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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记重生全文阅读

作者:马木林     狱记重生txt下载     狱记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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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破茧欲化蝶 坚持仍出工

    上世纪的某年一月中旬的一天清晨,太阳依然伸伸懒腰,从东方探出头来,透过高墙上的铁丝网把一缕缕阳光泼洒一地,l市监狱的高墙内的服刑人员在监号从外开锁后涌了出来。端着各自的脸盆,拿着刷牙用具,开始收拾自己的脸面。

    我睡在某个监号的的下铺。依然铺好白色的床单,叠好家里拿来的被子上和其他服刑人员一样的蓝色被罩的被子,然后习惯的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拉拉被子的各角,一个像豆腐块的被子便整齐的“落座”在床头。

    “开饭了!”在一声吆喝声中,打饭的老吴、老景分别拿着两个当作盛饭工具的洗脸盆,打回了米汤、馒头、咸菜丝,又分自我们饭盆和塑料碗内。打米汤的老吴总是分完后在盆里留下有一大口左右的米汤底子倒在自己盛饭的绿色铁盆内。

    “林峰,你明天就新生了,能吃上大鱼大肉了,我们也不知哪一天才能回到社会?”说这话的是扈驰,快五十岁了,服了8年刑。因杀人被判15年刑期,在外是个老师,师大毕业。因他在重点中学任班主任。学校离家远,他就不经常回去。有次他回去见老婆总是回避他的目光,他猴急了,老婆却把他快要贴嘴唇的嘴扭向一边,并用两手护着此起彼伏像热馒头一样的胸部。咋了?老婆像换了个人似得。他没有多想,提了提将要滑落的蓝色直筒裤子,出了门,探望老妈来了。老妈在他的老院住。他住的是村里新批的基地。父亲死的早,老妈孤零零一人。他就兄弟一人,每次回来都要和老婆“猴急”一回,然后看老妈。好在老院和新院也只有一支烟的距离。他来到院里,老妈正在做午饭,“妈”,他叫了声老妈。老妈看了看他,皱皱巴巴的脸上阴云密布。右手拄在面盆里,左手往后放在腰间,叹息道:“孩儿,你窝囊啊。”说完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眼眶嘀嗒了下来。咋了?扈驰懵了,老婆、老妈都像是变了个人似得。他到跟前扶住老妈。老妈呜呜更加梗咽。他和老妈来到床边坐下,细细询问,母亲抹着泪像受尽委屈的小孩,靠在他的肩上欲言又止。他没见过老妈这个阵势,心里十分焦急烦乱。因为老妈知他的倔脾气,就怕把事情闹大,所以一直流泪而不说话。“妈,你急死我啦,到底咱家咋了,怎么都古怪了。你不说我走了!”他立起身子,把他的左胳膊拉住。乞求道:“孩子啊,你那么有文化,可老婆不守妇道,和人通奸,你和她离了吧。”“到底咋回事?”

    老妈回忆了看到的一幕:他不常回来,老妈闲言碎语听到“风声”。听人说他的老婆和村东40多岁的老光棍好了。人常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老妈闲时就操起了心来。夏天的中午,地上直冒热气,躲在一个巷角的母亲终于看到身上晒的乌黑发亮,光着膀子的老光棍走进了儿子的院落。那人并未关上院门,就直接进了北房的屋内。老妈赶紧轻手轻脚溜到了窗下。“我想死你了。”说完老光棍从后抱住了儿媳妇。他老妈走到窗子前,床上发出“吱呀吱呀”声音。“啊……”儿媳妇的脸有点迷离,有点陶醉……老妈自看到这一幕,顿觉天旋地转,“嗵”地跌坐在了地上。老妈刚才可他说话用手扶腰就是那天蹲地时候留下的腰伤。“儿子啊,你爸去世的早,我守寡快三十年了,也没闲言蜚语。你走才几天啊……”,说着,泪水夹着鼻涕呜咽着。老妈的话让他五雷击顶,地动山摇。但就是这样,扈驰还是强忍着。他不想惹老妈生气。老妈拉扯他不易,所以他在老妈面前一直很乖。“妈,我听你的,回头就和她办手续……”说完,扈驰解开裤子右边后兜的扣子,掏出一沓钱来,放在老妈的手中。“妈,这是这个月发的工资,你身体不好,多补补身子。”他安慰老妈。老妈接过钱,觉得不对,因为每月他给老妈都是五、六百元,这次他妈用手一捏觉得多出来许多。“孩子,你咋把工资全给我了?”那时,老师的工资比较高,他一个月有1600多元。一般他每月给母亲500元,自己留100元,剩下的全交给了老婆。因为家里的油盐酱醋、吃喝拉撒全由老婆开支,另还有一个儿子在高中就读。老妈一脸疑虑,扈驰僵硬的脸上强推几分笑:“妈,和她要离婚,钱就不给她了。再说学校调我到外地学习三个月,我好长时间不回来看你了。”老妈半信半疑:“孩子,你对妈说实话,不会办啥傻事?”“不会,那人还值得儿子找他?放心。”扈驰为了安慰老妈,话言不由衷。老妈他口气说:“妈擀的面条,你吃了再走?”“好”,面条很快做好,过了两遍凉水后,老妈像小时候给扈驰浇上西红柿炒鸡蛋,然后用筷子使劲在大瓷碗了上下翻动搅匀,才端给扈驰。扈驰搬个小凳让妈坐下。然后他就呼噜呼噜几口把一大碗面倒进了肚里。“妈,我一走就好几个月,你要多注意照顾自己。”“知道了,我的儿。你都是我照顾大的。我咋能不会照顾自己?”说着拿着吃饭的筷子敲了扈驰脑袋一下。吃完饭,老妈也因这几天生气,一咕噜吐给儿子后,轻松了许多,就上床歇息了。扈驰找了个床单给老妈盖住肚子,便下了床,悄悄掩住门走了。他在村外的日杂店里买了个刮刀径直走到了单身汉的家里……最终他有一个人民教师变成了一个杀人犯。在狱中几年,他在管教干部的帮助下,积极改造得到了减刑。

    “林峰,你出去后。好好干。监狱是矫正人生的地方,也是一所人生的‘大学’。你十年了,要在外面的大学了也该当个院士了。要好好干一番事业。不要让社会那些戴有色眼镜的人看不起我们。”说这话的叫熙乡,他戴着一副近视镜,五十多岁了,判的无期徒刑,现在通过改判、减刑,还有三年的刑期。

    刘猛睡在下铺, 坐在马扎上,屁股朝着床外,把他的床上靠外一角的被褥掀开,露出床板,就成了临时的一个“小饭桌”。这时,他端起还有个米汤底子的包裹着绿漆的铁皮饭盆,叹气道:“你们熬到刑满都有家回,可我到了时候无家可回啊。”说完一仰脖子,把米汤底子灌进了圆圆的就像倒扣在肚皮上一个三号锅的肚子里。刘猛五十多岁了,在这里服刑也8年多了。在外是个某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老师。脸上一副米陀佛的样子,看上去和蔼可亲。就是这副样子,欺骗了旁边的所有人,尤其是一张张写满纯真的孩子。最终他因诱奸罪、猥亵罪被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6年。至此老婆领着孩子离他远去。他坐监这么多年没有人来看过他。即便刑满释放他也没有去处。他在监狱依照特长仍是五年级服刑人员的语文老师。

    马上就到了出工的时间。我睡在下铺靠里的位置。我铺好雪白的床单,把叠得像豆腐块的套着深蓝色被罩的被子的各角用手拉成横平竖直,然后带上圆筒式的灰色帽子,扣好灰色的背后印有灰白相间就像铁窗形状的上衣,走进了出工的队列里。

    我之所以坚持出工,就是和其他服刑人员一样十分感谢政府的关心、挽救。是我们社会主义的监狱才是我们这些人在淬火后得以新生。

第二章 女干警进监祝贺 众犯人图目不轨

    透过高墙,隐约等听见时而几声鞭炮声,给这个阴森的监狱带来了年味儿。一般快出监的服刑人员,都不再出工,因我在监号里憋得慌,思绪烦乱如麻,总想出去以后能干点啥,小女儿还在上学,妈妈已经70高龄,总要养家糊口。所以晚上睡不着,白天又太清净使脑子“开小差”。

    走到教学楼的《监狱报》的编报室,要“接我班”的两个服刑人员已经等在那里,看得出他们心里露出的兴奋。能当个犯人“编辑”,最起码不用再干体力活,在犯人里是个“体面”差事,如果真能写个好新闻之类的,弄不好还能记个功里。

    “林老师好,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笔杆子,我们好仰慕你啊”一个有三十多岁个子细高,脸盘窄小,满脸好像只能放得下他一个大鼻子似得服刑人员恭维我。他在外是个国企会计,因想抓彩票中大奖,结果身陷其中,最后把手伸进了主管的保险柜,终因贪污入刑。“是的,是的,我们在队下,老读您编的监狱报和省监狱报。省报上老有你发的文章,写得太好了。”第二个也赶忙接个话茬。这个是抢劫罪,但会电脑打字。现在报纸更换上电脑排版,属稀缺“人才”。南方人,却长得虎背熊腰。圆圆的西瓜脸扣上一副度数不太深近视镜,大大的“秤砣”鼻子,宽宽厚实的嘴唇,只有白净的皮肤证明他是个南方人。

    我从铁皮焊的、刷上灰漆的“书柜”里,拿出编报“样纸”,然后示意他们围拢过来:“我先教教你们的编报口诀:标题‘不见面’,切忌‘拦腰斩’,形成‘对角线’……”我抬头看看这两人,他们一脸迷茫。“知道标题‘不见面’是什么吗?”他们好像争着把头摇得想拨浪鼓:“不知道。”我接着说:“其实很简单,就是标题与标题之间要用主体文字割开……”

    “咚、咚、咚……”有人敲门,那个圆脸犯人腿快。门拉开了,进来两个一身蓝色干警装束的漂亮女人。我一眼认出她俩:一个是监狱电视台的播音主持人陈雪,一个是扛摄像机的采编人员王晶。过去监狱搞队列比赛,文艺演出、减刑大会等大型活动时我们多有谋面。不过我采写的稿件一般发在我编辑的监狱报或省监狱报上。她们录制的新闻都在监狱电视台上播发。女主持人陈雪不仅我熟,其他的犯人因常看监狱电视新闻,对她也不陌生。只是近距离见真人的少些。

    “林峰,祝贺你明天‘新生’,成为自由人。”说完,两人学着古人的样子双手抱拳。“谢谢!”看到他们俩,我也站起来抱拳表示谢过。陈雪,抢先一步伸出手来:“明天开始,我们就不是干警和服刑人员的关系了,就成了同等的自由公民,或许我们还会像原来那样请教你写作的技巧,你还会教我们吗?”“会,放心。但愿我们今后成为朋友。”看着陈雪坚决要握的手,我也伸出了手。陈雪的手指细长,每个手指都像一个亭亭玉立的骨感少女。但陈雪并不像手指那样骨感。她一米七的个头,双眼皮大眼睛,皮肤白皙,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一口整整齐齐像剔透珍珠一样的牙齿,从头发、前额、鼻子、嘴以至脖子、胸脯,曲线没有一处不恰到好处,蕴蓄着美的意象。再配上合体的警服戎装,更是神圣而高雅。在这个极度压抑的监狱里,有许多服刑人员近似疯狂地喜欢他主持的新闻节目。王晶这时也伸出手来。王晶的手指短小,手掌厚实柔软,就像一个可爱的、健康的、圆润的女人。她一米六几个头,年龄比陈雪稍大,有四十岁的样子。眼睛水灵灵的,看起来炯炯有神的样子。她的鼻子高高的,尤其是兀突出来的鼻尖,好似蒙古草原的秀丽的女子。

    我腾出长条凳子,并用抹布擦过。让她们坐下。拿来我既当水杯又泡方便面的、带盖的那种洋瓷缸子,又拿来一个罐头瓶倒上开水端过来。她们是不会喝的,原来她们也因采写新闻的事来过多次。每次我都倒上热水,她们不喝。因为洋瓷缸子里因泡方便面渍进去很重的方便面味,着实有点呛人。这是我才想起身边还有两个接班的犯人“徒弟”。再看他们就像蜡烛一样站在那里。超过睁大的、眼珠子往外冒的眼睛外,还有张开的、哈喇子已经悬在嘴边的大嘴,就像冬夜里多天没有觅到食物的恶狼忽然见到一块肥肉……

    陈雪和王晶见怪不怪,她们老来监狱录制新闻和专题,面对形形**的服刑人员。但看他们的目光都是贪婪的,但他们都是圈在笼子里“困兽”,也只能是目光“不轨”而已。

    我走到二人眼前,他们就像僵尸一动不动。我使劲在他们的肩上擂了一下,他们才唤回“魂魄”,有了意识,为他们当时的直朗朗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接着几声憨笑,走出了监狱报的编报室。

    我也坐在了一个杌子,在她们的对面落座。刚才握过的手温热犹存。陈雪往后甩了一下头发,两手插进上衣兜里,微笑时雪白的牙齿闪着光泽。微笑时嘴的两边会形成括号形状半圆的纹络:“林峰,你笔杆子这么优秀,在省监狱上作品获过那么多次奖,连年是省监狱报的优秀通讯员,出去了想干啥职业?”

    我沉思了一下“这个问题我想好久了,但一直困惑着我。在经过监狱十年的历练,心灵里少了许多浮躁,多了几许沉稳和从容。但与世隔绝了太长的时间,社会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像一只猛虎被关进“笼子”里久了,即使放虎回归自然,它也可能有许多的不适应,或许原本捕猎的本领也已退化。但正如破茧而出的蝴蝶,我想我很快找到自己奋飞的天空。又像一颗小草,既然能破土而出,就一定能够适应生存的环境。最重要的是就像《一千零一夜》中的神话,我找到了芝麻开门的神圣钥匙,它能带我打开社会之门,并很快融入社会。”我自信道。

    “你找到了芝麻开门的神圣钥匙?”王晶一脸惊讶,黑亮亮的眼睛睁的老大,本不大的小嘴也因惊讶成为“半圆”:“林峰,你在监狱报发表的都是新闻、通讯、报告文学、散文、诗歌,还有评论而已,可没有玄幻小说啊。”王晶看看了陈雪,陈雪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抬了抬下颚,以示王晶且听下文。

第三章 彻悟生存之本 亮出神秘钥匙

    我站起来,在不大的小报编辑室里,来回渡着步子,说起我开启社会之门的神秘钥匙:“‘芝麻开门’是一句打开宝藏大门的暗号。讲述的是阿里巴巴靠正直、感恩、善良而得到打开宝藏大门秘诀:芝麻开门。这个故事不仅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同时也从侧面告诉我们要做一个正直,感恩、善良的人。”

    这时王晶才对我打开社会之门的神秘钥匙有了理解。她点了点头,又有些唏嘘:通过十年历练得到开启社会之门的这把“神秘钥匙”实在是代价惨烈,来之不易。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脸上闪过难以名状的伤感,顿了顿:“十年,社会发生巨变,一切的一切也物是人非。只要用心找到开启社会之门的五把神秘‘钥匙’,就一定能够融入社会,有所作为。”

    “五把?”她俩互相对视,一脸凝重。

    “是,五把。这五把神秘的‘钥匙’使我经过十年殚精的历练,磨去了过去的骄狂、自大、浮躁、鲁莽之后在心灵深处刻骨铭心地烙下打开社会之门的神秘‘钥匙’。”

    在她俩满脸寻求“下文”的神态下,我一一道来了我的五把神秘“钥匙”:

    开启社会第一道门的“钥匙”就是正直:就是沿着正气、正义之路一直往前走,心无旁骛、义无反顾。“正直是道德之本”, 要想做一个道德的人,就必须先做到正直。怀着正直的心态做人,可以使自己更坦然,更大度;怀着正直的心态做事,可以使自己收获的更踏实,享受的更安稳;

    开启社会第二道门的“钥匙”就是“感恩”:在外时,走在大街,总有人能和你攀上亲戚;锒铛入狱后,亲情路上早已无了“故人”……我曾在一篇散文中写到:这时谁能给我一个微笑,我就能把微笑看成一个春天。正如一首歌里的几句: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感恩在人生低谷看过我、想过我、问过我、关心过我的所有人。

    开启社会第三道门的“钥匙”就是“善良”: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多存善心,多行善举。只有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做人,坦坦然然做事。

    开启社会第四道门的“钥匙”就是“从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凡事争则两败,让则两利。人要有一颗宽容之心,从容心态,容天下难容之事,悦纳与我劈面相逢的种种,以轻松自如的心态面对纷繁复杂的人间百态,摆脱不满、愤恨的情绪,生活也会变得简单,变得祥和。以此达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

    开启社会第五道门的“钥匙”就是“执著”:“滴水穿石,铁棒磨针”,人贵有恒,执著前行就成就事业。否则,将一事无成。我常想:只要执著,无论是乌龟还是白兔都能到达幸福的彼岸;只要执著,不管是麻雀还是凤凰都能奋飞到美丽的天边。

    “这五把钥匙对人生的太重要了,就像是阿里巴巴终能开启宝藏之门的‘芝麻开门’。虽然付出了许多人难以形象的苦痛,但你毕竟找到了。这也是一种多好的庆幸啊。”她俩脸上也由凝重和认真变得自然和纯净,更多的是惋惜。

    “是啊,作茧自缚痛苦的,但蝉蛹勇敢的破茧之后就化作了美丽的蝴蝶;凤凰淬火是自愿焚身的,但她终究变成了神鸟。孙悟空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但最终改掉了过去的浮躁、自大、狂妄而修成正果。在监狱历练十年里,虽然苦痛,但终究感受到世态的另一个层面,并将使灵魂发生裂变:有所失,就有所得。十年是人生的失败。但通过失败,去反思、去感悟、去舍得,是一种灵魂的重生。监狱使我的人生得到了重创,但又给了我再次起飞的平台。”

    陈雪和王晶对我的话有所触动。说到这。我的眼里已经泪水满盈,离家十年了。离家时大女儿6岁,小女儿3岁,父亲因患胃癌刚刚去世安葬。现在正应读高中的大女儿已经辍学。小女儿正读初中。入监前,我是工作的这个金融行业全省较有名气的“笔杆子”,24岁参加工作后,每年都要发表本行业很多新闻、通讯、小说,连年被省行业系统、报社、宣传部门,县市广播电台、电视台评为优秀通讯员。每年也有多篇稿件获奖。但终因自己人性的弱点毁掉了自己灿烂光芒的前程。出了事,领奖台上再没了自己被授奖时的荣耀身影,但还会有人填补到你已空缺的位置,几年后你会被给你授奖的人忘记,会被这个领奖台忘记。可以看出,无论你处于什么地位,无论你有多重要,其实你的离开一点都不重要。在这十年中使我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谁离开谁都照样活,比你有能力比你有才华的大有人在,所以我们不要太轻狂,不要忘形,不要太高看自己。

    也就是这十年,母亲也有60岁变成了70岁,那个走了多年的探监路终于没有了她的每月必来,从不间断的身影。十年,岁月无情地在她脸上深深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皱纹,腰弯了,腿也迈不动了。明天我将踏上离别十年的回乡之路,母亲也只能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下期盼着、等待着、坚守着。如果不是一时义气和莽撞哪会有如此的人生的惨败?

    想到这,我的眼泪终于不管我如何克制,还是冲破眼眶“大堤”,倾盆而下。十年了,我无论再苦,遇到的坎再大,也很少当别人的面哭。我把所有的泪都灌进到了一尺宽的肚子里。实在憋不住,就在晚上蒙在被子里不出声,任凭眼泪“风吹雨打”。今天是怎么了?当着干警,当着女人?是十年历练的痛苦泪?还是明天回归社会的庆幸泪?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呜……呜……呜……”哭声似天崩地裂,心如巨澜狂涛。是啊,十年,此前,就在事件发生的前一秒,我根本想不到我这一生的命运会和监狱联系起来,更没想到我能从监狱里走出去。最没想到走进来和走出去我的灵魂发生了如此的大的裂变。真像是一只钻进茧里幼蚕,等出来的时候完全不是当初的模样。

    “林峰,林峰,怎么了。明天就是自由人了,该高兴啊。”不知他们俩是谁喊我,也不知谁给我递来的毛巾。但这个声音唤醒了正在巨浪滔天失态的我。我不能哭,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的懦弱。我立时先止住哭泣,又使劲擦干眼泪。但因为因为几声的嚎啕大哭,眼睛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淡淡的雾。

    “咚!咚!咚!”敲门声很大,也很急促。我戴上两个硕大红眼圈去开门。

    门开了,是剧团的几个服刑人员。“林老师,你明天就要回家了,再给我们改一改晚会主持词吧”。“林老师,林老师。给我看看我写的这个小稿吧。”他们进来共五个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知道他们来不是要改稿子的,他们只是找个理由能看看漂亮的女干警而已。他们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喷着绿光。真像来自北方又饥又饿的苍狼。

    在监狱里里,有三种称为“老师”的服刑人员。一种就是我这种依托报刊搞改造宣传的,叫“政治教员”;还有一种教其他服刑人员文化课的,叫“文化教员”“;再者就是教其他服刑人员技术生产的,叫“技术教员”。

    我明天就回来了,改稿子的是就交给刚来的新老师了”他们目光和神色可以看出他们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我“啪”一巴掌拍在离我最近,但眼睛像长出钩子,勾住干警不放的,坐监已有十三年的宁晋淘的肩上,他忽然回过神来。过去我和陈雪和王晶一起采访编写稿子在这里交换看法时,也总有服刑人员来捣乱。他们就是想看一下女人,看一下女人就像过年一般。能看一下女人,使他们还直觉到自己生理上“狂妄”着女人,是一个没有阉割的有着知觉的男人。

    “林峰,你忙。回去了也多联系。我们走了”。面对这么多服刑人员的贪婪目光,陈雪和王晶起身告辞。我我送她们下楼。送到教学楼大门口,我止住脚步。他们向外走去,走了三十步的样子,陈雪猛然回头,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像是有一个事要说,但只三秒中,她又回过头去,拉着王晶的手出了监狱的生活区,陡然身影被生活区的大门隔断。她想说什么呢?我转过头回教学楼。“噗”我的头撞上了跟在我身后那几个眼睛里冒着“火”剧团服刑人员……

第四章 欢天喜地同道贺 以茶代酒庆新生

    这时,我返回监狱报编辑室,拿起窗户边放着镜面朝里的大圆镜子。镜子在这里面朝里是我“发明的”:因为面朝外,会从镜子旁经过时不经意地看到自己日渐沧桑的容貌,给自己增添几分伤感的滋味。把镜子面朝里。还因为镜子的背面有个养眼的美女头像。在这个全是男性,全是光头,又全是穿着一色囚服的环境里,镜子的背面的美女头像成了一道心中的风景。编报室里三个犯人编辑,但一般只有我一个编辑稿件,还有一个就是设计设计版面,另一个就是印制。当时我来编辑室时,打字还是外面已经不见了的铅字手工打字机,把字一个一个敲在蜡纸上,然后用墨辊子滚动印刷。后来入监的有一个金融系统的电脑打字员,才换上了电脑打字,但印制仍采用老式的印刷方式。

    我拿起镜子,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已经苍老了许多的我。进监时,我30岁出头,满脸红光,头发茂密粗壮,就像家乡河边那片实实在在、密不透风,直挺挺站立的芦苇。每当理发时,理发师怕我粗硬的头发顶坏他的电推子的齿面,会用掏剪使劲掏去几乎二分之一的头发然后再理。就是理发后的头发依然就像是受到攻击时的刺猬,毛匝匝地呈扎立状。进了看守所一直到监狱,剃了十年光头,出监前一个月监狱管教干警是让服刑人员留头发的。长起的头发再无了原来的茂密和粗硬,稀稀拉拉的盖不住头皮,就像家乡刚长出的玉米幼苗,经过农民间苗后松松梳梳地露出一块块地皮。额头前端中间的一缕头发已经变白,两鬓也夹杂着很多白发;脸皮也松弛下来,额头上横爬着三道皱褶,双眼皮的眼睛还是大大的,只是没了十年前的轻狂和锐气;厚厚的、宽宽的嘴唇还是那样挂在脸上,只是让它过多的远离了肉食,所以原来鼓鼓囊囊的肚子不见了。诺大的规整的鼻子按在已经消的脸上显得极为凸出,像是不大的平原上隆起的一个过大的丘陵。十年的岁月让我沧桑了许多,但也真正发生了嬗变,走向了成熟。

    出完一天工回来,吃过晚饭,在灰色的天空里已经有几个星星眨起眼睛,到了自由活动时间。活动空间当然只限分监区的院内。因为院子空间不大,尤其是冬天,有的吃过饭后坐在自己的床边 看书,有的躺着说闲话,还有的三三两两地相跟着在院中来回走动。在分监区外显得格外宁静。但今天格外不同,分监区外面的大路上也能听见服刑人员走动的脚步和说话的声音。因为明天有批服刑人员减刑回家,不在一个分监区的老乡,总得跨分监区过来表示一下祝贺。有的好几年也不见老婆来,更没有亲人接见,总要托老乡回去看个究竟。然后把掌握的情况利用闲时接见一下,传个准信。或写封信告知个明白;有的是奔着老乡的监狱养成的情谊看能不能等发了财给自己上点钱,好用来改善生活;还有的无非面子上是来祝贺,其实就是蹭几支烟、几块糖,或是水果、瓜子享受一番。

    一般要出监的服刑人员回家时,都和社会上遇到结婚或生了孩子那样,欢天喜地的庆祝一番。家里条件好的会提前送来点水果、瓜子、香烟等。有的服刑人员因家里没人探望,日子过得就很惶,所以遇到有人减刑回家,不管和要出监的服刑人员惯不惯,都要打着庆贺的幌子蹭吃蹭喝。因此一个监号里只要有一个人明天回家,这个监号就格外热闹。瓜子皮就像铺上了厚厚的棉花,根本看不到地皮。打开着的监号门就像是一个粗大的巨型烟囱,呼呼黑烟往外直冒。

    监狱的管理也特别人性化,一到这个时候,服刑人员给老乡送行窜个监区,一般是放行的。收风关监号门也会适当延长一些。

    我没有让家人送这些祝贺的东西,其实我就压根没向家人开口。谁会给我送呢。16岁的大女儿辍学在市场上给人卖头饰品打工,13岁的小女儿正就读初中,妻子多年前闹离婚后再无下文。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十年的亲情早已陌生。70岁的母亲的腿脚不便,加上生活艰苦,又找了个老头搭“伙计”班子。我有的只是免费的暖壶里的开水。因为笔杆子“亮光”常给其他人改改稿子的缘故,所以晚上来的人也不少,都是说些“出去了好好干”之类的话。有一个叫徐波同乡,家里条件好些,他戴着一副近视镜,长着稍撅着的老鼠嘴,有两个兔一样的门牙。他的分监区在我的分监区前面,监号的后窗对着我们监区的院子,晚上自由活动期间,因为是老乡,所以他总从后窗上探出嘴和我说话。监窗有钢筋把守的缘故,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和和嘴里发出的声音。他也有几分文才,在这个法盲、文盲比社会上多得多的环境里,能搭上文学的怕只有他了。他平常很尊敬我,所以他写的稿件我打都能给他改改。他来到我的监号后,就开始显摆自己,掏出两盒并不算贵的香烟。给在座的每人发了一支,然后转身走了。正当人们纳闷时,徐波从我们楼梯口的学习室里搬来两把椅子,把刚才的两盒烟放在椅子上,然后他说“稍等片刻”,就又离去。几分钟后,他从他的分监区里提了把不锈钢茶壶,里面已泡上了铁观音,另一个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搞来大约有50个纸杯,这里不缺水,监号里12名同犯都有一个暖瓶。徐波给大家依次倒上水,就开始宣讲了:“林峰明天就要脱离苦海了,走出监狱门他就是一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说完,他整了整头上那顶把人压得直不起腰来的犯人帽子,走到椅子前端起一杯茶水,清了清嗓子:“所以可喜可贺,同喜同贺。我们就以茶代酒,干!”立时来看我的同乡、同犯一起举起茶杯:“干!”

    “林峰,田管教叫你。”管监房的范斌来叫我。“好,马上去。”我应道。大家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我出了监号,徐波也跟了出来。快到管教室,他掏出三盒烟往我衣兜里塞,故作庄重地说:“林峰,给你三盒烟,这意思就是你和我们从此散了。再者回到家,朋友看你,你不让人家一支烟也不行,拿着。也快收风关监号了,我就不上去了。这个地方谁也不愿意再来,你也不用来看我。我明年就回去了。回去见。”“好,在这里遇事忍一忍,不要惹事。早早回来,记住了?”“放心”徐波答道。我们就此分手。

第五章 姐夫交代后事 我觉其中蹊跷

    “报告”到了管教室门口,我在门外报告。一般管教喊了“进来”,服刑人员才能入内。这次唯一的例外,田管教亲自开门:“别喊了,进来吧。”他满脸的笑容。田管教平时对服刑人员也是和蔼可亲,戴着近视镜,每天手里都拿着本书,也是这个我这个分监区最年轻的,警官学校毕业,常天就是看书读报。随田管教走进管教室,田管教给我从烟盒了抽出支烟给我。“谢谢田管教,我烟戒了好几年了。”“对,对,我忘记了。我看书累了就得抽烟。你是写文章的,能把烟戒了,有决心、有恒心,我赞成。这样回到社会上肯定能有所作为的。”田管教虽是警官学校毕业,但人并不魁梧,看上去有点单薄,文文静静的。他点了支烟,示意我坐下:“林峰啊,你的笔杆子好啊,在监狱报上发的稿件不少,获的奖也不少。好多服刑人员喜欢看你写的文章,真情实感,在很大程度上激励了服刑人员改造,我也是常把你写的文章念给新入监的服刑人员,给他们鼓劲,让他们早日度过迷茫期。”田管教习惯地弹了弹烟灰,满脸的晴天白云。“谢谢田管教”,我也一脸真诚。“对了,回去准备干啥?”对于田管教的问题,我有些思索:“回去看吧。毕竟离开社会太久了,就像圈在笼子久了的野兽,即便放生回归自然,也得有个适应期。”我接着说:“有两个选择,一是我在监狱里每天都写文章,笔杆子少了原来的轻狂,多了驾驭生活的厚重。如果还能从事老本行,轻车熟路,容易出彩;再一个就是从事法律工作者一类的职业,我不写文章时,就学习《刑法》和《刑事诉讼法》,当个法律工作者。“想法真好,贴于你本人的特长和实际,加上这么多年的监狱生活,你会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一切,还有就是你的决心,一定会成功。我祝贺你。”说完,田管教走到房角放着的一个设着密码的铁箱子前,转动密码后,取出我明天回家穿的新衣。

    这新衣是一套西服,黑红色的底面里有些黄色的碎块,后头有个分叉,还有一条蓝色的领带和一件粉红色的上衣。这身衣服是侄子买的,原来我是想让大姐买,但没能如愿。

    大姐大我7岁,属猴。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姐及早辍学,15岁就开始参加生产劳动。所以姐姐没有女人的那种玲珑。宽宽的肩膀预示着她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姐姐前半生除过辛苦就是内心的苦痛。记得姐姐16岁就赶上县里水库。那是最辛苦的也是最危险的活,但又充满着诱惑。那个年代每个人都吃不饱。就连高粱面、红薯干、玉米面都难以裹腹。就是吃进肚里,也拉不下来。常常也为解大手而恐惧。甚至解大手比女人生孩子还可怕。使上吃奶的劲都拉不下来,有一种肛被撕裂的疼痛。有时夹杂着血丝,真是难吃有又难消化。每到这“危急关头”,妈妈就让我们崛起屁股,然后用小木棍往下扒拉,这时又干又粗的的大便被分解成像羊粪一样的圆圆的颗粒物。修水库的诱惑就在这里,就是参加劳动者除每天记满分10分外,每人小米汤管够喝,每天早上和晚上还能分到二两白面馒头,中午是四两白面馒头。虽然活又累又重,甚至充满危险,工地上也总是传来被炸飞的崩石打掉胳膊的。被塌方的土埋在下面的,因驾飞车被碾致残甚至丧命的,但米汤加馒头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就是在这么艰苦的情况下,姐姐也总在家里带上一些黑窝头、红薯干等,然后自己吃家里带的黑粮,把白面馒头省下拿回来让我和二姐吃。那情景一生都深深的印在心里。当时我就天真地想,如果长大了能天天吃上白面馒头加咸菜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呀。而今在监狱里一天到晚都是白面馒头,还会定期改善伙食,喝上顿羊汤、吃上顿炒面。比那个久远的年代好多了。

    我让姐姐给我破费,还有个理由,就是我也在她生活和心理都最落魄的时候伸过援手。事情是这样的:姐夫是个油嘴滑舌的人,他利用甜言蜜语把单纯的姐姐哄到家。那时虽然已经单干。但懒惰的姐夫从不上地里干活,天天骑着自行车往城里跑,说是做生意。后来,他干脆在旅社租了间房子,门上挂了快“提供生意信息”的牌子,就是为上下有客户提供相关发财的路子,挣点中间费用,从此好几个月都不回家。炎夏的一天,我按时工作单位的银行上班,见姐夫在单位院里的信贷股门口。他戴了个当时流行的越南人才戴的就像草帽状的灰塑料帽,眼睛上戴副也是当时流行的黄色太阳镜,时髦的黑色t恤衫,蓝裤子,让人咋一看都像是有品位的老板。他见我上班,就凑前搭话,说他揽了笔贩煤的生意,能挣大钱的,就是手里没有本钱。我知生意人实话少,再说我当时只是办公室文职副主任,充其量是给行长写材料的,对贷款的手续也不是太懂。后来他找到了信贷员,因他提供的生意用途等无法核实,被拒绝。可是姐夫连着天天来银行死磨硬泡,但人家还是不松口。后来他给人家说“我小舅子林峰可以证明”,并到我办公的二楼拽着我下去:“这单生意大,稳赚一大笔。你帮个忙,我挣了钱,你姐姐和你两个外甥就能吃好的穿好的了”。到了信贷股,管姐夫那个村的叫乔文武,他见这个人真是我姐夫,就假装恼怒:“林峰,你姐夫来了多次,我们对他的情况不了解,你也不打声招呼。”然后又十分严肃地说:“你姐夫贷款额度较大,4000元里。要是你当担保,你姐夫真到期还不了就扣你的工资,行吗?”然后两眼死死地看着我。我当时有点懵,4000元真不是小数目。我当时的工资110元,要是姐夫不还,我得四年喝西北风。况且我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姐夫看住见我犹豫,就抢着说:“行,没问题,哪有小舅子不管姐夫的,成了,你们办手续吧,我出去给我小舅子刻枚名章让他当担保,你们不信我总得信他吧。再说我真能还了。还不了有我小舅子,他又跑不了。”说完,他就出去刻我名章了。随后顺利地拿到了4000元贷款。

    贷款一个月后,姐夫在村里新批的一块地基上大兴土木,五间一砖到顶的新瓦房拔地而起。除了院门只盖了两个门垛外,家里装修一新,也新添置了家具,在当时的村里从建造及装修房子如此像模像样的也为数不多。

    姐姐在盖房时我也去帮了两天忙,主要就是搬砖和和灰,因是笔杆子出身,干起这些活非常吃力,也受到了从不弯腰干活如监工般的姐夫许多白眼和数落。乡村邻居见了姐夫:“锅子(姐夫小名),没想到啥人有啥福啊。你这一下都不干粗活的人说发就发了。”对方说话时,流露出无比的羡慕。“当然,贩了几车煤,就发了。”姐夫一双狡黠的小眼睛里充满高傲。

    过了两个月,炎夏的火热已被深秋的凉意取代。姐夫忽然在天已完全黑了的夜里登门。姐夫不太多的头发用发蜡打过,在电灯光下显得又黑又亮,甚至在光的作用下一闪一闪,晃我的眼睛。他小眼睛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平镜,或者想用这副眼镜掩盖什么。姐夫平常喜欢喝酒。进了门姐夫有些命令的口气说:“小子(我的小名),拿酒去,再买点袋装的五香花生。”,妻子怀了抱着三岁多的二女儿,做不成菜。我并不是怕姐夫,实在是亲戚,他又比我大。平时姐姐把姐夫看得也象神似得,就是我们在姐姐面前说起姐夫,也得“姐夫姐夫”地称呼,稍有不注意,姐姐就认为我们是对姐夫的不尊,小则满脸不悦,大则会教训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姐夫的的确确成了我们家的一尊“大神”,包括我父母表面上只要有姐姐在,都要把姐夫当“神”看待。只有父亲从眼神里对姐夫不屑。父亲是个极老实但十分聪颖的人。父亲曾给我说过多次,说姐夫是个“鬼”,你少粘他。粘他就会害了你。

    我从小卖部买回一瓶白酒和袋装的花生,家里还有两条黄瓜,我拌好端在沙发的茶几上。便和姐夫对酌。每人半瓶下肚,姐夫黑黝黝的脸上泛起红光。他带着几分酒意,有些怪罪地说我:“小子啊,人常说:亲舅若夫。我做生意忙不多回家,你就是你外甥和外甥女的‘父亲’,要多照看他们,把他们养大。”。我接着他的话:“是,是”,不加思索,只是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记着承诺,一言九鼎!”姐夫有几分醉意,又好像脸上闪过几丝惭愧,透过金丝边平镜,还是能看到平时狡黠的小眼睛里充满雾气很重的水。

    我觉得姐夫今天怪怪的,甚至有点陌生。这时,姐夫起身告辞,到了门口,姐夫又着重强调:“照顾好你的两个外甥。”随后他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夜幕里。

    姐夫走后,我突然回过神来:难道姐夫和姐离婚了?我顾不上多想,急切地敲父母的院门。用自行车带上母亲,去问问姐姐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见到姐姐,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姐姐说姐夫和她是假离婚。接着说出了难以置信但只有姐姐才能够相信的理由。

第六章 姐夫巧舌如簧 姐姐如梦方醒

    我叫上母亲,猛烈地蹬着车子,已深秋的夜,平添了几分凉意。妈妈穿了件夹袄,坐在车子上才摸索着扣着扣子。姐姐的村在我的村南,不到四里地。加上我骑得快,十几分钟就到了姐的家。因姐姐的门楼没有落成,也没有大门,我带着母亲就长驱直入。这是夜已经深了,一切都很静谧。时而不远处有惊醒后的狗吠。母亲拍姐姐的北房门。声音不大但很急切。门开了姐姐两眼惺忪,两个外甥已经熟睡。姐姐一看我和妈妈这夜晚来访的架势,就完全明白了什么。姐姐怕惊醒外甥,就领我们到了与这三间隔开的另两间的屋内。母亲急地问:“心子(姐姐乳名),离婚了?”,母亲问的迫切,但满脸上不想期望这是真的。“离了”,说着,姐姐这才顾得拿了件衣服穿在身上:“上个月离的。”母亲不想要的事实还是得到了姐姐的印证。但从姐姐的脸上看不到离婚后的酸楚。母亲着急地问姐咋回事?姐姐却反问母亲咋知道这个她一直隐瞒的事?妈妈和我说出了姐夫到家的所言所行。这时姐姐的神态惊慌,脸上忽然渗出亮晶晶的汗珠,声音低沉却力竭:“他说是假离婚,他不会骗我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姐姐忽然的知姐夫离婚走后就没有回家却到我家造访的事,觉得事态严重,姐夫骗她的假离婚成了真离婚。嘴一歪一歪地抽泣起来,泪从失神的眼睛里直往下落。经过我和妈妈的劝解,姐姐止住泪水,开始说出离婚的前后发生的事。

    北房盖好后,姐夫更不回家了,也只有两次白天回来转上一圈就接口生意忙而匆忙离开。一天的黄昏,姐夫突然回来,这是姐惊喜有加。为了伺候好这为“大神”,姐姐连忙下厨,端上了四个热腾腾的菜肴,又赶忙拿了一瓶酒在酒盅里满上,就像丫鬟一样端给姐夫,讨好的站在旁边:“菜味咋样?”,姐夫夹了两口,品了一品,点了点头:“还行。”姐姐满脸增添了一点喜悦。给姐夫倒上酒后,站在姐夫身后,用两个干活粗糙又蛮大的手给姐夫揉起肩膀。对我们一向威严的姐姐在姐夫面前霎时变成温顺的小猫。姐夫又喝了几杯酒,转过身来搂住姐姐并不算太细的腰,然后端上那杯酒,递到姐姐的嘴边,不喝酒的姐姐面对姐夫的这个“奖赏”还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接着姐夫又端给姐姐两盅,姐姐也都喝了。在酒的作用姐姐试探着姐夫:“好久没在家过夜了,还走吗?”姐夫烟味和酒味夹杂在一起:“不走了!”这时姐姐欢快的像个小孩子,马起身说:“我准备一下,好好过一晚。”便翻箱倒柜找来褥子和被子铺在了这两间屋里的一个单人床上。孩子对这个不常回家的父亲有了较深的陌生感,所以并没有和姐姐一样的亲切,早早躺在这边的大床上传出均匀的呼吸。姐夫、姐姐向小屋床上走去,姐夫今天显得精力旺盛无比。这时的姐姐完全沉溺在难得幸福之中……姐夫突然开口轻声道:“心子,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姐姐和声道:“商量啥呢,家里的事都是你说了算。”姐夫说:“这事得你同意才行。”姐姐气喘不均匀,仰躺着的肚子波澜起伏:“说吧。”姐夫嘴里吐出两个字:“离婚。”姐姐当时猛地一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离婚?咋要离婚?”受到惊吓的姐姐“啪”地从床上弹起。姐夫嗔怪道:“心子啊,看把你吓的,我哪舍得和你离婚?”接着故作认真的说:“是假离婚。”姐姐这才有点缓过惊怕,担忧迷惑道:“假离婚,为啥假离婚呢?”姐夫唉声叹息道:“怪我呀。这几年在外说跑生意,其实也没赚到钱。你也知我这人好面子。”接着说“就说咱们盖的这房子吧,不是贩煤赚的。就是你弟小子当担保贷的那四千元。”姐夫故作无奈:“要是不离婚,钱明年到期咋办?你没听说过依法收贷?就是把你的财产没收顶账。”姐姐有点紧张:“那咋办?”姐夫见姐姐钻进了他设的套里,就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们就假离婚,离婚后把房子及家里的所有的财产都写你名下,我净身出门,他们没办法清收我们的财产。”姐姐还是又好多顾虑:“担保人是小子,他脱不了干系,要银行真扣他工资咋办?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啊。”姐夫也假装无奈:“只有先这样了,我总不能看着财产没收后你和两个孩子流落街头吧,再说小子只是担保,又是单位员工,问题不会太大。”姐姐在私利和姐夫能说会道下迷糊了:“听你的,先这样吧。”姐夫满脸的欢喜,抱住姐姐……

    第二天姐夫和姐姐顺利地拿到了离婚证。姐夫满意的从此消失。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知道了一切真相已为时已晚,姐姐为了一己私利,正中了姐夫的圈套不说,还把自己的亲弟弟也“挖坑”填了进去。

    后来多方打听,姐夫早已在外有人,那个女人早年丧夫,与姐夫打的火热。对方虽在一制药厂上班,但已有一双儿女。姐夫不但没工作,有喜欢奢侈低迷生活。对方一个月工资也仅够加上姐夫四人的生活开支。在这样的情况下,姐夫不惜设下连环骗局,先用小舅子的担保贷款盖起房子,又用怕财产没收骗局,达到了离婚目的,最狠毒的招是最终甩掉了老婆、儿子和女儿三个累赘,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去了。

第七章 姐怕破财耍翻脸 侄念亲情寄衣物

    姐姐知道姐夫假戏真做骗她离婚后,就常天以来洗面,精神萎靡。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和家人只有每天给姐姐宽心:“或许姐夫和那女人长不了,也许姐夫是受那个女人迷惑”等,也有的说:“这样的男人不可靠,能抛下孩子的男人简直就不是人”等。因为姐姐把姐夫当成“神”一般敬畏,所以马上从她心里把姐夫拉下“神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因为她没有院门,哥哥就找些像小胳膊粗的木棍,给姐姐临时编了个枝杈门,简陋但也算结实。转眼到了冬天。再过两天就是冬至。记得小时,刚进冬天就盼望着冬至,那个年代生活艰苦,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饺子。冬至的前一天,妈妈总会早早地起来,到菜市买回羊肉和胡萝卜,羊肉其实羊肋骨中间的一块羊皮夹杂着一点羊油和少许的泛着红色的肉,这可能是价钱最便宜的。她回家后把胡萝卜洗好,再用菜擦子擦成细丝。然后把肉切成小块,在砧板上把胡萝卜丝和小肉块搅在一起剁成肉泥,加上葱、姜、蒜、咸盐、味精酱油等作料。冬至的早晨,妈妈起来和面,然后她把小面团擀成薄薄的犹如圆月似的饺皮。因我们兄妹五人,所以妈妈练就了高速度高质量的做饭手段。看着母亲拿过一张饺皮,放入一些馅,左手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呈半圆形的饺子两端,一个漂亮的饺子就呈现在我的面前。饺子下锅,我和弟弟便守在火炉边,迫不及待地等着盼着饺子煮熟。最后我们兄妹五人都能领到一小碗热腾腾的饺子。不够吃,只能使劲往肚里灌饺子汤。有多下的三两个是父亲的。妈妈看着我们兴奋地吞咽饺子的模样,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后她拿来一个冰冷的窝头,掰成小块泡在饺子汤里,这就是她冬至的早餐。

    这天晚上,看着躺在身旁熟睡的妻子和两个女儿,我想一家团圆是多么幸福的事,就是不吃饺子心里也充满快乐。陡地想起姐姐和两个外甥心里不免惆怅起来。我那时也是工资不多,虽比小时候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但也是需要节省着过。后来我想姐姐现在正需要亲人心理上的抚慰,需要让她感觉到没了姐夫她也并不孤单,还有许多人爱她关怀她。到了第二天下班,我在集市上割了不到2斤羊肉给姐姐送去,希望她和两个外甥饱饱地、好好地吃上顿羊肉饺子。给姐姐送肉路过我们村口,我知道这肉给了姐姐我在明天的冬至里最多只能和孩子们吃顿没有肉的素饺子了,但我还是把肉给姐姐送去了。那天天上飘着雪花,到了姐姐家,姐姐和两个孩子都不在,枝杈门锁着,我就把羊肉从枝杈门木棍与木棍间隔大约5公分左右的缝隙里放了进去。这时,我又怕走后被邻居家里的小狗把肉叼走,又找来个大约一米多长的棍子使劲往里面捅。然后放心地骑车回家。

    到了第二年,外甥初中毕业,那时刚刚兴起保安公司。我找了个熟人把外甥安排到了保安公司当起了保安。这时姐夫的贷款也快到期,信贷员见我就说,赶快提醒你姐夫到期归还贷款,姐夫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却恐慌不可终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卷进了一起伤害案。

    十年过去了。听探监的妈妈说,外甥当保安时认识了一个做铝合金批发生意的老板,后来给老板打工,再后来在老板的帮助下也另立门户当起了老板。现在姐姐也是个十里八村让人羡慕的富户了,有上百万元家财里。母亲说这一切和你当时关怀是分不开的。回家买衣服的事就交给姐姐了。十年了,姐姐没看过我,我也没有对姐姐给予太大的希望。但我想姐姐看在亲情面子上一身衣服还是会买的。

    快到出监的前三个月管教通知回家的人可以通过接见、写信或亲情电话和家里人沟通把衣服送来,由管教保管,回家时到管教处领取。亲情电话就是通过监狱的亲情电话室的电话在监狱干警的全程监督下往家里打。我知道哥哥家的电话号码。晚上到了亲情电话的通话时间,我拨通了电话,母亲现在因为患腿疼和严重气管炎好久没来过了,当时妈妈也已70岁了。妈妈听到我将回家的消息高兴地泣不成声:“小子,妈这把老骨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真没想到妈还能等到你给我养老送终呢……”没等我说完,母亲就说:“买衣服的事我已经想好,让你大姐买。你想要啥样的,这个接见日我和你姐姐看你,你尽管说。一定给你买称心如意的,里里外外都给你买新的……”

    转眼,到了接见日妈妈和姐姐来了。那是一个初冬的上午,十年没见的47岁的姐姐过去的土气一扫而光,碎花烫发,虽已不是青春的红颜,却扫不去女人经历岁月的积淀之后,才焕发出来的美丽。枣红色的叫不上什么面料的上衣黑色暗花里泛着光泽,看上去十分柔软的黑色裤子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姐姐的生活今非昔比。只是眼角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在接见前,我想十年没见的姐姐一定迫不及待地走到隔着玻璃的电话旁,用满含亲情的目光盯着我的脸,然后热泪盈眶……但一切的一切都使我始料未及。走进接见室,我拿起一个电话等待姐姐在另一头接。隔着玻璃,看见母亲指指我对姐姐小声说着什么,并推姐姐过来。姐姐就像是妈妈把她绑架来似得,极不情愿又好像极其讨厌地过来,脸极度阴沉,几乎我就不直得看一眼似的。她拿起电话,我叫了声“姐姐”,姐姐都没应声,一双眼睛斜视着另一角,声音极高夹杂着几分质问:“你让我来啥事!”我对姐姐的神态和质问有几分惊愕:“没事。”“没事你让我来!”随之“啪”地一声,姐姐近乎是把电话摔在电话机的底座上,就像是屁股钻进旋风,“呼”地扭身而去。

    站在一旁身体已经偻的妈妈,也被这一切弄愣了。等回过神来,赶忙拿起电话,已含满浑浊的泪水。一切都这么突然,我心里也极度为这个情景茫然。但为了安慰母亲,我说:“妈,没事的。刑满释放就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好多人出狱都是脱掉外套走的。我比他们强得多,一个就是您身体健康,一个就是两个女儿茁壮成长。我回去了一切都会好的。”妈妈用手抹了把泪,极其期盼地说:“他们都觉得你不再会像过去有用了,也再用不着你了,回去了会成为他们的包袱,怕你穷气沾着她。我儿子我是知道的,是个再穷也有骨气的人。回去了好好干,别再让他们有脸用你,求你!”说完,妈妈让我等一下,就急急忙忙下了接见楼,上来时母亲手里多了个穿旧了的绿色秋衣。我知道这是母亲到接见楼下的女厕里脱下的。初冬寒风钻心,妈妈又浑身是病,里面的棉袄里就这件防风的贴身衣物:“孩子,回家的时候贴身穿上它,知道妈妈还在挂念你,你的两个孩子还在等着你。”

    妈妈是怎么走的,我是怎么离开的接见室,我脑子一片混沌。拿着母亲尚有体温的秋衣,我直奔分监区的厕所,蹲在最墙角的隔板旱厕里,任凭泪水狂奔而下……

    我后来想明白了姐姐这么做的理由。姐姐不是没有亲情,只是她的自私站在亲情之上,或许是自私“绑架”了亲情。虽说是姐弟情同手足,但对于一个无用了的手足谁会留着它当累赘呢,谁会留一个已经麻木了的手足而不忍痛割舍呢。姐姐演这出“大义灭亲”的“苦肉计”心里肯定也充满着痛楚,但不这样,我回去如果没有正当工作,再加一双儿女,总伸手向她“乞讨”呢?与其多次,不如没有一次。她必须下狠心从根上割舍掉我这个“包袱”。

    后来和外甥同年出生的现在26岁以结婚生子的侄子给我没了这套西服,女儿在家里找出我的旧衣服,就这样准备“光鲜”回家。

    “林峰,怎么了?”田管教见我拿上衣服愣神,便大声叫我,这才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不好意思的说:“田管教,谢谢你。楼上还有同犯、老乡,我这就上去。”

    和老乡、同犯没有主题地攀谈,都是些祝福的话。转眼到了收风的时间。送行的他们也渐渐离去。

第八章 只为一堵墙 噩梦惊半生

    送行道贺的人散去,我拿出我明天要穿的衣服。尤其是崭新的西服,大家都围着看。在监狱呆的时间长了,就像是掉进井里的青蛙,对外面的世界已经陌生,凭形象是有很大差距的。大家让我试一试,我脱到掉脊背上背着铁窗印记的囚服外套、囚棉袄和囚棉裤,另一个刚入监的囚犯过来给我系好领带,虽然是在腊月的严冬里几乎是光屁股穿西服,但心里是暖烘烘的。“真帅,就像是香港来的老板。”“哎呀,太厉害了。记者就是记者,作家就是作家。这一身打扮配上一副眼镜,背上一个小包太文质彬彬了。”另一个抢着说:“记者不穿西服,要穿中山装,上衣口袋别两杆钢笔,那才是记者打扮”“老土了,你是坐监坐憨了。外面现在都是无纸化办公,每个人都是电脑操作。别杆钢笔就成外星人了。”“是啊,现在上班都是西服领带,电脑打字,谁别钢笔谁是土包子。”大家议论不停,争论不休。我知道十年前,我在外工作时,单位就统一了着装。夏季白衬衣蓝裤子,不需要打领带,但其它季节着外套时必须打领带,外套都为黑色或深蓝色,穿深色皮鞋。也我不会打领带,所以我都是系拉链式领带。钢笔一般别白色上衣口袋或西服里边口袋。

    十年穿惯了灰色囚服,猛地一穿其他服装还有点不知所措,走路都不知迈哪个脚了,总有几分不习惯。回家穿的衣服里,超过这身西服,里头套的还是些旧衣服。除过妈妈的绿色秋衣外,都是我原来在外边时穿的。再者就是两件衬衣,是我在集训队找的。一般集训队都是刚入监的要经过集训或留下或分往其他监狱服刑的。他们来时大都会用包袱裹些凌乱的衣服。但到监狱服刑后除内衣内裤可携带外,其他的都要上缴,因为今后监狱根据自己身体型号统一着装。上缴的衣服要拉倒监外统一处理。我到集训队里,在上缴的衣服里想挑两件衬衣,准备回家换洗穿,挑来挑去也没有好的,有一件黄色底子黑方块的,还有一件黑色加着一些竖行小白条的,这两件领子都磨毛了,甚至都透气了,但总比没衣服换洗强。把明天回家要穿的衣服叠放整齐不久,监狱收风的号子响了,随后是号门落锁熄灯。

    但熄灯后,各号里时而传来说话声和嬉闹声,也有哀声叹气声。每年两次减刑,每年减刑会前都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减刑的高兴地睡不着,不减刑的忧愁地睡不着,看人减刑也有人难过地睡不着。对我注定是今夜无眠。“哎,林峰,明天回家第一头事先干啥?”刘猛问我。回去干啥呢”我刚想这个问题,刘猛又把我放飞的灵魂拉了回来。我应付着“没想好。”“当然出去先找个女人的靶子打两枪啊,看看十年没用的‘枪’还行不,憋十年了,把子弹都射了。人常说坐监三年,母猪赛貂蝉,你都十年了,先‘磨磨枪’再说。”刘猛的话还没落音,就听见对面上面的床上传来“呜……呜……”十分人的就像鬼片里郊外野鬼凄惨的哀鸣,接着:“啊……啊……你妈的要我死,我也要你死……”我们都只这是同号里被判15年的杀人犯聂森睡梦中的癔症话。聂森每天晚上睡觉都会这样耍癔症,每次癔症都是这么令人毛骨悚然,但习惯了就习以为常了。聂森42岁因故意杀人判刑入狱。他的癔症和他的案情有关,也就是案件发生一刹那给他带来的带来的极度恐惧吧。他是和我相邻的t县的一个农民。家里弟兄一人,膝下两个女儿。在那个比较偏避的小村里,人们法制观念淡薄,讲理有时靠蛮力,谁家的人多势就粗。凭蛮力聂森肯定不行。他西边隔墙的邻居却生有两个儿子,都是二十出头。前几天邻居要拆两家的隔墙盖房,聂森认为墙是自家的不让拆,他还找来村干部评理,村干部知他两家一个姓,虽已经出了五服但应为官墙,不能由一方随意拆除。

    这是一个炎夏烦躁的中午,聂森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个红色的裤头躺在床上。老婆劝他:“我说他爸啊,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执拗啥,就一堵墙吗,他要哪天强行拆,就别和他上劲了,他家人多势众,你一个脱了衣服就能看到肋骨的干子和他家动起手来,你肯定吃亏。再说墙是老祖先留下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聂森躺在场上一声不吭。老婆见他不吭气,就坐在床边。“你懂个球,妇人之见哩。”这时聂森“嚯”地坐起,本来就是赤红子脸他当下越发通红。聂森有几分女人相,白皮肤,双眼皮,满脸的血管形成清晰的脉络。他有写字、绘画的天赋,村里谁家过红事,他会给人写个写个对联什么的;白事,他会给人漆个棺材,上面画个二十四孝什么的。但脾气倔强,得理不饶人,老婆叹气又近乎乞求:“他爸啊,两个女儿都嫁了。你也有点手艺,让我跟着你过几天安稳日子吧。”聂森听不进去,极度烦躁:“放屁,男人就是活口气,咽下这口气以后在村里我咋拄脊梁骨?我咋有脸立在别人的前头?”

    正说着,外面“噗通、噗通”转来了拆墙声。“妈的,就是看老子好欺负,老子不是泥捏的!”聂森拿了桌上那把给别人绘画写字常用的裁纸刀出去了。他的大红裤衩是老婆给他亲手纺织的,让他穿在里头过日子图个吉吉利利,淘生活图个红红火火。但这一切祈祷都被聂森的“争面子”的意念一扫而光。因聂森步子猛,加上反应过来知要闯祸的老婆在后使劲全力拽住的红裤衩的松紧带,“啪”,那条预示着吉利、红火的裤头带子断裂,连同老婆跌坐在地。聂森顾不得自己已是“赤膊”上阵,搬来木梯迅速上墙。急匆匆赶来的老婆把他往下拉,也只是拉下他一只鞋。对方见他上墙,拽住他的腿把他拉在了对方的院里,他没站稳,对方的二儿子挥舞着镐把朝他的头上袭来,说时迟那时快,这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你要老子死老子也不要你活,他用锋利的裁纸刀朝对方的心脏刺去,随后眼前天旋地转。醒来时躺在医院,头上缠满绷带,一只手被冰冷的手铐铐在医院的床头。入狱后,那个打斗的画面如同利刃扎在了他的灵魂里,使他睡觉时总会如鬼似的凄惨怪叫,他也常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冷汗淋漓。

    听到他每晚的人叫声,使我想起“六尺巷”的故事:清朝康熙年间有个大学士名叫张英。一天张英收到家信,说家人为了争三尺宽的宅基地与邻里争执不下,希望相爷打个招呼“摆平”邻家。张英看完家书淡淡一笑,在家书上回复:“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看后甚感羞愧,便按相爷之意退让三尺宅基地,邻家见相爷家人如此豁达谦让,深受感动,也主动让出三尺宅基地。这个化干戈为玉帛的故事流传至今。生活不是战场,无需一较高下。就我们监号来说吧,12个犯人教员有五个是杀人或伤害而犯事,有五个是强奸或诱奸而犯事,只有两个是其他犯罪。杀人或伤害犯事的究起原因就是遇事争面子、争口气,结果因一时鲁莽轻则要坐多年、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牢狱,留给自己的心灵上的震颤和**上的折磨。重则会因为自己一时之勇,而走上一条不归路。如果人能心与心之间,多一份包容就会少一些纷争。如果遇事,能忍,勿怒;能让,勿究。我敢断言有许多事能化干戈为玉帛。有许多人不会为走进监狱而如此煎熬,更不会使别人家破人亡,使自己妻离子散。更大的是能增加社会的稳定,并从根本上减轻监狱的压力。

    “林峰,林峰,在想什么呢?”又有人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次叫我的的是近六十岁的白浪,他在监狱度过了18个春秋。进监时40岁,正风华正茂,如今已经年逾花甲……

第九章 打开地狱之门 识别天堂之路

    白浪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没事,我正想回家后在哪找个切入点,很快融入社会里。”“哼”他拿鼻子哼我:“你还愁里?你四十岁就出监,还是如狼似虎的年龄段里,虽脱离社会时间长些,但与我们相比短得多里。”他好像在床上翻了个身 ,接着说:“我都十八年了,社会对我来说已经是世外桃源了。我坐监时儿子、闺女都没结婚,现在孙子、外孙都快结婚了。”他感叹道:“家是什么样子我都模糊不清了,出了监也成废人了”

    是啊,一切都在变,白浪是这个市偏远小镇上的一个人。他是个少数民族,18年前,脚有残疾的弟弟在小镇上摆了个生肉摊,因为抢摊位与另一个摆摊的发生争执挨了打,本来可到派出所报案解决,结果他这个哥哥血撞脑门,拿了一把杀牛刀去和人理论,结果置对方以死地,舍下一双儿女锒铛入狱。在监狱管教干部看着他有些文化,就让他当了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带了十几年课,“学生们”徒刑小的都一批一批地回家了。去年的一天早上,他正在吃饭忽然晕倒,经监狱医院启动紧急救治预案,最终转危为安,但有轻度说话不清、走路不灵便等后遗症,监狱就让他静养,他的刑也减到了法定界限,再有三个月也可回家了。

    白浪这时提醒我:“你不是三个多月前和社会‘接过轨’了吗。总对社会有了一些了解吧。”白浪的话使三个多月前的一幕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林峰,王科长叫你。”一个从王科长办公室出来的犯人喊道。王科长是教育课的科长,也是我们犯人教员的最高领导。他身材魁梧,腰板直挺,大眼睛,高鼻梁,见我进来。端起黑色直筒茶杯抿了口茶,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用眼角轻瞟了了我一眼,嘴角挂着微笑:“林峰,监狱领导亲点你的名字,让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你愿意完成吗?”我不加思索:“服从领导安排,坚决完成任务。”王科长这时开口大笑:“好,现在就交给你任务。”接着王科长说出了具体执行的事项:监狱党委研究认为,对服刑人员不仅要通过《认罪服法》教育,《行为规范》教育,《形势前途》等思想教育,使罪犯从绝望、抵触、痛苦、悲观的心理阴影中解脱出来、而且还有通过社会帮教、亲情帮教、现身说法等方式,使罪犯感受到亲人在期盼,社会在关怀,从而产生认罪悔罪的驱动力。这次是把社会帮教人员“请进来”变为让服刑人员“走出去”,使其通过和社会“零距离”接触,亲眼目睹和切身感知社会的变化,祖国的腾飞,从中增强改造信心,明确改造目标,为今后更好地适应社会、融入社会、贡献社会找准“切入点”。大意讲完后,王科长又抿了口茶,郑重地说:“这些年,你在干部的指导下,多次很成功的采写了监狱教育感化服刑人员的长篇通讯、深度报道或报告文学,有的还制作了电视新闻专题节目在社会电视台上广开播放引起很大反响,也得到了监狱领导和教育科的肯定。”他正正地看着我:“这次让你参加这次活动有两个目的:其一,你和其他要参加走进社会接受教育活动的服刑人员都是将要和快要离开监狱踏上社会的人员,给你们打开监狱这扇门,让你们提前感知一下社会,为融入社会提前有所准备;其二是。你继续用你的笔杆子在改造中站好最后‘一班岗’,把教育活动的开展情况作一深度报道,在我监报刊及监狱电视报道的同时,用高质量的稿件在省监狱报上占据一块‘有利地势’。”随后,他眼睛审视地盯着我:“林峰,你有没有信心?”“有,请领导放心,一定完成任务,坚决完成任务,出色完成任务!”

    “好,回去准备,明天下午出发!”王科长对我的回答特别满意。他也相信我绝对有实力完成。我不仅每年是省监狱报的优秀通讯员,还在前几天揭晓的含金量很高的华北、东北、西北十三个省市区监狱新生报评委会组织的“优秀通讯员”评选中脱颖而出,所以我也信心满满。

    我走二楼的监狱报编辑室:“林峰,快说说,王科长叫你啥事里?”编报室黑胖胖、个子很伟岸的武超首先死死地盯着我脸急切地问。在监狱里,犯人的改造是单调的,多年单调如一的囚服,多年单调如一的环境,多年单调如一不变的改造工种,多年单调如一那几张改造的旧面孔,所以每当有管教干部叫谁时,大家都在猜测,是好事呢还是坏事,然后等你回来,好像你脸上贴着他们能读明白的标签似的,都要挖空心思地思量半天。看着你脸是紧绷的又上来不说话,他们就猜测是挨呲了,然后按照他的自编其说到监号有鼻子有眼地渲染半天,好像他亲眼看见似得;你上来了眉开眼笑,并话异常的多,他就猜测是有啥好事,对心态好的人可能与你分享。对心态狭窄且改造成果不大的,说不定轻则对你说几句嘲讽解恨的话,重则想啥点子在别人面前丢你丑或穿小鞋挖陷阱。就像太过于平静的海面,总得有人搅出点浪花来。

    现在对我来说他们使绊子穿小鞋都用处都不太大了,明争暗斗的是和他刑期差不多,“本事”也差不多,在狭窄的改造路上他通过一些卑鄙的手段设法跑到你的前头。

    看着武超要穿透我心的眼睛,我故意哀声叹气:“哎呀,这事出的太意外了。”“什么?”监狱报打字的安鹏和油印的岳生也赶忙挤了过来,眼睛里好像都装着显微镜一样死盯着我,他们从我脸上并看不出异样:“别卖关子了,好事吧?”我假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是好事啊,临出监了又摊大事了。”“真的?”他们有的张大了嘴,有的满脸的疑惑,有的满脸惊奇,异口同声问我。我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来:“苦差事,也是好差事。”“啊?”他们越发不明白。于是,我给他们把王科长的谈话详细说了一遍。

    “哎呀,好差事呀,最起码外面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小媳妇满地跑,先养养眼,饱个‘眼福’多带劲呀。多看几眼回来给我们说说现在女的都啥穿样、啥模样,哈哈……”

    第二天下午,蔚蓝的天空就像是一块崭新的没有一点污渍深蓝色大布,几朵白云就像是镶嵌在蓝布中的白莲花。睡够午觉的喜鹊在明媚的阳光下跳跃歌唱。一辆红黄相间的豪华型旅游大客车停在监区的篮球场内。我和其他一起参加社会教育活动的服刑人员上了车,立时就像电影《陈奂生上城》里的镜头一样。他们好奇地动动玻璃窗,又好奇地拉拉两边上侧能够拉动的插手一样的东西,拉动时两边左右露出一排圆孔会时开时合。他们问司机,司机说那是空调,夏天生冷气冬天生热气,保持车内温度宜人。这些服刑人员觉得惊奇,都上去拉个不停。出了监狱大门,上来一男一女两个导游。这两个导游看上去都不到30岁,他们上衣是一样的黑色小领西装,里面是粉红色的衬衣,女的则下面是黑色的裙子。她中等个头,长得不胖不瘦,留着齐耳的短发,圆圆的脸,眼睛不大,却如湖水一般,小巧、秀气的鼻子下面嵌着一张红红的小嘴。坚挺的山峰处凹然直下。黑色的裙子的腿上虽穿着浅黄的的薄薄的长袜,但总能被多年没闻过女人味的这些人的眼睛,把长袜撕裂似得洞察到导游小腿上一根根细若游丝的汗毛,尤其是圆圆的山峰让人血液加速奔流。所有在座的犯人的目光就像一双双铁钉,死死地钉牢在女导游的这块美丽的“木板上”。这时站在车门口一身戎装的王科长站起来,脸朝着我们笑着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给我们进行服务的男导游叫曹帅,女导游叫孔美。一个是真正的帅哥,一个是真正的美女。大家欢迎”,接着大家恐怕自己的掌声引不起孔美的注意,使劲地、热烈地,几乎是透过掌心传出掌骨与掌骨相撞的“啪啪”的掌声。王科长示意大家停下来,因有人注意力一直在孔美身上,所以没看见王科长的手势,所以他只好接过导游孔美的导游用的小喇叭:“停,停!”王科长的声音就像是关掉了煤油的油灯,这才渐渐“熄灭”。王科长眼光朝我们每个人扫视了一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大家对导游的热切欢迎我十分理解,帅哥、美女就是大家第一道秀美风景。但虽说是秀色可餐,但我们不能用眼睛没有饥饱地一直去‘餐’,因为我们下面还有更好的风景等着大家。”他的话使大家一个个从导游身上转移掉那灼人甚至让人无法喘气的目光……

    监狱所在的是c省l市,相传是中华民族的先祖帝尧建都之地。 车子徐徐前行,到了旅游的第一站欢乐街,导游孔美用她肉墩墩的手抓住小喇叭开始给大家讲解。在参观游览的服刑人员中时间短的也已离开社会7年以上,长的则多达14年。几年前的欢乐街还是一条“晴天疙瘩路,下雨“水泥’路”的小巷子,两旁是摆满地摊的小商小贩。现在的欢乐街早已是旧貌换新颜,硬化的路面平整前伸, 路旁被鳞次栉比的超市、商场等高楼所代替。最高的大楼竟达22层,这里无处不体现着时代的变化,无处不是人们欢快的笑脸。当车缓缓行驶到第二站鼓楼广场时,服刑人员无不为围绕鼓楼兴建的广场而感叹。鼓楼广场依鼓楼南北两侧而建,面积足有8000平方米,假山、喷泉、圆型花坛点缀其中,四周分布的彩灯奇彩夺目。广场为人们提供了一个休闲的场所,而且也使古今景致融为一体。而鼓楼在现代城市风景的衬托下,更显出了它的磅礴和宏伟……

    当我们走下车欣赏鼓楼宁静的景致时,锻炼的、路过的、休闲的人们一个个衣服后背上背着沉重铁窗标志的犯人,犹如在动物园看到了久违的稀奇动物,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有的驻足围观叹之不已,还有的两眼鄙视指指点点,真是我们看社会,社会看我们。我一边听到有介绍,一边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

    “林峰,林峰,快看!”在我旁边的高个子王蕾用胳膊使劲戳我。我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也不由惊叹:“貌如天仙的美女啊。”只见在我的左前方围观的人群里,有个个子修长大概20多岁的女人,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一头瀑布流云的长发,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在水汪汪的眼睛上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女孩纤细凹凸的上身紧裹着深紫色露脐短装,全身外是休闲式牛仔,小袄与浅腰裤子中间露出一截红润的腹部。没有一点多余脂肪的肚子上镶嵌着一个宛如满月一样的肚脐。她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向我们这边张望时,肚脐会竖起成鹅蛋形状。她一起一伏的肚脐就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一眨一眨,在她的“三只眼”里我们一个个就像白蛇一样显出了原形。她清澈的眼神对我们没有轻蔑,没有仇视,但也没有理解和不理解,就像打开地狱之门之后领我们踏上天堂之路的天使……

第十章 人流中忽现女儿 惊愕间泪眼婆娑

    游完鼓楼广场,便踏上了l市兴建园林城市重大工程之一的海滨路。透过汽车的前窗远远望去,海滨路笔直平坦,就像一条长龙伏卧在尧帝的土地上,横贯南北。“花朵型” 的法国梧桐树,整齐而笔直地排列着,就像两排受过训练的礼仪长队,迎接欢送到l市观光、经商和建功立业的各路仁人志士。汽车在足有60米宽的路面上平稳行驶,宽广的路面足能容纳8辆大车并排行驶, 让我们更为惊奇的是: 虽已是晚秋,路两旁分布的绿草像两条绿色彩带不见尽头。绿草中种植的秋菊等花卉,有的似年轻的小伙子昂扬向上,有的若怕羞的姑娘婀娜低头,观赏着这如诗如画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服刑人员也不时传出“啧啧”声。就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现在坐了十年监的高个子韩强看得眼花缭乱,他不得不摘下近视镜在嘴上哈了哈,再用衣襟很擦,戴上后才感觉真的是现实。他脸贴在窗子上。惊奇喜悦地自言自语:“变了,变化太大了,路宽了,楼高了,绿树成行了,绿草如茵了,天晴朗了,空气清新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游览海滨路后,车直达下一个景点尧庙。

    尧庙为后人祭唐尧所建。据史书记载:炎黄之一的黄帝曾孙帝喾,承颛顼之帝业后,传位其子唐尧,尧王后又传位于虞舜。据史料述,尧、舜是上古时期的贤明君主,并称“尧天舜日,廓然清明”,比喻当时太平盛世,庶富民康。

    l市的尧庙建于1300 年前,尧庙现占地5.33公顷,主要有山门、王凤楼、尧井亭、广运殿、寝宫等古建筑群构成。汽车在尧庙广场停下后,雄伟壮观的尧庙建筑外景便囊括到服刑人员的视野之内。以红色为主调的山门之上悬挂的“尧庙”二字。走进山门,熙熙攘攘的游客与我们一同游览。在远古时期的石器倚路而立的走廊里,一个40多岁的贵妇人进入我的眼帘。她一直走在我的左侧,穿着十分讲究,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尤其是她脖子上那金黄的项链,耳朵上那大大的耳环,还有手上的钻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十分的耀眼。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有点大的嘴上涂着鲜红的口红。白色的脸与露在外面的黑红的脖颈显得黑白分明。她修饰染过的红指甲的手里拿了根雪糕,边走边吃,白白的雪糕上留下她血红的唇印。她吃完雪糕,把糕柄“啪”地丢在地上。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上来一个十三四岁穿着衣服上端为白色、下端为蓝色运动时校服的女孩。她一张苹果脸,两边的脸颊胖呼呼的。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脖子上系着一条红领巾,头后扎着乌黑的小辫儿。她走到刚丢弃糕柄的女人面前,认真地又不解地看了看那富贵女人的脸。然后蹲下身子捡起糕柄,跑到离这个女人仅两步距离的垃圾桶前把糕柄投了进去。啊,这一连串的动作太熟悉了。“女儿,我的女儿!”于是我想起入监前仅四岁的小女。她刚入学前班,肉呼呼的脸上有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一天吃过晚饭,孩子围在院子里的桌前正给我们表演她在幼儿园学的儿歌和舞蹈:“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她一面背着儿歌,一面把肉墩墩的小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别分开向上,放在自己的头的两边,就像白兔两只长长的耳朵;然后嘴唇撅起上翘,就像三半嘴;圆嘟嘟的屁股向后扬起,就像是小白兔一条又短又小的小尾巴。随着儿歌的节奏,她往前跳一步,眼珠便转向一方,就像小白兔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十年,女儿也这么大了。尤其是刚刚眼前的一幕和女儿太相似了。那也是一个晚秋的午后,我领着四岁的女儿逛街,也是在我的左侧。一个仅40岁的少妇。她身着粉红玫瑰色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轻描修饰过的眼眉,淡淡的脂粉使面容娇美,体态修长妖艳,白皙的手腕上悬满了漂亮的镯子,小指上还戴了一个没有雕着花的银戒,一切的装扮都是那样奢华精致。她手里拿着一支雪糕,“啧啧”“噜噜”的吃的声音很大。等雪糕吃完后,她也是不经意地随手将糕炳仍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四岁的女儿也是走到阿姨面前,天真不解地看着她的脸,然后蹲下身子拾起糕柄放进了仅两步远的垃圾桶内。多么熟悉的情景,我恍然把这个女孩当成了我的女儿:“女儿,女儿!”我几乎哭喊着朝刚才的小女孩奔去,这一举动使随行的同犯和管教有点意外和惊喜。“林峰,林峰,是你女儿?”等我将要走近,才发现这个女孩无暇又陌生地看着我。她的嘴旁只是比女儿多了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我这才回到现实中。这时大鼻子、大眼睛、高个子的监狱侯副政委、王科长都亲切地问我。我讲起了一个故事:小女四岁因我犯罪过早地经历了风吹雨打,幼小的心灵触摸了人间的炎凉。但在逆境中她学会了坚强,在贫穷中学会了自立。从学前班到现在初一年级,都品学兼优,每逢考试必夺全年级第一。她11岁时相跟同学上街到新华书店买书。临近中午同学们都买了饼子夹肉,因为她身上装的钱只够买书,所以只能忍饥挨饿。后来要好的同学给她也买了一个饼子夹肉,但她没舍得吃,拿用塑料袋包裹好放在书包里带回来给她母亲吃。讲到这时,我已泪眼婆娑,随行的同犯也多是暗自抽泣。侯副政委、王科长也已眼孔红润。一直和我们随行的游人中在“偷听”我的故事后也伤感不已,唏嘘不已。正如《水浒传》中宋江怒杀阎婆惜后的一首诗“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直饶今日能知悔,何不当初莫去为。”是啊,在人生的路上,有些事如果能让一让、忍一忍,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怎能落得儿女不能抚养,亲人不能相见的悔恨呢?

    从尧庙出来,服刑人员又坐车北转来到了与尧庙毗邻的烈士陵园。

    解放前,l市这座小城虽属弹丸之地,但形同卧牛,四面城墙坚如铁壁。1948年3月,我人民解放军某部在徐向前司令员的指挥下,向城内盘据的阎锡山、胡宗南顽匪发起强烈攻势,历时72个昼夜,经过多少次血雨腥风,牢固的城池终于1948年5月17日攻克,从此水深火热中的穷苦百姓得以解放。但在这次攻坚战中,有7000多名解放军战士和支前民兵壮烈牺牲。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他们的英魂长眠于苍松翠柏之中,向人们诉说着战争的残酷和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走进嵌刻着“1948年5月17日”临汾解放日的石门,我们列队迈着沉重的步履,来到迎门而立的纪念碑前,把一个硕大的花圈敬献于此。花圈的锻带上“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在暮阳下息息生辉。

    庄重地站立在纪念碑前,监狱民警和服刑人员长时间地向烈士默哀,向烈士献上了深深的敬意和对犯罪的忏悔。接着在一名服刑人员的领誓下,29名服刑人员举起右臂**宣誓:“继承烈士遗志,热爱伟大祖国;勇于认罪悔罪,努力奋发向上;脚踏实地改造,塑造崭新人生,以优异的改造成绩向党和人民汇报。”誓言萦绕着纪念碑、烈士墓、苍松翠柏,在烈士陵园的上空回旋……

    之后,服刑人员来到烈士纪念馆,瞻仰了英雄烈士们的光荣事迹。一个因犯贪污罪判刑的服刑人员王蕾动情地说:“昨天,先烈们为了中国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不惜赴刀山、下火海,甚至牺牲自已宝贵的生命,而我却不知道珍惜,结果在贪欲中成为了一个危害社会的阶下囚。今天我要把自己的誓言铭刻在心里,一定继承先烈遗志,重扬生活风帆,争取早日拥抱美好的生活,建设伟大的祖国……”

    从烈士陵园出来,天色已经变黑,远处的万家灯火色彩斑斓。踏上归途,l市的夜景更是迷人,各种精制的广告灯箱和各种造型别致的点点华灯,把l市装扮成了“不夜天”。汽车在沿路那排排路灯的指引下欢快地前进,而服刑人员心中也亮起了一条条光明坦荡的新生之路……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已经夜深。监号的其他犯人都已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号外也是一片静谧。

十一章 看守所功德圆满 监狱里寻求发展

    在监狱里进来到出去就像经历了死亡与转世一个轮回,有人进来的时候是老虎,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老鼠;有人进来的时候是公鸡,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凤凰。

    已经过了午夜,淡淡的月光透过监号的铁窗伸了进来,监号的同犯们在睡梦里偶尔夹着几声“我要回家”的梦呓。我的思绪也开始顺着所有犯人都逃不过的这个转世“轮回”寻找我转世的轨迹。

    在h县看守所里熬到梁云所长退休后,我这个看守所被关押的人员中的“大学习委员”也“功德圆满”得以“卸任”。在看守所由未判决到已判决,由在监号的小小“阿q”到关押人员中的“大学习委员”,经过了漫长的4年光阴,终于改到我要改造的监狱。

    那也是一个晚冬,中国的最隆重的节日春节就要到来。我提前一晚收拾好到监狱需要用的牙膏、牙刷、毛巾等洗簌用品一个绿色洋瓷铁盆和筷子等吃饭用品,其他的几乎没带。我听二次“进宫”的人说,拿的东西再多都是白拿,在监狱除过内衣内裤、秋衣秋裤的贴身衣服外,其余全是政府统一发放。

    第二天已经退休又被返聘回来当管教的梁云所长早早站在看守所的院内的门口,习惯性的背着手:“林峰,过去看看那两个犯人准备好了没有?”这两个人是和我一起押往l市监狱去的。l市监狱市全省重点监狱,主要关押服刑的大部分是死缓、无期重刑犯人。有期徒刑在这个监狱留下来服刑的很少。基本都是在这里经过短暂的“休整”后,按刑期、年龄、罪别二次被送往其他监狱服刑。和我同往的一个是哑巴,叫仇德;一个是盗窃犯,叫程鑫。我今天走时穿着异常的新。说实在的在看守所4年,我第一次穿这么光鲜。上身是深蓝色中式棉袄,下身是深蓝色中式棉裤。这些衣服是64岁的老妈在灯下一针一线缝织的。小时候常穿这样的衣服,也是临过年的时候,我们睡在暖暖的被窝里,醒来后老妈扔在煤油灯下给我们一针一线缝织着衣服。老妈学过裁缝能剪会织,心灵手巧。那会村里人孩子多、日子穷,为了省点裁剪衣服钱,大都拿来让老妈裁剪。所以到了年关,老妈是最忙的,家里的土炕角总是放很多布料。后来村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穿衣服都到县城买去了,已经白发层层的老妈也清闲了下来。我们兄妹五人都拥有了各自的家庭,老妈该过几天舒坦日子了。我却连我都毫无预料地牵进了一起伤害案。老妈给我纺织衣服用深蓝色是有用意的。母亲说天空是蔚蓝的,在天空下有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愿我能早早跨出囚禁的牢笼,变成自由在在的小鸟,飞到她的身边。妈妈身体一直不好,有重度支气管炎,睡觉时能听到她沉重的“几扭几扭”喘息声,嗓子就像村里烧火用的风匣子极不利索,吸气出气十分费劲。老妈说让我在里面不要再生事端,她再受不了这样的惊吓和折腾。鞋也是老妈纳的千层底,老妈说穿新鞋走新路,就一定能早早回来。在蓝色中式棉袄中贴心处有一个小布兜。布兜里装着两个女儿写给我的信。四年过去了。7岁和4岁的女儿都长了4岁。在信里只有两行字:爸爸:我们爱你。再往下就是两个女儿的各自签名。在信的空白处女儿画着一幅画:两个鲜红的“心”型气球,被两个女儿牵着线往前奔跑。女儿的寓意是:她们是我的牵挂,我也是她们的牵挂。我今天要从看守所流放他乡。走时我带着亲人们的所有牵挂和翘首。或许经过多年的时过境迁,这是我能带走的全部亲情,或是亲情的缩影。那两个要一起送走的犯人已站到紧挨二道门放有各种刑具的大办公室门口,梁所长拿来那种土制的钢筋手铐,我伸出左手和哑巴的右手靠在一起,哑巴的左手又和两一名犯人连在一起。检查刑具一切无误后。梁云所长填好写有我们三人名字的提票,被岗楼上站岗的武警拉了上去。武警随之拿着提票点名:“林峰,仇德,程鑫。”哑巴当然不能回答,只能由梁云所长代答:“到”。随之武警打开二道门,梁云所长在前,我们随后,一名管教司机和一名押解管教在后。等最后一道黑漆漆的大门开启后,我们便上了看守所院内的小型面包车。我第一个上车坐在面包车后排的右边,紧挨窗户坐下接着哑巴仇德、盗窃犯程鑫挨个坐下,因为手铐的缘故,哑巴只能坐到中间,且两手都给连着。只有我舒服些,手铐在左手上右手活动比较方便。而且紧靠窗户,能看看外面久违的风景。

    梁云所长个子很高,60岁退休的他,显得腿脚也不太灵便。他进来后坐在我的前排正前方,另一个管教较瘦,是才调来的,见过几次,但也面生。司机和我较惯,闲时也喜欢不着调地拉搭几句。

    车启动时已经闪过早上10点。虽h县属l市所辖,但到l市基本要二小时。车缓缓启动,驶出看守所大门,原来是条南北土路,土路往东是荒地。现在土路变成了水泥路,而且宽了许多。往东早已有高楼大厦林立。路两旁摆满卖早市、早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路上是些男男女女赶市办年货的人,老老少少、胖胖瘦瘦、花花绿绿的人们,有的推自行车,有的推个三轮车,有的提个袋子,有的背个篓子,熙熙攘攘,磨肩擦背,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或许只有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期盼着来年团圆。

    转过这条繁华的街道就到了市外的马路上,车子也快了起来,鳞次栉比的高楼在车窗前依然而过。紧紧4年过去的城市已改变了模样。出了市区,汽车平稳地驶在大路上。两边的大树早已被凛冽的北风剥去了往日的颜色,每条树干和枝丫都像在寒冬里**着身子已经冻僵的流浪汉,青筋暴突,在这个冬天里发出声声感叹。只有田地里的麦苗绿油油的,证明着这个季节还有生命跳动的颜色。我痴迷地看着窗外发呆,久违了的季节,久违了的世界。

    “林峰,在干嘛不说话,是不是在骂我?”梁云所长的叫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没有,梁所长,我在看窗外。”梁所长这时从前排左边扭头过来,他笑的时候两个嘴角上翘。浓密的眉毛下的两个眼角微眯。那种得意劲就像猫逮住了老鼠。在看守所不管是犯罪嫌疑人还是已经判决的犯人,都不敢见他这种眼神,背地里叫他“梁阎王”。他只要见哪个人就这幅面容,那不是逮住了你违规行为,这就是又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他是个军人出身,个子高,肩旁宽,转业到看守所一干就是一辈子。一次他抓了个偷车贼是他村里的,论辈分该叫他爷爷。进了看守所后,他找这个不到20岁偷车贼谈话:“你爸是不是叫磙子?”偷车贼眼前一亮,好像有了救星,连忙点头。梁云所长接着说“咱是一个村,我们是一个家族,论辈分你该叫我爷。”盗车贼急忙喊“爷爷,救我。”梁云所长郑重地说:“你看墙上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盗几辆自行车不是大事,你只要老实交代,我给你做个担保就能回去。这里没有外人就咱爷儿俩,你把偷的自行车全写出来,写详细点,这是态度问题,完后我给抓你的派出所领导说一下,你就可以回去了。”这个没有进过看守所害怕得浑身打摆子的小子一看爷爷对他这么诚心,就趴在一个椅子想着写着,写了一整天。交给梁云所长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个笑:“娃子,你把事情弄大了,爷爷管不了你了。”最后经进一步查证,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本来只交代偷了3辆,交点罚款就可以回去的盗车贼结果交代了36辆,结果被判了3年.后来盗车贼家人接见盗车贼时知道了这件事。在看守所大院大骂梁云所长。他却还是这种笑,并振振有词:“严是爱,宽是害。要不是我真是他爷爷还不管他呢。等他做了飞天大盗就晚了。现在救还来得及。”

    梁云所长继续说:“林峰,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原来是干部,因一时冲动犯了错,再说在别人打你时谁能不还手?有情可原,但法不容情。在监狱里好好改造,最关键改掉你冲动的坏脾气。你有文化,我才让你当了大学***。虽然在看守所不能减刑,但也没耽误你多长时间,前两年你是未决犯,判决下来就一年多的时间。到了监狱别忘了我的话,会早早回来的。”

    说完,梁云所长脸又转了回去,指指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军绿色的背包,告诉司机:“章管教,把我的背包拿过来,快到监狱了,我把给林峰的东西给他。”

    给我的东西?什么东西?我纳闷,到底梁云所长给我带了什么?

十二章 体检合格 暂时留置

    梁云所长把那个军绿色的大背包拿过来,解开两股插在扳子里的带子,那个和梁云所长坐一排的瘦个子管教和后排的我们三个人都盯着背包直瞅。梁云所长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比a4较小一点牛黄皮制的大笔记本,接着又取出笔杆近大拇指粗的黑钢笔。他转过身两手有点抖端上递给我:“林峰,从你刚进看守所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叫你‘黑笔杆子’,我退休了,也把你送到监狱了‘黑笔杆子’也没人叫了。你在看守所里学《刑法》,学《刑事诉讼法》。到了监狱更要学。学知识、学文化、学技术,这个社会变化很快,不学习以后出来就会成废人。我专门给你买了笔记本和黑钢笔,算是纪念,也算是我这个干了一辈子管教对你的以后好好改造的寄托和祝福吧。”说到这我已经接过了本子和钢笔,把笔记本裹在我带的行李的包裹里,钢笔用右手别进连同女儿信在一起的棉袄的内兜里。梁云所长刚把脸转过去,这时又“原路”转了回来:“林峰,女儿的信带了吗?”这时我才知道梁云所长这么细心。信是经他检查带给我的,过了两个多月了他还记得。“带了,连同您的钢笔都贴心放着呢。”我心里暖暖的。梁云所长又重重地说:“林峰,那是家人的呼唤啊。到了监狱你也不会在听到我吵你,甚至骂你的声音了。但记住:你犟驴脾气要改,你冲动的性子要改。监狱是磨练人的地方,一定会把你磨圆的。”说完,梁云所长又从背包里拿出六个饼子夹肉,三瓶纯净水,给我们一个人两个饼子,一瓶水。然后说:“到了监狱你们体检完怕跟不上吃饭了。现在也不早了,你们吃吧”。梁云所长又给另两个管教说:“送了他们,我们出来再吃。”在看守所一直是窝头和放点盐漂着几片绿叶的菜汤。一见饼子夹肉哑巴仇德和程鑫便不说话,使劲把吃食往嘴里填,噎住了就咕噜咕噜直灌水,能听见从食道里发出的“嘟嘟嘟”的声音。

    进了l市区,拐进由西向东的街道,不远就能凹凸型上面竖着铁丝网的高墙。大门顶“l市监狱”大大的黑字就让人心悸害怕。进了监狱大门,便是一排排厂房,路上有不多的穿警察服装的人过往。路边相隔约200米就有上衣后背肩部往下有着灰白相间长方形铁窗状,前上衣兜盖上有着同样铁窗标记,就连戴的灰色帽沿与帽壳连接部也有铁窗标记,戴着“监督岗”红袖标的犯人站在那里巡逻。拐了过弯又进了一个大门就到了犯人居住的生活区。从汽车前窗望去,虽是冬天,道路两旁仍有冬青一样的绿色花卉点缀,前方是往两边延伸是整齐的统一坐北的灰色二层小楼,楼与楼中间是一个圆形大门,每个上面写着二中队、三中队……到中队楼前车便向北拐去,往北的顶端便能看到和道路齐宽足有十几米宽,基本和中队二层楼高的照壁四四方方直直而立,底面是白色的。上面写着三行黑色大字:你们是人,你们是罪人,你们可以重新做人。这使我想起了如来佛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山,看着字人心里就会发怵,有一股冷气只透脑门。可车偏偏在照壁下熄火。然后让我们下车,走进中队大院的大门,背靠墙面向北站立,手铐也被解除。各自带的行李放在脚前。然后梁云所长拿着我们的档案走到紧贴着中队院门的北一楼办公室的窗口前,和里面的干警说了几句话。里面的干警就从窗子里探出头朝院里喊:“汪民!”只听有人答:“到”,立时从一楼紧挨着办公室的犯人随着应声从宿舍里出来。转这个犯人一个大约40岁,戴着近视眼镜,脊背直挺,囚服穿戴整齐。他出了宿舍,两手迅速握拳,提到腰际,约与腰带同高,拳心向内,肘部稍向里合。然后上体微向前倾,两腿微弯,“啪啪啪”跑步停立仅十米不到的办公室窗前,马上挺胸抬头呈立正姿势:“报告,汪民听候干部指示。”里面的干部不知说了个啥,这个叫汪民的犯人,立即手里拿了一张单子,来到我们面前点名。我一看像是带我们到哪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我害怕起来。这时我想起我发表在省级民间文学上的一篇故事《胆小鬼捉鬼》里面的片段:张大、李憨和王聪三个人都比较胆小,一个深夜,这三个“胆小鬼”回家路过一片坟地。快到坟前,都浑身如同筛糠,谁也不敢再迈近一步。还是王聪刁滑,只听他故作镇静地用变了调的嗓子问张大:“你害怕不?”张大结结巴巴地说:“我的头发根子直往起竖咧,腿也不听使唤啦。王聪装得不以为然地说:“那你走在我的前面,后面有我呢”接着他又让李憨走到他的后头,说:“我在前头给你仗着胆。”于是,张大、李憨自认为有了王聪“保镖”胆子也就大了点。王聪哩,虽然三人中只有他胆子最小,可现在前后有了“护驾”,就不怎么害怕了。想起自己写的故事我也马上有了注意,于是我凑这个叫汪民的老犯人还没发布命令,便偷偷溜到了程鑫和哑巴仇德的中间,这时我想一会不管遇到啥事反正我在中间,总有回转的余地。就在这时,犯人汪民开始喊口令:三人都有,向右看齐,向前看。哑巴听不见,只是看我们怎么做,他就顺着做。向右转,齐步走。我们的行李等物由梁云所长和两个管教看着,我们也不敢搭话,就跟着汪民出了院门,然后从北往南直走。这时程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声说“林峰,耍滑头啊,来的时候你打头炮,坐边上,现在你小子咋夹中间了?”我说:“哪能呢,我在中间不是给你照应吗。”“说得好听,如果有啥意外,我还不是炮灰?”程鑫撇着嘴说。“谁在说话,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逛街呀?”这个带队的透过他的近视镜片能看到使劲瞪了一眼:“一二一,一二一……”

    出了这个中队院门,路的对面是二层接见楼,正值年关,被家属接见了的犯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都是麻花、点心、火腿等好吃的。看那些被接见了的犯人走路都有精神,满脸挂满幸福的笑容。挨着接见楼是有个至少五个篮球场大操场,在往南就是我们来时的连接工地与生活区的东西大路,大路南边是监狱四层教学大楼。再走就是伙房场地,已有各中队拉着装有一人搂不住一米多高不锈钢菜桶和一米见方半米高的馒头筐等在伙房的院门口。我们走到南头顶端向西就是犯人医院,带队的老犯人汪民让我们等在诊断室门外,便进去找医生给我们体检,先带我们做了五官检查,后又做了胸透,最后来到一间医务室:进去后一个穿白大褂,戴着深度近视镜,身材精瘦,个子也不高,看上去就像在社会上的医院里坐诊的医学专家,拿着本医学专著伏案学习。要不是他那不算太圆的光头发亮,很难想到他是一个犯人医生。他鼻子不大,双眼皮眼睛也不大,圆圆的鼻孔下撅着薄薄的嘴唇,脸皙白。见我们进来。他从汪民手里接过基本填完的体检报告,近距离对在眼睛上看了半天。然后慢慢腾腾从桌子上拿了根塑料尺子,拖着很细的嗓子喊:“林峰。”我马上答“到”。他给我们做的是最后一关检查。

    体检完,午饭已开过。我们刚送来时这个中队一楼还静悄悄的,现在挤满了人。他们出工回来吃饭来了,接着午休,对我们的到来,他们视而不见。对他们来说,二楼是新犯人中转站,来与走司空见惯。这时梁云所长把我们三个人的档案交给里面的干警就万事告毕。

    梁云所长办完手续后,看看我,又把头伸进办公室的窗户:“同志,我得多说几句。那个叫林峰的有点文采,是作协的会员,在外面时发表过不少文章,以后服刑分配看能不能考虑考虑?”他拿手指指我:“林峰,笔杆子。”梁云所长在看守所老叫我“黑笔杆子”,这次故意把“黑”字去掉,是怕人家误解吧。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干警从窗户里探出头。看了看我:“好的,我们会按照每个人的特长安排工种的。”梁云所长不自然地笑笑:“好,好!”他这才从窗户口展起腰,看了看我,眼睛一瞪:“妈的,老子的话记住了。好好服刑,争取减刑,母亲,女儿都等着你呢。”说完转身就走。谁知出了院门他又旋回身来看了看我:“记住了,都记住了!”这时院外押送我们的车启动了。

    这时那个叫汪民的犯人又带了一个猴子脸,左脸上有刀疤的犯人,汪民说这是管监房的殷正。他们过来检查所带衣物。汪民解开我的包裹首先发现了我的精致的大笔记本。贪婪地翻着看着:“这本子好美啊,我在外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坐监十六年了更没见过哪个人带进这么好的本子。”

    他拿着我的本子爱不释手。忽然明知故问:“谁的?”他想从我脸上看见我会对他讨好,顺手推舟占为己有。

十三章 施小计保住财物 有关系歪打正着

    “我的。”看他的贪婪的神色,我已有的对付的办法。汪民拿着我本子想从我脸上看到他想要的:“哦,你叫林峰。我叫汪民,是你们的集训老师。以后有人欺负你或其他的事就喊我名字。我在一楼勤务室。这个本子吗我先替你保管,以后走的时候再说,你看行不。”他虽用的商量口气,但脸故意紧绷,意思就是没商量的余地,本子必须归他。我也不动声色,说道:“汪老师,一个叫张队长的,你不知道听说过吗,那是我一个朋友的战友,我来时已打过招呼了。”汪民没想到我有这么一招,显得十分尴尬,但马上挤出几分笑容:“你说的是不是个子高高的,身体威武强壮的,戴个近视眼镜的?”我马上顺势迎合:“是,是。”汪民接着又问“张队长是不是爱打篮球?”我又马上迎合:“是,是。”汪民马上换副笑脸,过来故作亲热地说:“厉害啊,兄弟,你上面有人啊。张队长今天休息,明天上班。有事不要麻烦张队长,找我就是”。他为了找个台阶:“本子的事我也是想暂时替你保管,以后张队长面前还得多多关照。”这时,那两个人的包裹,多余的全部暂时放库房托管。留下的就算是除内衣内裤及日用品外,其它的全部没收。没有留监的走时带走。

    然后,那个脸上有疤的猴子脸殷正过来,给我们强调纪律:“早上6点半开风,主要是洗嗽、吃饭。整理内务。牙膏牙刷、洗脸毛巾,以及吃饭碗筷等统一放置在脸盆里,并与自己的床铺相对摆在下铺的床下,8点半以前自由活动,但仅限于二楼;8点半到11点半为集训时间,在院内进行队列、整理衣装等军训,教官为汪民;11点半后为吃饭、午休时间,不得串号或乱跑;下午2点半到5点半为学习时间,在监号内默背《罪犯改造行为规范》;5点半到晚9点半为晚饭和自由活动时间,活动范围仅限二2楼,9点半收风睡觉,熄灯后不准大声喧哗;周五晚,以及周六、周日搬上马扎可到电视房看电视;放茅要向本监号号长报告;遇到其他事件应立即向汪民老师或我报告。”

    猴子脸殷正强调完纪律后,汪民给我们分号:“林峰1监号上铺8床,仇德2监号10床,程鑫3监号10床。”一切就这么有看守所转到监狱了。左手拎着洗嗽用具,右手提被子包裹时,汪民给我背上了:“走。我送你们上去。”上了二楼,楼梯两边过道外全被铁栅栏至下而上封死,咋一看就像圈在铁笼里的困兽,不免心生酸楚:我们真像从一个“圈里”又给贩卖到另一个“圈里”的兽,接下来面临的是再“贩卖”:要不留在这个“圈里”,要不又被贩卖到其他“圈里”。就像你面前摆着一个已经沸腾的油锅,炸不炸你由不得你,只由的了主人。

    拐过楼梯就是第一监号,到了门口,汪民介绍:“才来的林峰,睡上铺八号,并任一监号副号长。号长不在期间一切以他负责,听见没。”“听见了”,传出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然后他把我的被子放上床位,又分配仇德和程鑫了。午饭已开过了,监号里有洗碗刚回来的,有躺在床铺上睡觉的,也有盘腿坐着聊天的,还有站在号外抽烟的。这里比看守所规矩宽松多了,烟是能随便抽的。

    我扫视了一下监号:监号门一直到顶头是个近乎楼梯过道一样的空地,门的边连同窗户根都横向挤满铁管构架的上下铺。因为从看守所送来的人多,所以本来上下组合单独的上下铺挤靠在一起成了上下通铺。我端视号内的人:有大鼻子大眼睛的,也有贼眉鼠眼的,还有歪瓜裂枣的;说话也南腔北调,有的在看守所以和我一样剃了光头,有的依然留着长发,还有的在看守所穿上了由看守所自行定做的和监狱不一样的囚服。总之,每个人长相、声音、穿戴都不相同。但都是来服刑改造的。

    我见监号空间小,准备上床,这时已经安排就绪的汪民叫我:“林峰,来一下。”我一边应答,一边跟他走出监号。来到楼梯一二层拐角处,汪民小声说:“把你分在**,是这号上下十张床,住二十人。现在这个号上铺人没住满。晚上睡觉宽松点,其他的都满了。”他还告诉我:“这个监号的号长已经准下队了。有弹手风琴的特长,留在了监狱的新生剧团,排练春节晚会。吃饭都在教学楼的排练场地,晚上才回来,所以由你负责。”我立即表示:“听从老师安排,坚决完成任务。”汪民转身走时,好像有啥心事:“林峰,你是个聪明人,在监狱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你可记住了?”我知道他的用意,连忙说:“放心。在外靠本事,坐监守好嘴。能胡吃胡喝,不能胡说。以后你还要多关照。”汪民走了。我回到监号,见大家都躺下午休了,我也上了床,解开包袱,铺好被褥,脸朝上仰躺着,把胳膊和腿伸成“大字形”,把刚领到的《罪犯改造行为规范》盖在脸上。从刚入监的恐惧中渐渐复苏,给自己身心先解解绑。

    “林大学习委员”,只要听着这称呼,就知道是h县看守所的人。我一骨碌坐起来往门口一看。倚在监号门上的是圆头顶、长方脸、圆下巴,皮肤不算黑,眼睛不算大,个子不算高,身材不算胖,两脚昌“女”子型叉开的20多岁的人。“靳汐?”我马上下床。“靳汐,你怎么还在这?”我下床来到监号门口。靳汐从他监号里搬两个马扎出来,我们坐在二楼过道。我紧张说道:“现在是午休时间,坐这要紧吗?”靳汐不以为然:“没事,没人管咱们,咱们在这只是过客,说不定哪天就送到其他监狱了,这就像旅游,临时倒一下车而已。他们只管我们不出事,不逃跑,安全送到目的地就算了,别太认真的。尤其是现在临近年关,每天都有看守所送来的,每天都有从这里转到其他监狱的,人就像走马灯似得,换的频繁。”我更疑惑了:”“你来了20多天了,咋还没走?”

    “我也不知道,和我前后来的有期徒刑都分下去了,10年一下有期徒刑的就几个了。或许能留下来?”我露出笑容:“当然好,这里不用下煤窑,安全系数高。”靳汐也十分迫切地说:“是,但愿吧,再说只有这里离家近。下了队家人探望着也方便。”我忙问:“现在我们h看过来的,还有谁在?”靳汐想了想说:“没几个了,连我还有三个吧。一个就是和你们监号号长一起到剧团排练节目的崔四,他是持有毒品罪8年有期徒刑,会打架子鼓,准留监犯人。他要是下队,就是我们楼下这个队。这个队的犯人都牛逼着呢,不是教员队,就是剧团队,都在教学楼出工。还有在狱政科、狱侦科的勤务犯,不用干活,出工也是练练嗓子吼两下,动动粉笔喊两下,不然就是跑跑腿。蛮子捏的。其余的就是这个队打杂的,你见过管监房的,还有教我们集训的,再有就是打饭的,倒垃圾的,烧茶炉的,看大门的,管学习的,就这么多。林峰,你看紧挨着楼梯和我们相邻的两间房里就是学习室,坐着一个犯人就是管学习的。他每天没事就在房里练毛笔字,多好的差事呀。外面队里的犯人都说这个队的犯人都是爷,拽得多哩。”说到这,靳汐忽然大喜:“林峰,你是不要下煤窑的,留这个队了。”然后认真地指着我:“林峰,你留这个队了!”。我都纳闷:“我刚来,地都没暖热,你咋就知道我留这个队了?你是靳半仙呀?”

    靳汐这才羡慕地说道:“你是个大笔杆子,在外领导重用你,在看守所所长看重你,到了这笔杆子稀缺啊。再说这个监狱有个监狱报,编辑非你莫属啊。”我摇摇头:“当然留下好了,看命吧。”

    “林大学习委员留下了,我保证!”我往后一看原来是程鑫插言,再看连哑巴仇德也在身后。

    程鑫赶忙过来凑到靳汐的耳朵上小声说:“林峰是张队长的关系,打过招呼了,我清楚得很,连管学习的那个老犯人都让着林峰呢,给林峰封了个副号长。”

    “真的?太厉害了林峰,你厉害啊,快说说和张队长是啥关系?”

    我叹了一口气:“啥关系,我都不知道呢。”

    “啥?你不知道?”大家都有一愣:“啊……”

十四章 解顺风扬土 演天上取物

    “啥关系,你不知道?”大家大吃一惊。哑巴仇德听不见,但会察言观色。见他们的脸色,也着急地就像能听见一样,也把头凑了过来。我不紧不慢:“靳汐,给弟兄们搞支烟抽。”靳汐这才不好意:“林峰,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从上衣兜里掏出半包“红豆”烟,一人发了一支,他掏出火柴,给每个人点上,我示意他们也都搬个马扎过来,好久不抽烟。大吸两口脑会导致缺氧要晕的,坐在马扎上最起码倒不了。

    我们四人一排紧靠过道外边坐着,头都顶住了前面的铁栅栏。看着院里。院里几乎无人走动,老犯人都午休了。只见哑巴仇德和程鑫使劲抽烟,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外面是难以形象的。嘬一口烟卷就能下去三分之一,然后把烟一点都不舍得往外吐,全部咽了肚子里。紧抽两口,就有云里雾里的感觉。我和靳汐慢慢吞吞抽着,看着他们俩被烟“熏”了,觉得好笑。这时靳汐又急巴巴地问:“你说张队长是你的关系,连‘汪教头’都让你三分,咋回事?”

    我笑了一下,神秘地说:“孙子兵法,懂吗,计谋。”靳汐摇摇头:“不懂。你读书多,说说啥计?”我这才清了清嗓子“‘顺风扬土’计!”“啥?‘顺风扬土’计,我们真没听说过。”我接着小声说起来:“‘顺风扬土’计就是顺着风去扬土,就这么简单。”他们都专注地听我说下文:“我们送进来到监狱医院体检时,我注意到从北到南十几个中队,每个中队按二百个犯人计算,也有两千多犯人。那管教干警每个中队按二十人计算,加上教育科等四科,还有外面办公大楼上的有五百人吧?”“林峰,我们越迷糊了,你算这咋就能算出你和张队长的关系?”我笑着拍了一下靳汐的头:“靳汐,你虽是m市x县人,但和我们h县接壤。你们县的人脑子活络,做生意的人多。你小子也是个盗窃犯。盗窃时观察地形、环境、被盗窃的财务、对象等都要用脑分析,你想想就知道了。我就不说了。我要上床歇会。”靳汐赶忙按住我的肩膀:“别,哥,我的亲哥。我包袱里还有几盒烟,借给你三盒,一盒红豆带把的,两盒农工黑棒,你先抽。但是说好了你要还我。够意思吧。你坐下不着急,我这就给你拿。”说着,靳汐转身回到他的监号,出来时手上多了三盒烟:“林峰,不,亲哥。说好我借给你的,过两天还上。”把烟递给我,又把我跑了似的使劲挽住我的手:“哥,弟弟笨,跟你学点本事,以后也能派个用场。”我把烟放到棉裤兜里这才说起来龙去脉:“你想赵、钱、孙、李,何、吕、施、张都是大姓,五百多干警里头姓张的肯定有,或许不止一个。”“奥”,这时靳汐和程鑫点了点头。哑巴仇德一看别人点头,也“吭吭叽叽”跟着点头。我接着说:“我当时思想也没准备,只是见汪民想拿我的本子,情急之下随口而出,没想到这个队就有个张队长。随后都是顺着他的话说了,所以‘顺风扬土’计也是‘顺’出来的。”靳汐伸出大拇指,学着电影《地雷战》的伪军长的样子:“高,实在是高,高家庄的高!”

    我从衣兜里掏出靳汐刚给的红豆烟,拆开烟盒,一人发了一支,转过脸问靳汐:“你来的时间长点,你见过张队长吗,形容形容。”靳汐抽了一口烟:“我看你要真是张队长的关系,也不是啥好事。”“为啥?”我急问。靳汐吐了口烟:“张队长是m市w县人,叫,张亮,军人出身,虎背熊腰,戴副眼镜。每天上班手里都拿本书,我见过他手里的书,《监狱管理学》、《矫正罪犯心理100谈》、《罚与教》、《特殊园丁》等。除过和犯人谈话就是学习。”我说:“那厉害啊,是个好干部,为啥不敢傍‘关系’呢?”靳汐说:“正因为他是好干部啊。他要求自己特别严,进监狱上班,别的管教干警过多或少都穿过便服,唯有他总是戎装加身。他要求自己严,要求他的‘关系’犯人更严。《罪犯改造行为规范》上要求服刑人员做到的,他的‘关系’不仅要做到,而且还要做好,成为其他服刑人员的‘样板’。”我略有所悟:“奥,怪不得汪民那么怕他。”靳汐说:“对,汪民只是和张队长是老乡,都是w县人。他平时要求自己挺严格的,不知咋今天见你的本子动了‘邪念’。”我弹了弹烟灰:“是,仅仅是一个念头,就把他吓成这样了。”我舒了一口气:“但人错误的念头是最可怕的,就像我们犯罪,好多人都是毁于一念之差。所以不良的念头是最可怕的,我们在监狱要改掉的就是所有不良的念头。这样才能把‘歪从心头起,邪从胆边生’慢慢经过监狱的磨砺改造成时时‘善从心头起’,刻刻‘正从胆边生’,脱胎换骨变成一个骨子里分出善恶,血液里流淌正义的人。”靳汐有点懂又有点不懂地点点头说:“林大学***,你是个文化人,这些道理我们不太懂,但愿今后能慢慢理解。”

    一根烟抽完了一盒里面就成了16支,再让一圈都不够我晚上抽了。于是我问靳汐:“你烟是从哪搞得,说说,完后我搞下还你。”靳汐说:“这太简单了。一楼有老犯人和我是一个县的,攀上老乡后,我知道另一个队里有个远房亲戚,让他捎信给送来的。就这些。”他又顿了顿:“其实也没那么简单,要是真能留到这个监狱,以后难免见面,给你几盒烟以后脸面上好看。但这些老犯人第一狙猾,第二他们的日子也不不好过。要是有亲人探望,给账上上点钱,或每月送几条烟也能对付生活。这里死缓、无期犯人较多,很多都是被社会和亲人忘记了的人。就凭政府每月八块多的生活补助,每月仅够没牙膏、洗衣粉等物,别说好烟,烂烟都抽不起的。红豆、红河88、公主等都是些犯人‘阔佬’抽的。农工、828等劣质烟抽的较多,再有就是抽旱烟。就像解放前的老农民,身上别个旱烟袋,走哪抽哪。”靳汐接着说:“对了,林峰,这队下就有三个h县的,也是h看过来的。一会他们收了工你去找找他们,你在h看是大学习委员,他们是会给你面子的。如果每人先给你拿上三、四盒就能抵挡几天。要是送走就算了,留下了还给他。”你要是真下队,他们很可能用得着你,落个顺水人情算了。他们眼睛也不瞎,知道你的能耐。**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你笔杆子里可有锦绣文章里。”

    我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这时我忽然想起:“靳汐,你不是说h看过来的,集训队三个哩,那个是谁?”

    “鹰嘴猴腮老鼠脸,三分笑里藏阴险。见风使舵混日子,专找大佬肥腚舔。”顺口溜是你编的,该知道是谁。“肖安?”“是,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在那个号?”“还问那个号里。你来他就看见你了。他在汪民头顶上的7号,你送来他在上面正好能看见你。但你现在不是大学习委员了,他找另枝高攀了。”

    “他现在在号里傍着谁里?”靳汐回答:“省城t县来的,吸毒贩毒判了个死缓,每天好烟都云里雾里喷着。打饭、洗碗、接水都是他的,把这个肥**舔的屎都出来了。”靳汐轻蔑地说。听了这话我脑子打起了小九九:“他就是这样的人,傍个有钱人下队后不愁吃喝抽了。我倒有个‘天上取物’的妙计,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这烟就会不费吹灰之力从天而降。”这时坐在一旁听得入迷的程鑫也来劲了:“林峰,天上掉馅饼是不可能的,你天上取物是瞎编的,不可能!”

    我十分有把握地笑笑,眼见为实啊。我一本正经地从马扎上站起来,右手从封着的铁栅栏的空隙中伸向外面,手心向上,嘴里念念有词:“上帝,上帝,给我之力,天上取物,在我手上。”我虔诚的望着天。

    只听“啪”地一声,大家都惊在了那里。

    “有了?”我也诧异不已,大家目光都聚在了我的手上!

十五章 巧演一出戏 有人蒙鼓里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天上取物”会是真的。再看手上什么也没有。可咋这么大的声音?回过神来再看,原来是二监号的一个新来的集训犯人见我表演“法术”,站在门口观看,见我念念有词,他怕真的天上降物砸了自己,一边看一边往号里退,结果把放在地下的暖瓶踢炸了一个。

    “林峰呀,你这咋是‘天上取物’?分明是‘天上砸物’。”靳汐看着那个已经废墟了的暖瓶。我笑了笑:“我刚在只是给大家演练一下‘天上取物’的内容。但真正的‘天上取物’还需要大家一起表演。”然后,我对着靳汐的耳朵说了‘天上取物’表演的整个过程。接下来准备共同上演“天上取物”大戏。

    “道具”准备好后,靳汐叫了号里的一个犯人。让他到七监号叫肖安。

    肖安是h省l县人,脸窄长,颧骨高,细长鼻子,薄小嘴唇有点“天包地”,三角形小眼睛,一看就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人。他喜欢见了有用的摆臀摇尾,没用的就小聪明算计。人常说人算不如天算,本来判十五年徒刑的他结果把自己算成了20年。原来他贩卖假币,是一对二的,就是一张真币能兑换二张假币,但假币他都不舍得给人,一个人跨省拿了5万元现金到他处买假币,他当面给了人家成捆的10万元假币,可那人回到本地打开看时傻了眼。原来10捆假币,每捆只有露在表皮两头的一张是假币,其他的都是白纸。也就是说5万元真钱只换了20张假币,结果一怒之下到公安局自首报案,随之警察顺利地端掉了这个假币团伙。肖安因贩***罪判刑15年,诈骗罪判刑7年,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20年。

    他自认为脑力过人,总是见人下“菜”。我这次就是让他看人下错“菜”。

    那个新犯人来到七监号门口,肖安正在上铺给那个吸毒贩毒的大佬按摩和熟皮。“哎呀,好舒服,好舒服……”“老大,以后下了队可得照顾点,我可要跟你混了。”肖安讨好道。“好,好,按得真到位,以后吃了饭都给我按,我就是你的钱匣子,要吃要抽随便就是……”这时新犯人已到门口:“肖安,h看的大学习委员,刚来就当了一监号副号长,张队长的硬关系林峰有请。”“什么,这么厉害?张队长的关系?”肖安见我来了,想我已不是的大学习委员就另舔肥腚了。现在一听我这么有来头,马上下床“老大,你等等,我去看看。”肖安下床跟在新犯人的身后,走了过来。一见他来,程鑫给我端个水杯:“林峰,不,林号长喝水。”我接过水杯抿了一下,程鑫接过来继续端着。这时靳汐马上回到监号。拿出自己的包裹:“林峰,你太有来头了,怪不得前两天张队长刚上班就叫汪民:你给我看看h看的林峰来了没?原来关系这么硬呀。”说着解开包裹:“以后多多照顾。你看我就这么几盒烟,全拿去,全拿去……”这时肖安已来到跟前,我看了看靳汐的几个烟,满不在乎:“你给我,我就要呀,我和你没啥关系,要说关系我和肖安硬的很,你们都比不了。肖安只是没烟,要有早给我拿去了。”肖安一看这几个犯人这么巴结我,就有了门道,眼睛一瞥:“靳汐,你不看看你的眉眼,林大学***,是谁都能巴结得上的?我和林峰关系最硬,再说你看你那烂烟,林峰会要吗。我那号里的大佬听我的,我过去给林峰弄条好烟。”说着,肖安挤出几分笑容:“我其实正要给你取烟过来,谁想你先叫我了,怠慢怠慢,稍等。”说完,肖安就一路小跑,一会手里掂了一条红河88来了:“林峰,我们关系好,他们算个鸟,这烟你先抽。”我说靳汐等:“看见了?这才是关系,以后你们学着点!”靳汐、程鑫赶忙应和:“是,是,以后我们多向肖安学习。”

    这时我把烟递给程鑫:放我上铺八号,然后说:“也不看谁来了,给肖大人腾个地方。”“是,是,是。”靳汐立即把马扎腾给肖安。肖安又从他兜里掏出一盒芙蓉王,给我一只,他点了一支,显摆道:“这是那号里大佬给的,我在号里是头把交椅,那大佬巴结我哩,好烟都是我的。”刚把烟点着,就听七号监号有人叫:“肖安,叫你哩。”肖安赶忙告辞:“一会见,以后有的是时间。”说完就走了。

    他这一走,靳汐、常鑫立马羡慕起来:“林峰,你这‘天上取物’高,实在是高,高家庄的高!”我笑了一下说:“就学了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啊,怎么老是这一句。”“呵呵,哈哈哈……”大家都笑了,我让程鑫到我的上铺把烟拿下来。拿出两盒,给了靳汐:“我这出戏,大家都演的不错,靳汐拿两盒好的,换你两盒农工。把换的两盒农工分程鑫、哑巴仇德各一盒。”

    “好了,散戏,都回号里,我上床躺一会。”大家表示同意,我又回过头吩咐靳汐:“照顾好哑巴,开饭时叫我。”我便回号。踩着焊接在下铺连往上铺的小铁梯上了床,用被子扇住肚子,又呈“大”字仰躺着。号里有人小声背《罪犯行为规范》的,也有拉达唠嗑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些人的脚臭味,衣服上的脏味,夹杂在一起,乱七八糟,臭气熏天……

    只有这时我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确实“搬家”了。一切即将从新开始……

    “妈妈,你咋来了。”妈妈头发白了,脸上全是皱纹,手如干柴一般,宽大的袄,宽大的裤子,裹住她干扁的细长的身子。妈妈两眼浑浊,留下了两行老泪:“要过年了,妈想你了。你看:”妈从身后提出一个圆形的塑料双层保温饭桶:“妈给你包的你最爱吃的羊肉饺子。”饭盒盖子掀开,羊膻气很浓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刚要吃,妈妈说:“孩子,别急,你看还有谁看你来了?”这时从妈妈身后的左右闪出大女儿和小女儿:“爸爸,我们都看你来了,你看我们考试都得满分了。”两个女儿个子比我在家时高多了,是啊,一闪眼已经离家4年来,四个春节没守过孩子了。只是孩子都是穿的旧衣服,破破烂烂的,手冻得通红,手里的卷子都被老师打了满分。我赶快抱起小女儿,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好,都值得表扬,爸回去了挣好多钱,让你们吃好的、穿好的。”“真的,爸爸真好。”说着,孩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林峰,开饭了!”我这才被惊醒,原来是梦,我有点酸楚,如果这梦不醒多好啊,多和亲人们待会。这样的梦萦绕了我4年,尤其是中秋节、春节更是如此。

    我叹了口气,下了床。取出两个饭盆。一个打菜,一个放馒头。我走出监号,见打饭的车已停在院子里,打饭的是个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犯人、他不管哪个号人多人少,菜都是三大铁瓢,馒头是每人一个。这时靳汐叫我:“林峰,你有多余余盆没?”我说:“有,咋了?”他小声说:“摆我这边一个,我给你打份菜。”我有点怪他:“不用,靳汐,真谢谢你,但我们都是犯人,都在受罪,不能多吃多占,以后也是如此,记住我说的话。”说的靳汐挠着头不好意思:“这里的犯人每天都换,喂也喂不下。”“那也不行,越是最底层越不能泯灭人性,这是最重要的。就像肖安的烟,我要是留监了,以后会还他的。”我又想起什么:“对了,靳汐,哑巴饭量大,多给他舀一勺。”“好吧”,靳汐进了监号。

    正说话间,一个干警进了院里,脸紧绷着。汪民和管监房殷正身后跟着,急匆匆上了楼梯,我赶忙叫靳汐,靳汐出来,连忙招呼我进号:“赶紧回号,要出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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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记重生介绍:
《狱记重生》分为三卷
第一卷:淬火正果。主要写主人公在十年的监狱服刑期间,对人生重新的思考、定位、起跑,由对环境的不适应,与服刑人员之间不融入,到聚力养成、重塑、再生的裂变过程。期间的沟沟坎坎、磕磕碰碰,使局外人难以理解、难以形象、难以捉摸的一个个事件。
第二卷:打回原形。主要写主人公忽然遭遇人生难以预料又难以掌控的不测后,进入看守所之后的恐慌、绝望、难耐。期间与狼共舞时的苟合、讨好、恭维,最终获得生存的伎俩和技巧。
第三卷:绝境生长。主人公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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