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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装     乡野怪闻之猫魂txt下载     乡野怪闻之猫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带白小红去鬼屋

    学校离我们村并不远,平时玩着走着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跟白小红出了校门就没怎么说话,各走各的路,我一直闹不明白会为什么关于刘欣儿和白娘子的记忆一下子清楚了,而白小红看上去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回家,怕回去后碰到我爸妈又安排我一堆的事,带着白小红绕过村子由西边进去,直接就到了青离家无院墙的院子里。

    这所院子虽然一直没有院墙,以前别人为了抄近路,还可能斜到他们家院子的一角过去,但是这些年似乎这个院子日渐明显起来,站在路上很明显地分出路与院子的区别。

    旁边的路是人们一直走的,坚硬的地面,而路的里面就是他们的院子,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屋门前都是高高矮矮的杂草,虽然已到了秋天,有些草也发了黄,看上去像是枯萎了,但是配着这样的屋子竟然更添凄凉冷意。

    我记得上次跟我弟弟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的草,只是一点很低矮的小草而已,怎么好像突然之间这个地方完全荒了?

    白小红跟我一起站在院子外的路上,她怔怔地看着里面的样子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又不清楚这种感觉来自于哪里。

    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是我希望她能说:“不进去了,咱们走吧。”

    我未能如愿,白小红收回眼光,扭脸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我扫了一眼那两间破旧不堪又没有房顶和门窗的屋子,再看看白小红,有些犹豫地问:“你确定要进去吗?这里真的挺阴森的。”

    白小红没理我,举步向前走去,她的腿趟到地上的草,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红色的衣服像一团火在缓缓向着房子移动,晃忽间我似乎看到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那些围在火旁怪异地笑着的人们。

    没敢再犹豫紧走几步跟上白小红,跟她一起向那个黑黑的门洞里去。

    站在门口已经可以看到里面长着一米多高的草,一眼望去竟有深不见底的感觉,而那原来黑色的四壁却完全被洗白,呈现出原有的土黄色,除了被雨水冲刷过的墙顶是山尖的样子,烧过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了。

    白小红还要往里走,被我一把抓住。

    她扭脸看我,那些我一直熟悉的笑容从进入这个院子开始就不见了,现在也没有,只是木然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地又松开了她,看着她靠墙一点点地往里挪近,慢慢挪到青离放桌子和床的位置。

    我想跟进去,但是脚下像生了根,只是站着,眼睛看着白小红向前挪动。被火烧过的木头的残骇上都长满了草,我看到白小红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在观察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东西,她红色的身影映在青中带黄的草里,似一朵开出来的花,又像一摊鲜红的血,醒目且惊艳。

    她在草丛里蹲了好久,我站的腿都有些发麻,仍不见她有往外走的意思,只好一手扶着墙,勉强把自己的一条腿拽起来,往前挪了一步。

    白小红却突然站起来,并且转身看我,穿过那些高高的草,她像一个久经风霜的女子,失去了我一直熟悉的天真烂漫,竟是一脸沧桑。

    我止了步,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她,脑子里像被挖成空洞,茫然地看着她在那头轻轻地说:“你站在那儿别动,再等会儿,我觉得这里确实好像有鬼,想仔细看看,回去跟我奶奶说说,也增加她的见识。”

    我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下就落了地,重新拽起腿要过去帮着她一起看,却又突然想起她让别动的话,于是只走了一步就又站住了。

    白小红看我站住,就转回了身重新蹲在地上,并且蹲着向前挪动,已经走到东边的墙壁下。

    我在门口看着她喊:“你小心一点,那个地方以前是放床的,小心地上有钉子。”

    白小红在里面站起来,一脸严肃地在嘴边伸着食指“嘘”。

    其实在高草的掩映下,我已经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加上天色渐暗,她站在那里虽与我不过三四米的距离,但是却觉得像隔着整个世界,我突然就觉得白小红好陌生,像是我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我回身望向院子外面的路,隔着一院子的草,那条路似乎也像远了许多,远处是秋天里高高的玉米地,不见人迹。

    我像被搁浅在这里一样,四周除了荒草就是残壁断墙,那个唯一跟我同路的人此时已经完全暗在草地里,天色掩饰了一切。

    我试着轻声唤白小红:“天黑了,要不咱们改天再来看吧。”

    里面没有应声,心里难免惊慌,正要举步向里去找,却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我身边。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她浑身软绵,把手搭在我的手里,轻轻说:“咱们走吧。”

    我本来因为第一次牵女生的手很有些紧张,但是当我感觉到白小红手里的凉意时那年少羞涩的紧张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凉是从手里一直传到我的心里,或者说是脑子里,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受了冷而起的寒意,而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或者说已经死了的什么,凉里带着腐朽。

    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她出了院子,来到路上,才觉得喘上一口气来,白小红也及时站直了,轻轻抽回手说:“我先回去了。”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担心,自告奋勇地说:“我送你吧,路还挺远的,天也黑。”

    她说“不用了”,但很明显感觉中气不足,只是我正要坚持送他,却看到我弟弟从地里回来。看到我跟白小红站在路上说话,他只喊了一声“哥”便脚也不停地往家走。

    我叫住他问:“你搁哪儿了?”

    他已经走出两步,回过头说:“地里了呀,咱爸咱妈就在后面哩,还不知道你今儿个回来,别站那儿了,他们看见又该说你了”,说完就又走了。

    我拉起白小红就朝另一方向走,以躲开我爸妈回来的路线。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灯光从别人的窗户里不明亮地透出来,在窗下染一点晕黄。出村子以后,连那一点灯光也没有了,路的两边全是高高的玉米,大豆,还有成片的红薯,蛐蛐们撕心裂肺地叫着,还有一些我们叫不上名字的昆虫不断发出这样那样的叫声。

    我一直扶着白小红,她也顺势依在我身上。

    她身上的凉意慢慢散去,重新回来的体温让我们都觉得有些羞怯,但也并不愿分开,就那么相依相偎地向着她家里的方向走。

    我想找点话说,于是问白小红:“你在那里看到什么了?”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其实什么也有,只是那个地方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大概是我们家常年住在桃园里,四周也长满了草和树,所以进去后觉得很有些亲切呢。”

    我笑着回她:“也只有你会觉得亲切,别人进都不敢进去,天天说那里闹鬼呢。没看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

    她也笑了起来:“我奶奶是算命的,平时也会有人来请她驱个鬼叫个魂什么的,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多少还是见点世面的嘛。”

    我回:“那倒也是,说不定鬼见了你还怕呢。”

    她没吭声,又默默走了一阵子才问:“你这么晚了不回去,你爸妈不担心吗?”

    我想起在村口碰到我弟弟的事,于是跟她说:“你那会儿没听我弟弟说嘛,我爸妈就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白小红“哦”了一声,顿了一下才说:“你弟弟很厉害呢,小小年纪就很男人气概了。”

    我不服说:“难道我没有男人气概?”

    白小红“咯咯”地笑,然后挪开一点身子,装作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番才说:“也很男人啦。”

    一路说说笑笑,看到那片桃园的时候,我竟然很舍不得,脚步越走越慢。白小红也不急,跟我一步一挪地向前移动。只是再慢也还是到了,我站在桃园边上,看着白小红说:“你回去吧,我看着你。”

    她站着没动,后来就拉着我的手说:“不如来我家坐一会儿,反正也是晚了。”

    我心里是矛盾的,想立刻跟着她走,又怕回去太晚我爸妈担心,如果他们知道我一早就放学却到现在还未回家,估计又要跑到学校去找我,还要挨家去那些跟我玩的不错的同学家里。

    白小红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小心地说:“你刚不是说你爸妈不知道你回来吗?”

    我点点头,又担心地说:“但是我一会儿回去,他们还是要问的,还是会担心。”

    白小红也站着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点就比不了你弟弟,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有很多因素影响你。”

    听到这话我是有些生气的,我弟弟确实是少有的硬角色,但是我觉得自己也还不错,此时白小红这样说大概是为了激我,既是我知道她的本意,还是把脖子一硬说:“我是老大,总得多为爸妈想点,他还小呢,长大了也会这样的。”

    白小红又“咯咯”地笑说:“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了。”

    正说着却听到桃园里传出人声:“是小红回来了吗?”

第四十七章 桃园惊夜

    白小红答应着拉起我就进了桃园的小路。

    枝枝桠桠的桃树枝横在小路上,有时候会碰到脸或脖子。

    白小红一直拉着我,微低着头说:“稍微低一点头吧,别碰到眼睛了,今年我哥哥太忙,竟然忘了剪这路上的树枝。”

    我的思想还停留在我们站在桃园外面的情形,还在想着怎么回去跟爸妈交待,而人已经进了白小红家的屋子。

    他们正围着桌子吃饭,两个男人,一个比白小红大些的女孩,还有白小红的奶奶。看到白小红身后的我,他们都停住了手里吃饭的动作,脸上显出了惊诧。

    白小红的奶奶声音冷淡地说:“花儿,去添副碗筷。”

    我一看这阵仗,根本就没坐下来吃饭的想法,忙脱离白小红的手说:“奶奶,别忙了,我这就回家去了,白小红放学回来晚了,怕路上一个人怕,我就送送她,没别的事。”

    那个叫花儿的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并没理会我说的话,径直取了一副碗筷回来放在桌子上。

    白小红这时候已经放下书包,笑着示意我跟她出去,我们来到院里的水井边,她弯着腰从水桶里舀了水又倒进旁边的盆子里说:“快洗洗手,吃饭吧,都好晚了,你们家估计也吃完饭了,你回去还得再给你忙着弄吃的,在这儿吃点再回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我们俩洗完手回到屋里,饭桌上就只剩花儿一个人,别人似乎都吃好饭出去了。

    花儿也并不理我们,安静地一个人吃饭,只有白小红不停招呼着我吃这个那个的。其实饭菜很丰盛,比我们家饭桌上的要好上几百倍。他们吃的虽然也是白面稀饭和饼,但是那饼却也是白面的;而且里面掺了油和盐,吃起来香脆可口;菜也有好几个,里面竟然还有一大盘鱼。

    这比我家过年吃的都要好,虽然我心里想着要有一点矜持,但是美食的诱惑还是让我丧失了基本的自控,抄起筷子一顿狂风扫落叶,就吃完了面前的一张大饼和一碗白面粥,当然还有挨着我的两盘菜。抬起头来才看到白小红正看着我笑,我一阵尴尬,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白小红跟着站起来说:“我们也都吃饱了,你看还有这么多菜呢,你再吃点吧。”

    回眼望桌子,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儿也离开了,我吃饭竟然吃到浑然忘记身在何处的状态。

    我只所以说吃饱,实际上是因为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想借口离开,现在听到白小红这样说,那种还存在的饥饿感再次征服我的意识,于是又坐回到凳子上。

    白小红伸手把空盘子跟另一边还有菜的盘子对调了一下,又从旁边的小竹框里拿一张饼给我说:“吃吧,这个还有点热乎呢,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看着她面前的碗,那碗里还有一半的稀饭,于是问她:“你为什么不吃?”

    她笑着说:“我就不怎么饿,本来平时吃的也少。”

    我看着白小红盈弱的身材,把那张饼瓣开分她一半说:“你还是多吃点吧,你看你瘦的,冬天起大风能刮走了。”

    她“咯咯”地笑着接住饼,却并没吃,只是催着我快些吃。

    我把桌子上的菜全部吃光,那张白小红拿给我的饼也吃完,也并没有觉得撑,但是却已经是我那些年里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心满意足。

    悄悄问白小红:“你哥哥姐姐都干吗去了?怎么也不见个人?”

    她起身把桌子上的盘子碗叠在一起,又放在一个盆子里端到外面的水井边,放上水泡着才说:“走,我带你找他们去。”

    说着转身从房子的一侧往桃园深处走去。

    我一边紧跟着她,一边用的挡在脸前,横七竖八的桃树枝不时的划过我的脸,有时候也会挂着头发和衣服。倒是白小红走路快且轻,脚下像是装着滑轮,不声不响地向前移动,而那些树枝似乎并没有碰到她。

    不知道这片桃林到底有多大,我跟白小红速度并不慢的一直走了有十分钟,竟然没有看到边。我身上早已经汗湿,脸上的汗流下来又被树枝不时的划拉一下,有的甚至进到眼睛里,顿时觉得眼睛一阵酸涩。

    白小红没有回身看我,似乎算定了我会一直跟着,只是往前走。

    直到我们到一点亮光,她才放慢脚步,回头给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自己朝着前面轻轻地说:“哥,我们过来玩会儿。”

    亮光处一个男人应了声,并没有说其它话。

    白小红反身拉起我的手往亮光处走,走近了才看到那些亮着的光根本不是灯光,而是猫的眼睛。只见一群的猫,大的小的,胖的瘦的,花的纯色的。它们三五只聚在一起,面前放着一个盘子,里面看上去是猫食,因为我们的靠近,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靠近,它们全都仰起头朝着这边看,那样的圆圆的眼睛在夜色里竟然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白小红的两个哥哥蹲在一旁,手里还拿着没喂完的猫食,只是看我们一眼并不说话,仍低着头喂猫。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猫,被那些眼睛也看的有些心慌,低声问白小红:“怎么养这么多猫?”

    白小红眼睛看着那些正在吃东西的猫们已经蹲下身子去摸它们,听到我问,她又站了起来,靠近我耳朵说:“用来看桃子的。”

    我纳闷:“不是都养猫看家护院的,怎么你们用猫来看桃子?”

    白小红仍然低声在我耳边说:“狗吃的太多了,我们养不起呢,猫儿吃的少,身体也灵巧,看桃子正合适。”

    我找不出这话里有什么问题,但是心里总觉得好像并不尽然。而且我看着白小红的两个哥哥也觉得奇怪,自从我来到这里他们两人从没说过话,表情里也看不出喜忧,像两个机械人。

    白小红看我站着,就拉了拉我的衣服说:“蹲下来玩会儿,你看这些小猫多可爱。”

    我跟着她蹲了下去,也看清了猫面前盘子里的食物,竟然都是肉,生的肉还带着血,因为蹲的近的缘固,血腥味直冲鼻子。那些猫们一点点舔着盘里的血迹也吃着那些肉,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白小红把一只白色的小猫捧到我面前说:“你看,这个跟你小时候陪你玩的那只白猫一样吗?”

    我愣愣地摇头,没有伸手去摸那只猫。

    我记得我小时候跟白娘子玩的时候特别亲切,完全是把它当成好的玩伴,可是今天看到的这些猫却总是给我一种打寒颤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陌生的原因吗?

    白小红的两个哥哥把手里的食物全部分到猫盘里后,就站起来顺着我们来时的路往外走。白小红也站了起来说:“走吧,我们也出去,让猫儿自己吃吧。”

    我巴不得快些离开,所以站起来率先跟着她的两个哥哥走,白小红在我后面。

    可是没走多远我就发现白小红的两个哥哥走路竟然跟白小红一样,轻飘飘的,而且在这样的桃林子里没有声音发出,来来回回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撞到树枝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气声。

    我回头看白小红,她正笑着看我,两眼放着异样的光。

    出了林子,我就把来时放在他们家门口的书包和衣服拿在手里,匆匆跟白小红说:“我先回去了,我爸妈肯定等急了。”

    白小红没说什么,也没送我,只站在门口向我微笑。

    我顺着我们来时的小路往桃林外面走,感觉四周都是森冷的,抹了一把额头竟然满头的汗,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的。

    出了桃林,身后那个篱笆门就自动关上了。我回头想看看是谁关上了它,但是只看到身后一片黑,那些桃树在黑暗里成了大片大片的阴面,而桃林深处白小红家的灯光一点也没有透出来。

    把手包背好,手里抱着衣服一路跑回家。

    到了家门口,气都差点上不来,两腿一软就坐在了我们院子西边的一棵树下,看着东边屋子里的灯光,和我爸妈出来进去的身影,眼泪差点流出来。

    高峰不知道在院中的老坟处做什么,一个蹲了好久,待他站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坐在树根处的我,走过来诧异地问:“哥,你咋了?”

    我一手按着地站起来说:“木事,就是回来走路使哩了。”

    他很有把握地说:“你是不是去送你那个同学了?”

    我“嗯”了一声,直接往屋里走,我妈看到我回来,忙接过我的衣服包问:“咋现在回来了,明儿还上不上学?我给你做饭去。”

    我摆摆手说:“妈,我吃了饭才回来的,明儿不上,大周末休息了。”

    我妈喃喃地说:“哦,就到大周末了,那不是今儿下午就该回来了吗,咋到这会儿哩?”

    我什么也不想说,把书包也取下来,自顾躺在床上,觉得浑身像被抽去了筋脉,一点力气都没有。

第四十八章 黑扣为媒

    初中三年一晃而过,虽然那次去白小红家的桃林后,我没有再去过,她也没再来我们村的鬼屋,而我们两个表面也还像以前一样要好。每次放学仍然会在一起写作业,但是对于发生在她们家那些我觉得有些诡异的事,还是时不时地影响着我跟她的相处,有时候我们说着话我就会突然想到那些吃着血淋淋的肉,眼里五颜六色的猫们。

    她的心事也越来越重,常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也会轻声问我:“高鹏,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当然回答“没有”,她依然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是很多男生喜欢的对象。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那些男生们眼里的钉子,但是他们没办法拔去,因为白小红摆明了只跟我好。男人的虚荣让我仍然跟白小红走的很近,并且为此得意洋洋。

    这年夏天,我们一起去体检,一起备考高中。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一代学渣竟然考上了重点高中,而白小红却名落孙山。

    牛志刚羡慕地跟我说:“你是不是考试前通灵了,怎么一下就打通了仁督二脉,叫那些辛苦学习的同学们怎么活?”我无言以对,自己都像做梦一样。

    而白小红只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一棵树下,她刚刚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后她就一直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

    其实这天是校长把我们招集到学校的,来的都是考上重点高中的同学们,还有那些本来应该考上但却没有的同学,同时还有各班班主任。

    平时的学霸自然有许多心得要跟老师交流,没考上的也都被老师们一一叫去谈过话了。反而是我,本来是一平庸之辈,跟老师也都不亲近,突然考上高中反而让人们不知所措,大概他们心里也在骂我走了狗屎运,所以除了几个平时能说上话的男生,还有住在同宿舍的同学跟我寒喧几句,其他人包括老师依然是冷着我的。

    我很想走过去问问白小红是什么打算,但是看着她冷然站着的姿态又不太想过去,也就远远地看着。

    到底还是有人过去找她了,是他们班里的一个男生,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我看到白小红拿着衣袖抹眼睛,而那个男生已经有些着急地低着头,嘴仍然在不停的动,嘴巴几乎碰到白小红的头。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站在他们旁边,只听男生不停地道歉,而白小红除了哭,并没说一个字。

    那男生看我一直盯着他,有点幸幸然地走开了,临走还跟白小红说:“小红,你再考虑一下呀,你底子那么好,老师都没有放弃,你也要自己加油,你复读一年,我一定陪你。”

    我狠狠瞪他一眼说:“一边去吧,事多。”

    这时候白小红抬起哭红的眼睛看我,突然不顾满院子的同学扑到我的怀里竟又是声痛哭起来。

    我的两条手臂成了多余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是搂着她,还是推开她呢?

    远处的同学都朝这边看过来,并且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我试着劝白小红说:“你别哭了,同学都在看呢。”

    她“霍”一下从我身上直起身,双眼含泪地看着我问:“高鹏,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跟我在一起?”

    我靠,这话要从哪里说起,好像自从认识她我就喜欢她,心里那种感觉虽然朦胧,但是自己毕竟也看过小说,多少懂点男女之事,就算是有时候觉得她异与常人,但已经抵挡不住她的美丽温情。但是今天这么同学在看着,她来这么一句,我该怎么说呢?

    白小红看我不说话,转身就走,头都没回一下就出了学校大门。

    我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往他们村的路上走了,我跑了一身汗,拉着她说:“我想跟你在一起啊,你再复读一年吧,明年也考重点,我们还在一起,我在那里等你。”

    白小红一听,眼泪就又出来,边哭边说:“我不能上学了,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供我上的,我奶奶说让我出去打工。”

    我不能相信她说的话,想起去年他们家用肉喂猫,现在竟然说没钱供她再上学,总是觉得理由过去牵强。白小红看我不说话,只是站着,就说:“你上你的高中吧,我出去打工,但愿你能记着我们的约定。”

    “我们的约定?”我有点蒙圈了,不记得我们约过什么。

    白小红又红了眼睛,撅着嘴说:“我送你的扣子呢,还有一块小石头,你还说过我带我去城里的,你也说过喜欢跟我在一起的。”

    我那个亲娘哦,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她现在来找我要石头和扣子,我也记得我曾经很珍惜,但是放着放着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至于她说的带她去城里,现在随时都能办的到,而跟她在一起确实也是我的心愿。

    我觉得自己脖子有些硬,瞅着她说:“那你说你要去打工,你要去什么地方打工吗?什么时候回来?”

    白小红喃喃地说:“去南方,那里有很多工厂,我去打工挣钱,你去上学,以后我有了钱,还可以帮你付些学费呢。”

    我忙拦着她说:“别提南方,我看着你们家的条件比我们家好多了,怎么就不能供你再复读一年?”

    白小红依然红着眼睛说:“你不知道,我们兄妹多,他们都没怎么上学,就我一个人呢,本来想着让我一路上到底,可是我却不争气,总是复读,他们也有意见嘛。”

    “不是,他们不是自己不愿意上吗?再说你学习也不差,再复读一年准能考上的。”我跟她理论。

    她只是摇头说:“奶奶已经决定了,我可能过几天就要走,到时候你要给我写信哦,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跟她约那么久远的事情,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上学,甚至连高中是不是能顺利上完都是未知。

    白小红看我站着犹豫,又红了眼睛,拉着我说:“我不管,你得先答应了我才行。”

    我喃喃地说:“答应你什么?”

    她声色坚定地说:“答应你以后娶我,你还要发誓。”

    说着竟然拉着我就要在路边跪下来,我慌了神拦着她说:“这里人走来走去的,看到还以为咱们俩个怎么了。”

    她依然红着眼,但是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竟然拉着我进一块玉米地里,把人家已经长成的玉米杆子折断了几根,腾出一片地方,就又拉我跪下。

    然后奇迹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色的扣子说:“我们就以这颗扣子为媒,发誓你此生只娶我白小红,除非我死了。”

    我忙作势捂她的嘴说:“胡说什么,放心吧,我会娶你的,别总是死呀活呀的,不吉利。”

    她这才破啼为笑,恭敬地把那枚扣子放在我们俩面前,然后叫我与她一起磕头说:“我白小红(高鹏),此生愿意嫁(娶)高鹏(白小红)为夫(妻),如有失信,不得好死。”我几乎是忍不住怪叫着说:“怎么又是死,哪就那么严重了?”

    白小红不依,还硬生生让我再说一遍才算了事。

    那天我送她回桃园后,没有进去,返身回来的路上脑子里一片迷茫,怎么都想不明白白小红的举动,按理说娶她应该是我的荣幸,怎么到最后成了她逼着完成的事情,她在害怕什么呢?

    还有那颗黑色的大扣子,她不是以前送给我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在她手里,而且奇怪的是别人都是以花为媒,以树,以石为媒,怎么她偏偏找一黑色的扣子呢?

    我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了那颗白娘子的扣子,像一棵黑色的大痣。

    这些事情在我进了到家以后小心的藏了起来。

    只我爸抽着一根劣质的烟说:“鹏鹏,你的学费还没着落,明儿你要不去你二姑家借借,叫你妈去你舅家也借点,我去找找大成和二大他们看也凑一点。”

    我极不愿意去二姑家里,这么多年,虽然因为两个姑姑的出嫁,我们成了亲戚关系,每年春节也例行公事地串个门,但是对于她们的冷淡,我还是极其讨厌的,当然也没有很热情地对过她们。

    但是除了这些办法似乎也无路可走,开学前我还是去了一趟二姑家,跟我意料的一样,她们并没借给我钱,甚至都没给我一个好脸色看,我一张嘴说借钱的事,她就撇着脸说:“谁家有钱?你们说借就借,我们去抢啊。”

    我转身就出了她们家的门,把她一长串的怨言扔到脑后。

    多年以后,跟我二姑对质此事,她说她并没有说不借我钱,只是我连一点礼貌都没有,进门“姑姑”都不叫,她只是说我两句,我就气着走了。

    我妈气愤地说:“你说别的我信,你说我儿子不喊你姑我不信,他到哪儿都有称呼的,没有说不喊人就说事。”

    只是当时学费确实也难得她哭了一晚,第二天起来把长的半大的猪和羊全部卖了,加上借来的钱总算是凑够学费。

    我没有关注白小红什么时候走了,也没有履行给她说的另一件事经她写信,因为真的有太多烦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来,我甚至有时候会忘了她的存在。

    新学期也并不顺利,重点学校里人满为患,一个班里八十到一百人,本来两个人坐的桌子现在挤上四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是高高书扎,我坐在教室的后排,因为长时间躺在被窝里看书的原因,眼睛已经有些近视,根本看不到老师黑板上写些什么,而眼镜对我也是奢侈品。

    学期中考,我是班里倒数,没敢把成绩单拿回家里,我爸妈也一直认为我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什么都不会让他们操心,所以根本也就没有问起过学习的情况,只是我自己心里像扎了一根针,时间越久刺的越深。

    收到过白小红的一封信,地址是南方的一个城市,她向我描绘了那里的一切美好和无奈,又诉说了别后的思念,并且再次提起约定的事情。那时我已经被上学折腾的心力交瘁,就回了她一封,希望也能去南方跟她一起上班挣钱过不一样的生活。

    白小红收信后,马上就回了,严厉地批评我不要胡思乱想,一定要好好学习,自此我没再回过她的信,而我们从那时开始也渐渐断了联系。

第四十九章 双双缀学

    高峰先我一步缀学了,他只把初中一年级上完,便死活不肯去学校,无论我爸妈怎么打骂他,他都硬着脖颈撑到底。

    他跟我说:“哥,我去市里捡破烂去了,咱村姚梦龙就在那儿,租的有房子,我去了我们俩房租一人一半,吃饭还能一起省点钱,他在那儿捡破烂一个月也弄几十块钱哩,不比上这破学强?”

    我着了急,说他:“你能一辈子捡破烂?你就上个初中,啥也不会,字都认不全,以后还能弄啥,要去捡破烂也是我去,你好歹把初中上完。”

    高峰一脸倔强:“我学习又不好,你还能考上高中哩,我上初中都是咱爸去求校长开的恩,再上有啥用,不过是多玩两年,人家有钱的在学校里玩,咱又木钱,再说学校也不好玩,不胜出去,去大城市看看。”

    我爸妈看大局已定,也无可奈何,只能想别的办法,但是高峰一定要去市里,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我三叔。

    我三叔自从结婚以后,就跟三婶一起去了市里,一开始是跟着三婶的娘家哥学修车,后来就自己开了一个修理铺子,听说这些年混的也错。

    我爸那天带着钱买了好些礼品,领着我弟弟找到我三叔的修理铺,把糖果饼干蛋糕一股脑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就怯怯地跟我三叔说:“三儿,峰峰不上学了,想跟你跑跑,学点精细儿,他搁这儿你只管使他,不听话你就打,出啥事有我哩。”

    我三叔打量着高峰说:“才多大,不上学弄啥哩,十来岁个孩儿能弄啥,我这儿都是重活,他干不了,回去吧。”

    我爸忙说:“先干些轻的,慢慢再加重的也木事,再说别看他小,气量还是有的,在家也老干活了。”

    尽管我爸说干了嘴,但是三叔仍然没收到我弟弟,并且也没给他一口水喝,他只好又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把弟弟带回来。

    弟弟没进家门便往他说的姚梦龙家里,问清楚姚的地址,回家向我妈要了五十块钱拿两件衣服便出了门。

    一个月后,高峰回来了,交给我妈八十块钱。人饿的面黄肌瘦,光着的膀子上都是黑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只穿一条短裤,光着脚丫子,头发长的老长,脸上黑乎乎的,除了能看出眼白,别的已经全部模糊到一起,身上一阵阵的臭味。

    他进我家院子时,我妈正在吃饭,看到他就对我爸说:“你看这是哪儿的要饭哩,真小个孩儿可出来了,怪可怜的,我去给他盛点饭。”说着就放下手里的碗,转身要进屋,而高峰却一步向前叫了一声“妈”。

    我妈扭脸回来,仔细看完弟弟,抱着他就大哭起来,高峰也哭,泪水冲开了他脸上的污垢,留下两条痕迹。

    我妈一直到高峰吃完饭眼睛还是红的,她总是扭着脸装着做别的事情然后悄悄地擦泪。

    高峰给她的八十块钱她没收起来,还他装进了口袋,并且说:“妈不要你哩钱,你会挣钱了自个儿花,妈在家里有吃有喝的让你出去受罪就够木人性,还要你哩钱。”说着就又扭头去擦眼睛。

    高峰洗过的脸上却很是精神,兴高采烈地跟我妈描述市里的景致。当我妈问他怎么弄成这样的时候,他“嘿嘿”笑着说:“到那儿木找着姚梦龙,想着管他哩,反正是拾破烂,找不着他也一样拾,就白天拾拾跟别哩一块去卖,夜里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反正是夏天也不冷,睡哪儿都是睡。”

    我妈的眼泪始终没干,已经把两眼哭的通红。

    但是高峰却一脸兴奋地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姚梦龙他妈了,说他这几天就回来了,他再去了我就跟他一起走,那边还是好一点,除了吃住,也挣点钱。”

    我妈已经完全拦不住这人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早已经内心成熟的少年,他坚定的事情必是会去做的,无论是谁都要为他让路。

    高峰走后,我爸在一次卖菜的途中被路上的洗车擦伤,伤虽然不重,但一时却也不能再去卖菜,我妈除了地里一摊的事,家里还要照顾我爸也是出不了门,眼看着菜就要全部烂到地里,刚准备去上高二的我也自动缀学了。

    我妈喃喃地说:“想着供应您俩好好上学,将来有个好出路,谁知道会是这样,一个不中,两个不中,也是您爸俺俩木本事,人家跟您真大的孩儿哪个不是福窝里长着哩,就你们得跟大人一样干活。”

    我没听她说完就骑着三轮车去地里了,成堆的茄子等着摘了去卖。

    我刚到地里,我妈就抄近路也到了,手里拿两把剪子,递给我一把说:“早上的批出去价格还中哩,快些再摘一车去,这块地总还得两三天卖才中。”

    我们把茄子一个从枝上剪下来,再用蓝子拎出地装进车里,那个三轮车的最多也就装五百斤,这样大的茄子半个小时就剪了一车,我把湿了水的麻袋盖在茄子上,两人合力把三轮车推到大路上。

    我妈以如既往地嘱咐:“到那儿饿了买些吃的,别不舍哩,看着价差不多就给人家了,别勒价。”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已经骑上三轮车往新成立的菜市场赶去。

    这一年我已经十七岁,每天的生活都是从家到地里收菜,再骑车把菜带到菜市场批发给那些收菜的,如果菜比较热销,那些等着收菜的就在菜市场口边看着,有来了,马上就给个合适的价收走;如果菜不好销,有时候在菜市场等上一天也没有人来问,自己主动找到收菜的去说,再便宜都没人去看。很多的菜农在那里等到心力交瘁,直接把一车的菜倒进菜场边的路沟里。

    这一年我们家的茄子一开始还卖的可以,可是后来就无人问津了,除了烂到地里的,收回来的也没人要,我妈几乎把菜送给了全村的人吃,但是仍然还有,拿来喂猪。我们自己整天都是蒸茄子,炸茄子,煮茄子,炒菜子,反正茄子的各种吃法都吃的恶心想吐。

    秋末,高峰从市里回来的一趟,依然精彩依依,穿的衣服也干净许多。

    我妈问他在那里怎么样,他只说了个好,别的就不提了,反而是跟我一起下地的路上,笑着问我:“哥,你知道我现在在那儿弄啥哩?”

    我回他:“不是说捡破烂哩吗?你又找到别的活了?”

    高峰得意地说:“那可不是哩,肯定找到别的活了,光捡破烂咋弄,你不是说也不能捡一辈了吗?”

    我也笑着看他:“找着啥活了,不中我也去算了,你看今年的菜卖的连浇水钱都挣不回来。”

    高峰说:“你去是干不了这个,不过我觉得你管去市里看看别的活,你也有学文,还上了高中,肯定能找到好活的。”

    我:“你这说了半天也没木说你到底弄啥哩。”

    他有些尴尬地说:“跟咱三大学修车哩,没工资,一年给两套衣裳,冬天一套夏天一套。”

    我忘记了踩车,扭着头惊愕地问他:“咱大不是不要你,咋又弄那儿去了?”

    高峰表情淡淡地说:“跟姚梦龙去捡破烂,就捡了木几天人家就不让捡了,妈的,捡个破烂还分着地盘哩,俺俩搁那儿没人没势,也分不着地盘。姚梦龙去他姑那儿洗盘哩,人家只要一个人,我也木地方去,就转咱三大那儿,他不要我,我就坐门口不走,看见做中饭我就抢着吃,有活也抢着干,大家都木事了就坐门口,整了三四天咱婶就说让我先干着。”

    虽然他说的很轻松,自己边说还边笑,但是我听的还是很心酸。这本来都应该是我的事情,但是我却只是逃在家里,他比我小三岁却已经开始独自面对社会。

    高峰并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爸妈,临走的时候也叮嘱我不要说,只说再过段时间他稳定了再说。我爸妈仍然以为他还在捡破烂,天气越来越冷,临走的时候给他打了一大包的衣服鞋还有被子。高峰什么也没说背起东西就去村南的街上坐车,回头朝送他的我说:“哥,我去了给你打听打听,要是哪儿要文化人,就叫你去,种那两亩地使死了也不见个钱,你看你现在晒的黑哩。”

    我点点头,让他干活勤快些,争取早些学到技术。

    就此分开,到过年高峰又回来,仍然没有带回来一分钱,我妈就有些着急了,并不是想着从他身上拿到多少钱,而把他小小年纪在外面学坏,挣了钱去赌或者做别的什么事。

    照顾他吃了一顿热乎饭后就小心翼翼地问:“峰峰,在那儿中不中啊?”

    高峰含糊地说:“中,咱不中哩。”

    我妈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我说:“你看你也出去大半年了,不是妈想跟你要钱,你挣了钱只管自己放着,就是妈想知道你到底挣住钱了木有?”

    高峰也瞟了一眼我说:“木有挣钱,跟我三大学修车里,学徒不给钱,就这一身衣裳。”

    说着他用手掂着穿在自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夹克。

    我妈长长地“哦”了一声,就慎重地跟他说:“去了就好好学,别跟以前一样调皮捣蛋哩,一年不给钱两年不给钱,学几年还能都不给钱?”

    高峰笑了,安慰我妈说:“你放心吧,我也就是在那儿养养个儿练练手,以后的事还不好说哩。”

    刚好我爸进屋听到这话就接着说:“人不大,口气还不小哩,到时候再说吧,别把大话喊早了。”

第五十章 那个雪地里的姑娘

    我到底是哪儿也没去,老老实实在家里种了几年菜,卖了几年菜。

    高峰修理铺开业的时候叫我去帮助打理,也只做了几个月就又回了家,我妈非常郁闷地说我:“鹏鹏,你小时候也聪明着哩,咋越长大越傻哩,你看峰峰自个儿弄个店,连有个人帮都木有,你在哪儿帮着他,自个儿也学学,以后你兄弟俩一人开一个,咋说这也是技术。”

    我心里像遭了重击,倒不是说我弟不让我学,而是我自己总觉得在他那里心神不宁的,做什么也都不顺,高峰看我几次就无奈地说:“哥,你还去找个拿笔杆子的活吧,这粗活我看你是做不了了,我叫咱爸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小女朋友,那个女孩个子虽小,却聪明灵动,听到他这么说,忙搭话:“哥,你别着急,再等几天,俺家是这儿的,我找人给你问问看有木有你能干的事,到时候你跟峰就一块在这儿吧,别回去了,光种地咋弄哩,你这么有学问都埋没了。”

    我没等到她给我问的消息就回了家,因为突然就病了,上吐下泄,不但做不了事,甚至起床都是麻烦。

    高峰带我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水土不服,我差点晕过去,一个本地人,而且在这儿已经几个月了,突然闹一个水土不服,这叫什么事?

    医生看我不相信的表情,慢悠悠地说:“你回家休息几天,把这药吃了看看情况。”

    我被他送了回来,顺便把我爸接去帮他看着摊当。

    果然,两天的药吃完,人就已经没事,还是能下地干活和卖菜。我妈长吁短叹:“你就是命不好,你说市里多好,你就是呆不了,这回来种地使死了,你倒生龙活虎的。”

    说完又忧愁地说:“这可咋弄哩,你不去学个技术,光在家里种地,人家跟你一样的大的都结婚了,咱家穷成这样,你又啥都不会,咋娶媳妇儿?”

    我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娶不了就不娶了,自个儿过。”

    我妈看我不高兴,也不多说,自己拿起农具去地里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我们家又盖的两间土房里,看着一侧支起来的羊槽还有满地粪便,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高峰比我小三岁就有了女朋友,他也跟我说了,怎么着也要等我结了婚他才会结,因为在我们这里,如果小的先结了婚,大的大多要被剩下,一般家庭结婚都是先说大的再排小的。他大概是怕我被剩下,所以才这样说的。可是如果我一直找不到结婚对象,又怎么能让他跟我耽误呢?

    我想起了白小红,而且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地思念起她了。

    那些与她相处的片段一点点像拼图一样回到脑子,校园的路上,她依在我的怀里那样紧张且认真地让我等她,让我给她写信,让我好好上学;与她一起在教室里并排坐着写作业;吃她送来的生日苹果……。

    她不同红色的衣服在记忆里像一朵饱满的花,绽放着异样的美丽。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又回到多年前的那场大雪,我在雪地里与白小红对脸站着,看她娇羞的笑,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红色的棉袄映着皑皑白雪,美丽的不可方物。她伸手递给我一枚鹅卵石,眼睛里储满深情。

    醒来时隐约听到隔壁有生人在说话,于是没有忙着起来,躺着回忆夜里的梦,脑子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白小红,想起她给我的那块石头,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那块石头到底去了哪里,包括哪枚黑色扣子,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我全无印象,而且因为又盖了新房,以前有些我的东西也都搬了过来,来回折腾后很多东西都无影无踪了。

    听到我妈送那个人出门,我才从床爬起来,刚穿好衣服,我妈就推门进来了,脸上难掩喜气:“鹏鹏,你一会儿收拾一下,穿件好点的衣裳,刚才东村一个姨来给你说媒了,说妮跟你年龄差不多大,人长的也不赖,刚从外面打工回来。你先去看看,要是中就定下来,快点收拾吧,你姨在街上等你哩,你收拾完就骑车子跟她一起去她家里。”

    我脑子里一下就蹦出来了白小红,她打工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来找我?她要出来相亲了,是不是相亲的不是我她就要嫁给别人呢?她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吗?这时候我完全不想纠结是自己先不理白小红的,心里着急的只想快点见到她,哪怕是被她打一顿也愿意。

    匆匆洗脸,换好衣服,这么多年第一次拿梳子认真地梳了头,而不是用手扒拉两下。

    收拾妥当,我推着自行车跟我妈一起去街上,一边走她一边说:“鹏鹏,我跟你说,咱家你也知道,穷里啥也木有,我知道你读几年书,但是这毕业了好几年在家也啥都木弄。人家女孩还出去大城市看看,在外面打工一年也弄几千块钱哩。你别光眼高手低的,只要人家看上咱,就是你的福气。说话别这么硬气,要有礼貌,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不成,也不能叫别哩看着咱们是挑人哩。”

    我一阵心塞却无言以对。

    到了街上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在街头跟别人说笑。看到我们过来又止了话说:“咱不说了,你有空上俺家去,咱好好喷会儿。”然后一转头招呼我妈说:“你也去吧,都看看,省得到时候说媳妇儿不好了,自己没看上。”说着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我妈谨慎地笑着说:“我不去了,老了,也木见过啥人,由你看着就中,孩子们愿意就成了。”

    那女人笑着应:“那中,到时候可别埋怨我啊。”

    我妈说:“你看你说哩,光谢你来不及哩。”

    女人跟我妈说:“中中,你先回去吧,我带鹏鹏去看看,有啥事来家里说。”

    说着就搭腿骑上自行车走了,我也骑着自行车跟她一起,但是我没有跟她并排走,虽然我看出了她一直想在路上跟我说点什么,还是故意落她一个车身,她慢下来我就也慢,以至于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必须把头使劲往后扭,刚说两句就差点把车子骑到路旁的沟里去,吓的慌忙从车子上跳下来,及时制止车子后重新又骑上,也不再跟我说话了。

    离她们家只有五分钟自行车程就进了村,她下车等着我也下了车才说:“鹏鹏,你都是大孩子了,跟妮好好说话,成不成哩姨也说不好,但是人家妮确实不赖,人有人个有个的,还能挣钱,咱自己啥条件心里也清楚,您家连房子都木有哩。”

    我推着车子往前走,对于她说的话已经厌恶之极。

    见到女孩的一刹那我就失望了,倒不是这女孩有多丑,而是她并非白小红。

    我不能马上出去走人,于是尴尬地被他们让进屋,跟女孩来的大概还有她妈,时不时的打量我一圈。

    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媒人就找了个借口把女孩的妈领了出去,留女孩我们两个在屋里。

    我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恨不能立刻站起来走人,可是女孩像是很热心,叫着我的名字说:“高鹏,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

    我一愣,抬头看她,确实不是白小红,那么我还有与别的女孩相约的事吗?怎么我一点也记不得呢?

    她看我困惑的表情就“呵呵”地笑,笑完才说:“不认识也对啊,咱们上一班的时候才多大,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我要是在路上见到你也不敢认,就是刚才那姨跟我说你叫高鹏,我才想起来的。”

    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相亲竟然相到了同学,那么她又是哪儿的同学呢?不免又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地问她一句:“那你叫啥哩,她也没跟我说,我这记性也差。”

    女孩倒是挺大方,到底是出门跑过的人,笑着提醒我说:“我是郭小青啊。”

    郭小青?还是不知道,我偷眼去看她,,眉清目秀,身材挺拔,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同学里有这样的女生,好像上这么多年学,知道的女生只有白小红一样。

    郭小青看我还是一脸不知所以,接着提醒:“小学一年级二年级的时候,咱们俩还是同桌呢,教咱们的是彭老师,想起来没有?”

    我靠,小学一二年级的同桌,我的脑子瞬间被鼻涕和虱子填满。

    眼前这个明眉皓齿的女孩跟那个不停吸溜鼻涕,上课还捉虱子的同桌竟然是同一个人,这女大十八变也变的太离谱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反应才能迎合上内心的崩溃。

    再抬头看她的时候,我觉得自个儿眼神都变了,不断的把她的脸跟那个流着鼻涕的脸往一起重合,那挤出的虱子血跟她脸上唯一的一个红色的逗逗完美的合在了一起。

    我完全看呆了。

    郭小青有些脸红地说:“想起来了?听说你都考上重点高中了,怎么不上了呢?”

    我还没从那个完美组合里清醒过来,含糊地说:“不想上了,家里穷。”

    郭小青说:“挺可惜的,你要是接着上,估计现在也是大学生呢,去到南方一定能找个很好的工作。”

    我重复她的话:“去南方?”

    郭小青说:“是啊,咱们这儿去南方打工的人可多了,像我们上学少的都只能在生产线工作,要是有点学问就能直接去写字楼,活也轻钱又多。”

    我喃喃地问她:“那你在那儿打工认识白小红吗?”

    郭小青一愣,问我:“白小红,不认识啊,她也是咱们同学吗?”

    我摇摇头,没再说话,尽管她后来又说了很多,但是我却一句也听不见,只看到她的两片嘴唇不停的在动。

    回家以后,媒人也来了我们家,嘀嘀咕咕地跟我妈说了一阵就走了。

    她走以后,我妈慌忙过来找我:“鹏鹏,人家女孩可是愿意哩,还说跟你定下来后让你跟她一块去南方呢,你说中,妈这就去回媒人,过几天女孩就要走了,你收拾一下跟她一起去,安住心干两年,攒些钱,回来把房子盖了,你们就把婚结了。”

    我看着我妈满脸喜气,似乎已经看到我们结婚的情景,自己也试图去接受郭小青,毕竟我们村像我这样大的很多都已经结婚,而且我妈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当我再去想她的时候出现的都是那个流鼻涕捉虱子的女生,而刚刚见过面的那个女孩竟然没有给我一点记忆。

    我摇着头跟我妈说:“我去不了南方啊,去市里都水土不服。”

    我妈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惊愕地说:“这个也难说,南方的水土跟市里也不一样哩,不试试咋知道哩。”

    我仍然摇头,耐心地说:“妈,你让我自己再想想吧。”

第五十一章 桃园算命

    这件事情最终告吹,也因为此我在方圆几里落了个坏名声,谁说起我都是一样的话:“看看自个儿那样儿,瘦儿巴挤的,学上不成,活干不了,家里穷的睡的地方都没,天天跟羊睡在一起,一身羊粪味,还挑三捡四,这个不中那个不行,等着打光棍吧。”

    我妈已经急疯了,到处求人给我做媒,几乎是看到一个多少能说上两句的人都会说:“俺家里有个孩儿,二十二岁了,还木对象哩,您给俺做个媒吧。”

    我像一棵慢慢烂掉的白菜,再也无人过问。

    这年春节,高峰带着她的小女朋友回来了,两个人恩爱异常,睡在我爸妈那屋的大床上,而我爸妈只好在院子里又搭起了帐篷,好歹凑合着过了年。

    年后高峰要走时,郑重地说:“哥,你别着急,我今年弄住钱咱就盖房子,盖两层的,不信没闺女来,别听他们瞎胡说,那帮老娘们天天吃饱了木事,就是卖嘴哩。”

    我苦笑着说:“你也别太要强了,该结婚就结,我木事,找不着我就自个儿过,也不会咋样。”

    高峰瞪着我说:“想啥哩,咱兄弟俩没有剩下哩人,你就看吧,今年一定盖房子。”

    高峰走后,热闹的春节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爸妈都出去找人,过年在外面回来的人也多,他们总认为求着别人给我做个媒就一定会成功一样,既是屡受打击仍然百折不挠。

    我坐在家里无事可做,冬天地里也没有什么活,而且又是过年,现在已经不再为吃饭发愁,谁也不想早早去地里挨冻。

    这天正一个人看书,听到外面有人叫,出来一看,是我们同村的唐涛,他跟我是同学,虽然我们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同学,高中他没考上不了,而我也只上了一年,但是我们俩在学校鲜少说话,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唐全山的儿子,唐明山是他伯伯。

    下学以后,我天天卖菜,他也卖菜,有时候就会在路上碰到,两个人也算结个伴,跟他细聊发现他也并没有那么多他叔叔伯伯们的匪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义气,也就慢慢相处了,但是我妈却总是警告我,最好离他远点。

    唐涛看我出来,就笑着说:“大过年哩,你也不出个门,天天憋家里弄啥哩?”

    我把他让进屋里说:“懒得出去跑,冷。”

    唐涛说:“你得了吧,还不是怕上街了人家说你找不着媳妇儿。”

    我一阵尴尬,接不上他说的话。

    他却又笑着说:“你看我不是也木有媳妇儿吗,俺妈都快疯了,像卖货一样,见人就叫,来了来了,这里有个二货,又便宜又实惠,半价大推销。”

    我被他逗的也笑起来:“都一样,你看俺爸俺妈都不进家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他们就光去找人说媒。”

    唐涛“哈哈”大笑着靠近我说:“嗳,我跟你说,我妈现在不光是找人说媒,推销,还去算命,只要听说哪儿有算命的立马就去,就算我啥时候能结婚。去年有一个算命的跟她说不出年我一定能成事,我妈一高兴给了那家伙五十块钱,结果呢,今年接着算吧,哈哈哈。”

    我看着唐涛的样子,也苦笑着说:“老人家都这样吧,不过你不着急吗?跟咱一样大的都结了,整个村算来也就剩咱俩了吧?”

    唐涛伸了伸胳膊说:“不着急,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不了,电视上不是天天演说缘份吗?谁知道不会有一个大花姑娘就搁那儿等我呢,我要是一着急,找了别人,不是亏死了。”

    我们俩正说着,却见我妈从外面回来,看到唐涛在,多少有点不乐意,但是脸上还是笑着说:“涛来了,你看看鹏鹏也不说倒个水。”

    唐涛忙说:“别忙了母,我就是找鹏哥玩会儿,也木啥事。”

    我妈不知道从屋里拿了什么,随便应合两句又出去了,唐涛一看她走就接着说:“你看这天天忙的跟在国务院上班一样,就为了给咱找媳妇儿,我想想都想笑。”

    我无奈地说:“有啥办法,不都是这样,我妈倒还没去算命哩,估计今年再没戏也得走这条邪道了。”

    唐涛说:“千万不要让我妈跟你妈碰面,一交流经验,咱俩就惨了。”

    我心里说,就算是她们俩碰面估计也说不上话吧。不过说起算命,我就想到了白小红的奶奶,想起那一年她给我们家算的丢羊的事情,于是问唐涛:“你信算命吗?”

    唐涛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净是骗钱的,两眼一闭,拿根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我认真地说:“有的也不是,还真有点准。那一年我们家羊丢了,就是找北村一个老太太观香看的,说那天晚上能找着就真找着了。”

    唐涛说:“你说的可是悬了,真有这么神的人,咱这么近还不知道?”

    “我妈就知道啊,那时候就是她让去算的,肯定也有别人知道,你回去跟你妈说说,不定还真给你算着哩。”

    唐涛一听就叫起来:“我才不找死哩,跟她说她揪着我就去,还有安生日子过木有?”

    说完又有点心动地问:“你去过木有?”

    我说:“去过,找羊的时候就是我跟我妈一起去的。”

    我没有说她是白小红的奶奶,我们认识,也没有告诉他我去过三次。

    唐涛想了想说:“要不咱俩去吧,反正闲着也木事,骑车出去就当玩哩,过去看看,准不准也没事,反正也木人知道。”

    我内心其实很想去的,自从上次相亲之后,更是想去,我想去看看白小红是否回来,如果没有我也想打听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听唐涛这么说,也就装作勉强地答应了,并且撇开地说:“算的不准可别说我骗你哩哦。”

    唐涛大声说:“啥话,你骑车出去吧,在村北口等我,我回去骑个车,一会儿就过来。”

    我把自行车从屋里搬出来,锁了门,把钥匙藏在门口一件破烂的旧棉袄里,就骑车去了村北口。

    刚到没多久就看到唐涛远远地骑车过来,我没等他下车就也搭腿骑上说:“往前走吧,就在北村,那儿一大片桃园哩,老远就看得见。”

    唐涛说:“那木多远,咱俩骑哩快十来分钟就到了。”

    冬天桃树的叶子都掉光了,旷野里也是一片干净,只有低矮的麦苗给冬天的萧条添了点绿色。

    我们刚进北村地界就看到桃院深处的房屋,没有树叶的遮挡,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情况,竟然甚是热闹。

    院子里停着各式各样的车,小洗车都停在路上和院子里,有些自行车或者脚踩三轮车没处停就干脆扔在旁边的桃林里。

    唐涛站着问:“啥情况啊,这么多人?”

    我看着那些人大多在老太太那屋的门口,就猜测着说:“估计都是来算命的吧。”

    唐涛一听就乐了:“肯定算的是准吧,人这么多,这算命的生意还真好。”

    说着话我们俩也已经把自行车从小汽车的缝隙里推到篱笆门前,刚要进门,却被白小红的一个哥哥拦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说:“一人两块钱。”

    我本来是知道这里要收钱的,但是不想到现在已经变成进门收费了,愣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钱给他,唐涛也二话没说给了两块钱,我们这才被放了进去,跟别人一样把车停在路边的桃林里。

    走到门口一看,一堆的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牌,问是怎么回事,才说来算命的都要先从另一间屋里领个牌,按序号去算。

    唐涛悄悄跟我说:“我靠,这算命都要挂号了。”

    我没说话,顺着人们指的位置,去了那间我曾经坐在里面吃过一顿饭的屋子。

    里面陆续有人领了牌出来,到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白小红的姐姐花儿面前放着一个小框,里面是排列整齐两行牌子。

    看到我们俩进来就拿了两张出来,扔在桌子上,说了句:“五块一张。”

    我有点晕了,这算个命得收几回钱?一会儿进屋里再要个香钱都把人坑死了。

    扭脸看唐涛,他已经拿了五块钱递给花儿,花儿麻利地收了钱放在旁边的纸盒里,把他的那张牌子往前推了推,手里还压着我的那张,我也只好再拿出五块递给她,她这才松了手里的牌,收好钱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坐着。

    我们俩在算命的门口一直等到中午,看着前面还有一堆的人都犯起愁来。

    唐涛忧心地说:“到黑不知道能轮到咱俩不能?”

    旁边也在等的人无奈地说:“那也得等着呀,你走开再来,还得出进门费。”

    唐涛不相信地问:“为啥呀,咱不是出过了吗?”

    那人说:“出去再进来都要再出的,这就这样的规矩。”

    唐涛差点就骂娘了,我也觉得自己像上当了一样,闷闷的不想说话。

    直到太阳偏西,地里的冷风已经让站在外面的我们冻的要发抖,唐涛和我才排到了门的里面,而前面还有三四个人,后面还有十几个不甘心地等着。

第五十二章 婚期

    到底还是轮到了。

    一踏进小屋的门,焚香的烟已经让人睁不开眼,勉强摸索着走到神像前,抬头看那两尊高大的一男一女的神像还真有些仙气,腰部以上烟雾缭绕的,根本看不清脸旁,而脚下是一个大的蒲团,每一个上了香的人都要跪在这里的。

    白小红的奶奶仍然半眯着眼睛坐在神像的一旁,面无表情地对我们前面的一个人说:“初春灾,伤及血骨。”

    那人苦着脸说:“奶奶,有化解的办法木有啊,这个咱不差钱,化了灾就中。”

    坐在另一侧的白小红的另外一个哥哥,从他旁边的桌子上拿一个本子和笔,“刷刷”地不知画些什么,边画边说:“初九来,三百。”

    那人慌忙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钱递了过去,还问:“我初九来你们咋知道是我哩,有木有啥凭证呀?”

    白小红的哥哥已经示意唐涛往前站了,对于那个人的问题连理都没理。

    唐涛一站上前,白小红的奶奶就眯着眼睛问:“名字?出生年月住在哪里所问何事?”

    唐涛忙以实相告,白奶奶手里拿一根棍子,唐涛说她就在一片黄纸上画着,有点像像画符的感觉。等他说完,她就把黄纸折起来,顺手从神像的脚边大堆的香柱里拿了一把,就着面前的蜡烛点燃,命唐涛插在神像前的香炉里,然后让他跪在蒲团上磕头,而她自己把折好的纸放在香上烧了,就闭着眼睛掐自己的手指,边掐边念念有词。

    到唐涛磕了九个头站起来,她缓缓睁开眼说:“今年秋,奉子成婚。”

    唐涛还想再问,坐在神像另一侧的白小红的另一个哥哥就伸手把香炉里的香拔了出来,扔在他脚边的大铁桶里,用手轻点了一下我。

    我走上前去,把领到了牌子给他,转头看白小红的奶奶已经拿好纸和棍,仍然半闭着眼睛问了跟唐涛一样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情况说给她。

    一切程序都像是早已经排练好的,没有多的话,没有多的动作,到我磕头站起来,她还是一样的冷淡:“明年冬,北方。”

    我识趣地没有再问,跟着还等在一旁的唐涛出来。

    直到我们出了桃园,唐涛才说:“这搞的跟对暗号一样,你听懂啥意思了木有?”

    我点点头说:“大概意思应该懂吧,就是觉得有点不相信,也不让问个明白,估计算了也是白算。”

    唐涛说:“那你听懂了给我说说我的是啥意思,什么今年秋,奉旨成婚,难道还跟电视上演的有皇上下圣旨赐婚不?”

    我犹豫着说:“是说的奉子成婚吧,就是先有孩子再结婚?我也不知道听着都差不多。”

    唐涛歪着头想想说:“这倒有可能,不过,我妈那老观念,估计接受不了先有孩子的事,会说人家女孩不好。”

    我没接他的话,心里也在想着自己的事,说我的是明年冬,北方。那么是否说我结婚的时间是明年的冬天,女孩是来自北方的呢?可是北方那么大,具体又会在哪儿?

    唐涛过了一会儿笑着说:“这赚钱也太容易了,你看咱们前面那个人一下就三百,连句话都不让问,说是叫他初几再去呢?”

    我淡淡地说:“初九。”

    唐涛:“就是,初九再去,万一初九去了,不认人了,这钱算是扔了。”

    我对唐涛的讥讽有些不满:“你没看旁边有人在做记录吗,咋不认人了。”

    唐涛:“记录哩啥谁也不知道,再说了,初九换一个人来他能知道,那么多人咋记得住。”

    我:“你木灾木啥的去干这事?叫你去你也不去吧?再说了,到时候随便来一个人一算不是知道了,谁冒充这个干啥?”

    唐涛这才说:“这倒也是,人家还是心里有数的嘛。”

    我也舒口气说:“你以为谁挣个钱容易的,各行有各行的难处呗,就是谁真给你几百块钱叫你给他破个灾,你敢接吗?”

    唐涛没再说什么,我们也已经边说边走地到了家。

    一进家门我妈就问:“去哪儿了,这么黑了才回来,说了叫你少跟涛在一块玩,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他们家那些人,谁是好惹的,虽说这几年比早先好,但是您爸妈俺俩的老实劲你还不着,有个啥事还不是被欺负。”

    我烦躁地什么也没说,直接去锅里盛了一碗菜拿了两个馒头蹲在火堆旁吃。

    我爸劝我妈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别啥事说来说去的,他啥不知道?做事也有分寸哩,你就少操点心吧。”

    我妈还不甘心:“少操点心,你说现在全村就他俩没结婚,还天天连在一块玩,再这么下去,人家是不怕呀,有钱有势的,光剩咱们了咋弄哩?”

    我爸跟她争辩:“就是这会儿结婚,你说说结哪儿?家里连住的屋子都木有,过年峰峰他们回来都木地房睡,哦,新媳妇儿来了还跟着住在羊圈里不成?”

    我妈停了下来,但是似乎又很恼火,想了想说:“你怪我弄啥哩,木房子是我让木房子吗?你咋不说说你自个儿,你看看跟你一样的大的谁浑的像你一样,啥也木有,俩孩儿要是不自立,现在连饭还吃不饱哩。”

    我爸也火了,站起来就要大吵。

    我已经把菜和馒头吃完,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嚷,更是心烦,就默不吭声地往外走。

    我妈一看也顾不上跟我爸吵了,叫住我说:“你弄去,回来跟你说个事。”

    我站在门口,只转个身看她。

    她也走近到门口,小声地说:“今儿西乡你一个表姨奶给你说个媒,听她说妮不错,人能干也踏实,就是长的不太好看,不爱说话。我想着你也不是恁爱说话哩人,咱家的条件又差就先答应了下来。你明儿去看看吧,姻缘这事也不好说,谁知道谁对谁哩眼哩。”

    我进屋在桌子上拿起我爸的烟抽了一根,呛的眼里直流泪。大概是以前没学过抽烟,一晃竟然长大了,现在同龄的男的都有抽烟的习惯,我却抽了很少,偶尔也会抽一支,但是总也没有抽出那种感觉。

    我妈看着我说:“不会抽就别抽了,是啥好东西?你爸也得断了,你看那身体一天不胜一天的,抽这个弄啥哩。”

    我把烟掐灭,扔回桌子上,扭身出去,一直不想说话。

    出了门还听我妈唠叨:“你说鹏鹏咋弄哩,小时候多好一个孩儿,咋越长越闷,连句话也不说,再这样下去都愁死我了。”

    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在西边院子的树林里站了一会儿,冻的直发抖,就又回到我住的羊圈里,坐床上看着那些卧在地上反刍的羊们,心里一阵悲哀。

    我今天去桃园,并未见到白小红,她是没有回来还是早已经嫁人?

    我们这样的农村像她那样的女孩有的孩子都几岁了,没理由她会一直不嫁?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再与我联系,是生了我的气还是她已经嫁人了?

    我发现无论我怎么想这件事,最后总是会想到白小红已经嫁人的头上,而且每次只要一想到她已经嫁人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甚至一个人坐着都想流泪。可是退后一步想,就算她回来了,还没有嫁人,又怎么会看上我?我早已经不是当年学校里的那个明亮少年,这些年每天在地里干活,弄的自己灰头土脸,回到家里跟羊睡在一起,哪个年轻人又会像我一样?

    其实当初盖这两间房子,我妈是想着让我住在之前的主屋,他们跟羊住一起,但是那时候我们这里贼特别多,家里如果养了羊或者牛,那些贼能在夜里给人下了**,然后把墙挖个洞去偷。

    我们邻村一家一共养了三头牛,一早起来,牛全部不见了,只看到房子后墙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而且让人生气的是盗贼还给他留了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您喂牛,俺花钱,明年喂牛俺还来。”那家人本来也是老实人,就靠这三头牛给儿子娶媳妇儿呢,这样一来,连彩礼钱也给不上了,媳妇儿娘家一来二去就把婚事退了,老头子气不过,当场就病倒了,在医院里呆了两天看着医药费也是心疼,回到家里弄了瓶农药喝了下去,一辈子到此为止。

    我爸妈为了防这些贼,也是什么招都使了,一开始冬天都睡在外面,我睡屋里,既是这样有时候夜里也会听到响动,但如果贼还没偷到,又不能叫,那些人都是野了心,杀人也不在话下。

    他们总是怕我有事,想尽办法又要保护羊又想保护我,但是我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心,于是主动睡到这间屋里,虽然我妈不同意,但是也没能扭过我,谁知一住下来竟是这么多年。也难怪外面那些女孩子们不喜欢我,谁会喜欢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天天跟羊在一起?换个位置想,郭晓青只是儿时流鼻涕长虱子,我还接受不了呢。

    仰天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想是想开了,也许这辈子真的一个人过吧,其实一个人又有什么呢?

第五十三章 美梦惊贼

    从正月十五以后,地里有些菜就开始陆续的卖了。

    我不想呆在家里,更不想听我爸妈的说教,常常很早就起来,吃些东西就去地里,除了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就是把该卖的菜收拾了带去批发市场。

    村子里已经开始慢慢谣传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成了傻子,因为人们经常会看到我一个人在地里,埋头干活或者仰头看天。甚至有的时候地里实在是没活干,就拿本书坐在地头看,一看就是半天,直到吃饭我妈去地里叫我才回。

    越来越不想说话,甚至看到亲戚或者邻居也只是点个头,连打招呼都觉得多余,不外乎“吃了吗?”“下地去?”“弄啥哩?”。

    有时候也想,大概精神病者与正常人也就是这一线之隔吧。

    这年夏天去卖菜的时候又跟唐涛走到了一起,他兴致勃勃地问起我:“鹏哥,你说那个算命的准吗?”

    我一时不知话里何意,就问他:“哪个算命的?”

    他笑着说:“就是过年咱俩去北村桃园的那个。”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问他:“咋了,你找到了?”

    唐涛“哈哈”大笑说:“别人都说你啥了,我看你聪明的很哪。”说到这里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忙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又道歉说:“对不住啊鹏哥,我也是心直口快的,你别介意,都是那帮老娘们儿一天到晚没事干,东家长西家短的胡说。”

    我苦笑着说:“可能他们说的也对,只是自从我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了。”

    唐涛讶然:“你说的是什么话,精神病啥哩,我都给你搅晕乎了。”

    我淡淡地说:“没啥,也是胡说,你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咋想起问算命的事来了?”

    一说起这个唐涛就“嘿嘿”地笑,把身子在车坐上往我这边靠了靠说:“上次我去卖香菜,在集上看到菜市场一个打磅的女孩,长的挺好看。”

    我“哦”了一声,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接着说:“呵呵,性格也开的很,还主动问我有媳妇儿木有,要给我做媒哩,我一问她,谁知道她也是一个大闺女,还没找到婆家。”

    我应合着说:“那你们不是刚好合适?”

    唐涛笑着说:“今儿你去帮我看看中不中,也就说过几回话,看着人还不赖哩。”

    我说:“我这眼光跟瞎了也没啥区别,你叫我看不胜直接叫你妈来看一眼,这样就能定下来了。”

    唐涛急着说:“你可千万别跟我妈说,我妈那嘴,好人到她嘴里都烂了,就她自己喜欢的人才叫好。我是不到最后关头,坚决不能让她知道。”

    说完又急着跟我说:“你别老说自个儿这那哩,别哩说是别哩的事,咱也不能封他们哩嘴,但是咱也是男子汗,不计较他们自个儿也得像个样,你怎么了,不就是二十来岁没娶着媳妇儿吗,那些大城市里,有的到三十都还不结婚哩。”

    我仍然苦笑:“咱这不是农村吗,不是大城市,到二十五岁还不娶媳妇儿就直接成了精神病有问题没法儿治了。”

    唐涛也郁闷地附合道:“就这农村人,大字不识两个,瞎胡说一个顶一堆。”

    说话间已经到了菜场,唐涛拉的是一车辣椒,我拉的是一车茄瓜,所以我们去了不同片区,但是唐涛一会儿就跑过来找我说:“鹏哥,我辣椒便宜着就卖了,过来的时候在那边看到一大车在收茄瓜哩,给你差距了一下,一毛二给不给他,给他就拉过去。”

    我听着价格也差不多,就跟他一起把人力三轮车骑到他指的位置,又跟收菜的老板对了一下价,就拿着他们给的网袋开始装。

    唐涛一边给我帮忙一边斜着身子往那边看,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在我们一侧不远处一个打磅的女孩子。个子不高,面容清秀,长头发高高的束起,看起来利落干清,只是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洞,每个里面都戴着不同花样的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甚是耀眼。

    唐涛得意地说:“咋样,还中吧?”

    我笑着点头说:“挺好的。”

    唐涛靠近我低着头对弯着腰装茄瓜的我说:“这茄瓜其实不是我问的,是她给问的这里的菜老板。她天天在这儿打磅跟这时的老板都熟,卖一车菜还不是小事。”

    我也悄声说:“那照你这么说,我一会儿得去感谢感谢她了?”

    唐涛笑:“说哪儿哩话,还用得着你去感谢,我准备一会儿去请她吃碗面条,这不是也快晌午了吗,反正她们也吃饭哩,咱们一块去。”

    我把装好的茄瓜一袋一袋放在磅上,边放边跟他说:“我可不去,这么大个灯泡不是坏你好事吗?我这儿弄完就回家了。你也别忙活了,快去先问问她,别一会儿人家先吃了,你再去就说不好了。”

    唐涛又看了看那边,爽快地说:“好,那我先过去了啊。”

    我答应着他,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情,到我再抬起头来,那个女孩已经坐在唐涛的三轮车上往外走。

    那天晚上回来以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小红,有那个打磅的女孩,还有郭小青,或者还有别人,反正似乎是一群的女人,但是细看又都是她们三人的脸,不停地围着我转,有说有笑,脸色嫣红。我试图想听到她们在说笑什么,但是始终是听不清,只是感觉脑子里一阵的乱,人越来越多。后来我被她们推倒在床上,衣服被她们撕扯着脱了个净光。眼前的女人也在慢慢地褪去衣衫,露出洁白的侗体,胸前高耸的**像两座小山不停在我眼前晃动。我觉得自己浑身是汗,身体里也像燃起了火,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下体也在起着变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裸着的身躯一下子就成了很久远的记忆里青离的身边,一会儿是在院子里被打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死前的模样。她死死地爬在我的身上,双手缠着我的腰,我感觉到的**是冰凉的,像缠着一条粗大的蛇一样,她的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只看到她的嘴唇不停的在抖动,最后竟然被一个枕头给压住了。那个枕头横在我们两个人中间,压着她的同时也压着我,我觉得胸腔里的气流越来弱,几乎要窒息。

    从睡梦里惊醒,背上都是汗水,摸摸身下也是一滩湿,本来盖在身上的床单正缠在腰间。

    我直起身子,大口喘着气,吸进肺里的却是羊粪的味道。

    看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黑,但是却再无睡意,起身在床头拿了一根烟,又摸索着找到火柴,划了几次才点着,只是才刚抽一口,就听到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后就是“咚咚”地向远处跑去,而且听声音不像是一个人。

    我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往外走,还没绕过房子,就听到我爸妈的门也开了,看到我跑在前面忙叫住我说:“鹏鹏,峰峰,你俩大半夜不睡弄啥哩?”

    我站住脚步没说话,等我爸妈都走近了,我们三人站在房子的西南角,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房前的位置也可以看到房后的位置。

    我妈走近来,拉着我小声说:“别往前闯,我怕他们人多伤了你,吓吓就行了。”

    我也压低声音说:“我听着人都跑了,应该没事,我去房后看看去。”

    我妈死死拉着我说:“别去了,今儿晚咱们也别睡,都坐着,万一他们留的有人,肯定得伤了你,要是咱们三个都过去,前门也是漏洞。这些贼现在都急疯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说着就拉了和我爸往屋里走,进了屋就把灯全部打开,也开了那台在主屋的黑白电视,声音放的超大。然后我们三个人都来到羊圈里坐着,我妈小声跟我说:“我刚喊了峰峰您俩的名字,估计这伙人现在也不敢动,家里也有三四个劳力,真上手他们占不到便宜的,外面的事明天一早再去看。”说完这句话,她又大声地说:“鹏鹏,峰峰,您俩别学你爸光抽烟了,你看这屋里除了屎味就是烟味,呛死人。”

    我站起身上走到羊圈的后墙,把耳朵贴着墙壁往外听,果然又听到有人从后墙往远处跑去,心里不得不赞赏我妈的惊觉,她要是能认字,家里没有这么穷,或者也能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只是可怜这样的穷日子消耗了她聪明的一生。

    天刚亮我就跑到屋子的后面,那面土墙已经被人凿开了皮,土上掉着一层土渣。也还好是土墙,他们要一点点地凿,如果是砖,只要一个缝隙就能很快挪开口子。

    我爸和我妈天亮出来看后,就把家里几只大点羊全部牵到集上卖了,去卖的时候见人就跟人嚷嚷,说我弟弟生意要用钱,昨晚就会来等着用呢。

    这样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弟弟也在家,我们家的羊都卖了,贼也不用再惦记了。

    他们回来以后,又和了新泥,把已经凿开皮的墙重新糊上。

第五十三章 美梦惊贼

    从正月十五以后,地里有些菜就开始陆续的卖了。

    我不想呆在家里,更不想听我爸妈的说教,常常很早就起来,吃些东西就去地里,除了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就是把该卖的菜收拾了带去批发市场。

    村子里已经开始慢慢谣传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成了傻子,因为人们经常会看到我一个人在地里,埋头干活或者仰头看天。甚至有的时候地里实在是没活干,就拿本书坐在地头看,一看就是半天,直到吃饭我妈去地里叫我才回。

    越来越不想说话,甚至看到亲戚或者邻居也只是点个头,连打招呼都觉得多余,不外乎“吃了吗?”“下地去?”“弄啥哩?”。

    有时候也想,大概精神病者与正常人也就是这一线之隔吧。

    这年夏天去卖菜的时候又跟唐涛走到了一起,他兴致勃勃地问起我:“鹏哥,你说那个算命的准吗?”

    我一时不知话里何意,就问他:“哪个算命的?”

    他笑着说:“就是过年咱俩去北村桃园的那个。”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问他:“咋了,你找到了?”

    唐涛“哈哈”大笑说:“别人都说你啥了,我看你聪明的很哪。”说到这里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忙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又道歉说:“对不住啊鹏哥,我也是心直口快的,你别介意,都是那帮老娘们儿一天到晚没事干,东家长西家短的胡说。”

    我苦笑着说:“可能他们说的也对,只是自从我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了。”

    唐涛讶然:“你说的是什么话,精神病啥哩,我都给你搅晕乎了。”

    我淡淡地说:“没啥,也是胡说,你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咋想起问算命的事来了?”

    一说起这个唐涛就“嘿嘿”地笑,把身子在车坐上往我这边靠了靠说:“上次我去卖香菜,在集上看到菜市场一个打磅的女孩,长的挺好看。”

    我“哦”了一声,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接着说:“呵呵,性格也开的很,还主动问我有媳妇儿木有,要给我做媒哩,我一问她,谁知道她也是一个大闺女,还没找到婆家。”

    我应合着说:“那你们不是刚好合适?”

    唐涛笑着说:“今儿你去帮我看看中不中,也就说过几回话,看着人还不赖哩。”

    我说:“我这眼光跟瞎了也没啥区别,你叫我看不胜直接叫你妈来看一眼,这样就能定下来了。”

    唐涛急着说:“你可千万别跟我妈说,我妈那嘴,好人到她嘴里都烂了,就她自己喜欢的人才叫好。我是不到最后关头,坚决不能让她知道。”

    说完又急着跟我说:“你别老说自个儿这那哩,别哩说是别哩的事,咱也不能封他们哩嘴,但是咱也是男子汗,不计较他们自个儿也得像个样,你怎么了,不就是二十来岁没娶着媳妇儿吗,那些大城市里,有的到三十都还不结婚哩。”

    我仍然苦笑:“咱这不是农村吗,不是大城市,到二十五岁还不娶媳妇儿就直接成了精神病有问题没法儿治了。”

    唐涛也郁闷地附合道:“就这农村人,大字不识两个,瞎胡说一个顶一堆。”

    说话间已经到了菜场,唐涛拉的是一车辣椒,我拉的是一车茄瓜,所以我们去了不同片区,但是唐涛一会儿就跑过来找我说:“鹏哥,我辣椒便宜着就卖了,过来的时候在那边看到一大车在收茄瓜哩,给你差距了一下,一毛二给不给他,给他就拉过去。”

    我听着价格也差不多,就跟他一起把人力三轮车骑到他指的位置,又跟收菜的老板对了一下价,就拿着他们给的网袋开始装。

    唐涛一边给我帮忙一边斜着身子往那边看,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在我们一侧不远处一个打磅的女孩子。个子不高,面容清秀,长头发高高的束起,看起来利落干清,只是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洞,每个里面都戴着不同花样的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甚是耀眼。

    唐涛得意地说:“咋样,还中吧?”

    我笑着点头说:“挺好的。”

    唐涛靠近我低着头对弯着腰装茄瓜的我说:“这茄瓜其实不是我问的,是她给问的这里的菜老板。她天天在这儿打磅跟这时的老板都熟,卖一车菜还不是小事。”

    我也悄声说:“那照你这么说,我一会儿得去感谢感谢她了?”

    唐涛笑:“说哪儿哩话,还用得着你去感谢,我准备一会儿去请她吃碗面条,这不是也快晌午了吗,反正她们也吃饭哩,咱们一块去。”

    我把装好的茄瓜一袋一袋放在磅上,边放边跟他说:“我可不去,这么大个灯泡不是坏你好事吗?我这儿弄完就回家了。你也别忙活了,快去先问问她,别一会儿人家先吃了,你再去就说不好了。”

    唐涛又看了看那边,爽快地说:“好,那我先过去了啊。”

    我答应着他,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情,到我再抬起头来,那个女孩已经坐在唐涛的三轮车上往外走。

    那天晚上回来以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小红,有那个打磅的女孩,还有郭小青,或者还有别人,反正似乎是一群的女人,但是细看又都是她们三人的脸,不停地围着我转,有说有笑,脸色嫣红。我试图想听到她们在说笑什么,但是始终是听不清,只是感觉脑子里一阵的乱,人越来越多。后来我被她们推倒在床上,衣服被她们撕扯着脱了个净光。眼前的女人也在慢慢地褪去衣衫,露出洁白的侗体,胸前高耸的**像两座小山不停在我眼前晃动。我觉得自己浑身是汗,身体里也像燃起了火,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下体也在起着变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裸着的身躯一下子就成了很久远的记忆里青离的身边,一会儿是在院子里被打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死前的模样。她死死地爬在我的身上,双手缠着我的腰,我感觉到的**是冰凉的,像缠着一条粗大的蛇一样,她的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只看到她的嘴唇不停的在抖动,最后竟然被一个枕头给压住了。那个枕头横在我们两个人中间,压着她的同时也压着我,我觉得胸腔里的气流越来弱,几乎要窒息。

    从睡梦里惊醒,背上都是汗水,摸摸身下也是一滩湿,本来盖在身上的床单正缠在腰间。

    我直起身子,大口喘着气,吸进肺里的却是羊粪的味道。

    看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黑,但是却再无睡意,起身在床头拿了一根烟,又摸索着找到火柴,划了几次才点着,只是才刚抽一口,就听到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后就是“咚咚”地向远处跑去,而且听声音不像是一个人。

    我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往外走,还没绕过房子,就听到我爸妈的门也开了,看到我跑在前面忙叫住我说:“鹏鹏,峰峰,你俩大半夜不睡弄啥哩?”

    我站住脚步没说话,等我爸妈都走近了,我们三人站在房子的西南角,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房前的位置也可以看到房后的位置。

    我妈走近来,拉着我小声说:“别往前闯,我怕他们人多伤了你,吓吓就行了。”

    我也压低声音说:“我听着人都跑了,应该没事,我去房后看看去。”

    我妈死死拉着我说:“别去了,今儿晚咱们也别睡,都坐着,万一他们留的有人,肯定得伤了你,要是咱们三个都过去,前门也是漏洞。这些贼现在都急疯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说着就拉了和我爸往屋里走,进了屋就把灯全部打开,也开了那台在主屋的黑白电视,声音放的超大。然后我们三个人都来到羊圈里坐着,我妈小声跟我说:“我刚喊了峰峰您俩的名字,估计这伙人现在也不敢动,家里也有三四个劳力,真上手他们占不到便宜的,外面的事明天一早再去看。”说完这句话,她又大声地说:“鹏鹏,峰峰,您俩别学你爸光抽烟了,你看这屋里除了屎味就是烟味,呛死人。”

    我站起身上走到羊圈的后墙,把耳朵贴着墙壁往外听,果然又听到有人从后墙往远处跑去,心里不得不赞赏我妈的惊觉,她要是能认字,家里没有这么穷,或者也能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只是可怜这样的穷日子消耗了她聪明的一生。

    天刚亮我就跑到屋子的后面,那面土墙已经被人凿开了皮,土上掉着一层土渣。也还好是土墙,他们要一点点地凿,如果是砖,只要一个缝隙就能很快挪开口子。

    我爸和我妈天亮出来看后,就把家里几只大点羊全部牵到集上卖了,去卖的时候见人就跟人嚷嚷,说我弟弟生意要用钱,昨晚就会来等着用呢。

    这样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弟弟也在家,我们家的羊都卖了,贼也不用再惦记了。

    他们回来以后,又和了新泥,把已经凿开皮的墙重新糊上。

第五十四章 唐涛的婚事

    就在我爸妈去卖羊的时候,唐涛来我们家了。

    他来的时候正是中午,我一个人从地里回来正在热早上剩的饭。

    他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板床上说:“咋就剩你一个人了?”

    我把头天晚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一遍,他愤愤地说:“这贼也在太胆大了,大夏天的都敢出来偷,到处都是人,睡在外面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也不怕。”

    我把煤火捣开,饭锅放好,走出来看着他说:“现在这贼都猖狂到无法无天了,家里要是人少,有人也照偷,都成了明抢。”

    唐涛不服气地说:“逮住一个直接打死,看还有没有下一个。”

    我说实情:“你不打死他,他还想打死你呢。你看见没,咱们这儿可是挨着派出所呢,那些贼不但不怕,反而比别的村子更张狂,听说有一个半个被抓进去,过不了几天就又放了出来,一来二去,根本没人怕。”

    唐涛没说话,坐在板床上晃着腿。

    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是找我来玩的,于是问他:“你家里不忙了?”

    他淡淡地说:“还不是天天那样,忙也忙不完。”说完顿了一下才又说:“那个算命的怕是算的真准?”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尴尬地看我一眼说:“哦,昨天我们两个吃了饭,本来想带她出去玩会儿的,结果她说要回去拿东西,我就把她送回去了,在她家说着说着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她那个了。”

    我一愣,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仍然没说话地看着他。

    唐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万一要有了,刚好秋天的时候就得结婚,真给那算命的算着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你还挺麻利,才见几回就把事给办了,你妈还没看见人哩,要是她不同意思看你咋弄?”

    唐涛一硬脖子说:“我娶媳妇儿,也不是她娶,她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吗,实在不中,我也带着她出去打工去,也省得天天在家听她吵吵。”

    对于此事我没有再说自己的看法,事实我也没有什么看法,只是因为唐涛的事让我想了白奶奶算的关于我的婚期,如果唐涛的很准,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也很准呢?那我娶的女人又会是谁?

    其实我知道唐涛来的真实意图,就是分享一下他的快乐,做为男人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此时跟哪个女孩好了或者睡了觉,估计也会像他一样要找一个人说说。

    我把饭热好开始吃的时候,唐涛就走了。

    这天过的异常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是停顿不前,我爸妈从集上回来后,一边和泥糊墙一边数落那些贼们,我听了一会儿,越听越烦,就骑着三轮车去了地里,可是到地里也并没有什么活干,于是一个人站在路边烦闷。

    昨晚的梦又跳进脑子里,还有最后青离的样子,我清醒的时候都不太能想起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可是为什么梦里却那么清晰,关于她挨打和死的样子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还有那些女人们的身体,在我心里已经形成一种特别的渴望,我还是想结婚的,哪怕是娶个蠢笨的女人,至少晚上可以搂着睡觉呢。

    晚上回来,车子在青离家的路口转弯,我瞟了一眼那所隐在荒草里破旧的房子,脑子也出现了那年跟白小红一起来这里的情形。其实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来过,虽然天天从这里经过,但是却从来也不想再进去看,甚至到了冬天,院里的草全部枯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屋里的草也是枯黄,并没有夏日里那样的阴森,但是那种凉意像是早就储存到了身体里,想到就是寒冷。

    两个月后,唐涛又来找我了,他来告诉我两件事,第一是那个女孩真的怀孕了;第二是他妈真的不让她娶。

    唐涛气愤地说:“你知道我妈说啥吗?她说人家玲玲在菜市场过磅,天天跟菜老板睡觉。你说她是不有病啊,有这么说自己儿媳妇儿的吗?”

    我只能安慰他说:“这事你要一早跟她说就好了,老人家可能不愿意接受的是你没跟她商量。”

    唐涛怒骂道:“屁,我早跟她说更惨,拦腰掐断了早,她想啥我还不知道吗,不就是嫌玲玲家里穷,自个儿也只是一个过磅的,没啥出息,但是你想一个农村女儿,要什么本事呀,不就是在家里做饭带孩子吗?她是光想着让我娶一个当官的有钱的人家,然后她也跟着享福,就是一个老财迷。”

    那时候我们俩站在路边的玉米地旁,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天空,那些已经超过人高的玉米都长出了沉甸甸的穗子。

    我掐着一片玉米叶子问唐涛:“那你打算咋办?”

    唐涛怔着神说:“我也不知道了现在,跟玲玲商量她倒进愿意跟我一起出去打工,可是我也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她虽然以前去过南方,但是也就去了一年的时间,现在又怀孕了,出去也干不了活,万一我也找不事干,我们还要带着孩子,怎么办呢?”

    我漫不经心地回他:“那你就只好再跟你妈商量商量,总也是她的亲骨肉,不至于抵死不认吧。”

    唐涛又来了气:“她就是不认,非说玲玲怀的是菜老板的,说的刹有其事,好像她自己看见了一样。”

    唐涛是唐全山的独子,他们本来生了这个儿子后还要再生,可是因为唐全山的老婆也就是唐涛的妈生病,治来治去,结果就不能再受孕了,所以唐涛从小就是被他父母娇宠惯了,我也一直认为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他父母的意见,没想到遇到这事,他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其实也难为了唐涛,唐全山虽然在他的兄弟里面并无大的作为,但是他老婆在我们村却是出了名的厉害,不但把唐全山管的严严的,就是村里别的事,包括跟他兄弟们联手做什么,她也总是站在前面,唐涛小时候在学校或者外面只要受一丁点委屈,回去张下嘴,她就能立刻带着他去找欺负他的人算帐,能打能骂。她也来过我们家,大概是初中的时候,我跟唐涛放学的路上因为一点小事动了手,其实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到便宜,他揪下了我一撮头发,我在他脸上打了一拳。可是我刚到家,一碗凉水没喝完,她就领着唐涛也来了我们家,对着我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说了,还不甘心,自己在我们家院里坐了下来,一直边骂边等到我爸妈回来。她用已经完全骂的沙哑嗓子朝着我爸妈吼:“瞅瞅您养的b孩儿把俺涛打的,脸都打青了,自己下的蛋为啥不看好,叫他出去祸害别人,你们眼瞎了是不是,谁家的人都敢动,俺涛要是有点啥好歹,你们全家的命赔上也不够。您一家人咋这么孬孙哩,咋都不说话,这会儿装鳖精哩,把头都缩到壳里去了……。”

    我爸已经顺手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棍子狠狠地打在我的屁股上,我只觉得一股热,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受,就拉了一裤子屎,人也跪在了地上。

    高峰这时候也放学回来了,看到这情况,立马充到屋里拎了一把菜刀出来,一个劲头就往唐涛的妈身上抡,还是我妈从后面及时拦住了他,并且快速把刀夺了过来,朝他吼到:“别添乱了,你别给你爹娘添乱了中不中?”

    高峰已经近似疯狂,被我妈抱着还要对方身上扑。

    唐涛妈看到高峰的菜刀已近眼前也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说话,但是看到我妈制住了他,就又扯开嗓子骂起来,话比先前更难听。

    高峰在我妈怀里已经蹦的我妈快拦不住了,只好哀求唐涛他妈说:“嫂子,你看这孩子也打的起不来了,这个我也快拦不住了,你要真想骂,我就放开他,反正我们一家也就这几条命,你随便看着办吧。”

    说着就真松了手,高峰像装上了发条“嗖”一下就朝她射了过去,站在旁边的唐涛都没拦住,直接就撞上她,但是毕竟年龄小,又被我妈按了好一会儿,所以虽然撞上去了,但是也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反而是被她抓伤了胳膊。

    高峰回头就去拿我们扔在地上的菜刀,她也快带地拉着唐涛往外走。

    我爸妈怕事情闹大,一块拦着高峰,三人抱头痛哭。

    这时候才想起还跪在地上的我,因为狠狠挨一棍,屁股好长时间都像是会抽筋一样一阵一阵地痛。我妈那天边给我换洗裤子边骂我爸:“你是把他往死里打的,你个傻子,一棍能把孩子的屎都打出来,你得丧心疯了吗?你直接把他杀了算了,也都离了你的眼,不给你惹事了。”

    高峰默默地坐在一边,眼睛哭的有些红。

    我妈骂了一阵,看着高峰委屈的样子又安慰他说:“孩子,不是妈要拦着你,咱家真是跟他们斗不动啊,就算是你今儿占了便宜,你想想您爸俺俩这么老实,咱家也木有个靠山,万一他们逮到你一个人使坏,就是把你弄死,咱又能拿他们怎么办?爸妈养你们俩这么大了,难道要给别人弄死,我也生气啊,咱给人欺负了这么多年,您妈心里会好受吗,但是现在咱木办法呀,就是想着你哥儿俩能争个气,将来有出息咱才能翻身啊。”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妈一直反对我跟唐涛在一起玩,虽然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而且那件事之后,唐涛竟然在悄悄地给我道了歉,我也原谅了。对于我们都是孩子来说,我没有记恨他,但是对于他妈那样的人也是很反感。

    唐涛可能从小被他妈压制,所以性格上还是有点胆怯,虽然他妈也很疼他宠他,但是是在他没有违逆她的情况下,像现在这样的事,唐涛没有跟她商量有了女朋友,并且已经怀孕了,我几乎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唐涛的先斩后奏生气,还是真的认为他女朋友不好。

    看着唐涛一脸愁苦地站在路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好接着问他:“那女孩子家里人怎么说?”

    唐涛脸色缓了缓说:“她家里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觉得自个闺女先有了孕,好像很丢脸,把玲玲骂了一顿。”

    我顺着问:“那关于结婚的事你没跟他们商量一下吗?”

    唐涛完全泄了气:“我哪敢商量,我妈这里还闹不清楚,万一那边商量好了,事会闹的更大。”

    我问:“那你妈见过她吗,看着她挺机灵的,也许你妈见她一喜欢也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唐涛苦着脸说:“难,没见就这样,我还怕她见玲玲上去打人家一顿哩,你还不知道她那人,啥事干不出来。”

第五十五章 伴娘之一

    我妈听我说完才忧心地扭头看着我说:“你这会儿去哪儿打工?能干啥哩?”

    我站着想了想说:“不是也有可多人出去嘛,总是会有事干哩,我就是不想天天这么呆着。”

    她没有说话,直到我们吃完饭,开始收拾着准备睡觉,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先把这一季菜卖卖再说吧,你也别着急上远哩去,过几天上高峰那儿叫他打听打听,看市里有啥事你能干的就干着。”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现在的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不正常了,也许我妈在别人面前根本不会承认,但是她绝对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是担心的,她怕我去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不管是因为精神真的出了问题不回来,还是因为结婚的压力自己不想回来,她都是无法接受的。她让我去市里,在高峰的照看下,也许真有什么事情她就能掌控的到。只是她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如果我真的要走,别说是去市里,就是在家里,出了门她也未必就找得到我。

    那天晚上我不断想着自己对她说的话,也想着我要去哪里?

    既是头天晚上已经想了千万条路,早上起来还是要去卖菜的,不过今天异常顺利,同样的一车菜花刚进菜市场就有大车在收,我把菜麻利地装好上称,然后骑着车往回走。

    在路上却碰到唐涛骑辆摩托车带着他的新娘子,后面还跟着一辆机动三轮,上面摆着一些东西,还有几个村里小一点的男孩子。

    唐涛大老远看到我,就从路的那一边斜过来,停下车说:“今天还怪快哩,就回来了。”

    我答应着说:“你这今儿是回门的吧?”

    唐涛笑着说:“是回门哩,等你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这事都是小男孩子干哩,老光棍去算啥?你们赶紧走吧,这都几点了。”说着我也开始用力踩三轮车往前。

    唐涛的媳妇儿这时候说话了:“昨天你也木来,我一个伙计(好朋友)说她有一个同学就是咱村哩,名字叫高鹏,我问了涛,说咱村有好几个哩,不过听她说的意思好像是你,你们年龄差不多。”

    我停下刚走出去的车,回头看她说:“我木有那边的同学吧,毕业好些年了,自己都记不住了,是不是你伙计弄错了?”

    唐涛接着说:“错不错哩,你今儿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回门时候送她的几个伙计都在哩。”

    我不想去,我不知道这个同学是不是我的,但是就算是我的同学,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有时候照着镜子看看自己都觉得像一滩烂泥,根本提不起来,那去见一个同学做什么呢?让别人都知道当年在学校里阳光青春明亮的男生,现在成了别人眼里有精神病的老光棍吗?

    唐涛已经急了说:“别站那儿想了,把你三轮车搁路边的店里先存一下,过了晌午咱们回来的时候再骑,这会儿就走吧。”

    我也急了说:“我不去了,你们快点走吧,你看我这身衣裳,刚卖菜回来,泥哩汗哩,要是我同学以后也有见面的机会,非要趟你们的乱干啥。”

    他媳妇儿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唐涛也就没再勉强,朝我喊了声:“那中,我们先走了,以后再说。”

    这件事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到家以后就拿着喷雾汽去地里打药,刚种上的白菜苗已经快被虫子吃光了。

    中午回来我妈已经做好了饭,给我盛了一碗说:“你先吃吧,我上午把咱玉米地里的草拔了回来,这会儿趁阳光厉害,把它摊看晒晒,冬天好喂羊。”

    看着她蹒跚出了屋门,也是一阵难过,不知不觉就这么老了,这些年我也很少细细看我爸和我妈,他们天天在我身边,又因为结婚的事每天唠叨,不胜其烦,可是我现在想出个远门,回头再去看他们,竟然已是弯腰屈背,满脸皱折。

    我妈把草摊完回来,看我一碗饭还没吃完便问:“咋了?不好吃吗?咋半天还木吃一碗呢?”

    我没说话,用力扒拉了几口,把饭放下说:“好着哩,就是不太想吃,今儿可能有点热,可不像入秋。”

    我妈说:“秋老虎秋老虎,这会儿就是热哩,你是不是上午打药弄的不舒服,要不一会儿去看看。”

    我:“哪有那么娇气了,躺会儿就好了。”说着就在院子里的板床上躺了下去,看看头顶被树叶遮挡起来的蓝天,辽阔深远。

    这一觉睡的特别久,而且没有做梦,醒来时,人突然就精神百倍,觉得一身是劲。

    我几乎是从床跳起来的,然后进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赶快收拾了一下东西,去地里弄明天早上要卖的菜。

    人还没到地里,就被骑着摩托追上来的唐涛追上了。

    他摩托没停稳就朝我嚷嚷:“鹏哥,先别去地里了,叫俺母去砍菜吧,你那个同学跟玲玲来了,在我家里等着哩,叫你去玩哩。”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又说:“俺母在哪儿哩,我去给她说一声,叫她去砍菜去?是不是又去放羊了,你快些把车先推到地边,我给俺母说了就回来接你。”

    自始至终我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唐涛就骑着摩托又走了。

    我知道已是避不可避,这事我妈一知道,怕是拿刀也得逼着我去,所以并没去地里,而把三轮车骑回了家,匆忙洗了把脸,又换了套还算好的衣服,刚收拾整齐,我妈就进了家。

    她显然是跑回来的,头上身上都是汗,衣服的后背都湿了一大块,看到我已经找好了衣服,开心地笑了,脸上的皱纹更明显。她走过来把我头发又拢了拢才小说地说:“你同学哩,去了跟人家好好说说话,人家还特意随着新媳妇儿再来一回找你玩,可不能没礼貌。”

    这完全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我却只能无奈地叹气,连反驳的词都说不出来。

    我妈又说:“涛看你木去地里就先回家了,你直接去他家里吧。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吧?在村南街上,那个公路边修自行车的后头第一所房子就是。”

    我没等她说完人已经出去了。

    唐涛已经站在门口等,看到我进来说:“还怕你找不着哩,快进来吧,屋里开着电扇哩,凉快。”

    说完又朝屋里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你得谢谢我媳妇儿啊,不是她伙计,我才不跑前忙后地跑这腿。”

    说着话人已经到屋里。

    两个女孩背对着门坐在吹风扇,两个人都穿着红色的衣服,只是唐涛的媳妇儿是长发这我见过,另一个女孩却是短发,齐耳那么长。

    她们听到门口的响动,同时转过头,两个人都是笑脸。

    我一看到白小红的笑脸,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像是没有经过岁月一样,仍然是我们上初中时的模样,脸色红润,齐耳短发,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上翘,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唐涛推着我往里走,说:“来,往屋里坐鹏哥,里面凉快。”

    我被推进了屋里,在白小红旁边坐了下来,唐涛转过去挨着他媳妇儿坐好后才说:“你说奇怪吗,这就是当年咱们在初中时的校花,我比你们晚一年,光知道有这么个人,竟然从来都没见过。”

    白小红偷眼看我,笑着说:“什么校花呀,你还是看看玲玲吧,我们在厂里的时候几万人她是厂花。”她的声音也和从前一样,清脆响亮,但是却不尖利,总是很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无论说什么事情从不拖泥带水。

    唐涛也笑:“那是,要不是我媳妇儿哩。”

    我的自卑已经完全盖住了见到她时的喜悦,她如此美丽,可是那个曾经跟她坐在一起的男生却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唐涛看我和白小红的样子,就拉着她媳妇儿说:“走,玲玲,咱妈说下午在她那院里晒什么菜哩,咱去瞅瞅。”

    玲玲也会意,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他们到了门口,唐涛扭脸看我并朝我挤了挤眼睛,拿嘴努努白小红说:“你们老同学见面,先聊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晚上再这儿吃饭。”

    他们走后,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想了很多话要说,但是却一句也说不出空,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白小红在干什么,于是就朝她看了过去,谁知却看到她大大的眼睛里正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流。眼神哀怨地看着我,牙齿咬着嘴唇。

    我结巴着说:“你咋哭了?咋了,别哭啊。”

    白小红沉着声音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了?咱们不是说好的要一直联系的吗?”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那时候的各种无奈纠结烦躁又怎么能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就算能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是在找借口,又怎么让她相信我是有苦衷的。

第五十六章 拉长的思念

    白小红一直那么看着我,看上去像是在等我回答她的话,但又像不是。

    我正不知所措,她却突然把身子靠到我身上,如同当年我们俩在学校外的路上,她扑进我的怀里,要我答应她相约一生的诺言一样。

    我慌了,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冷落,后又深深想念的女孩子依然像当年一样热情地投进我怀里,自己却像一个被千年冰雪冻僵了的人,通体凉意,给不了她一点温暖。

    白小红直起身子,红着眼睛问我:“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我脑子已是千头万绪,听见她问,慌忙说:“木有啊,谁结婚了?”

    白小红狐疑地看了看我才说:“你们村像你这样的孩子都几岁了,你为什么不结婚?在等我吗?”

    我想学那些别的男人用来哄女孩子的伎俩回答她一个“是”,可是自己心里分明知道如果有一个女孩在她之前走入我的生命,那现在我跟她定是不会坐在这里了。

    我不想骗她,也不想让她失望,所以谨慎地问了句不搭边的话:“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小红缓缓坐直,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又小心地抽出一张,展开在自己的脸上按了按说:“前几天,刚回来就赶上玲玲结婚了。”

    我看着她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已经在心里舒了口气,挤出一点笑容说:“我说嘛,你回来怎么不先来找我哩?”

    白小红嘟着嘴恨恨地说:“我为什么要先来找你,你都不理我的,说不定早就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

    我除了尴尬,内心还有欣喜,白小红能跟我这样开玩笑,一定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被青春遗弃了那么多年,一点点陷入黑暗和孤独的心里大刺刺地进入了一缕阳光,不只是给我带来了光明,还带着温暖,那种长久以来的阴霾随之烟消云散。

    白小红看我不说话地坐着,就正了正脸色问:“你怎么了,我都说了半天,你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嫌我烦了?”

    我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城里。”

    白小红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但是话里却问:“都下午了,这会儿去,城里还有什么?”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拉着她就出了唐涛家的门,却在大门处碰到刚回来的唐涛二人。两人一看见我拉着白小红的手就会意地笑着说:“到底是老同学见面啊。快走吧,快走吧,我们也要锁门出去了,还有事呢。”

    我脸上一阵烧,看白小红也红着脸低着头,顺从地跟着我出来。

    我们在街边公路上等去城里的公交车,白小红一直乖巧地站在我旁边,她的头发低垂,挡住了脸和眼睛。我稍微侧了点身,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暖流。

    街上都是村里人来来往往,有熟悉的会跟我打个招呼,不熟悉,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我知道也许明天,甚至下一刻关于我带着女孩子站在街上的事就会传遍全村,但是我高兴这样,白小红已经恢复了我所有的自尊。

    我们到达县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正如白小红所说,这时候的城里人迹稀少,大多数人都在赶着回家,只有我们两个兴冲冲地东走西看。

    白小红兴高采烈地说:“这县城变化还挺快的,才几年就成这样的了,我记得以前这边全是跟村里一样的矮房子呢。”

    我惊讶:“你来过城里啊?”

    白小红娇嗔地说:“没有你领着,人家还不会自个儿来城里啊,我也是这地方的人,又不是外地的,干吗不能来?”

    我被问的像个白痴。

    白小红却接着说:“你这人说话也太不靠谱了,说好的一毕业就带我来的,一等就是快十年。”

    我不记得我说过毕业后的什么事,但是她说的“十年”却触动了我。

    梦里醒来我都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候是小学三年级,我们都才只有**岁,现在却已经二十多岁。我们相识十几年了,那些在一起的点滴,还有别后的种种情绪在今天都变的不是那么重要了,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天我们这样走在一起,应该也算是缘份吧?

    路边有一间小小的花店,白小红站着看里面扎的假花。我也停了下来,看她很喜欢的样子,便拉着她进去,想买一支送她。结果她却悄悄把我又拉了出来说:“这些假花不买也罢,你得把钱存起来以后结婚用在正经处呢?”

    “结婚?跟谁结婚?我现在是我们村出了名的老光棍呢。”我自嘲地说。

    白小红白了脸,低着头不再理我,只是一鼓劲地往前走。

    我跟在她身后,本来想追上她,但是看见她纤细的身姿摇曳生姿地穿过路边停靠的车辆,不禁看的有些呆了。她的步伐轻快,走起路来像是脚下生风一样,轻巧灵便的像一只猫。

    白小红走了一段,回头看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就停下脚步等我,看我走近才说:“我每隔两年就回来一次呢?就是不想来找你,生你气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就又气呼呼地说:“为什么?叫你好好上学你也不上,我听说你上高中的那会儿天天净跟女孩子们打闹呢,连我的信也不回。”

    真是天地良心,我高中只上了一年,现在只记得那时候教室里总是乱哄哄的,到处是人到处是书,宿舍里随处可见戴着眼镜死学死学的同学,除此只外还做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白小红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天天跟女孩子们打闹呢?

    白小红听我申辩,也并没有揪着不放,幽幽地说:“那你这些年为什么不结婚呢?可是不小了。”

    我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结婚呢?像你这么好的姑娘,给你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踩折了吧?”

    她生气地说:“是呢,我们家的桃院都踏平了。”

    我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说一句话就生气,也猜不出个原因,只是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总是遮遮掩掩不说个清楚。

    我们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溜达到天黑,找了一家还没来得及关门店里,要了两碗面条,白小红只略略吃了两口,便说自己不饿,把面碗推到我跟前说:“你吃吧,你看你现在咋瘦了呀,我记得你以前可壮实呢。”

    我忘了我曾经的模样,只记得白小红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就直言说:“你好像过了十年都没变什么,还是这个样子,我记得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短发,穿着红色衣服。”

    白小红红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幼稚?”

    我分辨:“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青春在你脸上从来没离开过,而我却早已经进入立秋。”

    白小红“咯咯”地笑起来,脸上显出深深的酒窝,大大的眼睛弯的成了月牙。我忘了去嚼嘴里面条,年着她的样子像突然回到了那样我们一起并排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的日子。

    白小红笑够了才说:“你是够老成的,不过嘴到是没变,还是瞎贫。”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饭又从县城步行回到村里,一路走一路说,白小红靠在我身上跟我说她在南方打工的情景,各种的辛酸苦辣。有时候她也会问我过的怎么样,我都是含糊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把她送回桃院的路上,脑子里却突然想起那一年我们俩一起去我们村的鬼屋,回来后我也是这样送她回去的。季节都是一样,那路两旁的玉米地仍然是郁郁葱葱,此起彼伏的虫鸣也还如当初一样。

    靠在我怀里的人还是当年的姑娘,只是已经历尽生活艰苦,而我大概也并不是当初少年了。

    白小红淡淡地说:“要不你找个人来我们家说媒吧?”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问了一句:“去你家给谁说媒?”

    白小红依然靠在我怀里,嗡着声音说:“给我啊。”

    我身体多少有点僵硬,低了声音:“给你说?说给谁?”

    白小红:“说给你。”

    我忘了往前继续走路,硬生生停在路中间,回白小红:“给谁?”

    她从我怀里仰起头,怯怯地看着我,小声说:“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就是,我就是想着咱俩挺有缘分的。”

    我一把把她抱住,脸搁在她的脸旁,声音里已经难掩欢喜,大声说:“我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求之不得呢,就怕你不同意,连开口都不敢呢。”

    白小红也紧紧抱着,站了好久才说:“那你找人吗?”

    我:“不用找吧,咱这算青梅竹马,自由恋爱,还要什么媒人?”

    白小红认真地说:“咱们这儿的规矩呀,不管是谁结婚总要有媒人证婚才算成了呢,不然女孩子总要被人家说闲话,你看玲玲不是,她婆婆开始都不让她进门的。”

    我爽快地说:“这个你放心,我妈绝对不会不让你进门,她高兴都来不及。”

    白小红:“那也不行,还是找个媒人吧,你回去以后就去找,我这回来后天天有人上我们家去,我也是烦的慌,等我定下来,也好断了那些人的想头。”

    我正着脸问白小红:“你是不是拿我挡幌子拦别人的呀?”

    白小红急着眼说:“用你挡别人干吗?难道我不要嫁人吗?”

    我这才笑着说:“哦,原来姑娘是急着嫁啊!”

    白小红这才反应过来,在我胸前软软地打了一拳说:“你就能欺负我。”

第五十七章 反对

    这件事情没等我跟我妈说,她已经开始着手去办了。

    打听的结果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包括白小红一家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家里有些什么人,每个人现在的状况如何?白小红多大了,性格如何,为人处事如何,上了几年学,打了几年工,相了多少次亲……。

    我不得不惊恐于女人的认真,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她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鹏鹏,这闺女虽然从小没妈带着,多少吃了点苦,但是咱农村孩子吃了苦才知道啥是福,再说人家还有奶奶,上头也有两个哥还有姐。她在家里虽说是最小的,但是我打听了,人一点都不娇纵,能吃苦耐劳,也知道心疼家里人。再说还出去打了好些年工,咱不说她攒了多少钱,光这在外面的几年也学了不少本事,比那些没出门的闺女们有见识的多。你咱家是老大,从小跟着您爸俺俩吃了不少苦,身边就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中。我听说你们俩上学的时候就可好了,你咋也不跟妈说一声,你说这几年妈光说逼你看这家闺女看那家闺女哩,你要早说已经找好了,咱也不急了,也不用担着坏名声。”

    我没能插上一句话,她就又说:“我已经跟你二成婶子说了,她娘家也是那一块的,对那个桃园里也熟,明儿就叫她去说说,要是您俩都中意,这事也好定。”

    我本来想着这件事情由唐涛而起,或许可以找唐涛的媳妇儿去说说会好一些,没想到我妈早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我一下子又成了被安排里的人,听之任之。

    二成婶子第二天果真去了北村桃园,在去之前又来了一趟我家,再次跟我妈核实信息。

    “嫂子,那家闺女可是挑着哩,听说在外头打工年年都回来,说媒的人去了一茬又一茬,她是连见都不见。也难怪,人长的俊俏,又能说会道,家里啥事都会干,还能出去挣钱,要挑也是有的。”她站在我们家院子中间老坟的位置低声说着。

    我妈回她:“那是,这年头,有点条件的谁不挑,都想找个好哩。”

    二成婶子朝屋里看了一眼,再把声音压了压说:“我是说,这跟咱家鹏鹏是不是说好了呀,要是木有,这去可把人丢大了。”

    我妈忙说:“你放心他婶子,没十成把握也不能叫你去丢这个人,我昨天都问过鹏鹏了,他们俩上学时就好。”

    二成婶子并不能放心,继续问:“上学时候还都是小孩儿们,这会儿都长大了,人家是去南方跑了几年,长了见识,咱鹏鹏可是连门也木出过,我是想万一他俩说不上话,这就是说成了以后也是个事啊。”

    我已经在屋里听了很久,心里一阵酸,但是此时又必须站起来说话。于是走出屋门,往院中去,二成婶子一看到我出来,忙住了嘴。

    我其实想保持一点笑容,但是在脸上做了半天也没能挤出来,只好硬着嗓子说:“婶子,你去说吧,我昨天跟她见过面,她木啥意见,觉得俺家人都老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坏心眼,靠的住。”

    二成婶子一听就笑着说:“还是我侄子爽快,我这就去,你搁家里等着吧,晌午就有信儿了。”说着人已经推起放在院门口的自行车往外走。

    一整个上午我妈虽然还想像从前一样去做事情,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坐立不安的,这么些年,她为了给我找个媳妇儿,操碎了心,这突然真的就有了,又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什么也做不下去,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拿起那个又放下这人。

    我心里也是一样,虽然我知道白小红不会拒绝,但是对于以后的生活还是迷茫。其实二成婶子说的对,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别说毕业这些年的差距,就是上学的时候我对她好像也并不十分了解,只是觉得她人挺好,样子也好看。

    中午之前还是有消息了,二成婶子满面笑容地一进家门就嚷我妈:“嫂子嫂子,快给我弄口水喝,渴死了。”

    我妈那时候正等的着急,刚走到院子下面的池塘里想把两件脏衣服洗了,听到她在院里喊,连衣服都没收拾就跑了上来,笑着说:“等着,喝白糖还是黑糖,我给你沏去。”

    我已经端着一茶缸白开水走了出来,递给二成婶子说:“先坐会儿婶子,辛苦你了。”

    二成婶子“哈哈”大笑说:“别说辛苦了,这种事,累死都得笑,这我以后可是要在咱村里红了,竟然给咱鹏鹏说这么一个好媳妇儿,哈哈哈。”

    我妈也笑:“那是,你一直都红着哩。”

    都笑了一阵,二成婶子才说:“人家也木别的要求,就是房子得收拾一下,总得有个新房住的地方,彩礼啥的都木说,只说等房子弄好就能订下来。”

    我妈答应着说:“这事,娶媳妇儿木房子咋行?她要求是要楼还是平房哩,要是楼,这今年可是弄不起来哩。”

    二成婶子说:“我也是这么问哩,人家说根据您家的情况,只要房子能住人就中,木恁讲讲究。哎呀,还是俺鹏鹏中,不声不响地就找个这么好的媳妇儿,既不要求人,也不要求家,你也不早点说,都把你妈给急疯了,这回可是盼到了吧。”

    我已经走开,我妈跟她又在外面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了屋,难掩脸上的喜悦兴奋,跟我说:“鹏鹏,你明儿去一趟市里,问问高峰手里能拿出多少钱,咱们家现在也有几万块钱存着哩,叫他再兑点,先盖四间平房。但是这个钱都得记好了,你以后干哩有了,要还他的,他马上也要结婚了,不能木有房子,所以我也想好了,你一结了婚就跟媳妇儿一块出去打工,边挣边还,也快着哩。”

    我不能说叫白小红来了跟我住在羊圈里,盖新房子事在必行,所以第二天也就没有犹豫地去了市里。

    高峰一开始听说我找到女朋友了,很是高兴,说:“哥,你放心,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咋也能弄上几万,咱不盖平房,直接弄两层的。”

    后来就打听是哪村的女孩,我告诉他是白小红后,他就沉默了。

    一直到吃过午饭,我决定要回来时,他才把我叫到他修理铺外面的马路边上说:“哥,要是别哩,就是长的差点,人木恁好,只要对你好,对咱爸妈孝顺我都不说啥,按理说这事我也不能说啥,不过这个人我也见过几回,老觉得她不是一个正常人。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哥,我木别哩意思,我就是想你能过的好,这个人从我第一回见她就觉得她身上有点阴气,跟别的人都不一样。你看我可是好多年木见过她了吧,你一说她我立马就能感觉到那凉意,而且我总觉得她的眼神也古怪,反正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我知道高峰一直都不喜欢白小红,也是从他们第一回见面就知道,按白小红的长相,那个笑脸,见到的她的人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说一见就讨厌,而且高峰也不是那种看谁都不顺眼的人,但是高峰见她的几次里,从来也没有过笑脸,甚至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是不喜欢她的。

    我不能否认高峰说的话,我自己在跟白小红相处的过程中也有很多事情觉得诡异和解释不清,可是事情已经到了今天的地步,我怎么办呢?而且我心里还一直认为既是白小红有些与众不同,总不至于会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我没有与高峰争辩,他也没一定要说服我的意思,临走前只是说:“过几天吧,我手里的事忙完了就回去一趟,不管怎么说,这事成不成,咱房子总是要盖的,可能有了房子还有更好的闺女上咱家也说不定。我把手里的活忙完,钱凑齐了就跟咱爸一起回去,到时候你们再一块商量商量。”

    我都已经出了门,他又添了一句说:“你回去叫咱妈有空去村里看看,赶紧给划块地方,新房子不能还弄那儿,中间夹个坟咱盖,还能把坟圈屋里去?”

    这一路走回来,我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并不是我没有注意,可是高峰说的话却又不得不想,他确实是在为我着想,可是眼下我除了白小红还有别的选择吗?

    难道我拒绝了她,接着进行我原先的计划,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流浪?我不知道别人结婚是不是会有不得已,但是我此时却真的就面临着这样的艰难的抉择,一边是白小红的诡异,一边是没媳妇儿带来的各种负面。

    我没有把高峰的话说给我妈听,只说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回来,到时候再一次说说。

    把地里的活都忙完了以后,我自己收拾了一下,去村长家里去说宅基地的事情。

    现在的村长已经不是我小时候的村长,而他的儿子,也是姓高,年龄只比我大几岁,但是按辈份我却要叫他叔。

    我是吃过晚饭去的,去时,他正跟村里的另外几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我进门就笑着说:“鹏鹏吃饭木有?”

    我说:“吃了,大,您都吃了吧?”

    那几个都说:“吃了吃了。”说着人也站了起来,往外走着说:“你们有事说事,俺们也回家去了,一会家里头的就该满街喊了。”

第五十八章 新房建在鬼宅里?

    现在的村长叫高学建,人长的矮矮胖胖,却总是一副笑脸,村里有人在背后叫他笑面虎。

    他等那些人都出去以后就把我让进他们刚坐过的椅子里说:“鹏鹏,您家这几年种菜可是发了,你看看咱村里就你们种的早,这几年再种都不中了。”

    我也客气地说:“大,你说这话我可是受不住了,俺家种那点菜也就是够日常零花,发财这事跟俺家都沾不着边。”

    他笑着说:“你这孩子说哩,谁家发财了也不喊着嚷哩。”

    我也笑了笑,找着正题说:“大,俺家这也兄弟两个,现在年龄也大了,都到了结婚的年龄,想着你给看看咱村哪儿的宅基地中给划一块,俺先盖两间房子,要不然这闺女都不肯进门哩。”

    高学建一听就又“哈哈”笑着说:“还说木发财哩,这就要盖房子了,准备盖几层哩,跟大也说说,看着你们这些年发财就高兴哩。”

    我小心地说:“哪有几层,就几间平房,家里也木钱,这都得跑着去借。”

    高学建笑着说:“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可不像你爸妈,他俩那可都是老实人哩。”说完又说:“你们现在的地方不是挺好吗,虽然东面和南边是水,但是院子大啊,路走西边出来也还顺当,咋想划别的地方哩。”

    我不得不笑着提醒他说:“我们这院子确实也不赖,就是院子中间有座坟。以前的房子都建的浅,而且我们也是两间,这坟倒是不碍啥事,但是现在的房子基本都深八米的,四间平房就得把坟圈进屋里去。”

    高学建低着头想了一阵才说:“我倒把这事忘了,那座坟好像是李家的,咱村会计上一辈的人。”

    我回答他:“是哩,他们每年还都去上坟添土哩。”

    高学建端起放在小桌上的茶喝了两口,才仰着头躺在椅子里说:“你让我想想,确实得给您家划一块好地方哩,你们两兄弟,不如找块大的,到时候房子也能弄一块,挨着住还省事。”

    我说:“还是大想的周到,你看着弄吧,住一起自然是好,要是没有那么好的地方,分着住也没事,还省得挨得近事多哩。”

    高学建突然直起身子,像是突然来了灵感一样惊呼:“村西路口那里行不,那儿的地方可好了,两面临路,地方也大,出门什么的也都方便,将来村里规划,那里给修成公路,你们还能开个窗口做生意,方便着哩。”

    我没明白他说的是哪里,于是问:“您说哩是哪儿,我咋不着有这么一块地里。”

    高学建说:“就是从您家出来一路往西到路口那儿,你表叔家往后数第三家,以前是住着一家外地人,不过那家外地人现在都木有了,这块地也闲了几年了,我都给忘了,要不老早就划给了别人,哪还轮到你。”

    我终于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了,就是以前青离家的房子,他要划给我们的是那片鬼宅。

    我强按住心里的火说:“大,那里不是老说闹鬼吗,我走到那儿都渗哩慌,还怎么住?”

    高学建打着哈哈说:“你看你说哩,现在全国都在反对封建迷信,你还是一个高中生哩,竟然说出这种话,这年头到处人来人往的,哪里来的鬼?再说了,你小哩时候还老是在那儿玩,比谁都熟哩。”

    我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火不要火,但是声音还是带着点气说:“闹不闹鬼也不知道,就是想划别的地方,您再看看还有木有吧?”

    高学建重新把身子躺回到椅子里说:“木有,你以为村里到处都是地方,等着你家来挑哩。”

    我站起来往外走,高学建也再没说一句话。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我妈还没睡觉,大概是看我出去没回来,自己又不心安,坐在灯泡下面捡麦子。看到我回来就说:“回来了?我刚烧了点竹叶水,下火哩,你喝一碗去,我看你这两天嘴都起泡了。”

    我站起来舀了一碗水一口气喝完,跟我妈说:“咱这儿盖房子能盖四间吗?”

    我妈想了想说:“盖不了,中间的坟碍着事里,坟两边都只有三间的地方。”说完看着我问:“你刚弄啥去了?”

    我气着坐在凳子上说:“你不是说准备盖房子吗,高峰也说先划个地方,觉得这里前面是坑,不得劲。我今天去高学建那儿,妈了逼的,这孙子比他爹还孬孙,你猜给咱划哪儿了?”没等我妈吭声,我就接着说:“把以前青离家的院子划给咱,还说那里地方大临路,好。”

    我妈一听也气了:“一家人心狠手辣哩,咋也都不死绝了?好他自己咋不住那儿哩。”

    我也是气,坐在凳子上半天没说话,我妈停了一会儿才说:“这事你也不早点跟我说说,他们家的人都是啥人哩,你空着手去还想捞一块地回来?我听说村北狗娃家里带着礼去都没给划上,嫌礼少。”

    “这帮东西,天天拿着国家的权利干孬孙事。”我气。

    我妈倒是平静了,说:“你明儿去买几条好烟,再看着拿几瓶酒,照着五百块钱花,晚上再去找他一回。”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说:“不找了,盖不了四间盖三间,咱就还住这儿。”说着往外走去。

    我妈赶出来说:“别执气了,要是人家闺女看不上这儿,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好地方哩,你要是不想去,明儿我去。”

    我怒道:“你也不用去,咱就住这儿,她看不上就不要来了,我也不想娶了。”

    我妈看我真气了,就小心地说:“鹏鹏,你也别生气,这年头都是这样,谁变蝎子谁蛰人,到处都一个样的。”

    我心里是一阵堵,但是对于地的事,还是坚持就住在这里,并且一再跟我妈保证白小红根本不在乎,而且也吓我妈说,如果她再去找那个王八蛋,这婚我就不结了。

    我妈这些年脾气已经好多了,不知是因为我们都大了,还是日子过的好了。听我这么说,就笑着说:“那中,我也不去找了,咱还住这儿,到时候看看是盖西边好还是盖这里好,三间也中,咱就盖两层的。我看着高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偶尔住一下,上下一共六间卧室也够了。他什么时候要回来了,咱再划新地方。”

    高峰和我爸爸回来却并没直接说盖房子的事,而是直接跟我妈说起我的这门婚事。

    我妈说:“你说的也太邪乎了,我也木见过这闺女,不过听你婶子说着好着哩,咋就你看着不中。”

    高峰生气地说:“你是咋当妈哩,我哥要娶媳妇儿了,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同意,你还能不能尽点心管点事?”

    我妈有点委屈地说:“你看看您俩小哩时候都被我管傻了,你哥到这会儿才找到媳妇儿,我再管着不让娶,人家还不把我这老脸捣烂了?再说了,你哥也见了,说好着哩,这结婚的事还不就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好好的就中,您爸俺俩都老了,能活几年。”

    高峰已经气大了,吵吵着说:“你看你天天都说啥话哩,你心里就是觉得我哥找不着媳妇儿,赖好弄个就中。我跟你说,妈,俺哥不是找不着媳妇儿,他就是现在还没醒神,他比谁都强,你别老不相信自己的孩儿。”

    他已经成功地把我妈的眼泪说了出来。

    我妈边擦着眼睛边说:“我知道您俩都是好孩儿,我知道呀,我木觉得您哥不中。”

    高峰气极败坏地坐回到凳子上说:“不是现在还木定里吗,着啥急,该找找该相相,还能找不着更好哩。”

    我也已经按着性子听了很久,虽然高峰说的很有道理,看着也完全是为我考虑,但是其实他的心里一样是觉得我还很弱,所以在这件事情他很强硬的反对,既是他是好意,但是也已经触到了我的底线。所以我站着平静地对他们说:“你们也不用吵了,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我还就觉得她好,也不是跟你们谁执气哩,明儿我就让二成婶去桃园商量一下,看年前把婚先定下来,房子明年一定盖好,明年冬天,结婚。”

    我妈急着说:“干吗到明年冬天,盖房子现在好着哩,只要钱不断,三四个月就好了。”

    “就明年冬天,别的也不说了,高峰你愿意出点钱就出,不愿意我就去借,你的心意我也清楚。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将来享福受罪你们就当看不见。”说完这些我就回到羊屋去了。

    那天晚上高峰与我睡一张床,但是我们俩却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他也没说建房子的事,带着我爸重新回了市里。

    我妈已经知道因为这事我跟高峰闹了气,劝我说:“峰峰也是好意,也是妈不中用,也木去看看,就给你定下了,你要是看着不中,咱就再找,妈以后也不逼你了,人家都说姻缘天定哩。”

    我淡淡地说:“你想看也容易,过几天有空我就把她找来,你好好看看。”

    我妈怕我生气,忙说:“我也就是说说,你自己安排就中,妈就是想着你们小时候都吃了苦,以后得好好的,木有别的意思。”

第五十九章 父兄无依

    关于盖房子的事也无人再提起,我妈始终没有见到白小红,事实上我后来也很少见她。

    尽管我妈总是催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多开放啊,你别一天到晚忙地里的,没事去桃园找小红玩会儿,带着她去城里看看,买点东西,咱家里又不是缺这点钱。你这老不去找人家,也木定下来,叫人家闺女咋想哩,跟咱家多端架子一样。”

    我却因为这种种的事,一直拖着没去找她,而她也一直没再来找我,我甚至觉得我们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那些秋天里发生的事情就是做了一场梦,过后就烟消云散,不着边际了。

    初冬刚到,我爸就被高峰送了回来。

    高峰回来的时候满脸是伤,胳膊还打着石膏,把我爸往家里一放,没等到我妈回来就扭头要走。

    我拉着他问怎么回事,他刚开始不说话,后来问急了,竟然当着我的面“唔唔”地哭了起来。

    这个男孩子在我眼里从几岁开始就已经是男子汉了,我见过他跟别人打架打到头破血流,见过他被我爸妈吊在屋里的横梁上打的皮开肉绽,见过他血流如注,也见过他脚上扎着玻璃碎片还能一跳一跳地跟别人追着打。可是没有见过他这样哭过,他有时候大概是真的伤了,也只是流几滴眼泪,无声地擦掉就全部干净了。

    我一直等他哭完,才在脸盆里舀了热水端到他面前,又把毛巾在盆子里浸湿递给他。

    他一把抓过去,在脸上摸了一把说:“哥,咱爸是老实人我知道,我从小也木想着指望着他弄啥。小时候咱俩挨了多少打,不管是怨不怨咱,回来都是往死里打,我也不说啥,那个年代,他们有他们的苦,咱们还小不懂事,在外面惹了事,惹了他们生气,回来打一顿就打一顿。可是现在都啥时候,他还是这样!”

    他说着声音就又哽住了,歪着头,眼睛看着门口,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前几天几个赖皮到铺里找事,不就是几个无赖吗,我压根也木放眼里,乔楠还帮着我打哩,你猜咱爸咋弄哩?他上来抱住我……。”

    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自己慌忙拿毛巾捂住。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话安慰他,对于我父母打我们的事我自己也是一肚子的气,但是毕竟他们也是父母,也有苦衷。像我妈说的,如果没有他们打着,我们俩人也许早就匪了,不是被别人打死就是抓去坐牢。

    其实在长大的过程中已经慢慢理解他们的用意,但是被打总还是心里难过。

    高峰已经拿开了毛巾说:“哥,四个人打我一个,他还抱住我,把乔楠都踢到桌子腿上,头都撞破了,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呢。我是不再用他了,我也想通了,你要坚持你的,我也管不着,咱爸咱妈以后要我花钱出力的我也没有二话说,但是我也真指望不上你们了。这个家穷了这么多年,来来回回哩踢腾,连一点起色都木有,还硬是按着不叫出头,我也想不明白是咋回事,以后我也不打算再回到这儿住,乔楠他们家是市里的,我们结了婚我就把户口签到他们的本上,算是入赘得了,就当咱妈二胎生了个闺女,嫁出去了。”

    我笑着说:“你看起来是个大人,这说起话来咋还是小孩子气哩,你说是闺女就是闺女了,你也不问问咱妈?当男孩养了这么多年,指着你养老送终哩,你就变成闺女了?”

    高峰咬着牙不说话,我也只好叹了口气说:“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咱爸咱妈是啥样哩人,咱样比谁都清楚,就是一个老实,再没别的,总是怕咱惹事,然后担不起来再闹出更大的祸。咱爸你不使他算了,咱爸那人干粗活习惯了,去你那里他也木个眼色,插不上啥手,你再找找人,实在不中我去给你帮一段时间。不过这事我想着咱爸可能是这样想哩,就是抱着你不让你打,别人也就不打了,事大概就过去了。”

    高峰一听最后又扯到这事就跳了起来:“他有毛病啊,几个人硬往我头上打,他看不见?还死抱着我不放,你说我要是强挣把他再甩倒了,摔出个啥好歹咋弄,不挣就这么给别人往死里打。我求他他都不放手,我也是服了。乔楠都看不上,抡一张凳子就砸了过去,给一个王八糕子一胳膊甩了出去。这几个人我也记住了,只要不出这个市,早晚有一天有他们哭的时候。”

    我回头去看我爸,他也正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坐在我睡觉的屋里。我们在那边屋里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全都能听见。看见我过去,也是一脸泪,撇着嘴说:“鹏鹏,都是您爸无用,害的您兄弟俩跟着受苦。”

    我不知道我们家的男人们是怎么了,也或者别人的家的男人也会哭,只是我没有看到,就像我们家的男人哭的时候别人也不会看到一样,但是此时他们两个人的哭却让我倍感艰辛。我们做错了什么,老实巴交的做人,勤勤肯肯地做事却总是生活不得意,处处受人欺负。

    到我妈回来的时候,三个男人都情绪稳定了,她不明所以,看到高峰的伤,惊问道:“咋了,峰峰,咋弄成这样?”

    高峰含糊地说:“木事,摔哩了。”

    我妈一边心疼一边怪他说:“是不是又是骑摩托,那东西你还是别骑了,出门就坐个车又咋了,慢是慢点,安全啊,你看你骑着那个车跟飞风似的,我看着都怕。”

    高峰答应着没多说。

    我妈就忙着给他们准备吃的,边准备边问伤势如何,会不会有后遗症。

    等高峰吃了饭,就忙着要走,我妈问:“你爸不去了?”

    高峰说:“那儿挺累的,叫他在家歇着吧,我那儿这会儿也不缺人,就是我得去看着。”

    我妈根本没想那么多,送走高峰就回来问我爸的情况,我爸也没细说。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妈一直也不知道我爸最后没去市里的真正原因,而我心里也一直觉得愧对高峰。

    在他创业的路上我们没有给过他一分钱,也没给他出过一分力,他虽然有父母兄弟却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拼博。白小红说的对,我弟弟才是我们家了不起的人。

    这年冬天我爸和我都在家里休息,冬天的菜本来就少,而我也习惯了去菜场,家里就又养起的几头羊每天由我妈放着,他无所实事,到处转悠,反而显到很局促。

    他私下里跟我说:“鹏鹏,要不你跟峰峰说说还让我去吧,我以后啥事也不管了,就去给他照看着摊子,他那里人多手杂的,有时候东西扔在外面就忘了,我去了就给他收拾个东西就中,还做饭,别哩啥也不管。你看我不在那儿,他们连个做饭哩都木有,都是在外面买着吃,又贵又吃不好。”

    我没有答应,不是因为不同情我爸,而是太心疼我弟弟,我不想让他再次面对同样的事。对于我爸爸我太清楚了,他虽是这样说,如果再出同样的事,他几乎是惯性的首先会去压制我弟弟。就像我妈一直到现在都会觉得我们家穷,我和高峰都不是好孩子一样,她打心眼里觉得我们应该去降低标准,因为我们各种条件都不足。这已经是他们生活的习惯和准则,不可能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件事而改变。

    而高峰那里,我自己去过一次,那时候他的胳膊已经有些好了,但是还不能做重的活,请的两个人也都是不爱管事的孩子们,能玩则玩。生意明显冷清下来,只有来一些小的轻的活就做一做,稍重一点的复杂的就只能推给别人。

    看到我去,他显然没料到,从满是灰渣的车底躺着退出来说:“哥,你咋来了,家里不忙了?”

    我说:“冬天,也木啥菜了。你胳膊好了木有,乔楠呢,这会儿木事了吧?”

    他站起来说:“木事了,都好了,她早上班去了。”说完就对着不远处的两个男孩子喊:“刚子,梦凡,您俩把这边的螺丝拧上就木事了,我出去一下。”

    说完领着我进了他铺子旁边的饭店里,点了三个菜,两瓶酒说:“来,哥,咱俩喝点酒。”

    我把瓶酒打开,先给他倒了一杯,多少有些感叹地说:“咱俩好几年木在一块喝过酒了吧?”

    高峰一听就笑了:“你做梦里吧?咱俩啥时候在一起喝过酒啊?我十几岁就出来了,那时候还不懂喝酒,等知道了这边又天天忙不开,回去的都少,等忙开了又有了乔楠,逢年过节我回去一次,她就嚷着也跟回去,连跟你说话的空都木有,还喝酒哩。”

    那天我们最后喝了多少瓶也不记得,只是他那两个小徒弟来找高峰的时候,他醉着笑说:“哥,我说的话你可不能放心里,咱爸虽说年龄有那么大,但是真是啥事不懂,但是你不一样,你有学问,知道人情事故,你就是在家里呆的了,从小被咱妈管着,长大了也木有离开,所以一直就觉得自己啥也不中,但是你在我心里就是我哥,一直都是我亲哥。”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变成三个人,变成更多人,最后变的什么也没有,自己无意识地接受了所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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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怪闻之猫魂介绍:
80年代的乡村,百业待兴,本来勤劳质朴的人们,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场意外,死了一家三口。
一场大火,烧了一窝野猫。
接下来的村庄,离奇死亡层出不穷。
是真的报应来了,还是有人在蓄意操纵呢?
乡野怪闻之猫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乡野怪闻之猫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乡野怪闻之猫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