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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木林     狱记重生txt下载     狱记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六章 新郎被抓 新娘惊诧

    于是,我和靳汐打过招呼,刚进监号,站在八床下铺,干警已经进了号门。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打饭的两个犯人分饭,然后又到2号、3号、4号,挨个进去。

    原来有新犯举报,有人多吃多占。这个管教干警值班,在打饭时专门进来抓多吃多占的。好悬,要是一念之差,没有拒绝靳汐的好意,这回可把事惹大了,刚到监狱就成了批斗的靶子,留监下队的事绝对不会有希望了,等待的就是下煤窑了。我知道我不会犯这多吃多占的一念之差,但还是头上惊出一身冷汗,好悬啊。

    干部走了,我们几个嫌号里挤,就搬上马扎坐在楼道 里吃。靳汐这时也有点后怕:“林峰,你真神了,咋算出来的?” 我笑笑:“不是算,是天意!多吃多占必遭天谴。不是今天,以后也是,我们都是犯人,一个‘囚’字被禁锢,如果咱多吃一口,别人就会少吃一口,把咱这口让给别人,别人就能多吃两口。”“那你还说给哑巴多打点?”靳汐反问。我说:“哑巴肚子大,又是残疾人,在社会上坐公交车还有专座呢。特殊事情特殊对待,当然,不行就算了。”号里人多,打到菜盆里的菜只能遮住盆底,但菜比看守所好的多,看守所是菜汤,也没有一滴油,这里最起码有点油腥味,而且菜叶子也多,我从我盆里夹了一筷子给了哑巴。靳汐、程鑫也夹了一小筷子给了哑巴。哑巴端着他的菜十分感动,能在已亮起来的灯光下看见哑巴眼里有泪。

    吃过饭,我们相跟着到院西的茶楼边的水龙头上洗饭盘,完后相跟着上去生怕丢了谁,其实这种想法是多余的,在四道高墙、电网,加上武警岗哨林立,巡逻密集,“丢”人是不可能的。放好碗筷,号里虽然暖和点,但杂味俱全,我们还是坐在楼道里看着院子里,能看到得最远也就这里了。这时老犯人有来回在院里走动的,也有搬马扎坐对面楼墙根的。但在监狱里这些犯人就是拽,戴眼镜像教授一样背着手来回走动,一看就是墨水不少。靳汐说:“他们都是老师,都是很有学问的。”正说着剧团里的人回来了。他们都是一身囚服,但队列不够整齐,邋里邋遢的,纯属散兵游勇,身上的乐器各异,有背萨克斯管的,有拿长号的,有手里拿笛子的,人也有的、胖的,也有高的、低的。这时靳汐忽然对我说:“林峰,你看后头的两个穿便服的就是准留监下队的。那个低个子就是h看来的崔小四,会打架子鼓,高一点的背个手风琴的就是**号长戚中。”靳汐说:“林峰,你先进号里,盘腿坐在铺上,我引见一下,先给你‘垫个底’。”“好吧”我答应着转身回到监号上了上铺,盘腿坐下,拿本监规装模作样。这时戚中已经进号。他有30岁年纪,不知从哪弄了顶囚帽,这使我想起电影里跟在日本人身后的汉奸,戴一顶黄鼠皮“皇军”帽子,耀武扬威出卖祖宗的坏蛋,再看他长的一张上宽下窄的漏斗脸,下眼睑下坠睁不圆闭不严,又往外凸的鳄鱼眼,上唇像兔子但不分两半翻翻嘴,一看就是偷鸡摸狗的小把戏。他进号脸上还挂着几分得意,靳汐见他把背着的手风琴放在了上铺,这才前搭言:“哈哈,戚号长,出工辛苦。来抽烟。”说着,递过一直红豆烟,对方也没客气,接住就叼在嘴里,好像别人就欠他似的。这时靳汐赶忙点上火,笑嘻嘻地说:“戚号长,你厉害啊,你猛男啊,你往剧团队伍里一站,一看就是行家呀。”我都觉得靳汐太肉麻了。这时靳汐说:“你看上铺八床来了一个大人物,h看的大学***,现任你的助理,被‘汪教头’任命的副号长林峰,哈哈,认识一下,见过?”谁知这个叫戚中的心不在这儿,也没咋理会,就说了一句:“什么烂大学习委员,什么副号长,这个山头我是老大,别让他找刺受!再说我留监了,他呢,下煤窑的命,过三五天就送走了,有期徒刑留下来难。可我有的是硬关系,偏偏留下来了。”他自鸣得意,一看就是假洋鬼子。说话的时候好像瞥了我一眼,也不知看到没看到。这时他吸了两口烟,装作很拽的样子,把一大截烟随意都在地上踩了一脚。然后爬到上铺中间,把他的手风琴平放,也不再和靳汐说话,盘腿坐下。便弹起了琴。他可能乐理知识欠缺,弹得时候老摸不着调,就像五音不全还喜欢吼两嗓子的人,让人听起来就像杀鸡一般难受。这时靳汐上来和我坐在上铺空着的地方上。戚中一看外号的人都欣赏他弹琴就更来劲了。他把很宽的土黄色中山服的扣子解开,接着把里面的黑色棉袄的扣子也解开,露出里面已经很脏都黑油明光的白衬衣,更起劲地弹着不着调的音乐,只有头像是音乐家弹得时候左右来回摆动。

    要是在音乐厅,我看他早挨板砖了,但这是监狱,一切只能让他噪音污染耳目。

    谁来救我脱离这噪音“苦海”?正想着,忽然程鑫站在门口:“林峰,楼下有人叫你。”我赶忙下床,靳汐也跟着下来。我问谁,程鑫说:“尖嘴猴腮,不像啥好人。”我的妈呀,真是动物扎堆了,不是猴子脸,就是鳄鱼眼,现在又来个尖嘴猴腮?

    我来到门口透过灯光一看,院里站着一个个子不算高,但身材偏瘦,猪腰子脸,小眼睛,长鼻子,小眼睛的人,李当?他也在这个队?他穿着一身灰色囚服,带了个监督岗红袖标,我来的时候路上没见他。他看见我把右手举过头顶,做个往里凹的手势,是让我下去。他来了半年了,一看红袖标,我心里想这个小眼睛和肖安是敬一路神仙的主儿还留监了,不简单啊。我向靳汐、程鑫,包括一起来的哑巴仇德打过招呼就下楼了。

    李当20多岁,他是结婚那天被抓的。那天喜庆的人陆续散去,李当关上门准备睡觉,就听见“恸!恸!恸!门口传出沉重的、剧烈的、不容商量的敲门声。这声音听着就让人胆颤哆嗦。

    “抢劫?”李刚不安,顺手摸了条小凳往门口哆哆嗦嗦地走去。门刚打开:“不许动!”这时传出新娘“啊”的一声惊叫!

十七章 夜半惊魂魄 刺刀闪寒光

    “哎呀,我的妈呀!”李当瘫软在地上。就这样李当刚刚找见人的生命源泉,还没来得及探寻个究竟,就在结婚当天被捕,后因团伙盗窃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他在h看羁押了三年,比我早到监狱一年,看样子还混得不错,仅袖子上的红袖标就够人羡慕的了。

    我下了楼,见过面。李当得意的小眼睛都眉飞色舞:“林峰啊,你要在h看当大学***,把好事大耽误了,你看看我早来一年,不仅在看守队里站岗,混了个改造积极分子,而且也不像他们收工就得憋在这院里。我能随便出去,监狱里头哪都能随便跑。自由着哩。”说着,李当掏出一盒阿诗玛,他抽出一支,然后把烟塞我裤兜里:“拿去抽吧,没烟了,尽管吭气,多得很。”

    李当小眼睛一忽闪一忽闪,抽口烟故意仰起脖子往天上吐,一手叉腰装出很伟大的样子。这时,我看院墙上有两块黑板写着两篇像是散文的文章。文章里都是口号式的语言:我们一定要好好改造,一定要脱胎换骨,一定要早日新生,一定要……等,让人一看就是为喊口号而喊口号,没有什么文学功底。

    李当问这文章写的有水平吗?我说:“没有,充其量只是小学生三年级的水平。”李当的小眼睛使大劲看我:“林峰,这可都是社会上的老师,后来管不了‘二弟’犯事进来的,他们也有事没事哼哼几句诗的,看起来可有学问了。”我不以为然:“有学问不代表就一定爱文学、会写作。你看这个文章仅仅不到一千字,一会写河,一会写鱼,一会又写树,一会有写草,大都是囫囵吞枣,没有描写部分,叙述太散,到最后就是喊口号,实在牵强附会。”李当也就是初中水平,听我这么一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接着说:“作为老师,一定读过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背影》,茅盾的散文《白杨礼赞》,冰心的散文《我们把春天吵醒了》等,散文分为记叙散文,抒情散文,议论散文三种,因侧重点不同而各分秋色。但都是要通过或事、或景、或物,直抒胸臆或委婉比喻,最终达到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地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

    我越说越带劲,直截了当发话:“黑板上的这篇文章只是小学生一篇不合格的作文罢了”我有点骄傲地乱说一气。这时我猛一回头,后面站了两个老犯人,一个就是前面提到的刘猛,在外是个小学语文老师,肚子上像扣口锅,另一个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挺斯文,这时刘猛肚子像用气管子往肚子里打了气似得越发鼓了,起伏也不均匀,或者是严重的鼻炎,能听到他“呼呲呼呲”地喘着粗气。另一个戴着眼镜,好似对我的话有点兴趣,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他拍了拍刘猛的肩膀:“刘猛呀,是这个新来的犯人不知道你这个大学士才口吐狂言呢,还是你写的就不照球。”刘猛不好意思挠挠头的前门子,嘴怒个圈:“或许这小子真他妈有两下子,还没有人这样敢把我刘猛文章糟蹋成这样子的。”我一看锨把打到“狗”身上了,觉得不妙,再不走老犯人说不定要吃我“乱锅饭”了,赶紧问李当:“找个地方,拉达拉达去?”李当见我把老犯人的文章说得狗屁不是,假装自己也听懂行的样子:“你是h县有名的笔杆子,h看的大学***,他们一般般的水平不上档次的”说着,有点小瞧地瞥了那两个老犯人一眼,说:“地方?有的是,出了中队门,就是我的地方,走。”

    到了门口,看监房门的拦住了:“新犯人不能出门,干部见了吵我。”李当把眼皮往下一闪,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叨叨球里,你不串队?哪天老子逮住你罚你2分。”接着说:“就在门外,我放号的地方,有啥事你喊一下。”看门的犯人不太愿意,李当已开了门。出了门隔条路,正对着的有个一间小屋。进了门,李当给我倒了杯水,让我坐下。房子里也没什么物件,就两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的黑红色的漆皮脱落的斑斑驳驳的,露出一块块鼓起的像稻草压实的一样的桌面,椅子也哥窑哥窑的,一个暖瓶,两个不一般大的玻璃水杯。桌子上放一个老式录音机。录音机里有一盘磁带。李当说这就是他的放号室。放号就是到晚上收风时拧开录音机,便会把收风号的曲子播放的监狱的大喇叭里,各队就开始收风,到熄灯时,再通过录音机放熄灯号的曲子,然后他就回队里睡觉,他住的监号再院子里的老西边,再往西就是犯人放衣服等的库房,一个人一个大灰色提包,上面有个方方的塑料皮小兜,兜里写着每一个人的名字,要没名字,一样的提包谁也认不出是谁的,再往西就是一个水泥渠式旱厕,水泥渠被横向隔板隔开,就是大便池,进门靠墙的地方是个小水泥渠式尿槽。过道往南就是茶楼房,接水的水龙头在院前墙对应的茶楼上。茶炉室内有一两个淋浴头和一个小澡堂,各队都有,是犯人清洁身体卫生的地方。

    我和李当点着烟,冒着喷着拉达着。李当说,他哥的战友在这里是武警的头儿。他哥打过招呼,找了个关系干了分美差,一般犯人干不上。我看他也挺美得。反正不出力,没危险。他说这个队除几个关系,其他的都是凭本事,有技术、有文化,要不就是乐理特长,反正是要不是能写会画,要不是吹拉弹唱。他说的这些和靳汐说的基本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要到收风的时间了。李当说又丢给我一根烟点着:“林峰,我估摸着里留下的可能性大,你要有准备,监狱缺少写写画画的,你有真本事,会留下来的。”

    他又吸了一口烟,起身说:“走,进去见见h县剧团的两个,还有一个你也见过了准下队到剧团的崔四。教员队里没我们h县的。”我把烟掐灭。他笑笑说:“没事的,活动时间烟是公开抽的。和干部谈话、集合点名,集体开会不能抽,而且站姿、坐姿都有明确要求,下队前都要严格训练的,一切都是军事化管理,说白了比军事化更严格。”

    走进中队院里,因为快收风。端着脸盆洗脸的、刷牙的居多,到了一楼楼梯口的监号,李当说:“这两个监号就是教员监号。”我往门里一看不得了了。刚才那个叫刘猛的犯人正在半躺在被子上高谈阔论:“我不是给你们瞎咧咧,新犯人里来了一个高人,我刚又到h看来的老犯人里问了,那个叫林峰的笔杆子有两下,耍的大着哩,都敢说我的文章狗屁不是。”他说的时候有点不服,又有点嫉妒。所以摇头瞪眼的。监号里的其他犯人也没在意,只是笑笑而已。

    我跟李当见过h看送来在剧团里服刑的。一个叫冯琪,块40岁了,在剧团是团长。他的乐理知识在这里是全面的,二胡、笛子、风琴,样样拿得起。浓眉大眼,就是个子有点单薄。还有一个丁可。原来在工商局工作,因收费问题与屠户发生争执,因对方是父子俩都提个锋利杀猪刀,所以他收费屡屡受挫。最后他以毒攻毒,扛了杆猎枪,致对方重伤,被判15年有期徒刑,丁克个子不高,脸盘中等,眼睛、鼻子、嘴巴搭配基本周正。

    在看守所,我到劳动号担任大学***时他们已经送监狱服刑,见面不多,也没啥交情,见过面打个招呼,就上楼了。赶紧拿起牙缸、脸盆一路小跑,急急忙忙洗完脸,李当放的收风号就响了。

    收风的就是那会看打饭的干部,还有汪民和猴子脸殷正。挂锁落铺。我把褥子和厚厚的被窝铺好,就脱掉所有的衣服,钻进了被窝。我知道囚犯的日子刚刚开始,路还很长,一切都得按照《罪犯行为规范》严格要求,但晚上也只能是晚上,我脱了个精光,好让身子自由一下,给自己已经囚牢的**找个自由放松的空间,一切万般无奈,一切顺其自然。

    见另几个铺的犯人都不老实地滚来滚去,或小声叹气。或低低窃语,我和他们都陌生,再说也没有什么无话找话的闲工夫,我就点了支烟,想着以后能留了监还是送走,会遇到什么意外等。在烟雾的作用下,我的神智开始迷离,好像又看到家乡的那条小河,还有小时和女同伴好奇脱了裤子问对方长得不一样的问题。只有在梦里我是自由的,只有在梦里我有亲人,有同伴,有女人,有渴望已久的**,在梦里那里可以毫不畏惧地搭起帐篷……

    “咚,啪!”我的梦被被剧烈的声音惊醒:“岳噗、房江、青穹、甘溪四人收拾自己东西出号,蹲在院里两手抱头,准备上路!”我的妈呀,我惊醒过来,往门口一看,两个武警手握半自动长枪,枪上明晃晃的刺刀闪着寒光,让人精神陡然坍塌。我一听抱头,我也顾不上脱得精光的身子,因两腿发软,“噗通”,脸朝墙一屁股坐在那抱住头。那个汪民认出是我:“林峰,躺下睡觉。”四个点名的犯人提着洗嗽用品和被子押下去了,紧接着2号、3号、4号,所有监房都有提走“上路”的。

    我惊吓之中在想,在看守所提人“上路”执行死刑,都是白天,赖好还要宣读个判决、命令什么的。在这咋提前没一点兆头,说“上路”就“上路”了呢。

    没想到啊,一会这么多人就“走了”

十八章 上路有套路 保婚有秘诀

    监号重新落锁,号灯熄灭,一切又恢复了沉寂。我惊出一身冷汗,厚厚的被子变得潮湿。我早已没了睡意。这时摸出枕头下的打火机点了一支烟,趴下狠狠吸了一口。忽然听到下铺有人小声说话:“哎,钱大哥,你是三进宫了,你想这次他们上哪条路了?”我听见纳闷:这小子真会装傻呀,在看守所里只要提到“上路”、“过河”都是指枪毙,刚才武警荷枪实弹,这阵势明摆着的吗。我自以为猜的没错。

    这时就同床下那个被称为“钱大哥”的人发话:“这个简单,发只烟抽吧?”那个人呲呲哗哗好像在找,一会听见有划火柴的声音。听见钱大哥发话:“我琢磨着送j山煤矿了。”一听这话我陡地明白了,原来这里说的“上路”,不是送他们上死亡之路,原来是送劳改之路啊。顿时明白了这里的“上路”和看守所所说的“上路”不是一个意思。

    于是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但接而来的是自己的命运,不知哪天就轮到自己上路了。接着又听见那个人问钱大哥:“大哥,你咋知道?”那个钱大哥长长吐了口气:“分析呗,咱号里送的这几个都是十年左右的有期徒刑,只有到煤矿了,他妈的,这个省遍地都是煤矿,只有x县监狱和我们集训的这个监狱不下煤窑,但这个监狱都是重刑犯,有期徒刑留下的寥寥无几,何况我是三进宫,徒刑又大,无论分哪都是下煤窑,前两次也没分到好地方,反正都是挖煤。分哪都是一样的,死不了就行。”那人又问:“钱大哥,那你好不容易出去了,咋不改好?我觉得在外面讨饭都比这里强,还没到劳改队就整天提心掉胆的。现在想想外面多好啊。”钱大哥叹了口气:“改好,往哪改?我第一次是打架,判了三年,回去在一家工厂当装卸工,钱挣得不多,吃喝玩乐不够,就在装卸的货物里找发财的路子,结果偷了几次铜锭,就又被判了7年。熬到头回去了,父母也气死了,家也没家了,就破罐子破摔,反正监狱也能吃现成的,就将就着过吧,一个人到哪都了无牵挂。不像你有老婆有孩子,晚上有人想你,你也会想别人。”听他这话就知道是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那个人说:“钱大哥,要是能好好回去,我再不他妈的犯法了。现在才知道‘政府是块铁,谁碰谁流血’太正确了。”钱大哥好像又是叹气:“是啊,要知今日,何不当初啊,我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晚了。”一听问钱大哥的那人就是初犯,对监狱和我一样既陌生又害怕。那人又问:“钱大哥,我也没啥特长,又有恐高症,到了煤矿听说不敢下窑,会被几个犯人抬下去用镐把往死里打,打得轻的看天不蓝,看地不黑。眼冒金星,满地找牙;打得重的头变成狗熊,眼变成灯笼,嘴变成猪楦头,髋骨被大歪,小腿被打断,太吓人了。”那人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没有的事,那些都是唬人的。里面没那么恐怖,煤窑也有在坑上的:医疗队,炊事队,后勤队,宣传队等,坑下的也有记分员,上料员,科技员等,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听他们谈话,我心里有谱,不论到哪还是有点文化好,最起码风险系数低,安全有保障。我也悄悄松了口气,反正睡不着,又点只烟,听他们说:“钱大哥,你说我们这些犯了罪的人还能保住婚姻吗?”钱大哥好似叹气,顿了顿:“你问我可问瞎了,我没结过婚,不知道,也不能说。”那个人又说:“钱大哥,你在监狱待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你经过得多,该知道的呀。”钱大哥支吾了半天:“唉,我不想说,是怕你泄气,这个婚姻问题可不好说。”那个人急了:“钱大哥,你见识广,说说没事的。你说真话,我明天把我包袱里的两盒烟全给你。”钱大哥假装生气:“不要,也不说。我们这么好的关系咋好意思要你烟哩?”那小子赶紧发誓:“钱大哥,你要是说真话,我们要是能分一个监狱,你抽的烟我包了,反正又没人探望你。”钱大哥还是不情愿:“小弟,不是大哥不说,是怕你心里挺不住。”“大哥你说,没事的?”“好,我说了,你要有心理准备。钱大哥又狠狠抽了一口烟:“这婚姻保住保不住第一和老婆的风浪劲,年龄,孩子有着很大的关系;第二和犯人的案情、刑期、家庭背景有着很大的牵扯。这里面学问可大呢,说起来话也长。”这时好像钱大哥手里的那支烟已冒完,听见那个人说:“钱大哥,再来支,接上。”钱大哥继续往下说:“先说第一吧,如果她年轻,难耐寂寞,不保险哪天就来监狱和你离婚了。”那人听到这好像要哭:“哎呀,那就麻烦了。”钱大哥继续说:“别急,那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和孩子有关。”那人又赶紧问:“咋和孩子还能挂上关系?”钱大哥说:“关系大着呢,你想你生的要是一个女孩,老婆没有绝育,别人就会动她的心思。这就麻烦大了。”听这话那人更急了:“完了,这个条件我都符合。”钱大哥继续说:“是啊,要是个儿子,老婆再结了扎,保险系数高点,你想谁愿意给别人养个儿子?就是以后给儿子成个家要买房、要买车少则也得几十万,一般人谁愿意给别人的儿子花啊”那个人更慌了:“完了,完了大大的完了。我这婚姻没指望了,呜呜,呜呜呜……”钱大哥说那人:“看你个熊包样?我说的第一,那只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还有第二呢,你要是再胡哼哼,我就不说了。”这是传出那人桑鼻子的“呲呲”声:“大哥,我能挺住,你说吧”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夹杂着抽泣。钱大哥接着说:“这第二呢,首先看你的犯罪类型。你要是伤害之类的,那就是或鲁莽,或义气,或怕丢面子而犯罪于一念,这样老婆替你守几年活寡值得,就怕你犯的是花案,就是猥亵、强奸之类的。老婆替你守寡就是羞辱自己。所以这类犯罪离婚率极高。”说到这那个人又破涕为笑:“你早说嘛,我不仅是伤害罪,而且还是我岳父家和邻居有过节吃了亏,我为岳父家出气惹得祸。”钱大哥接着说:“下来就要看刑期,一般七年是道坎,监狱里有‘七年之恙’之说,就是刑期七年就有可能使婚姻遭到破坏。在此一下守住婚姻的几率高,反之徒刑越大,离婚几率就越高。”那个人又急了:“我的妈呀,这么倒霉,我正好是七年。”这人又叹呼起来。钱大哥接着说:“还没完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家庭背景。”那人急急听着下文:“家庭背景就是要不你老子是官,要不你老子打款,家里不差钱,能养得起她,让她在经济上要依靠,这样即便绑不住她的心,也能绑住她的人。捱上几年就过来了。”这是那人似有所悟:“对,对,对,我爸不是大款,但家里有由承包的十多亩地和一个鱼塘,钱是够她花了。接见的时候我动员老爸,一个月给她两千‘大洋’,不,四千,先守住婚姻再说。”那个人欣然高兴起来:“钱大哥,来,在抽支烟,你坐监都长学问,太厉害了。”

    ……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迷糊……

    “恸!”监号门一声打响:“林峰!”我马上带着几分惊吓答道:“到!”我的妈呀,这一晚上还送两批人“上路”。这次第一个就念我名字。我“嘭”一下双手抱头猛然坐起,心想:完了,要把我送到煤窑了!

十九章 馒头当垃圾 去拿遭呵斥

    “命苦,不能怨政府。”我手抱住头小声嘟哝给自己壮胆。“哈,哈哈,哈哈哈……”这时传出大家的哄笑。

    “开风,什么林峰,胡闹。”开门的是看中队门的那个犯人。他对我刚才的错误应答觉得好笑。随着大家的哄笑散尽,那个人又给其他监号开门去了。

    洗嗽,吃饭。一切井然。到8点30分,老犯人都集合队伍出工去了。这时院内哨子吹起:“全体集训队犯人下楼集合!”我一夜受两次惊吓,无精打采的下来。再看这些人有揣着袖子的,有抽着鼻子的,有提拉鞋子的,还有打着呵欠的,真是像吃了败仗被俘虏的**,没有士气,甚至没有灵魂,都是行尸走肉。

    下到院里,也没有个子高矮之分,更没有年龄大小之分,懒散的站在那里。有的像一苗蔫葱,有的像一棵歪脖子树,还有的直接萎在地上,像斗败了的丧家之犬。集训的“头儿”就是汪民。在他身后有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干部。看他那眼神,就想起昨天从窗子口里探出的那个。

    干部姓逯,叫逯顶,是个警校分来不久的干部,个子低,肩膀窄,人也显得单薄。他站在那里看着一院子歪歪斜斜、窝窝伏伏的犯人,十分不满地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犯人。你们是犯了罪的人,是人民的罪人,是被四堵高墙囚禁了的人。这就充分证明,在这里,也就是在正式投入改造以前必须过好‘三关’:第一:必须会队列行走;第二:必须会背《罪犯改造行为规范》五十八条;第三:必须会整理内务,就是做到铺面平整,被子成为‘四方块’。做到这三点,才是改造的刚刚开始。做不到或做不好,是不能改造的,更谈不上减刑。在这里没有年龄之分。没有犯罪类型之分,没有刑期长短之分。只有纪律,只有比军人更严格、更苛刻的纪律。在这里,你们不能迷茫绝望,不能一蹶不振,不能得过且过。只有聚精会神,只有全力以赴,只要积极改造。谁觉醒的早,谁起跑的就早,谁就能获得减刑,谁就比别人早一步离开囚禁的高墙。”我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干警还出口成章,心里有几分佩服。

    接着,他退后三步,两腿呈“八”字分开与肩部同宽,两手后背。这时,汪教头发令:“全体起立!”但却是有人不懂口令。汪教头只能用土话喊:“蹲下的都站起来,现在先练习‘立正’。”然后,他做个立正姿势:“要领: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

    在看参加集训的100多号人,有立正像低头认罪的,有的高仰脖子仰望长天的,也有曲背弓腰的。我都觉得难,要把这只乌合之众训练成一直彻头彻尾像样的‘铁军’?

    “立正!”汪教头一遍一遍地喊,一遍一遍地纠正。一个人一个人去师范。那个叫逯顶的小干部见练了两个小时有点效果,但还有人姿势不够规范,就“恨铁不成钢”地要摇摇头回办公室去了。

    这时,汪教头的嗓子喊得有点沙哑。就从队列中叫出来的一个时间长的,姿势规范的犯人教那十几个不会的,其他的暂时解散休息。我随着靳汐几个上楼,搬个马扎坐在过道上看他们训练。

    这时就听晚上请教钱大哥的那个人又和钱大哥拉达开了:“钱大哥,你坐监都坐神了,知识这么广泛。纯粹监狱‘百事通’,我这以后还要多请教你呢。”他一面讨好地说着,一面掏出一支烟递到钱大哥手里。我回头正见他给钱大哥点烟。钱大哥靠在床铺架上,很拽的样子,这个人则像腰直不起来,就像一个铁杆汉奸在日本鬼子跟前的表现。这个人个子很高,有180左右,他转过脸看时,见他也脸盘周正,但为了给岳父出气捅了对方小腹一刀,判了7年现在将过去的眉骨变成了现在的媚骨,下作成了这个样子,我在想人也真是的,图了一时之勇却换来了7年“软骨病”。在看那个钱大哥的头呈椭圆型,脸面扁平,眼眉、眼睛都为长扁形,嘴大而宽,下巴就像唱戏的花脸挂在下巴上的倒挂的胡子圈,不像有啥大智谋之人,就是因为坐监坐成的老痞子。后来我问靳汐,靳汐说这个人姓梅,叫梅稻,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个倒霉蛋。那个钱大哥叫钱闯。我看着钱大哥,想想梅稻,也心头生起兔死狐悲的感觉。是啊,梅稻之所以这么下作,主要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最多的是牵挂,把家庭有个闪失,只要是让钱大哥能从心里上“打打气”,对服刑的未来抱有希望,对家庭的安全抱有期盼。而钱大哥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饥,他对未来没有憧憬,对今后的生活不抱幻想,他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人让他抽烟,就是在地狱对他也是天堂。

    这时我忽然想起早上在过道上吃饭时,见那个打饭的把几十个诱人的馒头眼巴巴看着倒掉在茶楼房后的垃圾堆上,多可惜呀,我们这些人吃不饱。现在闲的没事,我就问靳汐:“我见那个打饭的把好多馒头都倒掉了,咋回事?”靳汐不以为然:“每天都是这样。集训队,每天都有人送来,每天都有人送走,来了人管教干部就要到伙房报户口,伙房就不加菜只加馒头,送了人管教干部又到伙房去销户口。但难免有时没有及时销户,就多出来几十个馒头。老犯人只‘剥削’集训队犯人的菜,但他们早已养成每顿一个馒头的习惯,所以多下的馒头就倒掉了。”我想想了是这个理,但倒掉未免可惜,尤其是像哑巴仇德这样的大饭量,就二两的馒头,他一顿吃五个也不一定能饱。

    这时又有三个新犯人有手铐连在一起,其中有一个带脚镣的人夹在中间。“圈”内人都懂,戴脚镣的都是重刑犯,不是无期就是死缓。这三个人也是重复着我们的程序,开锁、解镣,体检,一会就被送了上来,那个戴脚镣来的被送到了我们的监号,汪民给我交代了一下管理重点就下去了,因昨晚号里提送四个人,我把他按在了上三号铺位。这三个人上楼时我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三个人都是和我一样“初进宫”的雏子。因为他们眼睛里闪着惊慌,就像在笼子里困久了的猫,见了老鼠都打哆嗦。

    这时开饭的平车拉进了院里:“开饭了!”那个打饭的犯人吆喝。我们新犯人只能等就像没娘的孩子,在饭车旁另排一队,等老犯人打完后,我们才按监号的前后有秩序打饭。今天好像在白菜帮子里添了点肥猪肉片子,本来就不多,那人给老犯人舀时千挑万拣,又勺下偏心,到了新犯人这就有原来的三大舀子,变成了一舀子半,加上我们人比老犯人多,所以分到饭盆里都盖不住盆底,我们都是有怒不敢言,哑巴仇德明显有饥饿感,所以饭吃完后死死盯着饭车里剩下的30多个馒头。

    老犯人陆陆续续都走出监号去洗饭盆了,那30多个馒头的“命运”也只能是和早饭以后一样倒垃圾堆了。我这时看看哑巴,摸摸尚且饥饿自己的肚子,端着饭盆在茶楼旁洗干净,拐回来见饭车上的馒头依然还在,想想扔了也是可惜,再见也无人看管,便走过去拿了三个,心想上去两个给哑巴仇德,一个留着自己吃。拿上三个馒头放进刚洗过的饭盘准备上楼。“啪”的一声,我端饭盆的手上狠狠地遭到巴掌的外力强击,“咣当”,我的饭盆和三个馒头被人击落,随之而来的是猪一般的呵斥:“妈的,这馒头也是你能吃的!”

    我转脸一看,身后站着的那人正是打饭的高个子。这时他的面目十分狰狞。两个眼睛瞪的溜圆,就像两个铜铃要从眼眶子了掉出来一般,脸因为暴怒挤出了许多凸起的纹络明显的直直皱纹,就像吃饱的蚯蚓在脸上滚爬,变形了的鼻孔朝天,就像在屎壳郎刚在屎堆里打出的两个圆洞。他用右手打掉了我的饭盆可三个馒头。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家伙,我争辩到:“马上就要倒到垃圾堆上的东西为啥不上吃?”“吃,吃个球,老子马上倒掉,你个新‘囚蛋子’。”

    针对他的恶行,又听他恶语伤人,我火冒三丈。这时我发现他舀菜的舀子,疾步上前拿起舀子,使劲抡起朝这个恶人的脑壳上狠狠砸下去……

二十一回 哑巴充当泰森 吓跑三个熊包

    这三人一个叫赵大炮,长个北瓜脸:中间竖两边圆,鼻子头就像一个撅起的北瓜把儿,又大又实,是个**、强奸犯,被判死缓;一个叫龙虱子,长个芥菜脸:上平中圆下尖,是个抢夺、抢劫犯,被判无期;一个叫朴艳情,是个组织容留妇女干那事的头儿,被判无期。先说这个赵大炮,他在h看仗着人高马大,凭借蛮力,不管监号谁买的火腿或方便面,拿起来就吃,最后被带上小镣;再说龙虱子,他性情暴虐,见谁不顺眼就上去掴被人嘴巴子,最后给他带上了土手铐;那个朴艳情是个色鬼,只要监号有进来的年龄不大的,他总想着法儿逗逗人家,最后也带上了土手铐予以处罚。三人在h看受到打击后,都把对政府的怨气积聚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在上楼时为了装作很野蛮的样子,一个将冒顶的前端故意往前拽,一个把帽沿子拉歪,一个把帽沿子拉低盖住眼眉,一看就是外强中干的样子。靳汐发现后,有些惊慌:“林峰,找你事的,快躲躲。”我有些轻蔑:“往哪躲?四面墙这么高,我能变成小鸟飞出去?”这时那三个人已经上得楼来,只向我住的监号扑去。他们也不看我在哪,进号只叫:“林峰,林峰,你给我出来!”“瞎逼,往哪找,老子在这儿呢。”我这时已从马扎上站起,靠在禁锢着楼台的铁栅栏上,两手后仰抓出铁栅栏孔上的钢筋条,满不在乎,这时三人听到我的声音,旋了出来:“林峰,你他妈的在h看挺拽啊,跟着梁云所长还真把自己当干部了是吗。”我以唇相讥:“妈的,说话干净点,土铐没戴够是吧,找上门来学贱?”这时“北瓜脸”赵大炮伸手指着我:“林峰,你别拿这当h看,你小子可栽我们手里了!”“栽你手里?我看你个北瓜脸也没变成冬瓜?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这条癞皮狗还不是一条吃屎的狗,嚎叫啥呢?要不是《规范》规定不准打架斗殴,看我不把你他趴下像狗一样求饶。”我说《规范》规定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加重语气。这时哑巴仇德上来揪了一下“北瓜脸”赵大炮的耳朵,学着“拳王”泰森的样子,握拳如卷饼,左拳上钩放在鼻梁处,右拳放于腰际,两脚来回走动,嘴里“呀呀”只叫。这三个人一见这阵势,心里毛了。我见缝插针:“不服?和哑巴比划几下?”那三个人见势不妙,准备开溜:“比划个球里,拿哑巴吓唬我?当你下队再收拾你!”说着,那三个人开溜了。

    那三个人灰溜溜的走后。靳汐、程鑫等过来。靳汐说:“林峰,你真的能着哩。动动嘴就把他们吓跑了”我也有点虚惊:“不是我能,是他们胆小。第一我看他们故意外戴帽,就是装腔作势,如果唬住我了,可能我真会挨他们几拳;第二我用《规范》吓他,《规范》就像照妖镜,让他们现出了胆小如鼠的‘原形’;三是他们受不了哑巴仇德的‘调戏’,真动起手来,结果他们会丢人现眼。”“林峰,你真是高呀。”我笑着说:“你就老是‘高’,也没发明个新词。”说完大家都大笑。

    自由活动结束后,监号门落锁。监号内仍有人说话,我也没有睡意,胡乱的想着家,想着孩子,想着妈妈,想着家乡的小河和女人。思绪乱糟糟的。

    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监号门又被剧烈地打开:“钱闯、梅稻收拾东西,在院内两手抱头蹲下,等候上路。”我又被这个声音惊出冷汗,还好,又没我的名字。我长出了一口气,监号门落锁后我点了支烟,压压心惊。钱大哥和那个巴结钱大哥的人走了。最起码他们分到了一个监狱,那个一米八个子“胆小鬼”也算有人照应,祝福他们。

    天亮了,开风后,我要求大家整理内务,主要是按《规范》要求整理被褥。我的被子后,里面装的是新棉花,就是叠成四折都困难,圆圆的、鼓鼓的,再加上不得要领,咋也整不成《规范》要求的那样:“被褥叠放要棱角分明,大小、高低要符合标准,摆放整齐划一。”大家也是一样,把被子叠来叠去,就是叠不成豆腐块。忽然我想起在电视上看到军人宿舍的被子就是:棱角分明,整齐划一。我立时大喊:“号里有当过兵的吗?”有人答道:“有。”搭话的人叫丁夫,是个伤害案,我趴在上铺边上往下探头,见他的被子整理的基本规范:“丁夫,你当过兵,知道整理内务的要领,先教下铺,一会上来教我们。”“是!”这时丁夫就开始教大家了。丁夫便教边说:“部队的被子、褥子都统一规格,我们的都是一个人一个样子,不好整,但我可以教大家要领。就是叠不成豆腐块,也不现在好看多了。一是首先把被子平铺,被子的四个角要平饱和。二是把被子分成三等份,在取三分之一的宽度并把被子叠上来,同时要对齐。三是把另一半也是三分之一处叠上来,然后从一端抹到另一端下,去掉被子里的空气……”丁夫教的很卖力,大家学的也很认真,因为叠被子、做内务、走对列都是坐监服刑“的基本养成教育”。

    经过要领的掌握,我的被子虽然厚,但再不是过去的“圆筒子”。

    哨子声响起:“集训犯下楼,接收队列训练。”虽然每个服刑人员的素质、年龄差异性很大,但只要明白走队列是今后服刑改造的“必修课”,也都从思想上没了对立抵触情绪。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一遍一遍重复要领,一遍一遍重复动作。今天那个小干部没来,怕是嫌犯人训练的进步太慢吧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又到了休息时间。我们依旧坐在过道上,太阳不紧不慢的从上空走过,不太暖和的阳光依旧从铁栅栏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太阳是公平的,她不会因为我们犯罪而舍弃我们。

    吃过午饭,我躺在床上,默记着《罪犯行为规范》,这里面涵盖着今后改造的所有内容,记住它、守着它,不越雷池一定能早早回家,我想家乡的一切,还有村口那棵老槐树……

    两点半过后,老犯人都集合出工了。我心里有几分羡慕,哪一天他们队伍里会有我吗。要是和他们一样能留在教员队就好了。可不敢分到煤矿,那里遭罪。再说我虽然出身农民,但赶上土地分包的好时光,基本没下过地。后来靠写作的天赋,20岁时当时一篇瞎编的笑话就莽莽重重地“撞”开很火的省民间文学刊物,21岁时在有两篇幽默故事又“撞”开活遍天下的小本子《故事会》,同时“一袋烟”小说爬上了省农民报“副刊”头条。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新闻、小说、故事、通讯接二连三从县到市,再到省,到国一路凯歌高悬。后来终在写作狂热的时代,走出了农门,成了一个写材料的“笔杆子”,在这个繁荣的小城里有了名气,连年成为省级优秀通讯员。前程光辉灿烂,一切都是这么不可思议,等哥哥拿上菜刀杀鸡时我都要躲在家里,捂住耳朵,不能听那种生命在终结时的凄厉叫声。

    连我想都没想过我会因犯罪走进监狱,但是看看四周的高墙、电网、墙头上荷枪实弹的武警,我总是这样感到命运逃脱不了上帝造人的巨手,一切就是这么安排,一种唐突的安排。

    “林峰”,楼下传来以上吆喝。

二十二回 癞狗讨好主人 我被抓去劳动

    “林峰!”我还没走出监号,又传出一声嚎叫。我出得监号,见院里站着两个犯人。一个个子较高,看起来也比较壮实,大嘴有些外翻,就像是长了痔疮的烂肛。一个是李当。李当把右胳膊搭在那个犯人的肩上,脸上挂着一丝坏笑,两脚也搭在一起。那人看见我,向我摆摆手,示意我下去。从他俩的表情看就知道没啥好事,一定是恶搞我。但在这个地方,你就像一个被关进笼子里等待别人吃你脑子的猴子,明知道自己要变成别人的嘴中,美餐,但也只能在死亡的一刹那发出凄惨的哀嚎。

    我来到院里,那人吩咐我:“那辆摩托车是逯管教的,马上过年了,给我擦拭干净。”我刚要过去,那人又加了一句:“擦得跟新的一样,油光发亮,交不了差,老子打你耳刮子。”再看那辆摩托车是辆80车,车是红色的,但因年久深红色已变成粉红色,前面夹着的挡风板也有纯白色变成了深白色,发动机上已被渗出的油污粘上一层厚厚的油土。铁圈上的车条已锈迹斑斑。就这一辆破车我咋能擦的像新的一样?那人得意时,大嘴里露出两个像粘上大粪一样的蜡黄门牙。看着他真像一条癞狗。他为了讨好干部摇头摆尾,忘记了自己还披个人皮,不惜加害同样囚禁在四面墙里的同类,只顾自己丧失人格地拿我讨好。我在家时有个绿色的“玉河”小摩托车,但我只会骑不会擦车,太脏了也只是囫囵吞枣地擦擦前把和车座,就连把摩托车擦干净的基本要领我都不会,咋能把一个破旧的摩托擦拭成新的一般?

    李当一肚子坏水,他表面上在我来时给我几分面子,其实早想给我个下马威,看我的哈哈笑。摩托车跟前就放一桶拔凉拔凉的冷水和一块很破旧的毛巾。任何求他放过我的的想法都是多余。我蹲在地上拿起毛巾往冷水里一沾,顿觉的手指里的骨头有种冰冻住一样的感觉,不由“嗖”地长吸一口长气,这是传出他们得意地笑声。毛巾在摩托车上抹过之后,立即结成一层冰。他们已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外面又抽起西北风。那人又喊:“好好擦,一会我们来检查,擦不干净就熟你的皮。”他们走了,我上楼搬了个马扎,把我的脸盆拿下来在锅炉房接了个热水,便不知要领地擦拭。我知道这辆车我是擦不干净的,更整不成跟新的一样,但学会逆来顺受,学会忽然劈面降临的一切。

    我一遍一遍地擦,一遍一遍的抹,即便水不太冷,但西北风吹过后,手背上立即像刀一样隔开 一层密密麻麻的血口,张开的小口里往出直渗血。我知道如果不经他们同意是不能回监号的,所以我就只能熬时间磨洋工。两个小时过去了,或许他们躲在监号已忘记了我的存在,但我还是一遍一遍地擦。

    老犯人出工回来了,我还在那里擦、可能快开饭的缘故,那个人终于从他的监号走出来,装模作样地绕着摩托车看了一圈,说:“擦得是狗屁,要不是看在你和李当是老乡的份上,非好好收拾你。”接着用头一摆:“好了,回号吧。”我这才端起我的脸盆上楼。只见那个人把摩托车推到那个管教从办公室的窗户口能望见的地方,像没长骨头的贱狗,挽起袖子,手里拿着我刚擦摩托用的毛巾,走到办公室窗前:“报告,嘿嘿,逯管教,下午没事我见你摩托车脏了,刚给您好好擦了一遍,这过年的骑着也舒服,嘿嘿。”我心里说:真是癞狗,不把自己当人的东西,老子洗车你献媚讨好。

    我上的楼来,手抓在暖气片上暖和暖和。棉衣袖子湿了一大截,只有靠体温暖袖子了。

    到开晚饭的时候,粘上水的袖子冻成了实心,有点发硬。我只能把袖子使劲挽起来,以免袖子像刀刃一样割人。虽然如此,端着饭盆我满脸的含笑。在这个地方谁也替不了谁,受点罪正常。或许等待着的是以后比这更厉害、更繁重、更难以忍受的体力劳动和精神上的重负。一切都是自己触犯法律的最终结果,只有求上帝保佑我哪怕是从刀子刃上往过滚,哪怕是火山之顶走一,只要能安全回家,我没有什么怨言。也没什么悲伤,我要的就是回家。

    是啊,整个冬天里就像我的心,花儿凋谢了,叶儿枯黄了,灰色的云笼罩了天空,森林忧伤了,随后雪落了,白色的冬天白毯盖住了大地。人生就像在冬天落尽了叶的林立在寒冬里的树,被寒风剥去了盛装,光秃秃地站立在那里,忍受着严冬的寒冷。反过来我又给自己宽心:如果人生之中仅有春、夏、秋之季,“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人生是冬天,恰恰能为你提供挫折,营造逆境。虽然我们的逆境是无底的深渊,但这个冬天剥掉的只是我们过去的冲动、虚荣,还有贪婪,只有冬天的利刃割去我们往日的虚华,我们才能在另一个春天披上灵魂的新装。

    站在心灵的冬天,能使一个人躯壳的死亡,又能使一个灵魂重生。托尔斯泰、贝多芬、拿破仑,他们都是在人生的冬天里战胜了严寒,愈挫愈勇,最终得以拨开冰雪,在人生另一个春天里抽穗吐绿。我不是伟人,也不敢和他们相提并论,但我要的是一种意志和信念。

    拖着冰冷的袖子,靳汐、程鑫和哑巴依然和我坐在楼道上,点一支烟。这时,靳汐愤愤然然:“他妈的,这个老犯人是个强奸犯,叫藤条,死缓徒刑,差点过河,看着个子大,是个怂包蛋。”这时靳汐看了看我;“对了,林峰,他叫你洗车,你咋不派个号里的人去?”

    我用手捏了捏袖子,还是冰硬:“派谁?都是披个人皮,谁去都是受罪,再说他们就是冲我来的?”程鑫这时插话:“林峰,那个李当判刑的时候还找你写陈述,本来他是要判死缓或无期的,他咋过河拆桥呢”。我笑了笑:“他就是这种人,坏水水多,见不了别人不他强。他表面对我过得去,实际上嫉妒呗,总想找个岔子压压我,显摆自己混得好呗。”

    靳汐唏嘘说:“真是东郭先生和狼,这家伙恩将仇报,故意拿你找乐子。”“是啊,知道就行,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他妈的,就他这点德行,即便我不报复他,他也迟早招祸。你没听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这时我说这话,回号里拿起饭盆到水喝。

    刚拿起暖壶,就听靳汐小声叫我:“林峰,快,那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水水李当进院来了。”我倒着水说:“别理他,人和狗没有对白。”

    “林峰,林峰在上边吗?谁帮我叫一下。”李当主动叫我。我知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丢了我的丑,再过来哄哄我,以免今后结仇。靳汐说:“你谁呀,鼻子没插葱就装象里,狗毛没褪就装羊里,球毛没长就装人样里。也不看看自己是啥东西就落井下石里,你滚远远里吧,哪凉快去哪。我为林峰有你这个老乡丢人哩。”李当本想显摆自己在监狱里的威风,看看我这个h看大学***被狗欺凌的熊样,没想到反遭到h看过来的集训犯恶语相向,但脸上挂不住:“咋啦,谁和老子这样说话?”他为了捡回点脸面,往楼上来了,边走边说:“我看那个狗崽子对我这样不恭?”他没想到他刚走上楼梯,就被哑巴仇德一把揪住。他这个瘦干猴哪是哑巴仇德的对手?

二十三回 父患胃癌辞世去 我闯大祸陷囹圄

    李当刚上楼就被哑巴仇德逮个正着。哑巴就像老鹰抓小鸡,提着李当的衣领,另一只手拧着李当的手臂,就像文化大革命那会斗争地主把他押进了我的监号。然后用左臂压住李当的脖子,把他积压在墙上,右手握着像锤子一样的拳头,肘臂出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这拳砸下去李当肯定晕。李当吓得声音带点哭腔:“你们这是干啥?我和林峰是老乡,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我搞了几盒烟看望林峰的。”说着,两只手从裤兜了掏出5盒小公主。我见哑巴不依不饶,怕真的闹出大事,赶忙上前拽哑巴,哑巴这才松开手,嘴里吱哩哇呀叫个不停。李当被哑巴这一折腾,虚汗淋漓,本来就黑青的脸更是血色全无。用左手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这才故装生气:“你们看看这是啥样子,大水冲了龙王庙。连我老乡都没样子横子了?”完后又看了李当一眼:“今天是李当给你们面子,我就不追究了。今后不能这样对李当不尊重。”大家都极不情愿的说:“是,知道了。”然后都好不服气的歪着头瞪了李当一眼,出了号门到过道里去了。李当赶忙向我解释:“这些老犯人他妈的就是欺负新犯人。然后小眼睛一膈肌:“忍忍吧,以后你瞅准机会再收拾他!”他本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不知在监督岗上揩了谁的油,本来烟是往他号里送,结果被“截流”。李当受此大辱,心不在焉,当然不着边的啦哒了一会闲话就告辞了。

    李当走后,靳汐、程鑫和哑巴仇德都回到了号里。我拿出三盒烟,一个人发了一盒。这是战利品,不好一个人独占的。哑巴欢欢喜喜地掏出烟,每人要让一支,我拿手挡回去了,意思是发给自个的自己抽,剩下的两盒大家分着抽。随后是是收风熄灯。大家躺在床上,各自想着心事,临近春节,外面的世界里一定是很热闹的,不时传进来的鞭炮声证明着人们欢快的心情。

    将近春节,许多往事不觉涌上心头,故乡的年俗便是记忆中斑斓的一页。

    故乡的大年,使我感受颇深的莫过于“情”了。亲情、乡情、友情在大年之际,浓浓的洋溢在故乡人的心上、脸上、举止上。缅怀祖先,尊老爱幼,崇尚礼义,这些传统的风尚得到最充分的表现。

    正如鲁迅先生在小说《祝福》中所描绘的那样: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味来。这时候在农田里忙碌了一年的农民,放下田里可干可不干的活儿,开始忙于过年了。各家的碾子、石磨忙活起来,牲口忙活起来,一家接一家的,磨米面玉米面,还要磨几斗白面粉,磨过几次面粉后的石碾石磨油光可鉴。进入腊月二十节日的气氛越发浓厚起来,空中时有爆竹的炸响,那种硫磺燃烧的馨香不时飘人鼻孔,总会勾起人们对新春的向往。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王爷上了天:二十四,打扫除:二十五以后笼蒸油炸,杀猪宰羊忙得不亦乐乎。妇女们夜里还得为儿女们赶制新衣裳,这可是儿女们一年最大的盼头。供销社从早到晚一直开张,这正是账钱的好时候。孩子们的肚子呀,什么时候也不曾填饱过,父亲买的糖块、饼干、花生总想办法偷几块几粒。一次也不敢多拿,总不能让父亲看出来……想到这里,心里萌生一股难以控制的悲凉。我犯事的50天,父亲因患胃癌已撒手人寰。父亲是个单传。爷爷年轻时靠体力开荒种地,把生活打造的十分殷实。爷爷认为生活好了,最要紧的是下辈接过的不是再劳动的锄头,要靠文化改变命运,让真正的土豪的门风变成知书知礼的达官贤士。

    后来,父亲成了秀才。在学校当过老师,在村里当过大队会计。他为人忠厚,做事严谨。在人民公社“大锅饭”的岁月里,家里除过玉米面、高粱面就是红薯。人吃的是它,猪吃的也是它。就是这样的生活,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饱一顿饥一顿,有时吃红薯秧子。就在这种艰难的境遇里。父亲日积月累有了胃病,终究随着胃病演变成了胃癌。父亲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就是这样,父亲还是嘱咐我:“好好上班,你爷爷希望我这个做儿子的能当个官儿,做个衣锦还乡的清官荣宗耀祖。我这辈子是不行了,马上就要到地下见你爷爷和奶奶了。没脸啊。”父亲说的时候已经梗咽;“我去世了,把我脸上的遮羞布盖严实点。”父亲 把身子使劲往起抬了一下,就气喘吁吁,已无了太多大气力。使劲地喘着气:“小子,我这一生受尽苦难,把你们兄妹五个拉扯大虽不容易,但也让你们比起别人的孩子,受了过多的罪,受了很多的苦。”他又叹口气:“哎,我真是上无颜见父母,下愧对妻儿老小。一生也没给你们盖个像样的房子。只有一样,就是父亲这一生勤俭持家,坦荡做人,没有和别人结过仇怨。你现在混了个正式工,也算是个了小官。以后好好干,官在当大一点,我见了你爷爷、奶奶也能有个炫耀的。”这到这,父亲又叹气道:“哎,就是你脾气倔,你犯了错,我打你就是让你认个错,从小打到大你一回都没认过。”父亲示意我过来,我赶紧坐在父亲的身边,父亲摸着我的后背:“还记得吗,又一次越打你越来气,我把一条小凳腿子都在你脊背上打断了,可你就是不服口,顺着你的嘴角只往出淌血,也不知哪打坏了,也没钱给你看,后来你老咳血。”父亲说着浑浊的眼里“噗嗒噗嗒”老泪纵横。我摸着父亲手,能感觉到他已经只有皮包裹着的指节再抖。我给父亲抹了把眼泪,父亲说:“小子啊,你哪都好,正直、忠厚哪都随父亲了,就是这一头撞墙不回头的犟脾气,还有义气、冲动的性子和你爷爷像。反正你长大了,爸也不行了,这是爸‘走时’唯一不放心的。一定改,记住!要不和你爷爷一样以后会闯祸的。”把看着我,向我小时候,摸摸我的头,那是一种对儿子的留恋,和今后一种深深的期盼。

    爸爸带着那个时代饱一顿饥一顿的就像水滴石穿的几十年困下的病根子,最终毫不甘愿又无可奈何地离开了世间。

    就在他仅仅“走”了50天,我闯下了大祸。又毫不甘愿又无可奈何地把自己“囚”进了在四面高墙。

    天亮了。昨夜没有监号门的撞击声和那明晃晃的刺刀。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走队列,背《罪犯改造行为规范》。转眼夜色已经把大地笼罩,灰色的四面高墙上时而有武警背着枪跑来跑去巡逻。开晚饭了,因为到了年关各地看守所几乎把能送到犯人都送到了监狱。监狱又把能及早送走的给及时“批发”了,所以人少了,每人的碗里的菜比原来多了些。这天打上晚饭,哑巴仇德过来,叽哩哇啦乱叫,并端上他的饭盆一直要往我饭盆里夹菜。他饭量大,我坚决不要,眼看着哑巴夹菜过来,我一手遮挡一手把盆向另一个方向转去,结果哑巴实实的一筷子菜掉在了地上。我们刹时都惊在了那里。毕竟即便是白菜而已,但对我们肚子饿着的犯人来说太金贵了。

    哑巴咋了?今天这么反常?令人不可思议……

二十四回 哑巴夹菜表谢意 从此分别无会期

    哑巴仇德实实的一筷子菜因我的极不“配合”掉在了地上。看着地上拿一筷子菜,我们都很心疼,那一筷子菜基本夹干了哑巴碗里所有菜,在他碗里剩下的就是大约一大口菜汤。看着掉在地上的那一筷子菜,我心里十分难过。哑巴肚子大,在看守所到现在都是我照顾他。今天他怎么了。看着那菜,那可是哑巴一晚上要顶到天明将要把整个“贪婪”的胃撑起的菜食,剩下的就是一个二两馒头。我们都愣住了,但就像泼到地上的水,是无法收起了。我把盆放在过道的地上,看着哑巴有点心疼和怜悯。哑巴看着我眼里溢满了泪。

    这时我把我的所有菜倒在哑巴仅有的一点菜汤里,端给哑巴。哑巴执意要我吃。我们俩就把菜放在地上别扭着。这时靳汐、程鑫也把菜放在地上,把馒头放在菜里,随着一股股冷风袭来,馒头和菜很快变凉了、我掏出烟每人发了一只给大家点着,大家闷抽着都不说话。哑巴仇德过来,把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肩上,泪水一滴滴掉在冰冷的地上,亮亮的,圆圆的。哑巴指指我,指指他的心窝,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但是没有听得懂得语言、靳汐回去找了一张皱皱巴巴的报纸,我拿出我的那只钢笔给了哑巴。哑巴在报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哥,感谢你从h看到监狱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从小就是个没人疼爱的孩子。在这个最为底层、最为艰苦的日子里,我认识了你。最起码还知道人间有爱,有亲情。有了这些我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哑巴写着哽咽着,皱巴巴的那张报纸被他泪水一点点侵蚀。哑巴仇德写到这里,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里有几分祈求,继续在报纸上写着:“哥,我们注定要分别的。你兜里有孩子的信,那是一种十指连心的 亲情和奋斗的希望,我也想有一封,哥,你给我写。有了它我会记住走的再远,我也有亲人,有一个关心过我的哥哥……”看着哑巴仅有的仅仅是一点对亲情的渴望,我再也忍不住和哑巴仇德抱头痛哭。

    过了一会,稳定住情绪,我走到监号,拿出梁云所长给我的笔记本,慢慢的整整齐齐撕下一张,认真地写到:“弟弟:心中有大爱,人间有真情。你无论到那个监狱都要认真服刑,积极改造,争取减刑。今后回到社会,学门手艺,务走正道,做个好人,必得真爱! 哥:林峰,写某年腊月。”

    我写完,给了哑巴仇德,他看了信高兴得像个小孩子,拿着信身上来了一股压不住的兴奋。他激情地在过道和每个监号来回穿梭,见人不管认不认识都拿着信让人看。有的装模作样的看看点点头;有的看后挤出几分笑容,伸出大拇指;还有的连瞅都不瞅,但这些哑巴已经很满足了。哑巴拿着信几乎让集训队里的每个犯人看了个遍,这才“吱吱呀呀”兴奋地比划着,我们都点头以示对他的祝贺。哑巴这才十分小心地将信上下对折,再对折,庄重地把信放在他的上衣兜里,再用手在外拍了拍,好像怕信张腿跑了似得。

    这时哑巴仇德兴奋地端起碗,馒头和菜早已冻得冰冷。常鑫给他端了碗热水。我和靳汐、程鑫三人三个馒头两份菜将就着吃了。

    外面依然是人们不时传来幸福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的炮声。炮声每响一下,我们的心都会惊悸一下。快过年了,孩子能有新衣穿吗,母亲又在牵挂我了吗,村口的那颗歪脖子槐树又苍老了吗,那些一起喝酒的朋友端起酒杯能想起我吗?

    老犯人依旧有在号里说闲话的,有躺着看书的,也有在这个过于狭小的小院里来回走动着,都在以此用各种各样的形态遮掩着对家乡的思念和亲人的牵挂。

    今天没有送来的新犯,快过年了,看守所该送的都送空了。如果集训队在不送人“上路”,我们几个人就能在一块过个年了。我们监号前两天来的那个戴脚镣来的就是最后一个。他是个伤害致人死亡犯。叫秦存,有35岁样子,脸呈“申”字形,说白一点就像是一个对在一起的括弧,中间圆两头尖、小圆眼睛,鼻子锤极小,两个小鼻孔上翻,小嘴合不严实,总露出不太整齐的可能从不刷牙的垢牙。家里有个老母,膝下就他一个儿子。他父亲去世的早,加上他也没文化。所以一直没能成亲。村里靠城近,所以在开发楼盘的时代村里本来少之又少的地全卖了。村边有个电厂,年龄小点的学个驾驶证,贷款买辆大汽车,都干起了往电厂送煤的差事。电厂煤款虽有拖欠,但日子都过得去。为由秦存脑子不太活络,学不到驾驶证。那会农村大都是在冬天使用煤球炉子做饭和取暖,所以贩卖煤球就成了新兴的体力活生意。从煤球生产厂用人力三轮带到规定的市场上,有人买跟人家谈个价钱送到家里,也能挣点钱养家糊口。可闲劳力太多,都盯上了这个行业,就开始了互相争地盘、挣买主、挣价钱。你要一块煤球3毛钱,另一个就只问买主要2毛9分钱。你只能咬牙再落价钱。结果争来争去买主合适了,他们这些贩卖煤球的却生意市场惨淡。有一天秦存刚来了个买主他好价钱2毛9分钱一块煤球,结果另一个卖煤球的过来拖上买主每块只要2毛7分钱。秦存一看到手的生意被抢断。火冒三丈,再加上往日的积怨,和那人动起手来,结果被那人三拳两脚打倒在地。就在那人拖着买主蹬着三轮走时,秦存在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狠命找那人的头上砸去……那人舍下亲人走了,秦存也锒铛入狱,最后判了无期徒刑。真是为了几块钱,一人走向黄泉路,一人被囚四面墙,一个抛下妻儿老小,一个丢下白头老母啊。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六了,监狱仍是被灰色的天空包裹着,灰色的高墙,灰色的铁窗,灰色的铁栅栏,和下面一个又一个灰色囚服加身的犯人。都在这四面高墙里极不情愿地享受着灰色的人生。洗嗽的电铃已经拉过。大家各自端盘洗嗽。今天哑巴跟得我很紧,他要的信我也给他写了,他那会那会挺高兴的。现在好像又有啥心事?洗嗽完,上楼时哑巴使劲抢过我的脸盆,走进我号里。按要求给我摆放整齐。再走进他号里给他的放好,就出来又递给我一个马扎,坐在我的身边。掏出一支烟和火柴,在他嘴里抽着后给我,再给自己点了一支,看着铁栅拦外,闷闷地抽着烟,一会又掏出我给他的信认真地看,一会又叠好放进口袋。好像心里恐惧什么。

    收风的号子吹响,监院里也响起了收风的铃声,我起身向大家举手示意:“明早见!”就回号里了。我们都立正站在铺下接受收风前的点名,这时我猛然见哑巴仇德又从号里出来,扒在门上看我,并用手指指我,指指他的心窝。很快干部和汪民上来,这时哑巴仇德才又看了我一下回到监号,眼里好似又蒙上了一层雾。

    我躺在床上总觉得哑巴反常的很,但也想不出为什么。

    昨夜没有提人上路我思想有些松懈,迷迷糊糊睡着了。

    “哐!啪!”传出监号门猛烈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巨大的声音是从靳汐号里传出的:“点到名的收拾东西,在监院靠墙蹲下,用手抱头,人与人间隔一米距离。靳汐、仇德!”紧接着是三号:“程鑫”……

    随后传出哑巴肌理喔啦的叫声。他经过我的监号时使劲拍打着我的监号,算是告别。靳汐、程鑫也小声嘱咐:“林峰,回去见了,自己珍重,我们会替你照顾好哑巴……”“谢谢,照顾好哑巴!”听见武警低沉的声音:“不准说话。”随后发起牢骚:“今天怎么了,这几个犯人话这么多?”

二十五回 遭受他人欺侮 只能含恨泪流

    真是“忽如一夜冬风来,仇德靳汐全不在。”转眼h看的犯人在集训队里除过我就是肖安了。肖安天天围着大佬转,哪有心事在我这里。这几天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他们在春节即将到来的时候走了,到另一个监狱过年去了。只留下我在这里。我点一支烟也全无了睡意。我在想:哑巴仇德如果父母不抛弃他,他也会有个快乐的童年,或许不会走上犯罪道路;秦存如果有个特长,可能也不会因几块钱的廉价的劳动力而伤害他人。社会最底层的人往往为了生活不惜触犯法律。可怜、可惜、可叹!

    第二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只是身边多了一些清静和惆怅。走了一上午队列。挨到下午,老犯人刚刚出工,就听见有人喊:“林峰,带三个人下来,拉垃圾。”我走出号门一看,是藤条,他的跟前站着李当。我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李当的报复行动拉开了帷幕,但我也想不好对付这些人的办法。只好点名一铺、二铺、三铺床上的犯人跟我下去拉垃圾,下次有活轮着干,三个犯人极不情愿地伸伸懒腰,跟着我下来。下面是一个犯人自己焊的如同一个他铁箱一样的平车,后头的一扇下面有两个栓子一样的铁棍插着。我们把平车拉倒院里锅炉房后,有一堆锅炉烧下的炉灰。因地方狭窄,我们四人轮流装上,有一人拉着,我们其余三人在后头推着,那个藤条就像个日本兵在后面押着我们,他显得十分威风。出了生活区到了工作区,沿着一条大路拐了个弯,又走了一截突然从车间出来一个h看过来的犯人,也是个伤害犯罪。他见我过来,便打招呼问我多会送来的,我便停住和他说了几句。再说平车上装的炉灰也不重,那几个人就拉着跑了,当时藤条也没有非让我跟着。待了半支烟功夫,平车空着回来,我便跟上回到监院。

    进了监院大门,藤条让我站住:“他妈的,你还挺油子里,半截路上就不走了,谁给你的胆子?”说着,伸着他蒲扇一样的巴掌怕是使上了全身的力气,“啪!啪!”狠狠抽了我一记耳光,我顿时觉得脸木木的,一会便是火烧火燎的感觉,这时李当从管监房的号子里出来,十分得意地眯着他的小眼睛:“林峰,上面那几个h看的那小兄弟哪,让他们再找我的麻烦去?”

    我不作声,回到了监号。其他人也是不敢有所表示。我刚想喝口水。下面那个藤条又叫了:“林峰,带几个人下来干活。”我叫了四铺、五铺、六铺下来。这次是拉泔水(犯人倒下的剩菜、剩饭),这次换了平板车,我们把装泔水的焊接的两个一米见方,一米高在外两边的中间处焊有抓手的两个铁缸使劲抬上平板车,然后拉着出了监门。这回走的地方是监狱里的养猪场,剩菜剩饭是拉给猪当饲料的。拉到养猪场把两个铁缸抬下来,倒在埋在地下更大的足有20平方米的大饲料池里,再把铁缸抬上平板车。这时一个犯人走过来叫我。我这才认出来是h看过来的抢劫、盗窃犯。他叫董永,在h看时我们关过一个号,那时放风后他总是在令人窒息的极小监院里,练扎马步和直拳冲刺。他是不惹事但没人敢惹的人,被判了12年有期徒刑,现在分在养猪场养猪。

    他过来给我搬了条小凳,递了支烟点着。问我啥时来的,能留监不?他没让藤条,我示意他给每个集训队的新犯发一支。藤条一看没让他烟,觉得脸上没面子大声吆喝:“林峰,拉车回中队。”董永十分不满地咧着嘴:“你嚷嚷个球啊,没看老子说话哪。这活是你改造的活,别个中队都是自己干。你妈的就你能,老抓新犯人的差。在叫唤把你两个吃屎的黄牙打下来!”藤条知道他不是董永的下菜的料,也不敢吭声,只是黑乎乎的脸憋涨的像猪肝似的。抽完烟,我们道别。董永说:“留下来留不下来不当劲,过年前不送人了。有时间我过去看你。”

    这次回来藤条没有再打我的嘴刮子。

    吃过晚饭,我独自一人依然坐在楼道里。经过送人“上路”,我号里仅有10个人,今天就派去连我7人干活,明天看这个藤条是放不过我的。

    这时就听号里干活的人埋怨:“这下子没头了,林峰得罪了老犯人,老拿我们当牲口使。”“是啊,林峰日能不要紧,我们跟上遭殃了。“马上过年了,这大正月的都心情不好,还得天天下去干活。老犯当爷爷,我们当孙子。”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对我极为不满。我也如心扎一般极不好受。

    晚上收了风,监号挂上锁。我躺在床上寻思着对付这个藤条的办法。我想毒蛇再厉害,你只要捏住他的七寸就能征服它。就像凶猛的鳄鱼,它的表皮再硬,但肚子是它的致命之处;再硬的气功大师,不怕刀砍,不怕斧劈,能顶弯钢筋,但只要找到他的“气门子”,他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失去所有功力。对付藤条这样只敢在女人跟前耍威风的恶人,就要“戳”他软肋。首先分析他的犯罪案情,一般强奸、盗窃犯罪都是些占有**十分强烈,但胆子弱小的人,所以他们才干见不得阳光的事。藤条虽个子高,但也只是银枪蜡枪头,吓唬一些胆小的女人而已。这也在也在养猪场董永的语言里得到印证。再分析监区环境。有两个老病伤残不改造的犯人,出工后,就只有烧锅炉的和管库房的,还有就是汪教头和猴子脸殷正,再有一个读书阅览室管学习的,整天拿个毛笔练字,不会多管闲事,再者就是这个藤条让我们干的活是他改造的活,这是违反《罪犯改造行为规范》条款的,现在正值年末评审,如果他的这些行为真正拿来说事,他是不能参加评审的。我想这不仅是藤条的“气门子”,也是其他老犯人改造上的“软肋”。

    转眼又到了第二天下午背《罪犯改造行为规范》的时候,老犯人也已经出工。我想着对付这个藤条的办法。该来的毕竟要来。这时就听见藤条猪一样的嗓子拉了起来 :“林峰,带几个人下来转煤。”我应声答道:“马上!”然后按照我的提前安排,有三个人跟我下去。下去的三个人中,一个就是秦存,嘴合不严;一个是关部,抢劫犯罪,人十分壮实,走路像恐龙,两手肘部外撇,手部回拐之腰部;还有一个叫稻恒,脖子自然往左歪,两眼右斜,看上去就是半根筋,什么都不服气。

    原来我见这个烧锅炉的犯人叫过集训队犯人下去干过转煤的活,按理:这个活应该是这个勺锅炉的干的,就是从锅炉房西侧的后头的一排平房里,把大块烟煤用平车转到锅炉添火的地方,大约就10米的距离。但今天我们下去不是干活的,是争取维护自身权利。

    下去后,藤条还是翻着他那张大嘴:“林峰,带他们过去把烟煤转过来,快点,不然抽你嘴巴子。”说的时候,他又是那一副狗的嘴脸,得意地看看站在他跟前烧锅炉的犯人。这个犯人随着他也发自心里的“哈哈”大笑。我大声怒道:“藤条,你妈里个巴子。这活谁该干的?”藤条没想到我来这么一手,一时无语。稍后便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大声说:“老子让你干就是你的活!”我厉声说道:“你们的活让我们集训队的犯人干,《规范》上说这就是消极怠工,逃避改造!”这时,按我的提前安排,号里其他人早已从号里顺着楼道的过道跑在了锅炉房的上方,集体抓着铁栅栏大喊:“逃避改造!逃避改造!逃避改造!”这个藤条本来抓的就是我们不懂《罪犯改造行为规范》而使便宜的,结果被我们捅破的“底”,心里有点发慌。我接着说:“逃避改造,不能参加全年称号(改造积极分子、记功、表扬)评审!”上面的我号的其他犯人又大喊:“不能评审!不能评审!不能评审!”藤条慌了,那个烧锅炉的也慌了。我见火候已到:“重者两年不予减刑!”这时其他集训队的犯人也跑到这边跟着起哄:“不予减刑!不予减刑!不予减刑!”

    那个烧锅炉的诈骗犯害怕了,偷偷溜进了锅炉房内。我这时指着藤条的鼻子:“你妈里个巴子,你打老子的两巴掌还你!”这时上面的集训队犯人起喊:“林峰,打他!林峰,打他!林峰,打他!”我伸出我的右巴掌,朝藤条的脸上使力打去,接着又说:“这是你打我的左巴掌!”伸出我的左巴掌,再朝藤条的脸上抽去。完后,我还不解恨,伸出右脚朝藤条的肚子上正蹬:“这是你欠我两巴掌的利息!”“啊”的一声,藤条瘫软地坐在地上。

    一切都是提前编好的“剧本”,我看已到“尾声”,给大家挥手:“撤!”

    正在这时,忽然从管监房里窜出猴子脸殷正,他不知从哪弄了根铁棍子,朝我们气势汹汹直奔而来:“他妈的,反了!”

    大家一看,都愣在了那里。

二十六回 智斗恶犯得胜利 张队喊我受惊慌

    这时只见猴子脸提着一根一米长的铁棍,从监房出来朝我们猛然扑来,大家都是措手不及,惊慌非同小可。我提前编排好的智斗恶犯的“剧本”演砸了?就在这危急关头,几乎同时从监房里疾步跑出另一个人来。这人就是汪民,他的步子比猴子脸迈得又急又快,还没等猴子脸殷正跑的我们跟前,眼看就只有几步距离,他死死地从后面抱住殷正:“你咋了,疯了?马上你就要报上减刑回家了。这一铁棍下去你两年减刑就没了!”

    话怕说中要害。只这几句话使猴子脸就像马上泄了气的皮球,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林峰,你净惹事,敢和老犯争高低。看以后不收拾你!”说完提着铁棍回撤了。这时汪民大声对我说:“以后老犯再让你们替他们干活,就找我报告,由我向干部反映,撤他们的称号,关他们的禁闭,不予他们减刑。”说后头三句话的时候,汪民有些恼怒地看着从地上已经爬起来的藤条和那个烧锅炉的诈骗犯,明显是说给他们听的。然后放缓语气:“林峰,带集训犯回号背《规范》,完后对照《规范》自我检讨。”

    他的话就像是“大赦”令,我赶紧领着大家回监号了。

    回到监号,我先爬上上铺,“卟”一下呈“大”字形跌倒,又仰躺在床上。为自己设置的这出“戏”差点演砸受了点惊,但结果最终险胜。

    演这出“戏”第一是无奈之举。如果打不掉这些恶犯的嚣张气焰,我们就成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丑”和“出气筒”,今后是没有平安日子过的;第二是摸准了他们的“气门子”。他们用我们干活,我发现他们老是在远离管教干部办公室的最远的的地方,这样他们消极怠工,投机改造,抓我们“当差”的事就很难被管教干部发现;第三是他们之所以抓惯了新犯“当差”。就是新犯不懂《规范》,再加上新犯畏惧他们的势力,被他们钻了空子;第四是吃柿子捡软的捏。他一旦发现我们有可捏之处,就向来一捏到底不松手。就像一个老虎咬住了一直羚羊的喉咙,一旦松口猎物就可能跑掉。在这出“戏”上演前,我还设置了假“打”藤条的一个情节。就是我用巴掌朝藤条的脸上使力打去时,先故意说:“这是你打我的左巴掌!”“这是你打我的右巴掌!”这是故意给藤条提醒,让他在思想上有所防范。当我的巴掌扇过去时,藤条自然本能躲闪。完后,我还不解恨,伸出右脚朝藤条的肚子上正蹬时,看着表面是用足了力,其实脚快蹬到藤条时,我及时收力“刹”脚。藤条可不知道我是“演戏”。因为他是“稀屎胆”草包一个,就像一条恶狗,只要见人弯腰摸砖,还没砸它,就吓得窝在地上吓尿了,结果在我根本就没有踢到他的时候,他早已吓得蹲在了地上。

    “林峰,你出去当个大导演算了。这出戏演的太逼真了。”这是那个叫秦存的伤害致死犯人说话了。就是演这出戏之前,我挑出几个“演员”中第一个就是他。但秦存死活不去。有些惧怕的说:“林峰,你饶了我吧。你看我都这样了。要是老犯人不按你说的戏路‘出牌’,那可是大大地完了。”我说:“不要你动手打架,你只要下去就行。”我第二个选的“演员”就是走路像恐龙的家伙,叫关部。他是个抢劫犯,看起来总是不服人的样子。当时让他去时,那也不敢去:“林峰,这可不是你拿把刀子就能唬住人的地方。要是老犯人真来真的,跑都没地跑,吃亏的还是咱。”我实有把握的说:“要是老犯来真的,你就说你真是下来干活的,不知道我是咋整的。”第三个脖子自然往左歪,两眼右斜的这个人,叫稻恒,是个强奸犯。一说让他下去,就已经两腿筛糠,说话开始结巴:“林、林峰,你、你可别把我、我扯进去,我、我这专干搞、搞女人的活。搞、搞男人的活,咱真、真干不了。”我有些好笑,真是个熊包。但从他的身上更坚定了我的判断:他是个强奸犯,那个藤条也是个强奸犯,绝对比他的胆子大不了哪去。所以我说:“你们只是我的演员,真正要演戏的是我对藤条。要是他真打,先过我这一关。”结果正如我的所料,藤条等恶犯全部中了我的“戏局”,扮演了既不光彩又丢人现眼的角色。 我想这次找准了他的“气门”,吓破了他的狗胆,再往后也不敢懂啥歪心眼了。

    我躺在床上,拿出烟给每个群众“演员”都发了一支,不时有其他号里的集训犯过来看看我,脸上充满赞扬。是啊,这些老犯人该好好反思就是投机改造的苦果,今后应改邪归正,走好脚下改造的每一步,真正用心灵和行动向政府赎罪,向人们忏悔。

    到了第二天,太阳依然伸伸懒腰,不早不迟、不紧不慢地越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开始了。

    因为看守所不再送人,监狱也不在提人“上路”。集训犯人基本固定,又大不分是无期、死缓犯人,注定要留监。走队列又是下队必须过的第一关,所以大家认真多了,也卖力多了。

    今天练习的主要内容是“整理着装”。“汪教头”开始强调要领:“当听到“整理着装”口令时,所有集训队员马上恢复立正姿势,我喊‘一’时大家双手抓住帽子的帽檐,使帽子处于端正位置; 当听到“二”的口令时,双手要迅速而准确地从后衣领到第一个纽扣的位置。第2个口令作用主要是整理衣领;当听到“三’”的口令时,双手是从衣领迅速滑落到上衣两下兜盖子处,主要防止口袋盖子不整…… ”

    整理着装主要分为五步。接下来就是整理上衣下摆,很快大家都能完成,最主要就是一遍一遍练习,习惯成自然就是这个道理,又练习了20多遍。“汪教头”让大家放茅、喝水,稍时休息。大约半个小时,“汪教头”的集合的哨子响了。我们都赶紧下楼,到监院集合,按原来规定的位置站好。

    “汪教头”下达口令:“全体都有: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立正;稍息。”基本口令完结后,“汪教头”看了看大家,然后很标准的一个跨立,又十分严肃的看看大家:“现在我宣布昨天集训队犯人和老犯人之间发生摩擦的个人处理意见:一、首先是我想大家检讨:我过去告诉过你们不要和老犯人多接触:老犯人一种是好色的,有事没事专盯集训队里的年龄小的犯人;还有一种是贪物的,就是盯着新犯人的物品,包括你违规带来的现金,以及香烟等物;再一种就是替他们参加生产劳动的。他们抓住新犯人不懂《规范》,把自己的生产劳动转嫁给了新犯人。”说完后,“汪教头”又专门扫视了我一眼,接着说:“在这上面我有很大责任,因为和老犯人天天要在一起生活,对他们的很多事看不惯,但碍于脸面,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强压心头的火气,所以才发生了昨天的事件。这个事件的发生最大的责任在我。”说的时候,“汪教头”的脸上闪过对老犯人不良行为的愤满,也有对自己的歉疚:“我说的第二点:那些老犯人欺压新犯,投机改造的行径,迟早会被干部发现,他们会对自己违反《规范》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时大家都知道该说我了:“第三是:人常说‘宽是害,严是爱’,之所以能发生昨天的事件,一个是我对老犯人不良行为的宽容,放任自流了他们;还有一个是我对集训队在管理上的宽,所以我郑重宣布”这时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对我的处理结果。“汪教头”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不做任何处罚!”立时集训队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汪教头沉了沉:“不处罚不等于你们做的对。这样的事只能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家又是报以热烈地掌声。“好了,全体都有:立正,解散。”

    我们上午的训练到此结束。

    我心里的“包袱”总算落地。我顿觉一身轻松,上的楼来,把两手手指互插,手心向上直臂举过头顶,刚要休息。忽然听到“汪教头”在监院里的叫声:“林峰,张队长叫你!”

    我没听错?我大着胆子问:“谁?”,“汪教头”:“张队长!”

    “哎呀,我的妈呀,这下弄大了!”我想张队长叫我有两点:一是冒充他的关系;一个是冒犯老犯人的事。无论哪头事,都不是好事。完了,大大地完了,我腿当时就要点软了。

二十七回 面试遭质疑 笔试解疙瘩

    一说是张队长叫我,我心里立时发怵,心头越过一丝不祥之感。张队长叫我要不就是傍的他这个假关系“穿帮了”,要不就是要对我和老犯人发生的事件进行处罚。但我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迟早要来,一切认命。

    想到这我心里虽然不知道从哪出了岔子,但也得硬着头皮去见。下到监院。我想起“汪教头”见干部的情景,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两手迅速握拳提到腰际,按照“跑步走”的动作要领,向管教办公室的窗口处跑步走去。到了窗口约两米处时,然后左脚向前大半步着地,右脚靠拢左脚,同时将手放下,成立正姿势站好::“报告:集训队服刑人员林峰报到,听候张队长指令!”原来望见张队长都是在比较远的地方,今天离得最近,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那张严肃的长方形脸上戴着一副黑宽边近视眼镜。他听到我的“报告”,便抬起眼睛看我,那一双深沉果决的眼睛从近视银镜的镜片后闪着亮光,那两道亮光里就像是两把“探雷器”,好像能把我的埋藏在内心各个角落里的“**”刺探出来,但对于我来说也无可奈何,只是仍立正站着。

    这时,张队长从管教室的窗口内上下扫视了我一遍,开始直视着我的眼睛问话:“你叫林峰?”我头往后一仰:“报告:我是林峰。”他仍审视地看着我,眼里充满着怀疑,自言自语:“林峰,作家协会会员,担任过多家新闻媒体的特约记者,不像呀。”听他这么一说我刚才报到的恐慌减了大半,随即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调查我的“身世”的,和关系“穿帮”、老犯“事件”都挂不上边。我心里想,人哪有从面相看出来的,就如《水浒传》里的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说到这,我脑子里立时闪过多年前特别相似的一幕:那是我刚到银行办公室担任综合干事的头一年,我的小说多次在省社会报刊和金融类报刊上发表,全年各类稿件在全省银行系统名列前茅,被省级银行系统报刊授予“优秀通讯员”称号。接到去省城参加“优秀通讯员”表彰的通知后,我既向往和期待,但又忐忑和紧张,因为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出远门,更是第一次到省城。那是一个早春的下午,我到了省城规定的宾馆报到。刚下榻宾馆不久,就有一个留着乌黑亮整齐的流海,齐耳短发的女孩找我。她站在我的那个房间门口,白眼珠子像鸭蛋清一般,黑眼珠子像黑焦炭一般,长长的睫毛如柳叶一般,双眼皮的眼睛如杏核一般,薄薄的双唇如玫瑰一般,裹着的白色外套更加令人联想到出水的芙蓉一样的 清秀。她在那里打量在这间房里的我和另一名报到的“优秀通讯员”,她盯着我们两看了很久,像是在我们脸上想找出她似曾相识是东西,但什么也没有,只好发问:“林峰,林峰来了没有?”我看着不曾相识的大约20多岁的女孩,只好应道。她这才走了过来,伸出他娇柔的小手,自我介绍:“我,逸君,省银行报副刊版的编辑。很高兴认识你。”那天吃过晚上的会议餐。我们走进了离开会的宾馆不远的公园。她毕业于c省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她分配到省银行担任了报社的副刊编辑,我的小说来稿她每次比仔细审阅,并被轻盈的文字,巧妙“包袱”所吸引,所以能打动编辑的小说,必然能在报刊上占个好的位置。我的文章总会发在副刊版的头条,并被配上插图。那晚我们在公园就像是久别的兄妹,从古代的四大名著、十大才子书,到现代文学茅盾的《子夜》、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冯德英的“三朵花”,一直到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小仲马的《茶花女》、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小说《飘》、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让灵魂徜徉在文学的海洋里。转眼时间过去了很久,在分手时,她两手夹在腿的中间,弯着腰“咯咯”地笑。她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举动的酒窝也在笑。看着她,我也“哈哈”傻傻的笑。她终于止住笑声,问我:“你知道我笑啥不?”我直白的摇摇头:“不知道”。她这才告诉我,她原来读我小说时,也读文思人,想着我一定是个个子高高的,脸皮细细的,眼睛小小的,戴着副近视镜的奶油书生,没想到那些秀气的文章出自我这个眼睛大大的、鼻子实实的,嘴巴厚厚的,看起来很粗糙的一个人。她说到这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能认识这个秀女编辑,以后稿子肯定好发多了。后来开会就餐要交领票,我没有,她大大方方替我交上了‘总编辑见我开玩笑地说;“林峰,你的文章就像美酒,让你的美女编辑陶醉了。”

    今天张队长的眼神重复着过去一样的故事,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作家协会的会员怎么是个“粗人”。这时,张队长皱着眉头:“林峰,向前两步走!”我又觉得大事不好,跨前两步,正好到管教室的窗口,到那时他突然从窗口里伸出大手:“啪!啪!”扇我两个大嘴巴子可就完了。怎么办?我想还是坚持不动为好:“报告张队长,《罪犯改造行为规范》规定: 听到管教人员呼唤时,应立即答‘到’,并迅速到管教人员两米处站好,听候指令。《规范》中没有规定与干部可近距离谈话和接触。”张队长看着我不近跟前,便严厉地说:“你不过来,是让我从窗口爬出去?”他能爬出来吗,长身材高大,往那儿一站,就像半垛城墙竖在那里。我一听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身世”调查完了。“嘴巴子”要给予奖赏了,这是一定的了。看来拿《规范》辩解是没用了。这时张队长从椅子上立起身,把手背起:“我再说一遍:林峰,我命令你向前两步走!”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大跨。跨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用脸去承受巴掌落下的作用,把眼睛闭得紧紧的。谁知道前面是个台阶,一脚踩在台阶的边上,差点摔倒,一个趔趄趴在了管教室的窗户口,睁眼一看,张队长正直视着我:“林峰,我让你向前两步走,没有让你闭着眼睛,这是怎么回事?”我马上辩解:“报告,张队长,犯人都说你自身雷厉风行,管教犯人也非常严厉。今天近距离能够见到您,从心里不仅十分对您尊敬,同时也十分激动,所以当时激动过度,心跳加快,顿觉眼前一黑,跌撞在窗台上。”

    张队长严肃的神态有些缓和,其他在办公室坐的干部都笑出声来。张队长语气增加了几分和气:“林峰,今天我们看你入监表格‘特长’一栏填的‘写作’,不想你人长得不像文人墨客,所以对你的特长产生怀疑。你有什么可以解除我们的怀疑的办法吗?”我刚才挨“嘴巴子”的个人预警信号这才从心里解除,紧绷着的神经开始松弛。我想了想,说:“报告张队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接见时把我的证件及发表的文章拿来。”张队长思考了一下,说道:“要是把你送到其他监狱了,就是拿来也晚了。”他又想了想说:“这样,一会我让汪民给你发几张白纸和一支圆珠笔。你写一篇文章,字数吗大概3000字左右,明天下午交给我,能完成吗?”对于写文章我是轻车熟路,我很自信地答道:“请张队长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张队长这才向我摆摆手:“好了,下去吧。”我心里早已像欢快轻松的小燕子,但绝不能乱了脚下的“方寸”,我马上答“是!”,继续依照《规范》的规定要求,“啪”地一个标准的后转身,然后“啪,啪”向后两步走,接着一个标准的左转身,迅速将两拳半握提于腰间,依十分规范的“跑步走”回撤。

    我心里十分欢快,真是“因祸得福”啊。进到监号大家都伸长脖子观看我的脸色,我还是装出十分沮丧的样子,叹口气躺倒了床上。大家赶紧围观:“林峰,啥事?”我摇摇头:“唉,不是啥好事,写检查,完后等候发落。”大家心马上都提起来了:“张队长处理我们吗?”我看了看他们紧张的神色:“那能少的了吗,都要处罚,听说要关禁闭七天,这大过年的都要在禁闭室过了。”“哎呀,我的妈呀,这可咋整呢。”那个强奸犯稻恒最胆小,结巴着问:“林、林峰,你、你检查写深刻点,就、就说全是你让我们干的。”那个抢劫犯关部也害怕:“林峰,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在检查中一定坚决把事全揽了,和我们无关。”那个伤害犯秦存也耷拉着脑袋,呲着两个门牙:“到年关了,晦气啊,今后在监狱服刑也顺不了!”看他们都是牢骚。我偷笑,尤其是那个强奸犯稻恒,老大管不了老二,尽在女人跟前耍威风,进了监狱比老鼠胆还小。

    “林峰,下来!”汪民在楼下叫我,他们赶紧往下看,果不其然,汪民手里拿着几张白纸和一支圆珠笔。这一看那三个人真的吓软了,都好像泄了气的皮球。

二十八回 锡纸烧掉财万贯 烟枪打得家离散

    我下去接过纸和笔,连汪民也不知道张队长让我干什么。只是小声问:“林峰,张队长让你写什么?”我大声提着调:“检查!”这事说给上头这几个人听的。汪民还要问,我已转身上楼。

    这几个人见是真的,都像晚秋的茄子叶蔫透了。我上来给他们说:“要不要跟我关禁闭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你们9个人,下头10张床,你们都在下头休息。吃了午饭,你们在各自床铺上默背《规范》,不准大声喧哗,谁要是大声说话,我就把谁牵连进去,跟我一起蹲禁闭。”大家一听,都:“好好好,是是是”,生怕我把他写在里面。

    吃过午饭,我一个人躺在上铺,考虑着写什么呢?忽然我想起在h看守所搞认罪悔罪教育活动时,我写过一个“瘾君子”的故事。就写他!

    但是为了不让下面的几个乱说话打搅,我在上铺大声自言自语:“检查,尊敬的张队长:您好!我叫林峰。这次和老犯人较劲,全是我自己干的,和其他犯人无关。都是他们先欺负我们。再说那个强奸犯真是一条狗,我没打他只是做了个动作,他就吓瘫了。”我说到这,下铺的强奸犯稻恒就结巴着直嚷嚷:“等等,林、林峰,你、你说谁呢,打、打击面不要太广。你、你应在强奸犯后面加上藤、藤条的名字。”我心里窃笑“好好,马上加。”看他们在下头都不大声说话,给我腾出个清静的环境,我就开始写了。故事的主人公叫董青,董青高中毕业便参军入伍。他的脸较长,应该是长方脸吧,五官雕刻般分明,有棱有角。他在部队服役期间,积极进步,表现良好,并加入了中国**。退伍后他到一家企业工作,他服从管理,工作兢兢业业。妻子是一名中学舞蹈老师学教师,靓丽的黑发如飞瀑般飘洒而下,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曼妙纤细,清丽绝俗。胸前的山峰如倒扣在上面的石榴花,如明代诗人王曾写有一首诗: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夫婿调酥绮窗下,金茎几点露珠悬。结婚第二年喜得一子。从个人成长过程到家庭生活状况,平凡、安宁,顺利、幸福。董青是父母眼里的乖乖娃、妻子眼里的好丈夫,孩子眼里的好父亲。在同事朋友的眼里,他高大威猛、帅气干练。当时正赶上“下海”热。董青凭借脑子活络,也想下海捞些“大鱼”董青所在的h县,地处j、q、h三省三角地带,交通便利,商业繁茂,自古就有“前车百货旱码头”之称。当时h县政府着力打造以市场贸易为龙头的强县战略。以综合批发、服装批发、五金交电批发、汽车摩托交易市场的格局已经形成,吸引了周边3万多人加入浩浩荡荡的个体经营之列。有人这样形容:“在h县铺条麻袋摆个地摊也能腰缠万贯”。董青租赁了一个门面,搞起了服装批发生意。当年就成了令人羡慕的“万元户”,仅仅三年,董青已有万元家财跨越到了家财万贯。生活如日中天。

    在多姿多彩的社交环境里,他的的朋友三教九流,样样都有,也越来越多,他的欢念也随着朋友圈里“颜色”熏染也逐渐发生变化。他与人的交流最多的就是他的朋友们如何阔绰、如何潇洒,经常感叹“人生莫过如此”。从此他常常浸泡在酒吧、歌厅里,沉迷于灯红酒绿之间。作为家中独子,父母对其从小就宠着惯着,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个性。这在家庭生活中表现的极为突出,他的生活节奏出现变异后,妻子虽然也曾多次劝导管制他在社交及生活方面的不良习惯,但他“大男子”主义,我行我素,最终导致夫妻关系紧张,几近破裂。下班后,他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有时甚至彻夜不回。

    有次他和一个同行到外地进货,坐了一天的火车,他有些劳累,这个朋友拿出一个烟盒,抽出里面的锡纸叠成沟状,又用烟盒外皮卷成筒子,在锡纸上放了些白色的面面,然后用打火机在锡纸下面烧,顿时一股白烟被这个人吸得精光。吸完后这个人伸伸腰和胳膊,十分兴奋地说:“人生几何,对烟当歌,美哉!”完后,拿过锡纸问董青也快乐快乐,董青十分悦然地接了过来。

    一会儿,云腾雾绕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亢奋和快感,同时眼前飘逸出一群美丽的天使,她们玲珑的小脚踩着白云姗姗走来,一个个都是波浪般的秀发随风飞舞,如月的凤眉,似杏的美眸含情脉脉,挺秀的琼鼻,香腮微晕,吐气如兰的樱唇,鹅蛋脸颊甚是美艳,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霜如雪,身姿苗条纤弱,圆圆的肚脐外露,紧身拖曳的各种颜色的长裙在随风摇摆…… 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随后,董青沉迷在这种幻觉中无法自拔,乐不思蜀。他对经营的门面越来越不上劲,常天就是到处找毒品买主,然后是腾云驾雾。那个在街上一走就能迷倒很多男人的美若天仙的老婆再也比不上幻觉中的美女若云,只要毒品能把他带到那个鲜为人知的九霄云外……

    吸食毒--品这根萌发在青春岁月里的“毒芽”,使董青很快抽干了家财万贯,为了能吸上这种让人梦若天外的东西,他开始以贩养吸,最终他被抓获,以持有和吸食两款罪罪数罪并罚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2年,决定执行20年。这时妻子也和他宣布离婚,带上儿子远走他乡。处在花样年华的青春岁月,本应过着健康阳光的幸福生活,一旦沾染上毒品,最终结果是懊悔的一一生。这正是:一张锡纸烧掉家财万贯,一杆烟枪打得妻离子散。我就把最后一句话作为全文的标题。真是伏案疾书,一气呵成。

    下午就写完了,等待的只是向张队长“交卷”打分。

    挨到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九,监院里也热闹起来。老犯人们搬砖的搬砖,和泥的和泥,在监院里垒起了村里所说的那种旋风炉子。只是与村里不一样的是这种旋风炉子宽度两边是圆的,但是特别长,足有20米,上端是宽约1尺的长形炉道,填上烟煤点上火,足能一次容纳20个三号锅同时做饭。这种旋风炉也不知谁发明创造的,但在监狱是特别实用的。院里造炉当然没发练习走队列的事,所以新犯人都有几分好奇地在楼上的过道里看着。

    到了下午,我早早地在楼道里往监院的大路上看,正好能看见大路上的干警上班。我只等着张队长的到来。14点30分,终于看见张队长右胳膊的怀里夹本折成两半的杂志向管教室走来,我马上把放在被卷中间展展的写的密密麻麻的“答卷”拿出,嘴里祈祷上帝:“上帝啊,保佑我的‘答卷’顺利过关。”便再次整整衣服,心跳也开始加快。

    我走下楼来,到了监院,又和上次一样,右手整整齐齐地拿着“答卷”,左手握拳,两手提于腰际,以跑步走的动作向管教室奔去。

    仍是到两米处立正站好:“报告:张队长。林峰按您的规定写了篇文章,请您审阅。”张队长见是我,仍用右手上扬,手指向上内勾,示意我过去。我这时向前两步走,到了管教室的窗口,“啪”一个立正,两手握住“答卷”向张队长递去。张队长拿过我写的文章。

    他禁闭双唇,把左手的大拇指放在嘴唇下面来回移动,认真地看着。我极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对我答卷的满意程度。 张队长看得很仔细,也很认真,我站在那里心里一直如十五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十分不安,把眼睛死死盯在张队长的身上,急切地等待着其中的结果。忽然张队长拔地而起,“嗵”地一拳砸在桌上,两眼圆睁:“林峰,你这是耍我?”

    “耍他?”我真的懵了。

二十九回 试卷迎新年 好事蕴希望

    “这下祸从天降!”但我正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认真写的文章咋就是耍干部?这时张队长很严厉的说:“林峰,我让你写文章,不是让你抄文章。你说你这文章是从哪抄的?” 我一听明白了,真是胜利在望了。这就是说我写的文章出乎张队长意料,是文章的水平超乎了他的形象。我心里实实在在有了底,就一脸无辜:“报告,张队长。我们集训队没有‘片甲’报纸杂志,有的就是《罪犯改造行为规范》,就是真的想抄一篇文章,除非真有本事获得‘天书’,所以文章是我写的。如您对文章有怀疑,第一可以询问同号人员,第二可以调查一下现在正在这个监狱但不知在哪个队里正服刑的董青,我就是以他为例写的。”

    张队长脸上这才多云转晴:“如果不是抄袭,还真写的有两下子。我怀疑你抄也是有理由的,因为你在文里行间把女人写的过于详细,这些描写我只在社会的报刊杂志上见过。你要明白这是监狱,这里面有很多人是因犯强奸罪而来的。再加上他们多年没闻过女人味,早已按捺不住那种原始的**。你这文章要让他们看见都要晚上‘金茎几点露珠悬’了,所以我要把你文章里面的这些句子删掉了。”我马上迎合:“谢谢张队长点拨,我只是写到关键情节,为增加一点文采才故弄玄虚的。”

    张队长这时在办公桌的一个竹子做成的黄色笔筒里拿出一支红蓝铅笔,把我写的女人部分的那些文字划掉。他示意我往监院中喊“流氓”过来,我纳闷,但是我想咋还有叫这个名字,没有多想,就仰着脖子大喊:“流氓,张队长叫你!”。我这一嗓子出去,很真有一个“流氓”,放下正在院里和泥砌炉的锨,拍打了一下手,揣着肚子上扣的那顶“铁锅”,但两手没有提起我于腰间跑步,而是吊着手前后互甩一路小跑,来到管教室窗前。我一看这个人就是上一次我看板报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他过去后,张队长把我写的那几页纸给他,吩咐:“过年了,把墙上的两块板报全换了。”并吩咐他:“在结尾插个尾图:写上‘迎新年忏悔录’字样。”这时那个“流氓”又问,落款写谁的供稿,张队长看我一眼:“就写‘集训队林峰’。”

    那个“流氓”忙着擦黑板,又忙着写黑板,我也被张队长满意地“释放”回到了集训队。我上来,急切地炫耀:“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都不用蹲禁闭,可以在一块过大年了。我的《检查》也上了墙上的板报,不信大家看,那个叫流氓的正往上吵呢。”大家出来一看是真的,都悬了一天石头落了地,又恢复了往日的说笑。

    后来才知道这个“流氓”其实叫刘猛,犯的是花案,看起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咋就心里那么龌龊。他把黑板擦净,开始抄写我的那篇文章。这时一个满手是泥,正磊炉子的犯人过来,撅着身子往刘猛的手上的文章看。一边看 一边问:“这次黑板上抄啥呢?”刘猛搬了个凳子,准备站上去写:“一个集训队犯人写的,就是我提过的那个‘真人’林峰写的。”那个人马上满脸不高兴,甚至有点咆哮:“啥?一个新‘囚’蛋子能会些啥?我写了好多散文、诗歌之类的,都给了张队长,他也不猫瞧猫瞧,选给我一个上个板报。我师范生还不抵他一个没下队的新犯?他能写个球。”说话时在上头也能看到他的铁青的脸更加铁青,右额角的青筋暴突,眼睛也是溜圆。刘猛置之不理,只管上去抄写我的那篇文章。看来集训队的犯人写的文章能在这个藏龙卧虎的教员中队里登上板报绝非易事。

    刘猛抄写完了,又把书稿给张队长交去了。这时有集训队的犯人想看看上面我的检查,才真正知道是一篇文章。

    那些磊旋风炉子的犯人也凑过去看,有的虽是老师,但是带数学的对文学不太懂,也不表态,有的看了也点头赞成。只有那个人脸一只铁青。

    晚上收了工,剧团的h县过来的,一看我的文章上了黑板,都觉得脸上有光。吃过晚饭,那个叫冯琪的犯人“新生文工团”团长上来了,他是“二进宫”,对犯人中混改造的“道道”多些。他上来背个手,迈着八字步,就像针对干部一般,上来两个大眼先从我的头到脚轮里个遍,然后拉我出来,还是背着手,然后嘴一努:“林峰啊,有两个事我想给你说。”接着又十分神秘,把右手从背后抽出来,用中指指着我:“给我那支烟我才能说。”我好笑:“大团长,你级别也高呀,你也知道新犯人最缺的就是烟火,你这不是富人夺叫花子的口粮吗?”冯琪说的不好意思只得从他的上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农工烟盒,给了我一只,他自己也点了一支。他又嘴努着:“林峰呀,你看我是个团长,但是家里没人来探监,就监狱给的八块钱补助,恨不得掰成几瓣花。上来给你说事,还倒贴烟一根,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好像也憋了好长时间了,大大地吸了一口。又把嘴努成圆圈,把烟吐成一个有一个圈出来,这才有些慢条斯理地说:“两个事,一个是好事,一个是坏事,瞎说那个?”我笑了一下:“大团长啊,两个事都不要说。对坐监的人来说除过回家,就不会有啥好事,也不会有坏事,这里相对来说不会飞来横祸的。”他又把嘴一努:“那我不说了,我下楼了,你别拉我啊。”“好的,再见,明天上来我让你抽我的烟。”我知道他不会走,就故意说。正好合了他意:“我就知道,我这根烟不会白让你抽,拿来。”他伸出手问我要烟。我只好拿出只有几根的红豆。他有点着,吸了一口,我没几根了,不敢抽了。他这才说:“看在老乡面子上,我这是算出来的,只给你说,一定保密。”我应允了,他说:“第一说好事:你肯定留监了,肯定还是教员队;第二才说坏事:教员队里有龙、虎、象、豹,也有鳖、虾、鱼、虫,在监狱里事‘水’最深的地方,要处处用脑子做事,时时提防他人给你挖好的土坑,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得操心里。”他说到这,又扒在我的耳根上,小声说:“你还没下队就闹这么大的动静也好也不好,以后就看你在他们布下的‘雷区’里怎样摸爬滚打了。”然后,他要眼睛盯着我,努着嘴:“听我一席话,胜过十年书,切记切记。”说完,摆手走了。

    他走后,我首先大喜,如果他说的没错,我真的能留监,对一个犯人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最起码我这个双比女人还柔软短小的手,不用干体力活,安全也有保障,绝对是好事一桩。关于下哪个队也不是马上要考虑的,就是真下了犯人教员队,“明箭一躲,暗箭难防”的事也都是后话。

三十回 春联诉心声 红福映祝愿

    一觉醒来,已是腊月三十。老犯人们把足有一汽车的焦炭用平车盘回监院,又忙着搬回干柴,在尚湿的炉膛里添上干柴点火,先是浓烟滚滚,一会便出现带烟的红色火苗,再后来蓝色的火苗开始烧烤着炉膛。点着火后,老犯人们围着火炉一边烤着火,一边聊着天。就像在家乡的村里的冬天谁家过喜事那样,帮忙的其实也没啥活,就在做宴席用的旋风炉无边无际地说着闲话,烤着火与主家一起享受幸福的时光。茶炉房有烧好的热水,但他们怕把焦炭白烧了似得,在监号拿来铝壶接上凉水搭在旋风炉子上烧。

    在家时,每年的腊月三十,村里也是热闹繁忙的景象,上午,家家户户把门前院里街巷打扫的干干净净,到了下午就开始把春联门神贴起来,在我的意识里,每到大年三十下午,站在村里的田地里回望,夕阳映照下的村庄在春联的点缀下披上了新装,显得分外新鲜夺目,仿佛沉默了一年的村庄也陶醉在新年的氛围里。

    在监狱也是一样,到了下午老犯人们拿回一幅幅荡漾着新年红红火火的春联,隶书、草书、楷书全有。隶书遒劲有力,草书奔走蛟龙,楷书行云流水。我们在监房也领到了他们写的春联和福字。汪民让我看着别贴错了。这个贴春联我虽不是专家,但也比较嗜好。在家乡的腊月三十,我早早的把家里的对联贴好,便开始满村里的大街小巷欣赏起对联来。那时,农民在土里勤劳耕耘,但也是难以温饱,所以每家每户的对联都向往着来年“丰衣足食、五谷丰登、年年有余”,对联的词句虽千变万化,但内容几乎同出一辙。现在在监狱过年,我也下的楼来,静静的走着,看着,读者,想着,捡拾着家乡记忆的碎片,心握着春节生活多彩的画面,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从心底缓缓飘来。

    我的堂叔是个老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一进腊月门,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找他写春联,大概每年要写上千幅对联,他扒在桌之上就像个机器人,一直不停地写,他的桌子上放本对联书,但也来不及细看,就是凭脑子装的那几幅,于是每家每户的对联至少有一幅是一摸一样的:“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就是这样赶时间,也要到了年根才能写完。别人欢欢喜喜过大年,他的胳膊却麻木的无知觉。

    在楼下看着那一幅幅红彤彤的春联,同样和家乡那样夹杂着内心的美好期盼:“积极改造,奔向新生,早回家园”等都体现在对联之上。那是一个服刑人员最美好的期盼和改造的最终目标。每个监号的铁门上方也都倒贴上了一个大大地、红红的“福”字,这些“福”字里包含了一个服刑人员最虔诚的祈求,这就是早日走出囚禁的高墙。大墙内的囚子祈求自由。因为自由了,我们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可以重新创造生活享受生活。自由是福。我们的父母同样析求我们的早日归来,因为全家团圆是福,浪子回头是大福。人的**是没有穷尽的,所以“福”字也不拒绝你想人非非,这就是“福”字的好处。因为福就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是世上没有救世主,所谓幸福,都是靠自己去营造、去体验、去追求。 福是随缘,它只是生命的一种感受,一种人生的体验。我们每个人被囚禁于此,真正的是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自己**膨胀,迷失了自我,迷失了心窍,一旦自己的**打破了社会的规则,最终自己作茧自缚,所以“福”不是让你去企盼没有的东西,只是让你珍惜自己的拥有。我们也把一个个“福”字倒贴,只求服刑的日子里顺顺当当。其实,福如空气、阳光、水一样,就围绕在你身边。让我们学会发现,福在身边莫远求。政府给予了我们重塑自我的机会,就是一种福。让我们珍惜人生,珍惜改造中的每一天吧!只要你努力了,福自会幸然而至。

    看着,想着。是啊环境的不同,条件的不同,个人境遇的不同,造就了不同期盼的对联,不同的对联,又映照着着人不同的心理。这时我想起我多年以前写的一则民间故事:说的是不少地方的人总是用“好心碰上驴肝肺”来说那些好心没得好报的人,而我们那一带却说成是“好心碰上姜旺子”。据传,从前在我们县的郊外,有个姜家村,村里有个姓姜的财主,四十多岁才得子,夫妇两人视作上掌上明珠,起了个奶名叫旺子,由于过份的溺和娇惯,旺子自幼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性,成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自从双亲死后,旺子的生活就更加放荡不羁,没过几年家财就被他变卖一空。亲戚朋友看在他死去的双亲份上,资助他些钱财,希望他做些生意,办点买卖,走入正道,哪知这个吃饭怕张口,穿衣怕伸手的旺子,好话没听进一句,却以为父母在世时曾接济过这些人,他们对自己的资助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不过几天,他又把钱花得空空如也。亲戚朋友实在看不过,便中断了对他的资助,还上门问他要钱还账,实指望能“逼”得他有所醒悟,改掉恶习,重兴家业。谁知旺子却不知好歹。这年大年初一,好心的亲戚朋友怕他饿着肚子,又拿着钱和吃食他送来。没想到旺子的门上贴了一幅对联。上联是:好友近邻不管我过年;下联是:冤家对头又上门要钱。横批是:来人看刀子。后来,亲戚朋友在一块谈起这件事时,无不感叹地说;“唉1真是好心碰上姜旺子,实在拿他没办法。”从那以后,这句话在我们一带就流传至今。

    我看着,想着,在家乡的腊月三十。夜幕低垂,华灯四射,家家户户便会燃起炮竹,随之节日的喜庆的大幕缓缓拉开这时老累了一年的父老乡亲才可长长出一口气,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在一起开始畅谈着全年一年的收获和明年的打算。小时过年,一般家里家外打扫卫生,清理垃圾大都是我的。家里虽然破旧,但我总要院里角角落落打扫的干干净净,用了一年的锄头、铁掀等摆放的整整齐齐,随后就是看妈妈包饺子。饺子没有下锅,我和弟弟早已向往的涎水直流。长大娶妻生子,收拾家、贴对联、燃鞭炮仍然是我,除夕的饺子自然是妻子的事。两个女儿的新衣早已提前穿在身上。节日是孩子们的,只有这时两个女儿脸上格外阳光灿烂,在不大的床上蹦蹦跳跳,十分活跃。如今两个女儿不知还有没有往日欢乐,是否还能吃上热腾腾的饺子,明天能不能穿上一件像样的新衣,亲戚会不会给我的女儿扁上留住她们童年欢乐的压岁钱?

    正想着,忽然监院的大门打开,进来几个穿白大褂的犯人。

三十一回?政府送关怀 饺子暖囚心

    穿白大褂的是伙房的服刑人员,在他们身后还有三个推着满满一车白面,面是用塑料袋装好的;细看时还有饺子馅,也是用袋装好的。一个穿白大褂的犯人手里拿了张名单。其余的犯人是分年货的。他叫一个人的名字,便有一个犯人过去领,每人一袋日面提前称好的。每袋面4斤8两面,是从除夕晚上到初七的早晨吃饺子的面,每顿接6两计算。饺子馅先分的是除夕晚上和初一早上的,每人两袋,每装半斤,一袋是猪肉馅的,一袋是羊肉馅的。老犯人在我们的前面,领到的都兴高采烈,不分前后,每人都有。老犯人领完了,又让我们按名字领。这个场面是没来监狱前想也想不到的。对于一个犯了法的人民罪人能享受到政府如此待的遇真是格外的欢喜。我们领到了面粉和饺子馅,但没有做的家伙,老犯人大都提前知道要发面粉和饺子馅,所以都提前在旋风炉子上用铝壶和铁盆等家伙坐了上了水,也提前准备了案板、菜刀、擀面杖、当饭锅用的饭盆、笊篱等,只有我们没有这些物品。我来时用的脸盆是生铝的。我告诉同号的他们:“我的脸盆贡献出来,先用热水煮煮,杀杀菌就能煮饺子了。”但其他的东西还是没有。就在这时听见汪民在下面喊:“林峰,每个号派两个人下来,领家伙了。”我往下一看,下面摆了许多和洗脸盆一样大小当锅用的不锈钢盆,还有案板、面、擀面杖和菜刀。真没想到政府对我们关怀的如此周到,就那个年代,许多山区的农民也不一定有我们吃得丰盛。

    我们每个号下去两个人,每个号都领到了两把菜刀,两个用来煮饺子的钢盆,两个擀面杖,以及两个案板,两个面,两个饭勺,两个笊篱,大家高兴的合不拢嘴,尤其是生活在贫困山区的犯人更是有受宠若惊的感觉。那个案板有一尺宽、两尺长,擀面杖有一尺多长,用起来十分顺手。东西拿到手后,我要求大家自由组合,每组两人,正好擀面皮的擀面皮,捏饺子的捏饺子。我和关部一组,关部会捏,我只管擀面皮。可是原来号里是10个人,组合搭配刚好,现在因为号长戚中放假不出工了,号里11个人,组合时多出一人。这个人正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犯秦存。没人组合秦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秦存不干净,天天几乎懒得怕洗脸,在外贩卖煤球的黑灰深深渗进了他脸上粗糙的毛孔里;第二个是他的饭量大,平常吃饭时他老嫌他盆里的菜少。吃馒头几乎就两口咽到了肚里,然后端起盆里的菜“咕噜”一下就倒进了几乎无底的肚里。过年分到的吃食有限,谁找他就会饿肚子。秦存一手提着给他发的白面,一手提着饺子馅,身子躬成了弓形,可怜巴巴地站在那儿祈求地看着每个人,但都没人看他,我觉得心里不忍,就放下手里的擀面杖,说“秦存,要不你加入我们一组?”秦存一看有人要他,几乎像孩子一样欢呼起来:“好啊,林峰真好!”并立即把他的面粉和饺子馅递给我。“哽!哽!哽!”关部拿起我擀面皮的擀面杖急切地敲着案板:“哎,哎,哎!林峰,组合凭自愿的,这不是你副号长说了算,我不愿意!”

    我看看关部,知道关部的意思,就有些祈求,好像我是秦存一般:“关大人啊,出门在外行行好吧,你看他也是挺可怜的,大不了我少吃几个饺子。”人都是右侧的隐之心的,关部把擀面杖递给我,头往外一扭,算是默许吧。我伸过手拿过秦存的面粉和饺子馅:“秦存,包饺子的事交给我和关部了,你没事就在楼道口看看老犯人煮完饺子有闲地就把盆坐上,水开了叫我。”并挤挤眼睛让秦存离开,免得他在关部面前顶眼。我擀的饺子皮不是那么圆,也厚薄不一。这和妈妈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小时,妈妈做饭时不让我们靠近观看,她说:“做饭是女人的份内的事,男人学会做饭就会以后伺候老婆,是会失了男人的气节的。”现在想来,在这个没有女人的世界里,是多么的缺少生存的伎俩。看身边的这些男人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比我多了很多的生存本事。

    “林峰!”我正擀面皮着饺子皮,门口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是剧团的犯人团长冯琪。他习惯手背在身后,这回也是一样。老犯人吃的早,还不到晚上7点,他已经吃过了。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嘴角上挂着吃饱喝足的一种满足。他瞅着我:“林峰,哥给你拿了一样你最喜欢的东西,你猜猜看!”这家伙挺穷,人还不赖。大过年的给我送东西,肯定是我喜欢的,在这个十分贫瘠的地方,想要的绝对没有奢侈品。我立即把过年犯人最能实际得到的东西放在最前面:烟,最缺的就是烟。我看看冯琪手在后头摆动,想想不是烟,烟是“死物”,他的手不停摆动,现在正要饺子下锅,和饺子有关。我马上确切自己的猜测:“醋。”说话时我看着冯琪脸上闪过意思惊奇,更加确认了我的猜测:“醋,袋装的醋。”冯琪把右手伸到胸前:“林峰,你小子就是他妈的就是人精,这都能猜出来?”我能猜出来归结几个理由,第一,和这个特殊的环境、时间点有着很大的关系;第二,是和他背后的手有关系,他手里拿的是软物,上楼梯时会使手中的软物摇摆不定,所以虽然他的手在身后,但也能看到因手指摇动而略显小臂在动;第三吗,在看守所没事时我讲过我喜欢吃的两大嗜好。第一就是醋,而对米醋情有独钟。在家时,我无论热菜、凉菜,无论饺子、汤面,全部要调醋,不过在外是米醋。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醋罐子”。我和冯琪在一个号呆过,所以他是知道的;我还有一个吃的嗜好就是柿子。小时,家里穷,可能水果类柿子最便宜的缘故,所以我吃柿子上瘾。跟上爷爷逛街,只要买几个柿子就满足。记得7岁那年,跟着爷爷上街,爷爷见一个卖柿子的便蹲下身子去买,我没注意,依然抓住一个爷爷的袄后襟往前走。那会上了年纪的男人衣服穿戴如同一辙,都是中式白褂子,中式黑裤子,然后腰里别个旱烟袋,所以对一个小孩来说,面对满街这样的爷爷很容易出错,走了很长一截子路,见那个爷爷拐弯时,我才发现这个爷爷不是我的爷爷。对于这样惊变,我只能大喊大哭:“爷爷,爷爷……”,正好有两个40多岁的大婶婶从此路过,见我被亲人走丢,就过来问我是哪里的,我说是上马村的,她们知道我站着的就是上马村回家时必经之路,就陪我等爷爷。见我还在哭,一个婶婶就从提着的花布袋拿出一个苹果给我,我不要。另一个婶婶就说这个婶婶:“他妈呀,你也太大方了,你家里的孩子还吃不上哩,你见一个不认识的孩子就给他一个苹果。”我看给我苹果的这个婶婶,穿着一件煞白了的蓝衫子,两个肘部都补上了蓝色的长方形补丁,补丁的颜色深些,与衫子的颜色深浅差别较大,那个婶婶叹口气:“当女人的就见不得孩子哭,谁吃都是一样的,都是孩子吗。”正说着,就见爷爷慌慌张张的走来,手里提着五、六个我最爱吃的柿子,伴他而来的还有爷爷两行老泪……

    “林峰,水开了,下饺子喽。”在节日里,一不走神就想家事、亲人。秦存在院中喊我。我端起摆满饺子的面下去了。那个旋风炉子的火真是烈焰熊熊,比家里的炉火大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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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记重生介绍:
《狱记重生》分为三卷
第一卷:淬火正果。主要写主人公在十年的监狱服刑期间,对人生重新的思考、定位、起跑,由对环境的不适应,与服刑人员之间不融入,到聚力养成、重塑、再生的裂变过程。期间的沟沟坎坎、磕磕碰碰,使局外人难以理解、难以形象、难以捉摸的一个个事件。
第二卷:打回原形。主要写主人公忽然遭遇人生难以预料又难以掌控的不测后,进入看守所之后的恐慌、绝望、难耐。期间与狼共舞时的苟合、讨好、恭维,最终获得生存的伎俩和技巧。
第三卷:绝境生长。主人公在看
狱记重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狱记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狱记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