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亲人
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公元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深夜。日本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借口一名士兵走失要求进入宛平城搜查，被我守军拒绝。七月八日凌晨五点，日寇炮轰宛平城，拉开了我国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帷幕。史称“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
“七七事变”之后，日寇大举进攻北平。二十九军奋勇抵抗，副军长佟麟阁、师长赵登禹均在战斗中壮烈牺牲。二十九军遭受重创，被迫后撤。日寇随即侵占京津。南口一场恶战，日寇又占领了张家口。
九月，从天津塘沽登陆的矶谷廉介第十师团沿津浦线开进，二十四日侵占沧县。日寇沿铁路线一路南侵，沿途烧杀抢掠。
沧州向南一百多公里外的山东德州梅家口。村后有条河，一群孩子正在河边嬉水。不远处在田野中劳作的村民偶尔会直起身子朝河边看几眼，脸上俱是挂着笑，显然那些嬉水的孩子当中有他们家的。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呀！”河边突然传来阵阵呼救声。
听到声音的村民扔下手里的农具撒腿就跑，到了河边衣服也顾不得脱，蹬掉鞋子“噗通！”一声跃入水中。在河边玩耍孩子的都是村里的子弟，闻声赶来的村民哪个不着急？头一个穿着衣服就跳水了，后面来的三两下扯下褂子也跟着跳进了河水中。
由于这条河紧挨着村子，梅家口村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基本上都会水。妇女们当众下河不便，就在岸上大声地给指点方向，同时帮忙把救到岸边的孩子拽上来。
一个、两个、三个，落水的三个孩子很快就被救上了岸，经验丰富的村民立即组织抢救。控水、掐人中、捶打前胸后背，两个孩子醒了。第三个虽然也控了水，却始终不见睁眼，参加抢救的村民全都慌了神。很快，这个叫做任来风的十六岁男孩就被抬回了家。
任来风的爹娘见此情景大惊失色，再听跟来的村民一介绍，做母亲的当场哭坐于地。当爹的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抱着儿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还是任来风的爷爷见多识广应变能力比较强，喝令众人让开，亲自上前给亲孙子把脉、翻眼皮、听呼吸。
“还好还好，小风还有心跳也有出气，这条小命总算还在。”眼睛扫过众人，看了看用期盼目光盯着他的儿子儿媳，老人语气郑重的说出了他的决定，“小风不能动，必须赶紧去城里请郎中。”
“我去！”都是同一个村的，总是有热心肠，有经常进城的村民接过任务，飞奔进城请郎中去了。
德州城里的郎中自然手段高明，这种溺水闭气的小毛病在人家名医手里几乎是手到病除。一副汤药外加银针刺穴，从郎中进门到病人睁开眼总共连俩小时都不到。
老任家全家千恩万谢，任来风的娘则坐在床边满眼泪花的和亲儿子说话：“小风，你可算醒了！你这一人事不省可要了娘的命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我也不活了。”
“你是谁呀？喂，这位大姐，你别离我这么近，你到底是谁呀？”床上的任来风突然挣脱母亲的手，使劲儿的往后挣，同时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惊呆的母亲和周围的人，好想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
“小风，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娘呀！”娘对儿子的挂念迅速战胜了心头的强烈不安，虽然伸出的手没敢继续往前摸，却把身子朝儿子跟前凑近了一点儿。
“大姐，我真没见过你，你肯定认错人了。我不叫小风，我叫王晓宇，我是省体工大队的射击教练员。不信，你们到体工队一问就知道了。”床上的任来风，或者是王晓宇耐心的劝说着这位认错人的大姐。
“大夫，你看小风这是？”房间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先从极度惊愕中回过了神，旁边就有个城里来的名医，这事儿不问他问谁？
“呃，这个，啧啧。”名医啧啧牙花，有点为难。虽然这人现在的状态比较可疑，但人家本来就是他的病人，现在诊金还没拿到手，他怎么可能放下不管？说不得斟酌一下说出了医生的诊断：“小风没事。就是闭气时间有点长，脑子受了损伤。来，我再给开一副安神补脑的汤药，慢慢将养。少则三五日，多则三两月必定会痊愈的。”
“喂，我脑子没受伤，你们认错人了！”
“小风，可怜的孩子，我是爷爷，你不认识我了？昨天我还给你捉了一只乖子，你看它叫的多欢喜？”小小竹笼内一只草绿色蝈蝈叫的正欢。
“是呀，小风，你身上这件小褂还是娘上个月亲手给你缝的呢。你还说这颗纽襻有点歪，娘过会儿就给你改过来。”
看看门框里挂的蝈蝈，再看看身上的无袖粗布小褂床上这位顿时傻了眼。随着爷爷和娘的话，房间里的人一个挨着一个的用事实证明床上躺的就是任来风，而绝不是什么射击队教练王晓宇。
郎中的话把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给撕了个粉碎，“我敢打包票，咱德州城包括济南府都绝对没有那个什么体工大队！”
“我的乖儿，你快醒醒吧，我是你亲妈呀！”
望着中年妇女脸上的泪，再看看周围人热切的目光，床上的倒霉孩子是欲哭无泪。铁的事实摆在眼前，再要强行辩解的话，那他真就成了脑子受伤的白痴了。狠了狠心，他终于满腹委屈的向命运低头了，“娘，爹，爷爷。”
“哎，我的亲儿！”当娘的一把搂住，眼泪流了儿子一脖子。
“这就好，这就好！小风能明白过来就好！”爷爷满脸笑容，眼里也有泪花在闪烁。
看着满屋人欣慰的笑容，任来风忽然想到了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谭嗣同，想到了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想到了……，他想到了很多。一个个光辉灿烂的名字从脑海里闪过，任来风从娘手里接过一碗糖水荷包蛋，心里难过，嘴里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第二章 当兵
农家的生活是悠闲的，已经接受了现实身份的任来风除了对自己名字不满意之外，对这里的一切显得都很享受。快到秋收的季节了，田野中无边无际的庄稼像海lang一样随风摆动，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粮食的清香。
村里各家的大人们都在忙着收拾农具、作秋收的准备，孩子们则是忙着村里村外的跑着玩儿。夏末的农村好玩儿的东西多了，河边是不敢去了，但他们可以到田野里去抓鸟、抓野兔，可以比比谁家的玉米棒子长的最大、最好。
宁静而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就在任来风落水被救的第三天头上，村子外面来了一支军队，一支**部队。这支**部队是来订购秋粮的。
这下孩子们可有活儿干了，以任来风为首的几十名大小孩童围着这些穿着一样服装的大兵前看后看，怎么也看不够。大兵们在村口的打谷场上贴了一张大红纸，上头有字，只要有人来看，就有当兵的大声念那纸上的字。这是一篇征兵布告，军队要在梅家口村征兵。
这些年兵荒马乱的老打仗，村里的年轻人早让一支支军队不知道梳了多少遍了，哪儿还有适龄的年轻人？如果硬说要有，恐怕也就是任来风还差不多吧？
任来风生得人高马大的，身量比成年人也差不了多少。他一来看布告，看守布告的老兵立刻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拉住他就不放了。
“小兄弟，想不想当兵？当兵可以吃军粮，可以升官发财。你一个当了兵，只要在军队里头好好混几年等有出息了，你们全家在村子里都得让人高看一眼。你们家就是军属了！来当兵吧！这好处还不够？喏，当兵可以到处走，全国各地的风景都能看到。愿意了？那太好了！”
老兵高兴地一拍大腿，当场把任来风拉到桌子跟前填表报了名，发了两块大洋的安家费之后就让他回家做准备。任来风回去和爹娘爷爷一说，爹娘把脑袋摇得拨lang鼓一样不同意，可爷爷对于孙子当兵却似乎并不怎么反对。
“小风应该有个好前途。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可在军队里头要是能混个前程，不比在家里头强得多？”爷爷捋着花白胡须乐呵呵的看着大孙子，怎么看也看不够，“将来我总是要走的，咱们家能依靠谁？还不是小风？难道你们想让小风像咱们一样，一辈子也当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要我说，这就是个机会，咱不能让小风错过了！”
爷爷在这个家里拥有无上的权威，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更改得了。任来风的娘连夜给儿子准备被褥鞋袜，当爹的在一边帮忙，两口子忙了一宿也没怎么睡。第二天全家一起出动，把任来风送到了军队征兵处。
换上新军装、带上新军帽、穿上新鞋子，任来风往人前一站，赫然就是一名威风凛凛的士兵了。
军队在梅家口村停了两天就开拔了，临走之前全村的人都到村口相送。任来风看着家人的不舍，小伙伴的羡慕，头一次产生了这里和自己血肉相连的感觉。前尘往事已经一去不复返，这个叫梅家口的小村庄虽然只生活了两天，却已经是自己真实的家了。
离开梅家口村，部队一路开到了德州城外的军营。任来风本以为能到这年代的德州城逛逛呢，没想到刚进军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到命令，要在原地修筑工事，部队进入了战备状态！
小鬼子要来了吗？任来风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心里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拿了一把圆头铁锹开始和士兵们一起挖战壕。任来风以前从来没干过这种活计，不过他心里大致知道战壕的构造。不就是一条长长的地沟，挖出来的土填到一边，可以爬到里头朝外打枪那种工事嘛，这有什么难的？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真正干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任来风虽然才十六岁，这副身体倒是强壮的很，抡起小圆锹挖起土来一点儿也不比老兵们慢。可时间一长，这两只手就有点磨得难受。摊开手一看，好嘛，两只手掌上头各多了一个水泡，都让磨出泡了！
当初游说任来风当兵的老兵外号叫做烟枪，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老见他手里拿一根烟杆。烟枪看了任来风的手心，说了声新兵娃子就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根针。划火柴把针烧了烧，小心地把任来风两只手上的水泡都给挑破了。挤干净水儿，收起针，烟枪告诉任来风，干活儿别那么拼命，悠着点儿劲儿。
出了水泡也算带了伤，任来风再干起活儿来速度自然就快不起来。这时候，他所在班的班长挑刺了，“喂，人来疯，你少在这儿给我磨磨蹭蹭的想偷懒，赶紧干活！”这家伙有意变换语调把任来风叫成了人来疯。
任来风这几天来最烦的就是别人喊他名字的时候吐字不清，一听班长故意这么喊当时就恼了，身子一直就要发火，烟枪赶紧过来打圆场，“班长，班长，消消火。任来风他没有偷懒，刚才他干活太卖力，俩手上都磨出水泡了。是我告诉他干活儿悠着点儿的。”
“磨出泡了？我看看。”
任来风不情不愿的摊开两只手。
“呵呵，还真磨出泡了！小崽子不是乡里人吗？手怎么这么嫩？看样子在家里头也是调皮捣蛋不干活儿的。小子，这是在军队，你给我学聪明点儿！待会儿打仗的时候别上去就把小命弄丢了！”
有这种班长吗？还没打仗先诅咒人？任来风对班长的做派极为不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初来乍到，上来就把班长得罪了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于是就装出一幅害怕的样子往后缩缩脖子一声不吭。
班长哼了两声，背着手走了。任来风继续拿起铁锹慢悠悠的挖起了战壕。
中午吃饭，炊事员抬过来两大锅冬瓜炖豆腐，里面还掺了那么一点儿肉末。白面馒头两大笸箩随便吃。任来风一把抓四个馒头又盛了一大碗菜，吃得这个香劲儿就别提了。两个馒头没吃完，班长又来了。
第三章 初上战场
“呀呵，小子，干活儿不多吃的不少嘛。一顿饭吃四个馒头你能消化得了吗？留两个吧。”班长出手如电的从任来风手里把剩下两个馒头抢走，扔给了旁边正吃饭的士兵。
任来风目瞪口呆的看看手里的半拉馒头，再看班长背着手得意洋洋的样子，一股怒气噌的一下冲到了脑门上。把碗往地下一放，忽的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点班长：“你把馒头还给我！”
“还给你？做什么梦呢？小子，你敢跟我大声说话，我看你是要找死！”说完班长劈手就是一个耳光，任来风一歪头躲了过去。“你还敢躲？你们几个，给我抓住他！”
本来这边吵吵闹闹就吸引了正吃饭的士兵注意，班长这么一喊，立刻就有班里的俩人放下饭碗过来帮忙。
烟枪赶紧站起来劝：“班长，班长，算了，算了吧。他一个小毛孩子，你跟他怄什么气呢？拉倒吧。弟兄们，吃饭，大家伙儿赶紧吃饭。”
劝完班长还得疏散围观人群，烟枪这顿忙乎呀。没想到这班长竟然比任来风还是个人来疯，这家伙一看见人多他反倒是来劲儿了，“不行！我说烟枪，你少他娘的在这儿给我和稀泥。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还敢用眼睛瞪我？今天我还非揍他不可了！赖三、苟四，你们俩给我拉住他。”
赖三、苟四犹豫一下，还是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任来风的两边胳膊。班长过来照着胸脯上咣咣就是两拳，甩手又是一个大耳光。任来风就觉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一阵剧痛险一险没背过气去。
“班长班长，打够了打够了，再打可就要出人命了。别打了，别打了。”还是烟枪在边上劝，其他人都围在周围看热闹。
“连长来了，连长来了！”突然有人喊连长来了，正准备继续打人班长赶紧停手往四周围看。就见人群往两边一分露出个大空档，一个又黑又瘦的军人走了过来，这位虽然人样子不怎么样，却是这支部队的连长。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吃饱饭了嘛？”连长皱着眉头往人群里一看，正看见挽着袖子的班长和跌坐在地的任来风。至于赖三、苟四这俩帮凶，则在听见人喊连长来了的时候就躲了。
“赵永胜，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明明是一个躺地下一个站到那儿，不提打人只说打架，这连长一开口就有维护班长的意思。
“没，没打架。呵呵，连长，我怎么会打架呢？我这是，这是吃饱了饭，我在教这个新来的小兄弟战斗技巧呢。”
“是吗？”连长故作怀疑地看看在场的两个人，故意和颜悦色的问坐地下的任来风：“是这样的吗？你们班长是在教你战斗技巧吗？”
任来风的脑子可是管用，连长对班长的维护之情他听得清清楚楚。人家这么问，那就是在给班长找台阶下，这种时候他又能说什么别的呢？“对，班长是在教我战斗技巧！”说到战斗技巧这四个字的时候，任来风特意加重了语气。
“那就好。不过，就算传授战斗技巧也得注意方式方法，你可别伤着这位小弟兄了。小兄弟，你叫啥名？任来风？呵呵，有意思的名字。好吧，你们吃完饭抓紧时间修工事，日本人随时都会上来！”说完话，连长转身离开了。
班长狠狠瞪了任来风一眼，终究是没有继续再打人。等班长走了，烟枪赶紧过来问候，“小风，怎么样？伤着哪儿了没有？”看见任来风摇头，烟枪把手里的一个白馒头递了过去，“我知道你没吃饱，特意给你留了一个，赶紧吃，吃完了好干活儿。”
任来风还待拒绝，眼见烟枪态度坚决，也就大口吃了起来。烟枪把剩下的那半碗菜也给任来风端了过来，就着菜汤，任来风狼吞虎咽的把最后一个馒头填进了肚子。
可以说，这边战壕刚挖好，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给战斗就开始了。不是一见面就拼刺刀，连鬼子的面都没见着呢，炮弹就先来了。“隐蔽！啪！啪！”任来风被烟枪拉着，贴着战壕的一侧墙体蹲了下来。
“咚！咚！”随着两声巨响，随后的巨响就连成片了。刚挖出来被堆到战壕上面的土扑簌簌直往下掉，任来风有点担心这土会不会大面积塌方了。
大地在颤动，炮弹的爆炸声震得人耳朵眼疼，剧烈的震动让人颠来颠去的坐都坐不稳。前世今生头一回上战场的任来风对眼前这种状况很是有点儿不适应。
被班长揍那两拳一耳光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疼痛和屈辱，可见这个班长也并没有打算真的伤害才入伍的新兵。但任来风就是生气，也不知道鬼子这通炮弹有没有炸死那混蛋。
突然一声巨响特别大，就像在耳朵边炸响了一样，头上的土呼啦一下塌下来一大块，任来风的脑袋上肩膀上全成土了。“啊——！”任来风一声大喊，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炮弹给打中了呢。
随着他的喊声，从头顶上又有个东西掉了下来，在他头上砸了一下骨碌到了腿上。用手一抓，软乎乎的，不像是树枝弹片什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任来风睁开眼睛一看，“哎呀”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原来是半截手臂！
“鬼子上来了，准备战斗！”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任来风往左边一看，烟枪正在站起来。“快起来，准备打仗！”烟枪吼了一嗓子，任来风赶紧弯腰拿自己的枪。
上战场之前每人都发了一支步枪外加二十发子弹，任来风这支枪虽然不是新枪却绝对属于稀罕物。这是汉阳造八八式，比中正式落后了两代的绝对古董级步枪！这枪最少还有八成新，经常保养使用爱惜的话，打个几百上千发子弹绝对没问题！
也不知道真的是让炮弹给震晕了，还是怎么的，明明去拿步枪的，却一把抓到了那半截断臂上。任来风一抓起来就感觉不好，看了一眼甩手远远地扔出去弯腰他就吐了。
第四章 开枪
任来风弓着腰这顿吐呀，把午饭吃的三个馒头一碗菜全吐出来了。好不容易吐干净了，擦干净眼泪鼻涕拿起他的汉阳造步枪转身一扑，趴到了战壕边上。
烟枪正在全神贯注的一下一下打着枪，根本就没注意身边多了个人。初上战场的任来风还是有点儿紧张，看了一会儿烟枪的射击动作，再观察战场上的敌军情况。
远处，一个个快速移动的小点大概就是敌人了吧？在距离最少五百米以外射击，有多大的概率能打中敌人？这不纯粹是浪费子弹嘛？连鬼子的样子都看不清怎么打？
“小风，你怎么还不开枪？”不知道什么时候烟枪发现了身边的任来风，眼见这位爬到那儿东张西望就是不干正事儿，烟枪忍不住教训他一句。
“哦。”任来风答应一声，拉枪拴朝战场上瞄准。离这么远怎么瞄？眼睛都看疼了仍旧是没谱。
烟枪却以为任来风这是第一回开枪心里害怕，赶紧开导他，“你别怕，打不准也没事儿，只管扣扳机。只要打过第一枪，再往后习惯就好了。”
那就打吧！任来风看准了一个鬼子的大致方位，一扣扳机，“啪”的一下放出了他在抗日战争中的第一枪。
“隐蔽！隐蔽！”打了两枪又有人喊隐蔽，任来风赶紧抓着他的宝贝步枪蹲到战壕里。天上传来了嗡嗡声，这回却不是炮击，而是空袭。鬼子派飞机来轰炸了！
航空炸弹的爆炸密度明显没有火炮来的密集，飞机上它带不了那么多炸弹，震动却不比炮击小多少。经历过刚才的炮击之后，任来风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力，靠着土墙闭着眼睛心里在默默地查着数。从一数到两百，空中发动机的声音就逐渐消失了，鬼子飞机飞走了。
听见有人大声喊准备战斗，任来风拿上步枪一跃而起，动作麻利的爬到了射击位上。或许烟枪说的对，只要开过第一枪，再往后习惯就好了。这次鬼子就近的多了，距离大概有二三百米，虽然比标准的一百米移动靶要远了两三倍，但任来风相信凭他的技术打到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把准星对准正面的鬼子脑袋，再往下稍稍下落瞄准胸脯一扣扳机，“啪”一生脆响，再看对面那鬼子仰面朝天摔了下去，打中了！任来风心中一喜，拉枪拴继续屏气凝神瞄准下一个鬼子。
然而，曾经的射击场英豪，到了这个真正的战场上却有一种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没使惯汉阳造还是战场上的噪音让他不能集中精神，明明是已经瞄准了鬼子的脑袋，结果这边一扣扳机那头的鬼子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突然往旁边一躲，任来风这必中的一枪竟然就落空了。
一枪两枪打不中，三枪四枪还是落空，任来风心里就开始着急了。越急越打不中，越打不中他越着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任来风再往口袋里一伸手，得，没子弹了！上战场之前发的那二十发子弹让他刚才一顿造全给干完了！怎么就忘了节约子弹呢？就在任来风懊恼自责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烟枪。
“行呀小子，头一回上战场就敢开枪，还能打中人你不错嘛。没子弹了吧？我的先匀给你两发，悠着点儿，别打那么快。”烟枪递过两粒黄澄澄的子弹。
任来风满脸通红的接过子弹。烟枪的话听到他耳朵里不像夸赞倒像是讽刺，什么叫能打中人就不错呀？用了二十发子弹只有头一发打中目标，并且还不知道那鬼子到底是死是活，这也叫不错？那什么叫错？非得是让吓尿了裤子才正常吗？
任来风把两粒子弹压到了枪膛里，这回他可不敢随便开枪了，眯着眼睛仔细搜寻着目标，他打算用这两粒子弹再打中一个鬼子。
就在他已经锁定一个目标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烟枪喊了一嗓子，“快躲开！”任来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就受到了重重的撞击，整个人不由自主斜着往旁边摔了下去。紧跟着有个人砸到身上，差点儿没把他给砸断了气。
“嗵！”一声巨响带着猛烈的震动，任来风的身子就像个车轴一样，骨碌碌往旁边滚出好几米，中间还离开地面颠了几下。
“小风，小风！任来风！任来风！”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推他，任来风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娘的，你才是人来疯，给我滚开！”不知道为啥，潜意识里他不喜欢别人叫他人来疯，听见这称呼他就生气。
“你叫谁滚开？混小子，你不叫任来风你叫啥？不会摔了一跟头连自己叫啥都忘记了吧？”
我叫人来疯？哦，我叫任来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在这一世的名字。好嘛，他那个没文化的爹竟然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人来疯？既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任来风当然也就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了，是人家烟枪救了自己的命。“谢谢啊。”
“谢个球，少给老子装假。你小子傻呀？趴到一个地方一直打枪也不知道换个位置，不是等着挨炮弹的吗？说起来也是邪门，小鬼子的小炮怎么越打越准了呢？”
鬼子这精准的一炮之后，按道理是应该继续进攻的。炮击完毕，一鼓作气冲上敌军阵地才是应有的战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轮炮打完之后，鬼子却停止进攻撤下去了，战斗结束了！
连长、排长，几个当官的顺着战壕走了过来。战壕里的士兵纷纷起立让路。连长打头，沿路和士兵们打着招呼，这大概就是长官利用战斗间歇来鼓舞士气的吧？
连长走到任来风附近停了下来，班长赶紧迎上去敬礼问好。
“你们班刚才打得不赖嘛！一个班打死了好几个鬼子，下一场再接再厉，争取消灭更多的敌人！”
“是！”得了连长的表扬，班长脑袋仰的高高的，一脸的得色。
“小兄弟是第一回上战场吧？怎么样？有没有害怕？”连长乐呵呵的看向了任来风，这班里就他一个是新兵。
第五章 进德州
唰！周围十几双眼睛一下子就集中到了这个新兵身上，任来风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要换成性格内向或者胆量稍微小点儿的，这会儿肯定会胆怯害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任来凤此时此刻不仅没有丝毫的胆怯，他反而热血上头激动起来了。
“报告连长，我没有害怕！”任来风站得笔直，回答的声音很大。
“嗯，不错，没害怕就好。呵呵。”连长乐呵呵的点点头，随口夸了一句就想往后走。
“报告连长，任来风刚才打死了一个鬼子！”不知道为什么，烟枪突然站出来替任来风表功了。
“哦？他打死了一个鬼子？”这回连长来兴趣了，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起了任来风，转脸又看向了班长，“行啊永胜，你班里这个小家伙很不错嘛。”
“报告连长，任来风有没有打中鬼子我没看见，但他用光了份内的子弹我知道！”班长绷着个脸，丝毫也没注意他说这句话对现场气氛的影响有多大。
连长原本还是喜滋滋的脸色僵硬了一下，随即勉强又挤出了个笑容，“他还是个新兵嘛，敢开枪不害怕就不错。至于射击，那得慢慢练习才行。等打的仗多了，他自然就知道节约子弹了。”
“报告连长，任来风刚当兵连十天都不到，他还没练习过打枪。并且今年他才十六岁，一个毛都没长齐、从没开过枪的小家伙怎么可能打中鬼子？我看，肯定是我们班上某些老兵在替他说好话！”
“谁替他说好话谁就是龟孙！”烟枪是老兵，他可不买班长的账，“任来风开枪，咱班里的弟兄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可没说瞎话。”
“你，你们谁看见任来风开枪了？啊，没人看见吧？任来风，你自己说，你到底开枪没有？到底有没有打中鬼子？”班长神气活现的用手点指班里的士兵，眼看没人接腔他转脸就质问起了任来风。班长相信，这个新来的小兵肯定不敢跟自己唱对台戏。
任来风心里正发愁呢，他能怎么说？怎么学会的开枪，又是怎么打中的那个鬼子他根本就解释不清！正好，班长及时跳出来给了他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说起来，任来风其实还应该感谢这个貌似处处找他茬的班长，“对，班长说的很对，我确实没打中鬼子。”
“你没打中鬼子？”连长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又用眼睛狠狠的瞪了班长一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连句交代的话都没留下。
“烟枪，你有种！”班长用喷火的眼睛瞪着烟枪。
但烟枪却并不怎么怕他，“我说的是实话。赵班长，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老找这孩子的别扭。他哪儿得罪你了？你说出来也让我老魏听听。”烟枪，原名魏彦强。好的不灵坏的灵，很奇怪，没人叫他小魏延，反倒是烟枪这诨号全连都知道。
班长被烟枪的问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呆站了几秒钟之后，干脆学连长，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鬼子的进攻又上来了。这轮防守任来风用了十发子弹又打中了一个鬼子。这次烟枪却没看见，任来风自己也没告诉别人。十发子弹才打中一个敌人，对任来风来说，这样的成绩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
鬼子像海浪一样，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我军就如同海边的岩石一样，一次次把海浪挡回去。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任来风所在的部队已经打退了敌人六次进攻。
在天黑之前，鬼子用飞机大炮炸塌了德州城墙。左翼部队被日军以坦克打头阵的攻击部队突破，鬼子冲进了德州城。我军的城外防守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上级命令：部队向南撤退。
德州城中仍旧有枪声，城里还有我军的战士在战斗，就这样撤了吗？就这样丢下德州城里的弟兄自己跑了吗？任来风望着硝烟滚滚的德州城，就觉得两只脚像灌了铅那么沉。他这一撤，不光是把德州城里还在坚持战斗的士兵丢给了日本人，还把这座历史悠久的名城扔给了鬼子，他实在过不了自己思想上这一关！
“小风，走了。”烟枪轻轻拉了拉任来风的袖子。
“烟枪，咱们走了，城里还在战斗的弟兄们怎么办？德州城怎么办？”说着这两个反问句的时候任来风的手紧抓着枪，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那都是长官的事，咱当兵的管不着。喂，你到底走不走？”眼看部队越走越远，烟枪可是有点急了。
“我不走，我要进德州，到那里打鬼子！”任来风指了指硝烟弥漫的城市，脸上带出了一丝决然。
“你这混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扔进老君炉里炼不死的孙猴子吗？嘿！真要被你小子连累死了。好吧，老子舍命陪君子，我陪你一起进德州！”烟枪咬着牙跺着脚，恶狠狠瞪着任来风，“老子要是死到德州城，你小子得给我买棺材下葬竖坟头，每年还要给我坟上倒一瓶酒！”
“好，我答应你！”任来风郑重其事的下了个承诺。
“呸！老子命大得很，谁死我也不会死，我还等着媳妇再给我添个大胖小子呢。走，咱们进城！”烟枪手往前挥了挥，和任来风一起趁着硝烟猫腰悄悄离开队伍，向着城墙方向跑了下去。
德州原本还算高大厚实的城墙被鬼子的飞机大炮炸得的是千疮百孔，这边榻一块，那边少一截。因此，任来风进城的时候根本不用走城门，随便找个坍塌的缺口踩着碎砖烂瓦进去就得了。刚进城里一个人也看不见，枪炮声却不绝于耳。
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了，城里有几个地方起了火，再加上爆炸时的闪光，虽然没有灯光照亮，脚下的路却仍旧清晰可见。
前方两道雪亮的灯光像两条光柱一样射出去老远，灯光的源头处是个嘎啦嘎啦做响的铁甲怪兽，鬼子的装甲战车！战车上的机枪时不时的往外喷射着火舌，这家伙天黑了也不歇着，都这会儿了还不忘记出门做恶。
任来风拉着烟枪快速跑最近的一处房屋跟前。这时候在户外往往意味着危险，房子不仅能遮风挡雨，同样也能带给人实际的安全。这是一个客栈，客栈的掌柜、伙计以及客人全都走了个精光。两层楼的客栈空荡荡的，除了任来风和烟枪之外，一个活人都没有。
第六章 投弹
任来风就觉得肚子里面空荡荡的，中午本来想吃四个馒头的，结果被那个混蛋班长给拿走了两个。虽然后来烟枪给了他一个，但到底也没吃饱，折腾这么长时间他早饿了。
既然是客栈，自然得有厨房，两个人没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地方。进去一看，嘿，厨房的锅里竟然还剩了有半锅面条！闻了闻，还没馊，俩人就着锅就吃起来了。平常也没觉得面条有多好吃，这会儿怎么感觉这半锅剩面条比什么美味都香呢？
俩人正吃着呢，外面走廊里突然有了响动。烟枪停下筷子侧耳朵仔细听了听，对着任来风轻轻摆了摆头。恋恋不舍地看看铁锅，任来风心有不甘的把饭勺往锅里一扔，抱着他的步枪走向了门口。
走廊里一个人没有，但其中一个房间里却传出了东西翻动的声音。俩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向那个门口靠近。
突然，门里头冲出两个人，任来风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是鬼子！想都不想，照着那人就是一枪，“啪！”那小子翻身撂倒。紧跟着房间里又跑出来一位，烟枪举手一枪，第二个出来的鬼子同样中弹摔倒。俩人拉枪拴上子弹，到了那个门口烟枪刚想往里进任来风赶紧拉了他一把。
用手指了指头上的帽子，摘下军帽往门里一扔，等了几秒钟没动静，这才持枪跳到门口。往里头一看，房间里没人，刚才被打死那俩就是敌人的全部了。任来风不放心，进房里又检查了一遍，确认这里没鬼子了，这才和烟枪一起逐个对客栈的房间进行搜查。
两层的客栈，房间总共也就二十几间，没用多长时间两个人就搜查完毕了，客栈里除了这俩误打误撞的死鬼子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把从两具尸体身上搜到的匕首、弹药带到身上，任来风和烟枪商量起了下一步的行动。
他们不惜抗命进德州可不是来这个废弃的客栈躲清闲的，找到城里的守军，和守军一起战斗打鬼子来保卫德州城才是他们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两个人必须尽快的离开客栈和守军汇合。
出了客栈，走出去连两百米都不到迎面就遇上了一群鬼子，怎么办？跑！任来风打了一枪是调头就跑！十来个鬼子，他们只有两个人，不跑等着被人家群殴呀？
背后的鬼子叽里呱啦一通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在后头猛追，子弹嗖嗖的从头顶上飞过去，似乎头发都被炙热的子弹烤焦了。任来风拼了命的跑，还好，这一世的身体还真棒，就这么不要命地跑竟然没事儿。鬼子在后头拿着枪追，直着跑肯定是死路一条。眼看前面有岔口，任来风喊了一声到路口直接右拐。
拐过去他也后悔了，怎么？右边的岔路上有一辆鬼子的坦克车挡住了道路！
“靠边！”喊了一声，任来风腰上使劲儿、脚底下发力，身子往旁边噌的一蹿，两只脚迅速倒腾几下肩膀就贴住了墙。“呼——”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暂时摆脱了正面挑战一辆坦克车的局面。
现在这处境绝对称不上安全，摆脱了正面，鬼子战车随时都会朝自己碾压，或者是用别的手段向自己射击。任来风迅速观察了一下日军坦克。这家伙大概有三米多长、不到两米高，车头上有一挺重机枪，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四式轻型坦克，也就是日本的豆战车了吧？
判断了一下自己和鬼子战车的距离，任来风紧跑几步纵身一跳，就跳到了坦克的履带护板上。手扣着铁甲的缝，拽出一颗刚才缴获的小甜瓜手榴弹，拔去保险销，掀开炮塔上的通气窗门往里一扔，炮塔里头立刻响起了一声惊叫。
任来风飞身跳下坦克，他也就是脚刚落地，鬼子的豆战车里头就响起了爆炸声。一股烟把炮塔的顶盖冲飞出去老远，里头的鬼子乘员估计也也让炸成肉馅了吧。
“小风！”另一边一声招呼，任来风一看，是烟枪，这老小子也活着过来了！战友重逢却没有那么多话，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彼此打了招呼之后迅速离开事发地。
哪边枪声最激烈往哪边去。枪声激烈就意味着战斗激烈，也就意味着德州守军仍旧在战斗，任来风现在是急于找到自家部队。
前方火光闪闪枪响如爆豆，隐隐的还有喊杀声随风传来。任来风和烟枪正往枪响的方向隐匿潜行。正前方街道上站了一群鬼子兵，从两边的门里还有鬼子正在往外出。很快，鬼子集合完毕排成了长队。有鬼子军官站在队伍当中叽里哇啦一通鬼叫，鬼子兵们好像是中了邪一样跟着一阵疯叫。
“烟枪，把你的手榴弹给我一个。我的刚才用过了。”
“你想干啥？”
“给那帮兔崽子来一下。他们既然排好队了，咱不给加点喜庆他们也记不住这次站队。”
烟枪呲牙笑了一下，从腰里摘下两颗手榴弹，一个是小甜瓜的日本造，一个是一头粗一头细的中国造。打仗的时候，烟枪这老兵发的有手榴弹，任来风是新来的，就只给了一支步枪。任来风没用过这时代的大头手榴弹，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干脆还是用日本的小甜瓜吧，这玩意儿他使过心里有底。
两个人一人手里拿好了手榴弹，任来风小声查着数：“一，二，三，拉弦！投弹！”
小甜瓜手榴弹爆炸时间短，任来风的手榴弹扔过去一落地就爆炸了。本来是看准了鬼子群扔的，结果这手榴弹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掉到了鬼子队伍旁边。虽然也炸到了几个鬼子兵，效果却比任来风投之前设想要差得多。
别看烟枪其貌不扬的，这老兵投手榴弹的准头却比任来风要强上一大截。烟枪这枚手榴弹正落到鬼子队伍正当中，手榴弹冒着烟滴溜溜在地下直打转。离着近的鬼子一阵惊叫迅速散开，没看见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也跟着乱跑，随着手榴弹爆炸，鬼子就更乱了。
任来风一摆手转身就进了身边的民宅。他躲得快，鬼子眼睛也不慢。烟枪的半边身子还没进门里呢，有个鬼子指着他叽里呱啦就是一通嚷。烟枪被发现了！
第七章 巷战
任来风从前门进后门出，在院子里连一步也不停留。烟枪这个纳闷呀，刚进城在客栈里的时候，任来风可是挨着房间搜查了一遍，还吃了人家小半锅面条，怎么在这家他就这么着急呢？
“小风，小风，别走那么快。咱为什么不在这家找点吃的东西呢？”烟枪一边追一边问。
“鬼子追上来了，快走！”任来风头也不回快步往里走。说是前门进后门出也不对，应该是前门进翻墙头出，这家根本就没有后门。面对这不到两米高的矮墙，任来风没有任何犹豫的跳起来手趴墙头是一翻而过。烟枪也是身强力壮的壮年汉子，翻这么一堵矮墙同样不在话下。
两个人刚翻过墙头，身背后的墙那边就传来了鬼子的鬼叫声。烟枪心有余悸的朝身后看了看，他要是慢一步就被鬼子堵到院子里了！
出了院子不敢停留，两个人继续朝着交火激烈的地方走。这回再走他们俩就加了小心了，再也不能稀里糊涂一头撞进集结的鬼子群里了。
前面路口再次出现了鬼子，看人数有四五十个，分散趴在路口的地下，各持枪支正在射击。有个鬼子军官躲在树后头，不时地大声向鬼子兵喊着什么。这家伙喊几声，就有鬼子发疯一样从地下跳起来，嚎叫着抱着步枪往前跑。再然后就是像被砍倒的木桩子一样摔下去再也起不来。
要是现在开始打的话，那就是从鬼子背后开枪，效果当然好。但任来风却并不想这样干，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打吧！”烟枪拿着一颗国产手榴弹拧开了后盖。
“别急！”任来风赶紧喝止，他纳闷的看看烟枪，“你怎么还有手榴弹呢？平常你都带了几颗？”
“平常我一颗也不带！”烟枪撇了撇嘴，“没事儿我带这玩意儿干什么？这是打仗了，长官发给我了，我不带不行，这才勉强带了几颗。这是最后一颗了，再也没有了，真没了！”看任来风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颜强急忙解释。
“好吧，最后一颗就最后一颗吧。别在这儿用，咱们上房去用。走，跟我上屋顶！”任来风指的是路边一栋二层楼，并不算高，但和地面的中日两军比起来，二层楼上就绝对算是制高点了。二楼楼顶，理论上就是三楼了。
这家还有人，俩人一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听不清。任来风还没说话，烟枪先来了一句：“我找这家人要点吃的去。”这吃货看样子是真的饿了。可他说这话，却怎么听着有点像要饭的乞丐呢？任来风苦笑一声，把脑子里这古怪的想法抛开，跟在后面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去。
声音是从这家的主卧传来的，客厅和卧室的门全都是大开着。烟枪走到卧室门口就站住了，任来风落后一步，跟上去朝里一看，脑筋当时就蹦起来了！地下和门口躺着两具死尸一大一小，床前头站着个光戴着帽子的日本兵，正在侵犯这宅子里的女主人。他们听见的说话声就是女人在向鬼子兵求饶。
本来这女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俩人根本不认识。要是和平年代遇上了，顶多骂一句流氓，帮助报个警了什么的。可现在是战争年代，亲眼看见自己国家的女人被鬼子强暴，任来风就觉得一股血直冲顶门，他忍都忍不住！
“王八蛋，你给我死吧！”一声怒吼，拽出腰里的刺刀挺身而上，持刀照鬼子就扎！
这鬼子果然厉害，紧要关头竟然还能身子一片躲开了这要命的一下。可任来风既然已经动了真怒，又岂能一下子不成功就拉倒？一刀没刺中，反手就扎第二刀。鬼子再一闪，结果却没闪利索，这家伙裤子在脚脖子上他能利索得了吗？身子摇晃两下，是侧着往下就摔。
任来风两下没扎中也恼了，刺刀他也不要了，甩手照着鬼子的大腿根上就扔了过去。反正这鬼子也没穿裤子，不管是刀尖刀刃碰到哪儿都得带伤。
这一招脱手剑果然凑效，那鬼子一声惨叫双手捂裆就在那儿蹦开了。烟枪赶到后头一刀从鬼子的后腰捅进去，这家伙的叫声是戛然而止。任来风捡起刺刀又使劲儿捅了几下，再看床上的妇女已经裹着被单缩成了一团。
这会儿也顾不上她呀，任来风告诉这女人，赶紧穿衣服收拾东西找地方先藏起来，等仗打完了你再去投亲靠友。交代完之后，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听懂，他是拉着烟枪找楼梯直上楼顶。
到楼顶上往下一看，任来风可乐了，下头的情况看的是一清二楚，这儿就是个至高点观察哨！看了看距离，任来风摘下他的宝贝步枪往房檐边上一爬开始朝下头瞄准。
烟枪把手榴弹放到旁边，也拿起步枪和任来风一起瞄准。这里的视角好，距离也近，只要枪法不是差得太离谱，打中人基本上没问题。烟枪也是老兵了，他自认枪法也不差。
“啪！啪！”两声枪响，下头俩鬼子脑袋一歪趴那儿不动了。又是两声枪响，又是俩鬼子魂归东瀛而去。反正战场上枪声响如爆豆，多两枪少两枪，不注意的人根本就听不出来。就这样，俩个人趴在房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练起了枪法。
刚开是鬼子没注意，时间长了能不知道吗？居高临下再好打，也不能保证枪枪都致命。两个人在房顶没打几下就有个中枪的鬼子叫开了，任来风的一枪打中了鬼子肩膀没当场要了他的命。这下鬼子可慌了，东躲西藏抱着枪四处乱瞅。鬼子军官还是经验丰富，瞪着眼睛朝周围仔细看，很快就发现房顶上藏了敌人！
鬼子军官恼了，扬起战刀朝任来风藏身的房顶一指，一声鬼叫，十几个鬼子立刻调转枪口，朝着房顶开始射击。
被鬼子发现了！任来风早知道有这一回，一看鬼子朝这边打枪了，转头朝烟枪喊：“快投手榴弹！”
开枪还得瞄准，手榴弹这玩意儿闭着眼睛想往那儿扔就能往哪儿扔，只要你运气好臂力大就行。烟枪看地下的鬼子早看多少遍了，鬼子在哪儿他脑子里都有数。也不用看，把手榴弹的导火索拉开了，停了三四秒钟轮胳膊甩了出去！
第八章 最后时刻
手榴弹的爆炸让鬼子更加慌乱，而任来风和烟枪则趁着鬼子乱作一团的机会快速下房逃之夭夭。
巷战是残酷的，但巷战同样也是机会多多。两个人在一栋栋或破损或完好的建筑物当中迅速的穿梭着，他们向着印象中我军坚守的阵地一步步靠近。
刚刚翻过一道矮墙，迎面就是一个端着步枪的鬼子，烟枪抱着脑袋往旁边一扑，任来风抬手就是一枪，倒霉的鬼子脑门上瞬间多了个枪眼。这家伙瞪着一双逐渐失神的眼睛，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
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多了，任来风和烟枪已经形成了默契。两个人一个做出怪异的举动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另外一个人就开枪射杀敌人。任来风的射击水平和反应能力在快节奏战斗中快速提高着，同时，他和烟枪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了。
就像这次，任来风击毙鬼子之后迅速跑到还没僵硬的尸体跟前，把鬼子的弹药包、干粮带、以及随身携带的钱财等物洗劫一空之后，烟枪已经一瘸一拐的凑过来了。
“喂，小子，快把钱分我一半。”他已经不饿了。干掉了几个鬼子，光是搜出来的饼干糖果就已经填饱了老兵的肚子，烟枪现在眼里只剩下分钱了。
“老滑头！刚才搜尸体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就知道吃现成的！”任来风嘴里嘟囔着，可仍旧递过去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合伙儿做买卖就不能坑伙伴，这点他掌握的相当好。
“喂，刚才那一下假摔，把我的骨头差点没摔断了。现在能起来就不赖了，这可不能叫吃现成的吧？”
“装，你就给我装吧！”任来风撇着个嘴，对于烟枪的言语和行为表示极为不屑。这一老一少就这样一路斗着嘴闯进入了两军巷战区。
斜向里一个鬼子躲在墙后头正抱着枪瞄准呢，任来风和烟枪从倒了半边的门里一出来正到了这位身后。鬼子听见动静快速抱枪转身，任来风和烟枪朝左右一分身子往地下一仆，在倒下的瞬间二人同时出手，两道寒光直奔鬼子而去。
这俩人同时扔出了飞刀，也就是他们的刺刀。在这种间不容发的时候，飞刀往往比用枪速度更快！一把刀扎到了鬼子胸脯上，另外一把却砸到了鬼子的鼻梁上。任来风年轻，动作更快，在烟枪行动之前他已经冲到鬼子跟前，拔刀割喉一气呵成结束了鬼子的痛苦。
“那边是哪位兄弟？”墙外传来了问候声，说的是带有西北口音的纯正中文。
“八十一师四八七团的。”
“四八七团？”墙那边一声惊呼，紧跟着墙头上就露出了一颗带着军帽的脑袋，两只通红的眼睛左右一扫看见了任来风和烟枪，那颗脑袋紧跟着又缩了回去，“四八七团的弟兄，你们过来说话。”
虽然心里有点不痛快，任来风和烟枪还是翻过了那堵矮墙过去和那个红眼的士兵见了面。难怪这人不肯翻墙过来，原来人家的左腿断了一截，伤口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给裹住了。这人除了眼睛红，一张脸比普通人白了很多，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韩主席下撤退命令了吗？”一见面这位伤兵就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而这个简单问题却让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我们没见过韩主席，我们俩是来城里帮忙的。你们这儿情况怎么样？”话不说是不行的，眼见烟枪没有发言的意思，任来风只好随便糊弄两句反问起了守军的情况。
“还能怎么样？”断腿士兵发出了一声苦笑，“小西门肉搏十几次，我们团的弟兄伤亡过半。没接到撤退命令，弟兄们就只有和小鬼子拼到底了！”说拼到底的时候，这战士的脸上并没有惧怕，有的只是一脸的漠然。
激战，彻夜的激战。任来风、烟枪两个人和四八五团的守军汇合之后，总算是能休息一会儿了。
四八五团的团长陈延年刚一见俩人很是热情，等听说所谓的援兵只有这二的时候，脸上的失望表情就是瞎子也能感觉出来。
虽然人少，但人家俩到底是援兵，李团长也不能不理，他把任来风两个人安排到了一个正在轮休的连队。说是轮休，其实也就是在废弃的民房里休息两个钟头。两小时之后，这个连队还要去替换另外一个连队休息。
德州城的枪声、炮声、爆炸声、喊杀声彻夜不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任来风这一觉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睡醒了打、打饿了吃、吃完了再打。被他当做宝贝的那杆汉阳造八八式步枪，也在某次拼刺刀的时候被折断了。枪被折断的代价就是任来风肩膀上挨了一刺刀。所幸没扎到骨头，咬着牙勉强还能战斗。
十月三日上午十点不幸的消息传来：德州守军，四八五团团长陈延年上校被弹片击中，当场阵亡！
一支部队的长官阵亡了，按说这支部队就应该当场溃散的。但四八五团的战士们却已经杀红了眼，只要还能动，他们就仍旧在坚持着战斗。就算是已经躺到那儿彻底动不了地方的重伤员，也每个人手里攥了一颗手榴弹，就等着最后时刻和鬼子拼命了。
德州城守不住了！这是任来风根据目前双方战斗情况作出的判断。鬼子在不停的发动进攻，天上有飞机轰炸，地下有坦克在来回扫射炮击，我军战士的死守不退也不过就是心里的那一股不屈的信念在支撑着罢了。
但在外无援兵内无主将的情况下，这种坚持其实也支持不了太长时间。如果一天之内没有大批援军赶到的话，最终的结果只有一条：那就是城破人亡。
在和德州城玉石俱焚还是趁着最后时刻到来之前赶紧逃命这个二选一题当中，任来风艰难的选择了后者。他是后来人，他知道中国的抗日战争必然会胜利。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要以身殉城呢？留着有用之身继续打鬼子不好吗？
任来风把他的想法和烟枪一说，很快博得了老兵的赞成。俩人又找四八五团的幸存官兵去说，结果一连找了几个没一个人愿意跟着一起走的。这些人似乎已经做好与城共存亡的准备了。
第九章 血仇
四八五团的官兵不愿意离开他们战斗的德州城，但却一致赞成任来风、烟枪俩人赶紧走。
“二位，你们就是我四八五团血战德州的见证，请一定要活着出去！”四八五团现存最高长官副营长李祥林满脸肃穆的举手行军礼。
任来风二人赶紧还礼，“李营副，你们真的不打算突围吗？”
“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坚守德州。没有上峰命令，我们不能撤！你们不是四五八团的人，赶紧走，再晚一会儿鬼子就上来了。保重！”
在李营副和最后那百余名士兵的注视下，任来风、烟枪两个人带着四八五团全体官兵沉甸甸的嘱托快速走向了残垣断壁之中。
目视任来风二人走出去五十米之后，李营副不动声色的吩咐身边通信兵：“电告师部，四八七团士兵任来风、魏彦强协助我团防守德州，勇敢顽强、杀敌无数。该二人于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三日下午三时零六分奉命离开德州城！”
出城的路自然是千难万险，但任来风二人却是人少目标也小，再加上俩人从死人身上扒了两套鬼子军装换上，从城里出去也并不是什么不能完成的任务。
换上的死人衣服终究没有找裁缝量身定做的合身。一路糊弄着过去，等到了城墙边上眼看就要出城了，却偏偏碰上一伙儿精明的鬼子。领头的鬼子军曹从俩人衣服上瞧出了破绽，非要二人当场出示军人证件给他看。
俩人哪有什么日本军人证件呀？就算有，那也是这套衣服原主人的，一拿出来肯定得露馅！说不得，任来风一个眼色，他和烟枪俩人一下打倒那多事的军曹，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是撒腿就跑。
又是鬼子在后头追，又是子弹嗖嗖的贴着头皮在飞，任来风低着头拼了命的跑。要是被鬼子追上那是必死无疑，就算现在跑死也不能让追上虐死了，任来风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背后的枪声终于停了，再也没有子弹贴着头皮飞过去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了。任来风往后头看看，确认身背后没有追兵，仰面朝天躺地下他就不想起来了。这一段跑的可太累了！
在地下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任来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翻身坐起朝四下里一看，还好，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别看他累得像条死狗，其实跑出去连二十里都不会到。四八五团全体牺牲之后，鬼子肯定占领德州，他在德州郊外睡大觉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烟枪呢？最后一次俩人分头跑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老兵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着跑出来了。部队是接到撤退命令才走的，任来风考虑自己要不要往南去追。如果现在去追，那就等于是离开家了。德州被鬼子占领了，短时间之内再想回来恐怕就难了。
鬼子占领德州？想到这几个字任来风突然打了个冷颤，他的家梅家口村离德州城可也没多远，鬼子会不会到村里去？不好！越想越揪心，任来风抬头看了看天，大致辨别了一下方位，向着家的方向就跑了下去。
天刚擦黑的时候，任来风到了梅家口村外。站到村子外面，那股不祥的感觉已经完全充满了心田。村子里有几股黑烟正在冉冉升起，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以往总是充满了孩子笑闹、鸡鸣狗叫等喧哗声的村庄静的让人发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任来风心中狂跳，脚底下像腾云驾雾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进的村。刚一进村口，就见打谷场的大石碾子下头趴着个人，远远看着似乎有点熟悉。到跟前把人翻过来一看，是隔壁的三婶。
三婶的衣服全解开了，裤子也让褪掉了，胸脯和肚子上各有一个吓人的大伤口，血在地下流了老大一片，人早没气了。望着三婶圆睁的眼睛、痛苦的表情，任来风心里就像被人擂了一拳一样，堵得他吸气都是困难的。
替三婶合上眼皮，任来风站起来飞一样的往家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也没有。
自家的大门大开着，院子里有几摊血迹却一个人也没看着。几步冲到堂屋门口，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靠供桌坐着的老人，须发花白的爷爷低垂着头已经去了。老人的一只手里还攥着个已经扁了的小小竹笼，里面那只葱绿色的蝈蝈陪着老人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唱歌。
虽然两个人才认识几天，任来风却从老人身上感受到了中国农民的那种坦荡和睿智，以及对他这个隔代亲人浓浓的爱。现在，这位慈祥的老人竟然就这样惨死在了自己家的堂屋里，怎能不让人为之伤心落泪？任来风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爷爷在这儿，娘呢？“娘！”任来风叫了一声，推门进了父母的卧室。床上有个人，正是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那个看着他微笑的娘！也是他当兵走的那天，站在村口默默流泪的母亲。
从再次跨进这个小院开始，任来风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家人。他不再是什么射击教练，他就是这个任姓农民家的长子，他是农民的儿子！
娘赤身露体、娘脖子上一片青紫，这都是那帮日本畜生留下的血债！任来风心如刀割，流着眼泪，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最新的衣裳给他娘穿上。
娘和爷爷都在这儿了，家里其他人呢？直到这时候，任来风才想起家里还有爹和一个弟弟一个小妹妹。
家就那么大，任来风从里到外走了一趟就把家里人都找齐了。小妹妹死在了娘的床底下，在水井里头找到了比小他五岁的弟弟。他爹被吊到了家里那棵枣树上，下半身都被火给烤成了焦炭。
“小鬼子，老子和不共戴天！”任来风仰面朝天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咆哮。他讨厌日本人，但从今天起，这种讨厌就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和日本侵略者已经有了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哭过了，喊够了，任来风找来铁锹就在自家院子里开始挖坑。反正这家今后也不会有人再来住了，就把这个院子当成全家人的坟墓吧。
第十章 归队
任来风一个人从天黑忙到天亮，用了整整一夜时间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个大坑。这也是在德州外围阵地上学的挖战壕技术派上了用场。把全家人一个一个用棉被裹好后小心的放进坑里掩埋，又拿了个长条板凳去掉腿当成了墓碑。上头用刺刀刻了一溜字：任氏家族之幕。下头缀上任氏子孙任来风立。
自家的事处理完了，全村还有那么多人呢，任来风再是年轻体力好也是只有一个人，要把埋葬几百口人的工作干完还不知道得用多少天。可要是不给乡亲们入土为安，难道能让这些同村同族的相亲暴尸在光天化日之下？
思来想去，最终有了主意。在村子里找了一辆手推车，任来风把村民们的尸体一具具找到全都拉到了打谷场，这地方宽敞。把具尸体摆放整齐之后，又去各家搜集灯油，他准备给村民们来个集体火葬。
这年头，灯油是值钱的东西。搜遍了全村也不过就找到了几瓶子，这么多人显然不够用。任来风又到各家搬了点桌椅板凳、笤帚笸箩等燃烧之物，在尸体周围摆放好了，浇上灯油用火柴点燃，火苗子忽的一下覆盖了整个打谷场。
望着越烧越旺的火焰，任来风呆呆的坐着，脑子里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初来这个世界之时和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任来风也在火场边上坐了两天。两天来他不吃不喝也不动地方，就如同死人一般。一直等到两天之后火势逐渐熄灭了，任来风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重新站起来的任来风，这张脸虽然还是十六岁的脸，但他的眼睛却已经充满了沧桑，满头的黑发间竟然出现了零星的银丝。
熄灭后的火场上留下了一层灰白色的物质，是骨灰。任来风就在打谷场上就地挖了个不大的坑，把骨灰往坑里一埋了事。立块牌子，写上哪年哪月哪日，被日寇杀害的村民多少口合葬于此。
做完这些，任来风就像丢掉一个包袱一样长出一口气，洗了把脸，拿上他的枪大步离开了村庄。大部队南撤，任来风要赶紧往南去追赶他的部队。
从德州到禹城，大概七十公里，中间有津浦线连接。要是几天前去禹城还可以坐火车，但现在坐火车却只能存在于想象当中了。两天前日寇就基本占领德州了，德州火车站无疑是重中之重，现在早落到日本人手里了。任来风去那儿坐火车纯属自投罗网。火车不能坐，那就只有走着去了！
就像书上写的好兵帅克一样，任来风背着行李扛着枪，踏上了寻找部队的南下之路。
这一路之上，他遇见过难民、遇见过日寇、当然也遇见过**。两天的路程虽然历尽波折，但任来风凭借其顽强的意志仍旧是顺利到达了禹城郊外的兵营，在离开一周之后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部队。
“任来风回来了？”
“哎呀，真是小风回来了！”
战友们看见任来风，有的是惊喜、有的是好奇，更多的却是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把任来风看得是莫名其妙。“烟枪呢？烟枪在哪儿？”回到军营却没看见烟枪，任来风心里就是一沉，莫非那杆老烟枪没回来？
从战友那儿得到的答案让任来风松了口气，烟枪两天前就回来了，因为要报告德州守军战斗的情况，烟枪去了团部暂时不在班里。去团部两天还没回来？这答案虽然有点离谱，但终究是烟枪性命无忧，任来风总是不用为老兵的安全担心了。
“任来风，你还知道回来？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就在任来风和战友们亲切交谈的时候，一个既难听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班长赵永胜。
任来风经历过灭族之痛以后，对班长的小小刁难已经不再放在心上了，怎么说这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有点小矛盾算得上什么呢？想通这一层，任来风规规矩矩的站起来举手给班长敬了个军礼，“班长，我回来了。这几天我回了趟家，结果家里……”
“任来风！你知不知道这是军队？你知不知道军队有纪律？”班长直接打断了任来风的解释，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是吐沫星子乱飞的厉声训斥：“你是个当兵的，不是老百姓！没有命令竟敢擅自脱离军队，还一走就是好几天，不罚你，你是永远不会知道军规军纪！来人，把任来风关到禁闭室去！”
班长愤怒咆哮的时候，班里士兵躲得远远的，结果他喊人的时候竟然一个也没过来。最后班长恼了，干脆直接指定人，“王二妞，你把任来风关进禁闭室！”
王二妞，名字听起来像个性感女生，其实是个又黑又壮的河北汉子，不知道他爹娘当初是怎么想的，给他一个男孩子起了个女娃的名字。这王二妞也怪，都长这么大了，他也不说给自己改个名，还继续使用这个女人气十足的名字。
王二妞长的是膀大腰圆项短脖粗，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人却是一等的老实。听见班长下命令，立刻苦着脸问情况：“班长，禁闭室在哪儿呀？”
“笨蛋！没有禁闭室你不会自己找吗？”恼羞成怒的班长用手点指王二妞是怒声咆哮，“那棵树就当禁闭室了，把他带到树下头，你拿枪看着，没有命令不许离开那颗老榆树！再敢给我明知故问，老子把你也关紧闭！快去！”
这下轮到王二妞为难了，这个黑壮汉子一脸尴尬的看着任来风，撇撇嘴想笑又不敢笑，“任来风，你看，要不咱俩自己过去？”有这种看守吗？是不是要进禁闭室还和被关人员商量的？
“去就去。”任来风也没关过禁闭，但他上辈子听说过，禁闭室就是个小房间，怎么也不可能是老榆树底下。“赵班长，你准备关我多长时间，这总得给个明白话吧？”
“我想关你多长时间就关多长时间，你要什么明白话？带走！”赵永胜不耐烦的摆摆手，王二妞再次无奈的看向了任来风。
第十一章 提干
任来风被关禁闭了，关押的地点就在那棵老榆树下头。这件事传开之后，引来了无数好事者的围观。有刚好从老榆树跟前过的，顺便看两眼；有本来不从这边经过专程绕个弯儿来看的；还有根本就啥事儿没有，是专门来参观榆树禁闭室的。
任来风刚开始是靠着树站着，后来站累了干脆坐地下。有时候他实在感到无聊了，还会爬到树上，骑着树干打个盹。有好奇的人过来向他打听情况，他就真真假假的只管信口胡说，反正只要不离开这棵老榆树，随便他怎么折腾王二妞也不管。
渴了饿了有人送水送饭，想方便了树后头的蒿草丛里露天解决，规矩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离开王二妞的视线范围。这日子其实也不错，任来风很快就喜欢上了关禁闭的悠闲生活。
但他这个人似乎总是和悠闲无缘，这种愉快日子才过了半天就有人来打扰了，这回是连长和班长联袂而来。
“谁让你把任来风关禁闭的？啊？快把人给我放了！”连长亲自来释放任来风了。任来风纳闷呀，这种事用得着连长亲自出面吗？您要想放我，随便一句话赵永胜他敢不听？
任来风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连长接下来的话就为他揭开了谜团，“现在宣读军部命令。命令：现任命四八七团士兵任来风担任九连二排排长。军委会正式任命随后下达。恭喜你，任排长！”
一句话老母鸡变鸭，任来风提干了！就在任来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发呆的时候，连长又宣读了另外一项命令，是有关班长赵永胜的调动问题，赵班长被调到了另外的排担任班长。这大概就是连长对心腹的保护吧？连长担心任来风新官上任三把火收拾赵永胜！
不管怎么说，任来风终究是升了官提了干。烟枪也回来了，他被任命成了班长，虽然也是当官了，却并没有提干。两个人还在一个排里，不用说，烟枪就是二排的绝对骨干，排名第一的班长。
新官初上任，正是挑选心腹的时候，连长一离开，排里一帮班长副班长立刻就把任来风围了起来。这个忙着给上烟、那个表示要汇报工作、还有急性子的邀请去喝酒。任来风对手下这些骨干一概是笑脸相迎、温言安抚。香烟抽上、汇报工作听着、至于喝酒那就免了，刚上任就违规喝酒显然不太合适。
找个没人的时候，任来风把烟枪叫过来问他去团部这两天都干了些什么。
“我没去团部，去军部了，师座也在那儿。我向师座汇报了咱俩在德州城战斗的经过和所见所闻，师座对四八五团在德州死伤那么多人很痛心。军座的军务繁忙，一直到昨天下午我才得着机会向军座又汇报了一边。这不，今天一大早我就赶回来了。”
烟枪表现得很无辜，但任来风心头的疑惑却丝毫也没减。两个人一起进的德州，又是一起战斗一起出来的，汇报也是烟枪去汇报的，为什么自己升了排长，而烟枪却只弄到了一个班长呢？
烟枪是自己加入军队的领路人，任来风有什么问题当然问他了，但这回烟枪却是俩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长官看重你年轻吧？”
其实别说是烟枪，就是师长展书堂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玄虚。当然，一个士兵升成班长还是排长这种小事，也够不上让人家展师长放到心上。真正了解其中内情的只有亲手操作这件事的第十二军军长孙桐萱自己一个人。
烟枪这人是孙桐萱的老部下了，当着孙长官的面他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一句都不带掺假的。
孙桐萱一辈子打的仗多了，烟枪又不是以讲故事见长的人，因此，孙桐萱对他讲的战斗故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唯一引起孙将军注意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回德州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任来风！这个小家伙不错，有胆量、点子还多,好好培养培养，将来就是又一员虎将！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对这两个人进行嘉奖的时候，孙桐萱就亲自提名把任来风升成了排长！别看任来风官不大，来头却不小，他这个排长是孙军长亲自提拔的排长！有了这层原因，连长亲自来宣读任命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也就是在任来风升官的第二天下午，烟枪突然带着一个陌生人来找任来风了。据这位自我介绍，他是第二十师的一个排长，听说任来风机智勇敢、枪法如神，他专程找任来风比枪法来了！
我啥时候枪法如神了？任来风对于军队里面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很是无奈，可人家既然找上门了，你总不能免战高悬吧？再说，他以前也是个射击运动员，对于比试早就习惯了，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比就比，咱这枪法打仗或许不行，比赛肯定没问题了！任来风心底深处的好战情绪顿时被激发了。
俩人比试总共有三项，一项是打移动靶、一项是打固定靶、还有一项是比试反应能力。三局两胜，哪个在三项里面赢得两项就算取胜。至于胜利一方的报酬嘛，人家排长带过来了两只崭新的德国大镜面盒子枪。任来风如果赢了，这就是彩头！
人家拿了两支好枪，任来风拿什么当赌注呢？他可没有德国造，思来想去，最后烟枪拿出了一把日本刀。那还是他们俩在德州的时候，曾经合力干掉过一个日本少尉，这战刀就是少尉的指挥刀。当初分配战利品的时候，这把刀分给了烟枪，这会儿他倒是舍得拿出来了。
按说日本刀是没有两支德国枪值钱的，但那位二十师的排长一看见日本刀就爱不释手了，“好刀！行，这赌注够格！”
看见这排长满心欢喜的样子，任来风不由自主的耸了耸肩，这家伙真以为他自己赢定了吗？
听说有人要比试枪法，来了不少的人围观，比看榆树禁闭室的人还多。最起码，任来风排里的战士一个不少的全都来了，大家伙儿都给任排长站脚助威来了。
任来风的名字没起错，人越多他越兴奋。眼看围观的人多,任来风就觉得精神亢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伸伸胳膊踢踢腿，做了几个伸展运动，伸手从烟枪手里接过步枪。原来他那杆汉阳造在德州的时候已经损坏了，现在拿的是一支崭新的中正式。
第十二章 比试
“来吧，让我来见识见识神枪手的本事！”任来风大声叫着，把手中步枪高高的举过了头顶。周围的战士一片欢呼，任来风得意洋洋，就好像他已经赢了比赛一样。
二十师那个叫付二冲的排长微微一笑，双腿前后分开以标准的站姿举枪瞄准，“啪”的一枪，百步以外的靶子微微一动，上面似乎是多了个黑点。任来风心里一惊，这家伙果然有两把刷子！
轮到他了，当然也不能露怯。两手牢牢地把步枪端稳了，三点成一线、放缓呼吸，轻扣扳机同样是一枪中靶。接下来第二枪、第三枪，两个人把各自枪里的五发子弹打光之后，有士兵验靶之后报数：任来风四十七环、付二冲五十环。
任来风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高手，这是一个超级高手！
接下来是移动靶。这里的移动靶可不比射击场里的移动靶，也不是任来风见过的打飞碟，而是由臂力大的几个士兵随手掷出去的石头。
这石头有大有小，扔石头的人力气也各不一样，石头的飞行轨迹自然是毫无规律可言。任来风五枪当中打中了三枪，百分之六十的打中，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然而，还不等他那股得意劲儿过去，付二冲干脆利索的打了个五枪全中！
掌声随即响起，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好！好哇——！”这不能怪士兵们临阵倒戈，实在是付二冲的枪法太神奇了！即使是任来风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拍起了巴掌，人家打得确实是好！
第三局，比试反应能力！第一局的打固定靶是现成的规矩，第二局的移动靶是付二冲出的主意，等到第三局比试反应能力了，就该任来风制定比赛规则了。
任来风的心里早有算盘，他让人临时做了十个人形靶，上头有**有鬼子，打之前随机拿出来三个，让人不知道剩下的**和鬼子各有几个。打中鬼子算是合格，打中**那就是犯规。这就是真正的比试眼力和开枪速度了。
主意是任来风出的，比试的顺序当然就让对手先来了。付二冲二话不说提枪就上。从头到尾开了五枪，打中了五个鬼子人形靶，一个误伤的也没有！轮到任来风了。乒乒乓乓一顿枪打完，报靶的士兵把靶子拿过来一检查，好嘛，三个鬼子人形靶是全中了，误伤的同样一个也没有。
按说两人的第三局应该是打了个平手了，可人家付二冲每一枪不是脑袋就是胸口，枪枪致命；任来风其中有两枪都是打在了肩膀上，这一局他其实是输了！输就输，在这方面任来风还不至于耍赖。
最终结果三比零！付二冲三局全胜完胜任来风！比赛完了之后，任来风拉着付二冲要讨教射击的技巧，日本刀我输给你可以，但你却不能赢了就这么走。
付二冲仔细看看任来风，再看看他那把枪，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我当兵十五年了，参加的大小战斗不下几百场。我来之前还以为你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你今年有十八没有？才十六？嘿！你就算从六岁开始打枪也才不过十年，竟然就有这样的功底。”
“其实，射击的练习阶段你已经合格了，剩下的就是实战。真正的实战讲究的就是意念。今天咱们两个比试，你输就是输在太重视了！就像在战场上，不管敌人再多，不管敌人再强大，身为一名战士你也别把敌人当成人。你把他们当成会移动的靶子，甚至当成石头都行。”
“向石头开枪你肯定没压力，要是能像打石头那样打人，你同样也能没压力。没压力了自然能百发百中，弹不虚发！”
唰——就像是一道甘霖从头顶一直浇到脚底，任来风突然顿悟了！他本来就是一个狂热的射击爱好者，在退役之后还继续干教练就充分证明了这点。射击的技术他有，悟性同样也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实战的淬炼。
他打的那两场仗和人家付二冲的十五年军旅生涯相比差远了。付二冲话虽然不多，却是他这十几年的经验所得，是一个优秀射手的精华所在！任来风今天得到的指点，足够他在射击水平上更上一层楼，达到一个质的提高！
得到人家的真心指点，任来风自然是感激不尽。比试完了，把该输的彩头那把日本刀交给付二冲，任来风强烈邀请这位神枪手多盘桓几天。付二冲以军令在身，执意要告辞。两人握手惜别。
清闲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任来风和付二冲比试完打枪之后，战斗任务就来了。日军要沿津浦路一路南下，第十二军占据着禹城那就是卡断了津浦路的咽喉，日军岂能视而不见？第十师团在德州遭受重创之后，矶谷廉介恼羞成怒，老鬼子恨不能一刻不停就挥师南下，以报德州之仇。
韩复渠在德州城用一个团的守军，阻挡了第十师团三天，用全团牺牲的代价换取了敌人减员六千的巨大战果。就因为这个，矶谷廉介甚至遭到了大本营的电报训诫！这对矶谷师团长来说，那就是奇耻大辱！他在兵员得到补充之后，立刻就坐着火车南下了。
孙桐萱的第十二军驻扎在禹城，矶谷廉介率第十师团要来复仇，两支军队不可避免的就正面撞到了一起！
禹城地处黄河中下游冲积平原、地势平坦，极利于日军机械化师团展开，因此，两军初一交锋我军即处于劣势。孙将军为保存部队的有生力量，一边打，一边组织部队往下撤，沿津浦路向南退却。韩复渠已经集结了大军，准备在济南城下和日寇决一死战！
禹城不守了，部队要往济南撤了。临战撤兵，往往会使一支部队的士气受到很大损伤，就算是孙桐萱亲自指挥的第十二军也同样不可避免。
任来风带着他的排刚刚离开禹城就听说部队出了逃兵。团长亲自点名，要任来风率领他的排去抓住那些软骨头就地正法！
第十三章 收编敢死队
抓逃兵？接到这个命令任来风当时就苦了脸了。这年头和日本人打仗，部队里的逃兵还少吗？我们的训练不如人、武器不如人，有的士兵上战场之前还是老百姓，甚至都没有接受过射击训练就直接被拉上了炮火连天的战场，这能怪当兵的贪生怕死吗？
按照战场纪律，凡是逃兵被抓之后一律枪毙！任来风胆子是大，他也杀过人，可以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但他的狠辣在逃兵面前能使得出来吗？然而，军令不可违！不管任来风愿不愿意，既然命令下来了，那他就要无条件的去执行，这就是军人！
追捕逃兵，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不算太难。士兵既然能从军队里逃跑，不用说就是斗志全无、只想跑到安全地方苟且活命的懦弱之人。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抵抗意志，只要追上了，喊一嗓子就能把他们吓破胆。
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人影在奔跑，任来风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好嘛，他这一嗓子喊出口，前面那几个立马摔成了滚地葫芦。任来风的杀伤力就这么强，都不用打，喊一嗓子就能把人吓个跟头。
跑到跟前，看着这帮跪在地下垂头丧气的人，任来风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照着离他最近的那小子兜头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王八蛋！弟兄们都在不要命的打鬼子，你竟然敢当逃兵？”打一个不过瘾，抬脚又踢倒了另一个。
“你们这群混蛋，老子就是奉命来抓你们的！逃兵让抓回去全部都得砍头！反正早晚也是个死，我看也别费那个事儿了，干脆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阎王得了，也省得拉你们回去还得受活罪！”越说越生气，最后干脆摘下步枪对准了一个士兵的脑袋拉枪拴就要扣扳机。
“饶命，饶命呀！排长，我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三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你要是打死了我，我们这一家子可都没命了呀！任排长，求求你，饶了我吧！”这人和任来风一个连，是另外一个排的兵，他认识任来风。
“你认识我？”任来风看着这位稍微有点面熟，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能叫出他的名字。
“认识，认识呀。我早就听说过任排长的大名。我们班长赵永胜以前就是任排长的老部下，他经常和我们说任排长的英雄事迹。”
“赵永胜？他是你的班长？你在这儿，他呢？你当了逃兵，他就没阻止你？”说话的时候任来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他本不是个睚呲必报的人，但对赵永胜却有点儿例外。
“没。其实，我们也不是故意当逃兵的。弟兄们已经拼命了，可日本人打得太邪乎！我们排长死了，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凡是能跑动的都跑了。刚开始我们还和赵班长在一起的，后来就走散了。”说起逃跑的经过，逃兵一改刚才的恐惧神情，露出一脸的懊恼。
“哦，原来赵班长是和你们一起跑的？那他人呢？你们谁知道赵永胜班长人在哪里？说出来可以将功赎罪！”
说出来就能活命？逃兵们眼睛里顿时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我知道，我知道赵永胜在哪儿！”在生与死的面前，有人果断地选择了活命。
“二驴子，你敢出卖班长？”刚才还向任来风哀求活命的士兵立刻露出了狰狞，横眉立目怒斥那个出卖班长的伙伴。
“什么班长？大风哥，赵永胜来咱们班一个礼拜都不到，你护着他干什么？任排长，要不是赵永胜第一个跑了，咱们班里的弟兄也不至于逃跑。你要抓逃兵，第一个得抓赵永胜。要不然，我们就算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不到一个礼拜也是班长！二驴子，你要是敢出卖班长，老子跟你没完！”那个叫大风哥的梗着个脖子威胁二驴子，情急之下，他连旁边拿着枪的任来风都给忘了。
“喂，大风哥，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的。你叫什么名字？”
“顾大峰。”这回这位方才想起来任来风，脸上就有点尴尬。
“顾大峰，我知道你不想出卖战友。但那看是对什么人。对赵永胜，那不叫出卖。我是奉命来捉拿逃兵的，你向我举报，就是向长官报告情况。看在你知道替战友保守秘密的面子上，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长官，求你把我这些兄弟都饶了吧！我们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当逃兵。就算要死，求长官给个机会，也让我们死在战场上吧！”顾大峰眼里的哀求之色甚浓。
死在战场上，有政府给的抚恤金。要是当成逃兵给枪毙了，不仅得不到一分钱，家属还要跟着丢人现眼、被乡里乡亲的嘲笑，从此以后也很难抬起头做人。既然是要死，当兵的当然更愿意死在战场上。
任来风仔细盯着顾大峰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又看看二驴子等一众逃兵。这帮小子也就十五六个人，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他，有恐惧也有哀求。让任来风一枪一个把他们全毙了他还真不忍心。既然如此，那何妨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呢？想到这里，任来风心里顿时拿定了主意。
“好，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顾大峰、二驴子、还有你们，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们这十五个人就是敢死队，是我的敢死队！我让你们上你们就给我上，哪怕就是抱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你们也得上！当然，有了赏钱也短不了你们的。哪个死了，我会报上去，由政府发给抚恤金。”
“好！任排长，有你这句话，我们弟兄的命就交给你了！从今往后我们就当你的敢死队了！说话不算数的，老天爷打雷劈死他！”顾大峰拍着胸脯下了保证，二驴子等人也全都指天发誓，表示愿意为任来风效死命。
虽然任来风一个排长收一群死士有点古怪，但事情发展到这儿还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再问赵永胜的去向，这帮人就完全放下包袱知无不言了。任来风打听清楚赵永胜逃跑的方向，带着人就追下去了！
第十四章 汉奸的炼成
这一路紧追慢赶，又追到了几个逃兵，赵永胜却始终也没找到。任来风除了叹息赵永胜运气好之外，也只有带着他的部下以及新收编的敢死队员继续往南去追赶大部队。
赵永胜真的运气好逃脱了吗？也不尽然。自从被鬼子打散之后，赵永胜就告诉他班里的士兵让大家各奔东西、自己保重。虽然话说得好听，但他却知道自己这是做了逃兵。为了不被抓回去，他没敢和班里的弟兄一起走，但也没敢一个人离大家伙儿太远。在这片大战场上一个人走路太危险了！
任来风追上顾大峰、二驴子的时候，赵永胜其实离得并不是太远。任来风那一嗓子不仅把顾大峰、二驴子给吓了个跟头，也把赵永胜给吓得摔出去老远。不过，这家伙聪明，他没像其他人那样跪到地下请求饶命，而是趁势爬到了一棵老树后头藏了起来。
当他看见追兵的头子是任来风之后，这家伙差点没被当场吓死！当任来风把枪口指向顾大峰脑袋的时候，赵永胜似乎感到那枪口指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他让吓得连呼吸都快没了。
后来，顾大峰为了活命，竟然提起了他，赵永胜！并且任来风毫不意外的追问起了他的下落。赵永胜可就再也呆不住了，这小子采用爬行的姿态无声无息地离开那颗大树逃之夭夭了！
这是战场，还是一场以中方军队撤退作为结果的战场。逃跑的、掉队的士兵当然少不了，赵永胜在逃跑过程中又聚集了十几个人。仔细说起来，这小子还真有一点儿领袖气质。但他的运气到这儿也就算是用到头了，他遇见了鬼子！
一个鬼子小队发现并包围了他和他的伙伴。赵永胜想继续逃跑却发现根本做不到，鬼子已经不打算给他再次逃跑的机会了。生死关头，赵永胜带着他的难兄难弟们进行了勇猛的抵抗。结果，这十几个人当中绝大多数都被当场打死，少数几个负伤之后被俘。赵永胜就是这俘虏当中的一员。他再一次的侥幸活了下来。
鬼子可不像任来风那么好性子。鬼子不讲道理，上来就问，不说就打，并且下手极重！被俘的总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被活活的打死了，最后就剩了一个赵永胜。
血淋琳的现实摆在眼前，伙伴的尸体就在身边。赵永胜知道，他这几个伙伴不是不愿意说，他们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鬼子下重手直接打死了。这时候他得争取主动，要不然用不了两分钟他就也是这些尸体当中的一具了！
“太君，我说！我全说！”没等鬼子问，赵永胜就滔滔不绝的讲开了。他知道的机密其实并不多，但总是比这帮鬼子要多那么一点儿吧。
连蒙带唬、连真带假，真真假假掺乎到一块。有见过的、有听说过的、还有自己想象的，赵永胜像编小说一样胡编乱造了老大一篇。鬼子一听，咦，今天这是逮住一条大鱼了？哟西，立刻把人送到师团部的干活！
人送到了第十师团师团部。一向以中国通自居，曾经在参谋本部任职，并担任过青岛机关长的矶谷廉介可不是好糊弄的。老鬼子详细一盘问，立马发现他部下送来的不过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普通底层士兵而已！
矶谷廉介当时就想用战刀把赵永胜给劈了！但他终究不是谷寿夫和中岛今朝吾那样的嗜血鬼畜，老鬼子可是个情报专家。矶谷廉介一琢磨，面前此人虽然身份不高，可终究也是孙桐萱手下的一个兵，当个小汉奸还是完全够格的。就算日本将来占领中国，终究还是要靠中国人自己治理中国的，多个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呢？
矶谷师团长大笔一挥，直接把赵班长任命成了便衣队小队长！赵班长从此之后就成了一个有证的汉奸。要说他当时是保住性命了，可这当汉奸却终究是好说不好听，最终的运气如何，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赵永胜暂时在鬼子那儿求得了活命，任来风却还得在战争的漩涡当中挣扎着求生存。从禹城再往南可就是济南了，山东省主席韩复渠集结重兵于济南以北，准备和日寇决一死战。
任来风在黄河以北追上了大部队。当初追杀逃兵的命令是团长交给他的，如今当然也得找团长才能交令。
“报告团长，任来风前来交令！”见到团长，任来风立正敬礼。
任来风小伙儿年轻，人长得也精神，团长看着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见任来风回来，赶紧让勤务兵给倒水。待听说任来风一个人没杀，反而是带回来二十几个人之后，团长顿时大喜，“好哇，来风果然能干！把那些临阵脱逃的东西给我绑到营门口，示众一天，公开枪毙！”
“等等团长！”虽然知道团长肯定会下杀人的命令，任来风还是大吃一惊。他已经答应保那些人活命了，现在就算硬着头皮他也得帮他们说好话，“团长，那帮人已经答应痛改前非，并且已经向我保证了愿意重上战场和日寇作战。请团长再给他们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吧！”
“哦，你在帮他们说情？来风不是我说你，作为带兵的军官，执行军令要是不严的话，以后恐怕会让部下觉得心慈面软好糊弄，这对你将来的发展可并非好事呀。”
团长这等于是指点任来风御下之道了。这也就是他看任来风顺眼，要换个人，堂堂的上校团长哪有功夫搭理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眼见任来风表面应承，其实心不在焉的样子，团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既然人是你抓回来的，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了，军座今天早晨打电话问过你，你手边要没其他事就赶紧去找军座报道。”
军座打电话找？就算有事那也得没事呀。不过，一个堂堂的军长，找他这个小小的排长能有什么事？任来风答应一声，带着满腹的疑问去见军座孙桐萱。
第十五章 飞虎连
战争时期，高级军官的指挥部，尤其是军一级指挥部的位置都是军事机密。凭任来风这个小小排长想要知道这种机密，他的级别显然是有点低。不过有团长的帮忙当然就又不一样，团长亲自指派了一个副官一路把他领到了临时军部的门口。
军部虽然是临时的，却是戒备森严。门口不仅站着八名持枪警卫，门外头还有巡逻队在来回巡逻警戒。幸亏有团部副官跟着，要是任来风自己来的话，估计都接近不了这个大门口的两百米以内！
副官满脸堆笑的向军部门口的警卫说明来意，并递上团长亲笔书写的介绍信。警卫拿着介绍信详细阅读了两三遍，又仔细盯着任来风审视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人看得浑身不自在了，这才答应进去给送个信儿。
虽然知道拿着团长的介绍信肯定能进这个门儿，但这会儿听见门卫说给通传，任来风还是心头大喜。然而，门卫是进去报信了，可这效率却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这一等就是半个多钟头，好不容易等到那个警卫出来了，任来风已经满脑门子细汗了。
副官告辞，任来风跟着领路的警卫往里头进。这就是一栋农村大户人家，也就是地主家的宅院。月亮门、青砖铺就的地面、房檐是琉璃瓦的飞檐，就连房门都是细雕花的红油漆实木门。
到了这儿，大门口的警卫就不管用了，由军部的内部警卫通知任来风静立稍等。这回等的时间短，大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从那扇门里走出一位垂头丧气的少校军官。这人看也不看任来风一眼，只管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军部。
他不看任来风，任来风却仔细观察了这位少校。就见这**约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浓眉大眼人样子长得不错，就是嘴角稍微有点往下垂，给人的感觉是这人很难让人亲近。虽然两人以前从未见过面，任来风却本能的不喜欢这个人。
“这是野战医院的后勤部主任赵志强，大概又是来找军座要经费了。这家伙，给再多的钱也不够他赌钱输的！要我说，军座早该把他撸了！”不知道为什么，军部的内部警卫竟然对初次见面的任来风说起了这些。这大概是任来风长的招人喜欢，再大概就是那位赵主任实在是太招人烦了吧。
赵志强走了不到两分钟，里面就有人出来通知任来风可以进里面拜见军座了。
孙桐萱是个瘦高个，看上去就像个邻家大伯一样。任来风见礼已毕，孙军长摆手就让他坐下了。任来风汇报抓捕逃兵经过的时候，孙军座仔细的听着，时而点头时而微笑并没有开口打断。一直到任来风除了秘密招收敢死队没讲，其他的一口气说完之后，孙桐萱开心的笑了。
“哈哈哈，书堂看重的人不错，小伙子果然有点儿门道！任来风，既然你能把逃兵活着抓回来，并且还为这些人说情，那肯定是想让他们今后戴罪立功重新做人了。其实，就凭这帮小子当过逃兵，今后不管到哪支部队都会遭人看不起。所以，他们也只能是跟着你，并且尽量多的立军功才能洗刷耻辱！”
“任来风，你把他们救下来就应该帮他们重新做人。我这里有个任务，既能让这些人成为你的手下，并且立功的机会也多过你现在的部队，你愿不愿意接这个任务？”孙桐萱饶有兴趣的看着任来风，眼神中有明显的鼓励之色。
任来风对于立功什么的虽然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能让顾大峰、二驴子这些人尽快的多立战功，他显然是求之不得的。因此，没用太多的犹豫任来风就一口答应了，“我愿意，请长官尽管吩咐！”
“好，好哇！我就知道你肯定愿意！”孙桐萱一时心情大好，轻轻拍了拍桌子，“我早有打算成立一支特殊部队，名称暂时没定，规模暂时是连一级。由你担任主官的话，你就是上尉连长。至于起个什么威风的名字就由你这个指挥官自己决定了。这个连的大致任务是偷袭、刺杀、侦查。统属上归军部直辖。”
一个连，一个搞突袭刺杀、归军部直辖的精锐连队！这么一支重要的部队竟然要他来担任首任长官！任来风两世为人，刺客听见孙桐萱的话心里也不禁有点小小的激动，脸都有点涨红了。
军部直辖，就意味着他有更多的自主权，除了军长孙桐萱，其他人的命令他都可以不听！而孙桐萱又能亲自给他下多少命令呢？迅速想明白了这一点，任来风就更觉得率领这么一支部队是多么的称心如意了。既然部队还没有名字，那就应该给它起个响亮一点的名字！
中华民族的图腾是龙，叫龙连肯定不合适，这有点僭越犯上的嫌疑。龙是天上的神兽、虎是平地上的兽王，要不怎么会有龙虎斗这么一说呢？要是老虎能长上翅膀呢？飞虎？飞虎连？任来风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
“飞虎连！军座看飞虎连这称呼怎么样？”
“飞虎？好哇！虎乃百兽之王，会飞的老虎就更是天上地下的第一神兽！好，就叫飞虎连！这两天我就让人做好军棋印信，你回去立刻开始着手招收人手。记住，飞虎连就是我第十二军的秘密部队，随时准备接受最艰难的任务。”
“飞虎连的士兵应该是最精锐的士兵，招兵原则就是优中选优，宁缺毋滥！呵呵，为了表示对你的支持，我先送给你一名手下。把二冲叫来。”孙桐萱吩咐一声，勤务兵跑出去叫人了。
任来风心里一动，二冲？莫非是那位和自己比武，并且交给自己实战射击技巧的付二冲？主要是二冲这名字并不常见，除了付二冲，应该不会巧到再有另外一个二冲了吧？
时间不长，勤务兵从外面领进来一个人，任来风一看，正是付二冲！
“付排长！”任来风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虽然他和付二冲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对此人的枪法以及为人很是钦佩。想起自己的飞虎营将会有这么一位猛将兄加盟，任来风的心都快乐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