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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犬的彪悍人生全文阅读

作者:败类很斯文     守山犬的彪悍人生txt下载     守山犬的彪悍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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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屠狗辈

    黑龙江,内蒙古高原与松辽平原的分水岭中,带着冬天刺骨的寒冷与呼啸而过的狂风,以不止的势头在大兴安岭的每个角落肆意妄为着。

    这里的人与野兽永远都处在厮杀与逃逸。偷猎者不胜其数,边境的战士们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半吊子。

    从北以南的西拉木伦河边,天空亮的有些晃眼,一望无际的皆是让人头晕的白云,浩瀚的天地里只有鸟兽的鸣叫,以及不远处的几阵枪声。

    平静的湖面泛起波澜,一条巨大的细鳞一跃而出,在它巨大鱼尾之后缠着一双精壮的手臂,暴起的青筋尤为显眼,巨大的力量不顾细鳞鱼尾的滑腻,右手手掌换掌刀,狠狠切在鱼尾朝上一些的部位。无匹的力道直接把这条足有半个成年人高大的细鳞震到了岸上。

    齐鲁夫哈出一口白气,径自上了岸。

    不到一米八的个子,却有着傲人的身躯,像尊千疮百孔的战佛,屹立在这个被大雪覆盖的河岸边上,除了一条白色裤衩,**而立的他,远看便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气势。

    至于他胸前的无数伤疤,天花乱坠地让人实在无法将其与好看牵扯着,多少让人胆寒。即便那些越南丛林里刀口舔血的特种兵,看到这种奇形怪状的疤痕,心尖也该揪上一揪。

    “嘁,一条杂鱼,害的我那么费劲。”齐鲁夫看着这条在雪地上胡乱折腾的细鳞吐了一口唾沫,旋即看向远方传来枪声的荒地上,梅花鹿群正在往高坡上奔驰着,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三辆挂着红色京字的军用吉普彪悍地追击着,单爆系列的震撼枪响也扰乱了这个本该安静的早晨。

    将生命力依旧旺盛的细鳞抗在肩头,齐鲁夫头也不回地往原始深林的深处走去。

    只是眼神留在追赶梅花鹿群的吉普车,“初来乍到的外人,怎会知道梅花鹿的把戏。”

    远方的山坡上,吉普彪悍地碾压着黄土高坡的松软土地,优越的性能带动着狂野的发动机轰隆地向着梅花鹿群赶去,仿佛战神勇往直前,不给梅花鹿丝毫喘息的机会。

    只是在山坡顶处有个拐脚,梅花鹿群荆条有序地越过拐脚,消失在吉普车里一群青年的视线里,顿时有几人骂娘,却不敢提速去追,等到他们减速转弯后,看到的是大片梅花鹿跨过将近十米长的断桥,从另一个隔着小河的山坡跑走了。

    几声单爆的枪声响起,奈何有效射程是它们最大的弊端,除了狐假虎威,别无它用。

    三辆军用吉普顿时停了下来,熄火如老牛憋气,异常生猛。

    六个青年各自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看着远远缩小直至消失的梅花鹿群。

    一个体格健硕仅仅穿了一身单薄衬衣的圆寸头黑皮肤青年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包仅剩几根了的红梅,顺手从裤兜里拿出火机点燃长长吸了一口道:“靠老爷子关系混出一张通行证,可他脾气倒也怪,死活不肯告诉我逮这些野家伙的法子,取不到经,真像吃不到唐僧的妖怪,难受的紧。”

    “李哥谦虚了,你哪是妖怪,分明是那把泼猴压在五指山的如来。这些野鹿子迟早死在我们手里。”一相貌平庸的青年露出长年抽烟熏黄的牙赔笑道,虽然一群人都是**,但也有地位尊卑,自有一些是鞍前马后的跟屁虫角色。

    在寸头青年抽起红梅,其他四人也接二连三点起了烟,无疑都是红河、红塔山之流的“红”字系列,谁也不敢在烟的牌子上占寸头青年的一分便宜。唯独一个面色红润身穿羽绒服把自己盖得看不见脸的青年笃定地看着远方,他的目光很狭隘,或者很争锋,是齐鲁夫深入的那片原始森林,而齐鲁夫那个几近**的身板与他肩上扛着的大鱼更是让他瞳孔收缩了一分。

    “二毛你就别拍须遛马了,李毅,这大兴安岭鬼人不少。看你每日都在瞎吹你的身体素质对一个尖刀连的特种兵不在话下,我倒看到一个生擒细鳞的猛人。”穿着羽绒服的男子轻声道,话语微柔,偏中性,不仔细听,很难分辨是男是女。

    “赵鹏,你这话可磕碜人了,生擒细鳞?你就是让尖刀连的教官去西拉木伦河里游一游都能把半条命给玩没了,谈什么捉鱼。”李毅多少有些不信,随即欲要从赵鹏的眼神中瞧出什么端倪来,顺着赵鹏的视线望去,那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支道,顺着西拉木伦河的一角,有一条狭小的道路,而一抹微渺的影子矗立在那,似动非动。

    “二毛,快拿望远镜来。”李毅吼道。

    之前的马屁精立马从他的车里拿出望远镜,递到李毅跟前。

    二话不说,李毅已经把望远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度数越发缩小,看得越发清晰,仅仅四角裤叉的青年扛着半人大的细鳞踏在雪地里,精壮却不骇人的躯体,压根就是他从他老爷子嘴里听出来的练家子。而那条依旧在他臂膀里挣扎的细鳞,纵然不得撼动他的一丝一毫。

    李毅兀自倒吸一口凉气。

    而在望远镜里的齐鲁夫,骤然停下,仿佛生来便有不可侵犯的王霸气息,转过头来,朝他这望来,仅是片刻,转过身子,走进森林,看不见人影了。

    像一头进了山里的狗,不鸣不吠,咬人与无形。让李毅心尖一凉,额头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让他潜意识里骂自己没出息。可也不得不承认,赵鹏口中的这个家伙,别说干翻尖刀连的特种兵,就是那个他佩服的八秒就把他打垮在地的尖刀连连长,碰到这厮猛人,可能也是被秒杀的戏码。

    除了李毅与赵鹏,其他云里雾里的四个跑腿货色,都在好奇是什么角色让这两个北京四合院里出来的霸王这般窝囊。

    “一群屠狗辈。”抗着细鳞的齐鲁夫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鲁夫,老爹肚子饿了。”森林的深处传来一声如同饿狼长吼的叫声,干瘪又带着几丝人气,别扭的很。

    齐鲁夫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至于那条依旧精神力旺盛的细鳞,在他右臂的一拳猛击下,已经彻底断了生气。

002-气吞如虎

    在这片依旧未知的原始森林里,虎豹经常出没,也时常能遇见四五百斤乃至五六百斤的黑瞎子。

    几乎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即便有人出没,却是装备齐全成群结队的偷猎者前来捕杀早已难以遇见的东北虎,抑或是黑瞎子大王。

    而在原始森林里的冰山一角,却有着这么一块静谧的地方。

    一头纯白如雪的犬熊安静地趴在一栋木屋前的小院口,安静却散发着些一种上了山的狗才会有的蛮横气息,颇有卧虎于港的气势。庞大的身躯乍一看也足有三四百斤,厚实的毛发包裹着健硕的躯体,看似笨重实则矫健。一双耳朵缺了一只,另一只孤苦伶仃地垂在它的脸颊边上,顺着白气哈出腥气十足的肉味的嘴巴,那双炯炯有神的纯黑瞳孔正看着缓步走来的齐鲁夫,慵懒的身子自然而然地挺了一挺。

    “白熊,你再趴会,晚点我们再去找那头还算排得上号的黑瞎子玩玩,前天把它一只胳膊给扯了,如果它还没落到别的野东西的肚子里,我们今天就来个大获全胜。”齐鲁夫拿空闲着的左手拍了拍白熊的脑袋,绕过它颇为巨大的身子,走进门已半敞开的屋子。

    推门而入便是一阵恶臭,夹杂着许久未替换的衣袜以及一股东北烈酒的臊味,齐鲁夫却习以为常地沉了沉气便拖来一把凳子坐下来,将细鳞整个丢在地上。看着半死不活的糟老头翘着二郎腿一边用左手扣脚丫一边用右手吸着青蛤蟆旱烟,吞云吐雾的架势生怕这间屋子不会随时点燃似的。

    “今个儿怎么就给我弄了条杂鱼回来,小崽子,别以为你现在有点斤两就可以懈怠了。老爹打你十八岁的那年就问你要东北虎王的肉,现在你都二十了,我愣是连头老虎的影子都没看到,你让我这个当爹的如何是好,好歹我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东北卧龙,一等一的打手,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床上的糟老头用余光撇了撇地上的细鳞,嘴上抽烟的间隙不忘唠叨几句,把齐鲁夫说得跟个废柴无异。

    齐鲁夫只是冷哼一声,从破旧的衣柜里翻出贴身的背心、迷彩长裤以及一双破旧的军用短靴,胡乱一套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了,只是嘴上也不想被这糟老头占丝毫的便宜,“齐二牛,别睁眼说瞎话,等着,你死之前,总能吃到老虎肉的。”吱呀的门声渐渐响起,却并没有关上的趋势,只是照着惯性木纳地动了几分,灌入一些冷气,险些把齐二牛的旱烟给灭了。

    “小崽子的,要不是老子现在骨头一把了,早起来把你收拾了。”说着,齐二牛倒也继续安逸地抽起旱烟,心里还是颇为得瑟:这崽子,十八岁八极拳就练得极致,现在咏春也玩的像模像样的,只是对刀的喜好远不及自己的拳头,山西响马刀却难得大雅之堂。也算一些瑕疵了吧。想着想着,齐二牛已是闭上了眼,打起响亮的呼噜,挂在嘴边的烟枪也已因没了烟草熄了,屋子里缭绕着呛人的烟味与其余的诡谲臭味。

    东北虎,即便在大兴安岭里,也大部分被国部抓去当作特级保护动物保护着,至于那些身强体壮或是机智灵敏的东北虎,更是一头比一头狡猾,即便在这最为原始的森林里,要见上一头东北虎的难度,不比同时见到十头雪地饿狼来得困难。何况一头东北虎王,更是可能藏匿在各个罕见的角落,寻不得,只得随缘。

    这是齐鲁夫很早便知道的道理,所以他一直都不在意齐二牛的唠叨,自己也从不牢骚什么,毕竟是把自己养大的爹,虽然脾气臭了些,怪了些,可自己并非傻子,知道自家老爹对自己的感情,所以齐二牛教他的功夫,他也没荒废过,他也打心里佩服这个现在看似废人一枚的老家伙,凡是国术之流的东西,就没有他不精通的,打小就让自己泡辣身子的药酒,后来才知道是养骨的好宝贝。还有特别风凉的药水泡眼睛,使得现在非常细微的东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至于八极拳和咏春,更是耍虎虎生风,让齐鲁夫不甚喜欢。

    在他四岁的时候,齐二牛领着他跑到森林的半深处,撞上两头接近五百斤的黑瞎子,那两头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冲过来的气息,便让齐鲁夫哇哇大哭起来,而那时候白熊的妈妈正值壮年,足足比黑瞎子小了一倍的身躯以矫健的姿态向那头黑瞎子撞去,倒也见不得吃亏。甚至锐利的牙齿和爪子也分别卡在黑瞎子的脖子和肚皮上。一时间黑瞎子已是动弹不得,即便拖着这头生猛的北极犬熊狂甩不止,也只是让自己的躯体上多了更多的咬痕。

    而当时的齐二牛,只是发出阴阴的憨笑,看着就差没吓尿的齐鲁夫道:“小娃娃,老爹让你知道练好了八极拳,耍好了八极崩,用出的贴山靠该是一个什么样子。”说着,寸步而行,恍然几个不大的踏步,早在黑瞎子冲来之前就在那庞然身躯的肚皮底下,背肌一阵收缩膨胀,两肩的骨头甚至隐隐传来清脆的换位声,几乎是肉贴着肉,将近五百斤的黑瞎子在一个还算风轻云淡的照面下给撞飞四五余米,还在一旁与白熊它妈纠缠的黑瞎子愤怒地咆哮怒吼,却奈何不得这条粘虫般的守山犬。

    也不知齐二牛什么时候抽出的一把响马刀,刀面弧度诡异,泛着青光,挥舞起来带着阵阵金属折别声,刀风划过,这头黑瞎子原本挥舞的一条胳膊刹那骨肉分离,惨不忍睹。

    从记忆里拉扯回来的齐鲁夫没再去想接下来的情景,打小他就不太喜欢刀,对他而言,这是借助外力的一种手段,实打实的肉搏才是真爷们该干的事。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己之见,可有些拗不过自己体内流动的血,像是一种天生的兽性。也就听之任之。

    腰上扣着两壶水袋,拍了拍白熊的脑袋,径自朝原始森林更深处走着,随着白熊跟上,脚步逐渐增快,直至快步奔跑,在这个一望皆绿,草木皆兵的森林里找寻那些对外人而言称得上恐怖的野兽去了。

    齐鲁夫能感受到白熊的兴奋,对于这头他十五岁那年产下的公崽,照齐二牛的话说比它妈骨子里更具侵略性。也是那一年白熊的妈产崽而死,当时是齐二牛给那头陪了他十几年的狗亲手下葬的,甚至立了个墓碑,搞笑的却是碑上写的是条狗的名字,出生年月到去世年月仅仅十几年。

    从那时起,齐鲁夫似乎就很喜欢白熊,似乎见到了生离死别产生的一种情感,对于长年冷漠的他,只有看白熊的目光带着一些亲人才该有的温柔。

    一人一犬在森林里以不慢的速度持续奔行着,都没有喘气的迹象,像多年来早就习惯了一般,娴熟又迅猛,嗅着大兴安岭特有的气息,即便外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酣畅淋漓。

    在足有半小时的短途跋涉下,嗅觉灵敏的白熊发出一声长吠,夹杂着兴奋,原本与齐鲁夫一致的脚步也增快了,急转之下,向着一处狂奔而去,像是找到了属于它的猎物。

    齐鲁夫跟上,露出罕见的笑容,自是明白白熊嗅到了那缺了胳膊的黑瞎子,“俗不可耐的小东西,就那些德性。”

    跑在之前的白熊像听的懂齐鲁夫的话似的,别过头叫了一声,继续向着它鼻子锁定的地方跑去。即便四腿的白熊碍于树木陈杂有限速度,却也将近一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而齐鲁夫同样跟得上,不急不缓,没喘大气,面色正常,如同寻常走路那般轻巧。

    在风声掠过耳畔,树荫遮蔽给不了温暖的阳光的刹那,齐鲁夫约莫想起齐二牛把他独自丢进大山里的日子,那无止尽地被野兽追逐,害怕、恐惧,退无可退的拼命,食生肉,生扯野兽的耳朵,舌头。即便自己的手被锐利的牙齿割破,即便身上有着越来越多近乎畸形的伤疤。而齐二牛那时候,只是每隔一个月来山里看看他,知道他还活着,走时都会留下一句不温不火的话:“我二牛的崽子,要是斗不过这山里的畜生,将来也别去大城市丢人现眼。”就为了这一句话,齐鲁夫硬是在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山里撑了三年,十二岁到十五年里,除了被大家伙追逐便是他追逐小家伙,等到他八极拳已经略有小成的时候,他也敢于和那些山里的狼,或是一群狍子耍耍。

    都是一些可以称得上是忍辱负重的岁月,在时间的积淀下,齐鲁夫对于齐二牛的情感,依旧是感激带着一些憎恨。可那未泯的一些憎恨,也在他的成长下消逝不见了。

    当一头沉睡的黑瞎子感受到两股危险的气息时,它已经咆哮起来,却没敢和这两个熟人硬碰硬,可当他又发现只剩下一条胳膊的自己,已经没法很快地跑起来时,怒火中烧,甩着仅剩下的巨臂向那条它憎恨的白熊挥去。

    与此同时,李毅六人在看到那头该有六百斤的黑瞎子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白熊被黑瞎子一巴掌拍飞的同时一跃而起,带着守山犬的本质怒吠一声,疯狂地咬着黑瞎子的胳膊不放,齐鲁夫并不彪悍的身躯却彪悍地用背脊靠在黑瞎子的肚皮上,以不知何来的巨力将黑瞎子震退直至倒地,右臂的肌肉几乎膨胀得将要炸开的一拳紧接在黑瞎子的肚皮上,打的一口腥红的血液无端地从黑瞎子的嘴巴里喷涌出来。甚至能听到一些内脏爆炸的声响,那是一种给人恶心又内心发虚的声音。

    白熊的爪子狠狠地在黑瞎子最脆弱的肚皮上撕扯起来,一条一条的血缝,直至大肠小肠从从被白熊偏长的爪子牵扯出来。

    一头称得上黑瞎子王的黑熊就这么毙命了。

    赵鹏拍了拍惊在原地的李毅,说道:“这厮假若去了军部,不过十年,便能多一个将军。如果他去东北或是燕京给哪位王爷当一号打手,那整个格局必定要磐涅一回。虽然我不想说出口,但这么一个家伙,是可以堪比一只随时调遣的特种兵部队的逆天角色。”说罢,赵鹏看着远方早就注意到他们的齐鲁夫,带着不屑的神色开始处理黑瞎子的尸体,气吞如虎之色,不禁心中感慨一声霸气外露。

003-厚积薄发

    齐鲁夫从短靴夹层的刀袋里抽出折刀,顺着黑瞎子被白熊扯烂的肚皮开始切割,直至整头庞大的黑瞎子正面的皮毛瘫软褶皱,只是沉了口气,齐鲁夫双臂掐着黑瞎子后背的皮,使劲一掀,谈不上轻而易举,却也水到渠成地把这头将近六百斤的黑瞎子翻了个身子。随后一如既往地切割,不急不缓,丝毫没有搭理数十米开外李毅一行人的意思。

    至于白熊,傲然地屹立在齐鲁夫的身旁,独耳少有地竖立着,望着李毅一行人一声不吭,只是张开那带着些许腥臭的嘴巴,呼气吸气,吐纳有致。

    “小娘们,你说我们现在该干啥?”李毅也是生来初次碰到这种状况,从小到大,他在燕京虽不能说横着走,却也是大摇大摆地过马路,带着那辆军用的车牌跋扈的很,也知道遇见比自己底子更硬水更深的角色弯腰低头。可眼前这么一个近乎蛮人的家伙,说不准一个不乐意就把他们就地宰杀了。

    把自己包裹在羽绒服里的赵鹏听到李毅对他的这个称呼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乐意,转身便走,道:“山里人有山里人的矜持,不要坏了他们的雅致就是了。我们自持过高了,如果刚才遇见那头黑瞎子的是我们,可能这几把单爆也不能把那头畜生给轻而易举地收拾了,说到底我们还得对他心怀感激。”说着,也不顾愣在原地的其余五人继续前行,“李老爷子给你通行证的时候说过,不要往林里跑,这里面的野东西都猛,我们没什么经验的撞上说不定就磕上了。”

    见赵鹏这般有主见的举动,李毅有些尴尬,却也只得跟上,其余四个跟屁虫早在之前看见黑瞎子的时候吓得双腿发软,哪里知道发表什么意见,一个个紧紧跟在李毅屁股后面,生怕晚了一些就会身首异处。

    “早点出林子,让你们撞上一头饿狼,你们就得死上几个人。”齐鲁夫对那个说话有道的赵鹏还算有些好感,许是百无聊赖,还是好心提醒一下。

    赵鹏的身子顿了顿,李毅回头望向并未抬头继续割着熊皮的齐鲁夫,前两者几乎异腿同踏般的继续往森林外走了,只是脚步不由地快上了一些。四个跟屁虫一个比一个走的快,到最后几乎有些慢跑的味道,看得已经落在他们后尘的赵鹏心里一阵好笑,而对于齐鲁夫的提醒,也是蜻蜓点水般的铭记在心。

    仿佛注定是路人甲与路人乙的一场遭遇,不痛不痒,在平淡的日常互相碰撞,互相飞散而去。

    忙活了将近二十分钟,齐鲁夫已经把一块块割好的长方形熊皮捆绑起来,抗在肩上,约莫掂量也有七八十斤重,以及黑瞎子的那胳膊绑在白熊的背上,不忘把那粗壮的熊鞭与一对熊蛋放进左右的裤兜里。有趣的是,一路归行,白熊的鼻子都在齐鲁夫放着熊鞭的那个口袋里磨蹭,时不伸出舌头发出一阵怪叫声,像发情的猫让齐鲁夫有些无可奈何。

    本该静谧的小屋远远便传来长拖的呼噜声,一人一犬带着战果而归,也没多大兴奋,平平淡淡地把熊皮丢在早已堆了不知多少野兽皮囊的空地上,或残留干涸的血迹,或散发阵阵野兽的骚气,至于那黑瞎子尤为宝贵的一棒俩蛋齐鲁夫则是推门而入,直接对着齐二牛的脸抛去,跟没事人一样跑出去跟白熊在屋前的空地上玩起了驴打滚,尘土飞扬,狗吠不止。

    “***,哪来的一股子骚气,小崽子,真当老子我不能收拾你了?”屋子传来一阵怒叫,“唉?黑狗子的老二,还有下酒蛋,好儿子!”

    一脸执拗的齐鲁夫正扯着白熊的嘴巴弹着它那瞎舔的舌头,唯独这时候能看出他未泯的童心,在听到齐二牛先恼怒后欢欣的操蛋话后,也只是轻笑一声,小声嘀咕道:“也就你这老家伙能吃下这不知道在多少母熊肚皮里走一遭的玩意。”

    和白熊荒诞一阵,人与狗都已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走,跟我下水去。”齐鲁夫起身便走,也没有拍灰尘的举动,看着白熊的目光有种玩味。

    预料之中的,白熊听到齐鲁夫谈及“水”字时便已撒腿,扬长而去,不给齐鲁夫逮它的机会。

    齐鲁夫笑骂一声小牲口,便一个人去往那冻死人不偿命的西拉木伦河。

    因为从小泡药酒的缘故,骨头的属性都偏火,有种无冷不欢的味儿,更妙哉的是,在难免的灼热天气里,齐鲁夫也不会有丝毫不适,这也是他佩服齐二牛的本事之一。心里也几经想过这种他从小泡到大的药酒该值个多少钱,抑或是有价无市的珍藏宝贝。

    言而总之,这奇妙的事情是发生在齐鲁夫的身上,并且活了二十年后他也明确的知道不是做梦,得之幸也,随遇而安。

    因温差而冒着寒气的河面上,有淡淡的薄冰,仅有一小片被阳光沐浴的区域才是水域,其余地方皆为冰砖的“河上陆地”,一跃而下,齐鲁夫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在破水而入的刹那声响声息,响在入水之前,息于水中游泳。

    仿佛浑身的骨头都在肆意妄为地感受冰河的寒气,从而能看到齐鲁夫表面的肌肤膨胀又收缩,如练气的练家子那般大收大合。

    对齐鲁夫而言,早中晚各自游个泳是日常的习作,这也是齐二牛给他定的规矩,六岁开始,除去在山里待的三年,至今二十岁,十一年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这般享受着。而在十八岁前,他也日受煎熬地去撞一棵棵巨大的参天白桦或是樟子松。或是树皮扎人,或是树液黏人。胸膛不知多少次被割破,多少次留脓却在未能愈合的时候戳破脓包。

    像头不知好歹的守山犬,一次又一次地守着方圆寸地,狼来咬之,遇虎斗也。

    而在他真正十八岁的第二个星期,他终于把这片森林里根深蒂固的老白桦给撞折了。照齐二牛的话说,老子一辈子是吃不下这棵树了,你能撞折它,你在八极拳上就稳稳压过我了。

    于是齐鲁夫当年便在齐二牛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啃着野猪腿的时候,把这棵白桦给撞得一折到底。

    从河面探出脑袋,齐鲁夫胡乱地把先前与白熊打滚弄脏的衣服在河里搓揉一番,直接搁在肩膀上,提着被水浸湿的短靴,一路沉默而行。有时他会有哼几句京腔小调的冲动,可那是齐二牛半夜发神经拉着二胡时候唱的,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窝囊地学这种燥人的东西,还是紧闭嘴巴,一忍再忍。

    回到院里,白熊正在小憩,原本垂下的耳朵在齐鲁夫踏过一片落叶的脆响竖立起来,睁开半只眼睛看清来人是谁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像头睡死过去的大家伙。

    绕过齐二牛的那件屋子,齐鲁夫来到堆放杂草的类似于猪圈的圈里,就着杂草躺下去,翻出一本破烂不堪外文读物,类似于腹黑文学的书籍,眼神如老牛耕地,一行一行,不遗余力地看得通透。

    虽说在山上,在林子里,可每过半年齐二牛的一个老友总是西装革履地带着一个部队过来看看他,也不忘捎几沓子书过来,据说是齐二牛的要求。要让齐鲁夫识字咬文。同时会把他与白熊整集下来的兽皮带走,无关紧要的交易。

    于是这也成了齐鲁夫的日常功课之一,虽然每次捎来的书类杂乱,没一个明细的归类,可也让齐鲁夫看得不亦乐乎,最早就着一本发音读物和新华词典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直到水滴石穿的小毅力能够一目十行却依旧一字一句不落下地嚼字。

    被树荫遮蔽的夕阳挣扎地射完最后一缕光芒,整片原始森林归于它的黑暗与寂静。

    除了鸟兽扇翅与穿梭林间的沙沙声,大多时间都沉浸在一种没有活人气息的氛围里。

    齐鲁夫用齐二牛的响马刀把黑瞎子的胳膊一刀两断,肉多骨少的一块扔给了白熊,白熊立马撕扯乱咬起来,齐鲁夫则拿出一堆木柴点燃架起篝火,烤起带着熊掌的半只胳膊。

    烤熟之后的香气让屋里的齐二牛嗅了嗅鼻,却也耐得住寂寞继续抽着他的旱烟,实则是因为熊鞭的后劲太足,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齐鲁夫就着熊掌乱啃一通,将剩余的啃不干净的肉丢进篝火里烧个通透,然后一脚踹散木柴,火色渐熄。

    因为没有任何电器设备,所以天色暗下后的林子通常伸手不见五指,而齐二牛那老家伙没有点灯的习惯,于是这儿也没油灯之类称得上先进的玩意。

    在木桩前练了将近两小时的咏春,夜色也已浓厚,白熊睡去,那条垂下的耳朵却富有灵气般时常翻动。

    再度来到西拉木伦河,酣畅地游了一刻来钟,上了岸便嗅到一阵血腥气味。

    夜里的齐鲁夫视野要比寻常人好太多,因为打小泡眼睛,所以他的眸子有夜视的能耐,远在林间数十米处,一头健硕的东北虎稳步而行,嘴里叼着一条细瘦精悍的雪狼,炯目如雷盯着齐鲁夫。

    “好家伙。”齐鲁夫的身躯为之一颤,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兴奋与躁动,这头斑纹鲜明的东北虎身上有种屠戮的野性,比之寻常东北虎的气息更具侵略,像本能的一种直觉,齐鲁夫爽朗地大笑起来,“等了两年,总算等到一头大花猫里的王了。”声止的刹那,齐鲁夫的身躯已经离开方才的几米开外,赤脚的他本能地狂奔不止,匀称的身体线条炸出一块块狂野的肌肉,就着夜色,像条悍不畏死的守山犬,斗虎。

    二十年的日积月累,沉淀再沉淀,苦练八极拳,勤打咏春。为的是齐二牛的一句话,为的是能走出这林子,这大山,去外面的世界走一遭。

    “人生为棋,我愿为卒,行动虽慢,可谁曾见我后退一步。”兴起的齐鲁夫唱起了从齐二牛那听来最喜欢的一个段子,低喝一声,已然离这头斑斓的大花猫几步之遥。

    厚积薄发,只为一朝相遇。

004-武夫

    刹那芳华的碰撞,齐鲁夫左臂微曲手掌直接拍在不曾将自己腹部暴露出来的东北虎上,在那撕裂着的虎口张开之前,右臂的骨骼发出阵阵脆响,一股划破风声的气浪随着右拳狠狠砸在虎眼上。

    东北虎倾跃的身躯也没有因此而停顿下来,巨大的躯体将齐鲁夫压倒在地,双爪当下便要朝那颗渺小的脑袋挠去,破风声响,带着锐芒的黑色长爪遮住了齐鲁夫的一双瞳孔。

    没有考虑与犹豫的时间,齐鲁夫背脊一弓,随之浑身爆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量,爆炸一般地作用在这头牲畜的躯体上,庞然的虎躯也随之震飞了数米,尖锐的爪子在齐鲁夫的胸口留了五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腥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溢出来,撩拨着东北虎的嗅觉,齐鲁夫却目光炙热地不曾停歇,几近在东北虎落地跃起的瞬间,他也已经屏气冲行,双手已经缓缓作势,小步踱着,微侧身子,躲过东北虎的一扑,转而在东北虎的腹部上使出撩手,紧接而来的三搒手由掌间化为拳翼,一道接着一道,狠击连连,贴肉打肉。

    东北虎虽未重创,腹部之中的五脏六腑却也翻江倒海,咆哮着,却没有急着再度上前,顺着林子里的樟子松缓缓踱着步子,大口大口喘着恶气,之前咬着雪狼的嘴巴残留诡谲的血迹,不知是雪狼的,还是它自己的。

    一头刁钻有谋的东北虎,不鲁莽,或许光是它必备的这一点特质,便足以称得上东北虎王了吧,像在找寻一个机会,力求一击毙命。

    齐鲁夫不做守株待兔的傻子,不退反进,势必以命相搏。相隔东北虎三米之遥,齐鲁夫便预判了这头牲畜的动作一般,一记弹腿,林子里的杂石霎时飞溅,四面八方,同样不少朝着东北虎飞去,只是打马虎眼的小伎俩同样不能阻挠这头牲畜的杀伐气息,虎头怒目,咆哮着的大口已经露出有着可怕弧度的锐齿,向着齐鲁夫的脑袋咬去,快地让人毫无反应的时间。

    “滚!”像是血液里的沸腾,齐鲁夫不曾畏惧,以力搏力,脑袋迅速反应地偏向一侧,巨大的虎躯紧接着撞向齐鲁夫,而他如同金刚一般站桩而立,与大地扎根似的在东北虎扑击的猛力下也没撼动分毫,反之胸腔之气劲散之两肩,两肩震其虎躯,在东北虎再度被震飞的刹那,齐鲁夫笨重的身躯瞬的轻盈,抢着东北虎震退在半空的身躯,更快地贴近着,截、沉、标、膀、腕指、黏、摸,一通落在这头东北虎的身上,能听到骨骼咔嚓的声响,同样能听到东北虎尖锐的因巨大疼痛而引起的疯狂咆哮,使得这头牲畜在半空中依旧挥舞巨爪,齐鲁夫作势要挡,却生怕就此一条胳膊被掀了去,于是闪躲之后,左臂又是几道巨大的血口子,甚至隐隐能从口子的缝隙看到白色粘稠的物体,以及生白略黑的骨头。

    即便如齐鲁夫这厮猛人,也是疼的龇牙,皱了皱眉,浑身的皮膜都在颤抖,看着那头蓄势待发的牲畜,朗声一笑,再度不畏生死地冲上去。

    破晓的黎明,些许微光从大兴安岭的上空照耀而下,射进那片至今原始的森林,森林边端,一上半身**夹杂着血红色斑斓线条的男子正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身旁有一头已经没了生气的东北虎,千疮百孔,甚至头颅已经扭曲变形。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拖着疲惫的身躯,齐鲁夫勉强站起身子,那张坚毅的多年来只对白熊露出笑容的脸庞罕见地笑了起来,甚至有些妩媚。感受着晨曦的微妙气息,夹杂着血腥味,双臂搭在东北虎的庞然身躯上,屏气使劲,兀自将东北虎提起抗在双肩上,双腿一沉,微微发软,却也扛了下来。

    练了十几年的虚步马,这些压力还难不得齐鲁夫。

    只是一路走到小屋花了些许时间,约莫一个小时的行程,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只是一条路上,都滴滴答答着齐鲁夫或是东北虎身上流下的血滴,却也积少成多,齐鲁夫的脸色苍白,看着前方的小屋头晕目眩地笑了。

    白熊闻到让它兴奋的血腥气息顿时叫了起来,当看着一脸苍白的齐鲁夫时,转为咆哮似的叫声,甚为摄人,在它的潜意识里,齐鲁夫未尝一败,而即便这次仍然未败,却也伤的颇为严重了。直至它看见齐鲁夫身上扛着的那头现今依旧带着彪悍气息的东北虎王,才收敛下来,小心翼翼,确认已经死后,站在原地,半蹲,仰着头,那张憨憨的脸似乎扬了扬嘴,如同笑了一般。

    随着接一连二的倒地声响起,漫漫的血腥气息穿入小屋,让原本在睡梦里的齐二牛皱着眉睁开眼,直至意识到些许不对劲的时候不顾穿鞋推门而出,倒吸一口冷气,旋即那张干瘪消瘦的老脸笑得花枝招展:“这小崽子,还真让他撞上大花猫了?”

    再度醒来,齐鲁夫的身上只有一块块结,处在时刻脱落的状态,导致这时浑身上下瘙痒着,除了肋骨依旧是疼的无可厚非。

    此时他正躺在齐二牛的床上,二牛坐在屋子上眯着眼睛打瞌睡,右手提着的烟枪已经熄了烟,看样子已经是很久都没有点了,显然是过个眼瘾,装个样子。而屋子里也没有那股子难闻的气味,甚至齐鲁夫身上都裹着三层被子,其中一层更是齐二牛不舍得盖的鹅毛芯的。风轻云淡的细节都没有逃过齐鲁夫的眼睛,心里有股子憋屈的感动劲,却也不得发泄出来,只是看着齐二牛的目光缓和再缓和,多年对他的怨气像从未滋生过。

    “醒了?”在齐鲁夫失神之际,齐二牛已经换了个坐姿,点燃了那根烟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齐鲁夫轻声说道。

    齐鲁夫能听出齐二牛嗓子眼里的疲惫,径自起身,披上一件背心,离开被褥的刹那,冰冷的气息让他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晃了晃眼,直了直身子,道:“一整头大花猫的肉够你吃了吗。”

    “已经吃完了。”齐二牛长长吸了口烟,险些呛到,半眯着眼睛不给齐鲁夫疑惑的机会继续道,“你已经躺了半个多月了,小白自个儿都不知道逮了几头野猪回来。老爹也不吹牛打屁,既然你给我提了头东北虎王回来,我就把你送到那个最名不见经传的十一连去。远比南京军区的‘飞龙’广州军区的‘华南之剑’那些靠着南下北上捞战绩的杂牌特种兵虎了去了。估摸着你到了十一连,会是佼佼者,但别自傲,那里有个会耍咏春的老爷子,如果与他对手只玩咏春,我也是甘拜下风的角色。随缘,让你去那的主要目的,就是找这老爷子取点经,就看你是不是他的有缘人了。还有,下了山,你混白混黑都不关老爹的事,不过没混到一句话让一个省都翻跟头的位置,别回来见我,当然,老爹可能早死了。”说完,齐二牛便起身了出门了,出门前就说了句进次城,让齐鲁夫有些错愕。

    毕竟二十年里,齐鲁夫未曾见过齐二牛用过城里的现代工具,几乎都是古人的生活方式,油灯、火折子等等。破天荒的这一次,也让齐鲁夫明白,齐二牛是要将他送到那个大城市里去了。

    齐鲁夫透过敞开的门看到外面的世界,齐二牛依旧吊儿郎当地抽着青蛤蟆旱烟,小步小步地踱着,微微伛偻的背影,绕过正在满地打滚的白熊,唱起了一曲京腔,沧桑有力。这是一个孤寂了半辈子的老家伙。

    三日之后的燕京城里,像明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似的,整片天空都显得压抑浑浊。时刻都会崩塌大量雨滴让整片大地酣畅淋漓。

    一个稀松平常的四合院里,安静的像未曾住人,压抑的氛围却没有丝毫干扰这个抽旱烟的老人。

    只是在老人踏入四合院的刹那,东院的一栋屋里传来一声似久违似喜悦又似恼怒的声响:“好你个牛二子,知道给哥哥我敬一杯酒来了?再晚些年你是不是就准备给我洒坟头酒了?”

    齐二牛哈哈一笑,笑声干瘪沙哑,实在不适合寻常人听,而屋内也爽朗笑了起来,像两个身居多年的老东西,一见如故,各种各自的变态与冥顽,打成一片。

    屋里,是一个儒雅的老人,比之齐二牛的邋里邋遢,可谓“南辕北辙”。

    两根旱烟,互相抽着,各自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多年二十多年未曾见面的故友。不禁一同唏嘘,又因默契一同大笑起来。

    是四合院里的老人率先发了话:“怎么,准备把鲁夫那小子放下山来了?照你的脾气,你家那个小崽子不武道无双,你是不会把他放下山来让那燕京的那些老家伙笑话的。”

    “称不上武道无双,却也半斤八两,他有自己的一点偏执,不肯学我的响马刀,也罢。十八岁那年他就撞折了那棵我一辈子撞不掉的松,也算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起码在八极拳上我已经耍不过他了。前阵子又给我扛了头东北虎王回来,那头大花猫老子当时看了都裆下一紧,这小子还真干翻了。当时他晕了,我数了数他的伤,怪唬人的,左膀子八道口子,基本把他的皮都掀翻了,骨头已经露在外面了,肚脐眼上一个口子,估摸着是大花猫的牙齿咬进去的,所以扯了一大块皮出来,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躲开的,照理说他大肠都该被扯出来的,肋骨断了两根,好在从小给他泡我的宝贝药酒,骨头结实,没大碍。胸口小腿大腿其余大大小小又是些可大可小的伤口,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常人早该升天了。他底子厚实,又苦了我那两根山间草参把他救活过来。”齐二牛长篇大论,一通说下来,让这个四合院的老人面露喜色,显然很欣慰齐鲁夫有这番本领,“王哥,这次下山是要你给那崽子弄些手续,另外,身份证件上给他更个名。”

    王书生微微点了点头,道:“什么名。”

    “齐武夫。”齐二牛长长吸了口烟,吐出几个不伦不类的眼圈,眼神迷离,像在追溯什么东西。

    王书生哈哈大笑:“怎么,欠他的东西该还了?”

    “早就欠他这个名儿了,鲁夫叫了二十年,我也心满意足了,从今而后,我要我家崽子武道无双。”齐二牛轻声嘀咕,“也算还了他的人情。”

005-那条狗这条河哪片林

    等齐二牛再回到大兴安岭的这片林子里时,齐武夫与白熊已经不在小院里了,估摸着又进林子里逮野东西了。

    “也罢,再过个几天,小崽子也就见不着白熊了。”齐二牛有些晃神,看着空寂的小院第一次感到如此孤单,毕竟,再过些许日子,十一连的车子便会开进山里。

    挪来一把樟木凳子,翘着二郎腿,打开火折子点燃旱烟,长长吸了一口,觉得还是不解气,跑到屋里拿来二胡,闭眼,直身,拉二胡。一曲京腔跌荡起伏,韵味十足,却暗带悲欢离合,苍茫酸涩。仿佛没有结尾,旋律一提,收尾。颇有曲调未成先有情的味儿。

    齐武夫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半疯魔状态下的齐二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齐二牛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拉二胡的荒诞场面,长长的烟枪叼在嘴上,摇头拉着二胡时不忘磕碜几口青蛤蟆烟,本该沧桑的京腔唱得异常沙哑,眼睛上夹杂着不知是被烟熏出来的还是发自肺腑的泪水。伛偻的身躯上仅仅披了件单薄的山茶布衣,破了洞的橡胶布鞋在甩动的脚上虎虎生威。

    白熊朝着齐二牛叫了几声,通人性的了解此时此刻齐二牛的情绪似的,一条狗正襟危坐。

    齐武夫摸了摸白熊的脑袋,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沾了一手粘稠的哈喇子,也没嫌脏的就擦在自己的迷彩裤上,古铜色的皮肤就着傍晚的零星月光,齐武夫绕过已然缓缓停止风魔的齐二牛,把今日的逮到的野猪崽子剃了杂毛,扒光羊脂皮,架起篝火,片刻功夫,齐武夫提着两根野猪腿挪来一个板凳,坐在齐二牛跟前,递过一根猪腿轻声道:“老头,吃点呗。”

    齐二牛怪笑着骂道:“小崽子。”接过猪腿,彼此心知肚明瞧见对方的时间不多了,也不捅破天花板,爷俩就着林子遮蔽后的狭促月光,把整头野猪崽子吃个干净,彻夜长聊,齐武夫第一次在晚上没有去那西拉木伦河游上片刻。齐二牛也第一次破了十点之前熄灯睡去的习惯。

    二人一犬,就着月光,安静祥和。直至清晨,彼此都面带倦容,齐二牛躺回屋里呼呼大睡,齐武夫窝在杂草堆上,翻阅着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看着善良的人被恶毒的人用计谋陷害,无需动用武力的智力上的博弈,以及一些无奈与一些必要的杀伐和争夺。

    齐武夫看的书很杂,但凡是一本书他都高兴翻阅几页,然后自然而然地翻到底了,甚至《金瓶梅》这类无删节的他也通篇读过,依旧是抱着一种身外人的态度去阅读着书中生活与遭遇。世间百态,或多或少都能从书里取到一些经。

    至于那个每隔半年来见齐二牛顺便捎一次书的家伙像是去哪个二手批发市场拖来的书,种类莫名其妙。

    直至天空明亮,齐武夫放了一片秋叶在书缝里,当作书签,顺手塞进杂草堆里。去西拉木伦河晨泳。途中遇见两条饿狼,都是红着眼睛的难缠东西,齐武夫没纠缠的心思,主要也是一夜未眠有些乏力,顺势找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樟子松玩了一手敲山震虎的把戏。

    无声无息的贴山靠,整棵樟子松都折断了。两头饿狼虽饿,可难望其项背,还是避而远之,远而逃之地逃之夭夭了。

    跃入西拉木伦河的刹那,冰凉的河水唤醒了齐武夫的肌肤。享受着自然气息,恐怕底子再厚实的国手,胆敢跳进这零下四五度却也硬是没结冰的河里也该交代三分之一条命了。

    已是入冬时分,冷水鱼更为活跃,除了早些出来的细鳞,现在河里时常可以瞅到鲟鳇鱼,运气好些的还能看见数米的大哲罗。都是些水中称霸的鱼种,好在性子都平,不会主动攻击齐武夫这种对它们而言属于未知的生物。齐武夫也没心思抓鱼,毕竟这种鱼肉的味道并不好吃,刺多肉少,烤出来的鱼肉带着去不掉的腥味。除非是山里找不到野东西逮了,齐武夫才会无可奈何下抗一两条冷水鱼解决肚皮的拮据问题。

    再度上了岸,回了小院,小白已经活跃地冲往林子深处了,对于这头耐不住性子的守山犬,不比它的母亲来得沉稳,更具野性,也更敢于与比它体格大上数倍的黑瞎子或是野蹄子较量,即便回来的时候自个儿伤痕累累,也会自己舔自己的伤口,还未痊愈便再去找那些在它身上留下痕迹的野东西。就像他十九岁那年晨泳回来,便看到白熊的一只耳朵没了,血流了一地,已是萎靡不振的模样,而在齐武夫打算去给白熊解决那头牲口的时候,白熊却生平第一次对他敌意地叫了起来,至此齐武夫便没再去管过,直到一个星期后白熊浑身是血地拖着一头约莫六百斤的野猪王回来,齐武夫才彻底明白这头牲口骨子里的斗性。论犬,北极犬熊并非狗中极品,可真让一头藏獒或是阿根廷杜高过来,也得望而生畏。上山了的狗,便是东北虎也不敢轻敌的“野兽”。

    躺在杂草堆上闭上眼,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活动一下身子,在木桩前练了会咏春散手,白熊咬着一只猪蹄子摇了摇脑袋,松开嘴巴冲着齐武夫叫了几声便径自跑开了。

    齐武夫相对无言,一来没有太大食欲,二来不想扫了白熊的兴,于是在纠结与不纠结中,他已经把这个不大的蹄子烤熟啃完了。

    屋里传来齐二牛伸懒腰的声音,齐武夫见白熊没给齐二牛留点吃的,于是拍了拍白熊的脑袋,往林子深处快步奔行,白熊紧随其后,四腿发力,追赶齐武夫,从而超越,再是齐武夫发力奔跑,一副体力值无上限的样子。

    山间走林,齐武夫看到了被追逐的野兔,遇见了正被白熊追的山狍子,彪悍地哼哼叫的野猪,红着眼睛的饿狼与一头黑瞎子博弈,以及各种飞禽的叫声,夹杂在这片被风吹袭地沙沙作响的原始森林里。思绪参杂,十几年如一日地走过跑过爬过的地方,掏过鸟窝,挖过陷阱,有第一次逮到野兔的兴奋,直至如今杀一头黑瞎子依旧平淡无奇的淡漠。第一次遇见野蹄子的畏惧,到手刃了一头东北虎王的雄姿勃发,齐武夫无时不刻在成长道路上前进着。

    这片让他哭过笑过,疼过,流过不知多少血,与白熊一同拼搏奔跑的林子。像依旧沉默无言的老者,看着齐武夫静静地出现,静静地离开。

    没由来的伤感,直至跑到林子的终点,放眼已是一方世界,隔着他的便是断崖峭壁。深不见底,低头看着,深邃空洞的黑暗霸占了整个眸子,天空璀璨,星空无限。这片星光点缀的天空,可能在他去了北京之后,便再也瞧不见了。

    半蹲着身子,抱着白熊,看着这条狗憨厚的脸庞,咧嘴喘息的时候仿佛在傻笑,心里有些难受。而白熊却不近人情地用刚咬过野兔子还残留着血迹的舌头舔了齐武夫的脸庞。回到小院,齐武夫将把野兔丢进屋里,也不管齐二牛如何吃它,躺回草堆上,愣愣出神。

    又是一个安逸的清晨,只是一辆挂着沈K的212吉普碾过大兴安岭,碾过原始森林的路径,跌跌撞撞地停在小院门口,面对白熊的叫声置若罔闻。

    齐武夫背上塞有几件单薄替换衣物的行囊,其中还有未看完的《冰与火之歌》与那本嚼如烂泥的《资本论》,与齐二牛并肩站着,看着这辆有些岁月的吉普。

    车上走下一名肩上扛着三星军装的中年男子,神情肃穆,看着齐二牛的眼神尤为敬畏,直至目光落在一身单薄的齐武夫时,那股袭面而来的生猛气焰让他有些出神,特别是左臂如同蠕动蚯蚓的白嫩疤痕让他心尖一痒。多年在军区里的耳濡目染让他很快镇定下来,率先对齐二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再对齐武夫点了点头,道:“齐老爷子,十一连没有直接派人来接的意思,你也明白,那里有个镇山的老家伙,就是你的人情他也不肯给,王老师与他的关系也水火不相容,所以只能由我先将武夫接到东北军区,再由特派车送到十一连。”

    齐二牛只是点了点头,脚跟碰了碰齐武夫的短靴,轻声嘀咕道:“上车吧。”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走,进了屋,却也没有带上门,靠在椅子上,在一个外面看不见屋里的角落看着屋外。

    “邓青。”中年男子报了个姓名,便打开后座的车门,等待齐武夫上车。

    齐武夫没有应答,别了个头看了看这个小院,这个屋子,以及盯着他看的白熊,钻入车厢里,关门,吉普车启动油门,四轮碾压,扬长而去。

    白熊叫着追着,所幸林子里吉普开不快,使得白熊一路追逐,相隔数米透过车窗看着正看着窗外的齐武夫。那是带着依赖的叫声,拖着长长的余音,让齐武夫一阵揪心。

    副驾驶席上的邓青别头看了眼白熊,唏嘘道:“都说上了山的犬可与虎豹媲美,这条北极犬熊一定吞过不少山里的大家伙吧。”

    齐武夫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视线继续停留在白熊正在追逐的身躯上。

    邓青识趣地没再打扰,也是自嘲一笑,心里嘀咕,齐老爷子的儿子也是个怪脾气,惹不得,还是不沾猫腥了。

    西拉木伦河大片结冰,些许无关痛痒的阳光照耀也无济于事,只是反射出漫天异彩的紫外线,射在人的眸子里。

    白熊一路紧追不舍,拼了命地吼叫。

    直至吉普沿着西拉木伦河逐渐加速,白熊体力越发不支,脚步放慢直至停留在原地,正襟危坐,远远望着正打开车窗探头回望的齐武夫,仰天长啸,如狼,似虎。

    在齐武夫准备转过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看见白熊身旁多了个身影,出于本能再度别过头,齐二牛正提着烟枪远远看着齐武夫,挥了挥手,露出熏黄的牙,似笑非笑。

    齐武夫憋了二十年的泪终于夺眶而出,轻声喊了句:“爹。”

006-是虎非猫

    这是齐武夫二十年里第二次喊齐二牛一声爹,可惜的是齐二牛没那个耳福听见了。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拉扯,划过一道道流光。

    齐二牛摸着白熊的脑袋,看着齐武夫把脑袋探回车里,轻声对白熊道:“以后就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喽,回去喽。”说着,回身起步的时候左腿不禁一软,轻声唏嘘,“果然是块老骨头了,追这么半天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由外轰鸣由内安静的吉普车里,邓青拿出一包太阳岛,取出两根自个儿点燃一个,转过身将另一根递给齐武夫,眼神平缓,大有你抽便接,不抽我收回的豁达心态。

    齐武夫没想给邓青难堪,接过后只是说了句不用点了让两边都不至于尴尬。

    知道齐武夫没多大心思扯东扯西,邓青索性闭口不言,看着窗外,看着这条长得没有止境的长江支流,看着远处鸟兽齐飞,闻着比之城市清新的空气想着齐武夫二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该是如何精彩或是枯燥的。

    眼泪自然干涸,带着略微的粘稠感停留在齐武夫的脸庞上,齐武夫将包搁置在身旁的座位上,没有看书的心思,也没有缅怀的情愫,看着手上正拾着的太阳岛,想到的却是那个伛偻着背影,头发夹杂着银丝的老家伙。

    迂了一口长气,闭上眼,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寻找一个过度。

    长途跋涉下,因为北京212的优越性能并没有多少颠簸,随着齐武夫几度醒来几度睡去,吉普永不停歇的油门终于熄火了,停在东北黑龙江的私密军区。齐武夫并不知道,黑龙江名义上没有军区,即便有也该是归于沈阳军区管辖,毕竟所处的地理环境太过敏感,只有公诸于世的少量驻军来让外界内线不去深究。

    从吉普下来,在齐武夫眼里的,是一个并没想象中那么艰苦的军人活动区域。矮房林总,身穿迷彩服的军人在其间穿插,谈笑间似乎都瞅见齐武夫这名站在邓上校身旁的年轻人。有人心里揣测,有人视而不见。大多猜测又是哪个通关系的红色子弟过来体验体验生活,又有人唏嘘没法欺负这么一个新人,让他给他们洗内裤了。

    邓青自然清楚那些兵肚子里的蛔虫,心里恶趣味想着,就算这齐武夫真是个没背景的新兵崽子,你们也只有给他洗内裤被捅屁股花的份。

    “今天先在这里歇脚吧,明天一大早启程去十一连,顺着国道开,也就几小时的功夫。”邓青领着齐武夫一路往军区深处的校级住宿区走着,说道,“这破地方上头拨款少,所以伙食差些,没大鱼大肉的伺候,一荤两素凑合凑合。”

    齐武夫跟着邓青走进他的矮房里,简单朴实的桌椅板凳一张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柜,里面参杂着不少齐武夫印象深刻的读物,桌上是已经备好的饭菜,与邓青所言无异,一荤两素的家常菜,好在色泽鲜亮。却也有些疑惑,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读过的那些反动派的书别里,**凡是混到了体制里或是抗星级别的军官,福利待遇都是好到流油,哪会这般平庸朴素。

    邓青注意到齐武夫的神色,笑着解释道:“书里都说当官当兵的福利待遇好,没错,像南京军区的那些兵崽子,一个小兵都有我这独立矮栋的待遇,可这个军区相对隐晦,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无法出世的隐性棋子,我只是给老师在这里排兵布阵罢了。”

    “国内也有许多类似这种军区的存在吗。”一时齐武夫起了性子,对这颇有擦边味的区域有了兴趣。

    邓青乐得齐武夫不再闷不做声,先是招待着齐武夫坐下解决肚子的问题,再是开了一瓶手下送的五粮液,冷酒热肠,有了些酒后吐真言的劲,也深知王书生对齐武夫的看重,也不逃避,知道多少便说多少。

    屋里一个唱一个听,直至桌上的饭菜被扫个精光,邓青也被齐武夫抗到床上盖上被褥呼呼大睡起来。

    天色已暗,能听见夜训的军人整齐的慢跑声,能听见一些个军人夹杂在其中的窃窃私语,大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名字,张三玩大了李四肚皮的粗俗桥段。

    齐武夫独自出了门,找到了一路上瞅见的军人训练的一片区域,有梅花桩有沙包也有几个像样的木人桩耸立在那。定了口气,心平气和地拱手作势,咏春散手便噼里啪啦地作用在这个桩上,清脆有力的声响吸引了不少有心人的耳朵。

    直至晚训结束,齐武夫也停下了咏春练手,只是跑那梅花桩上站了一个颇有难度的虚马步。一群未能亲眼所见齐武夫练咏春的军人木纳地望着齐武夫扎的这个怪异马步,外行人自是看不懂内行人的门道。只是带领着这群小兵崽子的教官也有兴趣所致地插入他原本不该参与的队列里,对这群也都二十有五的年轻人道:“这是邓上校带回来的人,据说是大兴安岭那鸟不生蛋出来的猛人,这个马步是洪拳散手里的一个尤为困难的步路,你们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崽子就别羡慕了。没十几年站桩的基础,做不到的。”说着,便拍着一个个大声叫好起劲得很的脑袋,把人群驱散开了。

    齐武夫则以二十年熬出的孤寂扎着步子,天塌不惊。

    有细水长流的心,才能看见宝剑锋从磨砺出那一天。

    应一句古话,国手都无勍敌。

    旦日,齐武夫坐上北京现代ix35,依旧是挂着沈K拍照的车子,一路畅通地往那个不少燕京体制里的官员都不曾知晓的十一连驶去。离别的时候,邓青只是丢给齐武夫一包红塔山,说十一连的一个老家伙好这一口,自己不抽,也要学会献殷情。

    齐武夫不以为然,却还是收好这包未开封的烟,放进旅行包里。

    至于邓青为何没有同行相送,用他的原话来说是十一连的兵都野的很,不把我这种校级军官放在眼里,一个不对眼就能干上,我这身子骨的,去不得也受不起折腾。

    而这辆ix35却是邓青自己的私家车,据邓青自嘲说是有次急着赶去上海红山军校办些事情,当地上头给买了这辆性能不错的车子,回来后上头便送给它了。

    司机是跟着邓青一路上爬的中尉军官,一路上都在说些军区里新兵时常发生的打斗或是一些有着特别嗜好的老兵欺负新兵崽子给他们洗臭袜子,搞**之流难登大雅的段子。

    而在行驶将近三个小时即将抵达十一连的时候,这名话痨的尉官不忘好心提醒几句:“这十一连里的那群崽子,底子都厚实,大多父辈母辈身处副厅级或是更高的位置,有的则是少将中将的子嗣,所以一个个都跋扈嚣张的很。那里还有个镇山的老家伙,一手咏春打的出神入化,就是‘东方神剑’的执行大队长都是被秒杀的份。好在他一视同仁,到了那里的崽子,哪个都是被他打服为止的。新人去了逃不了被欺负,比寻常军区特种队还要艰难,所以你低头做人一些,不要觉得自己在外厉害,毕竟能进十一连的,哪个不是牛叉哄哄的。”唠叨了半天,齐武夫也都听进耳里,却没多在意,倒不是自视甚高,而是常年与野兽打交道,自身的兽性颇足,不存在畏惧与退缩这一说辞。

    随后便是一路无话,越是靠近十一连这个话痨也是沉默不语,仿佛这个区域天生存在着什么神灵似的。

    ix35最终停在了北京朝阳区的一个偏僻到几经没有人烟的地方,毕竟这是座落在第二高速公路与东坝郊野公园之间的支干国道深处。

    周围有一望无际的林子,有黄土高坡,有淡水湖泊,也有一群大冬天流着汗披着背心在偌大的操场上看着远远驶来扰他们清闲的十一连的猛人。而在这群猛人的身后,则是披着没有军衔的单薄军装男子,大抵看着,也就而立之后不惑之前的年纪。

    齐武夫独自从北京现代走出来,背着并不沉重的旅行包,看着眼前坐着有五十号人的广场,分为三群,像各自抱团为主的派别,大多都嘀咕着看着齐武夫,不少吹起口哨,有的已经矛头分明,说起这新崽子跟我们混的话来。

    话痨没敢放肆,就说了句收敛着做人便启动车子开走了。扬长而去的尾气在齐武夫的身后挣扎了片刻便涣散开来,齐武夫踏着那双破旧的短靴径自朝操作中的人群走去。一群十一连的猛人都站起来,神色都算正经,没有过分的挑衅和跋扈,毕竟都明白进十一连的哪个不是家里有些背景的硬角色,在没有知己知彼的前提下,谁都不会和一颗没有开光的石头过不去。

    “老关,这新来的是哪个厅长的儿子啊?”

    “得了,这新来的给人一股子生猛味,肯定是哪个军区将军的犊子。”

    王兴海看着这群好奇心颇重的实则都还是半大不小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笑道:“他是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里出来的野人,没多大背景,就是有个会点功夫的老爷子。”说得隐晦,像是撩拨那些有心人与齐武夫干一架似的。

    王兴海道:“老规矩,新人考量一下,陈雄上,他输了就哪里来滚哪里去,你输了无怨无悔。”

    陈雄只是挑了挑眉,嘴角有点弧度,应了声好。

    “陈雄,好歹是大兴安岭出来的猛人,成天和那些野猪黑熊打成一片,小心阴沟里翻了船。”一名一身膘肉,身高足够一米九的高大汉子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调侃道,言语轻佻,显然没太把齐武夫放在眼里。

    一路走来的齐武夫听得分明,也从邓青口中知道这十一连的一些猫腻和不成文段子,不排斥不畏惧,当下把旅行包放在地上,弯腰,拱手作势,像条守山犬,盯着陈雄,悍不畏死。

    “哟,是玩国术的,还是咏春,黄老爷子常耍的起手式。”人群里无端冒出一句,凝重了陈雄的神色。

    陈雄在整个十一连贴身格斗能力只算中等,他的强大在于狙击和偷袭,不过面对一个外来的新人,中等的实力足以考量。至于黄兴海那句输了哪里来滚哪里去的话,也不过是给新人施加一些压力罢了,当然,这些都是齐武夫早就知道的东西。

    齐武夫站在原地,静静等待陈雄率先发起进攻,陈雄也不犹豫,早在午练之后活跃过筋骨,体能正在最佳状态,黑色的牛皮军靴踏过地面,熟能生巧的擒拿便往齐武夫的右肩抓去,同时敲侧着齐武夫下一步的动作思考着以另一手擒拿将其制服。这种招数对于新来十一连的崽子都很有效,因为是咏春演变过来的擒拿手势,虽然没有那么精髓,但妙在出其不意。

    只是齐武夫常年耍八极拳,练咏春,咏春散手打的随心所欲,千百招式铭记于心,这一手由“捏”演变而来的擒拿对齐武夫而言有些小巫见大巫。几乎是冷笑着,淡漠地瞅着陈雄,先是三搒手错开陈雄的双臂,之后贴身,夹杂一记洪拳散手的虚步马,乱了陈雄身子的重心,借机贴身,沉桥、黏打,最终双臂发力,胸腔靠在陈雄的胸腔,震出一股对陈雄而言滔天的劲道,把陈雄震飞了三米有余。漂亮的贴山靠收尾,而齐武夫不过用了两分力,若是全力,陈雄恐怕得在医院躺上半年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至少他们明白,方才齐武夫这漂亮的一套咏春散手,绝非花架子,甚至可以和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的黄青鸾耍上几手。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其间夹杂着洪拳步路以及八极崩里的贴山靠。

    黄兴海神态自若,轻声道:“跟老爷子说的一样,齐二牛教出来的儿子,是虎非猫。”

007-点到为止

    陈雄从地上爬起,胸口仍有方才齐武夫一震的沉闷疼痛,轻轻吸一口气都有些卡壳的那种古怪滋味,并不好受。有不甘,却也当真无怨无悔,毕竟十一连的人都有被打倒的时候,就是最厉害的赵檀,对上黄青鸾,也是体力不支,败了一筹。归于人群,不再看齐武夫,让心情趋于平静。这都是在十一连沉淀出来的素质,谈不上大本领,却比寻常受到挫折便恼羞成怒怀恨在心的小犊子强上千百倍了。

    见陈雄这般,齐武夫倒有了一个淡淡的挑眉动作,细微到没多少人注意到,重新背上旅行包,昂首挺胸站在原地,并不强壮,在整个十一连甚至可以说是最瘦小的身板,却生猛得像一头刚下山的守山犬。而当大多人注意到他们原本忽视了齐武夫身上些微显露出来的伤疤时,才知道这厮大兴安岭出来的犊子,是自己啃不动的怪物。

    一群人里,最不显山露水的萧条汉子神色带着些许惊艳看着齐武夫,他便是赵檀。国术世家,自家老爹是个抗星的少将,爷爷同样是抗着一星少将的主,虽已黄发骀背却也门第遍及大江南北,不少正厅级当年都是靠着赵檀爷爷的扶持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的位置,所以即便这名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其中夹杂着几缕黄丝的老者,说一句话,也足以让整个深不见底的政潭搅荡一些气泡上来。而赵檀整个家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无疑是因为那个至今残留着一口气,会一手八极拳的爷爷。

    只是内行人都看门道,他知道方才齐武夫那一招漂亮的贴山靠压根没有使出全力,而能把贴山靠的劲道收放自如的能耐,他自持做不到。人群之中,自嘲一声:“原以为自己在八极拳的领域上堪称年轻一辈的翘楚,却也逃不得人外有人的狗血桥段。”

    “集体回宿舍午睡,下午三点自由活动。”黄兴海对着在场的犊子们喊道,旋即面带一些笑意,对赵檀说道:“齐武夫分到你的宿舍,你领着他吧。”说完,伸个懒腰假意打个哈欠走了,走前不忘用眼角余光看一看赵檀其实不以为然的表情。

    人群很快散去,只是各揣心意,毕竟两个都学国术的家伙同在一个屋檐下,多少会产生一些未知的化学反应。

    赵檀没有多少尴尬,毕竟对齐武夫的心态只是惊讶带些钦佩,他从小到大深受爷爷的熏陶,曾听闻爷爷提及一个在八极拳上登峰造极的国术师,年代久远,名字已是记不清楚,却知道外界称其“牛二郎”,除了一手八极拳打的神乎其神,其余国术略有涉及,一手响马刀更是能和使负手刀堪称武道无双的黄凤图不相上下。而他爷爷最多叮嘱他的一句话便是:“我们这些练气行武的,多弯着腰做人,欺凌一些直着腰做狗的人没关系,但看到同样弯着腰的,收敛一点,恭敬一些,总没有坏处。”

    一路无言,赵檀没有刻意找什么话题,引进寝室,是大学那种最普遍的四人寝室,至于为何这个寝室至今只有一人,也只能说赵檀的单兵作战能力在十一连第一,家底又比常人变态,自个儿生性有些凉薄,不喜群居的那种打屁生活,便动用了一些家里的关系,又因自身能耐的底气,让原本与他分在一个寝室的犊子们知难而退。况且他是能和黄青鸾对上一阵的人,若非体力不如长年练气的黄青鸾,谁赢谁输都有个盼头。

    “这三个床铺都空着,你要哪个都行,喜欢空气好些的就挑靠窗的,喜欢暗一点的就选靠门的,随意一些。”赵檀径自爬上床铺,大字型躺着,看着天花板,对齐武夫说道。

    武夫挑了个靠窗的床铺,打开旅行包,拿出几件与自己身上相差无几的背心与迷彩长裤,放进床铺底下的抽屉里,厚实的一套《资本论》放在桌上,将《冰与火之歌》丢在床铺上,脱了鞋,赤着脚躺在床铺上,就着窗外吹来的风,还算惬意地取出夹层里的秋叶,翻阅起来。

    气氛不僵持,也不缓和,赵檀与齐武夫就像两个在屋子里的陌生人,一个似乎是沉沉睡去了,另一个看书不亦乐乎。

    在经久不衰的僵持下,赵檀的定力和忍耐力还是与齐武夫有些差距,并未睡着的他出于好奇心,率先开口问道:“你的八极拳是跟谁学的?”

    “齐二牛。”齐武夫说道,没有喊爹的意思。赵檀倒吸一口冷气,基本把这个齐二牛与那个“牛二郎”归于一人了,索性侧过身子撑起手臂拖着脸颊继续道:“你贴山靠练了多久了?”

    齐武夫把秋叶塞进书页里,合上放在一旁,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像在回忆那段悠久乏味却不曾抱怨的日子,旋即直视赵檀,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有着洁白的牙齿,道:“四岁到二十岁有十六年,除去当中三年被齐二牛丢进山里,其余每天都要撞些樟子松,也已经撞断十棵了,在那以后,齐二牛就没再喊我装什么松了,心血来潮的时候,我也会找些结实的撞,省的生疏,不过成天逮黑瞎子追野蹄子的,贴山靠其实经常用得着,所以没有荒废。”

    见着齐武夫对他微笑,原本压抑的情绪也好了一些,那是齐武夫本身散发出来的一种气势,在他印象里,除了十六岁那年陪老爹去压一个从越南回来的杀人犯时感到那股根深蒂固的草莽气息外,再也没有这种面对面也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了。缓过神来,有些感慨:“我从三岁就被爷爷逼着站桩,哭鼻子喊爹妈的也没人理,就在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大宅院里,每天看到的除了爷爷就是做饭的婶子。最难过的就是腿酸了软下来就被爷爷拿麻花皮鞭抽,那时候小,就知道哭,可还是被逼着咬牙坚持下来了,最开心的是每次双腿已经软的再也站不住的时候,婶子都会拿一碗热腾腾的冬瓜排骨汤过来,不管天寒地冻还是夏天酷热的,这冬瓜汤都喝的舒坦。然后是晚上泡澡盆的时候,爷爷亲自给我搓背,他跟我提过许多一辈子遇见过的人和事,给我讲故事和一些听不懂的大道理。本以为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又苦练八极拳,有点不可一世的味道,你今天那一记贴山靠就把我那些卑微的自傲给撞散了。”

    齐武夫看着眼前长篇大论一通的赵檀,有些灵犀,轻声嘀咕起来,无非也把自己那些破蛋糟事按部就班地诉说一通。第一次遇见黑瞎子吓哭的场景,看见齐二牛使响马刀虎虎生威的画面,抓到狍子的喜悦,与白熊一起弄死黑瞎子的兴奋,以及那由破晓一直战到晨曦的东北虎一役,听得赵檀几次倒吸冷气感慨山里人的彪悍与变态,以及对白熊这头能与黑瞎子野蹄子登坛做法的守山犬的好奇。

    不知不觉就三点了,操场上有哨鸣,透过窗户看去,是一身与中午无异的无军衔军装的黄兴海,站在原地,耐心等待所有人的集合。

    赵檀不急不缓地下床铺,说道:“十一连基本没有纪律这种东西,所以叠的被子不需要像豆腐块,也没有什么哨鸣之后一分三十秒必须整队完毕的破蛋规矩。说难听点,这十一连算是一个训练营,一星期会搞一次野外战斗,一个月会有次登山活动,半年里会对各个身体素质考量,如果没达标便被踢出去,待满两年就算毕业了。十一连会分配去边境混个校级官当当,可来这里的哪个家里没点潭水。所以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碰运气,看能不能得黄青鸾老爷子的青睐,学点咏春把式,其实他们的想法有些偏颇,毕竟国术这东西是打小练桩的,底子不行,给本九阳真经说不定走火入魔把老二给练没了。”

    齐武夫没多在意,毕竟齐二牛让他来这的初衷也是希望在咏春的造诣上能被那黄青鸾提点一二。和赵檀一同走出寝室,撞见恰好从寝室出来的陈雄,互相揣测端倪了一下,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五十号人在烈日当空却依旧冷风彻骨的操场上,听黄兴海唠叨了几分钟的废话,便各自忙活各自的事去了。有些人会去远一些的射击场,用那些货真价实的手枪点射盲射玩狙击。不论出了名的CZ75还是沙漠之鹰,抑或是JamesBond-PPK,应有尽有,像个小型军械库似的。枪声不断,齐武夫对此不感兴趣,如同他响马刀耍的马马虎虎一样。

    而也会有这么一号人席地而坐,交头接耳,聊些燕京圈子里哪个大少的女人被另一个跋扈点的糟蹋了,或是某个过江龙吃了地头蛇的一些哑巴亏。都是一些明知得不到黄青鸾看好,坐等淘汰回家享福的犊子,不知上进。

    至于更多的,则是找个对手,练贴身格斗,擒拿或是一些同样会些国术的,总而言之整个操场很精彩,打斗格外激烈,赵檀也和齐武夫对了一手。顺理成章地败了,没有惨不忍睹,却输在齐武夫刚猛的贴山靠上。

    除了一些唏嘘赵檀都不是齐武夫对手的犊子,黄兴海坐在角落的板凳上也不亦乐乎,嘴上嘀咕:“真好奇他和老爷子对上该是什么一个情景。”

    “噢,齐二牛的崽子来了?”黄兴海身后站着一个无声无息走来的老者,白发夹杂些许黑丝,目光锐利,挺直的腰杆上披着麻衣褂子,亚麻色的宽松长裤,纳了几层底的布鞋,负着手,看着正伸手拉起赵檀的齐武夫,一脸笑意。

    黄兴海当即站起来,看着这个不轻易出来的自家老爹,正了正神色,道:“挺厉害,八极拳比之赵檀精髓许多,贴山靠更是稳的吓人。”

    “嗯,我都看着呢,他的咏春散手也打的不错吧。”黄青鸾花白的眉毛挑了挑,问道。

    黄兴海点了点头,应声道:“是块好料子,准备雕琢雕琢?”

    黄青鸾摇了摇头,负于后背的手松开,平缓地放在身子两侧,向着齐武夫走去,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点到为止。”

008-偏执

    十一连的犊子们,在抱着看好戏的同时,开始以一个周圈的方位退让,尽量给这两个可能会打的势均力敌的一老一少腾出足够的空间。

    其实不然,对齐武夫和黄青鸾而言,就给他们一个梅花桩的位置,也足够了。

    “小子,牛二现在还好吗。”黄青鸾已然站在齐武夫身前,腰微曲,拱手作势,是咏春散手的起手式。

    齐武夫回礼,纵是与黄青鸾如出一辙的起手式,有些含糊道:“算是归山养老,过山里人的日子。”

    蜻蜓点水的一句话,黄青鸾也没追问,当先踏步向前,双手帖上齐武夫的双手,勾、捏再是一旋,后跳一步,拖拽着齐武夫的身子,欲使其失去重心,恰时右腿微曲,弹腿一勾,向着齐武夫的膝盖内侧的薄弱环节而去,直指矛头,平稳精粹。

    齐武夫心静如水,波澜不惊,沉桥卸力,随之左右破排手与之相缠一较高下,脚上则以三字马躲过黄青鸾那一记弹腿,反之屈膝大有折住黄青鸾右腿的架势,不忘沉肩、落膀,护着身子,以防黄青鸾的出其不意。

    你来我往了百来回交手,看得十一连的那群犊子大眼瞪小眼。在他们记忆里,赵檀和黄青鸾的交手,也是一方追求主动,一方拆招缓招,颇有你死我活的架势。而齐武夫与黄青鸾的交手,却像两个寻常切磋的故友,互相试探着,一点一点地使出全力,直到一方自认不济,选择败退。

    短暂的交锋,二人愈发放开手脚,拳路步数愈发多变迅猛,刚柔并济,短桥窄马。彼此露出些许破绽,却又心有灵犀似的不去挑着破绽以求一击毙命,而是继续以一路到底的趋势彼此纠缠。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黄青鸾一改方才你来我往和睦的架势,紧迫身躯,锐利的眸子带着些许不同于花甲之年的目光,神采飞扬。标指夹杂着寻桥,拳路变换之快让齐武夫有些措手不及,方才趋于平静的画面顿时分崩离析。

    一方且攻且进,一方且防且退。一时齐武夫被压迫的没有喘息空当,一退再退。足足退了七八米,齐武夫奋力找了个当口尝试一改窘势,却不禁中了黄青鸾拳路的圈套。当他以三搒手去探胸欲捏欲擒的时候,黄青鸾柳叶掌卸去大部分劲道,转为猛拳带着标指戳在齐武夫的左胸,一股刚猛的劲道让齐武夫闷哼一声,一阵气喘却不得喘的感觉。随之借着一念之差的漏洞,贴身粘打,寸劲的力量一览无遗,贴肉打肉,即便齐武夫不断抵挡,却因已被贴身粘上,而自己可以施展的空间几经全部封锁,即便有时黄青鸾漏出几个破绽来他也不敢尝试,生怕再入了黄青鸾的圈套。

    “这齐武夫也不是黄老爷子的对手?”人群之中有人冒了句话,却没有多少人跟风说齐武夫的不是。毕竟齐武夫是可以把赵檀干翻在地的家伙,他们都没资格评头论足。

    唯独赵檀、黄兴海以及吃过齐武夫亏的陈雄才知道,齐武夫根本没有使出他最拿手的本领跟黄青鸾较劲。而是一味地尝试着以咏春散手击败黄青鸾,只是想法未免有些极端冥顽。

    齐武夫被缠、劈、指、截打的越发措手不及,却在某些极端的时候,冒着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后果,给黄青鸾一击狠击。其后果是黄青鸾被震退几步,反之他震退更多步被黄青鸾再度粘上身子,不曾有喘息的间隙。

    这小子,倒是不曾用八极拳和我对手。黄青鸾心生好感,纵然齐武夫身处劣势,但他也使出全力,不曾保留。即便和赵檀那次对手,他也没有使出全力来,这次却酣畅淋漓地打了个痛快,自己都开始喘气了。而眼前的齐武夫,尽陷劣势,神情自若,依旧在被动中求存地继续以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代价与他搏着。

    也不知耗了多久,射击场的那些犊子已经满头大汗地加入到围观人群里,一群人看得不亦乐乎,齐武夫却着实有些惨不忍睹。硬是憋着咏春散手,不用其他伎俩,败退再奋进,即便吃了黄青鸾不计其数的闷招。齐武夫心里也很清楚,黄青鸾没有下狠手,否则自己早就倒地不起了,当然,前提是他只打咏春。

    “娃娃,打几手八极拳给我看看,别犟脾气。”黄青鸾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他自认眼前这个小子国术一流,至少年过二十咏春能打成这样实属怪才,再想到燕京流传来的一个段子,约莫是说牛二郎的儿子被他放下山了,而他放儿子下山的条件是打死一头东北虎王。虽然没人确定其真伪,但经过一个交锋,再近身感受过齐武夫应对实战的经验和从容不迫,即便处在劣势依旧有奋力一击的魄力。当真像条下了山的守山犬,依旧残存着野兽的气息,异常生猛。他心里有些自嘲:三十岁的时候被牛二那厮用八极拳打趴了,如今六十岁,他教出的儿子比我那不争气的小海强多了,我这个长他一辈的老东西估摸着也不是他的对手。

    齐武夫闷不吭声,沉着脸亮着眸子,捕捉黄青鸾每一个动作和套路,不去记下,只是凭着直觉感受咏春里的瞬息万变。继续咬着牙挨着黄青鸾的闷招。

    黄青鸾苦笑,目光更加神采飞扬,手脚拳路再度升华,散手的切换变招快得惊人,十一连的一群犊子膛目结舌。黄兴海倒是看着认真,看这种过招的机会少之又少,虽然他在国术上称不上上进,但也比那些略懂皮毛的家伙好千百倍,只是心里惊叹齐武夫的执拗,这个齐武夫,若是用那贴山靠,老爷子都不一定扛得住。

    是块好檀,咏春再长进些,说不准都能和黄凤图赤手空拳不眠不休地打上一天一夜了。黄青鸾心里嘀咕,已经有心雕琢这块好料子了,心下暗嘲一句,齐二牛阿齐二牛,我一辈子不服你,就你那跋扈劲,怎么都不讨喜。你这儿子,比你有出息多了。

    赵檀看得认真,也深知齐武夫被动的原因,暗自钦佩。他尤记儿时站桩子爷爷说过的一句话:“做人就像练功,几十年如一日地沉默着,才能养成一枚暗的发光的金子。”

    齐武夫不苟同,不退让,硬是憋着打出八极拳的冲动。

    像在儿时被齐二牛丢进山里的时候硬是用野路子咬死一头豺狼,生扯耳朵,插烂了狼的眼睛,自己的一个手臂也被咬烂了,可另一只手硬是伸进狼嘴巴里把它的舌头给拉断了。直到齐二牛看到这个鲜血淋淋的犊子苟延残喘地活着,生吃狼肉,实在狠不下心教了他一手八极拳。齐二牛这种几经放养的法子,好坏参半,养成了齐武夫冷漠虎豹的性子,却也养成了一犟到底的牛角尖脾性。

    太阳缓缓下山,在宽敞的操场上往西边的天空看去,是烧红了的云朵。衬着淡淡的蓝天,一派神奇绚烂的景色。尔后便是齐武夫又一次倒地的声音,他已经倒了十来次,这一次黄青鸾没有再等他爬起,负手于背走了,只说了句:“以后每天早上四点起床跟着我练咏春。”

    齐武夫站起身,古铜色的皮肤上透着汗水,湿了整件背心导致背心收缩,露出更多的肌肤与胸膛,不少人看到那些畸形扭曲的伤疤,蜿蜒的仿佛蚯蚓甲虫粘附在上面的样子,不禁心下发寒。

    大口喘着气,看着黄青鸾的背影,齐武夫有些挫败感,又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应该是高兴吧。

    “吃晚饭。”黄兴海吹了口哨子,说道,然后快步跟上黄青鸾,像有许多话要说死的。

    一哄而散,场上只剩下站着出神的齐武夫,以及一旁的赵檀。

    “这十一连没伙食供应,晚饭也都是自己解决。今个儿我请你撮一顿好的,我那可有几箱子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赵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只差没把这四块五一盒的方便面夸得天花乱坠。

    齐武夫迂了口气,点了点头便与赵檀一同回寝室了,一路上回味着与黄青鸾不长不短地交锋,深知自己在步数上远远不及黄青鸾,而对于散手的随心所欲上,他也还欠缺了不少。即便同龄人里堪比无敌,他却还是想要击败黄青鸾。

    于是在潜意识里,齐武夫给自己定了个短暂目标,在二字钳羊马和迫马的连贯性上需要进一步练习,每天增加一小时咏春散手的习练,不算在跟黄青鸾一同连手的时间里,就这样,活生生压榨了一小时的睡眠时间,不肯把其他东西荒废一丝半点。

    在赵檀泡好了两桶红烧牛肉面外带附赠的两个卤蛋时,整个寝室的香气已经开始四溢,齐武夫从未吃过这种市面上的方便面,却也在一些书籍里听闻这种面的汤底都是些化学成分,少吃为妙。

    等到开水将泡面彻底泡烂,齐武夫端起桶面用着塑料叉子狼吞起来,可惜面条少得可怜,外带那并不能填饱肚子的卤蛋,齐武夫的肚皮欲求不满。也不含糊,看着赵檀道:“这一碗面填不饱肚子。”

    赵檀笑得乐呵,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雨润的大块腿肉,丢在桌上,自己把方便面的汤汁喝个一干二净,道:“过几天再冷些,就自己弄些火锅吃。你城里也没人照应,吃喝什么的就我来帮你解决吧。说实在的,和你还算投缘,祖辈都是学武的,本觉得自己算是人中龙凤,同辈里从没服气过谁,对谁都硬起的很,可你这么横空出世的,我就有些怂了。下次让家里给捎个五十斤羊肉来,让你尝尝燕京正宗的羊肉火锅,那叫一个香。”

    “真没吃过,可五十斤那小冰箱塞得下吗。”齐武夫啃起腿肉,咀嚼着说道。

    赵檀挠了挠头,道:“可以喊他们再搬个冰柜过来,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

    “城市人真能消遣。”齐武夫不屑道。

    赵檀只得苦笑,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屁,直到夜色渐深,操场上会有一些人练擒拿练贴身搏斗,赵檀拿出笔记本看起那些不为人知的艺术片,曾渲染齐武夫一起,可齐武夫对此毫无兴趣,继续看着那本将要见底的《冰与火之歌》。

    夜深人静,齐武夫合上已经看完的《冰与火之歌》,有些抱怨这只是第一部,其余的几部他都不曾有,心里嘀咕着想方设法把一套整来,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远方的极端是高速公路上的汽车长鸣,就近则是打着呼噜沉沉睡去的赵檀。

    多少开始适应起这种不同于山里的日子。

009-暗流涌动

    赵檀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齐武夫已经不在床铺上了,看了看门上的闹钟,刚过七点,心里琢磨着应该已经和黄青鸾练起咏春来了。睡意全无,去洗漱间抹了把脸漱了个口便打开笔记本看些新闻。静静等待九点早训的集合哨声。

    在十一连的日子,其实就是乏味加乏味过来的。与世隔绝,每天就遇见这么些人,大眼瞪小眼的,却又不能推心置腹。况且他们的父辈都在勾心斗角争锋相对,站在这一个立场,也导致整个十一连的两面性。

    隐隐约约,能听见操场的某个角落传来振振的敲击声响,赵檀欲从窗户找出声音的来源,未能如愿,只是想到一个用在齐武夫身上并不恰当的词语,笨鸟先飞,多读了几遍,自己都笑了,自嘲一句:“这词不该用在我身上吗?”暗自决定晚些向齐武夫取些经,争取能在八极拳上有所突破。

    太阳当空,九点时分,哨声如期而至,一些还在睡梦里的犊子带着倦意起床,整个寝室楼开始人来人往。洗漱间内熙攘不断,一些犊子有起床洗把澡的习惯,不忘在拿毛巾搓身子的时候大吼几声精忠报国之类的荒诞歌曲。而在一人起了头,之后又会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地来几波小**,就这样磨蹭了半个小时,操场上直到九点半才站满了十一连的犊子,可能就是齐武夫没在人群之中。照黄兴海的话来说,你们这些不求上进的东西,齐武夫早在四点起床跟老爷子咏春推手,再自个儿去那东坝郊野晨跑了。

    操场该是如何还是如何,司空见惯了的画面,不想荒废日子的去那射击场玩那几分钟就能耗掉不知多少人民币的真枪实弹,或是贴身格斗,兴致来的黄兴海会和些个犊子切磋切磋,自然是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当然,在这群犊子里,黄兴海敌不过赵檀,只是赵檀永远都是一个人扎马站桩,宠辱不惊。最后便是那些等着被踢出十一连的三两崽子,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表面是个蒸蒸日上其乐融融的样子,但不少有心人已经把心思放在齐武夫身上。联系家里人,告诉长辈有这么一号得到黄青鸾器重的人物。毕竟整个十一连从开创至今,齐武夫是第一个被黄青鸾喊去每天练拳的家伙,其背后的深意可想而知。也正是如此,几乎一夜之间,燕京那群地位显赫的老家伙们也知道齐武夫这么一号人物,再跟着燕京里本就流传的齐二牛的儿子下了山的段子,不免有抛橄榄枝的意思。可大多都在憋着忍着,按兵不动,等着哪个老家伙先是迫不及待地当个马前卒先锋军的。

    而远在四合院里,名为养老实则对外界四通八达的消息依旧了如指掌的王书生。早便注意到这些城府叵测却低了他一辈的小家伙们的小动作了,也不戳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看看他们如何对待齐武夫这盘压轴的菜。

    仿若下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都叮嘱自家崽子要小心翼翼地与齐武夫经营关系,即便拉拢不得也能做战略上的伙伴,再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要触其逆鳞,务必和平再和平。于是这群一大早就想着献点殷情的犊子们见齐武夫不在,不免有种肚子里的小九九未能马上实现的小挫败。

    都是流着口水的白眼狼。

    东坝郊野边的国道上,少有几辆名牌轿车飞速而逝,掠过的风扯在健硕的身影上,风尘仆仆。

    对齐武夫而言,每天短途跋涉一回都是日子的一部分,即便离开了大兴安岭,这种养成了的习惯也像毒瘾犯了一样怂恿着身体去力所能及地满足从而达到极限。美中不足的是靠近东坝郊野东南侧的淡水湖没有西拉木伦河来得寒冷,达不到预期的醒神效果。

    一望无尽的国道上,太阳当空照耀,却给不了多少温暖,冷风呼啸,一辆东瀛战神GTR犹如饿虎贪婪地碾压过去,车内是一身休闲装的年轻女子,透过那防弹的钢化玻璃看着擦肩而过慢跑在国道边的杂草堆上的人影,如秋水滴落池塘,荡漾一圈涟漪,添了些许印象。等她转过头再看的时候,早已寻不见那个给人沉稳好感的身子了。

    “小姐,要不我倒车让你把刚那个英俊小哥瞧个仔细?”开车的是一身西装的年轻男子,眉宇之间颇为英气,说起话来不刚不柔,不涩耳,平易近人,属于那种第一眼就生好感的角色。

    年轻女子没有马上搭理开车男子的话,只是撇了撇嘴,鼓了鼓腮帮,旋即白了正从后视镜看她的年轻人一眼,道:“风波,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哪敢开小姐的玩笑,刚那个年轻人不错,我是这么觉得的。如果真是有幸把我们沐夏花大小姐讨回家做媳妇,算是他修来几辈子的福了。”宋风波爽朗一笑,有条不紊地踩着油门,加速,换挡,直至将车开到十一连的操场大门口,熄火,彪悍的战神GTR惹来不少目光的青瞩。懂车的人自然明白,这辆不知为日本赢来多少荣誉的神车综合性能有多强大。

    沐夏花不禁莞尔,没搭理这个喜欢贫嘴的名义上的司机,别过头看着操场上那群十一连的犊子们,而黄兴海正面带笑意地向着GTR走来。宋风波已经帮沐夏花打开车门,没有矫情地撑伞遮阳环节,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离沐夏花三米之余的位置,兀自点了根红塔山,眼神缓和地看着黄兴海,旋即抛了根烟,不喧宾夺主地吞云吐雾起来。

    “三年没见小夏,今年也有十八了吧,当真越长越标致了。”黄兴海神色有些诧异,许是没想到沐夏花会在这么个平淡无奇到不能平淡无奇的日子登门造访,笑道。

    沐夏花轻声道:“爸爸说好久没来给黄爷爷敬酒了,他最近手下的工程比较多,妈身子又不太好,就只能让我这个孩子来给黄爷爷赔不是了。”

    黄兴海点头道:“是这么个理,老爷子现在应该在屋子里一个人下棋,要不你先找他叙叙旧,这三年里,他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提起你一次,然后惦记那么几天,我的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

    沐夏花轻笑一声,别过脑袋对宋风波说了句你也正好和黄哥叙叙旧,便踏着芳步,在无数牲口的众目睽睽下走过,再消失。期间喉结滚动以及咽口水的声音如约而至。却也没有谁提起占为己有的想法,只是大部分都开始在精神上亵渎起沐夏花这个放在整个燕京城里都算璀璨明星的美人胚子。

    黄兴海点上烟,打量了宋风波几眼,打破沉默道:“老爷子今个儿早上和一个小犊子一起练咏春,看的我那个心痒痒哟。”说话间,眼神带着些许羡慕,并不做作。

    宋风波挑了个眉,一根红塔山一吸而尽,暗自打谱,已经有个不明不暗的谱。没有很快应答,只是问道:“刚来的路上,看到一个练家子,也不知他是从哪起步的,沿着国道一路往这跑,是刚进连的?”

    黄兴海哈哈一笑道:“逃不过你眼睛,是刚进连的。用更精湛的八极拳赢了赵檀,拗着脾气和老爷子只打咏春,虽败却讨老爷子喜。老爷子是有心雕琢这个犟苗子。其实照老爷子的原话说,齐二牛肯把他的儿子放下山,那必定有些本领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而这个底子厚实人又执拗的犊子,一手八极拳应该已经登峰造极。你说你这本该是关门弟子的徒弟惭愧不惭愧啊,老爷子硬是违了诺言,多了半个徒弟。”

    宋风波只是带着赔笑的兴致笑了笑,神色趋于平静,道:“海哥,实话实说,老板派我来,让小姐看看师傅是一码事,还有一码事其实就是会会这个齐武夫,看看是不是真的跟那么悬乎。毕竟你知道,一个二十岁能有这种本领的家伙,谁能拉拢到,在许多漂白或是纯黑上碰到硬点子,都算一张类似于妖刀的王牌。能经营点关系便经营一点关系。”

    “沐獒倒是消息灵通,那么快就盯着武夫这块肥肉了。可这个孩子执拗,又是在山里待了二十年的人,脾气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他喜欢些什么,给你点不算建议的建议,先不要打草惊蛇,也别急于求成地去打交道,站得远一点,观望一下,瞧出点所以然了,再下手不迟。反正短时间里燕京的那些老家伙都是不敢有所动作的。都是些老狐狸精,一个比一个机灵,知道引蛇出洞的道理。”黄兴海说着,一根烟已经到了底,似乎没能抽个舒坦,又问宋风波讨了一根,烟雾缭绕,许是与宋风波多年未见,话匣子打开了,一个说一个听,也算痛快。

    一直到了中午饭点,操场的人群散去,黄兴海也收住话匣子,转而听宋风波谈些燕京里的事端,或是沐獒做了哪些惊人的举措和一些暗子运作。

    齐武夫微微喘着气回来了,看到这个身穿西装腰杆笔直的年轻人没多大疑惑,无非也就认为是黄兴海的哪个朋友罢了,轻描淡写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齐武夫借过宋风波的身子,径自回寝室了。

    宋风波自嘲一句:“一股子山里的生猛劲,记得上次去内蒙古办事的时候,撞到头黑瞎子,还算可以稳住心头,这厮倒好,野兽味十足,像足了一头吃人的豹子或是不吐骨头的老虎。”

    “自然的,那个关于他宰了一头东北虎王的段子是真非假。”黄兴海拍了拍宋风波的肩膀旋即转身朝黄青鸾住的小栋走去,“走,去看看老爷子,别自卑了,人比人比不得,气死人不偿命。往好处想,好歹你也是燕京探花,只要那些老家伙不露面,你的咏春也堪称无敌了。”

    宋风波没有点头,跟着黄兴海一齐走,继续自嘲道:“让这厮猛人去了燕京,别说我一个狗屁探花,就那些没露面的老家伙出来,都不一定能制服他。”

    黄兴海也不再说,知道宋风波心里郁闷的很,只是心里暗笑,若是让你知道老爷子觉得齐武夫在咏春再进一步都可以和黄凤图打上一天一夜,你还不得气得发奋跟老爷子再练几年的咏春才回沐獒那做事。

    回到寝室,齐武夫蹭了赵檀的两碗泡面,然后咬着牙读了半小时的《资本论》,硬生生地感受着那些字里行间的思想与艰涩,随之而来的淡淡困意在他一个鲤鱼打挺下再度精神百倍。一个人去那寝室后面的空地上练起咏春里的马步来。一扎便是一个小时,心静如水,天塌不惊。

010-单枪匹马

    直到下午晨练,齐武夫依旧没有出现在操场上,不少犊子心里都是按耐不住,瞧不见人,如何经营关系。可转念想之,一群人都是见不到齐武夫的,也就无关痛痒。只是当他们再度想到赵檀和齐武夫住一个寝室之后,脑海里就不知不觉浮现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词。

    而此刻齐武夫刚去找黄青鸾,还没进门就看见屋子里一个漂亮的妮子在和黄青鸾说说笑笑的,边上则是黄兴海和宋风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其乐融融的样子,也就没想进去打扰。只是感受到屋里人正看着他的目光,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了。不善言辞,也不想去矫情。

    沐夏花有些小惊讶,毕竟齐武夫便是上午来十一连时在国道边上看见的那个年轻人,近距离一看倒是更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气息,隐于骨子里的草莽。

    黄青鸾看着这个愣愣出神的妮子,不免哈哈大笑道:“小闺女,春天还有些时日呢。”说完,黄兴海与宋风波在一旁也是忍俊不禁。

    “黄爷爷,连你也跟着调侃我。”沐夏花脸颊微羞,跺脚走出屋子。其实她自己明白,只是出于对未曾见过的东西感到好奇,毕竟像齐武夫这种大冬天只穿一件背心的人实属罕见,况且又是一个气势从某方面不输于她父亲的家伙。有些好感,谈不上喜欢。说好听些,便是有眼缘的路人甲。

    不在山里,便没有黑瞎子之流练手,齐武夫不禁想起白熊,心里有些发痒,像是久违的一种被称之为寂寞的感受,灌溉在身子里。只是一瞬,还是正了精气神,去那木人桩前打起咏春来。

    闲庭信步,本是打算逛逛十一连的沐夏花路过这个黄青鸾平日习练的地方,安静地在一旁看着齐武夫乏味地跟一个木人桩打交道。足有半个小时,齐武夫依旧无事人一样地踩着二字钳羊马,不悲不喜地淡漠练拳。并不觉得乏味,她潜意识里总觉得练国术的人都是有大毅力的,毕竟常年身边有宋风波这一号人物的缘故,开了个好头,每天上学前都能瞅见宋风波在自家别墅的花园里练得满头是汗,然后再开车送她去上学。庸庸碌碌到十八岁,没拿过小红花,也没被老师批评过。长得出众,却不很喜欢身边的那群势利份子,安安静静地读书学知识,最喜欢政治,也最讨厌政治。不是乖乖女,也有一些小偏执,对一些人一些事有主观,却不说出来,放在心里,烂了就烂了。

    齐武夫早便注意到沐夏花的存在,心里有些疙瘩,并不习惯有个人在一旁看着他练拳,碍于男女持距的道理,压下那层疙瘩皮,不遗余力地把力道作用在木人桩上。每块凸出的木头都在齐武夫的咏春散手下敲打砰砰作响,韵律十足。

    站累了就蹲下,拖着腮帮子好奇心不重地瞅着齐武夫的动作,沐夏花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冒昧。若非宋风波来寻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姐,估计沐夏花能先把齐武夫整得不耐烦了。

    “大小姐,师傅亲自下厨,说要烧一桌子菜给你尝尝呢。”宋风波没好气地看着蹲在地上托腮帮看得出神的沐夏花,心里琢磨这妮子是不是真对齐武夫有些好感,旋即摇摇头,自问一声,天底下,起码我不会碰到这种一见钟情的事吧。

    沐夏花点了点头,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率先走了,齐武夫侧过头看了眼宋风波,才算知道这个斯文的年轻人是黄青鸾的徒弟,至于那个女的,应该也是什么家族里的千金吧。

    倒不像寻常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是个有点耐性的姑娘。齐武夫心里嘀咕,手上动作没有停下,继续专注地习练着。

    “齐武夫,没叫错吧?占你点便宜的话,我也算你半个师兄,师傅说了,这顿晚饭让我问问你来不来吃,给我个台阶下?”宋风波没跟沐夏花一同回去,走到齐武夫身旁,给自己点了根烟,问道。早在之前问过黄兴海,知道齐武夫是不碰烟的,也就忍住没有递烟。

    齐武夫停下散手,随意抹了下额头的些许汗水,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宋风波也不套近乎,走在前头。显然听取了黄兴海的意见,不急着经营关系,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势头前行着。

    来到屋子门口,齐武夫便发现庭院里少了一头老母鸡,等桌上最后一道家常菜摆齐后,齐武夫嘴角有了一个很淡的弧度,果不其然的上了一盘土豆炖母鸡。

    落寞了许久的圆桌久违地围满人。黄青鸾拿出自己做的小米酒,只是打开瓶塞便有一股子酒酿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沐夏花一脸欣喜,这是她打小便喜欢喝的甜酒,后劲不大,又好喝,谁都没有黄青鸾做的好。

    黄青鸾先是动筷给沐夏花夹了快嫩鸡肉,随之给齐武夫夹了块,便喝了口米酒,跟宋风波寒暄起来。齐武夫没有插话,也不做作,肚子饿了便吃,三下五除二地一碗饭扫没了。看得黄青鸾一阵偷乐。起身给齐武夫又添了满满一碗饭。

    又是相同的桥段,顷刻间一碗米饭见了底,齐武夫一口喝完米酒,听着宋风波给黄青鸾说些燕京里的事,又谈及沐夏花在学校里的追求者一片接着一片。齐武夫也从而得知,自己眼前这个默不作声的小妮子,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颇有不显山露水的味道。即便久居深山,他也在书里不知多少次读到清华北大。

    等到天色彻底见晚,这顿饭也散了,黄青鸾在齐武夫走前嘱咐道:“明个儿不用早起练拳了,养养精神,九点要去山上游击战。”

    齐武夫点头便走了,宋风波与黄兴海秉持着酒后一根烟的快乐理念,各自点上一根吞云吐雾,沐夏花则已经回了安排给她的屋子里小憩了。因为家里的关系,所以即便不在学校几天,也无伤大雅。毕竟在她刚进清华大学的时候,她的班主任便接到老校长的通知要对沐夏花给予一些特殊宽待和照顾。

    时间尚早,齐武夫没有选择回寝室,而是去那东坝郊野的淡水湖里游了个泳,期间来回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也不在乎,权当睡前的跑步运动。

    回到寝室赵檀问了一些八极拳上的门道,齐武夫只是说了句他现在只要基础功更扎实,便足够了。赵檀深以为然,决定以后每天跟着齐武夫一同晨跑冬泳,齐武夫没有拒绝,算是默认,随后又到了那个一人看文艺片一人读书的桥段。

    苦读资本论的齐武夫转过身对赵檀道:“过几天你喊人捎羊肉的时候喊他们顺便给捎几本书过来?”

    赵檀点头,道:“你给我个书单,我悉数给你捣鼓过来。”

    “我不会写字。”齐武夫直截了当道。

    赵檀一阵沉默,然后像看到一个怪物似的又见怪不怪道:“那你怎么会识字的。”

    “不知道。”齐武夫懒得解释,“你把《冰与火之歌》的一系列都给我整来吧,至于其他的书,杂一些无所谓,带些来就是了。”

    “哈哈,果然人无完人啊,我们武力值基本没有上限的齐武夫同志竟然不会写字。”赵檀借机调侃,乘胜追击道,“要不我当你的语文老师,你当我的体育老师,我们互补不足?”

    齐武夫瞥了眼赵檀,没有出声,转过身子准备睡去了。

    赵檀下意识地耸了耸肩,看了看时间,不过十点,不符齐武夫的作息作风,转念想到明天要打游击战,也不多去纠结,又看了一会文艺片,关了寝室的灯,睡了。在齐武夫的影响下,赵檀也选择早睡。于是,变成了整个宿舍楼最早熄灯的一间荒诞寝室。

    天光大亮,不过四点,齐武夫已经站在黄青鸾屋子门口了。等黄青鸾雷打不动地出门准备浇浇花的时候,看到齐武夫苦笑摇头,道:“你这小子,给你放假还不乐意。等我给小鸡喂好虫子。”说着,浇花喂鸡,好了便洗了把手,与齐武夫到小院后面咏春推手去了。

    你来我往,平静如水。不跌宕,不突兀,黄青鸾几乎是带着齐武夫打这种相得益彰的咏春,每打一天,齐武夫都能从中领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黄青鸾称其为意境,意境到了,很多东西就通了。

    “齐二牛和你说过没,我是他手下败将。”黄青鸾说道,顿了片刻,补充道,“如果你使八极拳的话,我也不是你对手。毕竟都是贴身缠打的本领,咏春更偏侧以柔克刚,八极就更偏侧一刚无匹。”

    齐武夫摇了摇头,道:“齐二牛从没和我说过他打赢过谁,在山里二十年,他也只教我功夫,然后就自个儿抽烟吃我逮回来的野味,有时会拉二胡,可能对他来说这种日子过得挺消遣的。”

    “倒看不出,他这么跋扈的人不会和自己儿子吹嘘自己当年有多厉害。”黄青鸾应道,心里却是感慨,齐二牛阿齐二牛,二十年了,还在为他揪心,不值得呐。

    憋着一个秘密,黄青鸾也不能说,那是老一辈人里都知道的一个故事,那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便这么迅雷不及掩耳地发生了,把所有老家伙都震惊了。算是齐二牛跋扈了半辈子,老天给他的一个惩罚。

    齐武夫没能从城府深不见底的黄青鸾眼里瞧出什么,依旧是那副要锐利则锐利,要浑浊则浑浊的褐色瞳孔,泛着些许的水光,面带淡淡笑意地和齐武夫推手。那双苍老的长满老茧的手,和这双实在不像二十岁同样都是老茧的手,雷同却不单调。

    在一群犊子准备上山,去那国道支道深处的林子里打一场每个月都要进行的游击战。

    没有电视剧里那种训练的古怪模式,很简单,无非就是气枪撞上颜料弹击中毙命的把戏。可这种方式更容易接受,至少这群十一连的犊子都很喜欢这么耍一耍,特别是对那些爱枪如命的犊子,平日贴身搏斗不擅长总被蹂躏,便能在这一天找回颜面,虐个痛快。

    在分枪组队的时候,赵檀问要不要一起,齐武夫迅速回绝,随意拿了一把顺手的小型气枪,是仿54式7.62毫米的前苏联枪款。如此不讲究,看得赵檀一阵汗颜。

    当黄兴海将十一连的犊子带到山坡脚下,吹了个口哨大喊一声:“解散,要害中弹的迅速下山,直到最后胜利的小队或者个人主义者下山。”说完,一群组好队的已经整装待发,赵檀则再一次询问齐武夫,在确认其根本不会使用手枪还要一意孤行时,只好跟几个往常组团的人上山了。

    单枪匹马,悍不畏死的齐武夫看着这个山坡上一望无际的密林,露出一抹侵略的笑容。

011-不见其尾

    对于二十年久居老林深山的齐武夫而言,让他上了山,就像回到家一样,当真可以说是草木皆兵。在那个被齐二牛丢在山里的日子,不会功夫,自身弱小,只能比野兽更懂的隐蔽身形,布各种各样的陷阱保证自己苟延残喘。

    事实证明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潜力值是会被压榨出汁的,正因如此,齐武夫对于陷阱隐蔽完全不输那些非洲丛林里从小被训练的特种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过来人,如同让过江龙回到自己的江域,去打来自个儿领地的地头蛇那般轻巧。

    飞沙走石,依稀回到那个大兴安岭里逍遥快活,追逐野兽的狂野日子里。又一刹那归于现实,缅怀之后得到的仍是一无所获的悲悯,齐武夫自嘲一笑。因为只带了一把54式,所以身轻如燕,早已把那群全副武装拖累行动速度的犊子们远远甩在山腰,到达接近山顶的位置,从短靴夹层里抽出随身携带的折刀,砍了一些粗树枝干,把枝叶和树枝分门别类放在边上,又砍了大把的软藤细条,一个人捣鼓起来。

    “陈雄,你说那齐武夫一个人这么冲上山去,就带了这么一把54式,他是真的神枪无敌还是故弄玄虚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藏他个一天一夜,到时候下了山,也没人能说他是个缩头乌龟。”昊仇天与陈雄是长期的搭档,二人一个勇猛无匹马前卒,一个刁钻回马一杆枪。像足了游戏里的过副本,一个在前冲锋吸引仇恨,另一个躲在刁钻的角落里暗枪不断。枪枪要害,直接将他人淘汰出局。于是久而久之,大多犊子只要看见大摇大摆的昊仇天,都不会不畏生死地去人多欺少,他们都知道暗处有把精准的狙击瞄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吃过齐武夫亏的陈雄耸了耸肩,背着仿美国M200的狙击步枪,不急不缓地向山上走着,瞳孔有些收缩,道:“黄老爷子对他的器重,赵檀和他打成一片,以及许多细微处都可以看出他的将来不会平凡,甚至我的老爹也让我和他经营好关系。而且,你忘了吗,他是从大兴安岭出来的家伙,常年和野兽打交道,上了山的他,就是,一头虎,一条勇猛的守山犬。”

    “是这么个理,不过他就带了一把54式,难道他对自己的射击那么有信心吗?54式欠缺于有效射程,还不如和你一样抗把狙击阴人好呢。”昊仇天琢磨一阵,继续问道。

    陈雄摇了摇头,也不理解,尔后道:“应该是个幌子,我想到他这境界的人,说不准现在就隐蔽在我们边上偷听呢。”

    昊仇天白了陈雄一眼,却不自觉地四顾张望一下,道:“还是老位置,纵观全局,我当别人的枪靶子,你在别人把我射穿之前把他们射穿了。”

    “瞧你这说的,搞得我好像把你当作出来卖的唐老鸭一样。”陈雄不以为然道。

    昊仇天怒目圆睁,撩起袖子管,把强壮的肌肉展露出来,自信道:“老子这是超级型男,是鸭,也得是健美鸭。”

    二人一惊一乍,有一句没一句地来到半山腰的一个视野还算辽阔的位置,陈雄爬上一棵并不粗大却胜在茂盛的松柏上,架起M200,瞄准镜弹药一切就绪,从镜片里寻找每个角落的风吹草动,再仔细端倪那些丛木是否是人为的乔装打扮,继续上演他人早已不会上当的一人卖骚一人擒拿的戏码。

    赵檀对于丛林游击战不甚擅长,算是一个软肋,起初也是想齐武夫对此也不擅长一路上互相照应,但一行人中,大多都在讨论齐武夫这个大兴安岭出来的猛人成日和野兽搏斗,在山里该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家伙,也便安了一分心。至于他自己,从来都是见着人乱开几枪便中弹一个人潇潇洒洒跑下山去,倘若几个小时都遇不见人,他便让一行人离他远点朝他要害射上一枪一个人下山。因为仿真气枪的威力同样不小,射在身上也能称得上撕心裂肺,他不会蠢到自己近距离地射自己一枪,无异于自残。

    各个组团抱队的都已经大张旗鼓或是悄无声息地在这座无名的山坡森林里埋伏起来,也有一些做陷阱的行家,也有一些乔扮成树皮的狠角色,都在憋着性子,拼着谁的耐心足。

    李青山跟小队四人走在一起,即将抵达山坡,对他们而言,有个良好的制高点,整片森林的大致动向便了如指掌,即便陈雄昊仇天二人组遇见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很早以前便总结下来的经验。

    一行五人耐着性子往不足三百米的山坡顶端走着,跟着队伍最后面的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邋遢汉子兀自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锐利的光,折刀的光芒掠过瞳孔,惊恐之余来不及开口叫出声,脖子一疼,脑袋一沉便被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掌切在三叉神经处昏厥过去。甚至来不及看清来者何人。倒地声骤起,惊到了前方的四人,纷纷转头,随之目光满是错愕。四处张望,气枪上膛。

    “妈了个巴子,难道是齐武夫?”走在最前头的李青山低骂一声,看了眼已经双目泛鱼肚白的邋遢汉子,一脸苦笑,“他晕过去了。”

    “没事,反正没有中弹,我们人多,如果真是齐武夫,他就一个人,好像只带了一把手枪吧,不敢出来的。”孙胜说道,似乎没当回事。直到李青山把邋遢汉子的身子转过来,大言不惭的孙胜才倒吸了口气,孙胜的胸口毅然是一块锥形状的颜料,已被淘汰。

    李青山有些犹豫,随后道:“不上山坡,多数有埋伏,我们下去,小心一点脚下,注意点藤蔓,别踩着陷阱什么的。”说罢,李青山拾起地上的一根断枝,一边往山下走,一边碰着前方的地面,或拨或挑,不遗余力又小心翼翼。

    二人看着前方,二人观望后路,戒备似乎天衣无缝。

    暗处的齐武夫只是暗笑,手臂一挥,右手紧握的折刀随风而拂,一阵破空的风声划过四人的耳朵,却不知这股声音从何而来,尔后是应声折断的粗绳,从而大片被削的不锋利却也不平和的树枝向四人射去,都没到可以刺入皮肤的程度,但砸在脑袋身子上却也疼得不清,慌乱之下,两人早已乱了步伐,踩到地上一根藤蔓,随之由树枝组成的四方形牢笼从隐蔽得很的树皮下窜上来,硬生生插在二人的身上,把两个人死死地夹在一起,压着骨头,使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李青山惊慌失措,从未遇见过这种诡异陷阱的他喊身旁的李胜去把树枝构成的牢笼弄开,却是动了哪一个位置都让困在牢笼里的二人大声叫痛。是一个很奇妙的物理原理,越是试着把牢笼拉开,却又有另外几根树枝插得更紧,即便树枝不尖锐,却因为压力太大,都有些陷入肉里的样子了。只是,如果他们知道这是齐武夫有意识的有分寸下,是不是都该庆幸这不是真正的游击战。倘若此刻都是尖锐的树枝,他们早被插成漏风的刺猬了。

    踌躇了半天,李青山才发现每根树枝上都绑了很细的藤条,拿出匕首割开,整个牢笼却像拉扯过度的橡皮筋,四处爆裂弹射,抽打在四人的身上,痛的一个个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转瞬间,齐武夫涂满烂泥又披着藤条的身子陡然翻开盖在身上的树皮,拿54式手枪抵在方才备受木牢之苦的两个人的胸口各自开一枪,不忘往百会穴上补上一击,使二人晕厥。慌乱之中,李青山与李胜没能注意到背后发生了什么,直到转过身看到已经中弹的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些许崩溃。

    犹如遇见鬼魂不散,神龙见首不见尾。

    方才气宇轩昂的李胜与李青山此刻都有些窝囊,索性坐在原地摆出一副任其宰割的架势来,十之**心里都知道是齐武夫这厮猛人干出来的事。他们可不信十一连的哪个犊子在一个月时间里能捣鼓出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陷阱来,能整出陷阱也罢了,还能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队友给干翻打晕,没齐武夫那种本事的家伙是决计做不到的。他们也各自明白家里的长辈为何千叮咛万嘱咐要与其搞好关系,果真是个天生做杀人越货勾当的怪物。

    “要不我们自个儿开一枪,下山得了。”李青山有些受不了这种寂静的氛围,生怕又中了哪个陷阱还要面对被齐武夫打晕的局面,提议道。

    李胜立马拔枪对着李青山胸口来了一下,低骂道:“他姥姥的,就等你这一句话,老子已经憋死了,再这样下去,迟早疯掉。”

    错愕之际,李青山报之以桃,回了李胜一枪,二人便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山下走了,面色却是与方才崩溃困窘截然不同的意气风发。

    躲在一棵树上的齐武夫有些哭笑不得,感情他们真把这个当作一场游戏,说结束游戏就结束游戏了。也不去为难二人,在二人走远后开始收拾残局,将还未被消耗掉的陷阱轻巧地拿出来,转移阵地,守株待兔,等着下一批可怜的犊子。

    在齐武夫这边纠缠的半小时里,其余的山腰林间也产生了各种遭遇战,陷阱流或是高处狙击的桥段。

    颜料弹飞溅四射,有运气不好直接被爆头的,疼的破口大骂哪个崽子下手那么不留情,也有中了十来枪都不是要害的,更有倒霉的菊花连中数十枪依旧坚挺地一边哭爹喊娘自己的屁股疼死了,一边勇往直前地找那群专挑他屁股射的犊子们疯狂扫射的。

    当李青山和李胜撞见已经坐在山脚下喝农夫山泉的赵檀时,赵檀有点诧异道:“你们两个怎么那么快就被淘汰了,撞见谁了?陈雄?”

    “那哪行,撞见陈雄我们还知道隐蔽身形不暴露狙击方位,***这次撞见的是鬼,连他的尾巴都摸不到!”李青山原本情绪已是平静,听赵檀问起又是满腔怒火,想他本是游击战的佼佼者,这次却窝囊地上山不到半天就自个儿滚下来了。

    赵檀心里偷乐,继续问道:“是哪个猛人?”说完,自己多少已经确定或者肯定是那个风轻云淡带了一把54式便一往无前地冲向山坡森林的草莽虎人了。

    果不其然,李青山与李胜异口同声说出了齐武夫的名字。

012-傻子

    远在十一连里的沐夏花睁开眼睛,打了个无伤大雅的哈欠,眼神还留有一些呆滞,起床梳洗一番才发现已是正午时分,心有愧疚地打算去给黄青鸾报个午安。

    黄青鸾此刻正在庭院里眯着眼睛打盹,晒着太阳吹着冷风,嶙峋的身子骨像时刻都会因为某一阵过于猛烈散架了一样。在沐夏花走近庭院的时候,黄青鸾便半睁着一个眼睛去看来者何人,在看清沐夏花后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家的小闺女昨天是睡的最早的,倒是醒的最晚,十八岁的娃娃了,怎么还有赖床的习惯。”

    沐夏花吐了吐舌头,没有回答黄青鸾的意思,双手拉着归于后背,绕着庭院小步小步走着,看看黄青鸾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以及捉虫瞎晃的公鸡和母鸡,心情舒畅。

    黄青鸾也不说话,继续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与冷风,沉浸在微微打盹的惬意里。

    见黄青鸾又有睡意。沐夏花不再打扰,在整个十一连逛起来,却没发现一个活人,来到木人桩那块练功的小场地,才看见换了一身劲装的宋风波对着木人桩自个儿打着咏春。

    沐夏花径自道:“今天十一连都已经去打游击了吗?”

    “九点就出发了,这些苦命娃哪能过睡觉睡到自然醒那么惬意的日子啊。”宋风波没有停下动作,回答带了几分调侃,虽然不是沐家的人,但也是看着这个妮子长大的,关系堪比哥哥,说话也不用太过拘泥或者留多少分寸。

    沐夏花眨着漂亮的桃花眸子,半撒娇半命令道:“今天心情大好,本小姐要出去走走,风波同志随我起驾。”

    “现在已经是退朝的时间了吧。”宋风波故意不顺着沐夏花的心思说道。

    恼羞成怒的沐夏花不禁半红着眼睛,盯着宋风波,蹲下身子一个人生闷气。

    受不了这招的宋风波在打了将近一刻钟的咏春之后彻底认输,拿毛巾擦了擦汗便领着沐夏花启动战神GTR,疯狂地向着十一连犊子们打游击的山坡飚去。

    继而山坡的半山腰里,藏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柏上的齐武夫安静地坐在树杆上。听着周遭的声音,以及看到的一切,一群犊子你来我往地射击来射击去,大多没有打到要害,彼此都投烟雾弹,像个荡妇勾引对方到己方的陷阱抑或是埋伏点来。

    敲山震虎的把戏,只是谁都没能糊弄到谁。对于这群每个月都要上山坡搞上一搞的犊子们,谁肚子里是什么把戏都一清二楚,除非哪个牲口头脑发热抱着一穷二白的心态去拼个你死我活,否则决计不会是一出一边倒的蹩脚戏。

    只是其中也有强势一些的,如陈雄昊仇天二人组,占着一亩三分地,谁敢来便率先秒了谁,只要他们决心打一场阵地战,估计千军万马过来,昊仇天搔首弄姿地当枪靶子,陈雄刁钻地神来那么几枪,直接打的旁人屁股尿流,不敢撒野放肆。

    齐武夫没有等这群犊子鱼死网破来个渔翁得利的心思,却也还得耐着性子等这些鱼儿自己上钩。主要还是他在的这片区域人太密集,大多都小心翼翼地不肯行动一分一毫,于是齐武夫能看到一群犊子和另一群犊子叫板或是上演开那么几枪全然射不中人的桥段,却等不到他们自投罗网,掉进他设计好的连环陷阱里。

    就这么僵持着再僵持着,耗着性子,拼着耐性,两群犊子就这么互相席地而坐聊天打屁起来。脾性再好的齐武夫都低骂了一句:“这群狗崽子,比那山里生崽子的骚狐狸还要墨迹。”

    战神GTR停在山脚,宋风波与沐夏花推开车门走出来,看着一望无际的山坡密林,看着一些已经要害中弹却抽着烟打屁的十一连犊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危险。

    赵檀是第一个注意到宋风波和沐夏花的,曾听闻黄青鸾有个徒弟,也在之后听父辈提及黄青鸾的徒弟在给沐獒做些灰色层面的事情。继而看向相貌倾城的沐夏花,若非从齐武夫口中知道眼前这个女的是沐獒的女儿,他更愿意相信这个永远给人安安静静的感觉却又生来是个让人惦记的女子是个实实在在的花瓶。

    沐夏花带着淡淡笑容感受着周遭的一切,注意到赵檀的目光,没有厌恶和逃避,对上他的眼,灿烂一笑,惹得赵檀一阵尴尬,别过脑袋,瞥了瞥嘴:“是个祸水,迟早殃及池鱼。”

    黄兴海见宋风波和沐夏花来了,没多少诧异,对这个打小看到大的沐夏花不甚了解,给宋风波抛了根烟,再给自己点上,面带笑意地给宋风波下蒙汗药:“不带小妮子上山玩玩?”

    “多大的人了,和这群小屁娃娃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了,真枪玩多了,这气枪也玩不带劲,况且真被他们讨伐了,整个十一连的犊子都来群起而攻之,我怕我保护小姐不当,让她跟着我一起遭殃了。”宋风波不吃黄兴海一套,用还没还给语文老师的夸张手法回道。

    沐夏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般神通,自然听到宋风波与黄兴海的交谈,不免莞尔,心里又想去山坡上走一走,在宋风波一旁道:“有风波哥哥的保护,小女子舍生取义都来不及。”

    于是乎,情理之中又意料之中的,宋风波再度折服,抗了一把与陈雄无异的M200狙击步枪,又带了冲锋之王AK-47,跟一脸欢欣的沐夏花一同上山了。对宋风波而言,自个儿虽然不是道上使枪最牛叉最无解的,但对付这群还未真正经历枪林弹雨的犊子们而言,还是游刃有余的。毕竟他站在高楼大厦上用狙击枪瞄过的脑袋比大多数人一辈子认识的人要来得多。

    一路上,沐夏花大致问了问这类游击战的规则和胜败条件,宋风波大致把流程和规则说了一说,一路平安地快要走到半山腰了。除了路上几个小儿科的陷阱被宋风波轻而易举排除之外,其他时间都能让沐夏花在某个点上停留一会,好奇地看些粗壮的松柏,抑或是方才十一连犊子们留下的射击在树干上的五颜六色的颜料弹。

    “言而总之,这类不专业的规则也就适用于这些身体素质和好胜心强的犊子们,不服输,所以谁也不会想着徇私舞弊。再不济的,也知道找个阴损的角落躲他个几天,等到实在饿的不行了再下山,说不准还就评上了这个月最棒的游击兵了。”宋风波总结道,看着沐夏花看什么都颇为新奇的目光有些无可奈何,除了感慨自己一辈子没机会像她这般悠闲天真以外,又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便被黄青鸾带到山上跑跑林子爬爬树锻炼锻炼筋骨的那段吃力却快乐的日子。比起如今刀口舔血,动辄就要去灰色地带干些撕票或是政客之间权谋杀伐的事来,要幸福得太多了。

    善良的孩子,就让他一直保留那份纯真。宋风波看着沐夏花,心里如是想着。这也使得他从来不在沐夏花面前提及自己是沐獒的一号打手而是一名普通管家兼司机的缘故。对于眼前这个不骄傲不做作受了委屈也放在心里的小妮子,他是打心底里当作妹妹呵护。

    沐夏花听在耳朵里,却没有回应,一来不知回答什么,二来这不算游山玩水的游山玩水挺添兴致,她也不想说话。宋风波苦笑,继续抗着AK-47,背着一把只不过是以防万一却重的要命的M200一路向上而行。

    约莫听一群犊子扯淡扯了一个多小时,齐武夫就这么静静打谱,看着两方的犊子时不时互相吼几声,然后继续聊天打屁。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多少有些呆若木鸡,若是换作齐二牛,兴许早就提着响马刀把这群不知好歹的娃娃乱刀砍死了。

    山下传来些许交谈声,齐武夫约莫看见一个娇小干净的身影,在那个身影后面则是全副武装的宋风波,皱了皱眉。有些不希望他们二人继续往前走,毕竟再往前走,就到他布陷阱的位置了,若是阻止,必定要暴露出来,纠结万分。

    而同样在打屁的两群犊子也注意到了,各自隐蔽起来,躲在杂草堆里,一齐守株待兔。齐武夫暗骂一声,冷笑,有些后悔没早些把这两群犊子给收拾了,其实也有些无可奈何,因为早些他也没法把这群犊子收拾了。毕竟他一出现两方的颜料弹疯狂扫射,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这是数十杆枪。

    直到宋风波和沐夏花已经靠近齐武夫设下陷阱的那片区域,齐武夫只得耐着性子心里祈祷他们运气好些不要踩着或者宋风波能够把这陷阱给瞧出来。可齐武夫设的陷阱连齐二牛都会中招,宋风波自然没到齐二牛那个境界,虽然早在之前感受到附近的风吹草动,可还是没能发觉齐武夫那些隐晦的陷阱。

    当一群犊子瞧见是沐夏花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妮子跟宋风波这个似乎和黄青海很聊得来的人后,都商量着要不要动手,毕竟这二人应该不算在游击战里的,惹了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在短时间里两方颇为默契地决定让宋风波和沐夏花一路无阻地离开。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越是让他们往前走越是要吃亏。

    沐夏花轻哼着小曲,漫步走着,只觉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一根藤蔓便拔地而起,照着沐夏花的脸庞便要抽打过来,倘若真的抽到,必定是一道血红的印子。宋风波低骂一声,来不及惊讶为何会有这种他都不曾发现的陷阱,丢下AK-47,伸手便把这根藤蔓抓住了,只是藤蔓的力道太过生猛,虎口吃痛,估计手掌的皮已经被打开来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让李青山和李胜一行人吃亏的树枝牢笼,朝着沐夏花娇小的身子迅猛而来,而宋风波又被其余不知何处抽打而来的藤条干扰着,即便不顾自身安危往沐夏花那跑去也眼看来不及了。

    刹那芳华,一个浑身漆黑涂满烂泥的身子挡在沐夏花之前,并不强壮的身躯却转瞬给人膨胀的错觉,带着骇人肌肉线条的手臂透过一种巧劲把树枝给挡开,手脚齐用,不忘用折刀把其最重要的捆绑在树枝上的藤条砍断,树枝震荡飞溅,齐武夫毫不犹豫地把沐夏花勾到怀里,一声声沉闷的抽打声落在这个漆黑的身躯上。

    趋于平静,齐武夫忍着浑身疼痛,松开沐夏花,没好气地说了句:“呆子。”心里却自嘲自己做的陷阱反而让自己尝了滋味。

    神来一枪,不知何处而来,绚烂的颜料弹正中齐武夫的后脑勺,炸开七彩的颜料,强大的作用力让齐武夫身子前倾一些,略有错愕,更多的是无奈。齐武夫知道自己被躲在暗处的一把狙击枪瞄上了。

    沐夏花笑得花枝招展,红着眼睛,拉着嗓子,回了句:“傻子。”

013-单纯

    瞻前顾后的宋风波忍着浑身被藤条击打的疼痛,看着红着眼睛正笑得欢的沐夏花有些无可奈何,又瞧清齐武夫后才明了了这隐蔽极好的陷阱的始作俑者。

    两方犊子都在暗地流口水瞎嘀咕,约莫都是说齐武夫这一出英雄救美虽然被整出局了,但好歹博得美人一笑,说不定就此弄出一对痴男怨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好情节。当然,也有艳羡不已,大声抱怨为何老夫方才不上前搭救这位美人儿的犊子。

    至于远在高处的陈雄,收起M200,长吁了一口气,一脸忐忑又带着些许笑意。看着陈雄一脸得意之色的昊仇天有些纳闷,道:“你小子发-春了吗,刚那一枪射中谁了?”

    “齐武夫。”陈雄笑道,“说真的,硬碰硬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他的陷阱也很厉害,可惜,可惜啊,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昊仇天一头雾水,只知道了个大概,却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恨不得爬上树把陈雄的M200抢过来用瞄准镜看个明快。

    齐武夫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方才那一枪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晕眩,毕竟后脑勺贴着小脑,小脑是控制人体平衡的位置,即便只是仿真气枪,但一枪的威力不亚于被一个成年人贴身全力一拳来得轻,况且颜料弹的作用力更为密集。

    早已没脾气的齐武夫看了看远处的粗大松柏,又看了看方才花枝招展,此刻梨花带雨的沐夏花,齐武夫有些心疼,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谈不上气馁,就是有些郁闷,往山下走了。

    沐夏花看着齐武夫的背影,心里难受,脑门吃了一记颜料弹,除了疼痛,还有这次游击战的失利。他应该输得很郁闷吧。沐夏花心里想着,泪花就是莫名其妙地闸开花,十四岁那年被高年级的学姐欺负,是那个每日放学一起同行一段路的青梅竹马死死抱着她,保护着她,忍受着那些外来学校小混混的殴打,即便他被扯着头发,被水路管敲得整个身子都闷闷作响。也不曾松开手,她泣不成声,他却忍着疼,笑着说自己没用。只记得之后是宋风波来了,他就被送到医院去了。

    从那以后,沐夏花放学必定会有宋风波的接送,即便宋风波有事,也有其他司机,甚至沐獒也给她的学校搁下狠话,自个儿的妮子再有三长两短,就让学校明年少一栋图书馆。继而那个保护她的男孩也消失了,不知名的原因,她问过沐獒,沐獒只是说他搬家了,她也问过宋风波,宋风波只是说老板有他的苦心。

    沐夏花就这么委屈地难过地把第一次的悸动埋藏在心底里,一直在长辈的庇护下活着,不悲不喜安安静静地过一个人的生活。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四年之痒,她时常会想到那个他,也试着用一些法子找过,人人网,等等,可都没有他的踪迹。之后便彻底放弃了,好好学习,考入清华学府,即便追求者数不胜数,富二代多如牛毛,她都是一笑置之,或是继续习惯于沐獒的一些手段得以让她继续安静地生活下去。

    直到齐武夫已经悄然远离她的视野,沐夏花的泪水渐渐止住,娇小的身躯柔弱地站在那儿,惹人怜惜,不少躲在林子里偷看的犊子们都暗骂齐武夫不知心疼美人,却也没一个敢于上前当回男人。

    宋风波苦笑,他知道齐武夫打开了沐夏花的一扇心门,可说不上好,至少这是让沐夏花陷入一个新的情愫里面,这样的情节沐獒应该是不允许的。姑且先不告诉老板吧,而且,以齐武夫的能力,未尝不能做沐家的女婿,只怕他的野性太足,不想为老板所用。

    “小姐,下山吧。”宋风波说道,闹了这么一出,多大的兴致也该没有了。

    沐夏花点点头,走在宋风波前头,满脑子却是古怪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那个漆黑的身躯,搂着她时清晰感受的到沉重的击打作用在他的身上,在这个寒冷的北京郊区,她的心底里久违地涌上一股暖意。

    还未傍晚,齐武夫已经下了山,不少人错愕,尤其是李青山与李胜,他们都好奇,是谁能在齐武夫的脑后勺来上那么一枪。赵檀抛给齐武夫一瓶农夫山泉,问道:“遇见什么特殊情况了?难不成你和我一样不想玩了对自己开一枪下山了?那你也忒狠了吧,自己对自己后脑勺来一枪。”

    齐武夫瞥了赵檀一眼,大致说了遍,便不在这里浪费时间,顺着国道一路小跑,准备去那东坝郊野冲一个凉,浑身都是泥巴,着实不太好受。

    赵檀难免想入非非,心里嘀咕要是齐武夫和沐夏花成了一对,虽然不算青梅竹马,但也不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毕竟齐武夫虽然长得不如那些偶像明星,但长得阳刚,骨子里又是一股草莽味,算是拍马直追那些娘炮的偶像明星了。

    下了山坡,沐夏花的眸子寻了半天,在确认没有找到齐武夫后,有小小的失落,心思作祟,坐回车子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宋风波和黄兴海扯起来,大致说了下齐武夫这厮陷阱放的歹毒刁钻,运气又差的悲催。

    黄兴海笑得乐呵,觉得齐武夫这次中弹实在憋屈,刚才他还在琢磨以齐武夫的能耐,至少也能躲在山里过个几天几夜再出来吧。转而又想到沐夏花对齐武夫可能有的情节,难免皱了皱眉,递给宋风波一根烟,再给自己点上,吞云吐雾一番,唏嘘道:“夏花是个好妮子,如果她喜欢上齐武夫倒也不算坏事,可齐武夫这么个大兴安岭里跑出来的人,说不定对畜生的感情远大于人。他喊他老爹的时候都是直呼其名的。”

    “应该不会,如果齐武夫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也不会冒着中弹的危险把小姐救下了,他是明眼人,知道当时的环境下我是救不了小姐的。可惜他的运气有些背,被一个不错的狙击手瞄上了。还有,***他的陷阱真刁钻,是谁教的他,还是连环的,防不胜防。”宋风波说着说着,又觉得浑身抽痛,呲牙咧嘴。

    黄兴海笑笑,大致把黄青鸾告诉他的原话说出来:“这小子,十一岁那年就被丢进山里,什么黑熊野猪饿狼的他都撞见过。也就齐二牛敢把自己的崽子这么放养着,瞧,养出了一身野性,练出了牛角尖的品性。好坏参半,但底子和骨子里都是一个好孩子,所以我希望这孩子的咏春更进一步,气一气牛二郎。”

    宋风波长长吐了口烟,转过身子看了看车里的沐夏花,只是轻声说了句一切随缘。

    一边喝着湖里的水,一边洗净身子,齐武夫上岸穿上浸水又拧干的迷彩裤和背心,伸了一个肆无忌惮的懒腰,挥洒掉些许倦意,脑海里恍然有那么一个带雨梨花的模样,随之在下意识里将其格式化,慢跑回十一连,找已经午睡醒了的黄青鸾推手。无事人的模样,甚至黄青鸾的这双眼睛都没瞧出什么端倪。

    直到游击战过后的第三天里,齐武夫依旧没有和大部队在操场上训练,一个人在黄青鸾练功的小场地里打打咏春,站站梅花桩,心情好了做几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俯卧撑。总是能在这种乏味里寻找到一种平衡,持之以恒地下去。早在他十一岁被丢进山里起,每天睁着眼睛看着天空还要防着虎豹豺狼的威胁,他早就忘了静静地沉默和孤寂地等待是什么滋味了。都是风吹雨打,日积月累下来的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素质。

    沐夏花没由来地出现在这个不大的练功场里,脚步轻盈,未曾发出声音地走到齐武夫身旁,递来一瓶矿泉水,齐武夫兀自对着木人桩敲打着,捏、推、拿、卸,似乎没有接过矿泉水的意思,只是心里琢磨着身旁的这个妮子快些离去,多少受到一些影响,导致注意力有些不太集中。

    于是,一个偏执的爱钻牛角尖的守山犬撞见一个不知好歹同样不撞死南墙不回头的小花猫。前者泄气,败下阵来,接过沐夏花的矿泉水,一口便喝了三分之一,随即归还到她的手里,继续练着咏春。

    “我今天就要走了。”沐夏花接回矿泉水,面色好转一些,微笑轻声道,似秋雨潺潺,一丝一毫地撩拨着齐武夫的心尖。

    齐武夫有些停顿,说不上百感交集,却有种失落的情绪涌上来,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却碍于身旁的妮子反正都要走了,多说上几句也好,毕竟以后也没机会见面了,都是有缘的路人甲,何必纠结能否海角天涯。继续敲打着木人桩,嘴上回答道:“自己注意些,不要再那么没头脑了,好歹是官宦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自己觉得不打紧,你爸妈总要替你难过吧。我打小没娘,所以对亲情不感冒,你是你爹妈养大的,就算他们真的做错过,伤你心过,但初衷都是好的,不要记恨,还要感激。”齐武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那个打自个儿有记忆便没有见过的娘,但看到这么一个安静的妮子,就是想要让她能走对的路,做好的事,继续干净一辈子下去,继续安静一辈子下去。

    “唔,我一直都很乖的,没有惹爸妈生气过。”沐夏花似乎真的很用心听,眸子失神了片刻才再度泛光,说道。

    齐武夫笑了笑,道:“也不要一味地憋在心里,有些话想说就要说出来,实诚一些,心里才没有负担。”

    “真的可以吗。”沐夏花眨着桃花眸子,像在寻求意见。

    齐武夫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沐夏花握紧了小手,鼓起勇气却还是轻声细语道:“我回去就和我爸说,我喜欢一个男人,他叫齐武夫,我在北京等着他。”说着,慌不迭地小跑走了。

    齐武夫自然没想到沐夏花会整这一出,停下动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道:“单纯的好孩子。”

014-细水还需长流

    黄青鸾与黄兴海看着宋风波启动战神GTR载着沐夏花消失在十一连的操场正前方,象征性地挥了挥手,谈不上高兴与失落,毕竟来日方长,总有再见的机会。

    “哎呀,我这个老头子又要想念这个小闺女啦。”黄青鸾踱步走着,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倚老卖老地耍嫩。

    黄兴海正在抽烟,眼角余光瞥了眼自家老爹,嘴上应道:“你只要不三天提次夏花,五天念次夏花,我这个做儿子的,每天都给你捶背。”

    “男娃娃哪有女闺女好,知道你那么不争气,当初非得把你丢进山里让你自生自灭去。”黄青鸾刻意道,带点暗讽,希望多少能激起黄兴海的韧性。

    黄兴海却不上套,嘿嘿傻笑,一副厚脸皮则天下无敌的架势。

    黄青鸾无言以对,自己这个儿子,没有齐武夫那般大毅力,却也不算不上进,虽然在咏春的成就是没法达到他的境界了,但也不至于丢人丢到外婆家去。好歹黄青海在一些方面要比他这把老骨头强,比如与大多军区的高位军官打成一片,在各个军区都算能说的上话的人,否则他也没这能耐整个十一连,享受国家给的福利了。没再纠缠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黄青鸾给了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径自走回小屋浇花喂鸡,随之坐在躺椅上小憩起来。

    黄兴海耸耸肩,继续抽着烟,搬了板凳看着十一连的犊子们,思绪放空,也不知在想什么东西,直到一根烟见底,烟灰落了一地,些许停留在他的土黄色皮靴上,站起身,找来几个可怜犊子,切磋几番,大获全胜,摧枯拉朽。

    国道上一路奔驰,以时速160公里蹂躏道路的战神GTR里,宋风波看着神情些许不同的沐夏花,憋着好奇,耐心开着车子。起码是高兴的神色,宋风波没有道理去担忧什么。

    只是,宋风波想得太过美好。沐夏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到家的第一时间便进了沐獒的书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一番话,惹得沐獒神色诧异,好在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拖着腮帮喊沐夏花先回自己房间里收拾收拾准备去大学。

    沐夏花没有纠缠,她能从沐獒的眼神中看出抉择和犹豫,原本做好被沐獒痛斥一顿的她缓了口气,心情很好很放松,回到屋子里开始躺在床上看着淡绿色的天花板,也没花痴地乱蹦乱跳,就是淡淡地笑。

    留在书房里的宋风波腰杆挺直地站着,看着沉默的沐獒,百感交集,他没有想过沐夏花会那么疯狂,直截了当地说喜欢齐武夫,未免超过大部分人的底线了。

    “齐武夫对夏花的感情如何?”沐獒打破沉默,言语平淡,不悲不喜,眼神平润,像头沉默的老虎,未曾露出王的野性。

    宋风波迟疑一阵,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应该还没到喜欢的层面上,但对小姐的印象还算不错,如果老板真是那个意思,感觉有戏。”

    “说真的,我不介意夏花喜欢甚至爱上齐武夫,毕竟齐武夫如果能当我沐家的女婿,很多你都处理不了的棘手事情上,他都可以去摆平。那些让我碍于行动的老家伙也只能憋屈在胸。这次让你去当个马前卒,你给我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故事,这个齐武夫又是如何打开夏花心结的。”沐獒露出少有的一抹微笑,那平润的眸子里有一种慈祥的神采。

    宋风波一五一十地阐述着,齐武夫做过的任何一个细节也未曾放过,包括他的身手,能耐,以及游击战里救下沐夏花。

    “这齐武夫,倒是和他爹有些不一样。在一些地方上,还会犹豫抉择。不过他那钻牛角尖的性子很好。夏花十四岁就被杨家那个臭小子的苦肉计骗到,若非我那暗桩已趋成型,还不得让夏花遭了杨家的罪。齐武夫能打开这妮子的心结也好,只怕他对感情看得淡漠,让夏花空等几年,一无所获。”沐獒自言自语道,“随缘,随缘。”

    宋风波缓了口气,心里为沐夏花高兴。气氛再度僵持,沉默的沐獒挥了挥手,示意宋风波可以离开了,在宋风波临走前又说了一句:“可以做些善意的小动作,抛些橄榄枝给齐武夫,别再这么按兵不动了,为了夏花,我就当一回愣头青。”

    宋风波含笑点头,随之轻轻关上书房的门,去办沐獒交代的事了。

    一蛇出动,仓鼠追尾。

    在所有人都意识到沐獒这个刚刚踏入知天命的年轻一辈已经有所行动的时候,大多人都在老谋深算地推敲沐獒为何会选择以笨鸟先飞先毙命的趋势当一次傻子。直到从自家在十一连的犊子那里听闻沐獒的闺女去了十一连并与齐武夫产生了些许瓜葛后,一个个也无法按兵不动,生怕沐獒借着这隐性的优势把齐武夫拉拢过去,或是构成良好的关系。

    于是各个高位显赫,体制内,军制里的老家伙们,动用手头上的权利和人才的资源,开始收集关于齐武夫的一切,在暗地里开始一根接着一根地抛出橄榄枝,大多都想着点到即止,不能一下把齐武夫撑成一个胖子。可他们似乎都没去想其他人同样这种想法,于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的橄榄枝同时抛去,兴许会让齐武夫短暂的时间里目不暇接,随后再看齐武夫自个儿的定力和抉择力。又或者彪悍的不可一世,把伸来的橄榄枝统统斩断。

    远在四合院,听一曲沧桑京剧的王书生在八百旁门的消息里听闻燕京甚至东北辽宁一些小家伙们的动作,挑了挑眉。只是笑言一句:“二牛崽子那脾气,就算不自成一派,也只给兄弟忘年交做事。都是一群吃力不讨好的傻子。”

    在十一连平静度过了两天的齐武夫终于迎来了不平静,原本在练功场上打着咏春,黄兴海杀了过来,只是说了句有人送东西过来。齐武夫一头雾水,没有想着从黄兴海口中得到答案,兀自走去操场。

    是一辆很小众的雪弗兰,来人是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只是指挥着两个年轻手下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叠又一叠的书籍。眼尖的齐武夫很快扫见了那套心里念叨的《冰与火之歌》,随之看向赵檀,赵檀却以更加纯粹天真的目光回应他。心里已经知晓不是赵檀家里人派来的车子,便更添些许纳闷。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到齐武夫跟前,礼貌地点头示好,说道:“这些都是沐家对齐先生救下小姐的绵薄感激,听闻先生爱看些杂书,便随便淘了一些,希望符合你的口味。”说着,又递了一封平淡无奇的信笺给齐武夫,落款是宋风波的字样,齐武夫犹豫片刻,还是接过,年轻人便问清齐武夫的寝室,让手下把足有上百本的书籍搬往齐武夫的寝室。

    半小时不到的交集,沐家的几个人便离开了,齐武夫拆开信封,信封里是宋风波写的只言片语,讲了沐夏花回到家做的惊天壮举,也说了沐獒的反应和隐隐透露并不反对的意思,至于这些书籍,他也很坦诚地明说是在抛橄榄枝,也笑谈之后肯定会有更多其他家族势力的橄榄枝接踵而至。

    齐武夫收好信封,回到寝室先是整理翻阅了大致书籍,也没有在意十一连操场上那群犊子异样的目光。他知道收下这么一些东西,便是领了沐家的情,总是要还的。归根结底还是沐夏花的关系,只此一家。

    如果说上午的沐家行为只是小插曲,那下午便足以称得上是浩浩荡荡,趋之若鹜了。

    成群结队的长龙一般的名牌轿车或是运送货物的卡车在十一连的操场正面排到视野的尽头。无疑都是给齐武夫送东西的。

    同样有书籍,有一些古怪的折刀和匕首,有制作精良的木人桩,甚至有和白熊长得几经一模一样的北极犬熊,同样少了一个耳朵,只是自身散发的那股气息与白熊不可相提并论。

    齐武夫以一种冷漠的态度照单拒绝,阎王的脸色,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长龙的队伍败兴而归,整的燕京与辽宁的老家伙们郁闷不已,因为他们都知道,沐家送的那些微薄的东西,齐武夫都收下了,他们送的这些东西,总该有齐武夫相中的,却是落得一个闭门羹的下场。都没有恼怒,毕竟都是多年攀爬下来活的风光的家伙,只是有些羡慕沐獒这一出近水楼台的借戏演戏。既然知道齐武夫是个不吃利益勾心那一套的家伙,便不再钻一个牛角,命令自家在十一连的犊子们继续和齐武夫经营关系,在得知自家犊子见到齐武夫的次数比他们这些男性同胞月经的次数还要少的时候,也不去强求。开始谋划起两年后齐武夫出了十一连的何去何从。

    沐獒在得知大部分老家伙都吃了闭门羹后,在书房里笑得畅快,檀木桌子都被他一巴掌拍得尤为响亮,虽对齐武夫称不上知根知底,也大致了解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护犊子脾性的牛角尖娃娃。还有些许瑕疵,但在风吹雨打下自己的雕琢下,会比那些钻石发出更耀眼的光芒来的。

    多年未曾兴奋的沐獒甚至好奇两年后齐武夫出了十一连,该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闯入燕京的灰色帝国里,又是以什么手段整出一些通天的故事过来。

    浇花的黄青鸾哼着小曲,神来一句:“细水还需长流,翡翠有待雕琢。”

015-竹叶青

    在明着的一番物质轰炸溃败后,燕京与辽宁那边的老家伙开始安静下来。纷纷开始谋划起两年后的招揽和铺路上了。人人都把齐武夫这么一个影响一方格局的角色放在心上,即便拉拢不得,也希望能有一个不错的关系,在任何前进的道路上都算一个有力的推进器。

    齐武夫也得以安宁地过上一阵充实又消遣的日子。充实于每天还是保持着不到六小时的睡眠,压榨着体力考验着毅力,得到的反馈也让人满意,至少在每日晨间与齐武夫推手练咏春的黄青鸾时常会啧啧几声,赞美齐武夫哪一个对手动作的切换惟妙惟肖,也正因如此,现在二人的推手并非黄青鸾独自领着,而是你来我往,彼此感受。无非是黄青鸾带的更多些,齐武夫带的少一些。已有半斤八两的良好势头。至于消遣,不少宋风波送来的书让他看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完整的一套《冰与火之歌》,人与龙,蛮族与妖灵。甚至战争与权谋。都被高位者当作游戏,将人命当作棋子与戏码,展开一场场血流成海却无法收尾的格局。

    也使得齐武夫在看完这套书籍的最后一刻,不忘荒废一小时的扎马时间,回味全书,总能领会一些什么东西。至少许多对人对事的方式,书里的那些鲜明的角色,远比现实暂时接触到的人来得阴险刁钻。

    可能,早早被齐二牛丢进山里的齐武夫还是保留一丝天真的,即便孤寂,即便每日都要面对野兽,但他还知道咬着牙保护柔弱的野兔,保护受伤的狍子不被饿狼逮住。只是在最早接触了一些腹黑学术的书籍后,配备那本新华字典,开始了解可能并非真实的黑暗社会,于是抱着人皆如此的态度,以牛角尖的方式去看所有人。

    齐武夫还会想起离开大兴安岭的前天晚上,齐二牛与他谈了许多,甚至谈及一些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齐二牛口中说出来的东西。例如齐武夫的价值观,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活,当时的齐武夫并没有给出答案,因为心里没有答案。打有意识以来,便被齐二牛-逼着扎马,晚睡早起,泡药酒,泡眼睛。山里苟延三年,归来苦练八极拳。看似是为齐二牛而活的,可齐二牛并没有要求得到什么,不过是用了一个蹩脚的激将法暗示齐武夫不需要管这个山里的爹罢了。

    都是平静生活下的躁动,说自个儿的生活平淡,齐武夫宁愿说自己是在平淡中寻求自己人生价值观的真谛。他也几次问过自己,出了十一连,是真要像齐二牛说的那样趟黑走白,还是在大世界里走一遭,然后继续回那大兴安岭陪着白熊,看着齐二牛老死过去。只是在想的过程里,总会莫名其妙多了一道程序,便是找一个媳妇,娶妻生子,再给白熊找一条好的配种,生一个更棒的守山犬下来。后者脑海总是浮现一些想当然的北极犬熊,前者总是一张安静的脸庞,那个轻声说着回去告诉沐獒喜欢他,要等他去燕京的沐夏花。

    齐武夫明白了惦记的滋味,知道了苦苦追寻却得不到答案的困窘,也在自个儿的执拗下第一次在国术上败在了黄青鸾的手里。但学会在惦记中磨砺性子,又在困窘里继续不断追寻,也在败北之后学得了咏春真谛。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段子。

    而在这安静的半个多月里,齐武夫开始每天与黄青鸾下三局象棋。起初的时候,齐武夫在大致知道象棋规矩后便跟着黄青鸾的子,在发现后手永远吃一亏的时候,改成自损一千二伤敌一千的满盘狂杀的方式,却发现往往黄青鸾丢了一个炮或一个马的时候,他会丢两个以上的进攻子。也从实践上让他了解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大致道理。再之后,学会了谋划,琢磨,一个落子之后黄青鸾的落子和布局。只是依旧菜鸟的他如何比得了下了二十年象棋的黄青鸾。

    在几次黄青鸾放水被齐武夫发现要求黄青鸾全力发挥的时候,面对的是摧枯拉朽的一盘告终。而每一盘耗时都要半小时以上,齐武夫琢磨下子的时间要比黄青鸾多了几倍有余。黄青鸾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乐和,因为齐武夫棋品很棒,也是他钻牛角的性子使然,凡是对东西感兴趣了,总会有种一举告破的冲动埋藏在骨子里,久而久之,这种冲动便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催化剂,循序渐进,推敲再推敲。

    在这一点上,黄兴海是决计比不上齐武夫的,凡是黄兴海兴致使然站到二人边上看棋的时候,黄青鸾有一丝让黄兴海下一局的矛头的时候,黄兴海便撒腿撤退,不遗余力地消失在任何能被黄青鸾找到的地方。对此黄青鸾已经放弃,时常当着齐武夫的面玩笑几句家门不幸,而那时的齐武夫总在琢磨落子问题,听在耳朵里,却被自动过滤掉。

    都算黄青鸾的一番苦心,他不过是想去掉齐武夫的一些锐气,戒骄戒躁、修身养性。再进一步雕琢,让太过钻牛角的齐武夫学会大局观的重要性。

    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齐武夫往常晨间推手,中午和黄青鸾下棋熬到下午,一个人跑去东坝郊野的淡水湖泊冲凉去了。而这时十一连宿舍楼里无意间看到依旧单薄背心的齐武夫的犊子们,都会附上一句这个身子骨堪比超人的家伙又要去冬泳了。

    在齐武夫重新披上背心的时候,只是听到一种琐碎的沙沙声,敏锐的眼睛马上在草丛里找寻到声音的来源。是一条通体绿色的竹叶青,不到三十厘米的样子,看着齐武夫吐着附着着毒液的舌头,蠢蠢欲动。

    常年在山里林间打磨的齐武夫迅速在周围寻找些什么,他很清楚的知道竹叶青的习性,都是晨间和晚上出没的,在这种下午看到竹叶青的可能性只有两种,一种是死蛇,一种便是有主人的养蛇。

    草丛微风耸动,齐武夫目光冷冽,迅速转身,化掌为拳,砸在一个娇小的拳头上。第一个照面,齐武夫看清对方是个相貌倾城的女性,并且在一拳里知晓这个女人在巧劲和借力上都比他要强上一些。

    拱手,二字钳羊马,已是咏春的防守姿势,女子面容微动,神色玩味,不退反进,一套多变的拳路朝着齐武夫劈头而去,一味的进攻下,竟让齐武夫有些措手不及。

    八极、咏春、太极、截拳道,甚至一些偏僻的西域拳法夹杂在一起,杂而不拙,让齐武夫暗惊。如他二十年浸淫国术,不过八极大成,咏春小成,眼前的面色表情的女人,却给他一种巾帼之威。

    越打彼此越了解对方的斤两,一开始便没有藏着掖着的齐武夫大手大脚起来,不再被动防守,以咏春佯攻,八极拳实打实地胁迫女人一退再退,纯粹的力量上,齐武夫还要强上些许,他在试探眼前女人的底,如若再要强上一些,他也不再犹豫是否用一记贴山靠解决跟前的不速之客了。交手间,还须留意一番草丛里的竹叶青,若是被趁机偷袭咬了一口,那便危在旦夕了。人养的竹叶青不同于野生,总会富有攻击性。

    “你是黄青鸾什么人。”女子久违地开口了,是种软糯的声音,有些慵懒,手下却不曾停歇,咄咄逼人,在齐武夫八极拳的迅猛攻势下找寻机会,借力打力,卸去大部分的力道给予还击。

    齐武夫皱眉,不想言语,眼前的女子太过纠缠,拳路多变,有些甚至闻所未闻,突如其来那么一下,让他心生些许疲惫,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女子冷哼一声,似乎注意到齐武夫下盘根基略差一些,不再硬耗,投巧佯攻上盘,主攻下盘。

    齐武夫且战且退,又且退且进,女子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地不遗余力攻击齐武夫的下盘,无奈之余,齐武夫还是胸腔澎湃,双肩闸满力量,肌肉膨胀,三步一踏,双肩一震,胸膛一扩,贴山靠迅雷之势作用在女子娇弱的身子上。

    女子连退数步,脚下未稳,险些摔倒,眉头微皱,停下进攻的趋势,问道:“你是齐二牛的儿子?”说完,对草丛里的竹叶青勾了勾手指,那条小青蛇快速地滑动过去,顺着女人弯下身子伸出的手指,缠在她的指尖上,看着齐武夫伸着脖子,吐舌头。

    齐武夫长吁一口气,看着女子的目光不纵容也不警惕,缓和一些,点了点头,又道:“黄老爷子算我半个师傅。”

    女子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布满冰霜的脸化了些许水分,道:“我车抛锚了,导航仪用不了,你带我去看看黄青鸾吧。他是我爸,我叫黄青蛇。”

    齐武夫没有不打不相识的快慰,只有恼怒和不解。一来好奇黄青鸾怎会有个女儿,二来黄青鸾和黄兴海二人的脾性都算性情中人的沉稳之人,而眼前的黄青蛇却是一个蛮不讲理拳头最大的女人。

    “别好奇了,义父而已。”黄青蛇看出齐武夫的神色,补充道,站在原地,等齐武夫做出反应。

    齐武夫没再迟疑,率先起步,算是带路了。在走出东坝郊野时,看见一辆挂着沪牌的MINI,给这一言不发的女人冠上上海竹叶青的标签。

    Ps:过渡和处理有些吃力,能说是瓶颈吗。

    码了六个小时,删了改改了删,这章总算还算满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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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犬的彪悍人生介绍:
杀过黑瞎子,斗过东北虎。 一根绳一把刀,和某位大虎兄弟就能虐一个阿尔法小队。 以平常心踏上一条晦涩的路,红兵黑卒,不退半步。 他不是急了跳墙的狗,而是一头任谁都会惧怕的守山犬。守山犬的彪悍人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守山犬的彪悍人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守山犬的彪悍人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