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是梦境
今年的寒冬来的早,昨日晌午便下起了鹅毛大雪,下了足足一夜。www.uu234.net
这会天还未亮,床上安睡的人儿乍然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双眸,盯着昏暗中的帷帐发愣许久。
星光般的眸子,神情复杂交错;不可置信.....亦或是梦境。
此时屋外传来了赵妈妈说话声,正在管教外头伺候的丫鬟。
“你怎是如此做事,姑娘年岁小,如今又病了半月有余,旁人没来瞧也就罢了,你这贱蹄子连伺候主子都不上心!这院子只要还有我管事儿的一日,就轮不到你这小蹄子做主理事。”赵妈妈气急了,扬起巴掌打了过去,一声脆响响彻在这院子内格外清晰。
听见外头的声儿,祝九轻咳了几声,无力的唤道:“赵妈妈。”
寂静的偏院,半点大的动静屋头都能听见。
丫鬟哽咽不止,恼恨着。
赵妈妈也管不了她这小丫头恼恨她,听见屋内姑娘唤她,便忙的推门半扇进了去。
“姑娘醒了。”
“姑娘怎的还下床了,老奴扶着您躺着去,外头天寒地冻的。”赵妈妈心疼的扶着自家姑娘往床沿去。
她以为临死之前那老头说的是假的,却不想是真的回来了。
祝九急着问赵妈妈:“赵妈妈,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时?”
赵妈妈以为自家姑娘是病糊涂了,都不知道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时了,便道:“姑娘先甭着急,快快回到床上暖身子要紧。”
“赵妈妈,你尽管告知我就是!”
她怎能不急,也不知道是何时,也不知道是否赶得上。
见到自家姑娘忽然执拗了起来,赵妈妈只好回话:“今年乃是天启三十年,腊月初八。得亏姑娘是醒了,等天亮了,便要去祝堂院见....”
赵妈妈的话未曾说完,祝九陡然脱了她的手,赤着脚就往外跑了。
跑的快,眨眼人就不见了身影。
“姐姐,姐姐.....”祝九一边跑一边念着。
她记得,那年也是腊月初八前夕几日,她们姐妹二人被邀了去北院喝羹汤。
后来,那边的掌事妈妈先送了她回来,可姐姐没回来。
等她醒来时,赵妈妈却告知她,姐姐与那北院三进门的庶出小子发生了苟且之事,已经被门里给料理了。
倘若那日她早些醒来,姐姐也就不会死。
可是年幼时,她又怎么会知晓这些,当日被送回来时,不知为何身体发热,总觉得热乎乎的,那种感觉令人羞耻不已。
赵妈妈没了法子,便拿来了针,刺了她脚底心,足足刺满了针眼才让她缓了过来。
而今日,就是姐姐被料理的时候,人现在在北院那边。
“姑娘,姑娘去哪儿?外头冷着,好歹也穿上鞋袜才是。”赵妈妈急着拿了鞋袜披风追了出来。
祝九一路跑着,双脚已经冻的麻木,脚心那密密麻麻的针眼弄的她每走一步都疼。
从南院宅子最末的偏院,跑去北院门里三进门的偏院哪能是一会的脚程功夫。
祝家宅子可是在锦州占据了整整两条街。
祝九吃痛的跑到了南院门里二进门,还未过院门便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双手摔的鲜血直流,不一会就染红了积雪。
正在清扫的丫鬟,眼见有人摔了,忙的过来瞧上一番。
见到祝九脖颈的挂坠,一眼便认出是府里的姑娘。
“姑娘,没事儿罢?”清扫丫鬟速速将人扶了起来,祝九浑身冰冷,身上落满了积雪,面色冻的发青发紫。
就连那双手的手指也冻着张不开了。
她浑身哆嗦的看着跟前的丫鬟,声颤哀求:“快....快去禀话给老祖宗,去救救八姑娘,她在北院三进门的偏院....”
丫鬟本也不是祝九的丫鬟,是这南院二进门的洒扫丫鬟。
祝九是南院门里三进门老爷的妾侍所出。
拎得清的丫鬟自是不敢管闲事儿,拎不清的多数是新来的丫鬟。
听了这话,又知道是姑娘,不说是哪房的姑娘,只要是主子们的事儿,自当先去禀报了才是。
老祖宗住在祝堂院内,从南院二进门过去,小跑也得一炷香的功夫。
丫鬟有些迟疑,这会赵妈妈追赶了上来,瞧见自家姑娘冻成了个雪人,险些没哭出声儿来。
见到姑娘有人照看了,清扫丫鬟听了话,赶去禀话给老祖宗。
“姑娘,您这是何苦要糟蹋自个身子。”赵妈妈哽咽着抱住自家姑娘,拿了披风将她团团裹住,又将她那双冻僵的双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暖和。
祝九已经无力说话,她咬着银牙眼眶通红,恨透了自己的无力。
赵妈妈将人吃力的抱了回去,又着人去烧了热水。
祝九在床上躺了许久,要不是赵妈妈脱了穿热乎的衣裳塞被褥里给她暖着,不知何时才能有暖意。
这会着去烧水的丫头,等了半响也没见着动静。
“姑娘,老奴去瞧瞧那些个躲懒的小蹄子。”赵妈妈穿上袄子,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
去了小厨房一瞧,哪儿有烧火丫鬟在这忙活。
厨房内冷锅冷灶,就连进锅的雪水都没弄来。
赵妈妈气的去了舍屋,只瞧见前两日受寒的丫鬟春林趴在通铺上。
“春杏上哪去了?”赵妈妈一问才得知,春杏方才收拾了东西去了南院三进门定差事去了,说是前两日就得了那边的南妈妈招呼,谋了个烧火差事。
今日又是腊月初八,点着日子定事讨赏去了。
赵妈妈听了气不过,可又也不能上三进门主母那边去找人。
南院最末的偏院不景气,伺候的只是个妈妈和俩个丫鬟。
眼下妈妈老的老,丫鬟病的病,跑的跑,连主子病了都上不了心。
这一大早,祝九也惊动了南院二进门的主母。
二房夫人心地算好的,只是不主事。
得知九姑娘在自家门前摔了一跤,便着了人过来瞧瞧。
何况今日又是腊月初八,姑娘们见老祖宗也是大事,九姑娘若因为摔了去不了,到时少不得会提起一番。
南院终究是大院,三进门不管的,其他门堂没碰着也就罢了。
既是碰着了,是得上心一分,免得让人落了口舌。
二进门那边打发了人来,又带来了不少寒冬物什。其中有几身赶不上时兴的袄子衣裳,还送来了银炭和驱寒的汤药。
虽不是顶好的,也是真真的雪中送炭。
赵妈妈感激的红了眼眶,再三道谢后,将东西赶紧拿去屋内给自家姑娘服用取暖。
祝九躺在床上,身子回暖了,疼痛自然就来了,这些倒算不上甚。
“赵妈妈,那丫鬟可来回话?若是没来,便劳烦妈妈跑一趟去问个话才好。”祝九知晓怕是来不及,可心里心心念念的望着姐姐能活着回来。
赵妈妈忍着泪水不往下掉,哽着喉咙颔首应是。
正巧要去问话,今早替自家姑娘跑腿的洒扫丫鬟来了院子。
这丫鬟模样不出挑,却瞧着实在。
“赵妈妈好,奴婢去了祝堂院,跟门内姐姐通传了一声,倒是不知此事可能传达上。”丫鬟面带为难之色,赵妈妈也没多说。
接着往身上摸了好一会,身上也摸不出个物什来打赏。
直到屋内传来祝九的声,赵妈妈连忙推门进去。
“姑娘。”
赵妈妈应声进来,祝九咳嗽不止,消瘦的小手递来了一枚软银镯子,声音嘶哑道:“拿去赏了她罢。”
第二章 祝家门里
今日腊月初八,按照惯例,各房各院的姑娘们,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得去老祖宗跟前露露脸。
这也是祝家的老规矩了,若是今日讨了老祖宗喜欢,她老人家开了口点了谁的名儿瞧得好的,那日后的在府里的日子也好,出嫁事宜也罢,即便庶出姑娘都是样样都按照嫡出置办。
说白了,腊八日子不过是府里庶出们的指望。
待天大亮已是巳时,夫人姨娘,姑娘们纷纷到了祝堂院。
祝堂院乃是祝家最大的院落,一早祝堂内的妈妈和丫鬟们忙坏了。
好一会,等人差不多都到了。
老祖宗这会出了来,各院夫人和姑娘们念了句老祖宗好。
老祖宗摆了摆手,面露慈祥的笑容,和蔼道:“都好,入座吧!”
众人点了点头,得了话这才入座。
坐在老祖宗左边上手的是南院几房夫人,依次排列是大房夫人,二房夫人,三房夫人,固而称为南院大夫人,南院二夫人。
东西南北四院,皆是如此称带上院称。
而左边下手的是西院四位夫人。
右边上下手分别为北院,东院各四位夫人。
外堂上手坐的是祝家嫡出的姑娘们小子们,下手坐的是各院姨娘和庶出姑娘小子。
祝家四代同堂,老祖宗高龄年过八十八,膝下曾有四子,一女。
四子之中,两位将军,一位经商,一位从文入官,女儿则是嫁入了皇室。
可这四个儿子都已经不在人世。
两个战死在沙场,经商的痨病辞世,从文的因为心性急躁,早在当年告老还乡之前被气死在了朝堂上。
如今还在世的便是那贵为皇家太妃的小女儿,也是当今陵王之母。
老祖宗四子膝下儿孙满堂,大儿便有嫡出二子,庶出一子,两位嫡女以及庶女皆早已经外嫁。
这子嗣便是如今南院大房二房是嫡出,三房乃是庶出。
二儿,乃是西院,嫡出二子一女,庶出二子。分别为,西院大房二房为嫡出,三房四房皆为庶出。
北院与东院的几房老爷本都是庶出,只因那嫡出是姑娘,早已外嫁了。故而,北东两院各房老爷没了那嫡庶之分,早早的列了嫡出。
这会,众夫人们与老祖宗话了家常,问了长短。
老祖宗身旁的伺候的老人于妈妈着人拿了名册,点着姑娘小子们的名讳,叫着谁了便是谁来老祖宗跟前来说两句话。
祝家四院十五房,姑娘小子们多,这一忙下来大半日都得过去。
腊八日午不食,话间吃些点心果腹便是。
这会过了未时,于妈妈唤到了祝八和祝九姑娘到老祖宗跟前来说话。
一连唤了好几声,却不曾见着有人进来。
外堂伺候的姑姑打眼瞧了一番,正准备进内堂去回话说人没来时,就见堂门门帘被人掀开了一角,外头的人速速钻了进来、
祝九此时浑身发着烫,哪怕是过了外面的寒气也未消退下去。
一进来便拉着外堂掌事姑姑,往她手里塞了几角碎银,讨饶道:“好姑姑,九儿来晚了些,还请姑姑通融通融。”
在祝堂院伺候的掌事姑姑,哪里看得上这点儿银钱。倒是瞧着眼前的祝九姑娘年岁小,身子薄弱如斯,人又冻的面色青紫,便道:“祝九姑娘可紧着进去罢,方才于妈妈连唤了两声不见人,老祖宗手里的拄拐都快敲烂了。”
祝九听了这话不言有他,拿掉身上落眼披风递给了赵妈妈,忍着脚底心的疼痛快步进了内堂。
于妈妈瞧着人来了,只见到了一人,这是祝九姑娘。
虽说不眼熟,可也知道,祝八姑娘今年都二七了要年长些,身条自然要高挑些。
“祝九见过老祖宗,老祖宗安好。”祝九说着曲腿行礼,双腿没力打着颤,哪怕是眼神不好也瞧得出。
这会坐在左右上下手的夫人们,瞧着这小丫头身上没点儿礼数,也不由得挑了眉头。
“哎哟,这是哪房的姑娘,怎的缺胳膊少腿儿的,身上半点礼数也没。莫不是你那当家主母的去行乞去了?”开口说话的是西院二夫人,声儿提的高,堂内堂外都听得见。
只见她坐在交椅上,手着绣花锦帕掩嘴,笑得身上带金丝边的锦绣袄子都晃了起来。
于妈妈自是瞧见了祝九姑娘身上穿着落眼的袄子,身上身下都短了一截儿,尤其是那双脚上穿的鞋,都补了鞋面瞧着格外打眼。
“我人是老了,这眼还没瞎。老二家的二媳,就数你嗓子门是最大的。”老祖宗手里的拐杖戳了戳地上的貂皮毯子,于妈妈心领神会,便上前虚扶祝九一把。
随而又央了祝堂院掌事的金姑姑说话:“姑娘生的俊俏,身上没礼数可不行。应了老祖宗的意思,给姑娘今年来年做的衫都要齐明白了。”
“是,奴婢这就去交代。”金姑姑得话便出了内堂。
刚给赏,西院二夫人又一惊一乍的哎呀一声,指着祝九那膝盖说道:“怎瞧着还见红了呢?如今年关未到,见红怕是早了点儿。”
众人听了话,又往祝九那膝盖看上一眼,只见她膝盖处袄裤已经浸出了血迹。
这会,南院三进门的不说话也得说两句。
“祝九,你既然是渗红,怎还来老祖宗跟前冲撞。”南院三夫人说罢,身边伺候的南妈妈便走了过去,抓着祝九胳膊便往外拽着走。
她本是个庶出不是嫡出,伤着了就伤着,老祖宗哪会问起这事儿。
祝九当下用力脱了南妈妈的手,噗通一声跪到了老祖宗跟前,那结结实实的噗通声听得众位夫人眼皮子发跳。
“祝九求求老祖宗,让姐姐安生后事往祝九姨娘老家去。”祝九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块,双眼见红不见泪。
上一世她哭的伤心,可这一世她哪能再哭。
虽然没能来得及救姐姐,如今哪怕是让姐姐死后能有个安身之所也比随意埋了要好。
今日腊八是祝家大日子,平日里姑娘们遇着什么事儿了,这等晦气事都是操办了才禀话到老祖宗跟前。
老祖宗年纪大了,这些事儿当面听不得。
南院三夫人瞧着,豁然站起身走到祝九跟前气恼的赏了一巴掌,打的她人仰马翻:“你这个贱蹄子,平日里没学好,倒是一个劲的冲撞着老祖宗。南妈妈,还不赶紧将人给我拉出去!”
第三章 动气
见到南院门里三夫人气的面色铁青,西院的二夫人不嫌事大,摆话道:“祝九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祝张氏院子的,虽说冲撞了老祖宗,既是说了,倒不如让她说出个一二三来。顶 点 X 23 U S”
此时老祖宗面色沉着了,西院二夫人也不怕训话,她就爱看这热闹。
“罢了,老大家的三媳,你应下九儿这事便是。我年纪大了人也老了,身子骨自然也就不中用了。”老祖宗说着拄拐起身,于妈妈赶紧上前扶着她回了后堂。
祝九坐在地上,双腿疼痛从里到外,小脸上的巴掌印五根手指一点也没少。
南院二夫人瞧了心里落忍,便使了个眼色给身边伺候的林妈妈。
林妈妈会意,连忙上前去扶起了祝九:“姑娘身子不便,先行回去罢!”
南院三夫人瞧着门里二夫人给了台阶,自是接下了。
等在堂外的赵妈妈见到是门里二夫人身边的妈妈送了人出来,紧着过去接手:“谢过林妈妈了。”
“快别客套,姑娘身子发烫腿又渗了红,速速回去请了医堂的人瞧才是。”林妈妈是个温和的人,随了二夫人那处事的性子。
祝九苍白的小脸朝林妈妈露出丝丝浅笑,接着整个人脱力的挂在赵妈妈身上。
赵妈妈一个人带着自家姑娘回去也吃力,平时在偏院本就过不好,人也年纪大了。
祝堂院的外堂掌事姑姑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今日祝九姑娘在老祖宗跟前闹了一下子,日后老祖宗总会提上一两句。
便指了外堂伺候的丫鬟帮衬着将人送回去。
祝九一回去,连昏睡了三日不见醒。
由着腊八那日在老祖宗跟前露了脸,又讨了赏回来。
主母那边不好再来苛责,倒是因为这缘故,打发了两个丫鬟过来,原本去了那边谋烧火差事的春杏也被差了回来。
内里内外的,也只是添了一个丫头罢了。
祝堂院那边的掌事金姑姑先前得了交代,亲自带人送来了穿的吃的用的,瞧着这偏院内不景气,稍后去了三进门一趟。
“给金姑姑看坐。”三夫人虽神色厌厌交代着,倒是不好得罪人。
金姑姑站着没动身形,笑着回话:“奴婢就不坐了,这眼下要到年关,年关前的冬阳宴也是老祖宗惦记着。姑娘小子们过了幼学之年要认亲,过了十四的又得定亲,奴婢哪能得闲落座。既然东西送到了,那奴婢就先行回去了。”
话说完,金姑姑没一会便出了门去。
她心想,祝九姑娘和祝八姑娘两年前便没了姨娘,倒是可怜。
尤其是祝八姑娘那事儿.....
想着便暗自摇头也不愿多理会这些,南院门里的事自是由着门里处置了。
待人一走,三夫人冷哼,余光瞥了一眼身前的南妈妈:“还不去瞧瞧祝堂院给那贱蹄子送了些甚。”
南妈妈会意应了一声,稍后出去点了两个丫鬟过去偏院。
方才她们瞧着金姑姑央了几个丫鬟进门,手里拿都拿不下,哪能她一个妈妈过去端得住的。
偏院内,金姑姑央人送来的东西放在主屋搁置着。
赵妈妈是个老人了,知道祝堂院送来的物什放不住。便让打发了春杏和新来的丫鬟紫铜先去小厨房熬药做吃食。
她暗地瞧了物什,点着好的俏的收了些。
后脚,主母夫人那边的南妈妈带人来了,话未多说,点着东西翻翻捡捡一阵,瞧着好的都让跟来的丫鬟端上。
转眼,祝堂院来的东西就去了大半。
饶是如此,赵妈妈也不敢吱声。
她们拿走的这些,好的送了主母屋里,主母瞧不上的自是便宜了她们。
祝九这会睁开眼从床上坐起了身,一起身边便咳的苍白的小脸涨红,咳起来也没个停歇。
赵妈妈回神瞧了过去,见着自家姑娘醒了,顺手拿了桌上祝堂院新送来的素锦披风过去给她裹上:“谢天谢地,姑娘可算醒了。”
祝九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就着赵妈妈的手起身下床,接着朝南妈妈走了过去。
南妈妈在三进门伺候了大半辈子了,哪将她这三进门的庶出姑娘放在眼里。
祝九早先没有了姨娘依仗,近日里连姐姐也殒了命。
她如今年幼,刚过了十二的岁。
本就身子骨羸弱,又是连着病了许久,瞧着那面色苍白犹离将就木不远了,是以她说话的分量又如何够得上敲点人?
南妈妈是瞧着人醒来了,却连眼皮子都未曾抬起,手上忙顾着清点东西。
祝九冷眼瞧着她,嘶哑着嗓子高声道:“南妈妈好阵仗,我祝九再不济,那也是三进门的姑娘。若是南妈妈觉得自个成了三进门的主事,那祝九便去求了老祖宗,让人将这些物什悉数送去南妈妈屋里可好?”
她这一开口嗓子便干涩的火辣辣的疼。
哪怕是疼,她也不能重蹈覆辙上一世的懦弱。
眼下人都欺到头顶上来了,更不能随了自家姨娘的性子好说话。
南妈妈一听这话神色堪堪的停下了手里的忙活,扯出一张生硬的笑脸来:“祝九姑娘是姑娘,老奴哪敢自主。可这些物什,姑娘有些还用不上,便拿回去给主母过目,待日后姑娘用得上了再送回来也不迟。”
所谓过目,无非是主母央了她过来瞧好了带回去。
赵妈妈见着自家姑娘如此动怒,这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低声唤了自家姑娘一声。
祝九哪能听了这话,抬着下颚朝门外瞧热闹的春杏和紫铜喝一句:“你们还愣着做甚,南妈妈眼拙看不清,难道你们也瞎了?”
春杏伺候祝九祝八姐妹二人有两年了,头一回见着祝九姑娘动了气。
自家主子都发话了,做奴婢的怎能不动身。
顾不得南妈妈是主母身边的,二人抄手将那俩丫鬟手中的物什系数拿了过来,末了速速送去了西厢小小的库房收着。
库房虽小,就是再来几回也收得下。
南妈妈瞧着祝九发了气,面色沉了沉,气恼道:“姑娘不领情,老奴回去好生禀话就是。”
说完,带着俩个丫鬟甩袖离去。
见她们人一走,祝九也不再忍着,放开嗓子剧烈的猛咳起来,咳的原本瘦弱的身子发颤,恨不得是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才好。
赵妈妈瞧红了眼,连忙扶着她落坐到床头。
看自家姑娘她转不过气,手掌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那戳手心的后背。
第四章 总会有法子的
见着自家姑娘受罪,赵妈妈落泪哽咽着:“姑娘再怎的瞧不过,也不能这样动气。顶 点 X 23 U S凡事老奴来说就是,这遭罪的还不是姑娘自个的身子。”
祝九咳了好一会后才缓了过来,整个人软靠在赵妈妈肩头气吁吁的喘着,那张小脸上红白交替,瞧着都让人难受。
此时春杏和紫铜收了东西便来了主屋,两人站在主屋内。
她们的腿就像是钉在了地上动也不动,就这么垂头候着。
赵妈妈瞧着她们的心思,气急骂道:“这些个贱蹄子,主子都快转不过气了,你们只惦记着那点儿赏,莫不是等了一会,姑娘还能不惦记着你们了?”
春杏和紫铜也不说话,盯着自个鞋面听着。
这厢祝九缓了过来,瞧向了她们俩:“方才我瞧着祝堂院那边送来了意门坊的点心,赵妈妈一会赏她们俩一人一抽;春林病了数日,也赏她一抽。另外,让医堂那边每日多开两副药,给春林吃上。”
赵妈妈听着姑娘心软就这么赏了,狠狠的瞪了春杏一眼:“姑娘,这东西姑娘自个都还没尝着滋味,哪能赏了这俩贱蹄子。”
若说春林说不上该赏,伺候主子也是上心不够,倒比这春杏强得多。
赵妈妈恨透了春杏见缝钻的眼尖子,可比那裁缝的剪刀尖儿还要厉害。
“妈妈,按我说的便是,我乏了。”听了这话,赵妈妈即刻收了声,扶着她躺了下来。
糟心事儿姑娘受得多,她如今都年十二了,哪能看不明白。
随后应了姑娘的话,都赏了下去。
....
转眼,又到了冬阳宴的日子。
祝家冬阳宴设在了每年腊月十九,这日也是逢年过节中最忙的一日。
在锦州乃至在天启,祝家二字表着荣华里着富贵。用平常百姓的话谈来讲,祝家的皇恩一个接一个跟天上掉下来似的。
当年老太爷生前是跟着天启皇帝打下了这片天,故而是天启的开国功臣。
虽然说老太爷故去的早,却也留下了这功绩荣耀给子孙后代享福。
老太爷膝下两位儿子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战死沙场死后追功更不得了。
而今,到了第三代祝家各位老爷们,东南西北四院,共有十五房老爷,其中有过半数在朝为官,不从文,便从武。
祝家不光为官,又从商是为皇商。
水路与地上的行当,行行皆有祝家的生意门路。
如今,祝家作为锦州第一名门望族,每年的冬阳宴自然出名,也成了那些个一心想攀附祝家的门户一个机遇。
不说娶了祝家嫡女,嫁了祝家嫡子们如何,就是定亲了祝家各房主母身边出来的庶女,那也是门庭路开财生水旺。
是以,今日登门来参加宴会的人,没有千户也过了百户。
冬阳宴不同平日里的宴会,今日是祝家小子姑娘们年过十岁后认亲,年过十四定亲的日子。
平日里的宴会只是各家夫人们到祝府走动,今日则是各门户老爷携带家眷登门拜访。
这会祝家热闹,听得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谈笑声,南偏院内显得寂静凋零。
腊八过后十日半月,祝九身子也好了许些。
但人依旧消瘦,时而咳嗽不止。
人说一病亏三年,祝九的身子清瘦的如同竹竿,连祝堂院之前送来的披风都挂不住。
宴堂这边,正在南院宴客的二夫人瞧了好一会,也没见到三房门里的祝九,便央了林妈妈问话。
林妈妈听了,回话:“方才老奴问了三房那边南妈妈,说是祝九姑娘身子不适不宜走动。”
二夫人听后,怪哉道:“南妈妈拎不清,林妈妈怎也跟着糊涂了,还不赶紧央人去偏院知会一声。”
她虽不想管这些妯娌间的事儿,毕竟都是门里的人,偌大的南院出不得差错,到时候传到了老祖宗跟前少不了训话。
“暧,老奴这就差人过去走一趟。”林妈妈是不想自家夫人忧心,门里的三夫人平日里嘴巴跟个刀子似的,说起话来戳人的很。
这会林妈妈差了人来偏院,赵妈妈早早的等着了。
奈何迟迟没等着主母那边的人来知会,自家姑娘又是头一遭去冬阳宴,本该去年就得去,偏偏身子弱得了风寒没赶上时运。
眼下等了半响也没瞧着人来,赵妈妈心里落忍。
怕是上回因祝堂院送物什的事儿得罪了南妈妈,眼下知会去宴堂都不打发人来了。
祝九坐在屋内,手中正拿着一本小传,瞧着赵妈妈进屋来,看她面色便知如何:“妈妈不必心急,冬阳宴整整一日这会才开始。”
“老奴哪能不心急,就怕跟去年一样让姑娘出不得这道门。”赵妈妈说着又往门外伸长了脖子瞧着,迟迟没见到主母那边打发人来,急双腿跺脚好一会。
庶出不认亲,日后定亲哪能好?
这认亲,便是认个外亲爹娘。
认的好了,日后在府里的日子自然跟着好起来,庶出姑娘小子哪能少了这门道。
可若是连个外亲都没有,日后说嫁出门,还得走那偏道小门。
就在赵妈妈心急时,林妈妈打发的人来了,是二进门门里上回传话的清扫丫鬟,叫莲花。
莲花小跑着过来的,喘红了脸,进了屋恭恭敬敬禀话:“姑娘,二夫人打发奴婢来知会姑娘去宴堂,时候不早了,姑娘可要速速前去才好。”
赵妈妈一听,当下便高兴道:“劳烦你这丫头跑了一趟,可把你跑的急。这是姑娘赏的,拿去吃茶罢。”说着塞了一角银往莲花手里去。
莲花瞧了欢喜的收下:“多谢姑娘赏,奴婢还有得忙这就先过去了。”
瞧着人走了,赵妈妈忙拿来了披风给自家姑娘披上,神情好不着急:“姑娘,咱们还是赶紧过去罢!”
赵妈妈高兴,却见自家姑娘手中小传也没放,只听她说道:“不急。”
现不过清早,而她要认的人午时才到,赶早不如赶巧。
她不急,赵妈妈听这话却急了。
见到这家姑娘说不动,当下急的抹泪:“姑娘怎的也要为自个打算,万不能随了故去的姨娘那般慢腾的性子,姑娘不为自个打算,老奴说不得。日后还能碰着老奴这般掏心掏肺伺候着呢?”
“赵妈妈....”祝九见她如此,眼里尽是无奈,只好应道:“赵妈妈莫要气,我应了就是。”
瞧着姑娘听劝,一会的功夫又高兴了起来。
祝九暗暗摇头,这才往门外走去。
脚底下还疼,那都是针扎的。
这每走一步,她便记上一分。
如今她拿北院那边没办法,这不还有好几年,总会有法子的。
第五章 尚未成亲
在宴堂等着的莲花,瞧了好一会才见着祝九过来。顶 点 X 23 U S见着人了,便过去跟林妈妈禀话,林妈妈听了也没再管这事儿,央了宴堂掌事姑姑过去告知赵妈妈该注意的事儿。
赵妈妈这会听着,祝九脚疼还不到时候进宴堂。
宴堂内都是些贵人家眷,南院作为祝府的四房之首,又有两个嫡出老爷,来的宾客多数都是贵人。
听着无聊时,这会嗅到了寒气中的梅花香,祝九想起西门角那边的一片梅花亭子。
那是姐姐最喜欢的,她却从未去过。
记得前年的时候,那年她刚满十岁,姐姐说要给她做个香袋,这冬日的寒梅最好不过。
只是去捡了些梅花瓣,主母便央了人过去问话,回来时双腿被打的血迹斑斓。
姐姐不管自个的双腿,笑着告诉她,可以给她做个香袋了。
祝九嗅着梅香,眼眶微微红了一圈,脚底也不疼了,顺着味儿便去了西门角那边。
赵妈妈正跟宴堂掌事姑姑说话,记着听着,饶是没注意到自家姑娘去了何处。
西门角过去就是梅花亭,也是冬日里老爷夫人们赏梅花景的地方。
本原来这梅花亭,也是南院门里二老爷为二夫人亲自种下的。
想当初姐姐只是过来捡了几块花瓣,便被自家主母打的半月下不了床。
这一世也好,上一世也罢,祝九最遗憾的便是没有再见到姐姐最后一面。
哪怕是安葬,也是草草让人裹抬了出去。
上一世,姐姐被人送去了乱葬岗,这一世她没能救姐姐,只为她求来了个安身之地。
祝九看着这盛开满园的梅花并未觉得美,却像姐姐那双腿上染红的布锦,满眼红色,血迹斑斓。
立在这寒梅前,不觉红着眼眶自言自语:“世人都说梅花凌寒独自开,却不知在寒冬能盛开的寒梅,比起冬日的刺骨寒有过而不及。”
她只顾着愣神,未曾察觉身后的人悄然走近。
身后的人身形威猛,站在她身后能将她那小小的身板遮的严严实实。
“的确有过而无不及。”
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祝九吓的身子一缩,立即转身。
双脚的伤本就没痊愈,脚下一疼步伐不稳,便直挺挺的往后倒下去。
那人大手快速一揽,便将她小小身板揽在了臂弯里。
她身子轻盈对于邵莫而言,如同轻羽,薄如锦棉,亦是让人动不得。
祝九险险松了一口气,浑身被披风包裹着,独独露在外那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面色惊起了红晕,就犹如这雪地盛开的寒梅,既惊艳又转眼即逝。
“不知来客老爷是何人,小女胡论还请来客老爷勿听了才好。”祝九缓过神来,立刻站住了脚跟,稍稍垂眸说话。
她并不认得此人,怕是哪家老爷。
这里是南院,此人身姿挺拔气势刚健,五官刚毅肤色为棕,那双墨色眸子虽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也瞧得出不是平常客。
论这些,大莫是大老爷的同僚老爷;大老爷为将,同僚多数身形高挑,双眸之神也并非常见。
邵莫听了眼前小人儿话,不由挑了挑剑眉,粗壮的臂弯一动不动,依旧将人圈在自己胸前。
他墨眸中透着一丝不满,沉声道:“我不过二十有五,还尚未成亲。”
“嗯?”祝九听了这话不明所以,稍稍抬眸便对上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墨眸。
邵莫瞧小人儿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心中反倒没了不满,“既是尚未成亲,又怎能被称为老爷?莫非,我瞧上去已到了不惑之年。”
这一解释,祝九不禁咋舌,苍白的小脸迅速涨红了起来,急道:“小女并非是您所说的意思,只是今日祝府冬阳宴,来客众多,小女一时情急看差了。”
她可不想头一次的冬阳宴便得罪了大房的邀客。
见到眼前这小人儿心急了,还没他半个巴掌的小脸都揪到了一块,柳叶般的秀眉皱成了川字。
“罢了,你叫何名?又是祝府哪房的姑娘?”邵莫见着她脖颈上的挂坠,自是认出来这小人儿是祝家人。
而祝九眼下只感觉这人一说话,呼出的雾气都朝着她面首而来。
头一次见人在冬日说话会有这般大的雾气,迷的她都瞧不清眼跟前了。
这会她后知后觉才发现二人靠近甚是不妥,祝九索性半蹲了下来,从他臂弯中钻了出去,这才回话道:“小女祝九,是南院三房门里的姑娘。倘若来客老爷无事,那小女便离去了。”
说话间,祝九面色绯红,自是觉得尴尬。
话落,她匆匆小跑往宴堂那边去,这会子赵妈妈已经寻了她好一会。
邵莫瞧着那小人儿跑的没了人影,这才堪堪将悬着的手臂放了下来。
倒是记住了她的名讳,祝九。
旁人道梅花无尽好,她却有另一论,所言的,甚得他心思。
“姑娘这是去哪了,老奴可寻了这门里门外的,主母已经入堂,门里的姑娘们都紧着过去了。”赵妈妈心急不已,拉着祝九急忙过去。
若是去晚了,最末进的座,主母瞧见了回头少不得罚。
祝九微微颔首也没多说,随着进入了宴堂西厢,西厢乃是女眷们入席的,东厢便是男客。
此时入座,祝九身旁坐的是三房门里的庶出姑娘们,主母的嫡出姑娘都紧着主母下手入座,依次排列下来便是按照年龄长幼的庶出姑娘们。
门里大房二房三房的嫡出庶出姑娘,都是挨着自家主母落座。
对面的坐的便是来客家眷们,席间款款而谈,论的都是些客套好话,时不时又会提到一些落手的稀罕物,又是哪家的姑娘出嫁说了谁家。
说归说,在座的来客夫人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不时投眼在落座的庶女们这边。
南院各房庶女众多。
大房嫡出光是姨娘就有九个,庶出姑娘有二十一个。
二房从简,二夫人与二老爷自幼便是认亲相识,也是青梅竹马。
直至二房夫人生了两个嫡女后坏了身子,二老爷这才纳了三房姨娘,二房庶出姑娘有七个。
三房老爷行商,平日在外也带了不少回来瞧上的女子回来,加上外室后带来的,算上祝九祝八姐妹二人,三房庶出姑娘便有十五个。
第六章 鸟儿可还飞着
祝九虽唤祝九,并非排行第九,而是三房最末的一个庶出姑娘。
她的姨娘也是三房老爷最后带回来的一个。
这南院三房前前后后算起来的庶出姑娘便有四十一位。
南院来客的家眷夫人,哪有这满打满算应着姑娘们的数来。
本是应不着,而姑娘们半数都已年过十四,来客的家眷夫人们多数是来给自家小子定亲瞧人。
认亲之事,认了便不能再另说亲祝家,若着实想定亲祝家,只能定了那认亲的姑娘。
就像二房夫人当年那般,当年她娘家是二老爷认的亲,后来二老爷娶便娶了二夫人。
可庶出和嫡出有别,嫡出姑娘认亲的,嫁到认亲家的也多。
而庶出姑娘,本就没那优渥。
尤其是这南院三房姑娘,乃是庶出中的庶出。
三老爷若是为官还好,偏偏是从商,是以三房庶出姑娘们认亲定亲,断断比不上其他两房的庶出姑娘。
这不,来客家眷夫人们一个个盯着的是大房和二房那边的姑娘们,这三房冷落的很呢!
“祝九妹妹,今日你好不得来了这冬阳宴,你为何不使出你在老祖宗跟前讨巧的劲。说不准啊,这回便认了亲昵!”说话的是三房门里的庶出姑娘,排行十一,名祝岭,是七姨娘所生,比祝九年长一岁。
她这么开口,连坐的几个庶出姑娘抿嘴轻笑了起来。
见到祝九不言语也不搭理,祝岭觉得无趣,又道:“祝九妹妹比不得祝八姐姐,她那还未及笄呢,便思春了男儿郎。”
这话一说,其他姑娘们倒是禁声了,此话门里门外不能提。
祝家门风严谨,对这些败坏门风的话和事儿,听不得也见不得。
祝岭的话是挑着说的,瞧了半响,祝九才不紧不慢的回道:“祝岭姐姐平日里学着打样,妹妹还未曾学过,不知道那墙头上的鸟儿可还飞着?”说罢,她凤眸余光瞥向了身旁坐着的人儿。
祝岭年长她一岁,今年不过十三。
随了她姨娘的容貌,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越发长开了,一颦一笑百媚生,是个美人胚子。
祝家最常见的不仅仅是那些奇异珍宝,还有那各房各院的美人儿。
祝岭在三房门里庶出姑娘中也是出挑的,那容貌可见是上品。
此番祝岭听了祝九这话,方才还堪堪耻笑的神色消逝而去,取而代之是杏眼中的慌张。
她咬着唇,盯着祝九好一会,见到祝九眸光冷的骇人。
毕竟人还没长大,被那眸光吓的陡然站起了身。
在座夫人们本是热闹着,祝岭这一举便坏了气氛。
三房门里的七姨娘瞧着这情形,忙道:“岭儿,你这丫头还不快落座。”
“是!”祝岭听了自家姨娘的话,应声落座。
她只是三房门里的姑娘,夫人们没开口,来客家眷的夫人们个个都是个人精,也没有人接这茬。
三房主母待姨娘和庶出姑娘们苛刻,冬阳宴压根就没邀请人来认亲定亲。
即使是来了人,那都是门里的姨娘们私底下拉扯上的门户关系,托人上门来争个脸面罢了。
若非她们是姨娘,以她们所托那些门户的家世,压根进不了祝家的大门。
祝岭心虚,这会安生了,不再开口更不敢多言。
其他的姑娘好奇的瞧着她们二人一会,饶是不知祝九妹妹方才那平常的一句话,怎就将祝岭给吓的跳了起来。
旁人不知,这祝岭是清楚的。
宴席上,三房门里庶出姑娘没认亲的没点谋头,祝岭坐不住了便央跟身边的丫鬟知会一声宴堂掌事姑姑一声,随后匆匆离席。
不说祝岭坐不住,祝九也有些坐不住。
她的双腿疼,虽说身子好得许多,可这儿又杂又吵,先前去梅花亭受了寒气,人也觉得头沉。
“赵妈妈,我身子乏了,先回去罢!”赵妈妈听了,瞧着自家姑娘面色有些通红,便道:“老奴去知会一声,姑娘好生坐会。”
待知会了宴堂掌事姑姑后,赵妈妈这才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宴堂内。
出来后清净许多,气也顺了不少。
祝九也没忘记正事儿,朝赵妈妈问道:“赵妈妈,春杏可在堂门外候着?”
“今日冬阳宴,宴堂门外丫鬟们都候着。宴堂掌事姑姑还得打赏,她自是哪儿也不会去。”李妈妈厌着春杏,这话说的并不中听。
祝九并未多言,央了赵妈妈去取她方才落在席间的手帕。
见赵妈妈去了后祝九这才出了宴堂门外,打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外冻得面色发紫的春杏。
南院内门里门外的伺候丫鬟们,好的能端着汤婆子暖和,差点的也是裹着御寒棉裹在手上。
独独只有她这偏院的丫鬟手中无一物,在原地冻得缩脖子跺脚。
“姑娘,您怎的出来了?”春杏瞧见自家姑娘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先前祝九没说让赵妈妈将春杏给打发出院子,实则这丫头本心并不坏。
“春杏,你过来,我有事儿要交代你。”打赏是酉时才打赏,眼下不过午时,耽误不上她领赏。
春杏听着话微微颔首:“姑娘有事儿尽管交代着。”
她虽先前不上心,也是瞧着自家姑娘没性子,由着主母那边的人苛刻。
如今主子能走动起来,为奴为婢的自然是有了指望。
“你这会去西院跑一趟,跟门外的丫头们问一问临城的邵家可来了。”祝九说着,摸出了上回祝堂院赏下来的一颗金粒子塞到了她手里,金粒子总的才十颗。
春杏瞧着,满眼的欢喜掩不住:“姑娘,这....”
“我知你家中有难,做得上心自是亏不了你的。你在府里来了几年了,交代的事儿可还用我提点?”祝九眉眼带着笑意,春杏眼眶微微一红:“这事儿哪能还用姑娘提点,奴婢即刻去办。”
说罢,收了金粒子便速速朝西院那边去。
刚交代了春杏,赵妈妈这会也出来了,拿回来了手帕。
瞧着自家姑娘等了会,便加快了步子。
这厢主仆二人正央着要回去,后头便传来了唤声。
“前边可是祝九姑娘?”听有人唤她,祝九与赵妈妈扭头瞧了过去。
第七章 病倒了
来人是来客家眷夫人,在宴堂内瞧过一眼,虽不清楚是哪门哪户,光是瞧着她与大夫人熟络,便知是大房的邀客。顶 点 X 23 U S
她身上披着雪锦,发饰虽简素,却不失大气。
身边一同而来的还有个伺候的妈妈。
祝九见此,便行礼道:“祝九见过来客夫人,不知道来客夫人唤祝九何事?”
“听闻祝九姑娘住处旁有一块青苔石便想去瞧瞧,不知祝九姑娘可觉得叨扰?”邵夫人慈眉目善,双眼打量着眼前这小小的姑娘。
身子薄弱的让人心疼的紧,虽说模样还未长开,光是瞧着眉目小脸的胚子,就知道日后定是个美人。
五官精致小巧,两道柳眉似春山一双凤眸凝传神,确实与她见着的祝家姑娘们不同,也难怪那大小子开了口。
但邵夫人这话,却难住了祝九。
她竟不知自己住的地方有青苔石,祝九看了赵妈妈一眼,赵妈妈也没会意过来,仔细想想,姑娘住的院子靠近最南边最末,后头只有一棵凋零的梧桐才是。
何况,偌大的祝府哪里会有青苔石这等物什。
赵妈妈还未明白,祝九倒是明白快,当下抿嘴笑道:“夫人不曾叨扰,不过祝九住处不宜待客,怕怠慢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她瞧着这夫人是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在何时见过。
三房主母与门里大房夫人,二房夫人素来不和,尤其是那大房夫人。
眼前的来客夫人又是大房邀客,她一个三房门里的庶女哪招待得起这样的贵客。
邵夫人没想到,这丫头还能拒了她。
“祝九姑娘,我家夫人乃是禹州邵家主母,还请姑娘勿要多虑。”邵夫人身旁伺候的妈妈瞧出祝九有虑,便适时介绍了一番。
邵家.....
听到邵家二字,祝九心头一紧,不觉抬眸看向了邵夫人问道:“禹城也有邵家?”
她这回等的便是邵家,只是这邵家她只听说了临城邵家,却不知门里大房那边邀客也有邵家。
前世她没记错的话,今年来祝府的邵姓门户,也只去了西院那边。
“邵家原是在临城,后来迁去了禹州。但临城邵家姓也有小门小户,望族的便只有前太傅邵姓。”邵夫人这么一说,祝九这么一听。
脑子转了一圈,心下倒是希望春杏快些回来。
邵夫人瞧着眼前的小丫头出神,便问道:“祝九姑娘可觉得有何不妥?”
“并未不妥,只是祝九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若想确定那个邵家是哪个邵家,只有问了才知晓。
上一世她被定进了陈氏门户为妾,没过几年,陈氏门户亲家得罪王爷被开了罪。
陈家一家子受牵连被流放,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半路上。
千转百回,还未流放到荒漠,又被免了罪。
但陈氏不复从前,她这个妾也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虽说经历了苦难,过的不如意,这容貌却是俏好的。
有些事儿,祝九不愿想起。
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日邵家人路过破庙,施了馒头与银钱给她。
虽说她最终还是不善而终,却在终了前夕有了温饱,不至于是个落得个惨死街头。
想到这,祝九看着邵夫人,一字一句道:“邵家人的臂膀上,可都有一块青印?”
那日她浑浑噩噩,早就饿了数日,蓬头垢面。
只记有人称了一句邵当家,那人给她银钱与馒头时,她依稀瞧见了臂膀上的青印。
祝九这话,听的邵夫人与身旁的妈妈不觉露出讶然之色。
“祝九姑娘所说的青印,可是攀岩在了半条胳膊上?”她虽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如何得知青印,却瞧她神色并不害怕,只是拘泥问的这话。
说来,大小子至今为娶,无非也是因这青印罢了。
都说他命过于刚硬,克妻,那膀子上的青印就是铁证。
当年不是没定过婚事,只是婚事定下后不久,定亲的姑娘便早逝了。
是以这些年来,大小子也不提及成亲一事。
今日难得,他说起了祝家祝九姑娘,便过来瞧一眼,谁知只是个年幼的小姑娘。
祝九微微颔首:“确实如此!”
听了邵夫人的话,祝九心里已经明了,可却高攀不起,难免心中有几分无奈。
“邵夫人,小女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回去了。”祝九神情恹恹心中忽然郁结,心口觉得透不气来还没走两步,眼前一黑人便栽了下去。
赵妈妈惊呼一声:“姑娘!”
好在接的及时,将自家姑娘给接住了,这若摔了,面首都能毁了。
邵夫人见此,上前扶着这丫头,交代了身旁的桑妈妈一句:“快去知会一声,让大夫来瞧瞧。”
祝九身子弱在外边受寒重了,寒气入体诱了体热。
这会子邵家夫人在南偏院内,南院门里三夫人得知后,也得速速过来瞧上一眼。
门里大夫人自然也惊动了,亲自过来走了一遭。
邵家与南院大房并未联姻也未认亲,此次还是邵家头一次上门来。
见着人去了门里三房这儿,自是要过来。
一会的功夫,三夫人和大夫人都来了,央了的大夫到了院子,立刻替祝九搭脉。
另一边,邵莫在宴堂饮酒,正与人喝的高兴。
邵夫人身边的桑妈妈过来禀话。
邵莫闻言那小人儿病了,手中的酒杯速速放了下来,大步朝宴堂外走去。
“桑妈妈,你怎才过来禀话,该直接过来与我说才是。”邵莫言语责怪着,扭头瞧了会,桑妈妈是老人了,哪能比得上他的腿脚,人在后头落了一大截。
桑妈妈脚步快赶了几步追了上来,回话道:“大少爷勿恼,那会子夫人正和祝九姑娘说着话,作别时发了病症,眼下已请了大夫去瞧。”
“她身子薄弱一个口气便能吹走,可摔着哪儿了?”邵莫心急,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那小人儿,虽只是一面,却也容不得她有何闪失。
话说间,桑妈妈又落了步子大半截,只好提声回道:“姑娘没摔着,身边有伺候的妈妈眼疾手快接了下来。”
这会回话的功夫,前头的人已经走出老远了。
他本就身形高挑,步子迈的大,这会子心里急躁,两步并作了一步。
可身后没跟着桑妈妈,他哪里知晓祝九住在何地?
走了好一会又返了回来,索性架着桑妈妈走,这可苦了桑妈妈。
第八章 切不可心急
邵莫心急去了祝九住的院子,这会南院门里大夫人,三夫人都在。www.uu234.net
邵夫人瞧着自家大小子来了,看他面上着急,又是架着桑妈妈一路过来,便轻声责怪道:“瞧你急的,桑妈妈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哪里经得起你这样折腾,还不快将人放下。”
桑妈妈被架着一路过来,气喘吁吁,脖子都涨红了。
听了这话,邵莫将人放了,问道:“那小人儿如何?”
“大夫正在里头给她搭脉,如何还得出来才知晓。”邵夫人话刚说完,大夫便从里头出来了。
邵莫一见到大夫出来,便欲要进去瞧一瞧那小人儿,却被桑妈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胳膊。
大夫人将这一幕瞧在了眼里,甩了甩手中的锦帕没出声。
三夫人见着着大夫站在跟前也不急开口,没好气道,“站着作甚,你且说如何就是。”
“回夫人的话,姑娘身子羸弱气虚,得好生进补才是。如今寒气加重得了体热,待老夫开了方子拿药服用两贴便可退热。只是这底子亏,还是得日日进补一些时日。”大夫如实说来,听得三夫人闷哼了一声。
大夫禀了话,这厢南妈妈领着人出去,赵妈妈瞧了,央了紫铜一块过去拿药。
“好在没甚的大碍,三弟妹也不能过于苛刻,这祝九姑娘早前半月没了同胞姐姐,自是更加忧心。”大夫人这话是说给邵夫人听的。
这不,听了这话后,邵夫人便问起了原由来。
三夫人见大夫人多嘴,面色发沉:“大嫂还是先管好自个院子的人,别到时候也思了春。”
见着是这南院门里的不和,又是人家自个的事儿。
邵夫人微微浅笑,抬头朝桑妈妈交代:“桑妈妈,你且在这伺候着,回头祝九姑娘醒来,你速速来禀话,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
说完这话,邵夫人便要离去,而邵莫杵着在这一动也不动。
瞧着自家大小子不动,只得拉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这才将人拉走。
邵莫随着自己母亲出来,有些不满道:“娘,那小人儿住那等偏院,里头巴掌大的地方,又没有那取暖的银炭,是个人都得病了。”
“为娘知你心切,倒也不能想着往姑娘家的闺房内走,方才若不是桑妈妈拉着你,你早迈着步子进了去。”邵夫人小叹一声,“你若想见她也不是不成,今儿个便将这认亲的事儿定下。”
“瞧她在这府中日子过得难,我这会去祝堂院一趟跟祝家老祖说说话,你便先回去宴堂,切莫再去那院子,这可心急不得。”邵夫人千交代万嘱咐。
邵莫虽说年少时就上战场行军打仗,却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
瞧着母亲去了祝堂院,邵莫本打算直接回去宴堂,可这会又见到南院大夫人和三夫人一同出了来。
邵莫往前走了几步,错开了她们二人。
待人均是走了,扭头便往祝九住的院子去。
他虽知这不合礼仪规矩,只是想到那小小人儿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心里便沉不住气。
桑妈妈正在跟赵妈妈说着话,瞧见自家大少爷又回来了,心里是觉得无奈。
倒没想到,大少爷这些年没瞧着对哪个姑娘上心,偏偏对这祝九姑娘有了心思。
“大少爷,您怎么又折回来了,祝九姑娘还未醒呢!”桑妈妈开口说着这话,邵莫也不理她,大步朝屋内走去。
一旁的赵妈妈见这情形,忙将人拦了下来:“邵大少爷,这不成体统。我家姑娘与大少爷您非亲非故,她又是女儿家,闺房万万是进不得。”
瞧着祝九身边的妈妈拦着他,邵莫心生无奈,又不好直接闯进去。
罢了,邵莫只得再度离开院子。
瞧着人走了,赵妈妈叹了一口气,桑妈妈瞧着她道:“还请赵妈妈别往心里去才好,大少爷为将,平日里多数在行军中,对这规矩礼仪不甚懂。”
“老奴哪敢往心里去,姑娘有幸得了邵家体谅,也是荣幸之事,只是规矩还是规矩罢了。”赵妈妈倒是有些不明白,怎瞧着这邵家大少爷对自家姑娘颇为上心。
先前他要进入闺房就被桑妈妈给拦了下来,那一幕只是稍稍一会,她当然也是瞧见了。
不说这邵家少爷,就是邵家主母没由来的在宴堂门口叫住了自家姑娘说话,话语间聊的甚是相熟。
可自家姑娘又从未出过门,也从未见过他们,又如何相熟呢?
赵妈妈心中疑惑,便问了桑妈妈此事。
桑妈妈笑着说道:“我家大少爷在那梅花园中碰见了祝九姑娘,瞧着心里甚是欢喜。对了,不知这祝九姑娘今年多大的年岁?”
“姑娘年有十二,过了这年关,明年便是十三了。”赵妈妈听桑妈妈这么一提,心里也有了猜测。
倒是这事儿也没谱呢!
桑妈妈听后,心里一阵盘算。
瞧着祝家姑娘不像十二的年岁,先前还以为只有**岁,还是个幼学之年。
眼下瞧了,倒不是。
只是人住在这地方吃没吃好,住没住好的,主母又过于苛刻,身形也没长上来。
祝九这会躺在床上,过了午时后才醒了过来。
赵妈妈见着自家姑娘醒了,连忙拿来了热茶喂她喝些。
桑妈妈在一旁候着,祝九见了她,惨白的小脸勉强露出笑意,“我本是身子弱,作别时怕是惊到了邵夫人,还请妈妈代为转达我的歉意才好。”
“姑娘哪里的话,我家夫人没惊着,只是心疼姑娘呢!既然姑娘醒了,老奴先去禀话给夫人。”桑妈妈说着,微微行礼随后便离了去。
待人走了,祝九堪堪呼出一口浊气,“赵妈妈,我睡了这么一会,你且与我说说当时的情形。”
赵妈妈应答一声,将大夫人和三夫人来院子的事儿都说道着。
其中细末说的仔细。
两房夫人过来,祝九自是猜测到了。
这大夫人的话里有话,本是家丑不可外扬,大莫见着邵家夫人送她回来了院子,便不由得开了这个口。
三夫人也瞧不得她好,顺着话就摆了出来。
第九章 定亲之事
光是想到这些,祝九心里更加堵得慌,气也顺不过来。顶 点 X 23 U S
心中郁结的难受,眼眶一红眼泪珠子成串的掉。
她本想着都已经活了过来了,碰着的恩人如何也要还了恩情才是,可得知那乃是禹州邵家时,已是知晓高攀不上。
眼下大夫人和三夫人话一摆,这让旁人如何看她?
赵妈妈瞧自家姑娘落泪,宽慰道:“姑娘莫恼,邵家本是大家门户这也是常理之中,身子要紧。”
虽说祝家是名门望族,可这庶出姑娘过得不好的大有人在,还不如那平常百姓家的姑娘。
祝九哪里恼,只是愁。
好一会祝九缓了过来,便问起了赵妈妈:“春杏可回来了?”
听自家姑娘提到春杏,赵妈妈话道:“也不知道那小蹄子去哪儿躲懒去了,姑娘这病了倒了,也没见着人在门口候着。”
见赵妈妈对春杏说话厉害,祝九看了她一眼:“赵妈妈说话需得饶人才是,府里像春杏那般眼尖子多得是,这总不能磨破了嘴皮子去。”
“虽说她那般是让人厌,咱们这院子总得才你们几人在我身旁。平日里得不着细软打赏也就罢了,这主子跟前的妈妈又打又骂的,自是不上心。”
赵妈妈听得这话,觉得心头委屈。
祝九瞧得出来,也知赵妈妈这般指责春杏,是因为上春杏以前胳膊往外拐,性子也冲,说话不好听。
见赵妈妈不言语了,垂眸红了眼,祝九拍了怕她的手背,柔声道:“我倒不是认了春杏那眼尖子好,只是妈妈可要打算的长远些。门里有些门道虽不该学,却学了有用。”
有些人的心八面玲珑,自是不容易吃亏。
可有些人,尤其像赵妈妈这般的,最容易落人口舌。
上一世时,赵妈妈就因为这吃了大亏。
赵妈妈听了这话,瓮声应着。
末了,祝九又交代她用仓屋的棉子缝个棉套私底下给春杏。
这话是姑娘交代的,赵妈妈也不好推脱,虽说心里不愿,她哪能违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春杏回来时已是过了未时,进了屋赶着禀话给姑娘。
这会赵妈妈不在屋内,祝九靠躺在床上。
“姑娘,奴婢问了,说是午时就过了来,是那临城的邵家。”春杏去了西院等了好几个时辰才打听到这事儿。
躺在床上的祝九听了这话,微微颔首:“我知晓了,你先暖暖身子去。”
“暧。”春杏说着便出了去,碰巧遇着进来的赵妈妈,手里端着热水。
想到自家姑娘的交代,又瞧着春杏冻的面色青紫,便道:“小厨房有烧好的热水,你紧着去热热。”说罢,便端了热水到姑娘跟前,打湿了帕子给姑娘擦擦脸。
春杏难得听了这上心话,忙去了小厨房取暖。
...
桑妈妈离了偏院回去禀话给自家夫人,得知夫人前脚刚去了祝堂院,便过来伺候着。
邵夫人与老祖宗也是相识,她原先在娘家时,就是认了老祖宗的亲,得喊一声亲娘。
而邵夫人娘家与祝家也走得近,每年逢年过节都会打发人来一趟。
今年邵夫人惦记着自家大小子的事,前几月请了人算了八字。
说是这祝家找个姑娘沾亲缘,倒是能缓过来。
老祖宗听她这么一言,便问了:“今日冬阳宴上,可有你瞧得上的姑娘?”
“瞧不瞧上,还得是我家那小子说了算。本说是来认亲的,可老祖您也知晓,他那命本就不好。先想从南院大房那边定下,思来想去得找个顺他心的。”话落,邵夫人又面带笑意,接着道:“倒是我那大小子闷不吭声的,在寒梅院子碰着了一姑娘,瞧着到心里去了。”
“这倒是有缘,你且说是哪房的姑娘。”邵家夫人到她跟前来说这事,邵家小子瞧上的姑娘,怕不是要认亲,而是定亲了。
这邵家小子是出了名的克妻命,但凡是名门望族的姑娘又岂会嫁过去。
邵夫人听了这话正要开口,瞧着桑妈妈进来,便不急着开口了。
说话间去偏房净脸一番提提神,桑妈妈跟着进来,低声说道:“姑娘年十二了,过了这年关,来年便是十三。老奴想着,少爷年二十五,这可是相差了一轮多呢!”
邵夫人本以为那姑娘不过是幼学之年,心里当下也是为难着。
若是幼学之年,要等及笄,少不得得等个四五年。
眼下一听这话,心里也定了主意,随后放下来手中湿帕,说道:“左右不过等个两年,大小子瞧着是打心眼里看上了那丫头。”
“不说他了,这丫头瞧着礼仪举止都不错,举手投足间也透着灵气,可比那些嫡出姑娘们好得多,我瞧着也甚是满意。”邵夫人说完这话,迈步去了堂内。
老祖宗觉得有些乏了,这会等眯了眼。
邵夫人落座后便道:“回了老祖方才的话,那姑娘名讳叫祝九,先前跟她在宴堂门外说了会话,倒是身子羸弱,作别时还发了病症。”
“祝九....”老祖宗年纪大了未能想起来,只觉得这名讳耳熟。
届时,身旁伺候的于妈妈低声提醒道:“便是上回在您跟前讨了赏的小姑娘。”
这么一提,老祖宗自是想了起来:“原来是那小丫头,那丫头虽年纪小,倒是有一股子执拗的劲。”
“可不是吗,我瞧着也是喜欢,便想央了老祖定下这门亲事。”邵夫人亲自过来自是要说这事,早定下早好。
这也不赶趟认亲了,索性定亲。
老祖宗知晓是为了这事,她还以为是大房和二房的嫡出或是庶出姑娘,这事儿怕是定不下。
若是三房门里的庶出姑娘,定了这婚事也算小姑娘的一个出路。
“那就依你定了这门亲事。”老祖宗这会子乏了,便将事儿交由了于妈妈。
这交代下去,自然会有南院门里三夫人主张。
邵夫人笑着起身行礼请好,随后便离了祝堂院。
桑妈妈随着一道出来,有些担忧道:“夫人,此事还没过问大少爷,若是回头大少爷没这心思,那岂不是.....”
话说着,桑妈妈又道:“祝九姑娘身子过于羸弱,看八字的先生虽是说结亲缘,可身底子差了,总归不太妥当。”
当初大少爷定的姑娘身子可好着,却也被克没了。
而今祝九姑娘身子骨虚弱,就算是有那先生的话,也是让人堪忧。
第十章 克妻命
桑妈妈的话倒提醒了邵夫人,她想了想,顿住了脚步:“桑妈妈说的极是,眼下这事儿也不能着急,也该等那丫头养好了身子再定下也不迟。m.www.uu234.net”
话间,邵夫人朝从堂内出来的于妈妈说道:“于妈妈,这定亲之事待来年再定日子上门,那小丫头身子弱,还得需要些时日养养身子才好。”
于妈妈自是明白这话,微微点头:“既是如此,那此事便先搁置着,老奴这就去禀话给老祖宗听。”
“有劳。”邵夫人说着,身边的桑妈妈往于妈妈手里塞了一串金骡子,笑着道:“还得劳烦于妈妈照料祝九姑娘才好。”
“那是自然,祝九姑娘可是祝家姑娘。”于妈妈收了金骡子便回了堂内去。
从祝堂院出来,邵夫人听桑妈妈说了自家大小子又折回祝九院子的事儿,当下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你瞧瞧,这姑娘才多大点,他就那样急心眼里去了。也罢,眼下便去知会他这事儿,可见他是如何高兴。”
邵莫先前在宴堂喝了酒,回了客房后,便让身边的人紧着点了一些物什。
觉得不够,便又央了人出府去买回来,生怕祝九够不上使用,便交代尽量多买。
前脚交代了人出去,后头邵夫人便过来了。
“你这是作甚,祝家姑娘可是在自家,如此可不妥当。事儿还得从内里说话才好,你这样让旁人如何看待那小姑娘?”邵夫人说着朝桑妈妈使了个眼色。
桑妈妈快步出去将邵莫打发出去买物什的人又叫了回来。
邵莫一听这话,不觉挑起了剑眉:“那小人儿前些日子没同胞亲姐,前头又没了姨娘。娘,您为主母多年,府邸的一些糟心门道里里外外的规矩多是清楚。”
论起来,邵家的门里的事儿不比祝家门里的少。
禹州邵家从将的多,文官少,但经商的也有不少,和祝家有着生意上的一些来往。
如今祝家已经是快五代同堂了,待这门里的嫡媳妇们生了落地,便是五代。
而邵家门里也是四代同堂,只不过最大的便是这大小子,可惜至今未娶,还赶不上呢!
听自家大小子搬出门里门外的事儿,邵夫人便道:“大小子,为娘问你,你如此心疼她一个姑娘,可有何心思?你要知晓,闺中姑娘与男子授受不亲。你若没那原由,便如此主张,日后对祝九姑娘的声誉极为影响。”
“我.....”邵莫听后语噎,祝九不过是丁点大的姑娘,他即便有心思,也不能害了人家。
自己母亲这么一说,他倒觉得这事儿的确不妥。
可又心疼的紧,总想着臂弯内轻盈盈的触感,便道:“孩儿的确不能这样做,那只能拜托娘打发人送去一些物什。”
“看来大小子对祝九姑娘无意,倒是为娘擅作主张了。与老祖闲谈时,便央了她应下你与那祝九姑娘的亲事。”邵夫人叹息一声,站起身道:“既然你无意,那我便去退了这亲事,好在也只是话上应了下来。”
“娘,你说甚.....亲事?”邵莫一听这话,心中异样,却道:“那小丫头年岁小,我可是长了她不少。何况,她瞧着也不过**的年岁,我与她怎能定亲?”
“历来年长的多了去了,你可瞧见了你那些个叔父伯父们,哪个不是比院子里的姨娘们大上了一轮,你三叔父还比他那最后进门的姨娘大了两轮呢!你也不过是等个几年罢了。”
邵夫人说了这话,又道:“她是瞧着**的岁,过了年关却是十三的年岁了,不过是过的清苦,人才显得羸弱。”
自家小子的心思她当然明白。
话虽如此,邵莫心里却过不去那道坎。
尤其是自个臂膀上,整个臂膀都是青印,便是有克妻之命。
小人儿年岁小,他若是因此而连累了她,心里可过意不去:“娘,这门亲事便退了去,我这辈子也不愿连累人姑娘。”
“傻小子,你与那祝九姑娘定是注定了的,要不然为娘前几月请了先生算八字,怎么偏偏就算到了祝家来?为何你又没碰着别的姑娘,偏生与她搭了话?”邵夫人就等着在家大小子开口提这事儿。
虽然说自家娘这话在理,邵莫却还是不敢轻易相信。
随后邵夫人又说了定亲之事暂缓,得让祝九姑娘身子养好才方可化了这克命。
好说歹说,邵夫人又提到了在宴堂门外祝九问她的事儿。
邵莫如此一听,黯然无光的墨眸又来了精神气:“她当真如此问?”
“自然当真,你想想你那胳膊也就是身边几个人不害怕,上战场还吓退敌军了呢!这小姑娘问起来面不改色,倒是拘谨事儿该不该问。”
她虽然也觉得奇怪,不过这小丫头确实与其他的姑娘不一样。
“那便好,娘,我先去瞧瞧那小人儿。”既是定亲了,他便能去瞧她去。
人走出门外,又返回来让人立刻去府邸外买物什。
这厢交代完,人便大步去往祝九的院子。
邵夫人和桑妈妈瞧的倒是高兴。
此时在偏院的祝九正闲来无事拿了小传在手里看,一只手又拿着春林刚做出来的梨花糕。
因刚吃了药没一会,嘴里正苦着。
邵莫来时,风风火火。
他来之前,正巧赵妈妈领着春杏和紫铜去掌事库房那边领物什去了,还是方才库房那边打发来的人知会去的。
这不,刚走没一会邵莫就来了。
他进院子没见着人,只管大步进了屋内闺房。
掀开门帘子一瞧,便见到了坐躺在床上的小人儿。
祝九见到屋内透了外光进来,抬头瞧了过去,本以为是春林进来了。
眼下只有春林在院子,只是方才才央了去小厨房熬点热粥。
乍然瞧着是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进了屋内,惊得她手中的糕点与小专都抖落到了地上。
邵莫见她惊着了,便快步走过来,捡起了那小传拍了拍,说道:“我本是来了第三回了,这第三回才见着你。身子可好些?我听桑妈妈说你身子羸弱,怎还吃着这等糕点?”
邵莫说着放下小传坐到了床前,大手握住了祝九那双小巧的手。“我已差人去备吃食物什,不消个把时辰便能送来。”
她这双手竟是冷冰冰的,屋里居然还没见着炭火。
见此,邵莫面色带上了怒意。
而此刻祝九回过神来,神情惊讶的看着他,紧接着便惊慌道:“你....你出去。”
第十一章 登徒子
祝九瞧着来人,一双水灵的眸子中透着惊慌失措。顶 点 X 23 U S
她见过这人,是今日在梅花亭偶遇。却不想这人如此不懂礼,竟闯来了她的闺房内。
瞧着眼前的小人儿惊慌,邵莫便说道:“九儿莫怕,我只是来瞧瞧你可好些了。”
说着,大手摸了摸祝九的脑袋瓜。
原本面色煞白的祝九,此刻小脸通红了起来。
虽说有过上一世,可她却从未被人如此对待,不觉小心脏也感到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只是片刻,祝九反应过来,忙朝门外喊道:“春林,春林....”
春林正从小厨房出来,听着自家姑娘唤她,忙进了屋子。
“姑娘,怎的了,可是身子不.....”话未曾说完,春林见到自家姑娘床沿坐着一男子,当场吓惊叫一声:“哪儿来的登徒子,怎能闯进姑娘的闺房。”
言罢,放下手中的糕点上前去护着祝九。
邵莫瞧着这情形,立刻站起身。
他这大块头立在人面前,光是瞧着气势都得能让人吓愣了。
春林虽是祝家的丫鬟,到底也是没见过世面,也不认得眼跟前的人。
即便是被吓的双腿打软了,也是一动不动的挡在自家姑娘跟前。
邵莫鹰眸盯着这碍事的丫鬟,眉眼之中尽是不悦。
因常年在沙场上,自身气度与常人不同。
此时只见他粗壮的胳膊一抬,竟硬生生的将挡在眼前的春林拎着提开了。
祝九见到这一幕不禁瞪大了双眸。
春林被吓的呆若木鸡般一动不动,双眼红了一圈,方才她还以为这野蛮的人要对她动粗。
好在春林也是伶俐,瞧着这人五大三粗的模样霸在自家姑娘的闺房中,偌大的祝家可不是个不入流的地方。
这若是传出去了,自家姑娘的声誉怕是要毁了。
再说,姑娘还如此年幼,那人人高马大的,自家姑娘也该吓坏了。
想到这,春林急忙朝院子外跑去支会人过来。
这厢赵妈妈和春杏紫铜二人正高兴的往院子走。
方才也是得了金姑姑的话,明儿个便要将姑娘换个院落居住,今儿个库房那边又按嫡出规制置办了物品。
倒还有个天大的喜事,自家姑娘定亲了。
虽说才年十二,得过两年才定亲。
但早早定亲的也有,自幼也有娃娃亲。如今定亲的不是旁人,正是今日见到邵家。
“哎哟,这是哪个赶着急眼的,也不好好瞧着人走。”赵妈妈被急忙而来的春林撞了个正着,双双摔在了地上。
春林顾不上吃痛,急着站起身朝被春杏扶起来的赵妈妈说道:“赵妈妈,你快回去瞧瞧。姑娘房内闯进了个凶悍的男子,那人高达威猛,可吓人了。”
“估摸着,这会姑娘可得遭罪,方才那人....”
春林说着,赵妈妈已经疾步回去院子。
这会跟在身后的春林,又将事儿始末说道而来。
赵妈妈听了放慢了脚步,索性立在原地说道:“那人乃邵家长子,邵将军。也是咱们姑娘定下未婚夫。”
“啊....”春林有些不明所以,显然是没听明白过来。
春杏瞧她这模样,不由得掩嘴笑道:“历来定了亲事的,便没了那男女授受的规矩。这邵将军对咱们姑娘可紧着呢!”
“好了好了,你们一会回了院子可得仔细些。邵将军不过是瞧瞧咱们姑娘罢了,可别扰了事儿,回头又坏了姑娘亲缘。”回去的路上,赵妈妈再三叮嘱。
等回到院子后,赵妈妈率先去了里屋。
祝九毕竟活过两世,并非真真儿的十二的年岁。
瞧人也瞧的通透,知晓眼前的人并无恶意,便松了一口气。
“来客老爷还是先行回去罢,小女身子已好得许多,有劳来客老爷的牵挂了。”她不识得眼前的人,何况人又是大房那边的客人。
来了她这院子,又是个男子。
心里本就忧心邵家之事,倘若此时传了出去,她这辈子怕是与邵家无缘了。
邵莫不喜她如此称呼他,便说道:“我乃邵姓,单字莫。先前便与你说了,我并未成亲,称不上老爷二字。”
“邵姓?来客老爷莫非是禹州邵家?”祝九一听邵字,不由得打量着眼前的人。
她先前得了邵家主母夫人闲聊,本就觉得好奇。
再看看这人的眉眼,与那邵家主母有几分相似,难怪起初觉得那邵夫人甚是眼熟。
两人正说着话,赵妈妈从门外进来,行礼道:“老奴见过邵将军,还请邵将军见谅,我家姑娘身子弱,得好生歇着。不若待姑娘身子好些了,再回礼于邵将军。”
祝九屋里主事的就是赵妈妈,邵莫见过她两回。
自是知晓这赵妈妈不同一般丫鬟,此番听了这话,本就凳子都还没坐热乎。
虽说两家有了亲事,没那般讲究了,多待也是不好的。
“罢了,你且好生照料你家姑娘,我明日再来瞧她。若是短缺了何物,你让人去通传一声便可,我在祝家会待上一些时日。”邵莫说完,瞧了祝九一眼。
祝九方才听赵妈妈唤他唤将军,心头讶然不已。
当下便微微颔首道:“小女多谢来客将军,赵妈妈你且送送邵将军。”
“不必了。”邵莫摆了摆手,说完便大步离了院子。
待人一走,祝九心头也有些乱哄哄的,不由得看向了赵妈妈:“妈妈何事这般高兴?”
瞧着赵妈妈眉梢带着喜意,倒是觉得有些好奇。
“方才去库房那边碰见了祝堂院的金姑姑,金姑姑说已经打发了人去清理南湘园,明儿便让姑娘搬过去。”赵妈妈说着拿出了库房那边要安置的物什清单,又说道:“这回库房那边,物什样样都与嫡出无二,姑娘心善,总归是得了老天垂怜。”
“这不,金姑姑还说,邵家主母去祝堂院跟老祖宗定下了姑娘与那邵将军的亲事。”赵妈妈说着眼眶红了一圈,自家姑娘可算是有了出路。
祝九听后,吃惊不已:“你是说,我与方才哪位邵将军定下了亲事?”
她一个庶女,又怎会跟一个将军定下亲事?
细细回想起来,前世时,她并未将见过这个邵将军。
先前在祝家时也从未听说过此人,只是后来到去了临城,听人说起了邵家将军。
此人十二岁便去了边关,十六时打了胜仗,后来便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可在前世却未曾娶亲。
第十二章 忧心忡忡
得知自己与邵家邵将军定了亲事,祝九并未觉着高兴,反倒有些发愁。www.uu234.net
此事过于突然,且也太早了。
今年她不过十二的年岁,日后十五及笄才能出嫁,如此早了两年定亲,三年后出嫁......
“姑娘,这可是大好的事儿。若是姨娘还在世,三年之后便也要替姑娘梳头出嫁了。”赵妈妈伺候了付姨娘十年有余,虽不是从她娘家带过来的,但主仆二人情分深厚。
祝九听了这话,秀眉一挑:“赵妈妈为何认为是好事而不是坏事?我不过是庶出中的庶女,而邵将军贵为将军。不说旁的,门里主母是何性子你自是知晓。”
“如此也就罢了,你可知大房在这冬阳宴为何邀了禹城邵家?”
赵妈妈方才还在兴头上,听自家姑娘这般说来,当下也明白着。
“三年日子说长不长,说短定是短不了。”赵妈妈向前一步拉着自家姑娘的双手,继而说着:“虽说总有难处的时候,姑娘定要挨住才是。待三年后从正门抬了出去,那自是天大的好事。”
话是这般说,赵妈妈心里也发紧。
没曾想姑娘虽年幼,却将此事看的透彻。
身为庶出姑娘,又有哪个庶出姑娘不愿天降好姻缘。
可自家姑娘出身南院三房门里,付姨娘出身也不好。人是已经故去,可身前那等子出身,也成了姑娘出嫁的口舌。
这说话的功夫,祝九心里烦闷,连带赵妈妈也愁了起来。
半响后,祝九朝赵妈妈说道:“赵妈妈说的也并非不对,挨过去了,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她前世嫁人为妾,日子过的如履薄冰。
这一世醒来时,她便想着哪怕是嫁个平常人家作为正室,也断断不能入了高门为妾。
本也是如此做的打算,她等着邵家想认亲,日后便回报了前世那份恩情。
可不想,竟出现了这般大的变故。
拎不清的,这门亲事怕是羡煞那些同为庶出的姑娘们。拎得清的,便想要瞧瞧热闹了。
赵妈妈见了自家姑娘想得开,面上不禁染上了笑意:“姑娘放宽心便好,身子要紧。”
祝九说话也说乏累了,便躺下歇着。
虽未曾想明白定亲之事,却也不愿多想此事了。
既然来都来了,她自是要好好抓住这大好机会,至于如何在偌大的祝家平安度过这三年,只得日后再说。
...
禹城邵家将军定亲了南院三房门里的祝九,虽还未曾走了定亲的门堂,这事儿已在祝府传开了。
南院门里三夫人得知这事儿后,面色大怒,手里的青瓷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好个贱蹄子,就跟她那姨娘一个货色。先有个祝八姑娘不知检点,如今这祝九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她姨娘狐狸媚子那一套勾人的功夫。”
三夫人脸色铁青,坐在堂屋内破口大骂了好一会。
见着三夫人动怒,屋内外的丫鬟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迁怒到她们身上。
就连伺候在一旁的南妈妈也变得小心翼翼。
瞧着自家夫人缓了一口气,南妈妈宽慰道:“夫人可莫气坏了自个身子,付姨娘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哼,怕是这贱蹄子在院子里乐呵着,也不瞧瞧自家姐姐是如何丢了三进门的脸面。”三夫人气不过,便指了南妈妈说道:“去,将人给我带过来,我倒是要瞧瞧,她是如何使的勾人手段。”
“既是暗地里使了这手段,便让她好生长长记性。”三夫人气糊涂了,可南妈妈不糊涂。
当下听了话也没急着走,不免提醒自家夫人,“夫人,邵家人得在府里待上些时日,二十五那日才回去禹州,还得好几日才离去。”
“再说,这事儿也用不着夫人气恼,眼下心里憋着的可不是咱们。”南妈妈说着,又不免提了两句这次禹州邵家来祝家的缘由。
为了能请了这邵夫人登门来,大房夫人可下了不少心思。
要认亲,定亲也该是在大房。
大房老爷从官,前些日子便提了名升迁,想从邵家推敲推敲。
不想,这事儿却落到了三进门。
有南妈妈这话,三夫人再气也不至于这般糊涂。
这话自是被南妈妈说着了,大房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
方才大夫人得了信儿便去厢房院那边见一见邵夫人,去时却被桑妈妈给拦了下来,说是邵夫人乏累了,已是歇着。
吃了闭门羹回来,大夫人面色发沉,坐在大堂内一言不发。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南菱那丫头这会正闹着呢!定得好好的事儿,偏偏落到了那出身不检点的人身上。”
这会大房门里几房姨娘都聚集了。
说话的是门里宋姨娘,大夫人虽有嫡出姑娘,但每年也挑了几个庶出进院子教导。
宋姨娘庶出姑娘有两个,大的名唤祝南菱,今年已是十四到了定亲的年岁。
大夫人想的是好,邵家将军虽有克妻之命,不管此事灵验不灵验,定了亲事才是正经。
她为了请邵夫人上门来,一连请了好几月,每月初一十五便打发人捎去稀罕物。
此番用的心思,竟是白搭了。
本就心里忧心,又听得宋姨娘在跟前哭哭啼啼,便冷着脸呵斥道:“你可倒省的,莫不是眼泪珠子镀了金,没完没了。”
“宋姨娘,你何故如此心急,夫人此番正是气在心头上,你可收了声儿回去才好,也好生劝劝自家姑娘别伤了身。”坐着的伍姨娘开口劝说着。
宋姨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瞧着大夫人面带不悦,听后只好起身回了去。
待人走了,其他几位姨娘也纷纷回院子。
伍姨娘瞧着大夫人忧心忡忡,便说道:“夫人,此事可急不得,如今定亲之事不说未曾落定。即便是落定了,那祝九也得有这个福气才是。邵家将军晦气之身,灵验着呢!”
说起先前邵莫定亲的那家姑娘,恰恰也是伍姨娘娘家那边的亲家门里姑娘。
姑娘本是身子骨爽朗,平日里没个小灾小病。可定亲后没两日,人陡然就没了。
第十三章 各房礼
南院大房门里,让大夫人最为舒心的便是伍姨娘。m.www.uu234.net
伍姨娘为人做事一向最会察言观色,惯会懂得大夫人的心思。
在主母跟前得脸,自家姑娘自然得脸。
伍姨娘生养了三个庶出姑娘,前两个都进过主院受教,谋了的婚事虽比不上嫡出姑娘,可这毕竟是祝家。
虽是庶出姑娘,嫁的也都是高门正室。
大夫人听伍姨娘这般说来,抬了抬眼皮子,撇了她一眼:“可真有你说的那般灵验?”
伍姨娘轻笑一声:“若是不灵验,便想个法子让它灵验就是。”
“伍姨娘,平日里你在我跟前讨好得多,倒是这心思重的很。”大夫人说着,刚伸手端在手里的茶杯忽的重重落在了桌上,面色不悦的看着伍姨娘,面带怒意呵斥道:“定亲是禹城邵家,上有祝家门堂下有邵府当家,你以为邵家可是那随便能糊弄的小门户不成?”
祝家和邵家都是名门望族,在以南一带,分为头尾两家,门里殊荣与祝家相比有过而无不及。
伍姨娘是何等精明,听大夫人此话一说,当下吓的连连跪到了地上,“还望夫人息怒,妾身只是口头怨了两句,做不得数。”
“你一向少言多行最讨人喜欢,这话可莫要再提起。”大夫人轻撇了跪在地上的伍姨娘一眼。
伍姨娘微微颔首应是,却并未起身。
大夫人这会接着说道:“祝盈那丫头今年十三了罢?也是时候该让她进主院受教了。”
“回夫人的话,姑娘已过了十三,来年便是十四。能得夫人点名,也是那丫头的翘首以盼的。”话间,伍姨娘这次才堪堪站起身。
原本去年就该让人进了主院的,却不想被宋姨娘房里的姑娘抢了名头去。
先是没想明白,如今这邵家上门自是明白了。
得亏自家姑娘年岁小,还不到定亲的时候。
只是,这等晦气亲事,也落不到宋姨娘房里。
大夫人与伍姨娘闲聊了几句,便回了去。
伍姨娘从主院回来,自家姑娘便迎上前,拉着她的衣袖期盼道:“姨娘,主母可应下了?”
祝盈面相生的不错,是个清秀可人儿的姑娘。
今年也十三了,瞧着水灵灵的模样越发长开,这模样随了伍姨娘的。
“这般焦急作甚,到时候该有你的自是少不了。”伍姨娘说着落座了下来,祝盈颔首应着:“姨娘说的是,是盈儿心急了。”
伍姨娘与自家姑娘说了会话,便让人回去了屋。
随后又叫来了伺候的妈妈,点了几样出挑的物什让人送去三房那边的南湘园
南湘园本是挨着三房门里主院,是主母所出姑娘们的住处所在。
园子叫闺园,里有东南西北四个园子,祝九住的便是南湘园。
三夫人所出几个姑娘如今还及笄出嫁,都住在这闺园内。
今日一早,祝九便搬进了南湘园。
赵妈妈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忙活了一早,好在事房那边得了金姑姑的话,拨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过来。
若不然,哪能一早就能忙活完的。
“姑娘可要吃些糕点,午食还得过一会呢!”春杏拿着从大厨房那边送来的糕点进屋,如今姑娘身份不同了,得了禹城主母入眼。
平日里吃不着的,瞧不着的这会子都有了。
光是糕点,就送来了二十四样碟,样样精致。
祝九闻言,瞧了一眼,“留下一碟梨花糕,旁的你拿下去和其他人一块尝尝。”
得了这话,春杏不禁面露喜色,“暧,奴婢谢姑娘赏。”
说罢,独留下梨花糕其他的都收了出去。
赵妈妈瞧着糕点都拿了出来,倒是并未多说。
眼下姑娘得势,若连这糕点都不舍,未免不大气。
这会赵妈妈唤来了紫铜,交代道:“紫铜一会吃了糕点,便将今儿个收到的礼都拿进屋来给姑娘过目。”
说罢进了屋去,瞧着自家姑娘连着些日子都爱看这些小传,不免提醒着她:“姑娘不若过些日子学学女红,如今也是该学了。”
女红本是自过了幼年之学就得拿上的,奈何自家姑娘打小就身子弱,也没能学上。
听赵妈妈这般说来,祝九微微抿嘴,她最不擅长的便是女红。
论起来,前世没能学女红,是因偏院里平日里连根针线都找不出来,又哪能学得上。
闲着无事时,便听着前头院子庶出兄长每日里念书声耳濡目染,倒是记下了一些诗词。
但真正认字写字,还得是出嫁之后的事。
虽说出嫁为妾,至少寻着了机缘请了个女夫子上门来教她。
每日里学着,一学便学了三年,也不算虚度光阴。
正想着,赵妈妈已经拿来了礼单,细数着今儿个各房送礼来的有哪些,又送了些甚。
“老奴倒是觉得怪哉,这大房门里的伍姨娘与姑娘并无交集,姨娘生前时,也不曾打过交道。不知道为何送了礼来。”赵妈妈说话的功夫,紫铜已将各房送来的礼送了进屋来,一一清点好。
祝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了起来。
邵家本是大房那边相邀,如今与她定亲,大房人自然不会送礼来。
她若没记错,这伍姨娘还是大房夫人跟前最得势的姨娘。
伍姨娘庶出有三均是姑娘,前两个姑娘都进了主院受教,嫁出去的夫家也是高门,出门为正室。
既是如此,那这礼送的的确怪哉。
可依着邵家主母对她看重,伍姨娘膝下还有一位姑娘,算算年岁,已有十三了。
按理进主院都该年十二认亲后便要进主院.....
想不通头,祝九也不想了,说道:“既是送了来,那便收着罢。不管伍姨娘心思如何,送来的东西她也不好退回去。”
赵妈妈点了点头,“各房送来的东西挑眼的也有不少,姑娘瞧一瞧,该回回去的便回回去,想留下的便留下。”
方才听赵妈妈提起时,祝九便有了心思。
“门里云姨娘和大房门里伍姨娘送的都留下,二房门里的和其他的姨娘送的,点着几样出挑的都给送回去,剩下的就给春杏她们赏下去罢。”听了自家姑娘交代,赵妈妈忙让紫铜将东西都挑上。
没一会便打发了春林和春杏跑几趟,将各房门里姨娘送的物什,好的都给送了回去。
“对了。”祝九指了指桌上从祝堂院送来的一对碧玉镯子,交代着赵妈妈:“金姑姑这些日子帮衬了不少,有劳妈妈辛苦跑一趟,亲自送过去才好。”
第十四章 春林没了
各房门里送礼,该送回去都送回去了。顶 点 X 23 U S
唯独留下了门里云姨娘的都收了下来,而大房门里伍姨娘的也都收了。
“按理说,大房这边的物什是最不该收的,祝九姑娘到底是眼皮子浅。”伍姨娘身边的妈妈说着这话,便将祝九那边的回礼拿了过来,面上尽是嫌色:“回礼都是回了些不上眼的。”
瞧着这些素银簪子镏金镯子,就是用在门里打赏给丫鬟们都不见得讨喜。
伍姨娘手中正品着冬茶,听得妈妈抱怨,撇了一眼那些物什,不紧不慢道:“明日去司衣房那边交代,做两身云锦料子的衣裳送过去给祝九姑娘,得赶快些才好。”
“姨娘,云锦是上主母赏的,总的才一匹,如此怕是有些可惜了。”身边的妈妈不觉说着。
而伍姨娘可不这般认为,不往好的送落人口舌,何必无故惹人说闲话。
“这些无关紧要,你且去交代便是。”她要紧的是自家姑娘进主院的事儿,碰上祝九的亲事也算得了个便宜。
身边的妈妈得了话,只得紧着去司衣房交代。
....
祝九收了云姨娘送来的物什,如数全收了。她送的倒不是什么出挑的,之所以留下自有留下的道理。
这会,祝九打发了春杏去回礼。
云姨娘正坐在主屋内打样,身边伺候的妈妈从外头进来禀话:“姨娘,祝九姑娘那边打发人来回礼了。”
“让人进来罢。”云姨娘头也不抬的说着。
妈妈得话,央了回礼的春杏进屋来,春杏行礼道:“奴婢见过云姨娘,我家姑娘让奴婢来回礼,姑娘还说云姨娘若是得空,便去南湘园坐坐。”
春杏说着,将回礼放到了桌上,没一会便离了去。
云姨娘的院子里素来清净,她也不爱热闹。
身边除了伺候的几个人外,平日里也甚少与其他姨娘走动。
说起来,云姨娘跟生前的付姨娘也不曾走动过,这会伺候的妈妈瞧了回礼后,不免吃惊道:“姨娘,祝九姑娘这是如何的心思?”
说罢,便将回礼拿到了云姨娘跟前过目。
回礼的物什总得十二样,样样都是精致上好的,尤其是那墨玉雕花簪只有门里大房那边才用得上。
云姨娘平日里对旁的物什没心思,唯独喜欢玉簪。此番回礼也是应了她的喜好,雕花簪做工精细又精致。
往回也只得瞧瞧看看,还从未入手过。
“她能有何心思,无非是为了祝八姑娘的事儿。”云姨娘盯着那墨玉雕花簪心里落忍,好东西谁都喜欢,可有些事儿却掺和不得。
身边妈妈一听,不禁劝说起自家姨娘:“祝八姑娘着实可怜见,人还未曾出嫁便没了。可这事儿姨娘还是甭插手为好,依老奴看,让人将这些物什都如数送回去。若收下了,反而扰了姨娘清净。”
祝九姑娘如今无依无靠,虽得了一桩婚事,明眼人自然看得明白,婚事是有了日后可说不定。
眼下也算是风光一回罢了。
云姨娘听得妈妈的话并未作声,低头一瞧,见着手里的打样动错了针,索性放到了一旁。
半响,云姨娘叹了一声,这才说道:“哪有人能清净一辈子,既是如此便收下罢。”
对于祝八姑娘的事,她心里并未觉得好过。
那日偶然路过给北院门里二房送样式去,恰恰就瞧见了那一幕。
只是....
此事儿也就她知晓,祝九姑娘又是如何得知?
若非为了此事,她断断不会回了如此厚重的礼来,又合了她的心思特地送了墨玉雕花簪。
这会去回礼的春杏回来了,祝九坐在堂屋内好一会也没见到云姨娘那边打发人来。
没打发人来,也意味着云姨娘收下了东西。
上一世,她出嫁前并不知云姨娘瞧见了那事儿,只是后来云姨娘忽然得了癔症,人快不行了,便托人稍了封书信给她,那信上便提到了此事。
追其根源,云姨娘得癔症之事不过是门里一些纠葛。
此番若肯帮她,她必想法子保全了云姨娘;若是不肯帮忙,那她也不愿顾及旁人日后如何。
“春林你怎的了?方才不是还好端端的.....”紫铜方才还在和春林说话,没一会的功夫人便倒了下去。
眼下瞧着人嘴唇发青,面色也是如此。
这模样可吓坏了紫铜,当场惊呼了一声,引来了赵妈妈跟春杏二人。
赵妈妈瞧着如此,忙搭把手将人扶去了舍屋:“春杏,你腿脚快,赶紧去医堂请个小大夫过来瞧瞧。”
“暧,我这就去。”春杏应答一声,拔腿朝园子外跑去。
春林原本身子有些薄弱,前阵子在偏院住的那屋子发潮,也寒气入体病了好些时日。
可这一阵子人已经好了起来,眼下又忽然倒了不说,面色越发难看。
甚至,人的气息也越发微弱了。
人正躺着,陡然嘴里鼻间流出了黑色的血,吓的紫铜当场丢了打湿的帕子。
见着这情形,赵妈妈交代紫铜道:“你快好生瞧着,我去知会姑娘一声。”
听着舍屋那边有些动静,祝九不免要去瞧一瞧,正走出来便见了赵妈妈,问道:“发生了何事?”
“也不知怎的,方才还好好的春林,一下子倒了还吐了血,那血都是黑色的。”赵妈妈急忙说着,她虽是老人了,但也没瞧见过这等事儿。
听得赵妈妈的话,祝九要去瞧上一眼,刚踏出去半步就被她拉住了胳膊:“老奴交代了春杏去请大夫,姑娘还是在主屋歇着,可不能瞧了春林那骇人的模样。”
光是听赵妈妈说吐出来的血是黑色的,祝九便想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有人也是因为如此突然消香玉损,她当下心里暗暗震惊,薄弱的身子不觉发颤。
吐出黑色的血,这乃是中毒征兆。
莫非她这南湘园内有毒物?
思忖再三,祝九跟赵妈妈说道:“赵妈妈,一会春杏找来了大夫让人好生瞧瞧。另外交代下去,此事不可声张。”
正说着,春杏已经央了大夫过来给春林瞧瞧,只是领着大夫进舍屋没一会,春杏便出来了,她红着眼眶朝祝九哽咽禀话:“姑娘,春林.....春林没了。”
第十五章 毒物
听了春杏的话,祝九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腿脚不禁软了软,若不是赵妈妈扶着,人怕是要摔着了。www.uu234.net
“半个时辰前春林还跟奴婢说,明儿个要剪纸,今年好不容易跟着姑娘过个好年....她先前还跟奴婢有说有笑,不知为何人忽然就没了。”春杏说着,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赵妈妈听得她的话,当下也红了眼眶。
此时祝九好一会才缓过来,朝春杏道:“快别哭了,你跑腿一趟打发人送信给她家里人,让人赶着这两日上门来,将春林抬回去。”
说罢,祝九又唤了赵妈妈进屋说话。
春杏虽哭得伤心,但也没耽搁自家姑娘的交代,连忙打发人捎信儿去。
赵妈妈随着祝九刚进屋,舍屋那边瞧的大夫来禀话了,“姑娘,那丫头吃了些不该吃的。”
“依着于大夫而言,我这院子内有何吃食是不该吃的?”祝九看向了于大夫,这于大夫她见过几面,三十出头的模样,在医堂那边当差。
平日里也没诊治过什么大病,不过是给各个院子的姑娘夫人请平安脉的。
于大夫听了此话,如实回道:“此毒乃是一种树毒,沾惹上倒是并不会有大碍,若是入了嘴会让人当场而亡,倘若届时又服用了当归,枸杞,更会引起吐毒血。”
提到当归枸杞,赵妈妈想了起来,“个把时辰前,老奴交代了春林熬点鸡汤,里边入了当归与枸杞给姑娘补身子用的。大莫也是在煲时,她尝了尝味儿。”
“应当是如此,不过那毒是沾染在她手掌上的,想必是触碰了何物什。”于大夫心思细,如此一提,祝九让赵妈妈唤来了紫铜询问。
紫铜急忙跟着赵妈妈进来,春林没了,她心里也不好过。
她们几个丫鬟中,春林是最好相处的。
虽说紫铜拨来祝九院子不久,到底也是有一阵子了。
此时人哭的双眼红肿,得了赵妈妈问话,哽咽着说道:“今日奴婢和春林旁的也没做,应了赵妈妈昨日的交代,今日一早就去库房清点物什。”
“后来清点的差不多了,奴婢便一人在库房那边。赵妈妈唤了春林去熬鸡汤,这没一会的功夫人就没了....”紫铜说起伤心,掩面抽泣着。
瞧着她如此,于大夫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紫铜的手腕:“别动!”
于大夫说着,扭头朝祝九禀话:“说不定这丫鬟双手上也同样沾上了毒物。”
按紫铜说的,那毒物十有**就放在了库房之中。
这话倒是将紫铜吓的整个人都愣了,站在原地杵着一动也不敢动。
于大夫速去取来了银针,祝九若有所思看向了赵妈妈:“赵妈妈你去库房一趟,将昨儿个收的礼都取来给于大夫验一验。”
“老奴这就去。”赵妈妈应了话去库房取来了物什。
于大夫拿了银针试了紫铜的双手,银针只是在她手掌上滚了一圈,针头立刻发黑。
紫铜惊的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祝九微微合上了双眸,手指不知不觉收紧,捏的指尖发白。
赵妈妈取来的物什,也一并验了。
祝九心中有所猜测,却猜测错了。
真正验出有毒物的物什,是门里七姨娘送来的物什,原本好的都送了回去,瞧着上不得台面的是要打赏给丫鬟婆子们。
但先前留了不少,这些留着待下回用来打赏。
“于大夫可验准确了?”祝九抬眸看向了他,于大夫颔首应是。
见他肯定就是七姨娘送的物什上有毒,祝九垂眸道:“既是如此,这一趟也劳烦于大夫了。倒是希望于大夫不要将此事传出去的好,旁人若是问起来,于大夫可知如何说?”
祝九说着这话,赵妈妈心领神会,立刻拿来了一袋子银钱塞到了于大夫手中:“我家姑娘不易,还望大夫多多行善才好。”
“承蒙姑娘交代,旁人若问起来,我便说是病去的。”于大夫在医堂也算不上得脸的,平日里拿的赏哪有其他大夫那般多。
今儿个得了封口,自是不会乱说话。
祝九点了点头,“赵妈妈,送送于大夫罢。”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于大夫收了东西,紧着离开了南湘园。
此时南湘园内气氛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放晴的天不一会下了冰粒子,吧嗒吧嗒的掉在屋顶上。
外面的寒风一阵阵的灌进屋内,吹得人心凉。
春杏打发了人知会了春林的家人来接她回去安排后事,祝九让赵妈妈点了些物什送给她家里人。
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当日春林被接走后,祝九央了赵妈妈去主院禀话,说是春林得了痨病去了。
祝九瞒着毒物一事,本是此事发生的不合时宜,可人没了总是避免不了的。
邵家将军为何上祝家来定亲,又为何定了她这庶女也不在意?
关于邵家将军那身命,她也有所耳闻。
眼下南湘园一个丫鬟前几日好瞧得好好的,说没就没了。
哪怕祝九打发人往外说是得了了痨病去的,祝家一时半会立刻就传开了。
丫鬟们饭前茶后说的是邵家将军克了祝九,祝九命格挨不住,眼下身子也虚弱,怕是过不了多久也就这般说没就没了的。
住在大房这边的邵家夫人并未得知消息,这两日时常到老祖跟前说话,没得着空去瞧祝九。
而邵莫因忽然有事,已是出门两日了。
这会子桑妈妈在外头听了丫鬟们嚼舌根子,得知南湘园那病去了个丫鬟。
因事儿传开了,祝家底下的人说话越发难听。
当下桑妈妈训话了几个丫鬟后回来,将这事儿说道给自家夫人听。
“这祝家的丫鬟没大没小,要是在咱们邵府,非得拔了她们的舌头不可。”桑妈妈气急败坏的说着。
邵夫人听得这话,好笑的撇了她一眼:“你说你,如此上火作甚?来尝尝这苦茶,清火气的。”
“夫人....”桑妈妈无奈的看着自家夫人,“大少爷怎的也是个大将军,哪能如此被人坏了名声。”
“好了好了,有得喝还堵不上你那张嘴。”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桑妈妈稍安勿躁。
祝家门里的事不比邵家门里的少,不管那丫头到底是不是痨病去了的,只要是祝九身边的人,又碰着才说定亲的事儿,总归是会让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