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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锋魔影录全文阅读

作者:锐意江湖     仙锋魔影录txt下载     仙锋魔影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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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书

    《仙》并不是我写的第一部小说,只是这个id下的第一部作品。

    今日上架,按例得有感言。我不愿将感言夹杂在正文中,看上去颇影响整体感。这时想起作品相关只字未写,就放到这里好了。

    关于这本书,我想说的东西其实不多,简单归纳一下,一并牢骚完吧。

    首先感觉它不符合当下主流口味,扑该也能接受。但开一本书就像生养个孩子,毕竟耗了心血,半途丢下实在不忍,所以在这先拍胸脯:“一定写完,不做阴阳人。”

    其次关于设定问题,历年来也读过一些优秀网文,发觉其中必有游戏一般的升级过程,主角一步步或者一次性崛起,会带给读者莫大的爽点。而这种升级在本书里表现的并不明显,个人觉得仙侠类不必如玄幻一般“斗师大斗师斗尊斗帝”划分的那么严谨。关于仙侠,百度给了很明确的说明,在此就不赘述了。

    我对仙侠的理解只有两字:“飘逸。”

    如果一定要给本书一个类似等级划分的东西,那只能简单分为四级:“凡人、有修为(会武功)的凡人、仙家/魔头/妖物、比较牛x的仙家/魔头/妖物。”足矣。

    至于创作动机,虽然没人想看,还是说一两句:“但凡写故事的人,总经历一两个故事。后来人在故事外,心仍在故事中。”

    敲打键盘的人,既是故事的创造者,也是故事的搬运工。

    最后向所有写故事、看故事、演故事的人致敬。

第一章 风云镇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小镇的人们酒酣时总爱念起这两句,仿佛谁不念就不是地道的风云镇人。事实上这风云镇的名字究竟从何而来,除了个别上年纪的人略知一二,余人大抵只会告诉你是因镇前有块刻着“风云”二字的石碑。可若再问起这石碑什么来路,他们却说不下去了。

    历史不清不楚,风土人情也毫无特色。两条大路纵横交错出个“井”字型,大路末梢又延伸出几条通往村落的小路,这是神州大地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小镇。

    陈云径便栖身在小镇郊野外的破落屋棚。

    自幼无父无母,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一日三餐难保周全,若不是邻里老头老太好心分他点粥饭,陈云径怕是早见了阎王。

    如此这般混到一十八岁,他一如烂泥地中的野作物拔高长长,有了副大人的样子,也算不负众望。可惜徒有大人的样子,却没有大人的心智——他虽年纪轻轻,大名在风云镇早已响彻,街头巷尾提及无不摇头叹气:“唉,是那个品行不端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穷小子,真难为老一辈带大他!养了个小怪物。”

    他本人对此倒不以为然,每天哼着小曲浪荡街头,有的吃就吃撑点,没得吃就早点睡,偶尔为了脏物和地痞打个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家常便饭。老一辈的说教他只当耳旁风,衙门的差役也基本认了个遍。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碌碌无为的人,当个大英雄。”

    每每透过屋顶上破洞凝望星空时,陈云径心中总会浮现出这个想法。这时他悠然起身,打量一眼四下,确认无人后才从墙角的耗子洞里摸出个破烂的包裹打开,然后细数起来:

    “一,二,三……七十。”

    这是他今晚刚数出来的结果,七十两。

    “等凑够一百两,老子就离开这鬼地方。”

    他每每这么说着,又把包裹裹好放回原处。可这个所谓的“一百两”,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突发情况,不得凑齐。

    晨光熹微时,屋门慢慢被推开。陈云径在悠长的“吱呀”声中醒来,伸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嘟嚷道:“老头,一大早扰人清梦,你积点德好不?”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缓缓踱进屋,腰身和他手中的拐杖一般扭曲。老头努力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陈云径,佯怒道:“呸,臭小子一早就满口喷粪,我若不积德,你早饿死了。拜托你也积点德,勤快点,正经点,别把我这副老骨头气散架了成不?”

    “得了吧。”陈云径摆摆手道,“前年花三婶去了,去年刘老太归西,如今只剩你马老头子还能给我点东西吃。要是你去陪他们了,我真得饿死。”

    “小混账,我看你是成天在街头厮混被人打坏脑子了!花三妹和刘姐姐生前都对你不薄,你可不能说她们的坏话。”老头话虽带怒,手中一碗热腾腾的粥还是放到了床头。

    陈云径看着那晚粥,沉默片刻,吸吸鼻子道:“香,真香。”

    “唉。”老头叹了口气,“快趁热喝了吧。”

    陈云径端起粥来,顾不得烫嘴,三两口喝了个碗底朝天,袖子抹抹嘴道:“老头,再来一碗成么。”

    “没了,半碗都没了。”老头起身道,“你小子成天好吃懒做,叫你去田地里帮忙也不去,今年收成不好,怕是得挨段时间饿了。”

    陈云径闻言一笑道:“无妨,小爷早饿习惯了。”

    老头不再言语,拿上空碗离去。陈云径目送他走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向墙角的耗子洞。

    “看来得给老头弄点伙食钱啊。”

    时值深秋,晨间凉透,泥土上铺了一层厚厚秋霜。陈云径一出门便察觉到凉意,将身上单薄的衣衫用劲裹了裹,吹着小曲往镇上走去。

    今日小镇异常热闹,镇中几处路口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陈云径略略扫一眼,便猜出定是哪家豪门娶妻嫁女。稍一打听,果不其然,原来是镇上富商彭老爷家千金要嫁给另一富商金老爷家少爷,巴掌大的小镇富商联姻,场面自然不同于寻常人的小打小闹。这才旭日东升没多久,街心已经闹腾的如同午后。陈云径见此状,暗暗开心,倒不是为新人道喜,而是人多拥挤方便自己下手捞点零花。没等他笑出来,一眼瞥见街角几个衙役,嘴角当即咧出一丝牙花子:

    “这几只病猫,好死不死的跑这来了,叫我怎么下手…”

    彭家和金家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商,有钱能让磨推鬼,黑白两道自然都给点面子。官府派了衙役前来保安,地头蛇免不得也派了人前来镇场。陈云径常年在镇上摸爬滚打,深知这个道理,如此说来,今天这零花倒是难入手了。

    “扫兴,相当扫兴。”

    他一面摇着头,一面往街边一家酒楼走去。酒楼名曰“凤来仪”,相传是皇上御赐的老字号,一块招牌挂了百十年,从招牌上斑驳的虫眼便可见一斑。这都是骗傻子的鬼话,且不说小镇有没有百十年历史,如今这皇室也不过才六十余年江山。可小镇之人哪有许多见识,纷纷传言,酒楼便顺其自然火了起来。

    火了之后首先招来的是一批大半辈子没考取过功名的穷臭书生,纷纷逞能在墙和柱子上挥毫泼墨,写上几首不像诗的赞美诗,画上几幅不像画的临摹画,借此讨好老板,喝上几杯没酒味的客气酒。

    穷臭书生的穷臭嘴巴一传道,凤来仪忽然变成个可以免费畅饮的好去处,于是第二批招揽来的便是一些嗜酒如命的老酒鬼,这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挤破头抢个位,坐下就要酒,还是整坛整坛的要,待到喝完往那一横不辩死活,浑身上下却是搜不出半个铜板,只把老板气的连拖带打,怒吼连连。

    第三批招揽来的是当地恶霸及其门下小弟,只有这些人能把吃白食喝白酒的给镇走,可酒鬼虽走了,这些恶霸又吃起白食来,老板不由暗暗叫苦,敢怒不敢言。

    顺理成章第四批招揽来的只能是官差,恶霸们也得退让三分,官老爷好歹是知书达理之人,知道饭不能白吃,贿赂不能白要,只管办事,绝不混吃混喝,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用吃喝,他们一般吃喝完都是大笔一挥——记账。所以每逢年关将近就会看见凤来仪的老板捧着账单诚惶诚恐往衙门走,没多久捧着账单哭丧着脸回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车上满是衙门的破旧物件:蛛网横生的肃静牌,多处皲裂的开堂鼓,洗到褪色的衙差服,几近折断的杀威棒等等等等……官府美其名曰:抵账。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官差虽然与白吃无异,却也带来了真正的金主,便是本地的富商土豪们。他们都是讲究人,吃饭的地儿要求清净高雅,不是寻常市井小民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如此说来,由官差坐镇的凤来仪便是个绝好的去处。而且这些人吃饭,只要对味,价格完全不是问题。至此,凤来仪才算迎来了真正的春天,老板为迎合金主们,闭门一日一夜,给每个菜都想了个吉祥如意的名字,力求身心上都能满足各位客户。

    说回金彭两家联姻,二者皆是富商巨贾,酒席自然选在凤来仪。凤来仪老板贵姓钱,单名一个超字,人如其名,满眼钱钞。他身形矮胖,四肢粗短,为应大喜之日的景儿特意穿了一袭红衣,远看便像是红烛灯笼成精满地跑。

    陈云径刚一踏入凤来仪,和灯笼精撞了个满怀,后者慌忙赔笑道自己不长眼别撞坏了哪位达官贵人,仔细一看是陈云径,顿时脸色一沉,指鼻子便骂道:“好你个小贼,咱俩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快来人,把这个毛手毛脚的小子给我揪住,今天可不能让他得手去了!”

第二章 凤来仪

    钱超话音一落,从旁蹿出俩衙役,后面跟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慢慢朝陈云径包了过来。

    陈云径环顾一圈,但见两个衙役差帽高挺,肤色一黑一白,正一对黑白无常;几个汉子面相不善,眼神凶恶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像那无常所拘的恶鬼。

    “我说各位。”危急关头陈云径不急反笑道,“你们谁看见我偷东西了吗,就‘毛贼’‘毛贼’的喊,不怕我告你们一个诬人清白?”

    “混账。”钱超走上前来,一手叉住水桶腰,另一手指鼻子骂道,“上个月刘家小公子办满月酒,你在我这里混吃混喝,还偷走了小公子的贴身玉佩,可有此事?”

    “哈哈哈。”陈云径闻言大笑。

    “笑啥笑,抽疯呢?”钱超怒冲冲道。

    “抽疯?抽死你个疯子还差不多,满口喷粪,污蔑好人!”陈云径说完,笑的更欢。

    “你…你…你个臭小子。”钱超气到结巴,卷起袖子就要上来打人。

    “大胆!”陈云径轻喝一声,手指四周道,“敢动手,你当在座各位官爷是吃素的吗?”

    钱超听到这话,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虽然在座的官和他这个民本是一家,但是面子不能不给,当下只好收手,继续结巴道:“什…么动手不动手的,我钱某是那种粗…粗鄙之人么?我只问你,那…那玉佩是不是你偷的?”

    天知道那玉佩确实是陈云径顺手牵羊给顺走,可惜没等走出大路便遇上地头蛇黑虎帮的人,让那二当家赵啊毛将玉佩给夺去,借花献佛送给了大当家许啊五。

    今日大喜场面,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通通到场,自然少不了许啊五。陈云径一眼瞥见桌席上的他,偷乐片刻,转头问钱超:“你说我偷的玉佩——是啥样子的?”

    “还跟大家伙装是吧。”钱超双手环胸,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那块玉可是刘家祖传宝玉,质地澄澈,油性十足;玉上刻双龙戏珠,刀功精美,栩栩如生。”

    “嗯嗯嗯。”陈云径听着连连点头,“还有么?”

    “当然有,那宝玉在刘家已传三代家主,常年贴身佩戴,内有血丝密布,端的是个灵气十足,得此玉者当真是苍天垂幸!”

    钱超说完暗暗得意,想自己这番描述一来指证了陈云径的偷窃,二来拍了刘家马屁,可谓一举两得。殊不知话音刚落,在场一人登时面红耳赤,一手掩住衣服下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此人正是黑虎帮的大当家许啊五,当日他见宝玉稀罕,又是二当家所奉,不做多想便收下,每日挂在身上玩味,今日这个重大场合更是要拿出来显摆一番。这下弄清来龙去脉,暗道难怪那刘家老小眼神老往自己身上瞄,原来瞄的不是一帮之主的气度,而是腰绳下的脏物。

    都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此言诚不虚。许啊五忙着遮盖玉佩,没留意一个身影缓缓走向自己,待得察觉到抬头,正对上陈云径笑吟吟的脸庞。

    “你…你小子想干嘛?”许啊五紧张过度,有些语塞。

    “没啥,没啥,咦,许大帮主,你手里握着个啥?”陈云径带几分戏谑说道,说完指了指许啊五挡住玉佩的手。

    “没啥,没啥,哦,一小物件。”许啊五说着脸色更红。

    钱超见陈云径丢下自己和许啊五搭起话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即喊道:“小子,你搞什么花招?”

    陈云径没有搭理他,继续对许啊五阴阳怪气道:“许大帮主,却不知你这小物件,油性足不足,刀功美不美啊?”

    “足,足…美,美。”许啊五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压低声又道,“小子,你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刁难我?”

    陈云径心中暗道你黑虎帮平日欺压平头百姓且不说,老子得手的物件你们还腆着个脸来要分成,要不是你们这些个二愣子作梗老子早攒够钱离开这鬼地方了。今日不杀杀你许大帮主的威风,难消我心头这口恶气。想罢他又靠近几分,朗声道:“许帮主,却不知你这小物件,是不是灵气十足、苍天垂幸啊?”

    话到这里,几已点明。不待许啊五作答,刘家那边有人道:“许帮主,端的什么宝贝,不妨拿出来与大家看看。”

    许啊五闻言,好不容易堆出的假笑全部僵死在脸上,心想这要真拿出去我这老脸以后往哪搁,想罢决计将玉佩揣入暗兜之中,死也不能承认这档子事。岂料不待他探手入兜,忽然一股巧劲自对面袭来,陈云径探手成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翻将过来。

    “你…”许啊五欲言又止。

    “哼哼,许帮主,把手举高高,什么宝贝让大家都看看吧。”

    陈云径说完狡黠一笑,扣住他脉门的手指略一发力,许啊五便松了手,那块被钱超夸上天的宝玉赫然出现在手心,四下当即一片哗然。

    钱超的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指着玉问道:“许大当家,这玉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额…嗯…”

    许啊五一边支吾一边看向身旁的赵啊毛,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公道的解释。后者心领神会,起身欲辩,这时陈云径往二人当中一插,拍着许啊五的肩膀道:“各位不要误会,其实这块玉是被江湖飞贼所偷,许帮主心知此玉对刘家意义非凡,故侠肝义胆一路追讨,直到前几日才勇挫飞贼将宝物寻回,欲借今日大喜之日完璧归赵。许帮主,我说的对不对?”

    “啊,对对对,你说的很对。”许啊五连连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年轻人,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下他既然帮自己开脱,没有不顺杆下的道理。

    “所以啊,”陈云径走回钱超面前,俯视道,“这个故事告诉大家,不要为传言和假象所迷惑,要学会公正客观地看待人与事,万不可狗眼看人低,随便乱咬人。”

    钱超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却是无法还嘴。许啊五被他戏耍如斯,也不能撕破面皮。在酒楼诸人的掌声与喝彩声中,陈云径趾高气昂地缓缓踱出,临行还不忘冲二人点点头。

    “这臭小子,老子早晚扒了他的皮!”

    钱超和许啊五不约而同想道,想完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明明满是鄙夷,脸上却挂起了春风般的笑意。

第三章 石妖 上

    陈云径成功戏耍了众人,见好要收,扭头便走,不料刚抬腿,门外就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惊呼:

    “不好啦!”

    随着惊呼声一起进门的是一彭家的小厮,但见他神色惊慌,浑身脏乱,便似刚从泥地里爬出来似的。彭家家主彭老爷正在二楼和宾客喝茶,闻声下楼,怒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小厮一见老爷,更加慌乱:“老…老爷,不好啦,咱家小姐让妖怪给抢走了!”

    彭老爷一听这话瞪大双眼,一把掀起小厮道:“胡说什么,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妖怪!”

    “是…是真的啊老爷。”小厮见他不信,当下把事情来龙去脉给讲了一遍。

    原来,送亲队伍按照惯例要绕小镇走一圈,为求极致显摆,小路也得走上一走。到东北边的野郊时,忽然飞沙走石,阴霾蔽日。众人尚不及惊惶,从乱石中蹦出一个几丈高的怪物来。怪物通体碎石杂草,双目血红,双掌如磨盘大小,逢人便拍。寻常人血肉之躯,哪受得住这怪物之力,一掌下去便化为血泥。怪物拍死四五人,又攫起一人,当着余人的面将其大口嚼食,只吓得众人四散而逃,轿子也丢下不管了。

    彭老爷听罢,仍是将信将疑。这时跟后跑回的几个小厮纷纷点头作证,表示这位兄弟所言非虚。彭老爷这才信了,怒不可遏,指着小厮道:“我女儿要有个什么闪失,就送你喂妖怪!”

    彭老爷素来大方,黑白两道的朋友自是不少,当下有青龙帮唐帮主、黑虎帮吴帮主两位英雄好汉上前,拱手道愿冒此险,前去救出彭家千金。

    彭老爷还礼道:“事关小女,岂有旁观之理,老朽一同前往。”

    彭老爷言罢看了看同在二楼饮茶的金老爷,后者正待往后缩上两步,可惜脚不及,被彭老爷看个正着,只好拍着胸脯站出来道:“事关儿媳,岂有旁观之理,犬子也一同前往。”

    金少爷年少机警,听小厮说完情况便已退入人堆,并自认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被亲老子点名,无奈攥紧双拳从人堆里蹿出,朗声道:“对,媳妇的事便是我的事,来人,备马!”

    钱老板了解完毕,看看不远处的陈云径,忽然心生一计,喊道:“各位且慢!”

    彭老爷打量他道:“钱老板莫非也要一同前往?”

    “非也非也。”钱超赔笑道,“在下身无一技之长,去了也不过添乱,但我听闻咱小镇上有人精于此道,捉鬼抓妖,手到擒来。”

    “哦?”彭老爷顿时来了精神,“是哪位贵人?”

    钱超捋了捋八字须,笑吟吟指道:“正是这位陈云径陈公子…啊不,陈大侠…不,陈仙人才对!”

    “我?”陈云径挠挠头,听的云里雾里。

    彭老爷听到这话,走到陈云径面前,俯身抱拳道:“陈少侠若愿出手救救小女,彭某感激不尽,必当重谢。”

    “这…”陈云径一时语塞,百口莫辩。

    钱超见状添油加醋,继续捏造道:“据说陈仙人上次在镇外乱坟岗收服了上百恶鬼,又在荒林外勇斗千年狐妖,端的是修为厉害…只是他修行之人素来寡淡,不与外人道也。”

    “我说…老钱,既然我不与外人道,你这个外人怎么知道?”陈云径问道。

    “额…这…我…”

    钱超被问的舌头打结,一旁的许帮主早已会意,帮道:“陈仙人,您就不要推辞了,这些英雄事迹都是我手下不经意看到,偷偷告诉我,我再告诉钱老板的。”

    陈云径见这两个家伙串通一气,料想自己是跳进哪条河也洗不清这仙人的名头了,索性不再多言。可彭老爷哪里肯算,又是一抱拳道:“仙人高风亮节,凡夫俗子难以理解。还望仙人高抬贵手,救小女一命,老夫年事已高,家中只有一女,若是她有什么不测…”

    陈云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既然彭老爷托付,岂有不救之理。”

    彭老爷听他这么说,面露喜色,当即俯首拜谢。

    陈云径扶他起身,其间眼珠一转,早已有了主意。

    “彭老爷,若想救令千金,须得…”

    到这里他附耳细说,彭老爷听得认真,听罢连连点头。钱超和许啊五伸长脖子耳朵去听,却是什么也听不到,只得面面相觑,不知这小子又捣的什么鬼。

    于是陈云径离席回家,原来方才他在彭老爷耳边所说的是要先回去取降妖除魔的装备。许啊五怕他逃遁,派手下沿路“保护”。陈云径早料到此着,径直回到破屋,趁众人不备掏出耗子洞里银两,来到马老头门前敲门。

    老头开门看见他,又看看他身后诸人,面有愠色,问:“又闯祸了?”

    陈云径摇摇头:“里面说话。”

    关上门后,陈云径掏出包裹,交到老头手中。

    老头用颤巍巍的手打开,一看是银两,气的直哆嗦:“你平日小偷小摸也就算了,这回下这么重手,别人找上门了,还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你藏脏物?”

    陈云径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慢悠悠道:“老头,放心吧,这都是干净钱,是我存着准备当盘缠的,现在估计用不上了,送给你买粮食,一大把年纪就别挨饿了。”

    “啥?”老头没听明白。

    于是陈云径将钱的来路,以及今日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告诉老头。老头听完,眼眶微红,叹道:“我知道你本心不坏,要离开这小地方也是好事。这些钱财,对我来说并没什么用。孩子,要不让老朽去找那些人,帮你把话说清,你仍旧带上这些盘缠,去外面闯一闯。”

    陈云径摇头落寞道:“老头,你就别添乱了,你这身子骨哪斗得过那些强盗土匪。安心拿着钱,过点好日子,将来添副上好的棺材板,也算我对你尽了孝。”

    “孩子,可你…”

    “别担心。”陈云径打断他道,“我自有开脱之法,就算不得开脱,我这无父无母的孤儿,死了也没人惦记,还能拉个富家千金垫背,也挺好。”

    老头听到这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苦笑道:“无父无母,难道你是石缝里蹦出来的?万一你父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英雄呢?”

    “别闹了。”陈云径道,“哪个大英雄的儿女若活成我这样,这英雄不当也罢。”

    言罢他起身离去,老头尚有千言万语待说,却也没了机会。

    陈云径拉开门,对着门外众人道一声“久等”,尚显稚嫩的脸上平白多出一丝沧桑的笑意。喽啰们本就等的烦躁,见他笑脸,越发恼怒,只盼他速速去送死。于是几人提刀挎剑,押着陈云径往小镇东北方走去。

第四章 石妖 中

    一行人往东北行进没多久,渐觉天色阴沉下来,风也变得凄厉。为首一喽啰名曰莽三,是出了名的莽撞人,素来以胆儿肥著称,见此情景,拢拢身上衣衫道:“这天真邪乎,冷的出奇。”

    陈云径闻言,摇头咂嘴。

    莽三费解道:“你摇头晃脑的做什么。”

    “我摇头是因为你只说对了一半。”陈云径答道。

    “哪一半?”

    陈云径把脸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幽幽道:“冷是假的,邪乎是真的。”

    莽三听到这俩字,仰头笑几声,也压低声音道:“小子,你当我是寻常人呐,用这牛鬼蛇神的道道随意哄骗?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莽三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坟地里走夜路都哼小曲的…”

    不待他说完,身后一喽啰拉拉他衣袖:“三哥…”

    “做什么!”他满不在乎一挥衣袖,“我正在教育这小子。”

    “不是,那个,三哥…”喽啰又扯住他衣袖。

    他再度甩开,怒道:“你是不是这小子一伙的?老拉着我干嘛,我说道他几句你还不乐意咋的。”

    那喽啰急了,不再扯衣袖,掰着他的脑袋朝前一看。

    “三…三哥,那什么玩意儿?”

    莽三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前方空地上一个大块头席地而坐,浑身碎石杂草,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不是彭家小厮所说的妖怪是什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至此莽三忽然不再莽,变得心细起来。他思索再三,觉得相较之下命比名值钱,拔腿就要跑。此时一个巴掌忽然落到他的肩膀,将他拽的严严实实。

    “三哥,上哪去?”

    莽三回头一看,陈云径不怀好意的笑脸正在自己眼前花儿一般绽放。

    “我,那个,有点内急…”

    “三哥啊三哥,这都啥时候了,憋一憋吧,你看那是啥。”

    莽三顺着陈云径手指一看,惊的张大嘴巴。原来,那怪物手里正把玩一件物事——彭家千金的喜轿。

    “这…”

    莽三吃惊之际,陈云径推推他道:“三哥,今日你我若是迈出这一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话虽如此,可那家伙岂是你我能对付的了的。”

    陈云径点点头道:“不可力敌,咱智取。”

    “怎么个智取法?”

    “你看,那家伙孤身一人,咱们一行六人,只要让三人分散其注意,另外三人想法子抬走轿子不就完事了么。”

    “万一那家伙暴躁把轿子直接摔了…”

    “不至于。”陈云径道,“他正玩的起劲,怎么会摔。”

    莽三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同意,于是扭头看看同伙:“你们谁愿去分散那怪物注意?”

    没有一人应他。

    莽三提高声音又问一遍,还是没人应。

    他急了,近乎吼道:“大丈夫鼎天立地,死亦何惧?谁敢站出来!”

    莽三万万没想到,率先响应号召站出来的却是那妖怪。

    那怪物被莽三惊动,放下轿子起身,几步跨到近前,还以一吼,便如平地惊雷晴天霹雳,一个胆小的哥们儿当场被吓晕了过去,余人四散奔逃。

    高速奔跑中莽三问陈云径:“这回怎么办。”

    陈云径道:“办个屁,我让人分散妖怪注意,现在大家被妖怪分散注意。”

    莽三:“你…你还有什么高招没?”

    陈云径:“有,继续跑。”

    言谈间一倒霉哥们儿被怪物追上,一脚跺成肉泥。

    于是大家跑的更快,转眼间来到一片林子前。莽三如见到救星,指指林子招呼众人:“快,躲进去就安全了。”

    众人钻进树林,其时深秋,枝丫光秃,众人被勒得衣衫破裂、皮开肉绽,也不管不顾了,眼下逃命要紧。大家在一条溪流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一喽啰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战战兢兢道:“三哥,那妖怪不会追上来吧?”

    莽三摆摆手道:“不能吧,这密林遮盖,错枝丛生,妖怪体型巨大,如何钻的进来?”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声不绝于耳,远处树倒如潮,转眼逼到近前。树潮中妖怪捷足狂奔,怒吼不已,显然这树林并没有给它的前行造成多大阻碍。

    于是众人再度逃命,莽三刚要跟上,被陈云径抓住衣领一拽,差点勒死。

    “怎么,不跑等死吗?”他急眼道。

    “跑啊,但不走那边,咱反跑。”陈云径说完迎着妖怪的方向跑去。

    莽三危急之下不得不做出选择,他虽不知陈云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隐隐觉得跟着他不会错,于是扭头撒腿跟上。眼看妖怪冲到面前,四下一片地动山摇。莽三心一横眼一闭,脚下生风只顾跑,竟跟着陈云径从妖怪胯下钻了过去。

    那石妖见前面几个人,身后几个人,迟疑片刻,不知该追前面的还是后面的。前面的人且跑且喊,鬼哭狼嚎声响彻云霄;而陈云径和莽三只顾逃命,默不出声。石妖须臾便有了分晓,两只柱子粗细的胳膊猛一捶地,朝着前人追去。

    陈云径和莽三又玩命跑了一截,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稍稍慢下脚步。

    莽三提议道:“兄弟,妖怪是不是不在了,你扭头看看。”

    陈云径道:“不用看,必然是不在了,四下这么静。”

    莽三道:“咱歇会吧,实在干不动了。”

    陈云径:“回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歇,眼下救人要紧。”

    “救人,救什么人?”

    莽三问完,一抬头瞅见鲜红花轿就在前方,这才想起是来搭救彭家千金,于是挺直腰身,随着陈云径一起上前。

    陈云径掀开布帘,不料轿中空空,新娘早已不知去处。

    莽三拍大腿道:“完了,一定叫那妖怪给吃了。”

    陈云径略一观察:“不,是躲起来了。”

    “何以见得?”

    陈云径指指地上:“你看,这排脚印如此小巧秀气,定是女儿家的。”

    莽三低头看去,脚印延绵至前方草丛,二人循着脚印找过去,没多久,果然在枯草堆中找到了猫腰匍匐的彭家千金。

    “彭大小姐。”莽三像见了亲妈似的,惊呼起来。

    彭大小姐竖起手指示意他闭嘴,陈云径悄声道:“大呼小叫的,把妖怪引来我们都走不了。”

    莽三顿时警觉,连连点头,不再说话。

    陈云径趁这间儿打量起彭大小姐,只见她眉肖柳叶,眼蕴星辰,是个伶俐女子。彭大小姐注意到他打量自己,冲他眨眨眼,悄声问道:“你是谁?”

    莽三抢答道:“这位是陈云径陈公子,前来搭救大小姐的。”

    陈云径努努嘴,表示是这么回事。

    “陈云径…”彭大小姐想了一想,“莫不是那个街头混混?”

    “什么混混不混混的,”陈云径不乐意道,“都是虚名,我…”

    “他的真实身份乃是陈大仙啊,大仙懂么,降妖伏魔那种。”莽三又抢道,经历这一遭后,他对陈云径无端多出几分敬佩,说话也抬举起来。

    陈云径只好再努嘴。

    彭大小姐一脸将信将疑:“那么厉害,能把这妖怪给除了不?”

    “这有何难。”陈云径笑道,“可惜本大仙前段时间伏妖伤了元气,得修复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再次伏妖,算这妖怪走运。”

    彭大小姐的将信将疑变成一脸鄙夷:“所以是不能咯?”

    “嗯…对。”

    莽三见陈云径话锋落败,正欲说点什么来扭转败局,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传入耳中:“嗷——!”

    声音竟是来自头顶!

第五章 石妖 下

    三人仰头一看,石妖不知何时已经折返,血红色的双眼杀气腾腾望着三人,抬手便是一掌拍将下来。

    “罢了。”陈云径轻叹一声。

    呼啸的掌风中三人不约而同闭上双眼,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眼看石妖一掌就要拍下,忽然一道青光从草丛中飞出,直射石妖面门。

    妖怪大吃一惊,抬手去挡,三人这才险险捡回命来。

    陈云径听闻异响,睁眼一看:一人停滞半空,将他们三人与怪物隔开来;怪物似是有所忌惮,对这位不速之客嚎叫连连,却没有贸然出手。

    这时莽三也睁开眼,惊呼一声,仔细打量起那人来:只见他身形挺拔,衣衫朴素,背后背个行囊,腰间挂个葫芦。

    彭大小姐不知何时也加入观摩行列,且看且吸吸鼻子,道:“好大的酒气。”

    此言一出,陈云径和莽三都吸了吸鼻子,发现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酒香。

    在他们乱嗅的时候,半空那人和妖怪动起手来。准确来说,是妖怪动起手来,那人只是不住闪避退让,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妖怪胡乱抡了十几二十掌,连那人的衣摆都没碰着一下,恼羞成怒,搬起脚旁一块巨石,朝那人砸将过去。

    巨石有一头耕牛大小,疾速破空之声如鬼神呼啸,足见石妖膂力之恐怖。那人却不慌不忙,抓起腰间葫芦,大拇指弹开塞子,仰头就是一口;这边葫芦刚入口,那边巨石已飞至,他一手执葫芦继续喝,另一只手由下往上这么一划,一道青光便激射而出,与先前救下三人的青光如出一辙。巨石撞上青光,瞬时化为齑粉。

    三人看的目瞪口呆,原来救下自己的是位神仙。

    “神仙”这一道青光过后,石妖再不敢轻举妄动,双手撑地,用血红的眼睛幽幽望着此人,脑中盘算着如何才能将他拍成肉泥。

    那人却不急不躁,继续灌着葫芦,喝的高兴还要哼上两声。

    这彻底激怒了石妖,估计有生以来它还是头一回这么被人看轻。只见它猛然站起,一双巨臂狂暴地拍打着胸脯,发出战鼓一般的“咚咚”声闷响。拍完它仰天一吼,周围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陈云径眯眼一看,狂风中无数细小的石块正往石妖的方向汇聚,石妖的身形也在变大。不多时四下的地面上已经只剩沙土,没了碎石,再看石妖,体型变成先前的两倍大,便像一座山岳活了过来。

    对于这一景象,那人依旧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静静看着,看到无聊之处还不忘打个呵欠。

    “嗷——!”

    石妖变大后似乎也有了底气,大吼一声冲上前来,一掌拍向那人。

    三人不由担心,想这妖怪变大,威力应该也变大,这一掌仙人怕难招架住。

    事实说明担心完全是多余,“仙人”见石妖巨掌拍来,并不退让,而是半空中探掌相迎。他这一掌看似徐缓,平淡无奇,但威力惊人。石妖巨掌有屋顶大小,拍下去有排山倒海之势,对上“仙人”这一掌后却是即刻停在原处,再不得向前动弹分毫。

    石妖至此终于开始恐慌,它想不通素以蛮力制霸的自己怎么会在拼掌力时输给一个人类,除非眼前的家伙并不是普通人,而是…

    不待它多想,那人开了口:“区区百年道行,不潜心修炼,这般作恶多端,伤人性命,你说我是除了你呢,还是除了你呢,还是…除了你呢?”

    石妖闻言长吼一声,吼中之意小子休要猖狂,我还没使杀手锏。

    那人似听懂了一般,摇了摇葫芦道:“还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打完我该去好好喝一壶了。”

    石妖怒气冲天,以手抱腿将身子一蜷,化作一巨大石轮,飞转起来。周遭树木野草,但凡触着石轮的,须臾便磨成飞灰。

    陈云径三人离石妖较近,发觉事态不对后,要跑已然来不及——滚滚巨轮已压至面门!半空那人见状,叹一声“真麻烦”,“嗖”一声没了踪影,须臾出现在三人前方,右手执一青光闪闪的物事,竟硬生生挡下巨轮!

    如此近的距离下,陈云径定睛再看,此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头发散乱,满脸络腮,须发间酒渍未干。而他手中那青光闪闪的物事原是一柄长剑,剑身篆有星汉腾龙,花纹古朴精致,似是有些年代。

    “小子,漂亮吧?”

    那人发现他在打量剑之后,如是问道。

    陈云径点头,问:“这是什么剑?”

    “七星剑。”

    那人说完,扬了扬手,剑上星汉逐一而亮,正是北斗七星之形貌。

    陈云径正欲再问,石妖不乐意了,它威势惊人的石轮绝招居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一剑挡下,着实愤怒;更让人愤怒的是那家伙挡下石轮后居然把自己晾在一旁,和他人夸起他的剑来。石妖复现原身,狂吼不已,抬手一掌铺天盖地而下,直拍众人。

    那人摇摇头:“冥顽不灵,自取灭亡,看来先前我不该留手。”

    言罢扬手一剑,自下而上挥出,化作一道青光一飞冲天,其间隐隐有龙吟声回荡。青光直透石妖手掌,便似刀穿豆腐般轻而易举。石妖此刻待要收手,如何来得及?青光穿过手掌直飞其面门!就听“哗啦”一声,青光洞穿,一水缸粗细的窟窿出现在石妖双目之间。

    这一剑叫众人看的惊心动魄,尤其是莽三,嘴巴半天合不上。那人不以为然收了剑,掏出葫芦倾倒几下,却什么都没倒出来——葫芦里的酒早被他喝的一滴不剩。他倒葫芦的间儿,轰鸣声陆续传来,石妖硕大的身躯化为大大小小碎石,散落一地。

    陈云径见石妖被灭,长出口气,抱拳道:“多谢大侠,不,大仙救命之恩。”

    余人闻声一并抱拳谢恩,那人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谢,真谢我的话…附近哪里有酒家?”

    莽三忙指指身后道:“镇上凤来仪酒楼,好酒好菜一应俱全,容我为大仙接风庆功。”

    “免了免了,装满我的葫芦就行。”

    那人说完笑了笑,擦擦湿润的络腮胡子,捡起根树枝在石块中划拨起来。不消片刻,一块颜色发紫的石头被划拨出来,他拾起石头,随手丢进行囊。

    这一举动被陈云径看在眼中,他上前问道:“大仙,那石头是何物?”

    那人懒懒道:“此石头乃是妖怪本元,若不收服,假以时日妖怪又可重塑身躯,祸害一方。”

    陈云径虽听得不甚明了,也只管点头附和。他看着眼前实力不俗形象不羁的大仙,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个想法:“若是此人能收我为徒,学得一招半式,降妖伏魔浪迹天涯,也算不枉此生。”

    可等他想罢再一抬头,哪还有人在?空空荡荡的碎石地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和延绵至天边的野草。

第六章 “英雄”

    三人找寻半天无果,只得回到镇上。走到半路遇上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赫然是彭老爷并吴、唐两位帮主带人前来。彭老爷一眼看到自己女儿,喜极下马,直奔三人。

    “啊扬,你没事吧?”彭老爷来到近前,不放心地将女儿仔细查看,生怕她受伤。

    “我没事。”彭大小姐拍拍身上尘土道,“要感谢陈公子和莽三哥,是他们救了我。”

    彭大小姐细述起那妖怪如何如何凶残,陈云径和莽三如何如何威猛,只是闭口不提那神秘仙人。二人不明所以,但见彭大小姐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亦没有多问。他们哪知道,彭大小姐此处是耍了个小心机,为后来的事做个铺垫。彭老爷同样被蒙在鼓里,见女儿平安归来,喜上眉梢,当下吩咐下人为三人备马,并许诺回到镇上要好生答谢两位英雄。

    一行人回到镇口,又遇上金家老小和官府的救援队伍。彭老爷冷哼一声,暗道等你们来救的话女儿早没了,却不反思自己不过五十步笑百步。金老爷见彭老爷面色不悦,心知缘由,怕触他霉头,一句话不敢多说。几位官爷也是常年看脸色吃饭的人,同样机灵地不言语。于是大队伍一路沉默,唯有彭大小姐和陈云径莽三说说笑笑,似是故交。

    大队在凤来仪前停驻,钱超和许啊五早在门前等候,迎进众人,吹吹打打的喜宴乐又响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欢乐劲儿紧接早间。

    钱超吩咐小二给众人上了一轮茶点,大方地称这轮算自己头上。众人表面笑嘻嘻,心中无不骂他老奸巨猾,茶点和命比孰轻孰重,傻子都有分寸。茶过三巡,点心吃罢,彭大小姐来到二楼戏台前,将当中高悬的大锣一敲,清清嗓子道:“各位,我彭扬有话要说。”

    整个酒楼安静下来,彭扬的目光扫过众人,颇有几分巾帼气地朗声道:“今日我能死里逃生,从妖怪手里保住一条小命,要感谢陈公子和莽三哥,是他们在危难之际救了我。”

    于是众人鼓掌喝彩向陈云径和莽三致意,陈云径嘴里塞满糕点,也不起身,只是朝诸人摆摆手;莽三则毕恭毕敬站起身来,朝诸人鞠躬,向许啊五的方向特意多鞠了两个。

    喝彩声停,彭扬继续说道:“经历了一番生死,我感触良多。”

    众人听到这句话,无不唏嘘感慨,尤以钱超钱老板最为感慨,隐隐落泪,因为当时他恰好算出送的那轮茶点值多少银子。

    “当我最困难无助的时候,我最需要的人却不在身边,他们可能在忙着吃喝玩乐,交际应酬。”

    话音一落,金彭两位老爷相继红脸,金大少见老爹红脸,略觉不妥,停止了傻笑的行为,憋半天也憋红脸。

    “可是,”彭扬继续说道,“我所未曾设想的人却伸手相助,救了我的命。”

    于是众人目光再度集中在陈云径和莽三身上,前者依旧在塞点心,后者照例起身鞠躬。

    “就拿陈公子来说吧,他平日为大家误会,声名不佳,那又如何?危急关头,他仍旧大义凛然,救我于水火。像这种大英雄,上哪去找?”

    彭扬说到这里,袖袍擦脸佯装落泪,满座被她打动,纷纷沉默。唯有陈云径始终惦念着盘中点心,咬的嘁嘁喳喳。

    “所以。”彭扬说了半天,终于奔入主题,“我在此告知各位,今天这婚,我不结了!”

    众人听到这话,一片哗然,其中最哗的当然是金彭两位老爷。彭老爷当即起身来到女儿身前,语重心长道:“啊扬,你怎能说出这般话来?”

    彭扬早用口水蘸过眼睛,梨花带雨看着彭老爷,撇起哭腔道:“爹,您就忍心让我嫁给那不管我生死的人吗?”

    彭老爷一时语塞,想女儿所言没错,若是嫁入金家,再发生这种事情,怕是十死无生。

    彭扬趁胜追击道:“与其嫁入冷血家门,活的凄苦,女儿情愿一生不嫁,只求能陪在爹身旁。”

    此言一出,彭老爷眼眶顿时红润,女儿年幼时的可爱模样纷纷浮现眼前。他抹了抹眼,叹道:“啊扬,你说的没错,要是你娘还在的话,怕也会说同样的话。”

    父女情深之时,金老爷来到近前,同样的语重心长道:“彭大小姐,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

    彭扬佯装听不见,继续扮哭相。

    金老爷见她不待见自己,扭头对彭老爷道:“亲家,你劝劝大小姐吧,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不说话还好,一吭声勾起彭老爷滔天怒意,被指着鼻子骂道:“姓金的,我以为你金家经商有道,做人亦然,没想到你们竟如此冷血,眼见儿媳性命不保却无动于衷!”

    金老爷慌忙辩解道:“亲家,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我们父子不是火速赶去救援了吗?”

    “放屁!”彭老爷猛一拍身旁桌子,“等你们去了,我女儿怕是早已被妖怪害了。”

    金老爷被说的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恼羞成怒,愤愤道:“罢罢罢,你彭家人如此刁蛮,这个婚不结也罢!”

    说完金老爷大袖一挥,带着儿子及众亲友愤然离席。在座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彭老爷爽快,率先说道:“各位,今天这婚宴是不办了,但为庆贺小女平安,喜宴照旧,还望各位吃好喝好。”

    众人一听又有了新的混吃混喝理由,无不笑逐颜开,于是喜乐继续,锣鼓喧天,又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喧闹中彭老爷带着彭扬来到陈云径桌前,敬酒答谢。彭扬看着陈云径,连使眼色,意思是关于事情真相一点都不要说。陈云径也是聪明人,还以眼色,示意不该说的我绝不说。彭老爷哪知个中隐情,见两人眉来眼去,只道是女儿对救命英雄心生情愫,又多看两眼陈云径:只见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英武气息。

    老爷子恍然大悟,原来女儿不愿结婚是假,心有所属是真。那陈云径虽然早先名声不好,经此一事,已然是英雄人物,日后自己凭着人脉再给他推波助澜一番,前途不可限量。再看看二人,越发觉得般配,不由心中偷乐,自以为猜透女儿心思。

    想到这里,他抬手一杯举向陈云径,笑道:“陈公子,这番你救下小女,恩德难以言表,不知你有何需要,只要我彭某人能拿出的,绝不推辞。”

    陈云径也是直截了当的人,坦言道:“我吧,说来也就一缺三。”

    “哦?”彭老爷捋捋胡子道,“何为一缺三?”

    “一是孑身一人。”陈云径摇头晃脑解释道,“缺三嘛,一缺遮身之瓦,素来窘迫,家徒四壁,风雨不避。”

    “这好办,”彭老爷笑道,“举手之劳,再说二缺。”

    “二缺口中食、身上衣,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冬只有单衣穿。”陈云径实打实说道。

    彭老爷嗟叹道:“陈公子人中龙凤,不该受此凄苦,这个也包在我身上,最后一缺呢?”

    陈云径道:“三缺严父慈母,陈某自幼无父无母,身世成谜,这也是此生最大缺憾吧。”

    彭老爷略一思索,点头道:“明白了,这个也包在我身上。”

    陈云径瞪大眼睛:“前两个我姑且信了,第三个却是如何个包法?”

    彭老爷笑吟吟道:“简单,你只要入赘我彭家,一来有厢房入住,二来有锦衣玉食,三来你与啊扬结连理也算是我半个儿子,这不是一举三得吗?”

    话音刚落,彭扬一口水酒满满当当喷出,直溅了旁边的莽三一身。陈云径也是惊的张大嘴巴,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七章 初闻仙道

    彭老爷语出惊人,别说身为当事人的陈云径和彭扬,就连旁听的莽三也惊的拍不出马屁。陈云径一听彭老爷误会的彻底,自己只想顺手捞点横财,却不想人家要把女儿一起打包,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脱,忽然瞥见角落里一老头喝酒,仰脖子的动作似曾相识。他浑身一震,丢下一脸期待的彭老爷,径直朝老头跑去。

    彭老爷见他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一脸茫然,转念一想可能自己说的过于直白让年轻人害羞,再度挂起理解的微笑。

    那老头喝的正酣,察觉到陈云径跑来,起身便走,动作轻快地与年纪不符。陈云径见状,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马不停蹄追上前去。

    老头出了凤来仪大门,朝着条巷口走去,一个闪身钻进去。陈云径瞧在眼里,赶过去一看,巷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几个破旧的簸箩,啥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转身欲走,这时一阵清脆的“咕嘟”声传入耳中。

    “逮到你了!”

    陈云径闻声回头,原本叠放好的簸箩一阵抖动。他三步并两步跳过去,照着簸箩就是一脚,将其踹的四处飞散,那老头也“哎哟”一声滚了出来。

    “大仙,咱又见面了。”

    老头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小兄弟,你跟我说话?”

    陈云径肯定道:“别装了,知道是你,大仙。”

    老头挠挠头:“你认识我?”

    陈云径道:“认识,当然认识,你喝酒那样子,看过一眼就记一辈子,想忘都忘不了。”

    老头摆摆手道:“老朽就好一口酒,喝的猛很正常,再说这好酒之人喝酒还不都一个德行。小兄弟,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陈云径道:“既然如此,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这个嘛…我…嗯我叫张…张麻子。”老头支吾半天,说出这么句话来。

    陈云径凑近他看了又看:“老先生,您脸上可没麻子。”

    “名字只是个代号,何必较真呢小兄弟?”老头憨笑道,“你叫陈云径,难道你脸上有云?”

    陈云径强压笑意道:“好,且不说你方才落跑的样子不像老者,可你腰间葫芦总没跑了吧。”

    老头闻言看看腰间葫芦,指指它道:“唉,都怪你,泄露天机。”

    言罢老头哈哈大笑,笑声中一团烟雾平地而起,将老头罩住。待得烟消雾散,哪里还有什么老头,眼前所站的分明是先前除妖那位仙人。

    陈云径见状,俯首便拜:“仙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没想到这么快再见,请受我一拜。”

    那人扶起陈云径道:“都说是举手之劳,我只是来蹭个酒喝,有什么好拜的。再说了,救下那小姑娘的人不是你么?”

    陈云径见谎言被他撞破,忙解释道:“仙人,事情是这样的…”

    仙人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我自有分晓,唉,孽缘啊孽缘。”

    陈云径没能理会他话中之意,转问:“还没请教仙人尊姓大名。”

    “我叫张九歌,是青冥峰涵虚观东峰大弟子,受命下山前来除妖的,以后不要仙人来仙人去的。”

    “青冥峰,涵虚观。”陈云径默念一遍,“那是什么地方?”

    “青冥峰是座山峰,涵虚观是个道观。”张九歌言简意赅答道。

    陈云径忙问:“那里的人都和你一样吗?”

    “和我一样?”张九歌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就是降妖伏魔啊来去如风啊什么的。”

    “哦,这个嘛看修为,修为高的便有更多神通,修为低的就与一般人无异。不过既然是观中弟子,多多少少都有点修为。”

    陈云径听到这话,满怀期待道:“那仙人,额不是,张仙人…”

    “叫我张大哥就好。”

    “张大哥,你的修为如何?”

    “算不得高也算不得低,我大概就是作为参照的人吧。”张九歌答道。

    “何为参照?”

    “参照就是标准咯,修为比我高的就是高,比我低的嘛就是低了。”

    “如此说来,你算是修为平平?”

    张九歌抿起嘴巴点头:“嗯…”

    “平平都这么厉害?张大哥,我自幼梦想能够腾云驾雾降妖伏魔威震一方,你看,我可以去涵虚观么?”

    “这个嘛…”

    张九歌着实被这个问题难住,青冥峰涵虚观乃是神州大地修仙门派之翘楚,香火绵延三百余年,得道飞升之人不在少数。相传涵虚观有“三镜”至宝以择门徒:一曰“阴阳镜”,照前世今生,品行不端者不要;二曰“八卦镜”,照五行根基,悟性低劣者不要;三曰“太乙镜”,照仙途前程,无功果者不要。在受三镜品照之前,想要入门派,还得先凭自身力量找寻到青冥峰涵虚观所在,才有资格入门。可青冥峰岂是寻常山峰,它乃是神州天柱,洞穿霄汉,下无根基,上无穹顶。若非机缘巧合,寻常人根本难以达到。那些得以拜入涵虚观门下的弟子,若非先天有仙缘,就是后天有修炼,像陈云径这样毫无根基的人,想要拜入涵虚观门下几乎是不可能。

    “怎么,很为难吗?”陈云径从他的脸色猜出些端倪来。

    张九歌道:“不是,小兄弟,你能不能去涵虚观,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看我自己?”陈云径不明所以道,“意思是,我想去的话,就能去吗?”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张九歌言罢,想起自己当年入门的时候,尽是艰险奇遇,自己立定决心,所以方得始终。眼前的年轻人有此想法固好,但他年少轻挑,性情浮躁,于修仙一途未必能有建树;反观他聪明机智,能言善辩,倒是名利场上或能有所收获。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他一如自己当年立志修仙,某天能成为自己同门小师弟也说不定。

    想到这,张九歌对他说道:“小兄弟,你与我有缘,若能渡你进修,也算功德一件。只是观中规定,不得带入,所以能否再见,就完全得看你本事了。”

    “张大哥的意思,是要我自己找上涵虚观?”陈云径立马会意。

    “正是。”张九歌沉声道,“能有本事上涵虚观,才有下一步可能,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陈云径听到这话,有些泄气,但他很快克服过去,正色道:“张大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后会有期。”

    张九歌看他转身,微微一笑,指端捻出一点星光,吹附到他背后。见他毫不察觉,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应该不算作弊吧。”

第八章 魔头托孤

    陈云径回到住处,连连叹息,心道青冥峰涵虚观这地方从小到大闻所未闻,要如何前往。马老头见他回来,照例端了粥过来。

    “小子又怎么啦?”老头见他心绪不宁,粥也没喝几口,问将起来。

    陈云径犹豫再三,问道:“老爷子,听说过青冥峰涵虚观吗?”

    老头惊问:“你如何得知?”

    陈云径也惊道:“您知道!”

    马老头摇头不已:“知道是知道,但…说不得。”

    “为何?”陈云径一头雾水。

    “孩子。”马老头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扶住他肩膀道,“人这一生,见多识广未必是好事,有时无知是福。”

    陈云径完全理解不来老头的话,急道:“老爷子,您既知道青冥峰涵虚观,就快告诉我,我也好前往。”

    “你要去涵虚观?”

    “如何,去不得?”陈云径反问道。

    老头眯起眼,思绪穿过这十几年的简衣缩食,回到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

    “‘踏萍妙客’马清鸿,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侠盗,劫富济贫,独行天下,我没说错吧?”说话的是一位身形矮小体格瘦弱的男子,他着一袭黑衣,在夜色里难辨相貌。

    马清鸿暗暗吃惊,自己轻功急行二十余里,才发现身后还跟着这么一号人物。

    “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如世人所说那般侠肝义胆。”

    马清鸿皱起眉头:“我马某只是一介飞贼,侠肝义胆算不上,劫富济贫也有些托大,你若不愿告知身份,我们也没啥可说的了。”

    马清鸿不再多言,转身施展起蜻蜓点水的轻功步法,刹那踏至几丈开外。可诡异的是,那黑衣男子不偏不倚又出现在他正前方,拦住去路。

    马清鸿惊地停下脚步,朝着男子仔细打量,这才发现他黑衣之下鼓鼓囊囊,似乎藏着什么物事。

    “看来阁下的身法远在马某之上,来此应该不只是为戏耍马某吧?”

    男子又笑了笑,笑罢道:“戏耍二字言重了,你既然想知道我的身份,说来也无妨,我叫余巷伯,师出六芒山隐曜殿。”

    马清鸿闻言一惊:“魔宗!”

    “没错,是魔宗。”男子淡淡道,“魔宗,但不害人。”

    “胡说。”马清鸿打断道,“隐曜殿群魔,为练邪法,涂炭生灵,神州大地一片狼藉。这是我马某走南闯北亲眼所见。”

    余巷伯轻叹一声:“的确如此,所以我背离隐曜殿下山。”

    马清鸿素闻魔宗之人阴险诡诈,并不信他的话,只问:“找马某有何贵干?”

    余巷伯道:“你只道魔宗害人,却不知仙魔斗法更害人。仙魔之争无休止日,神州大地灾劫重重。”

    马清鸿乃凡夫俗子,仙魔渊源不甚了解。余巷伯所言非虚,魔宗修炼秘法动辄勾魂夺魄,着实害人;但仙魔只要动手,威势必定惊人,实力强横者排山倒海毁天灭地也未尝不可,是故死于仙魔之争的人并不比魔宗屠戮之人少。

    马清鸿耸耸肩:“是也罢,不是也罢,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余巷伯没有直接回答,继续说道:“若是有人能够挺身而出,一劳永逸免去仙魔之争,世人便可永享太平。”

    “说的轻巧。”马清鸿哂笑,“且不说有没有人愿挺身而出,即便有,这人修为要达到什么程度?”

    余巷伯没有说话,抬头望着夜空。道道闪电如游龙划过云层,发出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凝视良久,他低下头,说道:“苍生有幸,这个人已经出现。”

    听到这话,马清鸿的脸上现出掩盖不住的惊诧。他也仰头看天,口中念道:“莫非…”

    “无知是福,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余巷伯道,“若苍天有眼,今夜过后,神州大地将永享太平,再无杀戮灾劫。如若不然,那个人就…”

    说到这里,余巷伯又望向夜空,此时惊雷已连成一片,爆裂之声不绝于耳,电光奔腾如群龙出海,几将云上照成白昼。

    马清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幕中,云间隐隐透着一股白光,灵巧地蹿动电闪雷鸣之中。他的目光又折回余巷伯脸上,雷光照耀下他终于看清:这魔头面目狰狞可怖,惨白的皮肤上布满裂纹,一张脸仿佛是拼凑缝制起来,但他眼中此时却满是一个魔头不该有的眼神——期冀。

    两人驻足约半个时辰,这段时间里云中雷电从未停过,那道白光也是如此。后来的景象就变得可怖起来:四面八方忽然射来数道红光,直入云霄,受红光浸染,雷电也渐渐泛出血红,炸裂声更加刺耳,叫人战栗不安。白光渐渐为红光包围,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停滞。不久,一团火球从云中洞出,在雨中渐渐熄灭消散,电闪雷鸣此时都停歇下来。

    “他…失败了。”

    余巷伯眼中的期冀不翼而飞,垂头叹息。

    至此马清鸿已经猜出事情大概,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余巷伯到底为何找上自己。

    余巷伯伫立片刻,抖开身上黑衣,马清鸿这才看清,黑衣下居然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说来也怪,电闪雷鸣后,大雨滂沱中,婴儿非但不哭,反而睡的安详。

    “这孩子是…”

    余巷伯道:“我就直说了:你马清鸿是神州大地上为数不多的心中有规矩的侠客,我们信得过你,故将这孩子托付于你。你不必知晓他是谁,也不必为他刻意做什么,只要保证他活着就好。”

    马清鸿愣住了,往日有人托他飞檐有人托他劫镖,托他带孩子还是头一次遇见。

    余巷伯见他迟疑,语重心长道:“马大侠,我称你一声大侠,算是敬重至极。那人厉害如斯,相识这么久,我也没叫过他一声‘大侠’。巷伯别无他求,惟愿你能拼尽全力,保证这孩子活下去。”

    马清鸿闻言想了想,伸手接过孩子,点头道:“我保证,他会好好活下去。”

    余巷伯点头:“你切记,将来孩子长大,勿提及今日一切,如果可以的话,只让他做个普通人就好。”

    说完这句话,余巷伯就没了踪影,若不是怀里的孩子尚且散发出阵阵体温,马清鸿还以为方才只是做了一场奇怪的梦。他仔细打量起襁褓中的孩子,眉眼口鼻无不精致可爱,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可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要跟着自己过居无定所的日子。孩子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相关的信物,唯一的线索就是襁褓上有个血书的“陈”字。马清鸿便以此为姓,以当晚所见为名,叫他陈云径。

    “老头,发什么呆啊,问你话呢?”

    陈云径的声音将马老头从回忆中唤醒,他看着眼前少年,心绪起伏。自从寻得风云镇后,他便在此隐居,看中的便是这小镇地处偏僻,无人问津。为防日后孩子问起,他又在对门搭起一屋,与孩子分开来住,暗中照看:教他读书写字,管他穿衣饮食。十几年过去,昔日风行天下的踏萍妙客已成白发苍苍的马老头,而襁褓中一无所知的孩子则成了血气方刚的少年。

    “总之就是不能去!”

    老头思索再三,说出这么句苍白的话来。很多话他无法说出,而这些话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他苦笑一番,回想这些年,唯一不变的怕只剩看似无足轻重的承诺了吧。如今这承诺也快要不复存在,因为他深知这孩子压根就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第九章 黑枫林

    次日彭扬来看陈云径,她仿佛知道后者要出门一般,带来些金银袍服以及骏马美食。

    “我爹问你,什么时候去府上住住?”

    彭扬说话的语气像玩笑,眼神却斩钉截铁。

    陈云径被吓到,拉她到四下无人之处,苦口婆心道:“大小姐,你爹不知所以,你也不知所以?那天事情你忘了?明明是咱们一起被人家救了。”

    彭扬道:“你没听说过么?只要撒了一个谎,后面你就得撒无数个谎去圆这个谎,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我看你挺有办法的,连我住哪都知道。”

    “你可别冤枉我,我爹直接让我过来的,是他打听的。”彭扬无辜道。

    陈云径想了想,脸上现出几分笑意:“要不这样,东西我收下,去府上住就免了。”

    “想得美。”彭扬板脸道,“不帮我圆谎,还有脸要我的东西。”

    陈云径犹豫片刻,道:“好歹是共患难的交情,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准备出门。”

    “去哪?”

    于是陈云径将青冥峰涵虚观之事一股脑儿告诉彭扬,本指望她会信服然后留下东西,岂料自己只猜对一半:这丫头听完后不但决定留下东西,还决定留下人——她要一起去。

    “别闹了。”陈云径劝阻道,“风云镇以外的世界我见都没见过,怎么护你周全。”

    彭扬反问:“谁要你护了?”

    “总之就是不行,没得商量。”陈云径恶狠狠道。

    彭扬的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不行是吧,那好啊,我告诉我爹,看谁斗得过谁。”

    这句话以后的一炷香时间,二人陷入沉默,谁也没说话,直到莽三拎着一只烤鸡两壶老酒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来干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莽三见二人,笑着拱手:“没想到陈公子和彭大小姐进展如此之快,什么时候可以喝你们喜酒啊哈哈哈…”

    “喝个屁。”彭扬不悦道,“这负心人准备跑路。”

    “负心”二字陈云径听的诧异,指指莽三道:“彭大小姐,你是不是演戏演过头了?三哥何许人也,内幕他都知道的好不好。”

    莽三拍拍胸口道:“我莽三知不知道,要取决于彭大小姐希不希望我知道。”

    彭扬早料到他会帮自己说话,洋洋得意道:“是吧,快说说看,这人有多负心。”

    莽三得大小姐令,肆无忌惮信口开河,张嘴就是一通没鼻子没脸的说道,仿佛眼前站的并非陈云径而是陈世美。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山盟海誓的版本通通从莽三口中冒出,有的版本里甚至孩子都生了好几个,结局无一例外是陈云径负心薄幸。彭扬听的美滋滋,陈云径却直打呵欠。

    不待他说完,陈云径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够了,三哥,你说了快半个时辰了,适可而止吧。”

    “你干嘛,让他说。”彭扬急道。

    “你…呜呜…哇哇…”莽三被捂住嘴巴,说了什么大家都没听清。

    “好了,大家都别闹了。”陈云径正声道,“我此番出门,是要学本事除妖怪的。你们难道忘了,那天遇上妖怪,大家都手足无措,若不是仙人相救,我们现在怕是在地府里闹腾。”

    莽三听到这话,垂下头来,叹道:“陈兄弟说的对,你志向远大,不像我,七尺男儿,只在这弹丸之地整日靠溜须拍马混吃等死,实在惭愧。”

    陈云径见说服了莽三,很是开心,再稍微说说,估计彭扬也能说通。岂料莽三惭愧了一会儿,忽然张口道:“所以陈兄弟,我决定和你一起出门见见世面学学本事,真有什么事大家路上也有个照应。”

    “啥?”陈云径瞪大眼睛看着莽三,像看着什么不世出的怪物。

    彭扬点点头道:“孺子可教,啥也别说了,当初大家一起活下来,如今要走大家一起走。”

    事态发展成这样,陈云径万万没有想到。不等他反驳,二人各自打道回府收拾行装。陈云径暗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抓上金银跨上骏马,扬鞭便往镇口跑去。但后面的事态陈云径更加没有想到——跑到镇口时,二人已经端端正正骑在马上等他。

    “你们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别废话了,我们走吧。”

    彭扬说完一马当先,走在前头。陈云径摇摇头,策马跟上,莽三识趣地殿后。

    彭大小姐比陈云径想的要聪明,她出门除了带钱带衣服带马外,还带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明,风云镇往北三十里路,便是南阳城。南阳城四通八达,要去任何地方,都得从那起步。但三十里路当中有一处叫黑枫林的地方,上面只写了短短四字:“凶兽出没。”单单这一个“凶”字,就足以让大家提心吊胆。

    莽三率先发表看法:“不妨,我带了兵器。”

    言罢他掏出“祖传宝刀”晃了晃,欲拔出让大家观摩,“嗯”了半天硬是没拔出来。

    陈云径客观评价道:“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你刀没拔出来我们就已经归西了。”

    莽三递过刀:“要么你试试。”

    陈云径接刀拔了拔,也没拔出来。

    彭扬看不下去了,道声“给我”,抢到手中摆弄一下,“沧啷”一声抽出刀来。只见此刀背如雪花,刃泛寒芒,着实是把好刀,稍一挥动便有“嗖嗖”声传来。

    莽三见她拔出刀来,忙道:“大小姐女中豪杰,力大无穷,果然厉害。”

    彭扬“呸”一声道:“厉害个屁,刀柄上有暗扣,按住就开。”

    三人说说闹闹,一路前行,不知不觉走了十几里,一片枫林出现在眼前。说来奇怪,深秋时节,枫林尽染,理应红彤彤一片。可此处枫叶尽是墨染一般黑,林间也是死气沉沉,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彭扬看看面前延伸入林的小路,又看看地图,道:“要去南阳城,便只有这一条路了。”

    陈云径道:“那还等什么,上路吧。”

    莽三道:“二位,这林子看起来邪乎的很,要不咱再商议商议。”

    但他口中的“二位”都没有搭理他,一前一后入了林。

    “死就死吧!”

    莽三犹豫再三,眼一闭心一横,也入了林。

    策马行了一炷香时间,彭扬觉察到有些不对,地图上标的林子明明只有巴掌大小,怎么走得漫无边际。

    陈云径也感觉异样,让大家放慢了速度,低声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莽三几乎要哭出来。

    “小点声,我还没说感觉到什么呢。”

    “说不说都感觉到了。”莽三道,“咱走了半天,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啊。”

    彭扬道:“地图上画的林子方圆一里地都不到,我们早该走出去了。”

    陈云径道:“我听老人说,有种邪法叫‘鬼打墙’,是山精水怪设的障眼法,能让人原地徘徊到累死,然后捡个现成的吃。”

    莽三听到这话,登时握紧宝刀夹紧马,如兔子般竖耳倾听,有什么风吹草动好及时开溜。

    陈云径早看穿他的秉性,摇摇头道:“仨儿,你觉得真有什么会邪法的精怪要吃咱,你能跑的掉?”

    “跑不跑的掉再说,总不能等死吧。”莽三理直气壮道。

    “跑也行,刀留下总可以吧。”

    “都说了,这是祖传宝刀,祖传的,哪能丢。”

    ……

    “二位…”二人争的不可开交时,彭扬打断他们的争论,“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

第十章 凶兽

    二人顺着彭扬的手指看去,不远处草地上,似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晃动,其间夹杂着两点绿芒,颇为怪异。

    莽三咽了口吐沫,大气不敢出,悄声问:“什么玩意儿。”

    陈云径一夹座下马,道:“去看看。”

    岂料马儿一声长嘶,摇头摆尾,却是不愿上前。于此同时,另外两人的马也似受惊一般,躁动不安嘶叫起来。三人手忙脚乱,使劲勒马,这间儿那团黑影却飘忽来到近前。

    陈云径这才看清,黑影不是别的,乃是一头狼。此狼体型奇大如虎,遍体黑毛油光发亮,一口犬牙交错如锯齿,双眼曳出绿光如鬼火。黑狼悄然靠近,脚下无声,恶涎垂流,显然是觅食来了。

    三人见状,寒毛倒竖。陈云径直视着黑狼,唤莽三道:“刀呢,快拿来。”

    莽三抖抖索索递过刀,舌头打结道:“这…这畜生…也太大了吧。”

    彭扬警觉道:“我爹说过,狼都是三五成群的。这狼体型巨大,该是头狼,旁边可能还有埋伏的。”

    话音刚落,林间兮兮索索一阵响动,几只体型略小的狼从树丛里蹿出,目露凶光,将三人围住。说“略小”只是同那黑狼相比,比起寻常狼来仍是大上好几圈。

    “大小姐,你这乌鸦嘴的功夫真是一流。”

    危难之时莽三早将拍马屁的本事忘得一干二净,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彭扬正要反驳,头狼猛然发力蹬地,纵身一跃扑将过来。陈云径见状,喊声“小心”,一把抱住彭扬躺倒,狼牙贴着他的后背险险掠过。那一刻彭扬只觉腥风扑鼻,冷汗直流。她身后的马就没这么好运,被头狼一把扑倒在地,待要挣扎,头狼瞅准脖颈“咔嚓”便是一口,轻轻松松撕断咽喉,马血流了一地。

    血腥味入鼻,周遭的狼个个按捺不住,吼叫着扑过来。莽三哪见过如此阵仗,未战先败,腿脚已自软掉,跑都跑不动。眼看一头灰狼直扑他后背,陈云径急忙跃起,一脚蹬出。这一脚陈云径使上吃奶的劲儿,正踢在狼侧腹,却好像踢在老树干上,只震得自己小腿一麻。受这一脚影响,灰狼从莽三肩头蹿过,扑了个空。莽三惨叫一声趴到在地,已然是吓晕过去。

    “晕的真是时候。”

    陈云径咒骂一声,站定身子。灰狼被踢了一脚,暴怒异常,抖擞身上钢针似的狼鬃,龇牙咧嘴朝他扑来。这头灰狼身形壮硕,动作敏捷,暴怒一扑有怎么也有几百斤气力,电光火石间到了眼前。陈云径无暇多想,抽刀横迎。狼爪搭上刀刃,擦出“铛”一声脆响,巨大的劲力将他整个人撞飞出一丈来远。陈云径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自主喷出,手中刀也掉落一旁。反观那狼却毫发无损,就地一滚起身又是蓄势待发,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彭扬见状急了,抢到陈云径身前,捡起刀直指灰狼。这时其他狼已将三匹马尽数咬死,头狼发现这边的情况后,并没有立即让群狼上前,反而是静立一旁饶有兴致地观望起来。

    陈云径爬起身来,环顾四周,对彭扬道:“把刀给我。”

    彭扬惊慌道:“你伤成这样,还要刀做什么。”

    “给我就是了。”陈云径不多说,从她手里一把抢过刀来,“待会儿我吸引这帮畜生注意,你就不要命的跑,跑越远越好,不出林子不要停。”

    “可是…”

    “可是什么?”陈云径怒道,“总不能第一次跟我出门就死这儿吧,我怎么跟彭老爷交代?”

    “还交代个屁,你自己都快…”彭扬说到这儿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灰狼可没心思听二人说来说去,它咬紧牙,前爪按地又是一扑,直朝二人跃来。陈云径反应奇快,一手揽开彭扬,一手挥刀斜劈。因为有伤在身,他这一刀并没有挥出多大气力,但狼的速度着实不慢,势难躲开这一刀。二者圃一错身,陈云径只觉手背一阵温热,低头看去,一股鲜血正顺着刀柄流淌下来。再看那狼,兀自在地上打滚哀嚎,脑袋上血流如注,已被削去半只耳朵。

    这一刀彻底激怒了那只狼,它猛甩几下脑袋,起身长啸,周围的狼听到啸声,都嚎起来,似在为它打气。灰狼用长啸将疼痛压制下去,转化更大的怒意,张开血盆大口直冲陈云径,欲将其撕咬个粉碎。

    “拼了!”

    陈云径也不是等闲之辈,历年来街头厮混的经历告诉他:一旦开始退让,便离输不远了。遇到狠角色你只有比他更狠才有胜算,这一点放到狼身上大约也是通用。面对灰狼刀剑般锋锐的满口利齿,陈云径屏息凝神,瞅准机会一跃而上,竟连胳膊带刀一股脑儿塞进它的嘴巴!

    “你不要命啦!”

    彭扬的惊呼声传入耳中,陈云径只觉脑袋胸口肩膀胳膊全都剧痛不已,浑身湿透分不清是血是汗。群狼的嚎叫声再度响起,他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四周,可眼皮却越发沉重。

    “快跑。”陈云径对身后呆立的彭扬说道。

    彭扬倔强地摇头,眼中似有晶莹。陈云径只道她受了惊吓落泪,殊不知落泪更多是因为感动。彭扬贵为富家千金,从小到大,献殷勤之人自然不在少数,可这样实实在在为自己拼命的人却是头一次遇到。可惜刚遇见就要一起葬身狼腹,多少有点遗憾。

    只是略一迟疑的时间,狼群已经将包围圈缩小到两人伸手可及之处。七八只狼前爪按地,后背绷紧,喉头发出阵阵低沉的“咯咯”声。只待头狼一声令下,这些狼便会一拥而上,将两人撕成碎片。

    头狼眼中凶光大盛,一声低吼,率先扑来;余狼得令,一齐扑上来。

    眼看二人性命不保,忽然林间闪出一道黑影,径直飞入狼圈。只听拳脚之声暴起,群狼哀嚎着倒飞而出,落地便没了声响,眼看是小命不保。

    二人定睛一看,黑影原是一清秀少年,年纪与陈云径相仿。少年青丝高束,皮肤白皙,着一袭黑袍,背一柄长剑。叫人惊奇的是,他只靠徒手击杀群狼,背后长剑却是动也没动过。

    群狼相继惨死,最终只剩下头狼。少年与头狼目光相对,锋利的眼神叫头狼都畏缩起来。头狼自知不敌,且望且退。少年见状,缓缓伸手握住剑柄。

    只听“沧”一声,长剑出鞘,陈云径见状不由大吃一惊。他印象中宝剑都是寒光似水,例如当日张九歌手中七星剑;可少年的剑却大相径庭,圃一出鞘,便有黑光铺天盖地而出。连陈云径这种毫无修为之人,也能感觉到剑中所附着的那股恶森森的杀意,直叫人汗毛倒竖战栗不安。

    黑光如潮,直压头狼。在这股杀意面前,头狼竟恐惧到呆立原地,任那股黑光贯穿身体。

    又是“沧”的一声,少年扬手将剑入鞘,漫天黑光顿时消散。再看头狼,已被由头至尾一分为二,内脏洒落一地。

    少年走上前去,从内脏中挑出一个夜明珠大小的黄色弹丸捡起,递给陈云径,开口道:“服下吧,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陈云径先前与灰狼搏命,胳膊上挨了一口,伤口深可见骨,到此时还是血流不止。他见黄丸沾满血污,腥气扑鼻,本能皱眉。但少年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所言必有道理。于是他接过黄丸,仰头囫囵吞下,须臾便觉一股暖流顺着喉头直贯丹田,周身伤痛被暖流浸润,顿时不翼而飞,血流亦止住,精神为之一振。

    陈云径大喜,忙对少年抱拳道:“还没请教小哥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叶洛凡。”

    少年漫不经心报了姓名,正欲查探莽三伤势,忽然听到他均匀的鼾声,当即作罢。

    陈云径见识过少年身手,问道:“叶小哥也是修仙之人吧。”

    “仙?”叶洛凡不屑道,“仙有什么好修的,不过是群假模假式的伪君子罢了,我不修仙。”

    “可你这身手…”陈云径碰了一鼻子灰,后面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魔宗对吧?别猜了,我乃九幽门人,非仙非魔。”叶洛凡直言不讳道。

    陈云径头一次听到“九幽”二字,满是困惑,“非仙非魔”修的又是什么,更加不懂。待要多问,又怕他烦,思来索去只好问道:“小哥为何出手相救?”

    叶洛凡道:“我路经此地,见你和狼妖以死相拼,是条汉子,不忍旁观,所以出手相救。”

    陈云径诧异道:“这狼也是妖?”

    叶洛凡道:“黑狼便是,适才让你服下的便是狼妖内丹。内丹能有明珠大小,也有近百年道行。可惜遇见我,毁于一旦,倒好了你。”

    陈云径不明白那黄丸如何“好了”自己,只点头暗道:“如此说来,降魔除妖倒不是修仙之人独有的本事。”

    他正待再与叶洛凡攀谈几句,一阵清风拂过,其间夹杂花草香气,沁人心脾。他朝风来处看去,不知何时,林间黑气消散殆尽,漫天枫林复又红透,着实好一番景色。

第十一章 南阳城

    莽三被清风吹醒,擦擦嘴边口水,迷迷糊糊问:“狼呐?”

    彭扬白他一眼,没搭理他。

    莽三抓头道:“难道我做梦?”

    陈云径见他那废柴样,气不打一处来,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发火,只挖苦他道:“三哥,睡的香不香?”

    莽三爬起身来,见一地狼尸马血,腿肚子又是一软。转头发现叶洛凡这张生面孔,上前问道:“这位是…”

    “叶洛凡叶小哥。”陈云径代答道,“他救了我们。”

    莽三顿时欢天喜地道:“我就说嘛,我命真是好啊!上回那事儿有仙人相助,这回又有仙人救命!”

    他大呼小叫的间儿,三人又言谈起来。原来叶洛凡也要去往南阳城,同他师兄汇合。陈云径和彭扬当即邀他同行,叶洛凡摇头直言他以乘奔御风之术,来去不过盏茶功夫,况且他师兄还在等候,怕是无暇陪诸人闲游。见二人失望,叶洛凡决定和他们一起走出林子,然后分手。

    同行路上陈云径按捺不住,问起九幽。叶洛凡也不避讳,大方回答:“九幽派乃是巫族之后所创,历史悠久,位于西州千珏峰,乃是江湖上一特立独行之修行门派。九幽派之人修行,讲究内外并重,既练体也练技。派中多天材地宝,这把剑便是其中之一。”

    陈云径早就对他的剑好奇不已,忙道:“快给我们说说这把剑。”

    “此剑名为弑仙剑,是由掌门赐予宗主,宗主又赐给我。相传其前身为‘诛仙剑阵’四剑之一的绝仙剑,为执掌天道杀伐的神兵,是以稍稍出鞘便有无尽杀意蔓延。代掌门曾说若能与此剑达到心意相通之境地,则金仙之身也难挡其锋芒。”

    陈云径听的一愣一愣,直夸果真神兵。

    叶洛凡摇头道:“可惜我天资不足,入手至今仍未能将此剑威力发挥出来。”

    陈云径暗想未能发挥已经如此,若尽数发来会是什么样,自己想都想不出来。他侧头又看看叶洛凡,人家与自己年纪相仿,已经有这般本事,好不叫人羡慕。于是他暗下决心,这番出来一定要上得青冥峰拜入涵虚观,他日也成为一名像张九歌和叶洛凡这样的英雄人物。

    狼妖死后,邪法已破,众人行不多时便出了枫林。叶洛凡与三人道别,转身化为一道劲风黑影,须臾便没了踪影。三人嗟叹一阵,继续上路。

    没了马匹,三人只得靠脚力,走了三两个时辰,隐隐见到一座城廓。

    莽三喜道:“到了,我们到了。”

    三人当即来了精神,疾走一阵,来到城门前,只见门上“南阳”两个大字龙飞凤舞,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门前行人熙攘,犬马相闻,好不热闹。

    “这就是南阳城啊。”莽三激动道,“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城门。”

    彭扬鄙夷道:“少见多怪,这只是城门罢了。走,进去带你开开眼界。”

    南阳作为版图南端最大的集散地,往来商旅络绎不绝,规模自然不小,从地图上就可见一斑——标注至少有风云镇几十倍大。三人进城,放眼看去:城中大路小径纵横交错,数不胜数;行人车马各安其道,整齐有序;商铺客栈酒肆茶楼,座无虚席;艺人小贩沿街叫卖,满面春风。

    陈云径头一回踏入这种繁华地段,看着往来车水马龙,有点不知所措。莽三也是眼花缭乱,一会儿瞅瞅左边花鸟市场,一会儿盯着右边鱼肉集市,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一起看才好。倒是彭扬年少时常跟着彭老爷走南访北,见过世面,带着二人逛逛吃吃,走走停停。

    三人玩的正高兴,远处过来一队车马。领队一骑,马儿膘肥体健,骑者高大威武。领队后跟俩随从,各手捧大旗,左旗写“镇南大将军”,右旗写“护国骠骑营”。路间众人见了,纷纷避让至两旁。三人被人潮一起带到路边,只听身后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夏大将军荣归故里啦!”

    “真厉害啊,三年又三年,终于平定南蛮。”

    “托夏家的福,咱们南阳城才能为皇上看重,如此繁荣。”

    ……

    往后都是一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夸赞,陈云径没有兴致再听,他悄悄问身旁的彭扬:“这夏大将军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彭扬道:“怎么可能不知,夏家是当朝最了不起的家族。家主夏金鹏,那是如今世上最富的富商,毫不夸张的说,他阔绰地足以将半壁江山买下来。”

    陈云径“咦”了一声:“这么有钱,皇帝老儿能看他顺眼?”

    “年轻,太年轻。”彭扬哂笑道,“古往今来,无奸不商,夏金鹏能稳居富商榜榜首,自然是有手段的。他大女儿夏锦程,贵为皇后,牢握本朝财政大权。二儿子夏元朗,便是你所见的镇南大将军,当朝兵权三分之一在他手里。”

    “厉害厉害。”陈云径折服道,“还有么,三儿子三女儿什么的?”

    彭扬道:“据说还有个小女儿,叫什么不清楚,只听闻性格古怪,不常露面。”

    陈云径正待再问,忽觉腰间有动静,低头一看,一个蒙面小贼正伸手掏自己腰包。他不由冷笑,想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家伙居然偷到同门身上来,得好好教训教训。那小贼偷的全神贯注,陈云径拍拍他肩膀道:“老弟,你这手法不行啊,下手重了,能感觉出来,你得再轻点。”

    小贼大吃一惊,抽手扭头便要跑。陈云径哪里肯放过,伸手揪住衣领便拽回来。小贼借力转身便是一拳砸来,陈云径多年混迹街头,熟知小偷们打架的套路,侧身闪过。莽三正瞧热闹瞧的起劲,没留意这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在脸上,只觉鼻子一酸,两行老泪夺眶而出。陈云径趁机抓住小贼的胳膊,顺势一扭,一招半像不像的擒拿手将其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放心,我不会报官,大家同道中人,都懂江湖规矩。”陈云径说完比划一下身后的小巷,“走,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就别废话了。”

    小贼沉默不语,点点头,似是同意,被陈云径押着走向小巷。岂料走到那队人马旁时,小贼猛然张口高呼:“哥,救我!”

    喊声一出,在场两人同时惊讶。第一个是队伍领头的夏元朗,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在喧嚣的人群里听到呼救,扭头朝陈云径这边看来:“怎么好像听见妹妹的声音?”;第二个则是陈云径本人,因为听声音小贼居然是个女子!

    小贼喊完,转过身来,摘下蒙面布。只见她圆脸蛋大眼睛,分明是个十五六的丫头。

    陈云径当即松了手,毕竟男女授受,有理怕也变得没理。那丫头得意非常,双手背到身后道:“这会儿知道松手啦?待会看我哥不扒了你的皮!”

    陈云径听的懵懂:“你哥?何许人也?”

    “你别管!”丫头气呼呼道,“告诉你,你摊上事儿啦,完啦,懂不懂?”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揪住她的耳朵便拽到一旁!

第十二章 将军府

    陈云径抬头一看,揪住她耳朵的不是别人,正是街头巡游的夏元朗。这夏元朗人高马大,虎须虬髯,一身铁打肌肉,缀以金刀宝甲,威严如战神。他马上侧身,轻舒猿臂,一把揪住那丫头的耳朵,论实用程度远超陈云径的擒拿:一来当事人疼的无法自拔,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如何脱身,这一点从一直捂住耳朵叫唤“疼疼疼”的那倒霉丫头身上足以看出。二来周围群众会立即凑过来看热闹,自发形成巨大的包围圈,并辅以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当事人插翅难飞颜面无存。

    陈云径只道是镇南大将军亲手擒贼,拍拍手道:“有劳将军,这等小贼,我自己能应付。”

    夏元朗闻声下马,松手抱拳道:“敢问这位小兄弟损失了多少钱财宝物?”

    陈云径没听明白:“啥?”

    夏元朗指指丫头道:“实不相瞒此乃舍妹夏芬芳,小兄弟损失多少但说无妨,夏某双倍奉还。”

    那丫头在旁道:“损失个屁,我还没得手呢。”

    夏元朗凶道:“你住口!别人被你偷窃,即使财物没有损失,心中总有不悦。”

    陈云径佯装没听见兄妹二人对话,自顾自问道:“将军的妹妹,出来偷东西?”

    夏芬芳道:“关你屁事。”

    陈云径:“你偷的是我。”

    夏元朗一脸难堪道:“管教无方叫人见笑,小兄弟,夏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说了,稍后我会安排人赔偿你的。”

    言罢他揪着妹妹上马,“驾”一声上前,大队人马立即跟上。陈云径目送人马走远,正想着这家伙要怎么赔偿自己,忽然有人戳戳自己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戳自己的是一个笑眯眯的胖子。

    “兄台有何指教?”陈云径问道。

    胖子笑意更甚,不知从哪掏出把纸扇摇了摇,答道:“在下史德治,乃是将军的师爷,受将军委派来赔偿小哥损失。”

    陈云径待要摆手作罢,史德治又补充道:“这位小兄弟,在你说出数目前,我要提醒你:赔偿嘛,只是意思一下。你想,你为夏将军的妹妹偷了,这种事十万人中大概只有一人能遇到,看似破财,实则幸事。你更是因祸得福,获得了与将军兄妹亲密接触的机会,这种机会不知多少人向往呢。所以依我看的话,若是损失不严重,就没必要赔偿了,你意下如何。”

    史德治一番话让在旁的彭扬颇为不爽,她走上前,拍拍他道:“这位胖子。”

    “小姓史…”

    “哦,史胖子。”彭扬打断道,“按你这么说,被了不起的人偷了扒了便是福气咯?”

    史德治仍是笑眯眯道:“看来姑娘有点曲解我的意思了,不过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还未请教姑娘是?”

    “甭管我是谁。”彭扬说完,扭头对陈云径道,“你,扒他。”

    “扒他?”

    “嗯,扒他。”

    陈云径丈二和尚般看着她,又问一遍:“扒他?”

    “是啊!”彭扬见他半天不动手,索性自己上前,伸手掏出史德治的钱袋来。

    “姑娘这是…”史德治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丫头光天化日掏自己钱袋意欲何为。

    彭扬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笑道:“不愧是将军的狗…头军师,有点料嘛。”

    史德治小声道:“岂敢岂敢。”

    彭扬掂完,将钱袋塞进陈云径怀里,然后冲史德治道:“史胖子,这回你有福气了。”

    “啥意思?”史德治和陈云径异口同声问道。

    彭扬一拍陈云径,对史德治道:“你可知道这位爷什么来头?”

    史德治从头到脚将陈云径打量几番,秉承着伪学者的明哲保身,未敢轻易开口。

    “就知道你不识货。”彭扬撇撇嘴,编了起来,“这位乃是名震四野的陈大仙,曾在北冥斗巨鲲,又在南洋捉恐鳌,平日里降妖伏魔只当下酒菜,兴起时上天遁地邀仙魔共舞…”

    正说的兴起,陈云径拉她到一旁,悄声道:“我说你这嘴皮子怎么比钱老板还溜?”

    彭扬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傻小子,我帮你出气呢。”

    “话虽如此,也太过了点,万一人家要我露一手,不是穿了帮?”陈云径实打实道。

    “露一手?”彭扬好笑道,“手长在你身上,岂是说露就露的?”

    陈云径此时只觉彭扬高深莫测,枉自己总自诩聪颖过人,眼前一山还比一山高。他虽跟不上彭扬的点子,心知她是为自己好,也不多说,只点点头道:“都听你的。”

    史德治好半天才消化掉彭扬所描述的种种神通,瞪大眼兜着圈又将陈云径上下打量,完了挠挠下巴,试探性问道:“小兄弟还有这能耐?”

    陈云径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索性沉默,更显高深。他看史德治眼中满是怀疑神色,又是抓耳朵又是挠下巴的,像在认真盘算怎么和这一行人磕下去。内心里他早已打好算盘:万一有个不对劲,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带着彭扬跑就行了,哦对,还有莽三。

    史德治陪他一同沉默片刻,忽然双手一抬,神色激动。陈云径以为他识穿把戏要动手打人,却不料他的手从头顶划了一道大弧来到胸前,相叠而出却是一拱手,拱罢史德治再度挂上那副笑眯眯的表情,恭敬道:“先前史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上仙包涵。”

    听到这话陈云径先是一愣,看看彭扬。彭扬也是一愣,看看莽三。莽三本来就在发愣,谁也没看。陈云径悄悄冲彭扬挤挤眼睛,大概想表达的意思是就这眼力劲儿还跑将军府当师爷,怎么随便说说就信了。彭扬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又望望天空,意思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脑子的人还是存在的。

    陈云径忙于和彭扬肢体交流,一直没有答话。史德治只道他还在生气,又上前一步,将笑盈盈的大脸摆在他眼前,和声细语道:“上仙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前的事切勿放在心上,那钱袋就当是我赔礼道歉…”

    彭扬见他上钩,蹬鼻子上脸道:“你把陈大仙当什么了?这点臭钱就想拉拢?”

    陈云径马上配合她,“哼”了一声,表示气愤且不屑。

    史德治连连摆手道:“休要误会,史某岂敢用铜臭污了大仙品行,只是聊表心意罢了。”

    彭扬侧头看他,调侃道:“刚才要‘意思一下’,现在又‘聊表心意’。你到底有什么企图,直说吧。”

    史德治竖起大拇指道:“姑娘果然慧眼,难怪伴随上仙左右。实不相瞒夏将军一直对修行之人非常仰慕,也常邀请一些至将军府为座上宾。像您这样有上天入地本事的上仙,一定会深得将军尊敬和器重。如果上仙不弃,能否赏脸去将军府上做客几天?府上一定好生款待,将军也会厚礼相赠。”

    “俗,真俗。”彭扬听罢,连连摇头,“张口闭口就是‘款待’啊‘厚礼’啊的,不是说了么,陈大仙不为钱财所动。”

    陈云径继续配合她,“嗯”了一声,表示气愤且不屑。

    二人转身要走,史德治慌忙叫住:“且慢,且慢。”

    彭扬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啊史胖子?”

    史德治努力堆笑道:“上仙息怒,是我俗,太俗,误以为上仙会喜好珍馐金银。但上仙不要误会,这只是修行之人在将军府的基本待遇,不足道也。主要是像上仙这样的高人们,志同道合的遇在一起,可以互相探讨研究,从而更快地精进。”

    “你是说,”陈云径一听,忍不住丢掉大仙架子说出完整的话来,“府上有其他修行之人?”

    史德治见他似乎来兴致,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不知上仙是否愿意屈尊前往,给仙友们指点一下迷津呢?”

    陈云径暗想若是修行之人,应该会知道青冥峰涵虚观的下落,自己可以前去打听一番,当下便要点头。彭扬瞧出端倪拉住他,附耳道:“你干嘛,别太贪,见好就收,难道你要跑去将军府做瓮中之鳖啊?”

    陈云径没有答话,仍是将头点了下去。

    彭扬虽搞不清状况,但见他目光坚定,心知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只是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不再劝阻。

    史德治见陈云径点头,不敢相信,战战兢兢问道:“上仙这般颔首,莫非是…答应了?”

    “正是。”陈云径正声答道,“师爷,引路吧。”

第十三章 群仙宴 上

    三人随史德治一路行至南大街,遥见一府邸金碧辉煌。走近一看,只见两只石狻猊高大威武,神情凶悍,霸道之气溢于形貌。狻猊间隔三丈开外,中为两扇铜钉红皮大门,做工考究。门上挂一匾,镶金包边,匾上书“夏府”二字,笔走龙蛇,气势非凡,显然高人所书。

    史德治扣了扣门环,悠长一声“吱呀”,门缓缓打开,两名兵士执戟迈出,引诸人入内。

    府内别有洞天:花草鱼鸟、假山怪石、亭台水榭、马车小舫之类一应俱全,一条石径直穿高矮树丛,延伸至深处屋房。陈云径等人随兵士来到一处楼阁,兵士让诸人原地等待,自己进去通报。不多时,兵士折返,称将军邀请众人上楼赴宴。

    陈云径只道楼上是餐馆,蹬蹬蹬便上。彭扬本欲交代几句,来不及出口他已经跑没了影,只好叹气跟上。莽三直到现在还没搞清发生什么状况,只记得街头遇到个胖子然后就来到这里,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二人到哪他就跟上。

    上楼是一厅,厅门大开,门上“风华”二字与城门上“南阳”二字倒像出自同一人手笔。陈云径无暇细看,迈入厅内,一眼看去,“咕咚”咽了口口水:三五丈见方一个大厅,十几号人分坐两排,正齐刷刷看着自己,表情各异。主座上一人,高大魁梧,正是当街擒妹的夏元朗。夏元朗左手边坐一丫头,圆脸大眼,自是那当街被擒的夏三小姐。

    夏元朗见陈云径,先是一怔,随后笑着吩咐他入座。陈云径也不推辞,在夏芬芳仇视的目光中找了张空桌坐下。彭扬和莽三跟入,分坐在陈云径两旁。

    三人坐定,夏元朗拍了个巴掌,乐声遂起,侍者开始上酒菜。三人趁机打量起周遭的人来,这里有身背木剑的邋遢汉子,头插羽毛的中年大婶,手执木拐的华发老叟,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诸如此类总共十二人。三人看完面面相觑,不知这一屋子都是什么来头。

    这时史德治走进来,拜过将军,喊停乐声,对在座诸人道:“各位仙家,很高兴今日我们欢聚一堂,共享珍馐。给大家互相介绍一下,新来的这位是拥有上天入地神通的陈上仙。”

    那十二人听到“上天入地”四字,一阵惊咦,转而化为阵阵轻笑。史德治没有在意,转对陈云径道:“先入座这几位便是家喻户晓的‘中州十二真仙’,为拯救苍生的共同目的从中州各地聚集于此,组成这个强大的团队阵容。”

    史德治话音一落,那十二人纷纷自我介绍起来,带头的是木剑汉子:“在下‘季家村剑神’季锦辉。”

    羽毛大婶随之起立:“‘小耿庄仙姑’耿慧琴。”

    接着木拐老叟颤颤巍巍起身:“‘吴家坪仙翁’吴嗣荣。”

    浓妆徐娘扭捏起身,媚声道:“‘饮马沟花仙’张蕊芯。”

    “‘朱家庄飞天小神龙’朱昊。”

    “‘番条山医仙’姚乐乐。”

    “‘金河赌圣’朱学林。”

    “‘刘家寨金刚’刘费超。”

    ……

    十二人的名号听得三人一愣一愣,但大体逃不过地方名加外号的固定格式。待到十二人报完,彭扬长出一口气,悄然道:“本来还担心遇到真的高人出丑,现在放心多了。”

    莽三低声道:“连我们这样毫无准备的都能上座,这些人怕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

    陈云径喜忧参半,喜是喜十二真仙全都是假货,忧则忧涵虚观下落无法打探。按惯例人家报了名号,自己不能闷着。他本欲胡诌一个名号,忽然灵机一动:既然对着一屋子假神仙,何不用真门派壮壮声势?想罢起身抱拳道:“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仙人不忘洞府,在下青冥峰涵虚观陈云径,幸会。”

    十二真仙听到这个去处,一阵惶恐。陈云径看在眼中,暗道大门派就是大门派,单单是提及就叫歪门邪道心惊胆战。

    就在他暗暗得意之时,门外又走进来三人。为首是一中年男子,身形瘦长,狼眼鹰鼻,头戴鎏金抹额,身披华贵紫袍,腰间别一对造型诡异的钩镰,气度颇为不凡。此人身后跟两位年轻公子,左手边公子白衣胜雪,目光冷峻,面庞清秀,双手环抱一剑,剑鞘上缀有大小宝石,光彩夺目。右手边公子一袭黑袍,身背长剑,皮肤白皙,正是当日救下三人的叶洛凡!

    “九幽派阴七杀携弟子冷寒星、叶洛凡拜见将军!”

    中年男子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叫诸人听得清楚明白。十二真仙听闻九幽派来人,俱是一惊,转而有些疑虑神色。这一变化当然也没能逃过陈云径的眼睛,但他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叶洛凡的身上。后者很快也发现了他,眼中升起一丝吃惊。

    阴七杀等三人拜过将军,在陈云径一行的右手边坐下,叶洛凡冲他们点了点头。陈云径一面回应,一面悄声对彭扬道:“看来我们高兴的太早了,这里还是有高人的。”

    彭扬道:“不怕,既有高人也有骗子,咱们也不算太危险。”

    莽三点头称是。

    陈云径道:“叶小哥于我们有恩,待会完事要把经过和他说一下。”

    彭扬道:“这个自然,但是叶小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陈云径:“我估计他现在在和你想同样的问题。”

    这时夏元朗道:“人既已到齐,开宴。”

    于是乐声再起,诸人把盏言欢,其乐融融。唯有九幽派三人不苟言笑,只是埋头用膳。酒过三巡,茶过五味,夏元朗心潮骤起,问在座道:“可有仙家愿意展示一下法力,让夏某开开眼?”

    一言既出,厅上忽然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做谦让状,等着有人率先展现实力,从而决定自己上不上。九幽派三人仍是不予理会,各自危襟正坐。

    夏元朗有些失望,又道:“还望各位仙家不要吝啬,尽管施展本领,夏某亦断然不会吝啬,定有重酬。”

    这句话顿时让十二真仙跃跃欲试,作为团队领头人的“季家村剑神”季锦辉当仁不让,起身抱拳道:“既然将军说了,季某愿第一个献丑。”

    夏元朗闻言道:“好,请季仙人。”

    季锦辉来到大厅正中,口中“呜呜哇哇”一阵念叨,将背后木剑一抽,舞将起来。

    陈云径摸爬滚打十几年,功夫好的也见过一些,似这般松松散散的招式,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当即不再多看,吃起点心来;彭扬也看烦,捋起一撮头发把玩。莽三看着看着,开始打呵欠。

    岂料剑神尚有后招,只见他舞了一阵子,忽地收势站定,将木剑往空中一抛,那木剑便似燕雀一般,兀自飞动起来。

    夏元朗喝彩道:“好。”

    这还不算完,季锦辉又伸出二指,凭空比划,木剑便随着他的手指四下翻飞,灵巧轻快。

    陈云径看到这里,差点被点心噎死。先前彭扬曾说既有高人也有骗子,他颇觉心安,毕竟当时看来骗子是多数高人是少数。此时再看,忽觉事态不对,这季家村剑神的功夫看来并不假,如此说来一屋里的骗子大概只有自己三人。

    季锦辉收了剑,对将军一抱拳,道声“献丑”。

    夏元朗鼓掌道:“剑神的剑,果然名不虚传。此法若传于兵士,战场上岂不任我驰骋?夏某算是大开眼界,来人,赏!”

    言罢便有侍者捧托盘去到季锦辉面前,盘中满是黄灿灿的金条。

    季锦辉笑逐颜开,毫不掩饰对赏金的喜悦。这一笑容很快感染剩下的真仙们,吴家坪仙翁老当益壮,自告奋勇起身:“老夫愿为将军再展示一番。”

    “好!”夏元朗闻声大悦。

    老头一大把年纪,行动着实不便,他由座位走到厅中的这段时间内,陈云径又多吃了半盘点心,彭扬编出一截小麻花辫来,莽三则连打了小十个呵欠。

    好不容易老头开演,三人仔细看起来。只见老头将手中木拐往地上一杵,口中默念符咒,须臾一股白烟升腾而起,将木拐包裹其中。这时老头撒了手,朝着白烟一阵比划。没多久白烟散去,哪里还有什么木拐?却是一颗小树苗直立原地。

    “老头摆弄半天,不会就变棵树吧?”莽三眨巴眼睛道,“变树有啥用?”

    “没准哪天将军大兴土木用得上呢。”彭扬答道。

    “我看没那么简单。”

    陈云径话音刚落,老头忽然一扫龙钟之态,站直身子,双手合十,中指相扣,口中符咒越念越快。那小树苗便随着老头的符咒声飞速生长起来,须臾长成大树,枝丫直触屋顶;紧接着就见那树上叶绿叶黄,花开花落,一颗颗果实从枝头冒出,转眼化作一枚枚红艳艳的大仙桃。

    老头摘下一枚仙桃,双手奉于夏元朗,说道:“此乃天府之物,食之延年益寿,强筋健骨,愿将军天福永享。”

    夏元朗伸手接过,咬上一口,只觉汁水清凉,沁人心脾,当即大笑道:“好仙法,老仙翁果然名不虚传,来人,赏!”

    老头笑吟吟领了赏,又摘下些仙桃分给厅上众人,冲桃树吹一口气,偌大一棵树顿时消于无形,又还原成木拐回到老头手中。

    老头一整套法术下来,直看的陈云径冷汗横流。他用胳膊肘触了触一旁半天没眨眼的彭扬,小声问道:“喂,这一屋子看来都是真货,有什么好点子脱身么?”

    彭扬连连摇头,轻叹道:“这回恐怕真的要神仙相助才能脱身了。”

第十四章 群仙宴 中

    老头回座后,小耿庄仙姑耿慧琴大姐登场,作为“中州十二真仙”中为数不多的女性真仙,她一出场便拿出了连男真仙都不具备的气魄。只见她昂首阔步,气宇轩昂,巾帼气质一览无遗,头上一根不知什么鸟的长羽频频颤动,像在传递什么紧急的讯息。

    “这大姐是要唱戏?”莽三看的迷糊,悄悄问道。

    耿大姐似听到他说话一般,走到厅中,抱拳朗声道:“古往今来,有凤来仪为大吉之兆,昔日凤鸣岐山,周王天下归心。今日我且做法,为将军唤来神鸟助阵!”

    夏元朗惊奇道:“仙姑有此神通?”

    耿慧琴微微点头,一手将头上羽毛摘下,迎风摇动,另一手对着羽毛连连画圆,念起口诀。那羽毛似有神通,遇风便长,须臾便有一丈来长,仍不停歇。耿慧琴将手一松,羽毛便悬在半空,发出道道夺目金光。她继续念动口诀,双手隔空轻推。羽毛扶摇而上,飘至头顶,金光大盛。

    俄而只听一声尖啸,啸声清越,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莽三的瞌睡被彻底啸去,瞪大眼睛一看,只见那团金光便似化为活物,左右翻飞,振翅之声清晰可闻。耿慧琴左掌托右掌,止住口诀。众人定睛一看,金光之中赫然是一只三足九尾巨鸟,头顶日轮华冠,翅生御风灵纹,爪下钩呈新月,尾曳九色虹光,正是百鸟之王——神凤!

    “好家伙。”

    陈云径生平头一次见到神凤,不由吃惊。惊奇之余他转头看看叶洛凡等人,仍是危襟正坐面无表情,仿佛这些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神凤一现,厅外忽然飞来无数鸟雀,大小不一,纷纷朝着神凤鸣叫雀跃。耿慧琴满意一笑,拜夏元朗道:“此乃百鸟朝凤,祥瑞之兆。愿将军有如神凤,得天下朝拜。”

    夏元朗连声道好,照例吩咐侍者打赏。

    十二真仙逐一展示出拿手绝活,得了打赏,大家笑逐颜开,欢声笑语。这时夏元朗问:“阴仙人,陈仙人,你们可有绝技给夏某开开眼界?”

    陈云径垂首不语,脸上一阵**,暗道要命的时候到底还是来了。彭扬和莽三俱在一旁抓耳挠腮,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一旁阴七杀开口道:“回将军,我九幽派功法不比江湖术士的障眼法,乃是真刀真枪真功夫。”

    这句话当时惹恼十二真仙,季家村剑神桌子一拍,怒道:“好啊,蹭吃蹭喝拿不出本事来,还要诋毁别人。你这行头,一看便是坑蒙拐骗的妖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九幽派远在西洲千珏峰,掌门阴月大巫素来不问世事,何以远道来南阳城赴将军宴?”

    阴七杀并不在意他的说辞,慢条斯理道:“大巫有命,派我来此辅佐将军征战沙场。”

    “呸。”一把年纪的吴家坪仙翁也忍不住骂道,“什么大巫二巫的,你凭什么证明自己是九幽派的?不是老夫笑话,待要假装,先问问自己有没有那本事。都说了九幽派不理人间是非,为何会派个人来帮将军打仗?”

    阴七杀闭口不言,似是懒得搭理。这副模样越发激怒十二真仙,七嘴八舌吵将起来。

    这时夏元朗挥手制止道:“诸位仙家先别吵,夏某倒是有个办法,能为此事做一区处。”

    众人尽皆问道:“什么办法?”

    “简单。”夏元朗道,“沙场之上,实力为王。我想修行一途,也是如此。大家既然心存疑虑,何不稍稍比划一番?点到为止,既可一分高下,也可应证真假。”

    众人听到这话,各自沉默。十二真仙无一不在想,若对方是个假冒的,自是无虞;但若是真的九幽派弟子,恐怕十二人无一是其对手。众人之所以如此惧怕九幽派,是因为皆对其有所耳闻:该派正如昔日叶洛凡所说,为巫族之后,一不修仙二不修魔,只修自家功法。其功法内外并重,技体同修,有所成之人,往往铜皮铁骨,又兼巫法狠辣,临阵所使皆为不要命的杀招,正应阴七杀先前所说,乃是真刀真枪真功夫。除此之外,掌门人阴月大巫深不可测,身怀诸多天材地宝,且不吝赐予弟子门人,这些天材地宝本身就威力惊人。所以江湖中人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与九幽派的人动手。

    但此时对方指名道姓说自己乃是“江湖术士”,一身本领也不过“障眼法”,脾气再好的人怕也忍不了,更别说南阳城赫赫有名的“中州十二真仙”。季锦辉思索片刻,挺胸抬头道:“将军妙计,我愿会一会这妖道的本事。”

    他一开口,真仙纷纷叫好,夏元朗也点头赞许他勇气可嘉。

    阴七杀闻言轻蔑一笑道:“你的本事我已经见识了,和我交手是万万不配,就连我手下两个徒弟你也难动分毫。”

    季锦辉怒发冲冠道:“妖道,死到临头还要诸多说辞,真本事面前,说什么都掩饰不了你的无用。”

    “我要说的倒被你说了,既然你执意受死,我也不便阻拦。”阴七杀说完,抬头对夏元朗道,“将军,刀剑无眼,既是比划,难保全身。”

    夏元朗顿时会意,望望十二真仙,问:“真仙们意下如何?”

    季锦辉毫不畏惧道:“想吓唬我们,没那么简单,愿比生死局。”

    众人立即支持道:“对,就比生死局!”

    陈云径三人看的目瞪口呆,想怎么好端端的比划就成了生死局。但眼前诸人个个神色紧张,剑拔弩张,不像开玩笑。他曾见识过叶洛凡的手段,也见识过弑仙剑的威力,眼前十二真仙虽各有各的神通,但刀剑拳脚上的功夫自己未曾见识到,怕不是叶洛凡的对手。

    可前去比试的并非叶洛凡,而是另一位公子冷寒星。冷寒星人如其名,眼带寒芒,不苟言笑,打进来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也没露过一个表情。阴七杀只是冲他点点头,他立即会意,双手环剑于胸,不紧不慢走到大厅正中。

    季锦辉见来个毛头小子,暗道你能有多大能耐,定要好生羞辱一番以泄心头之气。他道声“请”,祭出木剑腾空,直奔少年面门而去。飞剑威势,远胜适才展示,看来是动了真格。少年见状,亦不慌张,拔剑出鞘,只见剑锋白华如霜晃的人眼睛疼。季锦辉见状,暗道不妙,为时已晚。少年举剑从上到下只这么一挥,白光如匹练横贯而出,穿过木剑,也穿过季锦辉。

    这一剑下去,满座皆惊,鸦雀无声。片刻,只听“咔”的一声,木剑从中一分为二,跌落在地。季锦辉也如木剑,被砍作两半,血溅当场。

    “这…”

    彭扬猛的捂住嘴巴,战栗不已。她不曾想晚宴之上会流血横尸,惨烈如此。而没想到的又何止是她,余下的十一真仙以及陈云径、莽三俱是满脸震惊,没想到此人竟如此狠毒,出手便是大杀招,瞬息取了剑神性命。

    此时阴七杀淡然道:“这位是我徒弟冷寒星,人送外号‘冷公子’。他手中剑名为‘龙渊’,乃是上古名剑。剑神死于剑下,也算实至名归。还有哪位要和我徒弟比试的,尽管来。”

    陈云径只道十一真仙应是敢怒不敢言,不再比试。岂料这边言罢,老仙翁吴嗣荣当即走出,且走且道:“容老夫来会会你的名剑。”

    阴七杀微笑道:“老先生,何必强出头,枉送性命?”

    吴嗣荣道:“手底下见真章,好过嘴皮子逞强斗勇。”

    阴七杀见他执意要比,也不再劝。老头来到厅中,将木拐往面前一戳,道声“来吧”,双手捏起诀来。

    冷寒星毫不迟疑,抬手便要拔剑,忽然周遭地面碎裂声四起,无数藤蔓破洞而出,直往他手脚上招呼,片刻便将他捆个严实,只露脑袋在外。

    众真仙见此状,纷纷叫好。老头微微一笑,面露得意神色,道:“乳臭未干,也敢造次,看老夫为季兄弟报仇!”

    言罢老头挺身飞出,手中木拐直往冷寒星头上抡去,掀起阵阵破空之声,这一拐怕有千钧之力。

    冷寒星仍是面无表情,毫不惊慌,任由木拐敲上脑袋。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众人皆是一震,想冷寒星脑壳必然已被敲碎。待得大家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冷寒星的脑袋竟然完好无损!反倒是老头双手震颤,退到一旁,木拐掉落在地,已经断为两截。

    “你…你…究竟练的什么邪门功法!”老头且说且退,双手虎口俱是淋漓鲜血。

    冷寒星稍稍一挣,浑身藤蔓便断裂开来,纷纷掉落。他并不答话,一步步逼到吴嗣荣面前,抬手便是一剑。可怜能让枯木逢春的吴家坪仙翁,终成剑下鬼,人头滚落,双目圆睁,眼中尽是挥不去的惊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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