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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锐意江湖     仙锋魔影录txt下载     仙锋魔影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五转 下

    星光尚未尽隐,陈云径已然醒转,他轻手轻脚出了门,张九歌早已在门外等候。

    “师弟,早啊。”

    “大师兄早。”

    二人招呼完,张九歌扶住他肩膀,御风而起,直往峰头天台而去。

    待了这些时日,陈云径方才对青冥峰有所了解。昔日远看,只道它浮于半空,高耸入云;如今方知,青冥峰之奇秀远不止此:其半腰平整,延绵百丈方圆,涵虚观便落于此上。半腰以上山峰,与下半峰并无连接,而是一分为三,各自浮于半空。由于这三块峰头相较半峰略小,又有云霞遮掩,方显得与下半峰如一整体。

    三块峰头中,东边一块平坦光滑,沿靠云海,名为天台,是为陈云径每日修习九转玄功去处。

    正中一块,兀自伸入云霄,其名迎仙岭,岭高几何,尚未尽知。

    西手边峰头侧长而出,山间满是老树粗藤,夹杂纷乱铁链,铁链间又有长短剑支横插,大小锁头密布。此处名为镇魔崖,属涵虚禁地,任何弟子不得授令,严禁前往。

    二人落于天台,陈云径照例开始修习九转玄功。他昨日修行一天,已得大幅积累,又是一天端坐下来,只觉内息鼓荡之余,筋脉隐隐有股麻痒感。前几次突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突破在即的迹象。

    日落时分,张九歌唤他休息。他想想,摇头道:“大师兄,你先回去歇息吧。”

    “怎么?”

    陈云径如实答道:“我感觉筋脉隐隐麻痒,突破已然在即,想继续修行,将第四转突破了再歇息。”

    张九歌听完不由吃惊,暗道这小子仅用两日便堪突破第四重,这等速度,放眼整个涵虚观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讶之余,他不由关切道:“突破之事不必勉强,恢复体力才能更好的修习。”

    陈云径望向他,眼中满是忧色,恳切道:“师兄,你我俱知神州大地浩劫将至,危急关头人人都要出一份力才是。此情此景,哪待我频频歇息。”

    张九歌听完默不出声,心中有些愧疚,陈云径心怀神州大地,自己却帮着师尊欲让他争名夺利。想罢,他拍拍陈云径的肩膀道:“师弟,你说的对,继续练吧。”

    陈云径用力点头,继续盘膝吐纳。张九歌靠在树旁看他修习,想起自己当年修习的模样。灵珑道长的脾性是独宠拔尖弟子,是故自己当时虽然顽皮,但由于进步神速,还是一直被师尊捧在手心,不管闯了多大的祸事他都帮自己担下来。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私底下和林瑶比试剑法,一不留神刺伤了她,清平道长得知后找上门来要灵珑道长给个交代,道长却不以为然道:“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受伤很正常。”

    此言一出,清平道长自是暴跳如雷,试问有哪个师父不护犊子的?林瑶好歹也是她座下首徒,被人刺伤岂能善罢甘休?后来清平道长直闹到璇玑道长那边,灵珑道长也受了好一通责罚。

    最后这件事以灵珑道长赔了一颗花半个月时间炼就的疗伤灵药“莲合玉龙丹”收尾,但直到风平浪静,他始终没有责罚过爱徒半句。

    想到这里,张九歌不由一笑。如今他已步入而立之年,可师尊始终是那个师尊,爱面子,护犊子,半点都没有变过。

    “嘭”的一声震荡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张九歌循声看去,一轮圆月之下,陈云径昂首挺立,一身青袍无风自荡,周旁三五苍松微微颤动。

    “大师兄,四转,突破了。”

    紧接而来的五转是九转玄功里最为紧要的一个关口,五转之下为小周天,五转之上为大周天,也就意味着五转需要过渡两个周天。此外,一转至四转,内息都是循序增加,一至二,二至三,如此递增;而四转到五转开始,内息则开始翻倍增加,也就是说在突破五转时,筋脉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涵虚观创立至今,不乏在突破五转时前功尽弃的例子,突破不成不可怕,可怕的是筋脉尽毁,成了废人,从此只能浑噩度日,再与修行无缘。

    有鉴于此,灵珑道长和张九歌都对接下来的五转突破颇为紧张,尤其是灵珑道长,提前数日便为陈云径炼制起巩固筋脉的灵药“傲骨丹”来。此丹汇集天地间一十三味仙草,每一味俱是食之于筋脉大有裨益的奇珍,再加上灵珑道长以精巧内息牵引炉火炼制,丹成时奇芳满室,异彩透窗。

    这日一早,灵珑道长唤陈云径前去,见到他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他吞下这枚丹药。

    陈云径谨遵师命,吞了丹药,顿觉一股温润感在体内蔓延开来,渐渐将诸筋百脉都包裹住,先是依附其上,转而融入其中。不消片刻,温润感散去,陈云径略一动弹,周身筋骨竟发出“噼啪”声响。他握了握拳头,感觉比起先前,气力似是更甚。他又跑去跳几下,当即被脚下劲道给吓到——这一跃竟是直上屋顶,而他还没有使用分毫内息。

    灵珑道长看到这副情景,满意点头,叫他下了屋顶,问:“五转口诀可还记得?”

    陈云径拍拍心口:“回师尊,烂熟于胸。”

    灵珑道长又道:“大小周天之运作,可分清了?”

    陈云径再拍胸口道:“回师尊,清清楚楚。”

    灵珑道长还待嘱咐点什么,张九歌飘然而至。他当下不再多言,让张九歌带他去天台修习。

    数来这是陈云径修习九转玄功的第九日,八天破了四转,这事若是传出去谁也不会信。张九歌若非亲眼所见,也不得信。更别提这八天里他还兼修剑拳丹道,甚至抽出时间和岑柏舟聊聊家常。张九歌不禁产生一种错觉,这小子似是上辈子便会九转玄功,只是经历一个轮回生疏了。眼下师尊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帮他重温、熟络。

    看着陈云径危襟正坐,开始吐纳,张九歌不禁猜想起突破五转他要花多长时间。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破五转时,花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最后在灵珑道长的指点下得以突破。也就是说前面四转他已花去一个半月时间,可陈云径只用了八天。若是这么一比较的话,他最多再用八天时间即可突破五转,满打满算也不足二十天,正如灵珑道长所预料,完全来得及去参加星曜弟子选拔。

    如是五天,陈云径仍未感觉到有突破之兆,难免急躁。第五天傍晚,他照例吐纳完,坐在崖边沉默不语。

    张九歌见他垂头丧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旁坐下,望着山间云海,开口道:“灰心了?”

    陈云径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九歌抬起手,感受山风拂过,淡淡说道:“其实没什么好灰心的,五转为紧要关口,根骨差悟性低的人,可能一年下来都毫无收获。你目前虽未突破,不等于毫无进展,我猜你此时内息较之四转刚成时,应该又涨了不少。”

    陈云径也伸出手去,兀自握紧,再松开,答道:“大师兄,你也不用宽慰我,我心里都明白,不该气馁。但我这人生来急性子,想要做好的事就一刻都等不了。你说的没错,我的内息的确每天都在增长,可达不到那个点,就是增长再多再快,也还是少了慢了。”

    张九歌见他坦诚相告,也开门见山道:“师弟,实不相瞒我有帮你算过,以你现在修行速度,破五转应需八天。可五日已过,仍不见动静,可能是方法出了问题。须知小周天转大周天后,你所需增长的内息是现在的两倍,如果五天都不能积蓄足够内息,那么很有可能十天都无法突破五重。”

    陈云径听完,并无忧虑,反倒认真思索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二人寻思良久,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想。陈云径生来犟劲,既不得突破,就继续修炼,练到突破为止。张九歌见他倔强,也不多劝,仰卧饮酒。

    其实问题很简单,陈云径之所以迟迟攒不够突破所需的内息,无非是因为服用了灵珑道长所炼制的丹药。那傲骨丹包含十三味仙草精华,炼制后融合所产生的裨益远非原材料可比。陈云径虽一口服下,药效却持续整整五日。也就是说这五天里,他每日都处在一个筋脉数倍强韧的状态,所纳入的内息也远超突破所需。

    这种情况有益也有弊:好处是如此浑厚的内息在体内翻涌,越发巩固他的筋脉,即便他日药效散去,筋脉的强韧还是会维持下去。换句话说,他比起同修为的人,内息会更加充盈浩荡。坏处则是比起他人,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突破。当日,这里所谓的“他人”,指的是和他同等根骨同等天赋的人,换做观中其他弟子,即便他花上更多时间,也还是让他们望尘莫及。

    陈云径一夜未眠,任云海间的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只觉前所未有的通透舒适。此时他已经可以如此吸收灵气长达十几个时辰,比起初学时已是天壤之别。伴随着大股灵气的摄入,他的精、气、神皆渐入佳境,慢慢达到忘我的境界。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所运的小周天已经不觉间换为大周天。物我两忘状态下,周天往复,生生不息,大量灵气随之涌入他体内,进一步巩固着他的筋脉,于是更多的灵气被纳入,如此循环不已。

    便如张九歌所言,这种情况又延续了五天,算来是他修行的第十八天。当晚,他照例坐定吐纳,不一会儿,只觉熟悉的麻痒感再度传来,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狂喜之余,他越发坚定地运起日益精熟的大周天,恨不得将云海间灵气尽数纳入体内。

    到了午夜时分,张九歌忽然被一股扑面而来强大气劲惊动。明月映照之下他定睛看去,发现陈云径不知何时已然起身,正凌空缓缓朝自己走来!

第四十六章 怪才

    “师弟,你…突破了?”

    张九歌看见眼前一幕,既惊又喜。

    五转之后,筋脉足够强韧,内息越发充盈,此时方可修习凭虚御风之术。陈云径突破五转,只觉周身说不出的轻盈通透,磅礴的内息在体内涌动的同时,与外界灵气遥相呼应,身体不由自主腾空而起。他如此前行几步,渐觉控制不了平衡,踉跄起来。张九歌见状,忙叫他收敛内息。

    “大师兄。”陈云径的声音透出些许疲累,“感谢你一直陪伴我修习,好歹不负你一番苦心。”

    张九歌笑道:“师弟,见外话就别说了,我只负责看看风景喝喝酒,不费什么力气。说起苦心,倒是师尊一直惦记着你。你别看他平日里脸绷的跟鼓皮似的,其实…”

    “放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夜空里响起,“你说谁脸绷的跟鼓皮似的?”

    二人不由一惊,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灵珑道长。

    张九歌吐了吐舌头,悄声对陈云径道:“你看,我说他一直惦记着你吧。”

    灵珑道长本在打坐养神,忽闻远空异响传来,心血不由一阵翻涌,道了声“成了”,径出房门朝天台飞去。刚一落地,便听见张九歌说自己坏话,他虽不以为然,当着陈云径的面也得装装样子批评两句。

    但陈云径尚在诧异别的事情,他惊奇地发现:苍茫夜色中,自己居然可以看清远处的灵珑道长,连下巴上胡茬子都看得明明白白。

    很快他便想明白,这大概是因为自己九转玄功日益精进,在内息锤炼下,身体感官也变得越发灵敏。

    他兀自猜想的时候,灵珑道长飘然来到二人身前,张口便问:“突破五转了?”

    陈云径点点头:“回禀师尊,方才突破了。”

    灵珑道长掐指道:“数来十八日,虽比预想晚了一两天,但也算够快。”

    “师尊接下来要传我六转口诀?”

    灵珑道长摇头道:“你刚突破五转,须得多加巩固,六转且不急于一时。明日为师会赐你调息丹药,助你进一步强化筋脉,增长内息。”

    陈云径当即拜谢,灵珑道长顿了顿,继续说道:“云径,我这么晚找你,是有事要和你说。”

    “师尊请说。”

    “你可知道何为‘星曜位弟子’?”

    陈云径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号,连连摇头,直道不知。

    灵珑道长道:“不知道也属正常,你来此一月不到,不曾见识过星曜位选拔。为师告诉你吧,星曜位是涵虚众弟子梦寐以求的殊荣,共有十四位,分为紫薇、贪狼、巨门、廉贞、武曲、破军、七杀、天相、天同、天机、天梁、天府、太阳、太阴。十四星曜位弟子可修习涵虚无上阵法‘逆星伏魔阵’,个中威力,颇为惊人——当年老一辈星曜位弟子曾用此阵法杀的隐曜群魔四散奔逃,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仙魔一战后,曜位缺失,如今涵虚观顺应天象,每九年便会展开一次曜位选拔,每次选出六名顶尖弟子,填补空缺,修习阵法。算来今年刚好是第十八个年头,第二轮选拔在即,两峰弟子都在紧锣密鼓准备。”

    陈云径听罢,满心向往道:“师尊,这个曜位选拔,我也可以参加吗?”

    灵珑道长听他所说即自己所想,不由欣慰道:“自然你是要参加的。”

    陈云径当即拍手叫好:“师尊,我一定不负你所望,夺下曜位。”

    灵珑道长道:“云径,话可别说的太满。眼下你突破五转,九转玄功之修为已具实力,可剑拳丹三道尚显欠缺,贸然参加,并无全胜之算。”

    陈云径闻言,皱起眉头道:“记得师尊曾说,涵虚功法,以九转玄功为根基,练好九转玄功,则剑拳丹三道皆会随之精进。如今我既在九转玄功上取得突破,再花点时间研悟三道,应该并非难事。”

    灵珑道长道:“离选拔赛开始只剩三天,一天精修一道,你有把握吗?”

    陈云径如实答道:“回师尊,虽无万全把握,但愿放手一搏。”

    灵珑道长颔首道:“只能如此,你也无需太多顾虑,大师兄在三道之上颇有建树,他会从旁指点你的。”

    三人又言说一番,各自回去歇息。

    是夜陈云径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本来潜心修行九转玄功,并不觉累,亦不觉紧迫;直到灵珑道长告诉了他星曜选拔一事,方才慌张起来。一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当前到底属于什么层次,哪怕师尊和大师兄都告诉他十八天修成五转已然相当了得,心中仍是没底;二来他对余下三道本就没花多少心思,只是按惯例每日稍加修行,浅尝辄止,后来几日,更是一心花在九转玄功之上,例行修行都省去。

    他的响动让岑柏舟也失眠,后者打着哈欠责备道:“哥,你要是不睡就出去再练练呗,别扰我清梦,明天一早还要打水呢。”

    陈云径正愁没人说话,见他开口,赶忙搭腔道:“小舟,你且别睡,有事问你。”

    “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行吗?”岑柏舟困倦非常,根本无心交谈。

    陈云径开门见山道:“星曜选拔一事,你了解多少?”

    岑柏舟听到这话,困意顿时消失,惊问:“你问这个干吗?”

    “我打算参加。”陈云径直言不讳。

    “你?”岑柏舟惊讶道。

    陈云径淡定点头:“嗯,我。”

    “凭什么?”岑柏舟几乎是笑着问道。

    陈云径想了想道:“九转玄功已破五转,够吗?”

    岑柏舟听到这话,眼珠差点瞪出来:“你说啥,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陈云径复述一遍,岑柏舟如遭了雷劈,从床上跳起来奔到他身旁,一把扶住肩膀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陈云径莫名其妙道:“我像开玩笑吗?”

    岑柏舟作势拍他一掌道:“你可知五转是什么概念?”

    陈云径实在道:“运大周天,凭虚御风?”

    “对啊。”岑柏舟道,“你来此不过大半个月,就妄想达到那境界?我在此五年了,也只不过到五转关口,未曾突破。”

    陈云径摆手笑道:“人各有别嘛,有人快,有人慢,正常。不过你这五年…倒是真有点慢了。”

    “你懂个屁。我五年不成功,乃是因为身体一直在长,筋脉不得定型,大小周天难以续接。”

    岑柏舟说完看看他,又托起腮帮,摇头道:“但说你突破五转,骗不到我的。放眼整个涵虚观,连大师兄都需三月才能做到,更别说其他弟子了。”

    “也就是说,”陈云径忽的明白什么,“我在九转玄功的修行上相当有天分?”

    “天分?”岑柏舟戳了戳他的额头,“若你说的是真话,简直就是天才…不…怪才好吧。”

    陈云径听到这话,先前的紧张稍稍消弭,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三日精通三道也未尝不可,毕竟我是…怪才嘛。”

    岑柏舟没听到他的嘀咕,只是反复打量,想要找出他撒谎的端倪。陈云径见他这般眼神,稍稍不悦,问:“小舟,你要怎样才信我已突破五转?”

    岑柏舟狡黠一笑道:“简单,你与我对一掌,看掌力便知晓,又快又准。”

    陈云径问:“若是你掌力不及我,会不会受伤?”

    岑柏舟听他这般发问,只道他自觉不敌先探究竟,心中不免打起小算盘:“这家伙当面撒谎也不面红耳赤,须得给他个教训才是。”

    想罢他与陈云径各自站定,运起内息,推掌而出。他满心想要教训对方,故一掌下去,毕集全身内息。陈云径并不知晓,只道他用五成内息,自己也用五成。双掌圃一相交,就听“嘭”的一声闷响,随之有哀嚎传来。

    陈云径再去看时,只见岑柏舟不知何时飞至墙边,嵌入其中,阵阵哀嚎便是从他口中发出。他慌忙上前,从墙上将其拽出,一面询问伤势一面替他拍灰。须知九转玄功每增一转,威力便会大幅增强。即便陈云径只是刚破五转,岑柏舟乃四转之巅,二者还是相差不止一星半点。所幸岑柏舟这一掌用了十成内息,抵去半数以上掌力,故只是多处淤青兼点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若是他真如所言只用五成内息,怕早已被拍的当场吐血,非卧床休息个月余不可。

    岑柏舟坐到床沿,看着墙上的人形凹陷,兀自心惊。一惊方才若是陈云径如自己一般心怀不轨,一掌下去可就不止撞墙这么简单。二惊眼前之人所言非虚,短短二十天不到竟真的突破五转,自己却是看轻了他。

    陈云径拍完这一掌后,心里有了底,终于安眠。岑柏舟则浑身疼痛,到底没睡踏实。

    次日起陈云径在张九歌指点下开始钻研剑拳丹三道,一日一样,由昼及夜。他已有五转玄功根基,修习起来并不碍事,很快便得其要领,实践起来也是有模有样。两人一个教的轻松,一个学的愉快。如此这般,很快三日过去,眼看星曜选拔赛就要到来。

第四十七章 曜位选拔赛

    冬至这天早晨,张九歌照例指点陈云径剑拳丹三道。他先是让后者再使剑法、拳法,确保皆已掌握后,又让他背诵起丹道中入门四十八味丹方和中阶三十六味丹方。陈云径早已烂熟于心,对答如流。临末张九歌又问起升炉炼丹所需注意的细节,陈云径一一道出,谈吐自信如炼丹多年的老道长。

    张九歌听罢,微微点头,对他道:“师弟,只要你保持这份沉着冷静,今日星曜选拔必有你一位。”

    陈云径冲他眨眼道:“大师兄,若是我成功入选,今晚可要好好庆功——后山野鸡宴走起。”

    张九歌哈哈一笑,道:“自然。”

    于是二人径往中庭走去,其时尚早,人声尚轻。

    陈云径一路走来,首先遇到的是二师兄宇文佑辰。宇文佑辰身形瘦高,皮肤白皙,一双剑眉下眼带寒芒,似是不易接近之人。事实上陈云径自打入涵虚观以来就没和他说过话,平日见面也少。他正在想今天要不要破例,宇文佑辰率先开口打了招呼:“师弟早。”

    “二师兄早。”他回应道。

    宇文佑辰微微颔首,自顾自走远。

    陈云径目送他离去,方才前行,不久遇到卢青侯。但见他青丝高束,袍带紧栓,一副秣兵历马的架势。二人见面,相视点头,并无言语。盖卢青侯平日本就沉默寡言,大赛在即,稍稍紧张,更是没有多的话讲。

    再行片刻,陈云径又遇到方玄昊。后者一面行走,一面比划,憨态可掬。

    “方师兄,早啊。”

    方玄昊听得有人叫唤,停下比划,扭头一看是陈云径,忙回应道:“早啊陈师弟。”

    陈云径道:“师兄在为选拔赛做准备呢?”

    方玄昊挠头道:“拳之一道,尚有些困惑,是以比划一番,叫师弟见笑了。”

    “没有的事。”陈云径真挚道,“师兄,今天好好发挥,愿你入选。”

    “谢师弟吉言。”

    陈云径辞别方玄昊,继续前行,回廊转角又遇到王广运、李宝林、余明生和汪炎四位师兄。他们都是活跃之人,一路说笑推搡,全无大赛在即的紧张感。陈云径见此状,不由羡慕,上前和四人打了招呼,给予祝愿,四人亦大方还以祝愿。

    行不多时,陈云径出了东峰,来到中庭。他本以为时候尚早,中庭定是一片空旷。岂料西峰弟子早已来到此处,除了参加选拔的几位主力干将兀自练习外;还有些弟子自发组成打气队伍,手持如“xx师姐必夺曜位”“xx师妹必拔头筹”之类的横幅,在角落小声练习呐喊助威。

    陈云径穿过几个打气队伍,来到中庭正中,只见一五十步见方的香木高台已然搭妥。高台四周设有禁制结界,可保护围观弟子不受误伤。高台正前为三排齐人高的简易丹炉,每排十余个,每只炉旁都堆有相同药材、木柴,显然是为考验丹道所设。丹炉前方为一更高长台,上陈三张天师椅,是为璇玑、灵珑、清平三位道长观战之处。

    陈云径正看的出神,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这不是陈师弟嘛。”

    他回头看去,见一女子正笑吟吟望着自己。该女子头梳马尾,身着青袍,背一长剑,行头干练,正是当日岑柏舟提起的二师姐叶绯。

    陈云径忙应道:“二师姐早。”

    “乖。”

    叶绯说完莞尔一笑,便如芙蓉出水,清荷带露。其时微风拂过,陈云径只觉一股少女体香径入鼻中,不由暗自心跳。

    “陈师弟是来看选拔赛的?”

    “额…”陈云径支吾片刻,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是来参加的。”

    “什么?”叶绯说完又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师弟,你在逗师姐开心呢。”

    “没有。”陈云径摇头正声道,“我真的是来参加比赛的。”

    叶绯正待再细问,灵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提起嗓门道:“哟,二师姐在会小情人呢。”

    “去去去。”叶绯拍着她的手道,“别胡说八道,陈师弟要被你吓着了。”

    灵枝躲开她的手,蹦跶到陈云径面前,上下左右看一圈,调侃道:“二师姐,要我说嘛这位新来的陈师弟还算相貌出众,倒也配的上你。”

    叶绯白她一眼道:“好啦,别开玩笑了,陈师弟是来参加比赛的。”

    “什么?”灵枝的反应和叶绯起初一模一样,“二师姐,你是在逗我呢?”

    陈云径只得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灵枝师姐,我真的是来参加比赛的。”

    灵枝闻言,笑意更甚。她走到他身旁,拍拍他肩膀,捏捏他胳膊,问道:“师弟,你的九转玄功练到第几转了?”

    “五转。”

    此言一出,叶绯和灵枝一齐愣住。不消片刻,灵枝将陈云径肩膀重重一拍,笑的花枝乱颤,直道:“看不出来,师弟真会开玩笑。”

    陈云径不由郁闷,想自己怎么说什么都没人信。恰逢此时,大师姐林瑶一脸严肃走过来,见到三人说笑,第一反应是瞪了一眼与她有过结的陈云径,继而转头对灵枝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说笑,快回去练习。”

    于是灵枝拉着叶绯随林瑶一起离去,后者临行回头笑道:“陈师弟,你真有是个有趣的人。”

    陈云径看着她的背影,呢喃道:“哪里有趣了…”

    他正念叨时,岑柏舟不知从哪冒出来,扶住他的肩膀远望三人,羡慕道:“哥,你可真有本事,能同时和西峰最漂亮的三位师姐搭话。这等绝技,啥时候教教我啊。”

    陈云径没有答话,反而问起叶绯之事:“小舟,这叶师姐是什么来路?”

    岑柏舟眯起眼睛看他,像衙差看犯人,问道:“咋的,对二师姐动心了?”

    陈云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继续问道:“她如何来的涵虚观?”

    岑柏舟道:“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卢师兄、王师兄都对她倾心已久,你若想横刀夺爱,可得问问二人的拳头同不同意。”

    陈云径道:“我只问来路,怎么扯的这么远?”

    岑柏舟见他面色正经,不再胡说,同样正经答道:“我只知叶师姐继大师兄大师姐之后来涵虚观,修为不俗,是现有八大曜位弟子之一。曾听过小道消息,她乃是来自一个世家,家族背景大的不行,连当朝皇帝都要敬上三分那种。”

    陈云径摸下巴道:“不像啊,看她为人和善,笑容满面的,完全没有世家的架子。”

    岑柏舟道:“是没有架子,但她举手投足所现出的那股气质,说她是当朝皇后我也信啊。”

    陈云径道:“这你又懂了,什么气质不气质的,小小年纪一肚子花花肠子。”

    岑柏舟道:“我虽年幼,美丑高下还是能分辨出的,你若不爱听,别问我就是了。”

    于是陈云径不再问,他也不再说。二人走到角落,就剑拳两道又探讨一番,不带内息比划几下,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最后准备。

    辰时刚过,只听悠然钟响,门人弟子陆续往高台靠去,很快自发围成一个方阵。三道金光分由三个方向朝人群疾飞而来,转眼到了近前,落在长台之上,正是璇玑、灵珑、清平三位道长。三人落定,又有六名弟子从方阵里飞出,直往高台而去,正是除去太阴星清平道长和太阳星灵珑道长以外的六位星曜弟子。分别是哪六位:

    破军星:东峰张九歌;

    天府星:西峰林瑶;

    天同星:西峰叶绯;

    廉贞星:西峰高澜;

    天梁星:西峰顾静姝;

    天相星:西峰宋青青。

    六曜之中,除张九歌、叶绯、林瑶三位之外,高澜、顾静姝和宋青青三人也是观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俱是秀外慧中、修为不俗,各有各的支持者。

    六名曜位弟子站定后,璇玑道长起身,现出金光宝莲,从中召出一珍宝曰“碧玉水火磬”,三尺来长,体呈玉润之色,身发青红二光。他弹指轻敲,顿有玄妙道音从中发出,悠长厚重,回响中庭。涵虚习俗,以此磬之音作为选拔赛开始的标识,是以磬音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安静。

    璇玑道长置水火磬于半空,朗声说道:“门人听令:涵虚新一届星曜弟子选拔,正式开始。”

    其声如磬,回荡四野。众弟子闻声,纷纷鼓掌喝彩。

    于是参赛弟子陆续走出,来到高台旁边,璇玑道长在长台念起名字:

    “本次西峰参赛弟子为:灵枝…”

    她的名字一念出,仰慕她的男弟子和支持她的女弟子一起喝彩起来,横幅飘舞,掌声震天。灵珑、清平两位道长着实看不下去,不约而同皱起眉头往台下扫视,声音这才小了下去。

    灵枝自信满满走上前来,朝众人挥挥手,一副梨园名伶的气派。璇玑道长略一停顿,继续念下去:

    “杨琼,黄晶晶,姚琳,孟小娴,唐婉秋,邢静,阮芳菲…”

    他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位西峰弟子上前,台下同时爆发出掌声和喝彩声,大小因人而异。灵珑、清平两位道长见屡禁不止,也懒得去管,任这群弟子们闹腾。

    璇玑道长念完西峰二十余人,又念起东峰来:

    “本次东峰参赛的弟子为:宇文佑辰,卢青侯,方玄昊,王广运,李宝林,余明生,汪炎,岑柏舟…”

    他念及前十几人时,掌声和喝彩声一如先前,直到他念出最后一个名字:

    “陈云径。”

    台下忽的一片安静,接着有惊咦声响起,转而化为一片窃窃私语:

    “他?”

    “这不是新来的吗,翅膀硬了?”

    “哈,灵珑道长是不是糊涂了,派这么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参赛。”

    “找死嘛不是。”

    “今天可有好戏看了,待会看他怎么被打的满地找牙。”

    ……

    陈云径在一片非议中走上前去,和余下参赛弟子站成两列,位于六曜弟子之前。台下质疑声被他听的真真切切,质疑之人脸上的表情也为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一刻他忽然紧张起来,开始担心自己万一搞砸以后要一直听这些质疑看这些表情。正在他略略瑟缩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掌从头顶缓缓盖下,轻按在他的脑门。他回头看去,正对上张九歌始终如一的笑脸,三个字传入他的耳中,顿时消弭去他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你行的。”

第四十八章 文试 上

    璇玑道长念罢,稍候片刻,再鸣水火磬,对参赛弟子道:“这场曜位选拔将填补剩下的六曜之位,希望你们今天都能好好发挥。本场选拔赛分文、武两试,先以文试选出十二位候选人,再以武试从中选出六曜。”

    众人闻言,齐声道:“弟子明白。”

    璇玑道长微微颔首,又道:“赛前我还想说一点,星曜之位虽然珍贵,但同门情谊更珍贵。所以本场选拔赛主旨为情谊第一、选拔第二。希望各位秉承涵虚之气节,点到为止。若发现有借比赛之机伤残同门手足者,吾定当严惩不贷!”

    众人再度齐声道:“弟子明白。”

    璇玑道长三度鸣磬,示意比赛正式开始。灵珑道长闻声起身,指了指丹炉对众人道:“本场文试所验证的乃是我涵虚丹道,尔等各寻一炉站定,听我号令。”

    众人各自寻炉站定,陈云径并不讲究,待得众人挑罢,在所剩丹炉中随便挑一只去了。待得站定才发现左右两边站的分别是灵枝和岑柏舟,他不由暗暗叫苦,想这种比赛肯定是心静为佳,偏生自己走路不长眼,挑了俩最为聒噪之人正中来站。待要换时,就闻灵珑道长声音传来:

    “尔等站定后不可再轻动,否则视为弃权处理。”

    “我…”

    陈云径无奈,只得站直身体,静待师尊的下一步指示。

    灵珑道长沉默片刻,似是等诸人做好准备。等璇玑道长再鸣水火磬,他方才开口道:“起火!”

    众人闻声,纷纷打开火门,添柴生火。只听噼啪声响,黑烟四起,不多时三十多只丹炉中便升腾起红彤彤的火苗来。一名西峰女弟子过于紧张,烧到手指,“哇呀”一声打翻丹炉。当即有两名曜位弟子上前,将其带离场地。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惋惜声。

    片刻炉火烧旺,灵珑道长报道:“第一味丹方:清心丹。”

    涵虚丹经共记载有七十二味丹方,其中入门十二味,初阶二十味,中阶三十味,余下十味为鲜有人炼制成功的高阶丹方。清心丹乃是入门单方之一,具有解微毒化脓血的功效,位列丹经之首,炼制过程相对简单。众参赛弟子听闻乃是炼制此丹,俱松了口气,各自从材料堆中挑选起来。

    涵虚丹道有两大讲究,一为材料,二为火候。材料须得顺天时地利,采当季新鲜药草,以此类药草所炼制的丹药,功效最佳。火候则须做到以内息控火,柔猛随心,收放自如,以这等方式炼制丹药,不光成色纯粹,也大大节省了时间。所以一味丹药方即便再简单,其炼制也有高下之分。

    参赛弟子们选好材料,去粕存精,丢入炉中,开始炼制。此时由炉火便可大约看出各人玄功之修为:炉火色泽黯淡者,属内息薄弱,九转玄功修为自是不高;炉火摇摆频繁者,属内息不稳,玄功尚未精纯;炉火明亮稳定者,内息充盈稳健,玄功方才算登堂入室。

    由于比赛的药材都是观中统一提供,对炉火的控制便成整个炼丹过程的关节。修为较高如宇文佑辰、卢青侯、灵枝等已过六转的弟子,炼起丹来轻描淡写,毫不费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炼制完毕,成丹色泽纯粹,圆润如玉,药香扑鼻。陈云径、岑柏舟、方玄昊等人紧随这些人之后炼成,丹丸成色也算不错。余人中有的稍迟炼就,成色比起前人,稍显不足,但也说的过去。最后剩下一二人,尚且埋头苦炼,璇玑道长见状,摇了摇头,于是有曜位弟子上前将其喊停,带出场外。

    众人逐一将丹药呈上,由三位道长评判,一致差评的,也被带出场外。

    一味丹药炼罢,灵珑道长起身,说出第二位丹方:“接下来要炼制的为:延年丹。”

    延年丹位列初阶丹方第六位,具有强筋健骨、生肌顺气的功效,比起清心丹,炼制起来自然复杂一些。盖其所需的药材增多,也就意味着添加药材的顺序变得重要起来,若是粗心颠倒,非但炼制不成,还有可能导致丹炉损毁。炼制时间的增长,对内息的要求也就更高——炼制者除了需要具备足够充盈的内息以外,对其掌控能力的要求也提高。

    这味丹方并未难倒所有人,宇文佑辰等人听完丹名,立刻着手炼制起来。只见他们添加药材驾轻就熟,控制炉火强弱随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这次大约花了两炷香时间,他们便炼得丹成,同样色香俱全,形貌美观。

    陈云径虽不曾亲手练过延年丹,但整个炼制过程却是牢记脑中,半点不忘,是故并未表现出任何慌乱,炉火也用内息控制的规规矩矩。又过半炷香时间,他也炼就丹药,捧在手心反复打量,自觉还过得去。

    打量完他侧目朝岑柏舟看去,后者心急火燎地看着丹炉,稍一激动,炉火立即猛烈摇晃起来。好在他反应及时,沉下心来,炉火这才恢复平稳。不一会儿,他也炼得丹成,取出一看,除了形貌略不规矩以外,其他与众人无异。

    与此同时,方玄昊、李宝林等人也炼制成功,互相张望,笑逐颜开。

    再过一炷香时间,璇玑道长站起身来,朝曜位弟子点点头。六人当即会意,纷纷上前,将尚未炼制完毕的弟子带出场外。这些人默默无言,低头沮丧,全场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陈云径放眼看去,两味丹方下来,场上已刷去一半人数,总体来说东西两峰还是旗鼓相当。

    灵珑道长再度起身,报起下一味丹方:“第三味丹药,也是文试最后一味:筑基丹。”

    “筑基丹?”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须知这筑基丹已然位列初阶丹药之末,平日从不让弟子试炼,一来其药材珍贵,二来炼制手法复杂。众人只道其不会列入丹道考验之中,却没想到被攻了不备。

    陈云径听到这味丹方也是脑袋一懵,关于筑基丹他最大的感触就是吃的比较多。他记得有次和张九歌讨论师尊恩宠时顺带提过这玩意儿,张九歌告诉他哪怕以自己当前的修为,也难保炼出完美的筑基丹。没想到这么一味大家都当做冷门的丹方,却列入了本次选拔赛的科目中。

    拔尖弟子们稍稍惊讶完,很快投入炼制之中。余人叫苦连天,却也不得不抓紧炼制,因为上一轮的经验告诉他们,超时和失败的下场都是一样。

    陈云径在脑中认真回想起筑基丹的丹方,一面控起炉火,一面循序逐样添加药材。他天生好记性,丹方虽没认真看过几回,却也记得清清楚楚。

    眼看宇文佑辰等人炉火收放,丹炉中隐隐飘出异香;陈云径不由有点着急,添加药材的手稍稍抖了下,险些将药材提前丢了进去。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攥紧手心的仙草,稳住心神,才免去丹销炉毁之厄。从这后他谨小慎微,把握好每个细节,以防忙中出乱。

    眼看到了最后几味药材,他正待添入炉中,忽然想起当日在天台师尊灵珑道长曾不经意间说过这样一番话:

    “修行一道,不贵长久,不贵神速,而贵适得其所,把握时机,一字记之曰‘精’。就好比炼这筑基丹,最后几味药草的添加时机,尤为重要。

    龙息红药性刚猛,须得前药融至巅峰时放入,以大股内息催火,方能完美将其药性敛入丹中。

    兔舌梗药性温柔,添加须得等前药炼至弩末,复以小股内息文火过渡。

    最后一味蚰蜒刺,为全丹之收官,添放得当,可化腐朽为神奇,丹效也会随之大为增长。但这一味药材与其他药材有别,药性随其自身变化而变化,盖因此药乃是活药。一般来说,蚰蜒刺药效最佳为性喜之时,双叶均呈虹光之色,此时入丹,堪比仙药。一叶彩一叶暗则为性平,此时入丹,虽不及性喜,亦有大幅功效。双叶俱暗,为性忧,此时入丹,功效平平。

    火候控制,亦随药性而变,性喜时猛火熬煎,越猛越好;性平文武火交替,平稳则佳;性忧小火轻炼,以柔取优。”

    后面灵珑道长还说了一堆道理,陈云径已无暇去想。他按其所说,逐步添加了龙息红、兔舌梗,控制内息大小,炉火猛弱交替。待他拿起最后一味药材蚰蜒刺时,不由头疼,盖手中蚰蜒刺此时双叶尽暗,属性忧,为炼丹最差时机。他再看宇文佑辰等人,炉盖跳动,异香频传,丹已堪成;若不加紧炼制,很有可能因为超时而被逐出比赛。

    他思考再三,决定赌一把:既不能从速度上占优,就由丹质来定夺好了。下定决心后,他略收内息,将炉火控至最小,一面延长兔舌梗的炼制时间,一面静候蚰蜒刺转性。

    好在他气运颇佳,不到半炷香时间,蚰蜒刺由忧转喜,双叶俱呈七彩虹光。他见状大喜,忙将药草放入炉中,催动内息,猛火熬煎。此时宇文佑辰、卢青侯、灵枝等人已经纷纷丹成,取丹在手。

    灵枝见他神色仓促,悄声笑道:“陈师弟,还在炼呢?”

    陈云径满心皆在丹炉之上,并不搭理,只是越发汹涌地催动内息,将炉火烧的更旺。

    灵枝见状,又道:“师弟,实在不行就放弃吧,不必勉强,你这样猛烈地催动内息,不怕把丹炉给烧毁了吗?”

    陈云径闭上双眼,心中除了丹药,再无旁骛。他咬紧牙关,运起九转玄功,除了固有内息之外,还源源不断地吸收四下灵气,全数灌输到身前炉火中。受到这等内息催动,炉中火便似有了灵性一般,上下翻飞,奔腾踊跃。

    场上弟子见到这等情景,纷纷将目光投到陈云径身上,开始发出与先前不一样的论调:

    “哇,看那炉火,比宇文师兄的还要旺盛!”

    “他的九转玄功造诣竟已至此!”

    “没想到啊,新来的这般厉害。”

    “是啊,难怪他敢来参赛,完全有这资本嘛。”

    ……

    众人惊叹之时,三位道长和六曜弟子的目光也为陈云径所吸引,就连已炼成丹药的宇文佑辰和方玄昊都不由朝他看来,一旁灵枝也惊的长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张九歌远远看着陈云径怒催烈焰,心中不由紧张起来:“比赛所用的只是简易丹炉,他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保不齐就…”

    还没待他想罢,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黑烟翻滚,火星四散,陈云径身前的丹炉竟生生炸裂开来!

第四十九章 文试 下

    “云径!”

    张九歌惊呼一声,飞掠上前,其他曜位弟子紧随其后。他们职责之所在便是比赛场上有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处理。

    不待六人飞近,一道身形风驰电掣,越过六人直奔陈云径而去,正是灵珑道长。他方才已预见此事发生,是以这边丹炉刚一炸毁,他便有所动作。

    灵珑道长飞身上前,在浓烟中扶起陈云径,见他半身焦黑,双目紧闭,不由痛惜不已,口中念道:“你这小子,炼不成就不要勉强,何必如此,枉伤身体…”

    “师…师尊。”

    陈云径悠然睁开双眼,半黑半白的脸庞兀自挂起一丝调皮的笑意。

    “我…我没事。但是…师尊,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灵珑道长脸上露出一丝惊诧神色。

    陈云径没有说话,只将焦黑的手臂举到灵珑道长面前,缓缓张开手掌。

    “胡闹…你…这…”

    看清他手心之物那一瞬间,灵珑道长竟激动的语无伦次起来。

    他掌心所握的东西灵珑道长再熟悉不过,正是筑基丹,只是这颗筑基丹与他平日所炼制的有些不一样——除了珠圆玉润之外,只要一经阳光照射,便隐隐有虹光从丹中透出,仙家之气,溢于其外,着实是一颗不可多得的仙丹!

    伴随着他张开手心,一股奇香扑鼻而来,直萦绕在参赛弟子周围,将那些先前成丹的香味尽皆掩盖下去。参赛弟子闻香无不耸动鼻翼,只觉多吸一口身心都舒畅几分;围观弟子更是如此,一面狂吸一面指着他手中的仙丹言语起来。

    “你小子…哈哈哈…”

    灵珑道长看罢此丹,没说出口的责备化为一阵大笑。他查看一番伤势,确定没有大碍之后将陈云径缓缓递交到迎上来的六曜弟子手中,自己拿了丹药,回到座上。

    又过半个时辰,璇玑道长叫停了比赛,没有完成的一如先例被带出场外。此时整场加上在旁歇息的陈云径,总共只剩下十五六人。

    于是众人再循序进丹,由三位道长查看成色,陈云径所炼之丹则由灵珑道长递给另外两位道长查看。

    三位道长看罢,讨论片刻,已有分晓。璇玑道长起身长鸣水火磬,让喧嚣的弟子安静下来。鸣罢他走上前朗声道:“今日文试至此正式结束。”

    台下弟子闻言鼓掌喝彩,璇玑道长静待众人闹罢,方才说道:“文试结果,我与灵珑、清平两位道长商量过后,已有分晓,现公布如下。”

    众人闻言,纷纷侧耳倾听,大气都不出,只听璇玑道长的声音响彻中庭:

    “今日文试入选的十二名弟子,由下至上分别为:岑柏舟、方玄昊、汪炎、杨琼、黄晶晶、姚琳、唐婉秋、卢青侯、灵枝、邢静、宇文佑辰…”

    念完这些人名,他顿了顿,又道:

    “至于第一名,目前尚有争议。按理来说,炼丹炼至丹炉爆裂,是应当逐出比赛的。”

    璇玑道长说到这里,大家已经心知肚明所说的是谁,但还是默不出声,静听他接下来所说的。

    “但陈云径所炼的筑基丹,实为星曜选拔赛有史以来最好的一颗,如若你们不信,可自行传看。”

    璇玑道长言罢,大袖一挥,那颗陈云径所炼的筑基丹便似活物一般,兀自旋转飞起,朝着众人面前逡巡而去。台下弟子逐一看了,无不点头称赞,更有好事者看罢当即喊道:

    “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陈云径不拿第一委实说不过去!”

    “这等仙丹不拿第一,谁敢妄称第一?”

    ……

    璇玑道长听罢台下呼声,微笑道:“如此说来,这第一颁给陈云径,大家都没有异议咯?”

    台下一片整齐道:“没有!”

    璇玑道长当即点头道:“好,那我便宣布了罢:本场文试第一名,为东峰陈云径!”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掌声喝彩声震天,喧嚣不已。尤其是东峰弟子,见第一名殊荣被本峰夺得,狂吼不已者、来回奔跑者、潸然泪下者、手舞足蹈者比比皆是,各有姿彩。璇玑道长在台上看了,好气又好笑,忍住不吭声。灵珑道长在后台稳坐如山,看似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其实心中比任何一个人都激动。

    众人欢闹之时,陈云径正在台边接受六曜弟子的治疗。其实以他现在修为,被一简易丹炉炸伤就相当于没有修为的人被乱针扎了一通,除了痛一点外,并无大碍。但张九歌并没掉以轻心,运起高阶玄功秘法,将内息源源不断往他伤处输送。这些内息化作一层光膜,轻覆伤处,不多时,焦黑的色泽慢慢退去,完好的肌肤重新露出来。

    治疗过程免不了有些痛楚,乃是肌肤生长拉扯所导致。陈云径吃痛并不吭声,只是默默闭眼咬紧牙关。须臾一只温暖的掌心盖住他的额头,他只道是张九歌,睁眼一看,不由略略惊慌——这股温暖却是来自叶绯的掌心。

    “很痛吧?”叶绯柔声问道。

    陈云径先是愣了愣,转而拼命摇头,暗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觉得痛呢。”

    叶绯微微一笑,眉梢嘴角的暖意堪比掌心。她收回手,就这样低头看着陈云径,像看着一个倔强的孩子,轻声说道:“痛就说出来啊,有什么关系,在师姐面前,不丢人。”

    陈云径看着她的笑脸,忽觉胸口似被重物压住,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侧过脸去,努力绷紧面庞,不露喜悲,蚊哼道:“师姐,真的不打紧。”

    叶绯闻言,拍拍他未受伤那边肩膀,夸赞道:“真厉害。”

    陈云径听她夸赞自己,只觉心头一甜,精神都为之振奋起来。他想了想,问叶绯道:“二师姐,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叶绯笑道:“休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同门,彼此关照不是应该的嘛,更何况我们六曜弟子本就要在赛事里负责照顾受伤弟子啊。”

    陈云径听罢,点头道:“明白了,谢师姐,我没事了。”

    言罢他不顾张九歌和叶绯的劝阻,坐起身来,甩两下刚刚复原的胳膊,直道:“厉害哎大师兄,我的手就跟没事了一样。”

    张九歌在他脑袋上拍一下道:“手没事了还有胸膛呢,来,把衣襟敞开。”

    “啥?”陈云径懵了一下。

    “我说,把,衣,襟,敞,开。”张九歌一字一句道,“好给你治疗。”

    陈云径暗暗对他使眼色,悄声道:“旁边有人呢。”

    张九歌快人快语:“有什么关系,你叶师姐又不是外人。”

    陈云径听他这么大声说出自己的尴尬事,顿时脸红,只得敞亮说道:“大师兄,你这样就有点荼毒大家眼睛的意思。要不咱去台后治吧,这前面黑压压都是人,还有那么多女弟子,你要我以后怎么做人。”

    张九歌眼观鼻鼻观心道:“让你脱上衣又不是脱裤子,再说了,你叶师姐不是说过:‘大家都是同门’,会彼此关照的。真要看到什么,也就看到了,不会乱说。”

    陈云径急了,捂紧胸口道:“大师兄,别的都行,脱衣是万万不可。”

    “哪儿那么多有的没的,疗伤要紧。”

    张九歌说完,顺着他的后背一把扯开上衣,露出半边焦黑的背脊与胸膛。陈云径刚来时体型消瘦,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几两肉,风大点都能吹走似的。但经过近二十天的苦修之后,筋脉得到锻炼越发强韧,身体也随之变得强壮起来,胸膛、胳膊和腰腹处纷纷现出肌肉的轮廓。叶绯看到他裸露的上半身,虽没有说什么,脸却渐渐红起来。

    张九歌见了,越发有趣,调侃道:“师妹,你现在可是人如其名,绯红绯红。”

    叶绯听到这话,脸红的更厉害,让张九歌先帮他治疗,自己起身跑到一旁。陈云径看她跑远,暗道这回完了,师姐肯定觉得我是个毫无礼数的流氓。张九歌便似看穿他的心思一般,拍拍他道:“放心吧,等你穿上衣服她自会回来的。”

    开罢玩笑,张九歌继续给他疗伤,同时说起正经事来。他夸赞陈云径那颗筑基丹炼的漂亮,直言“连我都想要来吞了”。又说这次他帮东峰争了光,师尊一定也很高兴。

    陈云径听了,自是受用,当下豪气道:“大师兄要是喜欢,筑基丹便赠与你。”

    张九歌慌忙道:“都是玩笑话,你还当真了。留着吧,日后你用它的地方比我多。”

    陈云径见他诚恳,不再客气,转而问起接下来的武试。

    张九歌道:“我正欲和你谈及此事,眼下你受了伤,若是觉得不便,大可告知师尊…”

    陈云径打断道:“区区皮外伤,不碍事。”

    张九歌道:“你若是决心参赛,除了给你治好伤以外,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但我可以稍稍透露给你一点细节。”

    “哦?什么细节?”

    张九歌道:“星曜选拔,看似比赛,实为东西两峰之争,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到,眼下进入武试的,两峰各占半数?”

    陈云径点头道:“却是如此。”

    张九歌道:“所以,接下来的武试中,你将要面对的可能是六名师姐中的任何一位。我要告诉你的,便是她们的长处和短处。”

    陈云径道:“这你都知道?”

    张九歌道:“两峰拳道多由我传授,是故弟子们身手我也略知一二。举例来说,杨琼杨师姐,她的九转玄功与你相仿,亦在五转,但拳道之造诣高于你,剑道稍逊。星曜比赛中,武试制度相对自由,弟子可自行挑选用剑还是用拳,若与她对敌,你待如何?”

    陈云径道:“她拳道造诣高,自是用拳,我便用剑好了。”

    张九歌点头道:“正是,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兵刃毕竟长过拳头,可使你二人差距稍稍缩小。但实战当中,你须得多加小心,随机应变。”

    陈云径点头道:“师兄放心,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你的剑式我也见识过不少,多少会了点。”

    “你小子,说我是猪嘛?”

    张九歌佯怒,作势要揍他。惊的他扭到伤处,“啊哟”叫痛。张九歌这才满意,转而将余下几名西峰弟子长短处逐一道来,陈云径一一牢记于心,想着很快就要与这些人交手实践,眼中不由燃起丝丝缕缕的战意来。

第五十章 武试 上

    文试结束后,门人弟子散开稍歇,岑柏舟带着一干成功晋级的师兄前来探望陈云径,说起他的那颗筑基丹,大家脸上都现出钦佩的神色,争相夸赞。唯宇文佑辰和卢青侯一如既往面色平静,不发只言片语。

    得知陈云径已无大碍后,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文试拿了第一,武试不得参加还是白搭。

    在他们几个年纪相仿的胡闹之际,张九歌走到宇文佑辰身旁,对他说道:“师弟,这回你十拿九稳了。”

    宇文佑辰背起双手看向远处,沉默许久方才答道:“师兄,我不需要道贺,不过是完成早该完成的任务罢了。”

    张九歌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笑道:“是啊,以你实力,早该…”

    “好了大师兄。”宇文佑辰打断他道,“不用多说了,上次若不是我过于大意,也不会输给叶绯,那七星剑…师尊说不定就会赏赐给我了。”

    张九歌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很快平复过来,说道:“师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无需责怪叶绯,更无须自责。”

    “自责?”宇文佑辰冷冷道,“我何须自责?今天我就会告诉所有人,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夺回手中。”

    言罢他拂袖而去。

    卢青侯由头至尾听到两位师兄的对话,不禁回想起上次星曜选拔赛的场景。武试当中,宇文佑辰和叶绯抽到一组,两人实力旗鼓相当,打了很久。最后叶绯洞悉宇文佑辰破绽,使出一招“抚柳式”,以柔克刚,凭掌击落对方手中剑,赢得曜位。灵珑道长本来对宇文佑辰寄予厚望,见他输掉比赛,气愤不已,罚他在天台跪了一天一夜。从那以后,这位师兄就变得沉默寡言,每日除了基本的问候外,再不与人多话。

    众人用罢午膳,稍事休息。不一会儿,熟悉的钟声回荡中庭,诸人闻声,暗暗紧张起来。

    很快门人弟子再度齐聚比赛场地,三位道长仍旧危襟正坐长台,仿佛不曾离去。待得所有参赛弟子就位,璇玑道长出水火磬,发号令之音。弟子们很快安静下来,只听璇玑道长浑厚的声音在四下荡漾开来:

    “接下来进入武试,今日武试仍旧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分组。”

    灵珑、清平两位道长走到台前,互道一声“请”,各从袖中发六道彩光,大小盈寸,飞旋环绕于身前。两位道长对视一眼,剑诀互指,各自彩光便如飞剑,对冲而去,无一例外撞在一起。每对互相撞击的彩光化为两个名字,升腾半空。众人定睛看去,分别是:

    宇文佑辰对邢静;

    卢青侯对姚琳;

    方玄昊对杨琼;

    岑柏舟对黄晶晶;

    汪炎对唐婉秋;

    陈云径对灵枝。

    对战组合名单一出,众人各有喜忧。方玄昊直言杨琼师姐高深莫测,恐不是其对手。岑柏舟道黄晶晶师姐修行时日不长,根基未稳,此战必胜。汪炎曰唐婉秋师妹性格温柔,难以下手,万一让输了师尊必定责罚。宇文佑辰冷眼观心,卢青侯自有心绪,二人均为开口。只剩下陈云径,呆呆看着自己的对手名字,支吾道:

    “这…怎么偏生遇到她?”

    众人这才留意到他要对战的竟是灵枝,不由纷纷表示惋惜。岑柏舟直言道:“完了,哥,你文试出尽风头,武试偏触了霉头,命不好。”

    余人待要安慰,却说不出半点有用的话,为何?只因那灵枝来此日久,修为高于陈云径,与她一组,胜算微乎其微;兼其生性泼辣,下手没轻没重,与其对战,受伤在所难免。

    那边灵枝看到对手,高兴的一蹦三尺,身旁姐妹也纷纷向其道贺,仿佛已然赢得曜位。灵枝乐完,朝陈云径这边看来,眼中满是挑衅与自傲,似是在说“你小子完了”。

    张九歌见陈云径呆滞,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啪”的一声,陈云径被拍醒,捂着兀自疼痛的脑袋,喊道:“大师兄,你拍我做什么?”

    “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陈云径闻言,顿时记起先前张九歌所说,灵枝修为虽超过他,九转玄功已在五转巅峰,但实战经验不足,身法稍显笨拙,对付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移动。

    “怎么会忘。”陈云径甩甩脑袋道。

    “那你怕什么。”张九歌挤眉弄眼问道。

    “我…我哪里怕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陈云径想了半天,想出个借口:“只是在思考对敌之策。”

    张九歌听了这话,一脸理解的微笑,笑完附耳低声道:“御敌之道,可摹太极之道,圆转如意,生生不息。概括说来为十二字真诀:敌无我有,敌有我优,敌优我游。”

    陈云径听罢,双眼灵光一闪,拍大腿道:“我明白了。”

    二人言谈间,武试拉开序幕,第一场为宇文佑辰对战邢静。邢静身形高挑,皮肤白净,五官清秀,二人同台一站,不禁叫人直夸好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可二人对视间目光颇为凌厉,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来二人命运殊同,都是在上一场选拔赛中惜败,没能夺得曜位。今日一战,均是有备而来,誓要一雪前耻。

    二人礼罢,璇玑道长鸣起磬音,比试正式开始。

    宇文佑辰走到高台正中,“唰”一声甩出手中长剑,说道:“邢师妹,请。”

    邢静走上前,所使亦为长剑,回道一声“请”,欺身便攻了上来。

    她所使的乃是一招“定星式”,为涵虚剑道较常见的起手式,出剑平稳,古朴大气。宇文佑辰站定身形,手中剑拨撩而出,贴剑画圆,还以一招“扭转乾坤”,同为古典剑式。二人第一回合交手,打的颇为礼貌,算是互相问候。

    接下来二人便开始动起真格。邢静使出一招“醉仙探路”,侧身斜剑,刺向宇文佑辰胸口,内息催动之下,手中剑发龙吟之声,走雷电之势,便似一道游龙,直扑后者前襟。宇文佑辰低喝一声,内息毕集手中剑,一招“玄月挂枝”,抡圆长剑,荡开这一刺;不待对方调整身形,他空出的左手一招“铁岭横崖”拍出,内息充斥掌风之中,颇显威势。

    宇文佑辰剑拳齐发,随心随意,造诣可见一斑。邢静见掌风袭来,收剑已来不及,当下只得左手凝内息反推,使出一招“天师降令”,对上来掌。双掌圃一相交,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高台隐隐为之震荡,围观弟子不由唏嘘。

    一掌过后,宇文佑辰面不改色原地站定,邢静踉跄退后几步,显然处了下风。她面有愠色,抽剑回身,略一蓄力,飞身而上,三剑连刺,所使的乃是一招“三星拱月”。此招源自开山祖师神玑道长,以充盈内息灌输剑上,三剑威势,道道惊人。若是修习者修为够高,身法了得,则三剑快如一剑,敌人猝不及防。

    宇文佑辰见她三剑连发,寒芒闪耀,早已看穿招式,嘴角一扬,心生对策。他一如邢静,蹬地蓄力,飞身迎上,手中剑连刺而出,迎上对方剑,所使的竟是同一招“三星拱月”!

    邢静见状,不由一惊,暗想此人见招而后拆,剑却能后发先至,好生了得。吃惊之时,二人前两剑已然碰撞在一起,只摩擦的火星飞溅,气流震荡。眼看第三剑也待如此,宇文佑辰却忽的收了剑,身如游龙矫然侧身。邢静不及收招,只能眼睁睁看他擦肩而过。不待她离远,宇文佑辰一闪身,已正对其后背,抬手发一剑“白鹿衔草”,剑锋轻轻贴在了她的脖颈处。

    看到宇文佑辰三招取胜,台下不由哗然一片。

    “不愧是宇文师兄,果然厉害,三招便分胜负。”

    “那自然,宇文师兄埋头苦练六年,本次曜位之争他是志在必得。”

    “宇文师兄的剑拳并发,尚可气定神闲,这份修为,当真自愧不如。”

    “邢师姐已经够厉害了,可宇文师兄技高一筹。”

    ……

    众人言说之际,宇文佑辰收了剑,道一声“师妹承认”,转身下了台。邢静虽心有不服,但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剑锋指喉,自也无话可说,银牙一咬,跟着下台。

    磬音传来,璇玑道长朗声宣布结果:“第一场武试,宇文佑辰胜!”

    言罢欢呼声此起彼伏,俱是东峰弟子所发。西峰一干女弟子闻声,或是捂耳或是翻眼,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陈云径等人迎上走下台来的宇文佑辰,齐声道贺。后者看一眼众人,淡然道:“必然之事,无须道贺。”

    众人一时语塞,笑容都僵死在脸上。片刻,岑柏舟扭转话题道:“卢师兄,下一个到你了。”

    卢青侯闻言点点头,亦不言语,径往高台走去。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女弟子也缓缓走向高台。

    陈云径见那名女弟子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似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不由问旁人道:“那位什么情况,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会没开打就自己倒下吧?”

    岑柏舟夸张一笑,笑罢道:“到底是新来的,搞不清状况。那位姚琳师姐人称‘病西施’,盖先天患气血不足之症,来此修行十二年方才好转,但顽疾未得根除,只能靠九转玄功镇压。便因如此,她的九转玄功修为颇高,前几年便已入了五转,如今该至六转颠覆了吧。”

    “六转巅峰?”

    陈云径闻言不由直摇头,道:“若是被我遇上,恐怕一招都受不了。”

    岑柏舟苦笑道:“别说姚琳师姐,灵枝师姐就够你受的了。姚琳师姐修为虽高,但心地善良,出手往往留余地。灵枝师姐…哼哼…搞不好一掌便拍死你!”

第五十一章 武试 中

    二人言说间卢青侯与姚琳各自上台,互相施礼。磬音传来,二人同时摆开架势,便要交手。

    姚琳素来不喜兵刃,拳道造诣颇深。巧的是卢青侯这场比试也以拳道相迎,未持兵刃。姚琳见状不由暗喜,自己九转玄功远超于他,同使拳道,胜负已然分晓。

    卢青侯率先动手,一招“天师降令”直取姚琳中门,掌夹内息,赫然有声。姚琳静候他攻来,使一招“徐风式”,伸手扶住来掌,顺势画圆,卸去所蕴内息。她身形瘦弱,举手投足看似无力,实则不然。

    卢青侯惊觉内息被卸,抽手退身,空出左手一掌“云海临门”倒推而出,其间内息满满,气劲十足,用来防守不失为一中规中矩的好招。

    姚琳深谙拳道,对涵虚固有拳法中的每招每式都有深入了解,知其长短。她见卢青侯使出这招,心知对方此时薄弱环节为后退的脚步,当下展开身法,一招“灵猿跃海”越过其头顶,落到身后直朝他下盘攻去。

    卢青侯见对方绕后,不由乱了分寸,赶忙转身一记“陌里尘嚣”,双拳连出,劲风四起,借攻其面门缓解下盘威胁。

    姚琳不慌不忙,俯身避开来拳,脚下已是一招“灵蛇出洞”滑铲而出。卢青侯再也躲闪不及,只得沉身稳住下盘硬接这一脚。

    双腿相交,只听轰然声响,气劲爆发,高台之上猛一震荡。卢青侯“哎哟”一声倒飞而出,撞在禁制之上缓缓落下。

    他惊慌朝腿上望去,似是无碍。他不放心,又试着走了走,确实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方才姚琳那一脚催动九转玄功内息,稳稳当当踢中可有千钧之力。以卢青侯九转玄功修为,若是硬碰硬,必定会腿骨尽断,落下残疾。可眼下他安然无事,显然是对方刻意留手,在最后关头收敛内息,只将自己震飞,却不伤及筋骨。

    卢青侯想到这里,不无后怕,同时也对姚琳心生感激。当下走上前去,抱拳道:“谢师姐手下留情,这场比试是我输了。”

    姚琳微微一笑,面色虽惨白,笑容却鲜活。笑罢还礼道:“承让。”

    于是磬音再响,璇玑道长判定结果:“本场比试,西峰姚琳胜。”

    结果一出来,台下欢呼震天,条幅横飞,先前泄气的西峰女弟子此刻又挤眉弄眼活蹦乱跳起来。反观东峰弟子,除了几个姚琳的仰慕者兴高采烈外,其余一个个闷头不出声;很快那几个仰慕者也在余人的怒视下乖乖闭了嘴。

    两场比试下来,东西峰各有千秋。灵珑道长和清平道长虽端坐台上,表情严肃,实则各都捏着把汗:看到宇文佑辰击败邢静,清平道长差点揪下拂尘刷毛;而卢青侯输于姚琳时,灵珑道长又险些捏烂椅子扶手。

    转眼到了第三场,方玄昊对战杨琼。杨琼作为西峰为数不多的几位女扮男相的弟子,短发劲靴的打扮颇为惹眼。

    方玄昊上前行礼,她只冷哼一声,并不回礼。好在前者老实憨厚,不以为然;又见她赤手空拳,本着不占她便宜之心,也选择了拳道。

    二人九转玄功修为旗鼓相当,皆在五转中期。是故比赛开始后,二人缠斗许久,不分胜负。但细心之人早已看出端倪:方玄昊性子沉稳,修习时认真严谨,故内息浑厚,可以支撑较长时间;杨琼出了名的心高气傲,火爆脾气,交起手来招招欲占上风,不惜大幅使用内息,时间久了,自是难以维持。

    交手约莫五十来招,方玄昊气沉丹田,一掌“震海寻鳌”平平推出,出手看似简单,但其间所蕴含的内息波动颇为精妙,既显水波之柔,又显风浪之烈。

    杨琼本已筋疲力尽,内息消耗殆尽,遇上这么一招刚柔并济的招式,硬接的话只能败北,不接的话也退无可退。她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双掌齐挥,去接这一掌。

    二人手掌相接,杨琼只觉一股强烈内息循着掌心而来,直震的五脏六腑都颤动起来。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人也倒飞而去,撞在禁制上方才勉强站定。

    方玄昊见状慌了神,赶忙跑过去问道:“你不要紧吧?”

    杨琼擦去嘴角鲜血,冷冷道:“不关你事。”

    方玄昊连忙道歉:“怪我不好,不知收敛内息,竟让你受这等伤。”

    杨琼不搭理他,起身扶着台沿走下去。方玄昊呆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直到璇玑道长宣布结果,方玄昊的尴尬才稍稍缓解,他失神走下台来,面对众人的道贺,也只是勉强微笑。他抬头向人群里找寻杨琼的身影,没能找到;又向曜位弟子那边去看,仍未发现,只得摇头叹息,心中好不懊恼。

    接下来岑柏舟和黄晶晶的对战则稍显平和,二人都是四转颠峰修为,年龄也相仿,拳来剑往,在陈云径等人看来俱是威力一般。

    与前人有别的是:岑柏舟生性好动,黄晶晶童心未泯,二人交手之余,竟相互交谈起来。其间岑柏舟一句话说错,导致这场交谈演变为一场争吵。到后来二人渐觉体力不支,变成骂的多,打的少,好端端一场比试,竟显出几分滑稽味道来。

    这场比试最后以岑柏舟一指弹在黄晶晶脑门上结束。他打赢架,又吵赢嘴,手舞足蹈好不得意。黄晶晶输了比赛,又屡屡为他辱骂,孩子脾气上来,哭着跑下台去。

    璇玑道长宣布完结果后,岑柏舟乐得一蹦三尺高,双手插兜哼着小曲走下台来。围观众人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比试,俱是沉默无言,其中唯一一句反馈来自一位不知名的师兄:

    “你妈这也行…”

    汪炎对战唐婉秋的过程更显平淡,二人修为相近,俱是用剑,比的无非是反应速度和内息强弱。交手到第三十余招,唐婉秋一剑刺穿汪炎的袖袍,终结了这场比试,后者只得悻悻而归。

    至此,东峰总共赢得三场比试,西峰赢得两场,最后这一场比试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东峰再赢一场,便是占优;输了,也是平手。

    但台下弟子却纷纷呐喊吆喝,期待起下一场比试来。只因灵枝素来仰慕者众多,受欢迎程度仅次于大师姐林瑶。呐喊吆喝之人,十有**是为一睹灵枝在台上的风采,而非替她打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众人眼中,林瑶对战陈云径,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这场比试的长短完全取决于灵枝的心情,她若是好心,自会早点结束;若是有心戏耍羞辱,便会延长时间慢慢玩弄他——这也正是他们所期待的。

    岑柏舟赢得了比赛本来心情大好,忽闻台下众人吆喝呐喊,气不打一处来,直呼:“你们到底是不是东峰弟子啊?胳膊肘往外拐?灵枝师姐给你们什么好处了?难道还会亲你们一口不成?”

    陈云径制止他的乱喊,心平气和道:“小舟,你这样喊下去,我们就要变成理亏了。”

    岑柏舟道:“你倒菩萨心肠,被自家兄弟喝倒彩还能这般淡然。”

    陈云径哈哈一笑道:“你以为什么人我都当兄弟?除了你和大师兄等人,其他人只能叫同门,算不得兄弟。”

    岑柏舟听他情真意切说出这番话,顿时鼻子一酸,赶忙揉眼睛道:“哥,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但我觉得…”

    “觉得我会赢?”

    “我觉得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中得到历练…”

    “搞半天你也觉得我要输啊?”

第五十二章 武试 下

    璇玑道长鸣起水火磬时,陈云径已经在高台上发了许久的呆。他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觉台下众人宛如蝼蚁,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显得微不足道。此时他忽然发觉“人往高处走”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只有站得高了,才能有更高的境界。

    灵枝自打一上台就频频看他微笑,嘴角流露出的不屑颇叫陈云径不悦。

    “怎么,以为自己稳赢了吗?”

    陈云径在看着她微笑的同时,心中暗暗想起对策来:“她的九转玄功修为高于我,若是硬碰硬,难免重蹈卢师兄的覆辙。眼下我首先要做到的,就是避开她的锋芒,正如大师兄所说,人优我游。”

    想到这里,他上前施礼道:“灵枝师姐,请吧。”

    灵枝笑道:“怎么,不想在这多站一会儿了?”

    陈云径道:“多站少站,自有天意,岂在你我。”

    “哈哈哈。”灵枝毫不掩饰,爽朗笑开,“我就说嘛,你真是会开玩笑。好吧,既然如此,师姐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你在这台上能站多久,完全是由我来决定。”

    “是吗?”

    陈云径说完,率先动手,一掌“苍龙探云”,直朝灵枝笑脸拍去。灵枝满不以为然,站定原地,使出一招“徐风式”,架住来掌卸去内息。陈云径修为本不及她,为她这么一架,只觉整个人都随着她的力道斜飞出去,赶忙运起内息稳住身形,后背已有冷汗渗出。

    “师弟,站稳咯。”

    见他慌乱,灵枝并未趁隙攻来,反而是站定原地调笑。

    此举更加叫陈云径不悦,他暗暗咬牙道:“笑吧笑吧,待会儿要你哭。”

    不等灵枝多说,陈云径身形一晃,再度出招。只见他左手打虚,右手打实,身似旋风,扶摇而出,使的乃是拳法里颇为精妙的一招,名为“一炁双生”,乃是由璇玑道长自创,因威力不俗,被纳入拳法,供观中弟子学习。此招精妙之处在于虚实诡辨,叫人应接不暇:若接虚拳则实拳旋即攻上,猝不及防;若接实拳,则虚拳可化实,可防守,仍是稳占上风。

    璇玑道长在长台边缘看到他使出这招,不由点头道:“已得精髓,气意俱在。”

    可惜陈云径听不见璇玑道长的点评,即便听见,也无暇接话。灵枝见他使出这招,暗自皱眉,盖二人九转玄功虽有差距,但论及拳道造诣灵枝并不算高。眼见拳来她便伸手去接,只欲凭自己的强大内息碾压陈云径而取胜。饶是如此,“一炁双生”的威力她却是有所耳闻的,其中虚虚实实变数,她根本记不住,索性不记,为此没少被清平道长责骂。眼下对方使出这招,难免叫她想起昔日责骂,略略慌神。

    陈云径见灵枝抬手接了虚拳,不由暗喜,实拳顺势而上,直挥其腰腹处。灵枝惊觉,反手一掌弹开实拳,口中念道:“师弟,你顽皮了。”

    陈云径也不答话,实拳借其力收回,虚拳又化实成掌,朝她额间抹去。灵枝冷笑一声,昂首沉腰,一招四平八稳“铁板桥”闪开这掌,续接“鱼跃龙门”,弹身而起,一拳砸向他肩膀。

    陈云径见她拳来,慌忙侧身,拳风掠过,脖颈隐隐发凉。他不由道声“好险”,脚下发力,蹬地而起,同样跃至半空,一脚“苍松迎客”横扫而出,逼向其后腰。

    灵枝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硬接这脚,屈膝一式“飞仙踏云”,抵向其小腿。本来双腿相交,她自是占优。只要她凭内息震荡,便可将陈云径从空中打落,并震断其腿骨。但陈云径似乎有所察觉,招不使老,未等她腿到,便兀自收回腿脚,顺势展开双手一招“徐风式”推出,接下她虎虎生风这一腿,卸去大部分气劲。

    即便如此,未卸完的气劲还是将他从空中震落。他一面暗道灵枝内息果然远超自己,一面就势翻滚起身,将余下的气劲也缓解掉。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交手数合。台下之人看了,不由长大嘴巴。先前一面倒的呼声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自愧不如的叹息:

    “没想到他刚入门这么点时日,就能有这般身手。”

    “方才他所使的那招可是‘一炁双生’?看那架势,比你打的好八百倍也不止。”

    “呸,比我好八百倍岂不是比你好一千倍!”

    “你们别吵吵了,认真看行不行,先前我还觉得灵枝师姐会轻松解决,看样子有的打。”

    “对啊,陈师弟,好好打!”

    ……

    灵枝见他频频出招,开始厌烦,不等他动手,主动出击。当下时一招“天师降令”直拍其顶门,人未到掌风先到,威势颇为不凡。

    陈云径折腾半天,所为的就是激怒灵枝。只有激怒她,才能让她化被动为主动,更大幅度地消耗她内息,也给自己更多机会。眼见她飞身扑来,陈云径亦不正面接招,肩膀发力滑到侧旁,这一掌便贴着他的胳膊从身旁掠过。

    “想跑?”

    灵枝看他躲闪,暗道一声,使出拳道中“粘”字诀奥义,身化纽带飞绫,辗转腾挪缠向陈云径主动求战。只见她左一掌“云海临门”,右一脚“灵蛇出洞”,拳脚并施,直朝陈云径攻去。后者一面躲闪,一面拉开距离,以防为她缠住难以脱身。

    如此过了数十招,陈云径方知大师兄所言非虚:灵枝虽玄功占优,内息充盈,但身法相对并不算十分灵活。自己只要保持警惕,不给她肢体接触的机会,便难以落败。又过数十招,灵枝始终难以将陈云径缠住,反观自己,内息大幅消耗,倒显得被动起来。

    再斗数合,灵枝终于按捺不住,怒道:“师弟,你想这样一直耗下去吗?”

    陈云径拉开距离,且躲且道:“师姐,你误会了。一直耗的可是你,我还没用什么气力呢。”

    “你…!”

    灵枝脾气上来,越发凶狠,身如疾风,手化掣电,将拳道中威猛招式一股脑儿使将出来,直往陈云径身上招呼。此举却是犯了“粘”字诀之大忌,盖拳风刚猛乏柔,则对手更加容易拉开距离,长久以往,只会徒消内息。

    斗到此时,台下西峰弟子也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灵枝师姐怎么还不取胜?”

    “难道她是中意这小子,还想跟他玩下去?”

    “我看未必,你们瞧那陈云径,交手到现在尚且从容不迫,可能修为并不在师姐之下。”

    “难道灵枝师姐不敌那小子?这曜位怕是不稳了。”

    ……

    灵枝玄功造诣较高,感官敏锐,台下所言一字不落听在耳中,越发气愤,出招自是更加狠辣,内息源源不断消耗。她虽处于六转,这般消耗也是难以长久维系。再斗数十合,她已是胸口起伏,微微喘气。

    这一细节自然没逃过陈云径的双眼,他暗道一声“就是此刻”,忽的反守为攻,主动贴近灵枝,一招“天师降令”径往其背心拍落。

    “好小子,想偷袭师姐?”

    灵枝及时察觉,冷笑一声,复使劲招。陈云径早就考虑到这一节,亦是冷笑一声,倒飞而出,避开她狂风暴雨般的拳脚。他心知肚明,灵枝此番已是强弩之末,若得安然避过,则夺胜实非无望。

    灵枝自己也深知这一点,若是这一轮再不击败他,自己恐怕是难以取胜。这时节她不由想起早先在中庭相遇时,陈云径曾说自己九转玄功已破五转,她只道他是开玩笑。此刻她方才惊觉,陈云径并非玩笑,所说的全是真话——能和自己斗到这时,其实力至少也是四转巅峰了。

    想明白这一点,她忽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陈云径牵着鼻子在走。对方先是使微弱内息发招,让自己误认为其玄功修为低下,从而生轻敌之意。再而只顾躲闪游走,耗去自己大部分内息,保留实力。此时出手,是判断出自己内息殆尽,作势反扑。

    想到这她不由望向眼前的陈云径,只觉这个少年比自己想的要成熟的多。她只道这一切都是陈云径的计划,却不知他背后尚有个张九歌。不过话说回来,若只凭张九歌指点,还是难以取胜,陈云径对个中细节的处理,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斗不到多时,灵枝手中招式渐慢下来,浑身香汗淋漓,显然已经力竭。陈云径看的真切,不再躲闪,欺身而上,与其正面交锋。

    须臾只见灵枝一招“灵猿跃海”,倒翻而回,欲躲开陈云径攻势。他岂能放过这等机会,跟一招“灵猿跃海”,疾飞而出,早已在灵枝落地处等候。灵枝见状,一掌“天师降令”挥出。她本就出招仓促,又兼体力不支,这一掌为陈云径稳稳接在手中,就势被他抓住手腕。

    灵枝暗道不妙,想要抽身,却哪里还有气力?陈云径一招“徐风式”,连消带拉,将灵枝整个人拽到身旁。灵枝只觉身形不稳,难以站立,眼看便要跌倒,慌忙中胡乱揪住一处物事闭上眼睛。

    等待半天不见跌倒,她再睁眼一看,不由尴尬非常——原来自己慌乱中所揪的是陈云径的衣襟。后者正衣衫凌乱望着自己微笑,而自己竟躺在他的臂弯之中!

第五十三章 归曜

    灵枝在台下弟子的起哄声涨红脸,慌忙从陈云径怀里钻出,怨道:“师弟,你干什么?太没规矩了…这…成何体统…”

    陈云径环臂于胸道:“我是好心,不接住你,难道任你跌倒?”

    灵枝低头道:“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陈云径撇嘴道:“师姐意思是要我私底下…”

    “快住口吧…”灵枝低声打断他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般不正经。”

    二人言谈之际,台下弟子的起哄变成疑问:

    “还打不打了你们?”

    “就是,只顾站那儿说话,不用比试啦?”

    “要谈情说爱换地儿去行不?脖子都僵了你们就让我看这出?”

    ……

    灵枝听到这些话,脸越发红。她犹豫片刻,对陈云径道了声“承让”,竟扭头走下台去。

    “师姐…”陈云径在她身后唤道,“你这什么意思,不比了吗?”

    灵枝头也不回道:“混蛋,还不懂吗,你赢了。”

    “我,赢了?”

    陈云径兀自发懵之际,岑柏舟等人早已冲上台去,将他团团围住,道贺起来。磬声一响,璇玑道长的声音随之传来:

    “最后一场比试,胜者:东峰陈云径!”

    那一刻,不光是陈云径自己,灵珑道长、张九歌和一干小师兄弟们的脸上都挂起了自豪的微笑。

    “厉害啊哥。”岑柏舟夸赞道,“方才见你仓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没戏了。”

    “去你的。”陈云径当即回应道,“打气也是你,丧气也是你。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方玄昊老实巴交道:“师弟,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战胜灵枝师姐的?”

    陈云径想了想,道:“大概是她有心放水吧,若是她认真对敌,我早就被打下台了。”

    方玄昊觉得其中另有蹊跷,正欲再问,张九歌从长台前跑来,一巴掌差点给陈云径拍吐血,拍完兴高采烈道:

    “小子,可以啊!”

    陈云径还他一胳膊肘子,喜道:“多亏了你指点。”

    张九歌摆手笑道:“哪里的话,是你小子自己机灵。啥也别说了,今晚后山野鸡宴,我做东,听者有份。”

    此言一出,众人一起欢呼。张九歌说干便干,当即开始给众人分配任务:谁拔鸡毛谁清理内脏谁劈柴生活谁去后厨偷佐料等等,概不烦絮。

    他分配完任务,本想和陈云径多说几句。这时又是一声磬响,陈云径惊道:

    “怎么,还有比试?”

    张九歌摇摇头道:“非也,是你们该归曜了。”

    “归曜”是曜位选拔赛的最后一个阶段:胜者已出,璇玑道长开启紫薇斗宫,任曜星挑选胜者依附。

    众人闻磬,仰头看去:只见璇玑道长再现三花宝莲,从中出一画卷,卷上绘一金殿,迎风见长,须臾蔚然伫立于半空之中。

    台下弟子见了,不由齐声夸赞道法神通。璇玑道长默念口诀,金殿大门缓缓开启,一道金光从中射出,转而化为一道金梯延绵而下。

    “新晋曜位弟子入殿。”

    璇玑道长一声令下,获胜六人循序踏上金梯,走入殿内。待得最后一人走入,金梯再化流光,收敛殿中,殿门缓缓关闭。

    陈云径走入大殿,内里广阔无垠。有仙歌阵阵,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殿中,叫人听罢心旷神怡。又有飞天玄女徜徉半空,舞姿卓越,令人看了目不转睛。漫天星河流淌于穹顶之上,明暗闪烁,飞腾流转,委实美不胜收。

    六人哪见过这等情景,俱是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移时有六颗飞星从穹顶落下,华光璀璨,跃动不已。

    “这是…?”

    岑柏舟一脸茫然,走上前去,伸手要去摸那飞星。后者如同有灵性一般,通通飞腾闪烁,让他摸了个空。

    正在他暗暗吃惊之时,忽有一飞星跳动不已,“嗖”的一声疾飞他面门。岑柏舟见状,不由惊惧,大叫一声捂住脸。那飞星却穿过他的双手,直入脑中。岑柏舟只觉眼前辉光一闪,紧接着便听一个孩童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吾乃汝主命星天机是也,由此刻起,与汝合二为一,为汝曜位。”

    “天机星?”

    “正是,今后星命加身,汝必当一往无前。”

    众人见岑柏舟忽的自言自语,正暗暗惊奇之时,余下飞星一如先前那颗,各挑一人疾飞而来。

    陈云径眼见飞星扑面,心知乃是归曜之法,当下静立不动,任它飞入体内。华光闪过,陈云径脑中响起一个男子森冷的声音:

    “吾乃七杀星,汝之主命星,此刻起与汝再结前缘,合而为一,曜汝前程。”

    陈云径稍稍反应一会,疑问道:“再结前缘?你我先前便遇到过?”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前世因缘,汝皆淡忘,罢了。”

    陈云径莫名道:“什么前世后世的,能不能挑明了说?”

    他等待许久,那个声音始终没再响起。但那懵懵懂懂的“再结前缘”四字便似一道剑痕,深深刻入他的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待得众人一一归曜完毕,殿门再启,众人循序而出,重返中庭。璇玑道长开天眼略一睥睨,已知分晓,朗声道:

    “空缺曜位已经完补,现宣布新晋曜位:

    紫微星宇文佑辰;

    贪狼星姚琳;

    天机星岑柏舟;

    巨门星唐婉秋;

    武曲星方玄昊;

    七杀星陈云径。”

    曜位宣布完毕,众人齐声欢呼。新得曜位的弟子趾高气扬回到人群中,感受着来自同门的尊崇与羡慕。

    陈云径不像他人得意洋洋,兀自埋头沉思。张九歌一眼瞧出他的异样,上前询问:“怎么啦?比试也赢了,曜位也得了,怎么垂头丧气的。”

    陈云径闻声抬头,看见张九歌亲切的脸庞,正想将方才的事情全盘告诉他,那个森冷的声音忽又响起:

    “不要说!”

    “为什么?”他在脑中警问。

    “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说,谁都不可以说!”

    “为什么?”他又问一遍,可那个声音就此没了动静。

    他等待许久,始终不见回应,当下犹豫起来。片刻,他对张九歌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张九歌打量他一番,问:“是不是伤势还没彻底痊愈?”

    陈云径微笑道:“大师兄不用担心,伤早好了,真的只是累了。”

    张九歌道:“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晚上咱们再好好庆贺。”

    陈云径点头,转身欲走,想想又回头,问张九歌道:“大师兄,你的命星乃是破军,对吧?”

    “是啊。”张九歌应道。

    “那个…你的命星有跟你说过话吗?”陈云径试探问道。

    “当然啊。”张九歌道,“归曜那天说过几句。”

    “后来呢?”陈云径顿时关注起来。

    “后来…”张九歌捋着下巴想道,“后来就没有说过了。”

    “一个字都没有?”

    “一个字都没有。”

    陈云径心知如果多说,大师兄势必追问,遂言尽于此,辞别众人,先回去歇息。将要出中庭之时,偏生遇上闷闷不乐的灵枝。后者看见他,眉头紧皱,待要上前,想想又转身离去。

    陈云径本已准备好跟她打一场口水仗,见她径自走开,颇为费解。正苦苦寻思时,有人从背后拍他肩膀,回头一看,却是二师姐叶绯。

    “恭喜你啊,陈师弟。”

    叶绯的笑脸映入眼中,陈云径只觉烦恼和疲惫顿时化为乌有,还以微笑道:“谢师姐。”

    方才灵枝举措被叶绯瞧在眼中,她微笑问陈云径道:“你可知灵枝师妹为何生你气?”

    “因为曜位之事吗?”

    “非也非也。高台上灵枝师妹自己认输,断不会为此生气。”

    陈云径着实没有头绪,索性不再猜,直问道:“那是为何。”

    叶绯也不绕弯,答道:“因为她是女孩子啊,你想,假如你是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孩子搂搂抱抱,你不生气吗?”

    陈云径年纪尚轻,对男女之事并不了解,唯一一个让他觉得接近两情相悦的人——彭扬——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素来对身体接触没有多大反应。此时听叶绯说起此事,他也不以为然,只觉既然事由己起,就去解决,问道:“她如何才能不生气?”

    叶绯道:“这个嘛,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看你会不会说话了。”

    陈云径道:“叶师姐,女孩的心思我猜不透,你能明示我再好不过。若能让灵枝师姐消气,就算我欠你个人情,你看如何。”

    叶绯眼珠一转,点头道:“好得很,就这么定了。那我可就给你出主意了。”

    陈云径忙道:“叶师姐快请讲。”

    “方才听大师兄说,今晚你们要去后山摆野鸡宴?”

    陈云径点头道:“是啊,叶师姐要来吗?”

    叶绯道:“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关键是你要想办法让灵枝师妹来。”

    “她?”陈云径讶异道,“为什么?”

    “哎呀。”叶绯轻戳他脑门道,“看你平日怪伶俐的,这时怎么傻乎乎?好啦,你也别多问。既然你托我帮忙,那就由我出谋划策,你只负责照做就行了。眼下你第一个任务就是把灵枝师妹请来赴宴,后面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陈云径待要分说,叶绯竖起一只手指贴到他嘴边,示意他不要再说。

    为她指端的触感传到唇上,芬芳流入鼻中,陈云径顿时乱了心神,只觉一点小小的酥痒从心间冒起,转而爬遍全身。他愣了愣,转而回过神来,直视着叶绯流转的眼波,点头道:

    “好,都听你的。”

第五十四章 弄巧成拙

    当晚后山篝火旺盛,一干人等围坐火旁,说说笑笑待野鸡烤成。张九歌身为主厨,一刻没有闲暇,不是添柴减柴,就是加佐料转烤鸡。

    等着吃烤鸡的除了岑柏舟、方玄昊、卢青侯外,还有昔日在通玄阁被戏称“二胖”的许林超。他听闻要摆野鸡宴,立刻掏出珍藏的两坛佳酿换取赴宴资格,张九歌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须知涵虚观地界微妙,常人不得入,弟子无事不得出,这等境地,喝酒便成了一种奢望。张九歌酒虫入脑,别说佳酿,就是对方拿出两坛浊酒,也会答应下来,毕竟野鸡常有而酒不常有,以许林超的食量大不了多打三五只野鸡罢了。

    众人正在讶异陈云径何以还没出现,叶绯带着黄晶晶、杨琼二人前来。张九歌见了,笑着欢迎,余人也纷纷起身迎接,毕竟来者可是令无数东峰弟子迷倒的二师姐叶绯。

    叶绯嗅了嗅空气里的鲜香,直摸肚子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偷学过烤鸡的秘方啊,这香气,比我家中厨子做的还要好。”

    张九歌自嘲道:“以前靠这个混口饭吃,别拆穿。”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杨琼与黄晶晶二人先前还颇拘束,在笑声中很快便放松下来,与众人一起说笑。

    大家正说的入港,就听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随之入耳:

    “哎呀,烦死了,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非要叫我过来。”

    说话的正是灵枝,她那边说完,瞧见篝火旁众人,又闻到烤鸡香味,顿时一通小跑奔来,指着叶绯等人叫道:“好啊,你们偷吃野味居然不叫我。”

    叶绯笑道:“怎么不叫你?不是让师弟去叫你了吗。”

    话音刚落,陈云径慢慢悠悠走过来,脸上既有欣喜,也有尴尬。他望着叶绯不住使眼色,似是在问下一步怎么做。叶绯只装不知,拉着灵枝坐到身旁,和她聊起天来。

    岑柏舟见陈云径姗姗来迟,跑到他身旁,附耳道:“好小子,我说你干嘛去了,现在才来,原来是秘会灵枝师姐。”

    陈云径连连摇头道:“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啊,那灵枝师姐…何其威猛,岂是我敢秘会的?”

    岑柏舟笑的神秘道:“不是秘会,何以同时到来?说,来此之前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云径当即一巴掌将他拍出丈把远,又揪住耳朵拽回来,悄声道:“你说你,一天天的不学好,尽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怕灵枝师姐听到撕烂你嘴巴。”

    “疼疼疼…”岑柏舟求饶道,“快放手,再不放…不等灵枝师姐撕烂嘴巴,你要先撕烂我耳朵了。”

    陈云径又拉扯两下,方才消气松手,走到火堆旁坐下。岑柏舟捂住红彤彤的耳朵,随他一起坐下。陈云径抬头朝叶绯望去,本想看她有什么指示,不留心与灵枝对视到,后者顿时一个大白眼翻过来。

    叶绯心细如发,瞧见这一幕,只做不知,一面和灵枝说笑,一面背后偷偷勾手示意陈云径过去。

    陈云径瞧见她勾手,心中会意,起身欲去。岑柏舟自方才就留意着他和灵枝一举一动,见他起身往那边走,阴阳怪气一声“唉”,又惹来他劈头盖脸一顿揉。

    陈云径走到二人面前,犹豫着不知在哪落座。叶绯大方地往侧旁一让,拍拍中间的位置道:“来,陈师弟,坐。”

    灵枝当即不乐意了,板着脸道:“你来这干嘛,那边没有坐处吗?”

    陈云径挠头不知如何回答,叶绯替他答道:“哎,灵枝,师弟有心前来找你,你也稍微大度一点。”

    灵枝俏脸挂霜道:“大度?如何大度,师姐,你不知道他,好…”

    “好什么?”叶绯笑着问。

    “哎呀,师姐你也戏弄我!”灵枝将手一甩,转身连叶绯一起不搭理。

    叶绯对着陈云径眨眨眼,又朝灵枝努努嘴,示意他上前说两句。陈云径点点头,走到灵枝身旁坐下,诚恳道:“师姐,今日比试之时,多有冒犯,还望你能原谅。”

    灵枝抠弄手指,一言不发,只当没听到。陈云径见状,扭头望向叶绯,后者又冲他眨眼,示意他继续。他只得咬咬牙,回过身又道:“其实今日我真的是见师姐身形不稳,恐你跌倒,才将你搂在怀中,谁知道…”

    “停!”

    灵枝慌忙打断他,夜色下脸颊绯红,也不知是篝火映照还是羞怯而生。她转过身来正对着陈云径,眼中竟蕴着一股莫名的温柔,低声说道:

    “我毕竟是你师姐,你做出这种举措,让我怎么见人。”

    陈云径见她好声说话,这才如释重负,忙答道:“师姐,你若是不便解释,我可以帮你跟大家言说。”

    “跟大家言说?”

    灵枝听罢他的话,心中忽的一阵悸动,紧张问道:“你待要跟大家言说什么?”

    叶绯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有所好转,当下不再多听,起身去帮张九歌的忙。没了叶绯坐镇,陈云径顿时慌乱起来。他望着灵枝秋波流转的双眼,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斩钉截铁道:“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发誓,我陈云径只是为了扶住师姐,若是有半点非分之想,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

    灵枝听到这话,好不容易缓解的面色忽然僵住,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你是说,你没有别的意思?那你还…”

    灵枝说到这里,咬牙顿住,眼中似有晶莹。陈云径见状,莫名其妙,不知她喜怒。不待他细想,灵枝忽的站起身来,扭头便走。好在叶绯远远望见,赶忙前来拉住,一面劝慰她,一面朝着陈云径皱眉。

    这时张九歌烤好野鸡,吆喝众人分食。大家一拥而上,接过野鸡大快朵颐。

    叶绯好一番言语,终于稳住灵枝。张九歌又递过野鸡美酒,她方才坐下,与大家吃喝言谈。

    趁这间儿叶绯将陈云径拉到一旁,认真问起刚才的事。陈云径便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言罢只见叶绯面露惊诧,问道:“你所说的可是真话?”

    “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去问灵枝师姐。”

    “我不是指这个。”叶绯也稍显急躁起来,“我说的是你发的誓,你真的对灵枝师姐没有…那个…意思?”

    陈云径一脸无辜道:“叶师姐,连你也不信我?”

    叶绯闻言,拍掌叹道:“唉,这事怪我,是我会错了意。”

    “怎么?”陈云径惊讶道,“师姐你说的‘会错意’是什么意思?”

    叶绯直言道:“我今日见灵枝师妹和你说笑,夸你有趣;又见高台之上先是你当众示好,后她让出比试。你侬我侬的,还以为你们…”

    “我们啥?”

    “两情相悦…”叶绯说出这四个字,羞愧低头,“所以我有心撮合,让你叫她来赴宴,想给你们更多相处的机会,谁知道反而弄巧成拙…”

    陈云径听罢,一声长叹:“唉,现在闹成这样,我要怎么面对她。”

    叶绯宽慰道:“你也无需担心,既然本是误会,澄清便好。灵枝素来大大咧咧,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话说回来…额,算了,还是不说的好。”

    陈云径见她欲言又止,不禁说道:“叶师姐,事已至此,有什么就直说吧。”

    叶绯想了想,索性说出来道:“想必你也知道,灵枝师妹生的靓丽,性格活泼开朗,一向惹人喜爱,是不少东峰男弟子梦寐以求的姑娘。”

    陈云径忍不住抢白:“师姐,你不也是如此…”

    “去去去。”叶绯打断他道,“说你们呢,反倒说我头上来了。灵枝师妹她习惯了被人这般看待,眼光自是极高。可我看她对你,似乎倒有点青睐之意。”

    “我?”陈云径赶忙摆手,“叶师姐,别开玩笑了。灵枝师姐怎么会对我青睐,除非她瞎了眼。”

    叶绯悠然道,“你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啊?”

    陈云径道:“我不是不待见自己,只是心里有分寸。灵枝师姐样样都好,我自是高攀不起。”

    叶绯道:“唉,你们男弟子就是这脾性,其实一个女孩子如果认可你,哪怕你出身卑微,貌不惊人,在她眼里也是光彩夺目的。”

    “师姐,其实你说的这道理我也略知一些。昔日我在风云镇碌碌无为,浑噩度日,声名向来不好,后来有个姑娘,却愿意…”陈云径说到这里,略显羞涩,“愿意下嫁于我。大概她就如你所说那般,是认可我的吧。”

    “风云镇?”叶绯闻言稍稍吃惊,“你是来自风云镇?”

    “怎么,师姐知道我故乡?”

    叶绯点头道:“孩童之时,我曾路经那里,唉,都是往事,不提也罢。原来你已有相悦之人呐,难怪。不过你说的这位姑娘,她现在在哪?”

    陈云径望向无尽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怅然道:“她和我一样,在外修行。分别不过数月,却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也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照顾她衣食住行,陪她说话解闷。”

    叶绯听罢,眼露羡意道:“如此说来,师弟倒是对这位姑娘惦念不忘。真好,有个能想念的人,独自闯荡也不会觉得寂寞。”

    陈云径听她说出这番话,不由问道:“叶师姐,你没有想念的人吗?”

    叶绯幽幽开口道:“有自是有的,像爹妈叔伯姨婶这般亲人,都会想念。但是像你和那位姑娘这种惦念在心之人,我却不曾有…也不对,应该说曾有过,只是当时不解其意,今时却已经记不清他的容貌。”

第五十五章 镇魔崖 上

    诸人吃饱喝足,已经午夜时分。其时烤鸡只剩骨头,佳酿只剩空坛。除了张九歌海量,兀自清醒,余人俱是东倒西歪。就连素来稳重的卢青侯、方玄昊,也是醉意盎然,打起太极。

    陈云径酒劲上头,只觉五内翻涌,脑筋狂跳,抱着个圆石趴定不动。身旁叶绯醉眼迷离,睡中带笑,不知发了什么好梦。

    “难受吧。”

    张九歌见他兀自睁眼,试探问道。

    “要吐。”

    陈云径如实回答。

    张九歌惋惜道:“这等美酒,吐了多可惜。”

    陈云径道:“酒美不美我是尝不出来,但我待会吐的样子肯定不会太美。”

    张九歌撇撇嘴,鄙夷道:“一个个的,不能喝酒少喝点,浪费我的酒。”

    陈云径道:“你以为我想喝?小师弟才喝两口就耍酒疯,东敬一杯西敬一碗的,不喝他便要搂抱胡闹,你没看西峰几个女弟子都被他吓得喝多了。”

    张九歌哈哈大笑道:“酒便是要喝的尽兴,柏舟今日够豪迈。”

    陈云径瞥了眼树下瘫成烂泥的岑柏舟,叹道:“是啊,吐的也豪迈。”

    张九歌见大家都已睡熟,来到陈云径身旁,附耳道:“其实喝酒不能来蛮的,要想千杯不醉,有秘诀。”

    “哦?”陈云径面上满是好奇神色,“什么秘诀?”

    张九歌拍拍他后心道:“运大周天试试。”

    陈云径将信将疑,运起玄功周天。起先不觉变化,约莫盏茶功夫,忽觉腹内一股热气随周天而走,行诸筋百脉至泥丸,升腾而上。当下时一股股酒气竟由头顶发出,熏熏袅袅散在夜空。与此同时,腹内翻江倒海之感渐渐缓解,直至一扫而空,顿时醉意全无,神清气爽。

    他收功惊奇道:“竟有这等秘诀,大师兄,你怎么发现的?”

    张九歌笑道:“常在河边走,自然会划水。记住,这是我们的秘诀,不与外人道。”

    陈云径懂事地点头:“自然。”

    二人添旺篝火,复又攀谈,聊起白日比试。张九歌夸赞陈云径有勇有谋,先出奇制胜炼成极品仙丹赢文试,又老谋深算耗灵枝内息赢武试。陈云径坦言都是无奈之举,炼丹时自己只求将师尊所述方法发挥到极致,至于能否成功,不曾多想;比试时面对劲敌如灵枝,也只能以退为进,能赢下比赛实属侥幸。

    张九歌趁兴亮起七星剑,醉舞一段。只见他仗剑腾跃,翩若惊鸿,一招一式间透出说不尽的潇洒恣意。陈云径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暗想涵虚剑之一道,大师兄造诣怕已冠绝门人,不输执教剑道的林瑶大师姐。

    张九歌舞罢剑,二人正欲再多说几句,忽闻夜空传来破空之声,似是有人往天台而去。

    陈云径不由好奇道:“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没歇息?”

    张九歌皱起眉头道:“走,去看看。”

    言罢他一跃而起,陈云径慌忙跟上——突破五转后他已可御空,只是尚未纯熟,一者行进速度不快,二者维系时间不长。张九歌当然明白这些,是以不等陈云径运功,早已提着他一飞冲天,撞入夜空。

    二人循声而去,疾掠如箭,不消片刻,隐隐见远处有一道身形御空而行。张九歌眯起眼打量那人,从御空法门来看似非涵虚门人。如此跟了一段,他发现那人所要去的地方并非天台,而是迎仙岭。

    张九歌猛催内息,身化疾电。眼看就要追上时,那人忽然也加快步调,飞的更疾。

    张九歌颇为不悦,将陈云径放到一旁崖上,对他说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且追上他再说。”

    陈云径一路想着自己拖慢了他,好不懊恼。此时被他放下,如释重负,点头道:“大师兄,你快去追,我随后就到。”

    张九歌不再多言,脚踏虚空,“嗖”的一声弹射而出,化为一道流光残影,朝着那人追了过去,其速度比及先前,快上不少。而那人似是有心戏耍他,眼见又要被追及之时,兀自提速,也化残影飞掠而去。张九歌一路追逐,那人只顾逃窜,并不回头交手,尽管观其修为似在张九歌之上。

    陈云径眼见张九歌逐那道身形而去,咬咬牙,运起不大纯熟的功法,踏空而起。方升至半空,忽闻“嗖”一声响。他回头看去,不由一惊,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一道身影,正朝反向破空疾行。

    他一方面担心张九歌安危,另一面见此人行踪诡异,不得不一探究竟。当下暗道一声“不管了”,催动内息,朝着后来的身影追去。

    那人御空之法看似颇为娴熟,但陈云径追起来并不觉吃力。追了一会,他隐隐觉得那人似是有心让自己追逐,时不时放慢速度在等。再追一时,他猛然发现,此人竟是往镇魔崖的方向前去。

    他不由记起入门那天灵珑道长所述条规:“镇魔崖乃是涵虚禁地,门人弟子不得授令,严禁前往。无故擅闯者,逐出观外!”

    “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行至崖前,见他不动,也停下来,原地翻飞,似是挑衅。

    陈云径看着那人如此猖狂,顿时气炸,暗道:“师尊说‘无故擅闯者’逐出师门,眼下此人出身不明,又这般戏耍于我,我为守卫观中安危前去会他,想来也不算‘无故擅闯’。”

    想罢他怒喝一声,朝那人疾冲而去。那人这才满意,将身一转,再度飞掠前行。

    陈云径直追到镇魔崖上,不见了那人踪影,停下兀自找寻。正逢此时,忽闻有人唤自己道:“道兄,你来了。”

    “什么人?”

    陈云径惊问道,环顾四周,却是不见半条人影。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走几步,见一道粗重铁链横陈杂草老藤间,链上隔三五环便扣一铁锁,锁头上篆刻涵虚禁制符文。铁链之后是一片黑乎乎荒地,百十步见方,其上横七竖八围满铁链。荒地正中有一土丘,丘上有一石碑,碑上又绕数十圈铁链。声音便是由土丘中传出!

    他见前方景象诡异,驻足原地,犹豫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这时脑中那个森冷的声音又响起来:“过去。”

    陈云径踌躇道:“万一有危险呢?”

    “有我在此,保你无虞。”

    “保我?怎么个保法,你不过是我脑中的一个声音。”

    “吾之威力,汝尚未尽知。过去便是。”

    陈云径听那声音态度坚决,本身自己也是好奇难挡,当下将心一横,越过铁链朝石丘走去。这边刚踏入铁链之内,周遭景象忽然一变!四下晨昏不分,日月难辨,黄沙连天,阴风阵阵,声声凄号从飞沙中传来,叫人不寒而栗:

    “埋骨地里埋忠骨,丧魂冢间丧良魂。”

    “锋从磨砺出,折戟登仙途。”

    “青衫磊落堪几何,一朝命丧化笑歌。”

    ……

    陈云径听了这些诗句,皱紧眉头,心道这沙中所隐的乃是一干壮志未酬的怨魂。方才想罢,忽有一道天光径落面前,光中一人,身着白衫,披发跣足而出,神情潇洒,气度不凡。

    “道兄安好。”

    那人开了口,陈云径一听便知,先前叫唤自己的正是此人。

    “你是?”

    那人见他问及,略一沉吟,作歌道:

    “练就除魔真妙诀,劈山倒海更通玄。降龙伏虎随汝意,刃意锋光入九天。

    剑气飞升高万丈,凛时殿内斩妖仙。神潜潇沙闲戏耍,悠悠道尽已千年。”

    陈云径听罢,一头雾水,直言道:“我问你是谁,你背首诗出来,真是有趣。”

    “有趣吗?”

    那人闻言上前,直勾勾望向陈云径脸庞,如是良久,摇头叹道:“仙踪已随白鹤杳,徒留后人望尘嚣。唉,可悲可叹。”

    “我说…”陈云径提议道,“能不能别老是作诗,说点我能听懂的行吗?”

    那人点头道:“你并非不懂,只是不记得。轮回一遭下来,你倒成肤浅人了,哈哈哈。”

    陈云径见他大笑,不知何故,只觉此人非疯即癫,也不愿再多话,只问道:“你若不愿说你是谁,就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所在…还有,方才有一人从此经过,你有没有看到?”

    那人背起手,转身往回走去,且走且道:“我已告诉你我是谁,这里你也来过。除你之外,再无旁人敢来。”

    “胡说么不是。”陈云径道,“你一不说名二不道姓的,怎么就告诉我是谁了?还有,我入观时日不长,今天第一次来此,怎么就‘来过’了,是梦里来过么?”

    那人为他质问,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千年一觉神仙梦,醒来已是世俗人。道兄,你堕落了。”

    陈云径见他说话颠倒,问不出端倪,只得作罢,当下拱手道:“先生既不愿好好说话,在下不打扰了,告辞。”

    言罢他转身欲走,那人叫住他道:“且慢。”

    “这会儿好好说话了?”陈云径止步回头道,“可惜你道兄我聊兴全失,不想再和你多话。”

    那人仍是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指了指地上道:“你我今日聚首,天机复转,轮回重启。这件东西你权且收下,贴身藏好,他日必有用处…至于我么,等你驾驭了它,自会记起一切。”

    陈云径顺他所指看去,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长不盈尺的木剑来。再回看时,那人早没了踪影。

    陈云径遂仔细打量起木剑来。但见剑身光滑平整,雕工细腻,古色古香。剑尾缚一红绦,绦末缀一指甲大小的玉片,亦不知为何物。他打量罢了,又拾起木剑在手掂量,没想到看起来不起眼的一把木剑,入手竟沉甸甸如砖石。

    掂量罢他将木剑纳入怀中,转身离去。方一踏出铁链,阴风飞沙通通不见,萦绕耳旁的凄厉之声也归于沉寂。他四下看去,自己好端端站在铁链旁,夜色深沉,繁星满天,若不是怀中的木剑触感真切,他怕要怀疑方才一切都是场梦。

    他再看一眼四周,没能发现先前那道身影,只得作罢,回头去寻张九歌。不等他御风而起,半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劣徒!谁让你跑这里来的!”

第五十六章 镇魔崖 下

    陈云径循声抬头,正对上灵珑道长严厉的面庞。同来的还有璇玑道长和清平道长,张九歌紧随其后。

    四人落到镇魔崖,灵珑道长走到陈云径面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响亮的声音在崖间久久回荡。

    “跪下!”

    陈云径捂住脸庞,跪问:“师尊,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还没问你干什么呢!”灵珑道长怒冲冲道,“来,你告诉我,入观那天,我怎么对你说的!”

    陈云径委屈道:“师尊,方才…”

    “先回答我!”灵珑道长喝断他道。

    陈云径无奈,一字一句诵道:“镇魔崖乃是涵虚禁地,门人弟子不得授令,严禁前往。无故擅闯者…逐出观外。”

    “亏你还记得。”灵珑道长沉下脸道,“明知故犯,你想自毁前程?”

    陈云径被他训的脑袋昏沉,心中委屈尽化无明业火:自己明明有充分的理由待言说,可是对方全然没有要听的意思。换做往日,遇上这样的人他不是动口就是动手。但眼下这个人却是自己的师父,忤逆师尊可是大不敬。

    就在他按捺不住将要爆发之时,脑中的声音响起来:

    “忍住,不要动怒。”

    他攥紧拳头,对那个声音道:“凭什么?”

    许久,那个声音回道:

    “此时小不忍,则满盘皆输,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陈云径听到这话,胸中疑问逐渐盖过怒火,问那个声音道:“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有什么路要走?”

    像先前一样,每到紧要关头,那个声音就沉寂下去。

    张九歌见灵珑道长责罚陈云径,于心不忍,赶忙上前为其求情,将方才他所见说了一遍。灵珑道长听完他所说,陷入沉思,似自言自语道:“我涵虚地处玄微,又有多处禁制,常人难以至此,你所见到的究竟会是何人。”

    他寻思罢了,见陈云径低头不语,似是认错,待出口的责罚尽数收了回去,对地上的陈云径道:“起来吧。”

    陈云径站起身来,拍去膝盖前泥土,垂头默不出声。

    灵珑道长见他这副模样,气又消去大半,稍稍缓和道:“说吧,为何来此。”

    陈云径确认他消气后,将自己方才所见也全盘说与他听。说到追至镇魔崖时,那个声音忽又响起,打断他道:

    “后面的且不要说。”

    陈云径听到这话,立时收声。他虽不知脑中声音究竟是何来路,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声音不会害自己。

    灵珑道长听完,更加疑虑,暗道涵虚观内怎会凭空冒出两个来路不明之人。

    张九歌闻言亦觉惊悚,略一沉思,恍然道:“师尊,恐怕两者乃是同一人,他先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我,再将师弟引至此处。其目的…却是不得而知。”

    灵珑道长听他所说不无道理,又望向陈云径,问:“你来此后可有见到什么异状?”

    陈云径想起那个声音的叮嘱,遂摇头道:“刚到此处,师尊便赶来。”

    灵珑道长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他转向璇玑道长,问该如何处置陈云径是好。璇玑道长捋须道:“这孩子年纪尚浅,且他并非无故来此,亦未酿成祸事,可以不追究。”

    三位道长又言说一番,纷纷离去。陈云径随张九歌回到后山,路上后者告诉他,自己方才追那身影未及,折返时又不见了他,怕他有什么闪失,便急找灵珑道长前来搜寻,却不想惹来责罚。

    张九歌说起这节,言辞间满是歉意。陈云径拍拍他后背,直言无需放在心上,比起受责罚,他反倒更关注这件事本身。

    “那人究竟何方神圣,竟能擅入观中而不为守山弟子发现?”

    张九歌也是毫无头绪,坦言道:“观他身手,修为似在我之上。但他完全没有交手的意思,只是引着你我到处跑,不知是何居心。”

    陈云径问道:“他引你去哪儿了?”

    张九歌道:“本是去往迎仙岭,半途却忽然消失踪迹,我猜他大概就是那时去你那边了。”

    陈云径道:“正如你所说,他修为颇高,却不动手,将我引致镇魔崖便失踪,难道只为让师尊责罚我?话说回来,这镇魔崖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张九歌道:“镇魔崖顾名思义,乃是镇压魔头的地方,你看那崖间铁索横陈,俱是用来束缚魔头。”

    陈云径听得这话,暗想先前所见白衫怪客难道是魔头?可观他言行气度,出尘脱俗,非但不像魔头,反而有点仙意。只可惜这些不能说与大师兄听,否则以他的见识,必有定夺。话既不能明说,他决定换个方式表达,问张九歌道:

    “大师兄,你可曾见过镇魔崖间异象?”

    张九歌道:“异象是没见过,但崖间的魔头我倒是知晓不少。”

    陈云径一听对了路子,忙问道:“快讲给我听听。”

    “崖间镇压的魔头或为开山祖师镇压,或为天玑师祖降服,也有些是如今三位道长降服。我记得师尊曾提及过一个魔怪名曰‘瀚海碧蛟’,乃是千年蛟龙魔化所变。此怪物身长百里,翻江倒海只当戏耍,所过之处洪灾延绵,死伤无数。”

    陈云径不由叹道:“竟有这般魔物。”

    “是啊。”张九歌应道,“神州大地广饶,魔物千奇百怪。”

    “那‘瀚海碧蛟’是如何被收服的?”

    张九歌将七星剑一扬,傲气道:“全凭它!”

    陈云径将信将疑道:“被一把剑收服了?”

    张九歌笑道:“若是剑能伏妖,你我何须修行?瀚海碧蛟乃是为天玑师祖降服,禁锢于此。当时他手持七星剑,与魔蛟大战一天一夜,直杀的天地惨淡日月无光,最后借助天雷之力将其降服。”

    陈云径听罢,望向他手中剑道:“如此说来,这把剑亦是相当了得。”

    张九歌道:“是啊,七星剑经由开山祖师,天玑师祖,然后到师尊,再辗转到我手中,着实有段岁月,可锋芒从未退却。师尊常说:‘七星剑之神威,吾尚未得尽知。’连他老人家都不得尽知,我更懵懂。不过好在余生漫长,有的是时间去了解。”

    张九歌说罢七星剑,又说起其他魔头来,当真是千奇百怪闻所未闻:来自西域的焚天烈雀,羽翼灼灼似天火,过处尽为焦土,着实凶悍;万古林间的七彩蜈蚣,修炼千年生十对翅膀,所发瘴气剧毒无比,仙家难挡;玉龙大雪山山脉一带的九尾妖狐,法力高深,吸人精元,阴险狠毒;北地凶水中的九婴怪蛇,一身九头,噬人成性,可口吐水火,御风而行,甚是可怖……诸如此类,多达七八十魔怪,尽皆封印于镇魔崖下。

    陈云径逐一听罢,始终没有与白衫怪客相关之妖物,不由失望。张九歌走后,他独坐回想起镇魔崖上每一个细节,发现漫天飞沙和凄厉鬼哭都不是什么重要线索,倒是白衫怪客所吟的那首诗中可能包含了许多未解的奥秘。对了,还有他所遗留的木剑!

    想到这里他伸手入怀,掏出那柄小木剑仔细打量。抚摩之下,木剑竟发出微弱均匀的白光,吐息一般明暗闪烁。

    “这…!”

    陈云径见状,吓得差点把它丢掉。可转念一想,万一它是个宝贝,扔了岂不可惜,何不先观望观望再说?

    于是他仔细观察起木剑,不多时便发现:木剑每一明暗闪烁,周遭灵气便会涌聚一次,其作用原理与打坐运行周天如出一辙。而它每一次明暗闪烁的时间,似乎与自己的吐息保持一致——呼吸急促时明暗交替便加快,呼吸平缓时便变慢。

    “如此的话…”他寻思起来,“若是修习九转玄功时有此物助阵,岂不事半功倍?”

    想罢他投诸实践,原地盘膝打坐,运行起玄功六转口诀。果不其然,在木剑加持之下,周遭灵气以原先数倍的速度毕集周身,灌输于筋脉间。而且他惊奇地发现:有木剑引导后,进入体内的灵气变得越发精纯温润,一个周天下来,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爽酣畅,一如柳风拂面,叫人心旷神怡。

    几个周天运转下来,陈云径试运内息,发觉又浑厚些许,在木剑相助下,九转玄功的修行似可事半功倍!想到这里他不由望向木剑,感慨道:“还真是个宝贝!”

第五十七章 八卦紫金炉

    三位道长撇下张九歌与陈云径后,并未当即离开,而是各自去崖间搜寻一番,看那神秘来客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或是在法阵上做什么手脚——毕竟此地封印着一干凶狠妖物,万一走脱,观内观外都祸事不小。

    有鉴于此,三位道长逐一勘察诸魔封印,一圈下来,并无异样者,方才安心。正待离去,素来心细的清平道长忽问:“两位师兄,这崖间所封印的魔头究竟有多少数量?”

    璇玑道长答道:“其间有开始祖师所封印的上古四魔,师尊老人家所封印的六十余只妖魔,以及吾等所封印的十余只魔头,数来该有八十一魔物。”

    “八十一?”清平道长面露惊色,“璇玑师兄,你可确定?”

    璇玑道长正色道:“不会有差。”

    清平道长道:“可方才数来,只有八十处禁制。”

    灵珑道长蹊跷道:“方才查看,却是不曾数过,如此说来,走脱一魔头?”

    三人当下又数一遍,一圈下来,确确实实是八十处禁制,少了一处。璇玑道长不由面色凝重,对二人道:“魔物走脱,非同小可,却不知走失的是哪路魔物。”

    灵珑道长道:“此事当真难以分辨,又不能开了封印逐一验证,只盼所走脱的乃是并非上古魔物,你我尚可应付。若是上古魔物,却棘手了。”

    璇玑道长道:“便是上古魔物,祭出你我宝贝,仍可一战。怕的是这魔物逃出观外,祸害人间,闹得神州大地生灵涂炭。”

    清平道长道:“魔物困顿于此,年月已久,一旦挣脱,必要肆虐一番。此事怕是在所难免。”

    璇玑道长闻言沉默,脸上现出哀恸神情。

    灵珑道长略一沉思,心生一计,当即说道:“于今事已至此,悲天悯人亦无济于事。依我看,吾三人先将观内反复搜寻,若确定魔物走脱,再想对策。”

    璇玑道长忙问:“有何对策?”

    灵珑道长道:“便如二位所言,魔物肆虐在所难免,吾等不能阻止肆虐,但可将其肆虐时间缩到最短。昨日曜位弟子刚好填补完整,吾等搜索观中之时,可派这十二位弟子星夜兼程,赶往神州各地查探,一有消息,当即回报。吾三人得报第一时间赶往,降服魔物。”

    璇玑道长听罢点头道:“越快收伏妖物,越少百姓伤亡。只得如此。”

    灵珑道长见他首肯,道:“既然师兄没有异议,我与清平师妹这就召集弟子。”

    于是三位道长径回中庭,让守夜弟子召集门人。丑时刚过,观中弟子大多熟睡,听得钟声,纷纷惊醒,赶到中庭。

    陈云径方才体会木剑微妙,听闻钟声,匆忙赶来。只见庭前灯火通明,三位道长威严站定。余下十一名曜位弟子引众门人对向而立,俱是一脸惊奇。

    他慌忙入列,身旁岑柏舟酒劲刚过,看到他来,悄声招呼道:“哥,咋这么迟才来,酒还没醒呢?”

    陈云径瞪他一眼,没有答话,俄而就听璇玑道长朗声说道:

    “深夜叫醒你们,是因为观中发生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众人闻言,无不惊悚,窃窃私语起来。灵珑道长和清平道长各自轻咳一声,私语戛然而止,璇玑道长继续说道:

    “适才吾与二位道长探查镇魔崖,发现走脱一魔物,具体是何魔物,目前尚未尽知,亦不知其去向。故此召集尔等前来,兵分两路:寻常弟子彻查青冥峰,发现魔物当即回报;曜位弟子分往神州各地,一有魔物消息立刻通知吾等。”

    门人得令,纷纷应道:“谨遵师命。”

    璇玑道长说完,灵珑、清平二位道长组织两峰弟子前去搜查,张九歌和林瑶则带着曜位弟子朝迎仙岭而去。

    路上陈云径问岑柏舟道:“不是说让我们分往神州各地查探,来这里干嘛?”

    岑柏舟神秘笑道:“到了你便知晓。”

    不多时众人在岭间落下,陈云径望向周遭景色,暗暗感慨:半峰以上,他平日只去天台修行,镇魔崖和迎仙岭都不曾去,没想今夜一齐去了。

    迎仙岭岭头平日为云雾遮挡,难见全貌,陈云径此刻身临其境,方知别有洞天。但见岭头空旷平整,有松柏四散而生,怡然夜风之中,星空倒扣,别有风韵。张九歌带着众人紧走几步,穿过空旷地,来到一座大石炉前。

    石炉高数丈,炉顶有一拳头大小太极阴阳鱼兀自旋转不歇,颇显神奇。炉身上细下粗,呈葫芦形状,其间密布大小法阵图案。图案正中有一细长方孔,每孔之下均有小纂标注。陈云径眯眼看去,小纂所书,尽为地名,如“中州瑟城”“北地沸城”“南溟离周岛”等等。

    “这是何物?”看罢他不由问道。

    “此乃八卦紫金炉,相传乃是大惠妙乐天尊至宝,后随七星剑一并传于其徒,即开山祖师神玑道长。”张九歌答道。

    陈云径绕行一周,且行且看,看罢问道:“这丹炉上所步阵法图案,若得展开来看,便是神州大地版图?”

    张九歌指炉身几处道:“岂止于此?你看这化鲲池、凤栖原、往生渊等几处所在,虽标注如此,然而并不存于世间。盖炉上所注,并非皆人世间去处,亦有仙魔驻处。三界浩瀚,远超凡人所想。”

    陈云径不由点头赞叹:“果然巧夺天工。”

    张九歌笑道:“巧夺天工之处,你还没见识到呢。”

    言罢他以内息催动炉火,星点之光瞬时变为熊熊烈火,火光之中隐隐有山水景象。

    “这又是什么神通?”陈云径见状不由问道。

    张九歌道:“你到底是修道时日太短,不知‘炉中乾坤’四字精妙。八卦紫金炉乃是仙家至宝,内有风地水火,自成三界。祖师将它置于此地,作为我们通往外地的桥梁。平日千百里地须得御风许久,从此炉内转瞬即至。”

    陈云径惊喜道:“如此说来,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张九歌道:“也不尽是,年代久远,有些法阵已然失效,当下能去的地方,便只剩这些。”

    说完他指了指丹炉,有些法阵随着火焰升腾慢慢亮起,有些则始终黯淡。

    陈云径看了,品头论足道:“虽不算多,倒也遍布大江南北,着实方便不少。”

    张九歌道:“有的方便就很好了,若要你下山从桃花源处出青冥,且不说耗时良久,那隐仙湖之险恶你是不曾见过。”

    二人言说之时,林瑶等的不耐烦,对身旁高澜和顾静姝两位师妹道:“我们先赴神州北面去查。”

    说话同时她将手伸入一处位于神州北面的地段法阵,带出一颗丹药大小的金珠来。她将金珠纳入怀中,带着高、顾二人纵身跃入丹炉,顿化三道流光,飞入火中山水。

    陈云径不解道:“那金珠又是何物?”

    张九歌笑问:“你这傻小子,难道只去不回吗?”

    说完他也取了一颗金珠在手,告诉陈云径其中奥妙。原来从这炉中出去后,想要原路返回,只要念起法诀捏碎金珠即可,否则就只能从空明湖那头绕原路折返。

    张九歌讲完金珠作用,又传了陈云径口诀,正待带他一起前行,岑柏舟慌忙上前道:“大师兄,也带上我吧,跟你一起有个照应。”

    张九歌点头答应,这时方玄昊也道:“大师兄,我也同去。”

    张九歌犯了难,道:“师尊安排,三人为一队,分去四方。方师弟,如今我这已有三人,这可如何是好。”

    方玄昊挠头道:“这…要不我和宇文师兄一起吧。”

    陈云径却道:“大师兄,你带上小舟和方师弟一起吧。”

    “那你呢。”张九歌不由问道。

    陈云径道:“我可以和宇文师兄一同前往。”

    岂料宇文佑辰忽然冷冷道:“你们一个个,大师兄不要就找我,打发要饭的吗?”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尴尬,尤其方玄昊,瞬间面红耳赤。正在此时,一道身影抢上前来,一把攥住陈云径的胳膊,说道:“不妨事,他跟我一起。”

    众人循声看去,开口的正是二师姐叶绯。

第五十八章 毒患

    叶绯说完,宇文佑辰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伸手取了金珠便要走。那边姚琳和唐婉秋二人见他形单影只,好心跟上,三人亦化流光入炉火。

    张九歌眼看宇文佑辰离去,这才对叶绯说道:“绯儿,一路麻烦你多照看陈师弟。”

    叶绯巧笑道:“知道他是你东峰的宝贝疙瘩,放心吧大师兄,我会好好照料他的。”

    一行人中,林瑶三人取了北面金珠,宇文佑辰取了东方金珠,余下只剩西方和南方。张九歌心细,对叶绯道:“绯儿,你取南方金珠吧。”

    叶绯问起原因,张九歌道:“陈师弟来自风云镇,位处中州偏南,你取道南方,他可以顺道回家探望亲朋。”

    叶绯当即会意,取了离风云镇最近的南阳城金珠在手,回头冲陈云径眨眨眼道:“带我们去你家做客吧。”

    不待他回应,叶绯念起法诀,陈云径只觉周遭金光一闪,身化清风,与叶绯、宋青青两位师姐一同被卷入炉中。

    “噼里啪啦”的炉火声传入耳中,陈云径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炙热。此时他只觉身如木柴,被炉火一点一滴吞噬殆尽。伴随着炙热越来越强烈,“噼里啪啦”声逐渐被扭曲拉扯,转而化为车马人声。他正暗暗惊讶,忽然眼前一阵明亮,仔细看时,已经置身南阳城郊外。

    叶绯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弟,没事吧。”

    陈云径摇头道:“没事,第一回见识这等神通,有点惊讶罢了。”

    叶绯笑道:“我第一次见识八卦紫金炉时,比你还惊讶,不过见多也就习惯了。”

    与二人同行的乃是西峰六师姐宋青青,资历仅次于灵枝。她生的恬静淡雅,素爱埋头钻研经书,是故懂的比寻常弟子都要多。落地之后她没有和二人闲聊,而是仔细查看起四周情形来。她在一颗半身焦枯的树前站定,看着从树冠延伸至根基的焦痕,脸上露出几分疑虑的神色。

    叶绯注意到师妹的反常,走上前去,问她道:“青青,你发现什么了?”

    “这焦痕。”宋青青指树道,“似是雷击造成。”

    叶绯顺势看去,片刻点头道:“却是如此,大概是暴雨时被雷击中。”

    宋青青摇头道:“不,不是。”

    叶绯问:“何出此言?”

    宋青青逐条分析道:“你看周边花草干枯,土地皲裂,显然久未降雨。再看焦痕,若是寻常雷击,应该炸裂开来,但这道焦痕却是顺势而下,断不是雷击所致,要我说的话…这应该是功法所致。”

    叶绯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这这里交过手?”

    宋青青点头道:“正是。”

    这时一直聆听的陈云径开了口:“只怕不是有‘人’在这里交手,是有些‘东西’在这里交手。”

    二人闻言,齐刷刷望向他问道:“何以见得?”

    陈云径踢开树旁枯草,一只硕大的脚印赫然在目。叶、宋二人定睛一看,那脚印约长半丈,前方四趾,后方一趾,像是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足迹。

    宋青青略一推算,说道:“脚掌长达半丈,身体岂不是得有屋棚大小?”

    叶绯听了,托腮道:“难道是镇魔崖走脱的妖物?”

    陈云径摆摆手道:“不可能,这脚印有些时日了,而崖间魔物走脱不过数个时辰。我所惊奇的是这种足迹居然出现在南阳城附近,难道城中有什么不测?”

    三人说罢,疾朝南阳城赶去。须臾赶到,只见城门紧闭,无人把守,阵阵哭号声从城中传出,听在耳中甚是凄惨。

    陈云径见此状,顿时想起昔日在瑶城所见,不由心头一紧,暗道:“也不知二弟还在不在城中,若在的话,是否安好。”

    三人腾空而起,越过城门,朝里看去。但见一城之内,大小店铺都关了门,行人也颇为稀少;偶有几队结伴而行的,皆为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载棺且行且哭。除此之外,倒无异状。

    三人落在一条无人巷中,恰逢一送葬队伍从巷外大路经过。陈云径慌忙上前询问,领头人对他说道:

    “此事要从将军和**师前往沧澜城伏妖说起,当日他除妖归来,城中无不欢腾,纷纷到街头庆贺。岂料当夜忽的起了一阵妖风,黑云蔽空,飞沙走石。有无数妖物从云中蹿出,吸人精血,着实可怖。”

    领头人说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噤,仿佛那些恐怖景象仍旧历历在目。

    陈云径急问道:“后来呢?”

    “后来从云中又蹿出两个魔怪来,似是统领那群妖物的。一个头似狮,另一个身如蟒,都是生的无比可怕,凶暴异常,城门守军死伤者不计其数。好在有**师和冷公子两位活神仙在,他二人前去迎战两个魔怪,阻拦其进城屠戮。两位神仙和那怪物从城门前一直杀到城郊,后来便消失了踪迹,至今未出现。那晚以后,城中忽然发了怪病,害病者三日内浑身溃烂,流脓血而死。家父…家父便是害这种病辞世的。”

    陈云径稍表同情,继续问道:“那**师的另外一位门徒呢,就是和我一般年纪的那个?”

    领头人摇头只道不知。

    陈云径见再问也没有结果,索性放弃,对叶绯和宋青青道:“两位师姐可能看出怪病是什么妖法?”

    宋青青略一沉吟道:“三日内流脓血溃烂而死,观此征兆,似是一种名为‘血煞腐尸毒’的魔宗奇毒,我只在涵虚史料中读过,我记得涵虚丹道中有一丹方可破解此毒。”

    陈云径道:“宋师姐,是何丹方,快告诉我们,于今加紧炼制,或许尚可救得城中百姓。”

    宋青青面露难色道:“丹方我倒是记得,可是其中有味药材颇为罕见,怕不易得。况且师尊吩咐我们前来调查走脱的魔物,若是在此拖延时间,恐其责罚。”

    陈云径指指城中凋敝景象,诚恳道:“师姐,眼前惨状你也亲见,难道见死不救?”

    “这…”

    宋青青一时难以抉择,望向叶绯。后者回望她微微一笑道:“宋师妹,师弟说的没错,我们先救下城中百姓再调查吧。”

    宋青青见师姐发话,当下点头,道出丹方,却是一味中阶丹药,名为“松武正气丹”,专解奇毒。陈云径听得丹名,顿时记起,这味丹药他曾在丹经里读到过,乃是由松汁、柏液、雄黄等八种克毒药材混炼而成,宋青青所说其中最难得到的一种药材,乃是晶环蛇胆。晶环蛇乃是一种海蛇,通体晶莹,每十年背生一银环,故此得名。晶环蛇胆俱有化毒明目的奇效,蛇的背环越多,蛇胆药效越好,五环以上蛇胆珍贵程度不亚于天山雪莲。

    想到晶环蛇胆这一节,陈云径不由犯了愁。他虽有心救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救下一城百姓,需要大量蛇胆,总不能现到海中去捞吧。

    叶绯见他焦急,宽慰道:“师弟无需担心,晶环蛇胆而已,我自有办法。你们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陈云径听她语气,似是有所把握,正待细问,叶绯已经破空而去。他与宋青青对视一眼,俱不知二师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人无奈,只得原地等候。两个时辰过后,破空声传来,二人慌忙抬头望去,叶绯已然折返。她缓缓落下,将手中拎的大包裹丢到二人面前,微微喘气道:“所需的药材都在这里了。”

    陈云径闻言将信将疑,上前打开包裹,里面是整整齐齐八个紫檀木匣。他分别打开,匣中所放的正是炼丹所需八种药材,其中便包括晶环蛇胆。

    他不由大为吃惊,问叶绯道:“师姐,这些药材都是从哪来的?”

    叶绯嫣然一笑道:“琐屑之事日后再说,眼下还是先炼制丹药吧,你我三人共同炼制,应该进展会快一点。”

    陈云径点头同意,宋青青却又犯了难,苦笑道:“师姐,炼丹总得有个丹炉吧,难道用手炼吗。”

    叶绯听了,拍起额头道:“我倒忘了这茬儿,丹炉沉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弄到的…”

    陈云径眼珠一转,对二人道:“不就是丹炉吗,我知道有个地方,丹炉要多少有多少,你们随我来!”

第五十九章 三顾将军府

    两人将信将疑,跟着陈云径一路往南大街走,不消片刻,到了将军府。陈云径看着熟悉的红门石猊,心中不由感慨:“老子又回来了。”

    他上前敲响门环,侍卫迎门而出。他客客气气一抱拳,问:“夏将军可在府上?”

    侍卫警惕道:“你是何人,为何问起将军?”

    陈云径微微一笑道:“若是将军在,就说是陈上仙至此拜见,他自有区处。”

    侍卫上下看他几眼,似是对“上仙”二字充满质疑。陈云径只任他看,回头与两位师姐言谈自若。侍卫看罢,跑回去禀报消息。不一会儿,就听脚步声急促,夏元朗带着史德治、夏芬芳二人亲自出门前来迎接。

    “陈上仙!好久不见。”

    夏元朗抱拳施礼,紧走两步来到面前。史德治摇着纸扇跟上,满面春风。夏芬芳看着眼前陈云径,有点认不出来。

    “夏将军。”陈云径还礼道,“打扰了。”

    “哪里的话。”夏元朗笑道,“上仙亲临,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陈云径也不推辞,带着叶绯、宋青青径入府中。夏元朗吩咐下人上茶,众人坐定,陈云径介绍完宋青青后,又介绍起叶绯来。

    “叶绯…”夏元朗听到她的名字,猛然想起什么,“令尊可是南海郡王叶长天?”

    叶绯略一沉吟,点头道:“正是。”

    夏元朗顿时满脸敬重道:“同在朝堂近十载,头一次得见叶郡王之女,竟是如此兰心蕙质国色天香,幸会。”

    叶绯淡淡道:“将军多礼了。”

    陈云径听完二人说话,不由瞪大眼睛望着叶绯。他隐隐记得岑柏舟曾经说过,叶绯家境显赫,势力极大,不想竟是郡王千金。从夏元朗脸上的敬重不难看出,这位南海郡王在朝中一定位高权重。出生于这样的家境,能够放下名利场去修行已属不易;而像叶绯这样平易近人,毫无架子,更是难能可贵。他顿时明白,先前叶绯破空而去,便是回家去取药材了——晶环蛇胆这种东西,对于一个世家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夏元朗问候完叶绯,和宋青青又寒暄几句,进入正题,问陈云径道:“不知陈上仙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陈云径当下将南阳城所发生的事又仔细询问一遍,夏元朗知无不言,详细告知。陈云径听罢,眉头紧皱,又问起叶洛凡的下落。

    夏元朗如实答道:“除妖归来后便不曾见得。”

    陈云径暗道原来叶洛凡自武陵渡一别后便没有回南阳,也不知现在何处。好在叶洛凡身手了得,也不至过于担心。

    想罢他和夏元朗说起正事来:“将军,实不相瞒,这次前来,确实有事要找你帮忙。”

    后者忙道:“但说无妨,能帮上忙的夏某定当赴汤蹈火。”

    陈云径微笑摆手道:“不是多难的事,犯不上赴汤蹈火。将军,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借你府上几个石炉一用。”

    将军府地大宅深,晚间照明,石炉必不可少。这种东西造工简单,材料易得,官员家中随处可见。夏元朗贵为镇南大将军,府上石炉比起寻常官员家更加精美别致。

    叶绯听到这话,顿时明白陈云径的用意,心道:“陈师弟果真是胆大心细,竟想起到将军府来借石炉。这些石炉拿来照明虽不显明亮,用来炼丹却是再好不过。”

    夏元朗却是不甚明白,满脸疑惑问道:“上仙要石炉有何用?”

    陈云径想了想,将炼丹一事简明扼要说与他听。夏元朗听完,先是一愣,忽的起身便拜,不无感激道:“陈上仙心怀南阳子民,夏某铭记于心,请受我一拜。”

    陈云径赶忙扶起:“将军无需多礼,修行之人本该济世为怀。”

    夏元朗当即吩咐下人将院中石炉抬了十几座供其挑选。考虑到需要长时间炼制,陈云径从中挑了最为厚重的三座。三人当下在后院择一空旷地,升炉起火,着手炼制起来。

    陈云径等人专注炼丹之时,夏芬芳与史德治一直躲在角落偷看。昔日群仙宴上,他埋头吃喝不愿显露,二人只道他是江湖骗子。后来看他与阴七杀交了手,始觉有修为,但又不知深浅。今天再看他,内息频频催发,衣衫无风自动,仙家风范,一览无遗。

    史德治不由拍拍额头道:“好在当日没看走眼,结下仙缘,不然今时今日上哪找这么位活神仙来当救星?嘿嘿,如今可有这些妖怪好受了,与他作对,岂不是找死嘛。”

    夏芬芳听罢,脸色难看。妖怪好不好受暂且不知,她已经不好受。当日陈云径下榻府上时,曾有事求见,被她一口回绝。如今想来,似是大大驳了这位上仙的面子。但眼下他能不计前嫌,拯救南阳黎民百姓,这份胸怀,便是素来顽皮的夏芬芳也为其折服。

    史德治见夏芬芳只目不转睛盯着陈云径看,似是心生爱慕,当下投其所好,话锋一转道:“三小姐,你看这陈公子…啊不…陈上仙,人品出众,相貌俊朗,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最佳伴侣啊。小姐若是有意,何不…”

    夏芬芳反手就是一掌呼他脸上,斥道:“去去去,都什么情况了还在这贫,这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我就是说也要等危机过去再说啊。”

    史德治一手捂脸道:“所以小姐确是对陈上仙动心了?”

    夏芬芳本来没想这茬,听他提起,再望陈云径,发觉他举手投足间皆流露出一股常人少有的潇洒,心中一丝向往兀自生长起来。

    似这等情景也属常见——夏芬芳年少不经人事,对于男女欢爱本就不甚了解。眼下陈云径之所以脱颖而出,无非是因他上仙身份坐实,已然不凡;又有济世之心,英豪之气尽显。古往今来,哪个女子不爱慕英雄豪杰?可说是爱慕,毕竟爱的少,慕的多。

    但她哪想到这么远,只在爱慕那节便已停驻,不想其他。她又看片刻,对半边脸红肿的史德治道:“喂,你说陈公子,他…他…会不会已经有意中人了?”

    史德治为博她开心,张口道:“似陈上仙这种人中龙凤,眼光自是极高的,寻常人家他压根看不上,须得是像小姐这样身份高贵相貌出众的女子,方才配得上他老人家。”

    夏芬芳“呸”一声道:“自己一大把年纪,叫人‘老人家’,也不怕人折寿。我听你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你说的那‘身份高贵相貌出众的女子’,到底说的是我还是他身边那叫叶什么的女子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般配的很,成双入对的。”

    史德治眼珠转悠一圈,登时想好说辞,张口便道:“三小姐多虑了,叶上仙与他乃是同门,结伴而行是常有的事。这同门如同行,同行之间哪会相爱?就像我们师爷这一行,相见都是互生鄙夷,嘴上笑嘻嘻,心里娘西皮。再说,哪有成双入对,那不还有个宋上仙么,难道还带着小老婆同行?”

    史德治一番话虽无道理,但是中听。夏芬芳闻言偷笑,欢愉异常,心中已经开始构想与陈云径两情相悦的画面。但凡情爱,起始皆是如此;但到临末,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夏芬芳乐完,问史德治道:“哎,师爷,你这么有才,帮我出个谋划个策呗,怎样才能让陈公子对我…怎么说呢…心生爱慕?”

    史德治听到这话,眉头微皱,支吾道:“三…三小姐,这等事我哪策划过,要不咱还是找个专业人士,譬如…媒婆?”

    “滚。”

    二人叽叽喳喳的时候,陈云径等人已炼得些许丹成,整个后院异香扑鼻,鸟雀欢鸣。夏元朗闻香而来,见识到三人炼丹的功夫,不由鼓掌道:“这等仙家手段,夏某还是第一次见。”

    陈云径毫不吝啬,取出一粒刚炼制的丹药,递到他手中,说道:“此乃松武正气丹,有化解奇毒的功效。将军且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夏元朗收了丹药,正待拜谢,忽有下人急跑过来,神色慌张道:“将军,大事不妙!那些妖物卷土重来,已经杀到城门口,还请将军速速避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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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无情我有情,仙锋逆引斩神明。终有人厌了惺惺天道,剑破天机,踏碎凌霄。仙锋魔影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锋魔影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锋魔影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