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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怪闻之猫魂全文阅读

作者:莫装     乡野怪闻之猫魂txt下载     乡野怪闻之猫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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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出生

    我的名字叫高鹏,出生于1981年。

    我出生的地方是个看似一切都还好,但是内里却穷困不堪的平原农村,在我们这里什么山野怪闻都可能听说。

    我从小就听父亲讲故事,都是周边村庄和我们村各式各样的传说和鬼怪,有鬼附人体,山野妖怪等等。在成长的过程中,确实也经历过一些到现在我都无法解释的事情,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关猫魂的始末,当然这也不仅仅只是故事了,而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出生的这年*****结束,生产队也随之取消,土地开始承包到户。

    人们从一开始吃大锅饭做公家活的状态一下子到了各干各的,一时也摸不着头绪,虽然干劲十足,但是却也有点有力无处使的踌躇。本来承包到户后每家每户该各显神通了,但在我们这里再神通,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有大的发展,因为人多地少,而那个时候像我们那样的农村,除了种地,人们还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国家还允许做些什么,一切都在懵懵懂懂中进行,你家看我家,我家看你家。

    我是八月中旬出生,生日与中秋节相近,我妈常常指着我说:“你就是一个没福气的孩子,马上八月十五了,别人家里都把好吃的存着过节呢,谁会送来给你吃。”

    但是我自己觉得我出生的时间应该还算是个好时候,因为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是秋后分地的时间,我自然也就有了自己应得的耕地,算是有了口粮。

    我们家加上刚出生的我一共是三口人,共分得一亩五分耕地和三分自留地,耕地里春季是小麦,秋季是玉米红薯大豆等,自留地里一般是到小麦成熟收割下来后碾成场子来打小麦晒小麦的,到麦子都收干净,就把地重新翻耕,种上大蒜。

    我爸爸兄妹六人,他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底下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所以他跟我妈结婚以后就跟奶奶那边分了家,从老火那里分得几根当时建房子用的椽子和一口锅。

    我妈兄妹两人,她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听我外婆说,本来她有三个哥哥的,但是另外两个因病夭折,为此我外婆还生了好大一场病。

    我只所以把这个背景交待清楚,是因为那个时候每个家庭的情况基本类似,因为人多地少,所以很多人都会食不果腹,更谈不上其它动用钱或粮食的事。

    回到我出生时开始说吧!

    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是住在村里的大队院里,就是在没分队之前用来开生产会议,安排工作的地方。分队以后人们不用每天去大队院里集合,院落也就清闲下来,基本都是村干部和队长们平时闲呆着的时候多,不过时间也是有限,毕竟他们现在也得自己去耕种找吃的,虽然还拿着国家的工资,但同时也分有自己的耕地。

    我们家只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这个地方坐月子的女人不能住在别人家里,而我们家那时候还没有房子,于是爸妈托我爸爸的爷爷跟村上说了好几车的好话,才弄了一个帆布篷子在大队的空院子里靠着墙边搭起了帐篷,暂时住了进去。这里交待一下,那时候我们家是没有房子住的,分家以后我爸妈本来也是借住在他们爷爷奶奶的一间柴禾篷里的。

    我爸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爱好抽烟,除了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就是坐在帆布篷里一根接一根地抽。他常常眯着眼睛,一边把点着的烟叨在嘴里,一边用两只粗大的手把找来的草纸折成两个扁指宽,然后再一条条地撕下来,然后捏一撮黑黑的烟丝小心地卷进去,偶尔会漏一两根在手上,他就会重新捏起来再装到纸卷里。卷好以后在留出来的纸头上抹一点口水沾好,然后谨慎地捏着纸卷的两头,先向一头倒过去,确认没有烟丝留在外面就把那一头的纸扭上,然后再去倒另一头,倒好后并不扭上,把这头的开口留着。

    这样卷一支烟的时间,另一支基本就已经抽完了,然后就把刚卷好的那支留口处对着正抽的这支烟屁股接起来,一点点地抽过接口。

    我妈抱着不断“嗷嗷”哭的我,坐在床上,过一会儿就把**塞到我的嘴里,然后让我吸一口刚长出的奶水,吸完以后我就会接着哭,然后我妈也会跟着流眼泪。

    直哭到我爸心烦意乱,开始暴怒,吆喝着要把扔出去,我妈就会一边哭一边骂他,两人接着大吵起来,骂骂咧咧到深夜。

    昏黄如豆的煤油灯照着他们的脸,在生活的困境面前,既是他们都还很年轻,但是已经满脸的凄楚。

    我的名字是当时我爸爸的爷爷给取的,这个老爷子曾经念过一点书,认得一些字,在村子里也还有点威望,那时候村里的很多孩子出生都会找他取名字,只是取着取着自己就糊涂了,取出了许多重名,只我的名字在我们村就有三四个人叫,其中两个还是同名同性同龄。上学以后两个人又是同班同学,老师常常不知道哪个考卷是谁的,而那两个逗逼同学也闹不清楚老师到底是叫谁,于是后来同学们集思广议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根据身高来叫名字,于是出了一个大鹏,一个小鹏。

    绕的有点远了,还是回到我出生时候的事吧。

    我们这边生了孩子有一个风俗就是要在孩子三天,或者六天,也有因为家里忙或者一时银钱挪不开,拖到九天的时候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上一碗喜面条,以表示庆贺。

    我一直觉得这是人类做的最伟大的广告,完全是为自己的孩子代言,谁家添了个娃就满大街去吵吵,告诉亲朋好友们知道,以后这个孩子长大出门,别人一看到就会说“这是谁谁家的孩子”,基本每个孩子最初被别人认识的时候都是从“某某家的孩子”开始。再则,吃这个面条,请亲戚朋友们来也都是要随个份子的,可以暂时解了一点急需。

    吃喜面条这天,一大早我奶奶那边就带着人过来了,我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孙子,虽说分了家之后她与我家几乎没有来往,但是在别人面前,终归还是奶奶,所以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妈是看到她就有气啊,原因无它,无非是因为分家时候生的气。其实那时候奶奶家里生活还算可以,奶奶的娘家原是那时候的大户人家,很有点家底,所以也养出了奶奶傲娇的脾气。而我爷爷是当时的木匠,还是有稳定收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奶奶一直不喜欢我爸爸,后来听我妈说是因为我爸太老实的原因,只知道做事,不知道表现,所以也得不到自己母亲大人的欢心。

    来了之后,自然就有了奶奶的样子,指挥着她带来的大娘大婶们开始支锅的支锅,擀面条擀面条。

    锅是好支,怎么着几口锅都是可以借来的,但是这面条可不好擀,那个时候面粉稀罕的跟现在的熊猫差不多,虽然我爸提前从我外婆家里讨了一些面来,但是要应付这样的事情还是远远不够。

    我奶奶显然非常生气,一边骂我爸爸不会办事,连孩子吃面条这样的事都料理不好,一边用脚把我爸已经准备清洗的挖来的野菜狠狠地踢了两脚,转头带着她领来的人就出了大队院子。

    她生气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个时代,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其实很多人家既是添了孩子也会免了吃喜面条的,因为真的就拿不出面来,我爸妈只所以一定要给我办的相对隆重点无非是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子,希望从此以后能沾上这样的喜气不同凡响。这样一来,我奶奶既是做为亲奶奶来了也要有所表示,不管多少总是要随着点礼的,不然别人背后也是要说闲话。但是看到我家里的这种情况,也是事事不顺眼,随礼更是觉得亏得慌,自然也是气。

    我妈已经气的只顾流眼,我爸也是一顿气,但是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又确实无计可施,难免更恼,看什么都不顺心。

    眼看接近中午了,吃面条的人已经陆续来到院里,而在我们家的帆布篷前不但没有做好的面条,连做饭的人都没有。

    后来还是我爸的爷爷奶奶一起来了,这两个老人家倒是很疼我爸这个孙子,原因竟然也是因为他老实。

    两个老人来的时候手里就提留着两包面,估计也是东拼西凑来的,一包是白面,一包是豆子面。然后招呼着早来的人重新把锅架好,开始把两包面掺到一起和了擀面条。

    人多面少,多亏了我爸提前准备的野菜,所以在煮面条的锅里又放上了很多的野青菜。

    面条入锅以后,我奶奶又折回来了,一脸的笑容,跟那些等着吃面条的人打着招呼,这些人里有很多都是她的平辈,嘴里笑骂着:“老b,这就添了大孙子了,看把你美的。”说着就有人用锅灰往她脸上抹,然后大家一阵笑闹,表面看去也算是和谐。

    面条一出锅,每个人就停止了玩闹,埋头吃了起来。那时候粮食真的是欠缺的厉害,几乎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挨着饿,所以遇到能吃的东西谁还有心情嚷嚷,赶快吃了再说。

    我奶奶也拿了一只大碗,用筷子在锅里一个转圈,就绕了一筷子的面条,她捞进碗里“吸吸溜溜”地吃个净光,吃完抹了把嘴,这才站起身去帆布篷里看看出生几天的我。

    说是看,也不过是瞅上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扔了一块钱在我身上就转身出去了。

    (关于对我奶奶的描述,也许有的书友会觉得太过尖刻,我只想说你们看到现在老年人碰瓷的心情就能理解我对我奶奶的心情,我到二十多岁的时候她才去世,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整整二十年,我对她的描述一点都没有夸张,在后面的章节里也会详细写写这中间的事情的。)

第02章 初见白娘子

    其实在吃面条前,来的亲友们都会先进到帐篷里来看看我,说一些慰问的话,夸一夸孩子,也顺便把随的礼放在床头,也只有我奶奶是先吃了面才进来看孩子的人。

    人们在外面热闹地吃面时,我妈就仔细看了看那些送来的礼品,不过是一些布头毛线之类,只有少数近亲,给了一点白面或者鸡蛋,也有的给一块五毛的喜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时候外面的一个大娘端了一碗面条进来说:“快吃了吧,都吃完了,忙的都差点把你忘了,良(我爸的名字)去哪儿了,也不着给你弄点吃的。”

    我妈把怀里的我试着往床上放,谁知刚一沾到床,我就又开始嚎哭起来,直哭她的不得不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筷子,把碗垫在床边的桌子上吃。

    大娘弯腰看了看我说:“这孩儿长的真周正,以后准有出息。”

    说完又直起腰来看着我妈说:“您婆子真不是个东西,吃饭倒是跑的怪快。”

    我妈听到这些眼圈就泛红了,大娘看到这里没有接着说我奶奶,反而又安慰我妈说:“木啥,都在这个段过来了,到孩儿长大了就好,你得把心放宽,吃好喝好,月子里可不敢老哭,哭坏眼的。”

    正说着,外面听到人嚷嚷:“青离来了,快过来趁着面汤吃块馍吧,你咋才来,可是晚了呀。”

    这时候大娘已经夺步出去,我妈也基本把面吃完,放下筷子重新抱好我。

    “我吃过饭了,就是来看看孩子,你们快吃吧。”这个声音显然是她们说的那个叫青离的女人说的。

    接着一个女人就走入了帐篷,在篷边上碰到要出去的大娘,两个人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青离进来后直接就来到了床前,低头微笑地看着躺在我妈怀里拼命吸奶的我,并伸手来摸了摸我的脸。一只白猫从她脚边“嗖”一下跳上了床,用那双猫眼也看着我。

    倒是吓了我妈一跳,身子向后靠了一下,随后更紧地抱着我。

    青离显然有些紧张,赶快招呼猫下来,那猫倒是听话,听到她的招呼,又看了看她的脸,“嗖”一下又跳了下来,只在床边处走来走去。

    青离羞涩地说:“不好意思嫂子,这畜生吓着孩子了。”

    我妈赶快说:“木事木事,哪儿有那么娇气哩。”

    青离也笑笑,从衣兜里拿出两块钱塞到包着我的毯子里说:“嫂子,也没啥给孩子准备的,这个您收着,卖点需要的东西。”

    我妈愣了一下,慌忙把钱拿出来重新塞回她的手里说:“来看看就中,现在都怪难哩,孩儿也不会花,给啥钱。”

    我妈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像我们村这样的事,都是礼尚往来,你家有红白喜事给我们家说了,我们送了礼,吃了饭,我们家有什么事自然也会通知到你家。青离跟我们家从来没共过事的,怎么能平白收别人的钱?

    青离重新又塞了回来,并且已经动身往外走,那只白猫也跟在她的脚边一起出去了。

    我妈坐着没动,看着她出去,手里还捏着那两块钱,直到听到我爸在外面说话,才悄悄地把钱藏了起来。

    1981年的两块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不能算是一笔小钱了,因为买的东西都是按分来算,几毛钱就可以买一斤面粉。

    说话间,我爸就已经进了帐篷,问我妈:“她来弄啥哩?”

    我妈愣愣地坐着说:“能弄啥,就是看看孩儿。”

    我爸也就没再说什么,匆匆拿了要用的东西出去。

    关于青离,我在这里也说明一下。

    他们家是住在我们村子最西边的,原不是我们本村的人,属于搬迁户的那种,也就是说由外地来的。听他们自己说是因为家乡天灾,家破人亡流浪至此,但是那时候村里很多的年轻人都偷偷笑着说他们可能是私奔来到这里,因为跟青离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大概二十出头,瘦瘦高高,很有点文弱书生的样子,青离也就二十岁左右。

    他们来时正赶上大队分地,于是苦求村干部给他们一点安家落户的资本,当然暗地里有没送什么礼就只有村干部知道了,反正全村人都猜测着肯定不会少的。那时候地多紧,每家的地都是不够种的,哪会有闲地给一个外来的人?所以这对年轻人意外得的这一点地就给村里留下了说不尽的话题。但不管人们背地里怎么说,他们因为有地的关系还是正式成了我们村的人,两个人共得了一亩农耕地,两分自留地和村西一小片宅基地,算是安家落户了。

    我妈的整个月子里都在挨饿,因为我们自己没有什么吃的,当时借没处借,买没钱买,所以她大多时候都是用一点面粉搅一碗白面稀饭,自己做了喝,然后给我爸爸单独做一点粗面大饼或者蒸些红薯。

    她总是说我爸爸要干体力活,吃的稀了没有力气,她自己在家里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先凑合着吃吧,不过她吃不上饭,自然也就没有奶水给我,所以我几乎天天嚎哭,直到哭的自己累了睡着,醒来接着哭,然后我妈就陪着我一起落泪,除了不断地抱着在地上走来走去晃,也没有第二个办法。

    现在我妈的眼睛很不好,大概就是那时候哭多的原因,只要稍有一点风或者烟就会流泪,晚上睡的晚了或者热天里出一点汗整个眼睛都会红红的,眼角也经常会因为上火或者天气炎热而发炎烂眼角。同时不好的还有腰和腿,她自己说那时总是没有吃饱又要忙着做事,月子里就常常腰疼,所以现在她只要觉得有点饿就会腰直不起来并且疼的厉害。她现在已经六十多岁,腿也时常疼的走不了路。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熬到了满月,刚出了满月,我妈就抱着我去地里干活了。

    九月正是秋收的季节,虽然地少,但是却全是靠人工体力,所以收起来也特别的慢。

    我妈就用一大块毯子把我包起来,到了地里,在地上铺些玉米或者豆子的秸梗,把包好的我往上面一放,她就开始去做事。一个来回就过来看下我,给吃一口奶。我爸拉着木板车,我们这里叫架子车,把已经收好的玉米装在车上,车的四周也用玉米秸拦起来,做成一个框状,以存货更多。

    一般这个时候大人们所吃的食物都是从地里收回来的嫩玉米,而我除了每天吃我妈并不能喂饱给我的奶水,就是整天整天的哭,既是躺在辽阔的土地上,眼望蓝天白云也抵不了肚子带来的饿感,只是这个时候我的哭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大人们都在忙着收秋庄稼,没人会因为一个婴儿的哭而停止手里的活。一旦赶上下雨而已经成熟的庄稼还没有收回来,那么这一年的忙活基本都会打成水漂。

    所以我常常是一个人哭一会儿玩一会儿睡一会儿,偶遇路上熟人经过,会走过来弯着身子看上一眼逗一下,长大后我一直后悔地跟我妈说当时为什么没有人贩子把我抱走卖给有钱人家,那么我现在也应该是豪字辈了吧。

    我妈也会笑着说:“那时候人那有现在这么值钱,因为吃不上饭饿死的扔的孩子哪村都有,人贩子不用偷,如果愿意捡都卖不完。”

    哎,我们都生错了年代。

    不过,我一个人躺在路边只过了一天,就出现了个小伙伴陪我。

    这天青离两口子从我身边走过,同时走过的还有那只白猫。

    青离看到在路边“嗷嗷”哭的我,就蹲着逗了一会儿,随后向还在地里的我妈和我爸招呼:“良哥,嫂子,怎么把孩子一个人放这儿啊?”

    我妈应着说:“木人手啊,躺着也没事的。”

    青离看了眼她的丈夫,又转头对我妈说:“嫂子,我把我家白娘子留这儿跟孩子玩吧?”

    她说的白娘子就是一直跟在她脚边的那只白猫。

    我妈显然有些慌了,从地里快步走出来说:“木事木事,你把猫带走吧,我这就出来抱他了。”

    青离又看了一眼丈夫,诚肯地对我妈说:“嫂子,您放心,这白娘子知道轻重的,不会吓着孩子,我让她远远地站着,有个什么别的猫呀狗地,也不会靠近孩子。”

    那只白猫大概是听懂了青离的话,远远地跳开去,温顺地蹲在一处稍高的地方。

    我爸也一直在地头处装玉米,除了不时用麻袋把地里已经瓣下来的玉米一袋袋扛出来倒在车上,其实在地头的时间还是很多的,所以他们才放心把我扔在路边。

    这时候见青离这么说,心里已经打定注意,只要她一走就把猫赶走,所以暂时算答应了下来。

    青离两人转过路口进了自己的地里后,我爸就用玉米秸去赶白娘子,但是她跳着躲开了,看到我爸进入玉米地,就又重新蹲了回去。来回几次,我爸已经不想再理它了。

    只管自己去背玉米,而白娘子就一直远远地看着躺着的我,有时候看到我哭,还喵喵地叫两声,我听到叫声也会努力想看看是什么,暂时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过一切的一切挡不住饥饿,看完以后会哭的更大声。

    因为心里会以为还有人在关注,要大声哭,也许会有奶吃。

第03章 与白娘子的友谊

    我爸有时候听到我暴哭,会以为出了什么事,丢下麻袋往外跑,跑出来后看到我只是饿的,也就再走回地里,叫着我妈让快点,到头了好再奶一回。

    每次我妈到了地头,开始给我喂奶,白娘子就跳下它一直蹲着的地方,悄悄走到我妈脚边,伸着脖子像要看我一样。

    我妈虽然也担心它伤害我,但是看白娘子的样子,又想想青离两个人,最重要的是实在也腾不出手来照看,也只能就这样了。

    大概是得到了我妈的允许,她再走入地里的时候,白娘子就靠在我旁边蹲着,不时用爪子在我面前挥一下,赶赶在我脸上飞的小虫和蚊子。

    我也因为多了一个同伴,减少了一点哭声。

    爸妈竟然就这样安稳地把秋庄稼都收回了家。

    收回家的玉米堆大队院里开始剥皮,于此同时,那些大豆也都摊在院里的空地上晒着。

    大概是因为收玉米建立起来的友谊,白娘子不时也会跑到我们家来玩。

    我妈在剥玉米的时候,就把我放在院子里的一张板床上,而白娘子就会跳上板床,蹲在我旁边一边为我赶着蚊子,一边看着我,有时候会“喵喵”地叫两声,不过声音都很轻。

    那些玉米全部要把外皮剥掉,留两三片柔软的内皮,两个两个系在一起,再把已经系好的玉米呈十字码在一根绳子上,成为串,这些玉米串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挂在低矮的树杈上,等待着晒干,磨成面,做玉米饼,和打成糁子做粥。

    我爸不做家里的活计,他每天扛着锄头去把地里的玉米秸刨出来,放倒在地上晒着,再把已经收了豆子的地用三齿耙子翻一边,等这块地翻完,那边的玉米秸基本也快晒干了,就用架子车拉回来靠墙边竖着堆起来,用来烧火做饭。拉完玉米秸的地也要重新用三齿耙子翻过,再用多齿耙扒平,到了种麦的节气,就可以种上了。

    中午的饭是我妈从玉米里捡出嫩的煮了,然后再烧一锅野菜玉米粥。晚上大多就只有粥,没有玉米了。

    有时候我妈会把吃剩下的玉米粥盛到破碗里给白娘子,但是它从来不吃,后来再到我们吃饭的时候,它就轻轻跳下床走了。直到我们吃完收拾干净,它才又轻轻巧巧地回来找我玩。

    到我妈把玉米剥完,开始打豆的时候,有天青离来到我们家,看到白娘子蹲在床上逗我玩就笑着跟我妈说:“我说最近它总是这么忙,原来是跑这玩来了。”

    我妈就也忙着应付:“亏了它了,陪着俺孩儿,也少哭了。”

    说着话,青离就也拿起一根大棍子跟我妈一起去捶打那些已经晒干的豆子。

    我妈问她:“你家的收完了?”

    青离说:“都收回来,地也收拾好了,就等种麦子,我们只有玉米,大明在家里剥呢。我来看看孩子,也帮你打打豆。”

    自然是感激,到中午的时候我妈就多熬了一些粥,让青离在我们家吃,但是无论怎么说,她还是领着白娘子回去了,下午又接着来了一回。

    原本两家没什么关系的,因为青离和白娘子的帮忙,倒显的亲近不少。

    到开始种小麦的时候一家人就很难胜任了,常常是两三家一起,因为种小麦的工具是人力拉的,要四五个人才拉得动,那时候家里的劳动力也就两三个,所以都是搭伙一起种。

    我们家既没有种小麦的工具,人力也不是最好,所以到种的时候,爸妈都很愁。青离说可以跟我们两家一起,只是他们家也不过就两个人,还是不行,我爸只好去找他爷爷帮忙。

    最后,爸爸的爷爷出面找了爸爸的三叔,跟着青离我们三家一起勉强算是把麦子种上的。

    麦子种上以后,本来也是该空闲的时候了,但是那时候地里没有化肥上,每家到了种完麦以后男人们就开始拿着粪蓝子和铁揪,到处跑着捡粪,再把捡来的粪扔到挖好的土坑里,添上水和一些碎的草渣土之类,充分膨化,到过了春节,天气暖和就把这些已经膨化好的人工肥料拉到麦地里去,以增加小麦的收成。

    男人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女人们就开始在家里把晒干的玉米脱成粒,准备一家人冬天要穿的鞋,棉衣什么。

    我到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喝稀粥,所以慢慢就哭的少了,白娘子还是会来陪着我玩,我妈几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常常是把我往床一放就忙她自己的去了。

    于是一人一猫就常常那么对看着,我“啊啊”叫几声,它“喵喵”叫两声,看上去也聊的很热闹。有时候白娘子也会把它的头蹭到我的露在外面的小手上,我就会感觉到它的毛软软的滑滑的,也会不时发出笑声。

    有一天它又这么做的时候我就想去抓一抓它的毛,但是当我伸着小手去抓的时候,它就躲开了,躲的不远,我觉得自己挪一点就能抓住它,所以使劲踢腾,把包着我的小棉被都踢开了,然后自己头顶着床,扭来扭去,竟然一个翻身趴在了床上,白娘子倒是被我抓着了,它“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一直埋头在一边纳鞋底的我妈抬头看了我一眼“腾”一下站了起来,自己喃喃地说:“这怎么就会翻身了,还木得翻到床下呢,看摔你。”

    她又看了看被我按住挡在床边上的白娘子,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想顺手去摸一下她的毛,但是被它跳着躲开了。

    从那天开始我慢慢就能自己翻身,包着的小棉被再也管不住我,我妈只好把厚厚的棉衣棉裤都套在身上,还垫上厚厚的尿布,但是几乎十几分钟半个小时我就会把尿布尿湿,要重新换上新的,如果天气好就全部晒在外面,搭的绳子上,柴禾上到处都是,如果天气不好,就要在做饭的时候边烧火,边拿着尿湿的裤子和尿布烤。

    这年春节,我们家既没有添置新的衣服,也没有把生活改善一点,只有我妈把当时青离送来她偷偷藏起来的两块钱去商店里称一块钱的小米,算是给我改善一下生活。

    另外一块钱,她就揣在兜里趁着年三十休息的两天,抱着我去了我爸爸的奶奶家里。

    两个老人正围着火堆烤我,看到我妈进来,老爷爷忙着拿了一个小板凳给我妈坐下,老奶奶扒着小被子看我,逗了一阵子,就用一根烧火棍在火堆里翻。翻出一块烧好的红薯,就在地上轻轻的摔摔,去了去表面的灰,一边倒着手怕热地递到我妈面前,一边说:“来,孙媳妇儿,我抱着孩儿,你趁热吃了。”

    我妈不要,老爷爷也在边上帮着腔说:“吃了吃了,知道你们木吃哩,这过年哩吃块红薯咋了。”

    推搡不过,我妈就松了手,我被老奶奶抱了过去,她扭脸擦了一把眼睛,把老奶奶接孩子时重新放在地上的红薯拿起来,把皮剥开,捏一点在嘴边吹吹,往我嘴里抿了一点,然后自己才吃了一口。

    她吃的时候一直很慢,还看着我,看我咽下去,就再捏一点抿进去。

    到一块红薯吃完,我已经把来时垫的尿布又尿湿了,老奶奶就把我交到我妈手里,叉着腿半坐着,她拿着那块尿湿的布在火旁烤起来。

    我妈一手揽着我,一手把兜里的一块钱拿出来递给老奶奶说:“奶奶,你看俺也木有,过年想着叫良给您买点东西拿过来,又看着钱少,买啥也不中,就把这一块钱给您拿,您看着再搭点买点需要的东西吧。”

    老奶奶没有接钱,反倒骂了我妈一顿:“还给俺钱哩,你看看你这孩瘦哩,留着买点糖给他吧,我跟您爷又吃不着啥了,要钱弄啥里。”

    双方又是一阵推搡,到底老奶奶也没要那钱,尿布烤干以后,我妈就给我垫上抱着回大队院了。

    到了家里看见我爸又坐着没事卷烟抽,便又从床铺的下面拿出五毛,搭着口袋里的一块递给我爸说:“你去街里买一点绿豆糕给咱爷奶奶送过去,过年哩,咱不能啥也木有,咱娃吃喜面条时候,要不是他们拿来面,咋过去都不着。”

    我爸没出声,接过钱,拍了拍身上往外走。

    傍晚回来的时候,把一块绿豆糕递给我妈说:“送去了,咱奶奶拿了一点,我给咱娘送了一块过去,给你也留一块。”

    我妈一听说给我奶奶也送去了,就气不打一处来,骂起来:“为啥给她送,她家里啥木有,缺这点东西呀?咱们难死了,她都不看一眼,还给她送。”

    我爸张了半天嘴也没说一句话,恨恨地踢了两脚地下的板凳。

    我妈一看这样更是火大,边哭边骂:“你还踢东西,你咋不踢你自己的头里,你娘亲,亲你还回你娘那儿去啊,俺娘们连口水都不敢多喝,你倒是好,拿着东西就往她家里捣,你回你娘那儿去,别跟着我们过了。”

    我被这样一顿吵闹,吓的大哭起来。

    我爸这时候也已经火大起来了,抢步到我妈跟前:“哭哭哭,整天哭,摔死你孩子,看你还哭不哭。”

    两个人开始边骂边吵边抢我,越抢我越哭的厉害,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后来我爸看抢不过来,就拿起来地上的锅摔了下去,摔完就出了帐篷。

    我妈看着已经裂成两半的铁锅,放声大哭起来,仍然是边哭边骂。

第04章 过年

    要过年的几天里,本来白娘子没有来我们家,这天我爸妈吵完以后,直到晚上天完全黑了,别人家都已经开始吃晚饭,我爸都没有回来。

    我妈只顾伤心难过也没有做饭,一边把那一点绿豆糕往我嘴里抿,一边抹着眼泪,过会就去倒点热水给我喝下去,实在不行了就再把没多少奶水的奶头塞我嘴里吸两口。

    外面偶尔有鞭炮的响声,我妈一直坐在床上,穿过帐篷的缝隙看着外面偶尔闪过的亮光。

    青离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听到外面青离喊嫂子,她才擦一把眼睛,把煤油灯点着。

    白娘子在青离之前跑进来,绕过地上已经破了的铁锅跳上床来看睡着的我。

    青离手里拿着两个热的杂面馒头,对我妈说:“来,我给你抱着孩子,你快趁热吃了。”

    我妈不要,让青离快拿回去,青离笑着说:“吃了吧,我跟大明都还有吃的,你带着孩子多不容易,这大过年的,也没啥好给您拿的,你不吃是不是怕我以后有事麻烦您啊?”

    这样一说,我妈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把两个已经粘在一起的馒头掰开,其中一个放在一只干净的碗里再用另一只碗扣着,然后才把手里的这个再掰开,吃一半,另一半始终拿着,直到我哼哼哈哈地醒,她又小心地捏着馒头来喂我。

    青离一边抱着我看我吃,一边笑着逗我,逗了一会儿对我妈说:“嫂子,今天年三十呢,我给你抱着孩子,你去烧点饭,再怎么说今年也都过去了,不定明年就好了呢。”

    我妈没说话,默默地把地上的烂锅片捡起来放在一边,然后拿着另一口摇摇欲坠的锅支在泥做的灶台上,开始点火。

    一股烟被外面的寒气扑着全存在帐篷里,呛的人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流。青离就用手不停地在我脸前赶着烟,白娘子可能有点受不了,飞一般冲出帐篷,过了一会儿又再回来。

    到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把玉米糁子粥熬好了,她接过青离手上的我说:“真是麻烦您了,这大过年里,快回去吧,叫大明着急。”

    青离也笑着掖了掖我的棉衣,轻步向外面走去。

    白娘子从床上跳下来,跟在她的脚边,像个侍卫一样也轻巧巧地出去了。

    我爸就跟她前后脚进了帐篷,没说什么话,进去就合衣往床上一倒,拉着被子准备睡觉。

    我妈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顿骂,骂完了看他一直没动,又去床上掀他说:“吃饭去,别装死了,明天初一呢,别弄哩跟我欺负你一样。”

    我爸也没再说什么,从床起来盛了一碗粥“呼呼”地喝起来。

    我妈又过去把那个用碗扣起来的馒头拿出来,气哼哼地推到他面前说:“给,捣吧。”

    他爸看到馒头,犹豫了一下问:“又是大明家拿来哩?”

    我妈没理他,解着我的外衣准备睡下,但是也并未睡着,一会儿是换尿布呢,一会又是吃奶的,一整个晚上都是这样的折腾,其实自从我出生,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基本晚上都是半个小时起来一次给我换尿布或者吃奶。

    我爸吃过饭,把碗放进锅里搁灶台上重新添上水把火烧着温了温,洗了锅碗后又卷了两支烟才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到天亮。

    大年初一的早上,人们都起的很早,我们这的风俗是这天不能叫人起床,不然会把福气叫跑了,

    大人们起床以后要去摸一摸平时用来擀面条的面杖,面摸嘴里还念叨着:“大年初一摸擀杖,早里晚里都赶上。”一定要念三遍听说才会显灵,意思就是未来的一年无论做什么事情,自己都不会落后,都能赶得上。

    摸完擀杖就去给天上他们叫得上的各种神灵焚香烧纸钱,烧完又要给自己的列祖列宗烧。

    把这一切做完才开始做饭,本来大年初一我们这里都是要吃饺子的,但是那个年月,能吃的上的并不多,所以早上也只是一碗粥,我妈和了一块玉米面烙成小火烧一块吃了。

    吃过早饭,这天都是不许做事的,一年里的第一天要休息,来年才能轻轻松松,不那么辛苦。

    所以虽然天气很冷,但是一大早街上就聚积着人群,和成群跑来跑去的孩子。

    我爸已经吃过饭出去了,我妈把家里收拾清楚也准备抱着我去外面玩会儿,却看到我爸爸的奶奶颤危危地端着一个碗往大队院里来。我妈慌忙把我重新放回床上,赶几步出去扶着老奶奶一起回到帐篷里。

    进了帐篷,老奶奶先把碗搁在一边,然后坐在床沿上看了看我,才扭头把盖在碗上的一块布掀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她招呼我妈说:“孙媳妇儿,来快点吃了,这带着孩子总是吃不饱可不中。”

    我妈没动那碗饺子,看着老奶奶说:“奶奶,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弄点吃的也怪难里,一会儿还拿回去跟我爷你俩吃了,我们年轻怎么着都中。”

    老奶奶已经拉着我妈的手了,一边拍着一边说:“孙媳妇儿,我跟你说,昨儿晚良去俺那儿了,我跟你爷好一顿说他,本来昨儿晚就想过来看看您娘俩的,就是天黑,你着俺都老了,走个路也不中。不过,俺孙子那人别人不着,你还会不着吗?就是一个老实,心善,脾性直,再没别里了。”

    我妈默不作声地坐着,老奶奶又把那碗饺子端起来放在我妈手里说:“快吃了,我看着你吃,别天天顾这个顾那个的,光难为自己了。”

    我妈就在老奶奶的注视下慢慢吃起了饺子,到底是没吃完,剩了一半,说自己早上刚吃了饭,实在吃不下,先放着。

    然后把碗里的饺子倒进我们家的碗里,把老奶奶的碗洗干净放在桌子上。

    老奶奶笑呵呵地说:“孙媳妇儿,我和你爷就喜欢良你们俩,人实诚。走,抱着孩儿上俺家去玩,俺家里有火堆,暖和着哩,你看你们这里四面透风,别冻坏了孩儿。”

    我妈就听话地用小被子包起我,跟在老奶奶后面出帐篷。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雪,地面已经白了,突然的白色照花了人的眼。雪地里留着一串花样的脚印,大概是白娘子来过了,但是因为屋里有人又回了去。

    老奶奶也看到了脚印,问我妈说:“你们这里还有猫来哩。”

    我妈接过话漫不经心地说:“西头青离家的,来找鹏鹏玩的。”

    她一手牢牢揽着我,一手还小心地扶着老奶奶,所以并没注意那么多。

    两人说着话已经出了大队院,向老奶奶家里去。

    这时候街上的行人一点没减,反而多了起来,因为这年的冬天都没怎么下雪,空气干的人都觉得难受,突然在大年初一下了一场雪,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觉得特别欣喜,都跑出家门在外面玩。大人们成堆地揣着手站在一起聊天,而孩子们在雪地里踩着脚印玩。

    那薄薄的一层才刚刚盖住地面,经他们一踩又露出下面黑黑的土地,看上去白一块黑一块。

    我妈到老奶奶家时,他家里已经聚积了很多人,都是孙子辈的,团团围着火盆,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我爷爷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姐妹。

    我爷爷在他们的弟兄里排行老大,我二爷家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三爷家里是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那两个姐妹里,一个算是招婿,也就是我大姑奶奶,她们家里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二姑奶奶嫁去别村了。

    这个时候光孙子孙女围起来就有一堆,里面也有我亲二叔三叔和三个姑姑,他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我妈进屋一看到我叔叔和姑姑们都在,就抱着我折了出来,老奶奶忙跟着出来说:“你看,我出去那会儿,家一个人也木有,这会儿都来了。来,今年每人都有压岁钱,良里五毛你里五毛,第一个重孙子最好一块钱,屋里的你爷都给发了,都是五毛一个。”

    我妈推搡着不肯拿,老奶奶便板着脸说:“再推会儿还都叫他们看见,又说俺偏心哩。”

    我妈只好收了钱,抱着我回家。

    到家后却看到白娘子蹲在我家的帐篷边上,看到我们进了大队院“喵喵”地叫了两声,朝我们跑过来。到了我妈的脚边就用嘴咬着我妈的裤角往外拽,我妈不明所以,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因为这只猫从一开始就不纠缠她的,今天是怎么了,就用脚把它踢开。可是踢开后,它又拽住,并且用力往外拖。我妈隐约觉得可能有事,便没进家门跟着白娘子向外走去。

    白娘子看到我妈转身跟着它走,就松开了她的裤子,自己跑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等等我们。

    年前一直很干的地上现在下了一层雪,走起来多少还是滑脚的,我妈抱着我,所以走的并不快,反而是白娘子,体态轻盈,如一只白狐在雪地里跑起来异常好看。

    到达村西头后,白娘子直接就进了自己家的门,我妈也跟着它进去。

第05章 青离的喜忧

    进得门里才看到大明正着急地给青离喂着红糖水,他的脸上竟然有汗珠在往下掉。

    我妈忙走到床边看着一脸残白的青离问:“咋了,脸色可不好。”

    大明羞涩地说:“有了,早不知道,今天在雪地里滑了脚,出红了。”

    我妈一惊道:“这可咋整,这大初一的医院也木人,光喝这水怕不中哩。”

    这样一说大明更是急,“扑通”一声竟然给我妈跪了下去,大男人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说:“嫂子,你给想想法,救救青离和孩子吧。”

    我妈没等他说完就慌忙把大明扶起来,也急的不行,来回在屋里走了一圈,对大明说:“这会儿要去大医院,怕也来不及,过年哩,车啥都不方便,小医院也都不开门。我一个舅舅在医院里上班,这会儿肯定也放假在家了,看病肯定是不行,他是外科的,不过我让你良哥去找他问问,看能弄点药不能。”

    说完又走到床边说:“青离,你别下床,喝点糖水就躺下吧,老坐着也不中。”

    说完就抱着我急急的往家里走,到了家却没看到我爸,又急着出来,到我老奶奶那里看到我叔叔他们还在,就站在门外喊我二爷家的堂叔:“大成大成,你出来下。”

    我堂叔从老奶奶屋里跑出来,看着我妈问:“咋了嫂子。”

    我妈就交待他说:“这下着雪我带孩子走着不得劲,你跑哩快,去南边街上找找你良哥去,叫他快点回来,家里有急事。”说着,从兜里掏出五毛钱给他:“拿着买点鞭炮玩。”

    大成叔没拿钱,也是接近二十岁的青年了,边往远处走边说:“嫂子,我这就去,你快回去吧,别冻着小鹏鹏了。”

    我妈看着他走远,屋里老爷爷和奶奶也出来了,看着我妈着急的样子便问起来:“啥事,孙媳妇儿?”

    我妈便站着把青离家的事跟他们小声说了,然后转身边往回走边说:“爷奶奶,我先回去,一会儿良回来了,怕碰不见我。”

    老奶奶也忙着说:“脚下慢点,路滑,别摔着自个儿。”

    我妈答应着已经出了他们的院门,直接向家里走去。

    刚进大队院,我爸也远远地回来了,看见我妈问:“咋了,急慌慌哩。”

    我妈说:“去吧,屋里还有半碗饺子,你两三口吃了去一趟咱舅那里,问问女哩有孩子了见红,叫他想办法弄点药回来。”说着把身上的两块钱都掏给他:“先拿这点去吧,不够叫咱舅先垫着,以后咱再还他。”

    我爸问:“谁家哩事?”

    我妈有点着急:“快去吧,不管谁家的,人命关天的。”

    我爸这时候已经进了帐篷,拿了两张他平时卷烟的粗纸,把半碗饺子往纸上一倒,拖在手掌上边吃边往外走。

    吃过午饭,白娘子又来我们家一次,我妈只向它摇了摇头说:“还木回来哩,再等等。”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我爸才顶着一身的雪回来,我妈迎出来,看到外面的雪已经有一尺厚了。一边帮我爸扑着身上的雪,一边问:“拿住药了吗?”

    我爸解开身上的扣子,从怀里拿出一包药说:“西医现在都找不着了,咱舅就找了点中药,熬着喝喝看。”

    我妈接过药包问:“怎么熬,咱舅木说?”

    我爸跺着脚上的雪说:“这一包分三回,锅里添水盖过药再高出两指,熬到汤稠点喝就中。喝完药渣不倒,下次还熬,一回里药可以熬三次,喝一天。这一共是三天里药。”

    我妈听完,把我塞到我爸手里,便快步往青离家跑去。

    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如果不是下雪的原因,估计已经黑了。我正扯着嗓子大哭,我爸急的东转西转,也正无计可施。

    我妈接过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我说:“晚上也木啥吃哩,你烧点粥吧,饼子还有。”

    说着已经坐在床沿上开始把我的脸用布擦了开始喂奶。

    晚上我们吃过饭以后,正准备睡觉,看到白娘子从帐篷缝里进来,远远地蹲在床下边。

    我妈一看到它,还以为是青离不好了,脸上一慌神就从床上下来要往外走,结果裤子又被白娘子拽住,只见它趴在地上,前脚弯曲,竟然像人们跪着一样,向我妈瞌了三个头,然后才起来轻盈地跑出帐篷。

    我爸在床上看着这幕,嘟嚷着:“这猫要成精了,还跟人学嗑头哩。”

    我妈愣愣地坐了会儿,没说话就睡下了。

    初二一大早,她就起来,没来及吃饭,给我包好,就出门去村西头的青离家。

    雪早停了,地面房屋和树上都是一片银白,这样的白色遮住了一地泥泞,也遮住了那些破旧的房屋,给人一种粉饰过的美好。

    我妈踩着没膝的雪,有点艰难地走呢,路上还没有人,留下她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到青离家时门还没开,她站在门口犹豫着是敲门还是先回去,却看到白娘子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看到我们,它“喵喵喵”地叫了几声,这时候就听到屋里有声响,很快门从里面打开,大明显然是刚起来,头发还乱糟糟的。

    看到是我们赶快往屋里让,我妈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走到床边去看青离。

    她还躺在床上,听到我妈进来,想坐起来,我妈忙说:“别起来别起来,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好了木,昨晚一夜睡不安稳。”

    青离平躺扭着脸说:“好了,晚上喝了药就制住了,现在肚子也不疼了。”

    白娘子就卧在青离的旁边,眼睛一会儿看着青离,一会儿又看着我妈,好像一个小孩子在听大人说话一般。

    我妈又交待说:“好了也得多躺几天,有啥事叫大明干去,这个时候一定得养好。”

    青离答应着,这时候大明从身上拿出五块钱递给我妈说:“嫂子,我不知道药多少钱,身上现在就这五块您先拿回去,回头我跟青离想想办法再给您补上。”

    我妈已经从床沿上站起来,摆着手说:“收起来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哩,要多给青离补补才是,看她瘦哩。”

    大明也没勉强,大概钱真的也不宽裕,就收了回来。

    我妈抱着我出了门却看到白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等在门口处,看到我们出来,就跟着走了几步,然后蹲着看我妈抱着我走远才回身往自己家去。

    回到家里,我爸也已经起来,我妈给我喂了奶,然后转手把我给我爸看着,自己准备做早饭。

    我爸抱着我来回晃悠,边看着我妈做饭边说:“今年串门子都去哪儿啊,家里也木钱,都不着拿啥东西串。”

    我妈停了好半响才叹了一口气说:“不串了,今儿你去东乡问问一春里有啥活儿能干,出去挣点钱,家里的活儿我一个人慢慢干了。咱们挣点钱秋里先买些石头,到冬天没事就开始和泥先盖着房子,不能老住在这篷子里。”

    我爸接着说:“听太平他们说东乡今年也没啥事,他们几个过了年都去煤矿上,要不我也去吧,那儿就是使里慌,不过管吃管住,钱都是净落,听说不少哩。”

    我妈搅了玉米面的糊倒入已经沸腾的锅里,又在灶里添了一把柴说:“中啊,跟他几个去,我也放心,总是有个照应的。”

    说着话,饭已经熟了,我妈就盛了两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把玉米饼子拿出来几块也一起放着,接过我爸手里的我说:“你快点吃,吃完先去找太平他们再问问,看啥时候走,该准备啥东西?”

    我爸答应着开始吃饭,我妈就一手抱着我,一手也喝着稀饭,一直没有吃饼子。

    吃过饭,打发我爸出门,她又给我喂了一回奶,然后把我放在床上,开始洗碗筷。洗完又拿着扫把开始把帐篷周边的雪扫起来堆到远处的树下,然后又把帐篷前到大队院的距离里扫出了一条路,这样等太阳出来化雪的时候,这条小路上就不会有泥。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因为穿的太厚,又裹着小被子,那刚学会的翻身也施展不开,就老实地看着帐篷的顶。

    我妈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就回到帐篷里来看我,大概是看着我不哭不闹,于是就拿出一个小框,开始收拾针线纳鞋底了。

    我爸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告诉我妈,他们准备明天就走,吃了晌午饭就先收拾几件衣服和鞋。

    我妈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活,接着准备做午饭,对我爸说:“你抱着鹏鹏去爷奶奶那里看看,总是出门哩,跟他们说一声。我在家给你把衣服被子啥的装上。咱们就这一床被子,你就先拿着走,我收拾停当回一趟娘家,看能不能给咱均一床出来先盖着。”

    我爸没说什么抱着我出门了。

    第二天一早,太平和中平(是我大姑奶奶的儿子),还有村里的另几个年轻人一起来找我爸。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的麻袋,里面装着被子,衣服,鞋。我妈拿十块钱,用针缝在我爸里面衣服的口袋里,然后又给他五块钱散票儿让路上坐车和买吃的。

    然后抱着我送他们到街上,临上车,我爸还交待:“春里有空还得拾粪往麦地里上,麦地多薄,土都是黄的,怕收的时候都是瞎的。”

    我妈应着:“你不用操这心了,安心干活就是,家里的事别想着。”

    一直到坐上车,她才抱着我又回来。

第六章 爸爸回来了

    整个春天,我由棉袄棉裤脱成单衣,浑身上下都是从别人家里捡来的旧衣服。

    如果捡到稍微好一点,我爸或者我妈能穿,她就把破的地方找另一些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剪出一块来把破了地方补补,留着他和我爸穿。如果实在烂的不行,就把中间好一点的布都剪下来给我拼成衣服,再把那些细小的条条用吃剩的稀饭一层一层地粘起来晒干饺成鞋底,用线纳了做鞋。

    除了做这些,她还要去地里拔草,拾粪,拾来粪堆积在一个土坑里,膨化一段时间再拉到小麦地里施肥。

    她整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我就一个人从躺着到翻身,然后到学会爬,在大队院里到处爬着玩,每次都是一身的泥土,包括手上脸上和脚上。

    青离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她偶尔也会转悠到我们家坐坐。白娘子一直跟在她脚边,它现在已经不来我们家玩了,大概是要守着青离怕出什么事,所以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我也只能在看到青离的时候才能看到它。

    二十四节气里到了小满,基本就是我们这里要收小麦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所以自从我爸出去以后,一直到夏天,马上要开始收小麦的时候都没有收到过他们的消息。

    小满之前村上会有庙会,卖各种农具的都会来,以方便农户们买。

    我们家去年的镰刀已经不能用了,本来也是旧的,因为我奶奶分家的时候并没有分给我们家,而当时我们又没钱去买新的,这两把镰刀还是老奶奶那边给的。

    我妈看着手里仅剩的几个硬币发愁,而我因为天气热的原因早已经脱光了衣服在地上爬着玩,看到我妈拿着硬币发出“叮当”的响声,很是好玩,就爬到她身边想拿她手里的钱。

    我妈躲开我的小手,把几枚硬币重新收好,然后在盆子里放了一些水,双手把胳肢窝下抱起放入盆里,洗去身上的浮土手才抱着去大姑奶奶家里。

    大姑奶奶看到我们来,忙忙地拿一块糖给我,又问我妈来什么事。

    我妈就问起她的两个儿子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大姑奶奶摇着头说:“走哩时候说麦天就回来了,想着也快了吧。”

    我妈没说话,坐了好一会儿,还是大姑奶奶问她:“鹏鹏妈,你是有事吧?”

    我妈这才犹豫着说:“大姑,你看这马上麦天哩,良也木个信儿,俺家里连收麦的镰都木有,想着您这里要是有宽裕,能不能先借俺使几块钱。”

    大姑奶奶的丈夫是当时的工人,在供销社做事,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干部,但在那个时候有纯钱的收入还是让人很羡慕的,而且相对来说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她听到我妈这样说,二话没说转身进了里屋,一会儿出来拿了十块钱递到我妈手里说:“你拿去先使着,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俺家不着急使。”

    我妈一阵千恩万谢出了大姑奶奶家,刚准备往庙会上赶着去买镰,就听到邻居一个婶子在叫她:“鹏鹏妈,快回去吧,你当家里回来了。”

    我妈撒开腿就往大队院里跑。

    进了院子就看到我爸一身乌漆麻黑,衣服上都是煤点子,正就着脸盆洗脸呢。

    我妈赶快奔过去,把我放在地上,支上灶给我爸做饭。

    我因为时间久没见过我爸,突然看到也不认识,所以远远地躲着他,直往我妈怀里钻。

    我爸就站着笑哈哈地跟我说话:“鹏鹏都这么大了,还会爬了,来来,爬一个。”

    我妈也笑着说:“都快一岁了,该会爬了。我正着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哩,眼看着就收麦哩。”

    我爸听着我妈说话,已经从包里翻出一卷钱递到我妈面前说:“给,这一趟去的还值,挣了个纯钱,你数数。”

    我妈正和面,面是两种掺到一起,一种豆面一种白面,所以粘性不好,很难往一块揉,她就一点一点往里洒着水,用力压着面块。看到我爸递过来的钱,没急着拿说:“快先收着,我和了面再看,你们那儿都还中吧?”

    我爸笑着说:“咋不中哩,吃的也好,你看我都胖了,就是天天在地下,不见天日,有时候着急。”

    等面条完全做好,我妈把面端到我爸跟前,才接过他又递过的钱,一张张沾着口水数起来。数完一遍又把钱反过来,重新再数一遍,才跟我爸说:“一百二十三块,不少哩,等收了麦,咱就去找大队里给咱也划块宅基地,先把地基下了,种上秋就可以先起一边墙。”

    我爸吃着面嗯嗯地应着。

    一碗面吃完,我爸看着我说:“给鹏鹏撕块布做身衣裳吧。”

    我妈看了看嘴馋的我已经扒着我爸的碗边说:“先不撕吧,旧的先穿着,夏天也使不上什么衣服,小孩们凑合着过了,房子是大事,先弄房子。”

    我爸没再说什么,又盛了一碗面条,面吃边喂着我。

    我妈这时候又对我爸说:“你在家吃着,我去把大姑家的钱先还了,想着你不着啥时候回来,急着用就先借了,这会儿有了就先给人家送去,还完我就去会上买镰。”

    我爸说:“大姑家的钱先不还吧,咱这一点钱都不知道够不够买石头下地基,我怕到时候还得借,你借都借了,就多等几天吧,等房子弄好,我还去下煤窑,出去个一年半载的也就缓过来了。”

    我妈答应着好就一手夹着我出门往庙会上去。

    收麦的季节大人们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人顾着像我这样的小屁孩子,整天都是到处乱爬。但是难免也会担心,怕爬到水坑里或者什么地方伤着了,所以我妈去找青离。

    这时候青离的肚子已经像个大锅倒扣着,沉甸甸,走路都觉得很艰难。

    我们到青离家的时候,看到她正一个人坐在门外面的一棵枣树下乘凉,而白娘子就爬在离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大概也是太热,眯着眼睛打盹。

    青离看到我妈带着我来,就猜到了来意,笑呵呵地说:“嫂子,把鹏鹏放我这儿吧,反正我这也干不了活,就瞅着他。”

    我妈其实觉得挺不好意思,但是又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听青离这么说,就把我往地上一放说:“让他在地上爬就行了,不用管他,只要不爬进水坑你都不用管他,可别去抱他,小孩子乱动,别伤着你了。”

    青离还是笑着说:“放心吧。”

    我妈走后,白娘子就跳下石头,走到我面前,它也是很久没看到我了,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看着我不断在地上爬着,不时用它的爪子背轻轻碰碰我。

    我对白娘子的靠近特别欢喜,也用小手去抓它的毛玩。它似乎是在逗我,有时候让我抓住一下,有时候又不让我抓住,“喵喵”地叫着。我听到它叫就又会朝着它的方向爬去,看到它躲开自己乐的也“咯咯”笑起来。

    半晌的时候,青离去自家屋里拿出一块薄饼,掰着小块小块的喂我吃,吃饱以后又倒了一些水,用两只碗来回倒着凉好,一手扶着我坐在地上,一手喂我喝下去。

    手里还剩的一小块饼就递给了白娘子,白娘子用嘴轻轻地就把饼叨了过去,然后又跳回到那块石头上,开始享用它的美食。

    我看到它在石头上蹲着,就也爬了过去,扶着石头慢慢站起来,又去抓它身上的毛,它一下子跳下石头,躲在青离的身边把那块饼吃完,才重新又跳回石头上逗我。

    我妈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跟白娘子玩的欢,都不愿意跟她回家,可是她还是把我带了回去,顺便从家里拿了一张大饼送到青离家里说:“你身子笨,做饭不中,大明回来先把这吃了,垫着点再忙别的,要不饿半天心里慌。”

    青离又轻巧巧地笑了,嘴边露出浅浅的酒窝,很是好看:“嫂子,你客气了,下午还把鹏鹏搁这儿吧,他省事着呢,在这儿还能给我解闷。”

    我妈说:“好,就是你可不能抱他,这时候小孩子乱踢腾,别碰着你了。”

    青离说:“我知道的,您上午都说过了,我注意着呢。”

    我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怪我多嘴,这事你可一定要听我的。”说着已经出了青离家的无边院子,上了路往家里赶。

    下午我又被送去,只玩了一小会儿就自己爬着爬着睡着了,青离从自己屋里拉出一片席子摊在地上,跪着把我半抱半滚地弄上席,再拿一床凉被盖在身上,然后她自己也歪在椅子上打盹。

    白娘子蜷在那块光洁的石头上,似乎也进入了梦乡。

    炎热夏日的午后,一个美妇,一个小孩子,一只纯白色的猫就定格在那里,那种安适的宁静在后来别人告诉我时让我留恋不已,因为好像除了那时候,我再没享受过如此时光。

    我醒来的时候,青离大概早已经醒了,正端着一杯水在喝,看到我醒,就把水也递到我的嘴边喝了几口,然后又回身去屋里拿出那块中午我妈送来的饼,用手掰着喂我。

    只是我刚吃了几口,就看到青离的脸色有些不对,她用手轻轻在自己身下摸了一把,手指上竟然有红红的血。

    这时候白娘子飞一样的向外跑去,而我还什么也不懂,吾自对着那块饼叫,青离松手放在席子上时,我就自己拿起来往嘴里塞。

    大明进来看到青离的样子,抱起来就要走,一扭脸又看到地上还在啃着饼的我,着急地说:“怎么办,要快点去医院啊。”

    青离脸色已经发白,血竟然往下滴。

    我妈跟着白娘子同时进来,我妈麻利地从地上抱起我说:“走,大明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说着两人就匆匆往外走去。

第七章 难产

    乡里的医院一看出血这么严重,就拒绝收了,让快点去城里。

    大明已经急的团团转,拼命求医生救救青离,但是医生只说:“快点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我妈看到这情况,也吓的不轻,让大明在医院门口等着,快步向地里跑去。

    跑到我三爷家的地里,大声说:“三大,您家的拖拉机能借我使使不?去一趟城里。”

    我三爷也大声说:“要拉麦了,你去城里干啥。”

    我妈已经急的不行,只说:“三大,有急事啊,就借一回,这是给您的利是。”

    说着塞给我三爷十块钱,又招呼隔壁地里我二爷家的儿子:“大成,来,你会开这个,快送我一段。”

    大成叔倒是没什么,跑过来让我和我妈都坐在车上“拖拖拖”地把拖拉机开出了麦地,一直上大路向医院门口开去。

    路上大明已经流泪了,倒是青离显的很坚强,直安慰他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白娘子一直蹲在车头,看看前面的路,再看看青离,眼神不安。

    好在路程并不远,这时候人们也都在地里割麦,所以一路很顺利的到了医院,医生看到青离的情况,直接就让送到手术室。

    进手术室就要先交上钱,大明全身上下的摸,也没摸出几块钱,我妈就把我爸带回来的钱递给他说:“先交上吧,人命要紧。”

    大明接钱的时候手是抖着的,眼睛很红,看着我妈说:“嫂子……”

    他没把这句话说完已经梗不成声,我妈催他:“快去交钱吧,啥也别说了,我啥都知道。”

    钱交后,就是焦急地等待。

    我这时候因为饥饿,嘴一咧一咧地想哭,我妈便抱着我走到屋外稍偏一点的台阶上喂奶。她在喂我奶的时候眼神发怔,大概是想着这个钱给了大明我们家房子的事怕又要没着落了,怔了会儿又叹了会气。

    等我吃饱后,她站起来重新往手术室那里去,但却没在门外见到大明,正不知去哪里,却看到白娘子从不远处的一个病房里出来,我妈也就向那个病房走去。

    进得门来,已经看到青离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惨白,人在昏迷状态,她的头顶上正吊着点滴,那透明的液体无声地输进了她的身体。

    大明坐在她旁边,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给她擦着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妈悄声问大明:“孩儿呢?”

    大明咧了咧嘴说:“还在抢救。”

    我妈正想说什么,却看到我大成叔在外面探头探脑,于是出来问他咋了。

    大成叔说:“嫂子,咱地里可是忙的不行啊,你看我要不先把我三大的车开回去?你回去不,这里看着也就这样了。”

    我妈站着犹豫了一阵,又看看里面的大明和青离说:“你先回去吧,跟你良哥说说,就说我晚一点就回去了。”

    大成叔答应着转身向外走,我妈又回身进了病房。

    直到天黑,医生才过来通知,说孩子抢救过来的,只是身体虚弱,暂时由他们看着。

    这时候大明脸上才松了松,但看到床上躺着的青离,又是一脸的凝重。

    我妈宽慰他说:“现在大人孩子都木事,你也要打起神来,她娘俩可是都要靠你了呢。”

    大明点点头说:“我知道嫂子,你先回去吧,我良哥肯定着急了,这天也要黑了,让白娘子陪你们一块回去,这里有我呢。”

    我妈看看他们,又想想我们自己家那一摊事,就说:“好,那俺先回去,有事就来找俺,白娘子还是留这儿吧,多少也济点事。”

    没等大明点头,我妈就抱着我急急地出来向医院外面走。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城里的马路上还有一点路灯的亮光,那些不种地的城里人,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时不时有人从街上走过。

    我妈抱着我几乎是用跑的向家里赶,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到我的身上。虽然是夏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凉,她紧紧地把我搂在胸前,我能听到她“咚咚”的心跳声,还有**一紧一松地挨着我。

    刚出城就听到脚边“喵喵”叫了两声,我妈一低头,就看到白娘子嘴里叨着一块白布,看着像医院里的枕头套站在我妈的脚边。

    我妈感激地看了一眼她,接过它嘴里的白布,往我身上一裹就继续往前走。

    白娘子没有跟着,而是反身又向医院跑去。

    从我家到城里是五公里的路,我妈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大队院里黑洞洞的,我爸显然是没在家,她也就没在家里停留,抱着我又去了场地(打小麦的地方),场里也没有,她就匆匆又往地里赶,结果在半路上遇到正拉着一车麦子往场里去的我爸。

    我已经因为太困爬在我妈的身上睡着,我妈一手抱着我的腿,一手拉着一根绳子帮我爸拉着车。

    路上两个走着说:“大明家的生了?”

    我妈嗯了一声。

    我爸接着说:“真会赶时候,忙成这样,咋弄哩。”

    我妈有点不乐意地说:“谁想这个时候哩,这个还能自己想啥时候生啥时候生。”

    我爸顿了一下说:“我又木怪你,就是你看忙成这样,别人都只顾自个儿里,就你跑的不着地。”

    我妈本来想发火,但是想想又觉得我爸说的有道理,也就软着声音说:“我知道你说的,不过有咱鹏鹏时候,人家拿来两块钱哩,过年又送馍啥的。你说咱非亲非故滴,人家这么对咱,人家有事了,咱撒手不管心里不是也下不去嘛。”

    我爸就没再说什么,两人合力把麦车拉到场里下来,又码成堆,才拉着架子车向大队院去。

    到了家里,我妈把睡着的我放在床上,开始做饭。她和面擀面条,我爸支锅烧火,到饭熟以后两个人都累的直不起腰。用一块砖头垫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坐在砖头上开始吃饭。

    吃着饭又聊起青离家的事情,我妈说:“我都不知道是小闺女还是小孩儿,到现在还在医生那儿,青离也木醒。”

    我爸担忧地说:“不会出啥事吧?”

    我妈吃着面条说:“不知道呀,不过听医生的意思像是也木啥事了,就是身子虚,得好好养养。”

    我爸嗯嗯着没再说啥,把一碗面条吃完才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说:“他们家麦咋弄里,到这时候了,不割都炸地里了,白种一季。”

    我妈把吃干净的碗放在地上,按着地起身说:“咱快点割吧,先收回来,我再抽个空去城里看看。要是他们能出院回到家里养着,吃饭什么的咱就去照顾下,让大明先把麦收了。他们也不容易,本来是逃难来的,这又落到难坑里了。”

    我爸没吭声,把碗都收到已经吃完的锅里,开始去洗。

    我妈抢过来说:“你去场里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去地里呢,我洗了。明儿个把鹏鹏也带地里去。”

    我爸没说话,但是仍然把抢先把锅碗洗了,然后从我们睡的板床上抽了一张草席往场里去。那时候小麦进场晚上都有人睡在那里看着,因为有太多人因为饥饿会去偷别人的麦子,而这些种麦子的谁也不愿自己辛苦种了一年被人白白偷去。

    第二天,我妈带着一些吃的准备把我带到麦地里跟他们一起享受大自然,结果走到场地的时候刚好碰到老奶奶,把我接了过去。

    我妈也怕我在麦地里乱爬被那些麦岔扎住,所以把吃的和水一起递给老奶奶说:“奶奶,他不听话就打他,现在皮着哩。”

    老奶奶白了她一眼说:“多大的孩儿就打,快走你哩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跟老奶奶在一起,说实话,跟她在一起比跟着我亲妈在一起都觉得舒服,因为她真的不会打我,而且会给我一些我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尽管她不常抱我,也是让我在地上爬,但是我乐的自在。

    她常常带着我在场地的树阴下,往地上一放,由着我到处爬,反正除了麦子也都是平地,而那些麦子上都有麦芒,扎到身上又痒又疼,我自己去玩过两回便长了记性,只在平地上玩再不去招惹那些麦芒们。

    玩一会儿,老奶奶就过来给我一些吃的,喝两口水。

    直到麦子全部由地里收回来,开始打场,我妈才把我接过来,而早已经被老奶奶的食物收买,跟她也混的很熟,并不乐意被她带走。

    不过,说是带走也还是在场地里玩,因为大人们都在这里碾麦子,我自然无地可去,只是老奶奶也开始去忙她的事情,不再照看我罢了。

    碾麦子是要把麦子均匀地铺在光滑的场地里,然后用石滚在上面碾来碾去,直到麦子出来,再把那些铺好的反过来碾另一面,这样反复多次,直到麦子全部从麦秸里碾出来,就把麦秸收起来跺成堆在场地边上以备烧火,而麦子则还要收到一起扬去残留的小麦秸。

    我妈一直没有抽出空来去城里看青离,因为碾麦子工具要不用拖拉机,要不用牛拉石滚,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就要找别人家的借来用,可是谁家都不那么阔绰,那里就会轻易借呢。无奈我妈只好抱着我又去外婆家里求助,最后我舅舅拉着牛来碾了一天,这事才算完结。

    碾完后丝毫不敢耽搁,马上就要扬出来晒,而这些工作一个人都是很难完成的,每一家都是正在忙的时候,说找个人也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天气稍纵即逝,万一落了雨,这麦子就等着长芽扔了。

    所以从她回来以后,每天都是忙忙忙,几乎忘了青离家的事。

    直到我们的麦子扬干净后,开始重新摊在场里晒干,我妈才着急地说:“我得去城里一趟了,也不着青离咋样了?”

    我爸没有拦她,一大早两人把麦子摊好,就让我妈快去快回。

第八章 建新房

    我妈赶到城里,青离已经在坐着喝一碗粥了,她的旁边躺着一个瘦小的婴儿,正盖着被单熟睡。

    看到我妈进来,青离脸上露出了红晕,悄声说:“嫂子,你看,是个丫头。”

    我妈看了一眼那个脸上皱巴巴还有着暗红色的女婴却没有笑,只问青离好了没有。

    青离笑着说:“好了,大明这会儿都在办出院呢,一会儿咱一块回去。”

    我妈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沉重的。在我们这里重男轻女几乎家家都有,那时候又没吃没喝,如果头胎生个男孩子,就不着急再生二胎,觉得反正家里已经有人撑着了,但是如果头胎是个女儿,那么很多人都会着急着再生一个,可是再生一个孩子就会多一张嘴,吃什么呢?尤其是青离这种情况,本来也是外地来的,我妈老早希望她能生个男孩儿,这样也早一点在这里站住脚。家里有了男人再怎么说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

    可是青离没有一丝我妈的顾虑,似乎非常喜欢她的女儿,一个人看着看着就笑了。

    大明很快回来,脸上也洋溢着笑,跟青离一样没有我妈的担忧。

    我们一起请了一辆车出院,这辆车除了收取应该的车费还要加上利是,因为青离还在月子里,坐别人的车说是晦气,所以一定要给个红包才行。

    大明二话没说就给了那人一块钱,然后用一张薄被盖着青离和他们的女儿,又在头上给她搭了一块头巾。我妈抱着我坐车边,白娘子蹲在她的脚下。因为车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大明是一路跑着回去的。

    到了家,我妈跟气喘吁吁的大明一起把青离扶到屋里,又把他们的女儿也抱进去,才问大明:“你们家麦子咋弄里?现在场里大多数人都打完了,就剩您一家,找碾的都不好找。”

    大明一脸无所谓,笑着说:“嫂子,你别担心,我已经写信回家里了,他们可能会送点钱过来,麦子我明天先去割着,总还是有办法的。”

    我妈疑惑:“你不是逃难来的吗?怎么还能找到家人?”

    大明尴尬地站了会儿没说话,我妈也就没再问下去,抱着我去场里找爸了。

    青离的整个月子我妈照顾的多半,大明说的没错的,他们的日子好像一下就好过了,还把当时住院时从我妈这里拿的钱也还了,甚至要多给一些。我妈没有接,只说让他们自己留着过日子。

    他们家没有吃喜面条,主要原因是他们刚来此处,除了跟我们家供过事,别人家都没啥来往,所以不知道能请谁来,再则在这里生女儿大多都不吃喜面条的。

    我妈安慰大明和青离说:“什么面条不面条的,自己矜贵就中了,管他们干啥。”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妈是提着一兜鸡蛋来的,她把鸡蛋交给大明,告诉他怎么给青离做着吃,然后又告诉青离在月子里应该注意什么,交待完这些就抱着我回家了。

    麦子收完接着就是种秋,种上还要浇水施肥,锄草,每一天只地里的活都忙不开,晚上我妈还要在灯下给我爸做鞋。

    身上有了那一百来块钱就一直琢磨着快些动工盖房子。

    这天夜里,我爸锄草回来,我妈就对他说:“明儿我去找大队干部,要一块宅基地。”

    我爸听见说:“要不去找咱爷去吧,分一块好一点的。”

    我妈想了想说:“好坏的也就那样,不想老麻烦两个老哩了。”

    我爸就没再说什么,相安无事睡下。

    第二天,我妈早早起来,算在村干部没出门前赶到他家。

    村干部里有村长,会计,支书和一些专门揽事的人,像分地这样的事都是村长本人在操持,所以我妈抱着我到了村长家里,满脸堆着笑说:“大,吃了木?”

    这个村长本来跟我们是同姓,如果按辈份排,我也是要叫他爷爷的,所以我妈喊他“大”。

    他板着一张脸说:“木哩,一大早来干啥?”

    我妈还是笑着说:“就是有事找您哩,您看,俺分家的时候,老火也没给分房子,现在想自己用泥先糊两间住着,您看看哪儿的地中给划一块吧。”

    村长看了看我妈,又看了看她抱着的我说:“您弄里不赖啊,都有钱盖房子了。”

    我妈有点岔岔的,但是脸上没露出来,只笑着说:“哪儿来哩钱,就是用泥糊的,下点劲呗。”

    村长不耐烦地说:“您先回去吧,我跟村里商量一下,过两天再答付你。”

    我妈看那样子,也就没说什么,出了村长家的门,就开始轻声狠骂起来。

    这块地拿到手里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地的前面是一个大的池糖,西边还有一座老坟,坟是支书家的,我们既迁不了也平不了,人家还每年去上坟。而前面的池糖一下雨,水就会把院里的土往下冲,我爸妈不得不在池塘边上种一排的树,以减少水流的速度。

    不管怎样总算有一块地了,我妈就开始找人合计着买石头,钱还真是不够用,便东拼西添的又借了一些,总算是把地基下了。

    到小麦种上以后,我爸就把场地里堆的麦秸拉回家,用铡刀铡成两寸长,再从这块宅基地老坟的西边(那里也是划给我们的地,也就是说我们家的院子正中间有一座老坟)开始挖土和泥,那些铡好的麦秸就撒在泥上以增加泥的牢固性。

    整个冬天我妈和我爸都在用泥一点一点码着墙,进入冬月以后四壁基本码齐。

    于是他们又商量不如一鼓作气把顶也盖了,反正是借一回,以后慢慢还就好了。

    这会能借的已经很少,跑了很多人家,去了很多亲戚,也只借到了一半的钱,最后还是我妈去外婆家里让外公也出去借才算凑齐。

    外公也被叫来,带了几个他们村的人一起帮着买了大梁,椽子和砖瓦。

    半个月之后房子已经盖齐,有窗户却没有门,因为我们已经没有装门的钱了。

    尽管如此我爸妈还是很高兴,把所有琐碎的事情收拾妥当,几乎是连夜把帐篷里的东西搬进还有湿土的屋里,当晚他们躺在新建的房子里说不上的喜悦和开心。

    不过也就过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就又愁了起来,这时候已经到了小年,而我们家还一贫如洗。

    小年以后,外公送来了一块猪血,算是我们家办的唯一的年货。

    我再见到青离和白娘子的时候已经是年二十八了,青离抱着她的女儿,脚边还跟着白娘子。

    站在门外喊我妈,我妈掀开她临时用手缝的麻袋门帘子,让青离他们进来。

    屋里连一个板凳都没有,就都坐在床沿上。

    我已经能下地走路,摇摇晃晃的又去捉白娘子玩,青离笑着说:“感觉好久没看到鹏鹏了,都长这么大了,走的这么好。”

    我妈也笑着说:“可不是哩,年前光忙着弄房子哩,也没出个门,这孩儿也跟我们一起玩泥哩。”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看到青离怀里抱着的宝宝,拉着她的衣服角要看,青离便抱着她蹲下来,让我看到婴儿的脸。我刚要用手去摸,我妈就制止我了说:“鹏鹏,不能摸小妹妹。”

    青离忙说:“没事的,摸一下怎么了?”

    我妈解释说:“小孩子们,手没个轻重,不能随便去摸,习惯了就老去逗,你可管不住。”

    青离没再说话,重新站起来坐回床沿,跟我妈闲话家常。

    我妈一边做着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还要看着我,怕摔倒站不起来,穿的太厚整个人都是一个球型,爬起来确实也费劲。

    青离大概看出我妈并没多大聊天的兴致,于是坐了一会儿出来要走。我妈送出来,嘱咐他们慢点然后就回屋了。

    到屋里一看,青离坐过的地方落了几张钱,忙追出来找她却已经不见她的影子。

    我妈丢下手里的活,抱起我就往村西走,直到追到青离家才看到他们。

    我妈把钱还给青离说:“这是弄啥哩。”

    青离有点脸红地说:“要不这样吧嫂子,当是我借你的,你有了还我行不。你看你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也没个感谢的,这大过年的您又盖房子,能有多少积蓄,你不拿着给孩子买一点肉吃吧。”

    我妈收起钱说:“算借的可以,我们手里也确实紧,明年你良哥就出去干活了,只要手里有就还您,您看您带着孩子也不怪难里,弄个钱自己省着点花。”

    青离答应着看着我妈抱我回去才转身进屋。

    白娘子意外地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还跑来跑去的逗了我一会儿,大概时间长没见的原因,看它的样子很是欢快,不时的“喵喵”叫几声,在屋里来回蹦跳,但是看到我快撞到东西时却会提前在那时挡一下。

    我妈仍然一边做鞋一边看着我们玩闹。

    那些年里,我妈不知道做了多少双鞋,因为没钱根本谈不上买,而他们每天都要走好多的路,做很多的事,自然鞋就特别的费,到后来我长大以后,也是调皮的不行,整天没个消停,所以我记忆里,我妈整晚整晚的都在给我们做鞋。

第九章 事端

    这年春节我们一家人围在新房子里,由新房带来的欣喜却因为没吃没喝还欠一屁股债而显的让人难过,连口粥都喝的小心翼翼,更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

    我已经完全断奶,每天我妈都会用仅有的一点白面熬粥给我,偶尔吃一个鸡蛋都比过大年开心。

    青离拿来的钱我妈放着没动,到了年初三就交给我爸去找邻村一个木匠,叫人家开工就先给我们家做一扇门。

    我们村的木活基本都是我爷爷在做,但是我们两家从分家后就几乎没有交际,连话都不说一句,偶尔遇上竟然如仇人一般。别说我爸妈不去找他,就是去找,他也不一定会给我们做。就像他家里做了很多木桌木椅,扔的到处都是,而我们家连一个板凳都没有那样。

    整个春天我爸都在家里,本来说还去矿上挖煤,但是其他人都说太累,想找别的活计去干。我爸自己又不认什么字也不敢冒然出门,只能在家里做做农活。

    到这年麦天的时候,我已经快两岁了,整天光着屁股满街跑。

    青离家的孩子也已经一岁,取名叫刘欣儿。正在学着走步,歪歪扭扭地甚是可爱,我没处玩的时候就会自个儿跑到他们家,用手牵着她,教她走,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我们俩一起滚到地上。

    白娘子常常安静地蹲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赶上农忙,两家人都去地里,我就和刘欣儿一起玩耍,担任看护工作的就是那只猫白娘子。

    有时候我会连拖带拽地带着刘欣儿去地里找她的爸妈,白娘子就跟在我们脚边,每次看到刘欣儿摔倒都“喵喵”叫着爬在她身边,让她垫着它的身体爬起来。对于白娘子的态度我很生气,要知道一年前,它也是这么对我的,但是现在有了刘欣儿,它基本已经不太理我,而是把全部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小不点,所以有时候我会故意地拿脚踢他,甚至用手死死地抓着它的毛摔出去老远,不过它也从不生气,只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然后再跑回来像没事一样跟在我们身边。

    我们村像我这样的光屁股到处流窜的孩子还有很多,家里大人都忙,没人会抽时间来看孩子,就都放在一处,有时候叫一个老人看着一群,中午给老人一些饭吃,有时候就都散在那里自己去玩。

    我和刘欣儿在场地里爬着玩的时候,也会跟别的孩子发生争执,有时候就因为地上爬的一只蚂蚁,或者一颗小石子就会大打出手,又抓又咬。

    每逢这个时候,白娘子就会站在我们身边瞪着眼睛“喵喵”叫着,还是会吓退那些孩子,不再敢轻易动手,当然这样的情况如被其大人看到,就会过去狠狠地踢白娘子,多数也不得成,总是他们的脚还没落下,白娘子就弹开去,连根毛都碰不到。

    这天也是这种情况,天气炎热,我们一群的孩子都躲在树阴下玩,跟我们一起的还有那些大一些的,三四岁,五六岁的都有。不同年龄有不同的玩法,都是三五个人一堆。

    本来因为刘欣儿还走不好,只在地上爬着玩,而我无所实事也陪着她爬,结果爬着爬着就爬到别的孩子堆里,他们正围着几只蚂蚁看它们在运一粒麦子。刘欣儿挤进人群,一巴掌就按住了那粒麦,到她把手抬起来时,那几只蚂蚁显然受到了惊吓,匆匆爬走了。

    这下子那些看蚂蚁的孩子们可不干了,其中一个站起来拉着她的脚就往远处拖。

    我其实就在近前,看到他们去拖刘欣儿,就站起来阻止,但是人小力薄,只被他们轻轻一推就向后倒去。一道白影从我眼前飞过,白娘子一下就跳上了那个小孩的肩头,吓的他立马松了手,反倒是把刘欣又摔了一下。

    她爬在地上大哭起来,那个被白娘子吓着的孩子也哭的不可开交,一时间场面乱的不行,在远处碾场的大人听到哭声都跑过来,其中就有那个男孩的爸爸,难免要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孩子就指着蹲在刘欣儿旁边的白娘子说:“它吓我。”

    他爸爸一个反身,眼露凶光就向白娘子扑去,白娘子虽然跳着躲开了,但是那个男人因为太快来不及收脚已经踩到了还爬在地上的刘欣儿的一只手上,只听刘欣儿由原来渐渐不哭的嘤嘤声瞬间又暴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小孩子们都吓呆了,木愣愣地站在那里,那个男人本来想伸手去扶刘欣儿的,但是刚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转身领着自己家的孩子就走。

    只是他只走出两步,白娘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速度奇快,只从他脸前过了一趟就看到他的脸上留下几道抓痕,血从抓痕里迅速渗出来,往下流在他混着汗水的脖子上。

    他立刻暴怒起来,从旁边的麦跺里抄起一杆木掀朝着白娘子就拍去,拍空的木掀落在场地上立马成了两半。他犹自拿着剩了一半的木掀追着白娘子打,暴怒让他忘记了脸上的伤,也忘了自己的孩子,更忘了站在那里十几个孩子都看着他。

    连拍了十几下都没没有打着,那把木掀已经只剩下把了,他气极过来就朝着刘欣儿又踢了脚。这一脚踢在刘欣儿的大腿上,她穿着小短裤的腿上一下就浮起了紫色的印子。

    白娘子一看小主人又受欺负,哪里愿意,又是一个纵身已经跃上那个男人的后背,双爪如靶子一样在他身上脖子上“吃吃吃”划出无数条血痕。

    我们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知道如何处理,就是知道我们这群孩子又有谁能拦得住一个胜怒下的男人呢?而那些本来跑过来看自家孩子的大人,一看眼前的形式,都各自拉着自己的孩子远远地躲开了,剩下几个像我们一样还没被大人带走的也只是傻傻地看着。

    我去扶仍然爬在地上的刘欣儿,她已经哭的眼睛像核桃那么大,刚才被踩住的几根手指已经红肿,看上去像一根根细的红萝卜。

    我想扶她站起来,但是她刚想起身又“哇哇”哭着爬了下去,指着腿的位置给我看,我看到被踢着的原来是紫色的腿现在已经变黑,而且也已经肿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吓人。

    这边已经闹的不可开交,也有人去喊了青离和大明。

    他们两人慌慌张张从地里赶回来,一看仍然爬在地上的刘欣儿就忙过去抱了起来,青离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叫大明快把她送到医院去。

    而白娘子这时候也已经回来,不过她回来的同时,那个一直追着它打的男人也重新追了过来。只见他汗流浃背,脸上和身上都是密密的猫抓痕,不断地往外流着血,人已经近乎疯狂,一边追着骂,一边喘气,显然体力不支,但是气却并未下。

    那些还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大人们看到这样的情况,里面几个他的同姓本家,七手八脚地过去拖住他,夺下他手里的棍子,也送去了医院。

    到大人们都散尽了,我看到地上滴的几滴血,有蚂蚁在慢慢围拢去,一点红色中间是黑色的蚂蚁镶边,竟然很是好看,一个人愣愣地看了半天。

    我妈找来的时候,看着只有我一个傻傻地站在场地里,忙拉着我问:“咋了,鹏鹏,你自个儿站这儿弄啥里?”

    我说:“木事,我饿了”,我妈就抱起我来往家走。

    那天晚上我吃些什么已经不知道了,后来听我妈说,我回去以后眼神就很幻散,吃了点东西就躺下睡觉,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妈过去叫起床时摸到我的头已经烧的不行,慌忙带去诊所拿了药吃下。

    吃了两天的药都没什么用,吃完就不烧,不吃就又烧起来,后来我妈急了就找到我们村里一个烧香的婆子给看了,说是受到的惊吓,掉魂了。于是他们就在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让我站在圈里,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

    还真是有效,从那以后,烧就退了,身体也渐渐好起来。

    只是我很久没看到刘欣儿了,好了以后便想着去她们家玩,但是我妈死活不让我去。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那时候玩的最好的小伙伴就是她了,不找她玩,我也没地可去,再说毕竟年龄也还小,我爸妈再下地干活就带着我一起。如果太阳太大,热的难受,就在架子车上放些秸杆,然后让我躲在车子下面。地里也捎带着水和吃的,虽然无聊,也就那么一天天过了。

    到我们的麦子都打干净,晒了拉回家里,我都没有再看到刘欣儿,不过那天晚上白娘子意外地来到我家。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它了,所以很是欢快,跑过去就抱着它的脖子,又是抓又是亲。

    我妈却过来,一把把它从我怀里揪出去,仍的老远。

    我听到它“喵喵”叫了几声,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想过去,却被我妈抱着死活不肯放下,并且开始逐白娘子离开。它一直站在那里看了我许久,最后还是转身走了,走出几步还在回头看。

    我听我爸说:“畜牲就是畜牲,你看把明山的身上抓的,听说在医院花了不少钱,以后不能再让它来咱家了,万一抓着鹏鹏咋弄哩。”

    我妈狠狠地说:“明山那号人抓死他都不亏,你看把刘欣儿打的,就一岁个孩子,他一个大男人下得去手?”说完又压低声音说:“以后出去别在人空儿里说这事儿,明山就是个二愣子,啥事都做的出来,兄弟们又多,村里的一霸,咱可惹不起。”

    我爸点点头说:“谁去说那个干啥,不过,大明家这回可是难办了。”

    两个人唉声叹气一阵,也就不再说什么,只顾收拾着我睡觉。

第十章 做生意

    夜里我被脸上的一阵痒惊醒,睁眼发现白娘子正趴在我的旁边。

    翻个身惊喜地抱着它,用脸在它身上摸擦着。它也一直温顺地趴着,直到我又趴着睡着。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天亮我醒来的时候它已经不在我家。

    后来在我爸妈断断续续的念叨里听出,明山为了赖上青离家,在医院里住了好久,不但要让他们赔偿医药费,还要赔上他务工的钱,还有家里的粮食钱,同时一定要让他们把白娘子当面打死才肯做罢。

    且不说打死白娘子青离和大明下不去手,就是那一大笔钱,他们家又怎么拿得出来?

    明山带领着他的兄弟们把青离家围住,女的破口大骂,男的个个一脸凶相,直嚷着不答应条件就直接把大明打残了。

    大明和青离一直不敢高声说话,苦苦的哀求,但是换来的不过是一顿羞辱,那些女人们竟然还说如果拿不出钱就把青离和刘欣儿一起卖了。

    我妈在跟我爸说这件事的时候,气的不行,嘴里拼命地骂:“这家人还不胜个畜牧,都他娘的说的啥话,他娘咋生出一堆这样不是人的玩意?”

    但是骂归骂,骂完以后又无奈地说:“能有啥法儿,谁让他们厉害呢,就是一霸,早晚得报应。”

    这件事情最后怎么说了,我不知道,只是从那以后,我再去找刘欣儿玩的时候,大明和青离都会在家里陪着我们,两个人的脸上也再难见笑容,白娘子从那时候起也不见了踪迹。

    很多年以后听我妈说起此事,才知道当时青离家暗里给了他们和大队干部多少钱不知道,反正明里他们家的地已经全部抵给了明山家里以还医药费用。

    所以那件事以后他们不用再去地里干活了,同时也意味着再没有吃的了。

    他们偶尔还会去帮着我爸妈做事,虽然我爸妈一直拒绝,但是有时候看到青离红着眼睛,也觉得可怜,慢慢的也就算了,只是明山那一家人太坏,已经盯死了他们,谁家跟他们好,就去祸害谁。这也是一开始我爸妈不想再跟大明家有关系的原因,我们家毕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爸妈经不住大明青离两人的哀求,也看不得他们可怜的样子,所以就得罪了明山家。他们明里暗里跟我们家过不去,会把我们地里的庄稼故意毁坏,还会把自己家养的牛羊放在我们的庄稼地里吃,甚至有时候会来到我们家里找麻烦。

    我爸妈对于这样的事哪敢去斗,只能去找老爷爷帮忙,老爷爷听着也只是叹气说:“离他们远点就是了,能祸害多少年,别搭理他们。”

    话是这样说,但是明目张胆的欺负还是让人心里很难下去,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爸本来兄弟也没人家多,并且兄弟之间不和,跟我爷爷奶奶也说不上话,虽说表面看去家里人挺多,其实内里我们家跟青离家没什么区别,也是单门独户而已。

    这年冬天,我被几个堂叔领着在街上玩,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碰到了明山家的儿子小虎身上。他本来也大我两岁,又长的虎头虎脑,一个翻身就骑在已经倒在地上的我身上,接着是一阵毒打。冬天穿的太多,我被他那么压着打,根本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到堂叔追过来把我们拉开,我的头发都被他拽下来一撮,脸上也是被他用脚踩的伤。

    我哭的眼泪鼻涕都冻成了冰,我妈出来看到我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啪啪就又打了我一顿,嘴里嚷嚷着:“出来弄啥里,出来弄啥里,家里容不下你了吗,咋不打死你?”。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我爸妈除了自个儿在家里生气,根本连去明山家找他们的勇气都没有。打骂我一顿后又觉得特别内疚和心疼,抱着我直落泪。

    我爸一整个冬天都找不到事情做,在家里闲着,又没吃没穿,脾气也大,每天除了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就是拿着粪蓝子在村上转悠。其实也捡不到什么粪的,因为那时候捡粪的人也多,这个转过来那个又转过去。有时候实在没有就铲一些在路沟里腐烂的树叶倒在粪坑里,以便开春可以往地里上着充点养份。

    大明和青离因为地都赔给了明山家,日子一下苦的不行,刘欣儿经常饿的“哇哇”哭,偶尔青离带她来我们家,我妈总是把给我熬的粥给她一点,但是也是有限。

    进入冬月以后,青离家就已经完全断粮,常常一天都不见他们吃什么东西,有时候大明出去市集上帮别人装个车打个小零工挣一点,也只够刘欣儿吃,而大明和青离因为长期缺少食物,面色青黄。

    不过,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大明在去市集给别人打零工的时候,因看做生意的人较多,也就多长了个心眼,回来后用仅有的一点钱在我们村收了一点生的花生,然后回到家用一口大的铁锅,里面放上沙子翻炒,等炒熟以后,第二天再带到市集上卖给那些城里人。

    一来二去,竟然慢慢挣了一点钱,挣的一点钱里除了给刘欣儿卖足够的饭,大明和青离还是吃的很少,主要还是要青离去地里挖一些野菜或者尽可能吃红薯之类扛着,以便把钱投到生意中去。

    大明收的生花生越来越多,第二天带到城里的也越来越多,当他一个人扛不动的时候,就卖了一辆自行车,然后两袋花生挎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后座上还可以再装两袋。

    这样下来一趟就是不少钱了,关键是自从大明生意做大以后,我再去他们家就有花生吃了,青离总是把筛下来的小花生仁成把地抓给我吃,有时候也会用小袋子装一些给我妈带回来。

    后来我妈看着这个生意还不错,况且我妈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就有自行车,虽然现在有些破旧但是还是能骑的,只要一点收花生的钱就可以做这个生意,就跟大明和青离商量着让我爸跟他们一起做花生的事情。

    大明和青离自然高兴,还说这样就有了伴。

    这年从冬月到过年,我爸爸就一直跟着大明从城里的集市又到各村里去收花生。我爸爸生性老实,有时候脑子也有点糊涂,总是算不过来帐,多亏大明一直帮助,才勉强过得去,虽然挣的不算多,但是家里的经济因为每天有钱进来还是好了很多。

    我妈和青离为了方便互相照顾孩子,就把炒花生的大锅挪到了一起,就在我们家院子的西边,就是那个老坟的西边一大块空地上,重新用帐布搭起篷子在里面炒,而我和刘欣儿就围着他们,玩着吃着。

    有一回,听到我妈问青离:“你家那只老猫真的给打死了?”

    青离犹豫了一下,又四周看了看,才低声跟我妈说:“我放它走了,咋忍心打死,跟着我从我们老家跑到这里,有时候觉得在我们家比大明我们两个还重要呢。”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她轻轻用衣袖擦了擦眼才又叹口气说:“也不知道它去哪儿了,准是恼我了,竟然把它赶出去。可是嫂子,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家逼着要把大明打死。”

    我妈忙安慰她说:“木事木事,你也别难过了,那猫看着可有灵气哩,说不定现在好着呢,过些时又回来了。”

    青离双手拿着铁铲不停要翻动锅里的花生,没再接着说下去。

    他们一般是这样,如果炒我家的,青离就烧火,我妈翻炒,如果炒青离家的,我妈就烧火,青离翻炒,因为整个翻炒的过程都非常累,为了不让花生炒糊,一下都不能停的拿个大铁铲在沙子里面从底部不断铲起。

    炒好的花生在一点一点在筛子里过一遍,把沙子和小的花生都漏下来,大的凉干装袋,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就开始骑车去城里卖,一直卖到中午回来,下午再去村里收,收到晚上回来接着炒。

    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虽然很辛苦,但是看起来我妈和我爸都很开心,尤其是每天到中午的时候我爸从集上回来,把一堆零钱“哗”一下倒在我妈面前,一边吃着我妈给他热好饭,一边看着我妈一张张数钱,还不时说些集市上的趣闻。

    我最喜欢捏那些硬币,看到我爸倒钱下来,就忙忙地跑过去,趴在桌子用手一个一个把硬币捡起来再装回袋子。我爸每次看到我捡钱都笑着说:“咱鹏鹏长大说不定才会挣大钱哩,你看捏钱的那样儿多像那么回事。”

    我妈也跟着笑。

    我们都在忙忙碌碌的生活里慢慢忘记了白娘子,我向我妈问过几次,她一直说:“可能猫跑出去玩了没回来。”后来也不再问了。只是偶尔去青离的家里会看到她时常盯着白娘子窝过的地方发呆,有时候也会看到她把吃剩下的饭茶倒在一个小碗里放在屋子的一角。

    我不知道白娘子会不会来吃,但是我觉得她放这些食物的时候一脸的认真,像是白娘子一直都在一样。

第十一章 奶奶病了

    这年春节本来是打算过个好年呢,我妈把卖花生挣的钱还了一部分债,也预留一些,说到年底要给我和我爸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和鞋,里外都用新布的。还要在过年的时候卖一斤肉,称二两糖果。

    因为有了这些期待,我几乎天天盼着过年,以便早些看到新的衣服,吃上肉。

    只是还没到真正办年货的时候,我奶奶就病了。

    这天上午是二叔上我们家来的,他一进院子就问正在院里玩的我:“鹏鹏,你爸哩?”

    我打心眼里是不喜欢二叔的,因为总是看着他很凶的样子,而且他很少跟我说话,有时候我跟着堂叔他们出去玩,他还一脸厌恶地说:“带着他干啥哩,麻烦死了。”

    所以听到他问,我什么也没说就跑到屋里去找我妈了,招得他在后面说:“木出息,连句话都不会说。”

    我妈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已经出了屋门,听到我二叔说我,一顿不高兴,回他:“你有出息,你有出息进俺家门来弄啥里,找有出息的地方呆着去吧。”

    二叔一听又一顿火,嚷嚷着说:“就说小孩儿一句话,你吵啥哩。”

    我妈听了更火,两人越吵声音越高:“你干啥说俺孩儿,你木带他木养他,你有啥理说他。”

    我二叔也提高嗓门:“我干啥要带他养他,又不是木爹木娘。”

    “就是哩,他有爹有娘,用得着你在这儿学狗叫来教训他。”

    二叔一听就要上前去打我妈,边往前走还边说:“你才是狗,看我今天打死你。”我已经吓坏了,躲在我妈身后,看着一脸紫红色的二叔直发愣。

    这时候老爷爷不知道啥时候来了,看到我二叔向我妈冲过去,就大声说:“又良,你长胆了,看着你大哥木在家不是,在娘儿面前显啥哩,你再往前去试试?”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拄着拐杖走到我妈与我二叔中间。

    我二叔还是怕这个爷爷的,憋着脸喘着粗气说:“爷,是她先噘哩我。”

    老爷爷用拐杖捣着他说:“滚滚滚,你爹叫你来干啥里,正经事不办,你倒在这儿噘人,看我拿拐杖打死你。”

    二叔看这样,扭头走了。

    老爷爷转过身,换了一副好脸色说:“孙媳妇儿,别跟他一样儿,就是个不懂事儿的二愣子。”说完看我妈自顾生气也没搭话,就又问:“良哩,还木从集上回来?”

    我妈这才把老爷爷往屋里让,顺手把筛好的小花生仁包一包,放在小桌子上说:“木有哩,得到晌午了。”

    老爷爷就看着我妈说:“你婆子早上病了,这会儿已经送去医院里,到良回来,你让他快些去医院看看,再咋说也是他娘哩,不去说不过去理。他们再不对,您不是当小哩吗,也不能倔着,该去还得去,孙媳妇儿,你奶奶成天说你最明事理儿了,这个事儿得往开处想。”

    我妈是窝一肚子火,但是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对老爷爷说:“走,我这会儿就跟您一块去看看,良回来还得下去收落生儿哩,木空。”

    老爷爷也站起来,我妈把那一包花生放他手里说:“这个拿回去跟俺奶奶您俩没事吃俩。”然后一手抱着我,一手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又从床里边的子里拿了一些,把门锁好就跟着老爷爷往外走。

    老爷爷一路都在安慰我妈,怕她到医院里后再吵起来,我妈也说:“爷,您放心,我再不懂事儿,也不能在医院里跟他吵。”

    在乡医院门口卖了一兜鸡蛋拿着,老爷爷不放心也跟着一起进去。

    我奶奶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床边坐着我爷爷和二姑三姑,看到我们进来,两个姑姑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我爷爷也只跟老爷爷打了声招呼,根本没搭理我妈。

    我妈把鸡蛋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站着也没说话。

    这时候老爷爷说:“良他娘这是啥病,医生说了木有?”

    我爷爷就一脸愁容地说:“说了,严重贫血,要输血才能治好哩。”

    老爷爷听这么说也有点着急,赶着问:“那咋弄哩,买血可得不少钱哩,要早点准备。”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奶奶去醒了,她看起来脸色有些白,我爷爷看到她醒赶快拿起床的杯子倒了点热水,问她喝不喝,她把脸一扭,对着我老爷爷说:“买啥血里,家里孩子这么多,抽一点就中了,谁有那钱去买?”

    老爷爷一听她说话,也是气,但是嘴张了张还是忍住了,出了门对跟着送出来的爷爷说:“抽血也得合得上才中哩,不是她想让抽谁哩就抽谁哩。”

    我爸爸中午回来,我妈没等他吃完饭就把我奶奶生病的事跟他说了,我爸一着急饭都不吃了想先去医院看看,被我妈拉着勉强吃了一碗面条。

    临走时,我妈拿了一卷钱给他,并且跟着他走出来说:“听咱娘的意思,想从你们几个身上抽血,也不着要抽多少,我前晌在那儿都没见着医生的面,要是每人都抽点也算了,光抽一个人多了可是受不了,你别啥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我爸答应着就出了门。

    到了晚上,我三姑来我家里通知我妈去医院照顾我爸。

    我妈一脸莫名其妙,还没搞清楚怎么好好一个人到了医院就要人去照顾了,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我奶奶抽了血太多,一检查有三个人跟她都匹配,一个我二姑,一个我三叔,还有我爸。我奶奶就说了,女儿的血不能抽,到时候出嫁,还要生孩子,弄不好又得盆血,没结婚的儿子的血也不能抽,万一到时候找不到媳妇儿怎么办,算来算去,也只有我爸了。尽管医生再三说只抽一个人的血会有严重后果,但是我奶奶不是不松口,我爸也说自己身体强壮没有问题。

    就这样我爸把血输给我奶奶后,自己就没从病床上起来,直接晕倒输上液了。

    我妈气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可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又无话可说。

    整个晚上我妈眼泪都没停过,抱着我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对面我奶奶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几个女儿儿子加上我爷爷轮番地照顾着,而这边只有我妈一人抱着我守着我爸,一直到天亮一口水没喝。

    到我奶奶出院,我爸爸还没出。

    后面的几天里,我妈就没让我再去医院,把我托给老爷爷照顾了两天,又怕太劳累了老人家,正不知道怎么办,这天青离提着一些鸡蛋来医院里看我爸。一看到我就说:“嫂子,晚上叫鹏鹏去我们家吧,太小了老在医院可不好。”

    我妈也是无奈,虽然觉得她们也挺忙,但是除此之外又没别的办法,就把我叫给她了,并且说:“这是俺家里的钥匙,您在那儿炒落生儿时用啥东西就去屋里拿,你看我这也不在家的。”

    青离也不客气,拿了钥匙,带着我出了医院。

    晚上我和刘欣儿跟着她和大明在我家的篷子里炒了花生后,就又跟着他们去了他家里。给我吃过饭就安排我和刘欣儿先睡,大明和青离把花生都收拾完了,又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然后把剩菜和饭装在一个破碗里就放在门口处。

    我是换了地方有点睡不着,所以虽然被安排到床上去睡,但是并未睡着,一直悄悄地看着青离和大明在屋里走动。

    到青离把饭放到门口后,过了约莫十分钟的时间,我竟然看到白娘子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两只小猫,也是浑身雪白。

    它们轻飘飘地来到门口,把青离倒进碗里的饭一扫而光,然后白娘子走到青离的脚边趴着,让青离帮它顺了顺毛,又跳到床沿上看了看刘欣儿。当它看到正瞪着眼看着它的我时,显然也是一惊,但是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轻轻地跳下床,领着那两只小猫走了。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白娘子没死。

    到我爸爸出院以后,有一天夜里我跟我爸并排躺在自家的床上。我爸虽然出了院,但是身体仍然很虚弱,并且从那以后的很多年里,身体一直也不好,一做重苦力就生大病。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我躺在床上,一直看着头顶上还漏着泥的屋顶,然后问我妈:“妈,你说白娘子为啥不来咱家哩?”

    我妈那时候正在给我爸喂药,听我说怔了一下后又板着脸说:“别胡乱说,白娘子早死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木有,我在欣儿家都看见了,它还带了两只小猫哩,这么小,可好了。”

    我一边给我妈比划着小猫的长度,一边争辩我看到白娘子的事实,只是我妈听我说完已经变了脸色,瞪着我说:“鹏鹏,这话可不能出去说,你要是出去说了白娘子可就真得死了,你记住木有,谁问你都不能说。”

    我点点头,然后还记着先前的问题:“那是不是我不说白娘子就会也来咱家?”

    我妈想了想说:“嗯,你不说它就来了。”

    这时候我爸在一边说道:“你哄一个小孩儿干啥哩,那猫不是早死了吗?”

第十二章 白娘子来我家了

    我爸是在医院住了一周出的院,出院已经到了年二十六,我妈原计划给我们买布做新衣服和鞋子的事都成了泡影,当然肉也没吃上。

    卖花生挣的钱除了早期的还了一些债,后来的一部分给了我奶奶,一部分给我爸住院,再加上后来回家修养用了个净光。到了这个年又是穷的连饭都吃不上,勉强买了一块豆腐算是比往年强一点了。

    青离家虽然挣的钱多一些,也没有别的意外之用,但是他们家没有一点地,全部吃的都要靠买,那一点钱也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年我还算开心,因为家里因为卖买花积攒下来很多的小花生仁,我没事就抓着吃,也算是很好的零食,因为上次跟明山的儿子小虎的事,堂叔他们也不来我家带我出去玩了,加上我爸爸又病,我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家里。

    年三十晚上,我妈包了萝卜秧馅饺子,我吃了两个就没什么食欲了,因为白天吃了太多花生仁,到晚上就只想喝点水,别的都吃不下。

    我爸爸已经恢复的不错了,吃了两碗饺子,吃完还下床在屋里到处走动一回,消消食才又坐回床上。我妈吃完饭又把第二天早上要用的香,纸钱一一分排好,才安排我去睡觉。

    可是我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没有一点睡意,就求着我妈带我出去玩会儿,她扭不过我,最后带着我出来,出了屋门才感觉到外面寒风刺骨,大概是又要下雪的样子,天空沉沉的。

    街上其实也没什么人,那偶尔的鞭炮声都来自别人的家里,看着冷冷清清的街,我妈就要折身回家,可是我不从,一边踢腾一边嚷着说去找刘欣儿玩。

    我妈大概是想着过年呢,也不想让我哭,也就无奈地顺从了,抱着我往村西头走去。

    到青离家的时候,他们家还亮着灯,我妈就在院子里喊:“青离,睡了吗?”

    青离在屋里应了一声,随后门就开了,我妈边往里走边说:“你看这孩儿,吃了饭非不睡觉,要来您家玩一回。”

    青离也笑着说:“来吧来吧,刘欣儿也正闷着呢。”

    可是当我妈的脚刚踏进门,就看到门口有三只猫也正看着她。她显然是愣了一下,忙忙地帮青离把门掩上说:“这可不敢露头儿啊,要是被那家人知道,又得一回闹,你看您刚过好了一点,不定他们咋眼红,正找岔哩。”

    青离尴尬地笑笑说:“嫂子,也就是你知道,别人谁也没见过呢,你看,这不是过年了吗,它现在带着小猫,在外面怕没吃的,这大冷天的。”

    我妈哎了一声,又悄悄叮嘱:“还是要多加小心啊,常回来总是有被人看到的时候,不可大意。”

    青离也答应着,然后招呼我去吃他们做的饭。

    他们家的桌子也就是炒了一盘豆腐,吃着饺子,别的也没什么,刘欣儿看到我来很高兴,饺子也不吃了跳下凳子,笨笨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叫哥哥。

    也只玩了一小会儿,我妈怕我爸有事找不着人,就带着我出来往家走。

    我们到家以后,我妈小声对怀里的我说:“鹏鹏,看到白娘子的事可不能跟别人说,跟你爸也不能说哦。”

    我已经爬在她怀里朦胧睡着,对于她说的话也只是听着,然后嗯嗯两声,并没做别的回答。

    夜里我醒来撒尿,我妈忙把煤油先灯点上,然后才把我从床上放下来,我蹒跚着自已走到屋里的尿盆边蹲了下去。

    我下床的时候眼还不能睁开,但是等撒完尿,反而是清醒了,蹲在地上不知道怎么眼一扫就看到我们家桌子底下白娘子带着她的两只小猫卧在那里。

    我怔怔地看着它,这时候我妈看我撒完尿半天还不上床,就在上面喊:“快上来,下面多冷,冻着你。”

    我想跟我妈说白娘子的事,但是一上床就觉得双眼睁不开,迷糊着竟然又睡着了。

    到早上起来才又记起这事,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衣服都没来及穿就往桌子底下去找。但是白娘子早已经走了,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妈看我下床,忙跑过来把棉袄披在我身上说:“越学越傻了,不穿衣裳下来想冻死哩。”说着把我抱上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大早上去桌子下找啥哩?”

    我说:“找白娘子,昨晚上我看到它带着小猫咪在那儿睡觉哩。”

    我妈便捂着我的嘴说:“瞎胡说,做梦的吧。”

    等她给我穿好衣服自己也忍不住往桌子底下去看,因为光线有些暗,她便微微弯了一点腰,这一弯下去,她又挪了一小步向前,干脆蹲着,竟然在桌子底下找到十块钱。

    她捡起钱看了又看,这时候我爸在床上也看到了,就说她:“你看你,平时都是不收拾家,钱都到处扔。”

    我妈只是皱着眉头看那钱,随后说:“你在家里瞅会鹏鹏,我出去下。”

    我知道她是去青离家问了,她以为是白娘子在青离家给我们捎钱来呢,但是青离家说根本没有的事。我妈就这件事没有对任何人再说起,但是她心里还是很感谢白娘子的,因为我们家的钱,几乎每一分我妈都认识,都是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很多时候想买什么东西,摸了好几次都舍不得买,反而是钱越来越熟悉了。何况这还是一张十块的,这么大张的钱,见到的次数都少,没理由不认识自己家的,所以她断定这一定是白娘子送来的。

    这天早上她又上香,便念叨着天上的神仙不但要保佑我们家平安,还保佑白娘子有吃有喝平安一生。

    过了年后,我爸虽然还是有点虚,但是迫于经济的压力还是要出去做事,而大明也已经开始重新做起花生的生意,他们两个又结伴同行。只是我爸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一次带四袋花生,一般两袋就足够了。因为要脚踩着自行车送到城里,还要从村里收回来,也算是重体力的活。

    这样一来,挣的钱自然更少,但是开支却越来越大,我二叔结婚的时候我奶奶亲自上门,要我妈随五十块钱的礼金,说是我爸是老大,结婚的时候把东西都给了我们,我们必须得有所表示。

    我妈当时就跟她在院子里吵了起来,那天我爸不在家,去集上卖花生还没回来,我妈边吵边心酸,竟然自己嚎啕哭了起来。

    自我上次从医院见我奶奶后,这是第一次见她。

    她站在那里看着我妈哭,脸上是愤怒的表情,好像我妈已经做了让她难以容忍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来指着我妈说:“俺孩儿娶了你算是倒霉死了,你看看你都把他弄成啥了,多棒的劳力现在水都提不起。”

    我妈一听这话“腾”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你噘哪鳖孙把您孩儿弄成那样儿,您噘,噘死他鳖孙。”

    我奶奶更不是省油的灯,本来一肚子火,听我妈骂,就边骂边上去想揪她的头发。

    我妈的个子要比我奶奶高,所以她想抓到我妈头发就有难度,只见她一个上窜,我妈却躲了一下,她并没抓着,但是她的手顺势就在我妈的脸上抓了一把,血跟着她的手就渗了出来。

    我妈并没还手,扭身想出去,但我奶奶从后面又是一窜已经抓着了她的头发,把我妈一下就拉倒在地。她自己也收手不及,摔在了地上,谁知她摔到地上就不起来了,“哇哇哇”哭的震天价响,左邻右舍其实已经听到我们家吵闹的声音,这时候都跑过来看,就看到我奶奶倒在地上指着我妈大骂,说我妈打了她。

    有理说不清大概就是此时的情景,我妈哭着说她血口喷人,可是她除了这句也说不出别的了,这时候我二叔和三叔也来了我们家,听到说我妈打了我奶奶,就要过去打我妈,邻居们都上前去拉,但是也不敢死拉着,就是两大小伙子,拉着还怕他们打到别人。

    后来还是我堂叔还有我大姑奶奶看到了,忙哟嗬着制止他们。

    正吵嚷着我爸已经进了家门,看到乱七八糟的一群人吵的吵闹的闹,就去问我妈怎么回事,我妈一边哭一边把事情说了遍。

    我爸把身上的钱袋子“哗”一下扔到我奶奶面前说:“娘,我就这些钱了,你看够不够,不够你把我的命拿去吧,别一天到晚在这儿闹。”

    我奶奶本来一看我爸把钱扔给她,忙捡起来,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听见我爸这么说,干脆躺倒下去,又是哭又是骂:“白养你这么些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兄弟结婚叫你添个钱你都说我要你的命哩,你拿刀把你娘杀了吧,以后都不逼你了。”

    我爸也是气了,真的回头跑进屋,抄起刀就出来了,旁边看热闹的一看,胆小的就跑远了,胆大和近亲的都上去拉我爸,我爸撕扯开人群,对着我奶奶说:“我不杀你,你厉害,今儿个你杀了我,杀了我你眼里就净了,我着我们这一家儿横竖是入不了你的眼,来吧,你杀了我。”

    我奶奶看我爸这样,也不哭了,从地上爬起来,拿着钱袋“噔噔”地走了。

第十三章 二叔结婚

    我二叔是订在正月十八结婚。

    我爸妈根本没打算去,因为之前我奶奶的事闹的他们两个也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

    我二叔没结婚已经从我奶奶那里分到了两间房子,一应家具齐全,另外的还有新被子和其它东西,钱给了多少没人不知道。

    新媳妇一进门我奶奶就跑着忙前忙后,又是做吃的又是做穿的,还让我爷爷给新媳妇儿的娘家做了一套家具,以表示人家养了那么好的闺女。

    结婚这天,听村里的人说,非常热闹,但是我爸照常去集市上卖花生,我妈也照样在家里一边看着我一边做鞋子。

    亲戚们来喊了很多次,我妈就是不去,也就作罢了。

    但是外面鞭炮声不绝,热闹的声不断,虽然我们离的有点远,我妈还是心里委屈,一边流泪一边骂。

    我的几个堂叔本来想领我出去,但是被我妈拦住了,她很清楚今天这样的时候,如果我在那里又是得好一顿气,所以一直好生看着我。

    就在新娘子到来要进村时,外面鞭炮已经连续响了好久,我站在屋里看看外面,又看看一直坐在门口做伙计的我妈,最终也没敢出去。

    可是就在这时,我看到白娘子却轻巧巧地来到我家门口,它的身后没有跟着那两只小猫。

    我妈也看到了它,把堵着门的腿挪看一点,就看到白娘子静静地走了进来,它爬在我脚下,似乎是在逗我玩,又像是安慰我一样呆了一阵子就走了。

    后来听街上的人说,我二叔结婚那天,新娘子刚进门,就看到屋里做好的被子被撕的稀烂,扔的到处都是,去的亲戚们都很纳闷,屋里一直有人,怎么就没看到被子怎么成这样呢。还有那些吃的东西,上面都弄了一层脏脏的东西,让客人门难以下口,并且听说我奶奶的钱还丢了,至于丢多少传的就不一样了。

    更吓人的是那天,本来按我们这的习俗是要新郎背着新娘子跨过火盆的。结果我二叔走到火盆的地方突然就把新娘往火盆里一放,转身笑呵呵地走了。

    这下子场面就乱大发了,新娘子“嗷”一声就跳了起来,旁边的人跟着又是扑火,又是招呼着喊人,一时间像炸了窝。

    新娘娘家的人一把夺过新娘子就要带回家去,被这边的人拦下了,好说歹说的才略显消停。

    可是那边却又怎么都寻不到我二叔,急的人都慌了神,恨不得去村上的喇叭里哟嗬,派出去找的人一泼去了一泼又回,就是不见二叔的踪影。

    后来还是一个本村的光棍汗说在路边的一个柴跺边看到了他,于是一帮人又“忽拉”一声出发,向着柴跺跑去。

    到了地方,果然看到二叔一个人乐呵呵地蹲在柴跺边,嘴里还咬着一根柴禾,一摇一摇地甚是快乐,去找的人不由分手就要把他往家里拉,可是他哪里肯从,立刻叫嚷着又是跳又是吵的。

    无奈只好让人看着,又回来这边报告情况,这些等在家里的人一听这情况就知道事出邪气,没敢耽误赶快把村里经常烧香看阴的几个人叫上一起去找二叔。

    那几个人到地方看到二叔正摆着姿势要跟先来的人决斗的样子,但是一看到这几个烧香的显然有点俱了,抱着头蹲在地上说:“我这就走了,不要打我,我这就走了。”

    几个烧香看阴的忙跟赶来的奶奶说:“是鬼附体了,快烧些纸钱,送走了算了,今儿也是大喜的日子,不宜生恶念。”

    我奶奶听这样说,也不敢停留,快步回到家里拿了一捆黄纸来交给那几个人,几个人把黄纸铺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真的人民币在上面一面一面地印完,才用火点着,边烧边说:“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哪儿来的,收了钱快走吧,这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不想理你,再捣乱就要往死里噘了。”

    我二叔听到那些人念,就站了起来,嘴里还说着:“好,好,我走我走。”然后就摇摇着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下向前栽去。

    周围的人赶快把他扶起来,已经看到他嘴角有白沫,忙又擦了让我两个堂叔架着回家,用凉水洗了脸才算完全清醒。

    人们来不及多问,忙着打整起来把婚礼进行到底。

    背地里有人笑她活该,也有人为我家担心的,因为我奶奶出这样的事,一定是生气,她能出气的对象除了我爷爷就是我爸妈。

    果然,我们这里新娘子过门后三天要回娘家的,我二婶那天一早就带着我奶奶烙好的油镆,被几个近亲的人保护着回娘家去了。

    我奶奶瞅准机会,把我爷爷一顿骂后,还是不消气,就来到了我家。

    那天我妈刚好有事出门,所以她来我家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就一气之下把我们帐篷里用来炒花生的锅用石头砸了,刚砸完我妈就从外面回来,看到我奶奶也是气,两个人站着又是一顿骂。

    其实我妈如果真跟我奶奶打起来,估计两个都打的赢。我妈一直做着粗活,力气是有,而且人也长的人高马大的,而我奶奶不但个子矮,而且从来都不做什么事,身子已经有点发福,平时多走几步都哼呀嗨的。

    但是我妈却不愿跟她动手,一是觉得她是老人,最重要的是我奶奶会赖皮,你根本没碰着她,她就会躺到地上说你把她打死了,我妈不只是上次领教了她的把戏。所以这次我妈也只是骂她几句,便折身出来,直接去找老爷爷去了。

    老爷爷也是看着他的这个儿媳妇儿折腾事的,所以他也没一个人来,顺路就叫上了我二大爷和三大爷,顺带着就把堂叔他们一起叫来。

    一群人把我奶奶围在家里问她为什么要砸我们家的锅,我奶奶一看这阵势,二话不说就躺在地上叫,非说我妈找人欺负她。

    还是二大爷震得住局,他往前面一站,跟老爷爷并排,看着躺在地上的奶奶说:“嫂子,你再躺,别人也不会认为我们欺负你。你这点戏也就只能制住良他们两口子,又良的媳妇儿都过门了,你不怕别人看你笑话,你说都是你身上的肉,你这么闹着就不心疼里慌。良上回不是让你拿刀把他杀了吗,我看就中,你把他一杀,剩下的都是你那俩孩儿里了,好不好?”

    我奶奶一听这话,就恼了,从地上跳起来,冲到我二大爷面前说:“你杀了呀你杀了呀。”

    我二大爷一脸鄙视地看着她说:“我可不敢,你看看你那样儿,人不人鬼不鬼的,谁搭理你。”

    我奶奶跳着脚说:“你不敢你来弄啥里,啊,你来弄啥里,俺家的事啥时候轮到你出头了?”

    整吵嚷的不可开交,我爷爷从人群里来了,过来拉着我奶奶要回家,我奶奶正在气头上,逮着他一顿骂,边骂边往回走,走到最后竟然哭了,说跟着我爷爷受了苦,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净被人欺负,我爷爷是窝囊废,啥也不会,也不会给她出口气,最后哭的气都上不来了。吓的我爷爷一顿捶打,又是拍后背,又是掐人中,才算缓过来气。

    为此听说我奶奶还把自己娘家人请了来,找了我老爷爷来我家又把我爸我妈说一顿。

    不过,相比从前,我二叔结婚以后,我奶奶还是好了很多,大概是想在新儿媳妇儿面前挣表现,所以我二婶在家的时候她都不太闹腾,只是我二婶与我奶奶性情相同,两人却不相容。

    她来到家里以后,也是什么事不做,横竖看我奶奶不顺眼,尤其记着结婚时候的事,想起来就朝着我奶奶骂一顿。

    他们家的房子是跟我奶奶一个院的,南北两所,南边的是三间,现在还住着我爷爷奶奶,两个姑姑和一个三叔,而背面的只有两间,就分给了我二叔家。我二婶自然不愿意,坐在院子里看到我奶奶就骂,说她偏心,把好的留给三儿子了。

    这天青离跟我妈又在家里炒花生,说起街上的传闻,青离叹口气说:“嫂子,你也是不容易。”

    我妈瞬间眼就红了,说着:“我只盼着鹏鹏长大争口气。”

    青离劝我妈说:“恶人自有恶人制,你看现在我大母不是被人家制的死死的吗,骂她连敢还一句都不敢。”

    我妈恨恨地道:“他们爱咋闹咋闹,俺住的远远的,听不见也落个干净。”

    青离说:“那是那是,就得想开些。”

    我妈这时候突然问青离:“我听说又良结婚的时候屋里乱七八糟哩,你知道这事不?”

    青离愣了一下说:“好像听街上说了,说是被子撕烂了两床。”

    我妈把身子向青离探了探说:“那天白娘子来我家了,还陪着鹏鹏玩了会儿。”

    青离“哦”了声没再说什么,只专心地翻着锅里的花生。

    不过花生的生意做过了正月就越来越淡了,首先村里的花生已经收不上来了,都到了快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该不卖都存着了。另外,吃的人也越来越少,天气回暖能吃的东西也慢慢多起来,人们谁也不想再花钱去吃这样的零食。

    到后来我爸已经完全挣不到钱,也就停了下来,开始去麦地里拔草,往地里拉粪,我妈也开始跟着我爸一起忙地里的活,再难在家里陪我。

    我有时候也会一个人跑到街上,远远地看一眼二叔家的新房,偶尔会看一眼二婶,觉得她长的特别丑,个子也没有我妈高,有点胖,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像一只鸭子。

    我回去把这个事情告诉我妈,我妈先是笑了,随后又嘱咐我说:“出去不准说哦,出去乱说看回来我打死你。”

第十四章 弟弟

    出了正月,我妈突然说把我送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并且说做就做,二月初二那天在自己家吃了煎饼和炒豆子,我爸就骑着自行车,让我坐在车前面的横梁上开始往外婆家去。

    我一路的不高兴,对于去外婆家也想反抗,但是只吵嚷了一声,我爸就狠狠地横我一眼说:“到哪儿老实点儿,惹事回来看我收拾你。”

    那个不想去的话根本也没来及说出口,就一脸委屈去了。

    我大舅家有三个女儿,最小的也大我一岁。我不喜欢去他们家一是这里没有自己家自在,再者那三个表姐也总是爱欺负我。

    在外婆家住了一个月,我爸有一天来看我,给我带了几个我喜欢吃的小包子,当然也给三个表姐都带了吃的,给外公外婆大舅和舅妈分别都有礼物。我看着那一堆东西很是郁闷,我们生活一直拮据,这些东西我都一直没有吃过,我爸却这么成堆地给他们带来。

    我外公也说我爸:“您日子过的好了是吧,来这儿还跟去别的地儿一样拿这些东西,一会儿走了还捎走,给鹏鹏妈送过去。”

    我爸忙说:“她有吃的,给她弄的有。”

    外公还是把我爸拿去的东西分开一半重新装回袋子里,帮我爸绑在自行车上,然后才问:“今儿来有啥事,鹏鹏妈这会儿在山上啥样了?”

    我爸说:“好着哩,不是我表姐在哪儿哩,赖好照顾着,医生说到五六月间就生了,总还得半年躲。我就是来看看鹏鹏,木有啥事。”

    外公外婆又一顿嘱咐我爸,我爸也一顿嘱咐我,反正是不准淘气,要听话,不能跟表姐们打架。

    临走前,我外公抱着我送我爸出去,见我大舅不在身边,忙从兜里拿了一卷钱给他说:“快装着,家里用钱的地方儿多,鹏鹏妈那里得多给点,麻烦您表姐照看,可不能叫人家再吃亏赔东西。”

    我爸答应着,推着不要钱,被我外公厉声制止:“快收起来吧,一会给他们看见。”

    我爸走了以后,大表姐就悄悄跟我说:“你妈是去给你生小妹妹了吧,生了小妹妹就不要你了,你看把你塞到俺家来了。”

    我一听这话就急了,哭着说不是,外婆听到我哭从屋里出来,本来想问怎么回事呢,看到我舅妈也从屋里出来了,就什么也没说把我领到他们那屋。

    自此以后,三个表姐就老是在我耳边说这样的话,总是说我爸妈生了一个小的,以后不要我了,为此我郁郁寡欢了好久,心里不愿相信爸妈不要我了,但是对于表姐们说的话又无可辩驳。

    后来在大人的言谈之中才知道,当时的计划生育特别严,生二胎几乎是在跟国家对抗,只要知道谁家怀了二胎计生办的人就直接去家里拉人去做人流。

    我妈其实在过年前就已经怀孕,但是那时候肚子小,她也像平时一样做事,根本没人知道,可是二月以后天气渐渐回暖,穿的衣服也薄了,肚子也渐渐大了,而且国家又出了新的政策,就是要做孕检。所有村子里的已婚妇女,每个月都要去乡医院做一次检查,一但查出怀了不该要的孩子,立即就要流产。

    所以在万般无奈下,我妈只好跑到她在娘家做女儿时的一个好朋友家里,离我们大概四五十里的一个山村,在那里一直躲到弟弟出生满月。

    而我在这段期间就一直住在外婆的家里。

    外公外婆其实对我挺好的,但是三个表姐却特别的讨厌我,有时候外婆给我一点吃的,她们看外婆没瞧见就劈手给我躲过去,还要警告我说不能哭,并且出言挑唆:“你妈不要你了,你再哭俺家也不要你,把你弄地里喂狗去。”

    我憋屈的不行,却不知道跟谁说。

    我爸隔一个月就会来看我一次,每次看到他来,我都希望他是来接我回去的,但是每次他看完我就一个人走了。看到他走,我就会哭起来,但是也仅仅是哭,那个时代的小孩子似乎都不会撒娇,知道撒娇也没什么用,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所以也就忍着不声响了,只是盼着他下次早些来。

    四月的时候,我爸又来看我,竟然带了一只小白猫来,这让我很开心,但是不但大舅舅妈一脸不高兴,连外公外婆也数落我爸说:“带这东西弄啥里,人家都是穷养狗富养猫哩,你看您穷里连家都成不起来,还养只猫弄啥里,再说鹏鹏玩着也不好,万一抓伤了咋弄?”

    我爸有点被说的架不住了,看看我又看看那只小猫。

    其实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已经抱着小猫飞快地往外跑了,直到我爸走我都没有再出现。

    这只小猫跟白娘子长的很像,我几乎可以肯定它就是白娘子的孩子,心里又想着肯定是刘欣儿或者白娘子派它来给我解闷的,所以自它来了以后,我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抱着它。

    其实我睡觉的时候也是想抱着的,但是外婆死活不让,我也就无可奈何。不喜欢小猫的还有三个表姐,他们几乎一看到它就想去踢它或者打它,我不能阻止她们,只能死死抱着小猫。

    我爸我妈一直希望二胎能是个女孩,不但是因为乡里人常说女儿贴心,另外还有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就想一男一女儿女双全多好,可惜生出来一看又是一个男孩。我爸当时就想到二十年后,两个儿子都要娶媳妇儿,要盖房子,要送彩礼,愁的眉头一直都展不开。外公外婆听说又是一个男孩子也是愁,还是我外公安慰说:“男孩儿也好,你看你老实哩,老被人家欺负,家里有两个男的以后长大了也好长门面。”

    我爸妈都没这么乐观,而我对于是男是女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想到他出生后我就可以回家跟父母呆在一起了,就开心的好几晚都没有睡着。

    弟弟满月以后我爸拉着架子车走几十里的山路,把我妈和弟弟拉回了我家,但是并没有接我回去。

    因为他们刚到家,村计划生育便知道了这事,一大票人立刻就来了我家,逮着我爸妈骂的狗血淋头,还要罚款,当时我们家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而且那些人来了之后看到的也是家徒四壁,屋里没一样是值钱的东西,就只好把我爸爸抓走了。

    我妈一个人带着小弟弟在家里开始接手家里的农活。

    1984年的麦天,我妈带着一个多月的弟弟在地里收割麦子,青离跟大明也赶来帮忙,因为他们家没地,这个时候大明就用一个木箱子,里面垫一些棉褥从城里卖一些冰棍再到乡下来卖,而青离就带着刘欣儿一起去地里,帮我妈抱着我,好让我妈安稳地干活。

    外公那边的地要比我们这里多,虽然他们家人多,但是活却总是做不出来,所以在农活上很难帮上我们,但是这年,外公还是安排大舅来帮我们了两天,总是算是把麦子进了场。

    但是打场没有男人是不行的,我妈一个人虽说有青离帮忙带着小弟弟,但也是束手无策,也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

    外婆来带着我回来看我妈时,心疼的哭了,回去就跟外公商量要把我爸换出来。可是要从牢里换一个人出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又是好一顿找人,说好话,我爸才出来,而换进去的就是我外婆。

    因为外婆代替我爸坐牢,他们家便没有人可以再带着我,我也就被送回了自己家。

    第一次看到弟弟,他又瘦又小,皮肤很快,但是因为小的原因,看上去像刚出生的没长的毛什么动物,一点也不好看。两只眼睛很大,睁的圆圆地看着我,当他看到跟在我身边的小猫时,小嘴嘟起来“嗷嗷”地叫着。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决定跟他同一站线。

    外婆去牢里以后,事情并没有结束,因为超生,我们家这年麦收以后,不但麦子被全数没收,连地也一块被没收了。我爸妈看着辛苦一年最后却颗粒无归,想着以后没地吃什么,愁的一夜之间都要白头。

    也不敢做什么,因为做一点事情计划生育就会来到家里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似乎非要把这家人活活饿死才能完成计划生育的目的一样。

    无奈之下,我爸只能又联系那些曾经去挖煤的人,还好有两个人也愿意去,于是这年冬天我爸就又离开我们外出。而我这时候已经换身成了保姆,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弟弟,同时跟我一起的还有那只小猫,自从外婆家回来以后,它就一直在我们家呆着。白娘子真的来看过它两次,都是在深夜,它轻巧巧地进了我们家门,先去看一眼卧在门后面纸箱子里小猫,然后又跑到我面前跟玩一会儿,也会去看看我弟弟才走。

    进入冬月我爸爸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身体差的厉害,是被另外两个人一路扶着回来,听他们说我爸爸这次去,根本就适应不了井下的生活,一进去就头晕,但是为了挣钱硬是撑着,边吃着药边做事,勉强撑到现在已经病的难以起来。

    我爸进家以后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每天都要吃很多药来维持病情,我妈每次想到这事,就会把我奶奶骂一顿,但是也仅仅是过过嘴瘾,却一点办法没有。

    外婆在牢里足足住了半年,出来的时候已经瘦骨嶙峋,眼底是黑色的,一看就是吃尽了苦头。

    很多年以后外婆跟我说起此事的时候才淡淡地说:“进去就是要干活,因为年龄大倒是不挨打,但是会罚跪,外婆因为做事慢,总是被罚,有时候跪着跪着就晕倒在地,但爬起来还是要接着跪。”

    她是被我妈从牢里扶出来的,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春节的鞭炮声不时响进她们的耳朵,可是两人都没有一丝欢喜。

第十五章 爷爷去世

    外婆也卧病不起了。

    这个春节我们家里躺着爸爸,而外公家里躺着外婆,我妈带着弟弟去外婆家的时候常常把我委托给青离看着,我乐意在他们家呆着,跟刘欣儿玩本来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况且现在他们家里有好几只小猫,虽然白娘子白天不会出来,但是夜里却不时会来陪我们玩会儿。

    天气渐暖的时候我爸爸才能起床做事,只是也无事可做。所有要做的事情都需要付出体力,但是这却是他现在欠缺的东西。他每天都不开心,除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就是对着我和弟弟发火,每次听到我们哭都气的要过来打我们。

    家里根本没有可入口的东西,弟弟也还非常小,连口粥都喝不上,衣服就更不用说了,都是补丁上加着补丁,我穿完以后又给弟弟穿。

    比起我小的时候更穷更难过。

    这年三月我爷爷突然得急病就去世了,听说是夜里的事,早上我奶奶躺在床上还在骂他怎么还不起床,天都亮了,但是脚蹬过去一踢人却是凉的,这才惊起,慌忙叫我三叔过来。

    我三叔那时候还小,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就跑出门去喊院子对面的二叔。

    他在门口着急地又是拍门又是喊:“二哥二哥,快些起来看看吧,咱伯不好了。”

    我二叔本来想起来,但是被我二婶一下子拧住腿,低声说:“一屋子人哩,咋就轮上去了,您娘不是厉害哩很吗,叫她自己弄去,你今儿敢出去试试。”

    我二叔一看这样也就缩着脑袋在被窝里装啥也没听见。

    三叔喊了一阵见没一点动静,就又跑回来带着哭腔跟我奶奶说:“咱整里娘,先送医院吧?”

    我奶奶脸一板,眼一横说:“送啥里送,人都死了,还往哪儿送。三妮去喊你二大三大来,二妮去喊你爷爷奶奶。三良你在这儿守着,我去你大哥家。”

    我三叔一听要他守着个死人,虽然是自己亲爹也还是害怕,急着说:“我去大哥家吧,我去喊。”

    我奶奶又是一顿横:“你个小孩儿能把话说清楚了,一个死人还起来吃你不成,吓成这样儿。”说着人已经出门,二姑三姑也赶紧跟出来往外跑。

    三叔一个人在屋里看着还是有点心虚,就跑到门口站着,站会儿看人都不回来,又着急地跑到二叔门前去敲。

    这时候才看到二叔慢悠悠地开了门出来问出了啥事,三叔一把拉住他就往屋里拽,边拽边说:“咱伯不中了,快看看吧。”

    二叔一听就停住了,扭头往回走说:“不中了你叫我看干啥,我又看不活。”

    两人正在院里撕扯着,我奶奶已经带着我爸进了院,看到我二叔三叔都在院里,兜头就是一顿骂:“良,你不是咱村里出名的老实人孝子吗,你看看您伯出事了,仨孩儿,两个都在这儿就你一个躲的远远哩,我要不去喊,你是不是还不来哩?”

    我爸争辩:“俺住哩远,你不喊谁知道这边有事。”

    我奶奶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说:“你这时候倒是来跟我吵架来了,你娶了个媳妇儿长了胆了,都敢跟你娘吵架了,你是看着木有你伯了,翅膀也硬了,自己亲娘也敢欺负了吧。”说着竟还要上去打我爸爸。

    被已经进们的二爷三爷拦住说:“嫂子,我哥还躺着呢,不快点想法儿,搁这儿吵啥哩。”

    说着一行人都进了屋。

    我爷爷已经牙关紧咬,四肢冰凉,并没有再去医院,便宣布死亡消息。

    接下来就是请同姓本家的人来料理后事,按我奶奶的意思,我爸是大儿子丧事的钱一定要一个人出一半,另一半由她和我二叔家一起担,原因是三叔还没成家不应承担这事,而二叔刚结婚分了家,日子也不太好过。

    在场的人都有点看不下去说:“良她母,你这偏心也不能这个偏法,你看着良家过的很好吗?家里两个孩儿边一分地都木有,吃木吃穿木穿,良又病了一年里,你看看一家人都饿成啥了,你当娘的就一点不心疼?”

    奶奶被说的有点不服,还要站起来嚷嚷,但是被老爷爷制住了,说这个事情分四份,我爸拿一份,二叔拿一份,奶奶那边自己出一份,另外一份由二爷三爷出了,但是后边亲戚朋友来的礼也要分四份,各领各家的。

    我奶奶勉强算是同意了,不过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爸爸要分的那份根本没有一点影,他也没敢找我奶奶去要,知道去了也只是找一顿骂,也就不了了之。

    我爸爸的份子钱也并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家当时掘地三尺都找不出一分钱,那一份钱老爷爷拿来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我妈找青离家借的。

    爷爷下葬的时候,我做为大孙子自然是要去守灵进墓的,于是我就跟我爸一起并排跪着,一切都听执事人的指挥。

    入土的那天,棺材都已经下到了土里,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而且雨势非常大,片刻就淋湿了衣服。那些拿着铁锨盖土的人慌慌张张把土盖上就跑去躲雨,这边披麻戴孝的也都跑的跑散的散的。

    我二叔和二婶一早跑回了家,我爸和我妈一手拉着我一手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盖在头上,也去找躲雨的地方。

    我们三人因为后来雨势太大,只能躲在地里的一间机电房里。

    机电房里面放的都是发电机,空的地方很有限,我妈把我拉进去,我爸站在门口挡着,但是他站在门口跟站在外面几乎没什么区别,雨照样打在他身上,我妈又伸手把我爸往里拉着说:“里面来点儿,站那儿还是个淋。”

    我爸就只是往里稍挤了一点,也就站住了。

    三人站着,我妈就把衣服垂下来的部分抓在一起想把水先拧拧,我低着头看她拧的水顺着手指缝向下流,便伸出小手去接那些流下来的水,接着觉得好玩便“咯咯”地笑起来。

    我爸本来回头看我,但却“咦”了一声,我们都抬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睛看着那些发电机的上面。

    发电机的上面蹲着大大小小一群猫,为首的正是白娘子。

    它安静地蹲在上面,见我看它就朝我“喵”地叫了一声,然后轻快地从发电机上跳下来,跑到我的怀里。

    我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它了,现在抱着竟然觉得它重了不少,而且体型明显大了,如若不是看它的样子太熟悉,大概都认不出它还是原来的白娘子了。

    我妈也伸手顺了顺它的毛说:“这老猫都成王了。”

    白娘子扭脸看了她一脸,把头歪在我的胳膊上,一副小姑娘的样子,我也就一直那么抱着它,直到雨势过去,外面陆续出现赶着下地的人们。白娘子才从我的胳膊上跳走,直接又跳回到那个发电机上看着我。

    我爸已经开始往外走,走出两步又回头说:“回去谁也不能说这猫在这儿,要是给明山知道,估计这回真活不了了。”

    我妈回道:“谁去说这个,别说它还帮过咱,就是木关系,明山那人是能说话的人吗?”

    他们没在对这事讨论下去,一起往回走,可是走到一半,我爸又站住说:“刚才下那么大雨,人都走的急,也不着咱伯的坟封的咋样了,我回去再看看。”

    我妈说:“你这样回去,看了又咋着哩,先回去换件衣裳,拿把铁锨,有不好的地方就再封封。”

    回到家里以后,我妈把干的衣服找出来给我爸换上,我爸就拿起铁锨往地里去,我嚷嚷着也要跟去,被我妈拦住了,她大概早看出我想去的心思,于是说:“鹏鹏,你以后都别去那儿看白娘子了,要是被别人撞见,白娘子可就活不成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也并不解释,只说让我以后别去。

    不过我并没有听我妈的话,后来自己偷偷跑去看过几次,但是遗憾的是什么也没看到,心里想着白娘子大概是跟我们一样,不过是去避一避雨,并不住在那里,这样想着,后来也就不去了。好在家里还有一只小猫,便常常带着它一起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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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怪闻之猫魂介绍:
80年代的乡村,百业待兴,本来勤劳质朴的人们,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场意外,死了一家三口。
一场大火,烧了一窝野猫。
接下来的村庄,离奇死亡层出不穷。
是真的报应来了,还是有人在蓄意操纵呢?
乡野怪闻之猫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乡野怪闻之猫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乡野怪闻之猫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