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打出去
“你们俩，说，到底怎么回事？”任来风手拿警棍轻轻摇晃着，上一眼下一眼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俩安南巡捕。
安南巡捕比想象中要好对付得多。他们没给任来风一丁点儿动刑的借口，就把该交代的全交代了。反正是你问什么我说什么，你不问我坚决不说，凡是你问的我也绝对不隐瞒。
这有什么意思？任来风本还打算刑讯逼供一番呢，哪知道人家交代的这么干脆利索，很让他有一种攒足了劲儿一拳挥出去，却打到棉花堆里的感觉。
是谁派你们来的？总巡捕。
总巡捕怎么会让你们来这里的？是因为有人报案。
报案的是谁？是个日本人，说是日本外交参赞助理，名字不知道。
一起去的有中国人吗？有，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名字也不知道。
好吧，把这几个关键之处问完之后，再往后也就没什么可问的了，他总不能问人家巡捕房有几个巡捕以及大小头目都是谁吧？他又没打算去袭击巡捕房，问这些平白的引人怀疑。这客房是齐广林的，既然是日本人去巡捕房报的案，那没啥说的，齐广林投日就肯定是事实了。鬼子都为他出面了嘛。
问了这么多，最后这两个巡捕的去留却成了难题。杀了？肯定不行，那是滥杀无辜。现在还不到自卫反击战的年代，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日本。放了？他们要回去报告，巡捕房在法租界来个大搜捕不是麻烦了嘛！
想来想去没别的办法，最终任来风还是决定把这俩倒霉孩子暂时控制起来再说。俩人反正已经被上了手铐了，再把脚捆上、嘴堵上，往卫生间里一塞。等过了今天案子一发自然有人会来调查，到时候就能把人给放了。
两个安南巡捕倒霉吧，那是他们自找的，谁让俩人来搜查这个客房的？那个饭店的服务生却纯粹是受到连累了，没办法，把这人放了一样不保险！于是，可怜的服务生同样遭受了非法拘禁，被捆住手脚堵上嘴，和那俩人一起塞进了卫生间。
还好齐广林这间客房的卫生间还算大，塞进去三个大男人也并不显得太拥挤。临关门之前任来风还威胁这三位：“你们仨给我老实呆着，多则两天、少则半天自然会放你们出来。要是敢乱喊乱叫给我捣蛋，小心老子一刀一个捅死你们！”
说话间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还掏出小刀在服务生的脸蛋上蹭了两下。把这可怜孩子脸都吓黄了。
事情办完该走了。仨人刚走出房门，外面就响起了一声喊：“站住，不许动！”紧跟着对门、隔壁、楼梯间，哗啦啦一下冲出几十个持枪拿棍的巡捕，任来风他们被包围了！
不许动？谁不动谁是傻子！要是在战场上对手喊不许动你就听话的不动，脑袋早没了！在巡捕们尚未就位的时候，任来风一声吼，一马当先冲向了楼梯间！只有楼梯间是逃生通道，其他房间全都是死路一条。楼梯间有五个巡捕，跑出来俩，里面还有仨。
对门和隔壁离得最近。任来风要冲向楼梯间的话，对门和隔壁房间出来的巡捕是头一关。黄天就在旁边，有他在，岂容安南巡捕们逞威风？好黄天，身体一纵，把手里的警棍抡开了，警棍当成短棒，呜呜挂风。上面警棍、下面飞腿，乒乓乱响声中，也不知打飞了多少警棍、打倒了几个巡捕。
黄天在前开路，任来风手拿警拐在后策应，左劈右挡，硬是让他们在满楼道的巡捕当中生生地打出了一条人胡同。周林身手不行，就紧跟在两人身后。任来风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只落后半步。
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儿。从203b号的房门到楼梯间总共也不过十几米，三个人一路打过去真正放倒的巡捕倒是没几个，可打上的最少得有十几个。安南巡捕也都是年轻力壮的棒劳力，也不是说挨一棍子就倒的沙土人。
可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任来风他们总共就三个人，几十个巡捕挤在楼道里，真正能凑到跟前交手的也不过就那十几个。等着十几个挨了揍往后退，后面的人往上冲的时候，任来风三人已经冲进了楼梯间！
乒乓几棍子，把楼梯间里藏的那俩给打到了墙根，任来风头一个冲下了楼梯。周林紧随其后，黄天负责断后，三个人咚咚咚咚抛出楼梯。还没出楼梯口呢，任来风就先把警拐扔了。这玩意儿拿着是挺方便，可打架行，不打仗的时候再拿这玩意儿就太扎眼了。
任来风扔了警拐、黄天丢了警棍、周林也把他捡的一根警棍留在了楼梯间，三人就这么空着手走出了楼梯。外面就是德明饭店的大堂，有吃饭的、有住宿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挺热闹。
巡捕们被打了那么多人，肯定不愿意轻易放过凶手。任来风他们在前面跑，一大堆巡捕就在后面追。三个人刚刚跑出楼梯间，巡捕就追出来了。饭店的客人看见这么多巡捕全让吓一跳，这是咋的了？
就在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眼光看向跑在前头那三个人的时候，任来风冷不丁的朝着人群大声喊：“快跑呀，巡捕抓人了——！”
好家伙，就这一嗓子，人群当时就乱了套了！有个正吃饭的，把盘子朝对面人脸上一扣，跳起来就跑！这位是个作案累累的盗窃犯，正打算来大名鼎鼎的德明饭店做票买卖，刚盯上个目标还没动手呢就听见巡捕抓人了，他能不慌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流量越大的地方往往越会有各种灰色人员出没。像什么盗窃犯、抢劫犯、诈骗犯，杀人犯、强奸犯、贪污犯，各种各样的罪犯混迹在人群当中。看见大批巡捕他们本来心里就没底，再听说巡捕抓人他们当然害怕。
每个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看见这么多凶神恶煞一般的巡捕，罪犯们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法租界的巡捕这是专门摆了埋伏要抓我！快跑！
第二十六章 重返德明饭店
人群当中的罪犯人数并不多，可就算是一百个人里头才有一个犯罪份子的话，德明饭店大厅连餐厅就得有好几百口人，里面藏几个歹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这几个歹徒跳起来夺路而逃，在逃亡过程中撞倒了客人、碰翻了花瓶盆景。一楼的大堂、餐厅当时就乱了套了！
有眼尖的巡捕突然看见跑的人里有个认识的，顿时激动起来，“那就是上个月偷了杨厅长四姨太项链的大盗杨小五，快抓住他！”他这一喊，有几个参与过那件案子的巡捕也发现了逃跑的罪犯，几个人立马放弃继续追赶任来风，掉过头就去追偷项链的贼。
抓住这贼有赏金，人家杨厅长悬赏五百快！追任来风可是一分钱的好处也没有。都是抓人，谁不知道捡能赚钱的先抓？
还有个巡捕因为跑的太急，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中年妇女，结果却被和这女人一起的男人给揪住了，“站住！撞倒了人就想跑吗？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省交通厅李厅长小姨子！”
巡捕刚说了一句我正在奉命抓捕嫌疑犯，那位一个嘴巴就兜上去了！巡捕一捂脸，女人爬起来过去照着巡捕腿上连踢两脚。后头俩平素关系不错的巡捕赶紧过来帮着说好话，那边仍旧揪着领子不依不饶。
生意兴隆的德明饭店眨眼之间变成了斗殴场。任来风拉着黄天、周林，像条鱼一样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很快就完全混在了人群当中。
在饭店大厅靠近服务台的一张沙发上，齐广林急得直拍大腿！嘿，这帮白痴巡捕！除了会遛大街他们还会干什么？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局面竟然还是抓不住人！几十个人抓捕三个，所有出口都被堵住的情况下仍然让任来风给跑了！
就像有心理感应一般，正在奔跑的任来风冷不丁一回头，俩眼炯炯有神的看向了服务台！齐广林吓得身子往下一出溜，整个儿的躺到了沙发上。好在任来风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接茬跑路了，他要是看见齐广林，指不定还真就折返回去干掉那小子了。
由于德明饭店的混乱，各个路口惊慌乱跑的人并不少，任来风他们三个跑出来也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人的注意。当然，不明真相的群众打听情况的也有。好比现在，就有一位穿着得体的中老年妇女向任来风打听：“小伙子，德明饭店出什么事儿了？”
“娘娘，巡捕在饭店里抓人呢！”
“这帮整天不干好事儿的南安人！明天我就去找他们总巡捕问问。”
得，这就是一个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任来风赶紧道声告辞撒腿跑了。
三个人离开德明饭店找了家餐馆点了饭菜又要了一壶酒压惊。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今天发生的事。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齐广林已经投靠了鬼子，但这消息却是来租界之前就知道的。
另外，三人在寻找齐广林，齐广林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这样，本来在暗中的行动就有转移到明处的危险，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活儿干了，可能性就越来越小了。
讨论来讨论去始终也没个结果，这顿饭就已经吃完了。任来风正打算宣布结账走人，周林突然问了一句：“黄天，你父亲在德明饭店住多长时间了？”
黄天愣一下，仔细想想不确定的回答：“大概有两三个月吧，怎么了？”
“那你父亲知不知道齐广林这个人？”
“啊？这我没问过他。”黄天那张脸变得呆滞了。他父亲会和齐广林有联系吗？
虽然是两句闲聊一般的谈话，任来风却像在无边的黑夜里看见了一丝曙光。他正发愁怎么找到齐广林的确切位置呢，有了这个话头，把这当成切入点能利用的东西太多了！
“黄天，走，我们去找你爹！”
“真去呀，营长？我爹不一定就认识齐广林的。”
“废话，我没说他就一定认识。就算不认识，他认识不认识其他人？你爹在德明饭店认识的人肯定比咱仨加起来都多，让他帮助打听打听不比咱们闭着眼睛瞎撞要强？”
对呀！黄天和周林同时眼睛大亮，两个人对视一眼竟是不由自主的相互击了一下掌。而黄天却丝毫也没发现，无形中，他把他的亲爹给出卖了。
由于刚在德明饭店闹过事，三人害怕这么快回去被认出来，就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化妆。任来风带了个大号的墨镜，黄天和周林各自戴了一顶帽子。黄天戴了顶鸭舌帽、周林戴了个浅色窄沿的礼帽。再去服装店一人换身行头，这一出来，仨人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根本就不会把这三位和原来那三位联想到一起。
穿着打扮停当，三个**摇大摆的再次走进了德明饭店。饭店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样子，要不是餐厅里的客人坐的稀稀拉拉，院里院外多了几个黑瘦的安南巡捕的话，简直就和没出事儿之前一模一样了。
这次是熟门熟路，有黄天领着直接去找他爹黄锡瑞，也就是黄飞鸿的同父异母小兄弟。到了地方，黄锡瑞见到儿子自然是喜出望外。这次不是吃饭时间，几个人就在黄锡瑞的房间里聊天。
武学宗师黄飞鸿无疑就是几个人之间最好的话题，任来风向黄希瑞请教佛山无影脚和虎鹤双形的精要。
任来风本来以为黄锡瑞是黄飞鸿的亲兄弟，黄天又有那么好的功夫，黄锡瑞肯定更强。结果一问之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黄锡瑞只喜欢经商，对武功之道人家根本就不感兴趣，其身手连黄天都不如。这位黄飞鸿的嫡亲弟弟只是在小时候练过几天，强身健体没问题，要说和人打架，也就比普通人强点儿也有限。
好吧，想要一对高手父子兵的愿望算是泡汤，接下来任来风就向黄锡瑞打听齐广林。没想到黄锡瑞竟然真的认识齐广林！
第二十七章 老豆的手段
“齐广林嘛，我认识他。这小子就是个二世祖，吃喝嫖赌没有他不干的。因为宝芝林的事我们有过来往。当初我看他人脉挺广，就想要让他帮忙在租界给找个门面，结果酒也喝了、好处也拿了，门面的事却始终也没见下文。我想收拾他，听说他和日本人也有来往这才算了。怎么，你们也找他？”
听完这番话任来风心中顿时大喜！好哇，这才算是找对门路了！“世叔，我们确实有重要事情急于找到这个齐广林。”面对着黄天的亲爹，再加上现在有事求人办事，任来风没有任何隐瞒的就把他要找齐广林的来龙去脉详细给黄锡瑞讲述了一遍。
黄锡瑞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他还真没想到这个齐广林有这么大本事，竟然能够让日本特务和租界的巡捕来给他帮忙！
“这，任营长，齐广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您看是不是找别人再打听……”
“老豆！”旁边的黄天怒瞪了父亲一眼，黄锡瑞的话头顿时卡住了。
对这个儿子，黄锡瑞始终觉得亏欠良多。小的时候他整天把黄天抱在怀里、背到背上，等长大一点儿的时候他就开始忙于生计忽略了父子感情。等到他再听说这个儿子消息的时候，就是他跟随舅舅北上做买卖了。紧接着甥舅两人音讯皆无、生死不知，再也没了消息。
可以说，黄锡瑞来武汉想开宝芝林分店，其中一半的意思也是想找儿子。现在儿子历尽了诸般苦难好不容易走上了一条光明大道并且父子团聚，如今因为军国大事想让自己帮个忙，自己这个当爹的还只想着趋吉避凶往后退缩，这像个当爹的吗？
望着儿子那半是焦急半是愤怒的眼神，黄锡瑞的心一下子翻了个个儿。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百会穴！不就是个人有危险嘛，和这些为国家大义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相比，这点儿危险算什么？不说别人就说自己的儿子黄天，他为什么要找齐广林？还不是打算为国除奸，为民除害嘛？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帮他谁帮他？
“任营长，我虽然不能肯定齐广林现在具体在哪个地方，但我可以试试。这样，您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给我一天时间，我尽量让您见到齐广林。如果一天之后还是不行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好！我相信世叔能行。那我就静待佳音了！”
双方就此说定。任来风、黄天、周林三个人留到客房里养精蓄锐，黄锡瑞出门去打听齐广林的消息。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大半天就过去了。眼看着红日西坠这一天就要结束了黄锡瑞还没回来，任来风倒没什么，黄天却有点等不及了。小伙子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就瞟向门口，经常会站起来侧耳倾听片刻然后再满脸失望的坐回去。连任来凤也被他带得有点心焦了。
就在这时候，门一响，黄锡瑞回来了！任来风三人六只眼睛唰一下盯住了脱外套的黄锡瑞，那场面就像三头饿狼盯住一头肥美的羊羔一样，很有几分迫不及待。
黄锡瑞被三人盯着看的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找借口要喝水来掩盖。从黄天手里接过茶杯一口气灌下去一大杯茶水，这才长出一口气脸色缓和了过来。“找到了！”就这三个字，房间中的三个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我在茶社里见到了齐广林。这小子的嗜好改了，以前他白天一般不是去赌场就是去泡澡，现在竟然也学人家喝茶了。我和他约好了，今天晚上六点半钟在西餐厅波尔多包间见面。”
黄锡瑞一口气把今天干的活儿说完，两眼看着三人，大概是希望得到一句赞扬吧。结果他却失望了。黄天、周林固然是面面相觑，任来风也是微皱着眉头眼神飘忽。难道说，自己今天白忙乎了？
“齐广林怎么会答应和你见面的？”任来风思考片刻问了一个问题。齐广林现在应该正是惊弓之鸟的状态，他躲还来不及呢，就凭他改变了生活习惯就能看出端倪。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答应彼此并没有什么深厚交情的黄锡瑞来公开场合见面呢？
“哦，我答应让他入股宝芝林。”黄锡瑞故作轻松的回答。
这倒有可能。知道黄飞鸿的人多，知道宝芝林的同样多。只要把黄飞鸿的招牌打出去，宝芝林一开张，生意肯定火爆！为了钱财冒一把险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任来风却总觉得这里头好像有点儿什么毛病，事情不应该这么顺利吧？
不管了，畏首畏尾不是大丈夫！管他里头有什么套头呢？只要齐广林敢露面，实在不行一枪崩了他不就完了嘛！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冲出法租界！难道国民政府还会因为杀了一个汉奸就剥夺了自己的军籍吗？
心里主意已定，任来风眼里就露出了坚定的光，“辛苦世叔了。你的情报很重要也很及时，我决定了，今晚六点，我们到西餐厅行刺大汉奸齐广林！”
任来风一拍板，黄天和周林也兴奋起来。尤其是黄天，搞到情报引敌上钩的是他爹，作为儿子他同样也感到光荣。
“需要我怎么做？”自己的辛苦被肯定，黄锡瑞心里感到一阵轻松。眼见儿子看自己的眼光多了几分崇拜，黄锡瑞就觉得心跳都加快了。
“世叔到时候可以先去西餐厅。齐广林只要一来，你就借口上厕所先走，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还有，出了西餐厅之后你别再回客房了，直接走，离开法租界回老家广东去。等将来有机会了，我给黄天放假，让他回乡省亲，你们父子再团聚！”
“不行！”出人意料的，黄锡瑞竟然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得亲眼看着小天平安离开。任营长，如果我走太早的话，很容易引起齐广林的怀疑。万一他要是和我一起上厕所怎么办？所以，我不能走。我要在现场等你们任务完成，然后咱们一起离开！”
“老豆！”黄天又叫了一声老豆，不过这回却是眼里噙着泪花、脸上带着笑容。
第二十八章 波尔多包间
晚上六点整，汉口法租界德明饭店西餐厅。偌大的餐厅里面已经坐了三分之一的客人，任来风三个人分成两拨，他自己先进，黄天和周林随后才进入西餐厅。这也是为了防止日本特务盯梢。万一鬼子记住三个人，自己分成两批进入就可以有效的防止被关注。
这不是开玩笑的。像任来风这种级别的军官，他还够不上被日本情报机关专门画影图形、按图索骥。顶多顶多，他也就是被扣上个暴力份子帽子，日本特务们能记住的也就是人数。像什么，有三名暴徒出没于法租界，需要加强戒备。如此而已。
事实果真如任来风所判断的那样，他们三个进餐厅的时候还真就没被日本特务发现。三个人没进包间，就在靠近波尔多包间的位置随便找了两张桌子坐了下来，点了几样常见的法国菜要了瓶酒就在那儿慢慢享受起了异国情调。
分布在西餐厅内外的特务们只顾查人头了，凡是有三人一伙儿进入西餐厅的，一概是他们重点盯防的对象。上级有令，暴徒有三个，要严加戒备！
餐厅对面是保龄球馆，为的就是让吃饱喝足的客人一出门就有地方休闲娱乐。此时此刻，保龄球馆正对着门的球道后面正有两个人眯着眼睛往这边看。这对儿形象比较猥琐的就是日本特务头子山本一雄和汉奸齐广林。
任来风进餐厅的时候，恰好山本一雄投球打了个全中，齐广林赶紧拍手叫好也忘了往外看了。等任来风过去了他再看，却是黄天、周林正往西餐厅里进，这俩他还不认识。因此，到最后他也只看见黄锡瑞一个熟人进了西餐厅。
“黄锡瑞进去了！我们也过去吧？”在齐广林眼睛里，黄锡瑞就代表了钱，看见钱他眼睛都绿了！汉奸喜欢什么？杀害抗战勇士？出卖国家主权领土？认个日本人当干爹？都不是，他们最喜欢的还是钱，并且只有钱！
“不要着急，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打完这局你再过去也不晚。”山本一雄拉住了蠢蠢欲动的齐广林，这一局他马上就要赢了，输了不付钱就想走？门都没有！
日本人给了齐广林不少钱是没错，不过那都是军部给的，不是山本一雄个人掏的腰包。山本少佐只要有本事，哪怕把齐广林的裤子都赢了也没人会说他的不是。
齐广林无奈只好勉强陪着山本一雄继续玩球。这位本来球技就不怎么样，心里有事就更打不好了。一个不小心，保龄球滚进了球道旁边的边道里，这下是彻底不得分了。
齐广林查了几张钱气愤愤交给山本一雄，快步走向了门口。至于山本少佐本人，则在一张一张点清了钱之后，笑眯眯的随后走出。今天的局他已经布置的天衣无缝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亲眼看着计划顺利实施。
黄锡瑞一个人坐在西餐厅的波尔多包间里面。法国餐厅干净整洁，有舒缓的音乐轻轻放着。法国人进餐馆一般都是吃饭，谈事情的很少。不过入乡就得随俗，虽然这里是租界，但中国人总是不少。因此，一边吃饭一边谈事儿也就成了法国餐馆的常态。
像黄锡瑞这样一个人先到等其他人的情况也并不少见。服务员送上一杯茶，又放了两份报纸让先来的客人不至于太过无聊。
怀表的指针指到了六点半，门一开，齐广林一分不差的准时进了包间。黄锡瑞赶紧起身让座，两个人客气几句彼此落座。黄锡瑞作为请客的金主，主动招呼服务员拿菜单点菜。
利用等菜的空挡，宾主二人讨论起了今后合作开办宝芝林药铺的商业问题。说起怎么赚钱，齐广林顿时两眼闪亮、满面红光。黄锡瑞有意放宽了条件，齐广林更是心花怒放。两个人越说越高兴，时不时的哈哈大笑，搞得上菜的服务员还以为这俩有什么怪癖呢。
一道道精美的法国美食被摆上了餐桌，宾主二人颈系餐布、先碰杯互祝健康，随后各持刀叉开始进食。
鲜嫩无比的烤蜗牛、浓香筋道的沙朗牛排、有名的法国洋葱汤，这一样样正宗法国菜摆上来，既显得格调高雅、又上档次，至于味道怎么样则全然不在这两位食客的考虑范围了。
他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偶尔的品尝一下西方的美食倒没什么不可以的，要说吃的惯，恐怕还得是米饭搭配糖醋排骨更合他们的胃口。
二人姿态优雅地切割着牛肉、品尝着洋葱汤，不紧不慢的小声谈论着今后生意场上的合作事宜，包间里的气氛别提有多和谐了。就在这时候，门一开从外面进来俩人。齐广林以为是服务员送餐也没在意。黄锡瑞抬头看了一眼，脸突然白了。
怎么了这是？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齐广林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让吓了个魂不附体！就见他的对头任来风狞笑着看着他，手里拿的赫然是一把明晃晃、亮闪闪、一尺多长的刀子！
“啊！”齐广林一声惊叫，站起身扭头就往窗户方向去！门的方向已经被任来风堵住了，只有窗户才有可能逃生，齐广林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任来风也没想到这家伙会一句话不说，起来就往窗户边跑。他本来想着还能和对方辩论几句，顺便再义正严词的指责齐广林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少校不干，却偏要卖身做汉奸呢？反正是就算要杀人，也得让自己扮演成正义的化身。我不是杀人的罪犯，我是代表正义打击邪恶的正义天使！
谁曾想，人家齐广林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虽然任来风满心都是怒其不争，但此刻他却连生气都顾不得了，他得赶紧上去抓住齐广林，别让人破窗跑了！就在齐广林转身的下一个半秒钟，任来风已经虎吼一声飞扑过去抓人了！
“站住！混蛋别跑你给我站住！”眼看着对方已经冲到墙根，伸手去打开窗户了，任来风脚底发力突然加速，探右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耳轮中就听见“刺啦”一声。
第二十九章 杀出法租界
任来风一把抓住对方的左手衣袖，可齐广林的右手却已经抓住了窗户上的开关。任来风用力往回一扯，扯断了袖子的同时也把人往他这个方向拉了两步，但齐广林的右手却顺势把窗户也给打开了！
到了这会儿任来风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成功就在眼前，只要一刀宰了这家伙，他这一趟南下汉口就算没白来！救不了韩复渠，杀了告密者，他回去同样能向孙军长交代！
“任来风，任爷爷，饶命，饶命呀！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在花旗银行存的有钱，我现在就带着你去取。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呀！”面对任来风，齐广林是痛哭流涕，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他没别的要求，只求饶命。
要是别的时候，任来风说不定还真就把他饶了。可现在这是哪儿？这是法租界！外面有的是安南巡捕、日本特务。通过上次的事情任来风就看出来了，别看这是法租界，日本特务在这里一样能够兴风作lang，一样能够为所欲为！巡捕房只会站到日本人一边！
这是餐厅的包间，隔音效果到底怎么样是无所得知的，外面随时都可能有巡捕或者日本特务冲进来，要干就要果断！想到这儿，任来风再无犹豫，把那把一尺长的大匕首往前一递，再向回一拉就像杀鸡一样在汉奸脖子上割开个大口子！然后用脚踩住后背，一只手揪住头发往上一掀，静等汉奸的死亡！
齐少校手刨脚蹬，血一股一股的往外窜，不到半分钟就蹬腿翻眼断了气。任来风在尸体身上擦干净了血迹，把匕首在怀里藏好了，回头又看了黄锡瑞和周林。见这两人虽然脸色不怎么好身上倒是没沾血迹，出去基本上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这才稍微放了点儿心，“我们走！”说完起身当先走出包厢大门。
一直到走出包厢门了，任来风还有点儿不敢相信他已经成功刺杀了汉奸齐广林。其实宰这家伙的过程并不难，主要是波折太多，搞的任来风都有把这小子当成大人物的错觉了。还好，今天总算是一切都完结了！
几个人中功夫最好的黄天这次却没参与刺杀，是任来风留他到外面把风了。这会儿事情办完了，当然得招呼黄天一起撤了。远远对着正品尝饭后甜点的黄天摆了一下手，任来风的眉头突然皱了一下，他看见有几个小子鬼鬼祟祟的正从几个方向往黄田所在的位置靠近，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任来风一出来黄天就看见了，同时他也加快了进食速度。自从上次落难之后，黄天就养成了不lang费食物的好习惯。两口把手里最后半块蛋糕给干掉，又把杯子里半杯红酒倒进喉咙，站起身迈大步往餐厅门口就走。从头到尾他都没往身后看哪怕一眼。这就是黄天的性格，勇往直前，绝不瞻前顾后。
他不瞻前顾后，任来风可是看得清楚。随着黄天起身离开，那几个小子突然加快了速度，这帮小子就是来抓黄天的！虽然不知道黄天到底是怎么暴漏的，不过现在却是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立马离开才是当前最要紧的大事！任来风向餐厅大门方向开始小跑。
离着大门还有不到十步，突然门外从左右各闪出一个人挡住了去路！看这俩人身穿宽大的袍服、头上挽着发髻、腰间插着长刀，这，这分明就是两个日本lang人！好吧，就凭这身打扮就不用猜他们的国籍了。
一边要出门、一边来挡路。那还有啥好说的，打吧！就看谁能打过谁了！任来风一咬牙关伸手抽出那把仍然带着血腥气的大匕首，另只手紧跟着把怀里的盒子炮就拽出来了！不准动枪，那也得分什么时候，自己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再不动枪那不是傻子吗？
任来风拿匕首的时候，门口的两个日本lang人同时也抽出了他们的武士刀。lang人可不认为自己就是垃圾，他们还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天皇武士呢。等任来风接下来又拿出手枪的时候，两个lang人愣住了。武士之间的决斗不是应该以刀剑比斗形式进行的吗？什么时候在拼刀的时候可以用枪了？
这两个日本lang人应该算是刀法不错的高手，可再高的高手也挡不住子弹呀！在持刀面对枪口的时候，如果不想死那就只有让开了。俩lang人脸红脖子粗的退了出去，任来风趾高气扬的出了大门。
不过，出了西餐馆的门还有饭店的门，就算跑出饭店还有整个法租界呢，这段逃生之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出西餐馆，任来风抬脚就跑。这会儿他也顾不上或者说是不敢往身后看了。看一眼，万一有日本特务给他一下呢？
任来风一跑，后面的黄锡瑞、周林、黄天同时加速紧随其后。黄天就不用说了；周林年轻，又不是从小娇生惯养的，跑几步也没问题；至于黄锡瑞，人家是黄飞鸿的亲兄弟，没练成一身惊天的武功就已经够亏了，还能连跑步都跟不上吗？
四个人排成一条纵队，任来风打头、黄天断后，飞快地向最近的租界出口方向跑去。有黄锡瑞指路，几个人跑的当然是最近的一条路。
四个人在前面跑，日本特务、lang人以及巡捕就在后面追。一边跑，后面的人一边喊：“站住！不要跑！”
任来风头也不回就大声喊：“不用送！我明天再去找你喝酒——，今天家里有急事，先走了！”路上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一看，哦，原来不是追捕坏人，是人家在送客。虽然这送客的形式古怪了一点，可怎么送客那是人家的自由，外人也管不着不是？
前面就是租界门口了，再加把劲儿就能自由了！任来风的脚像长了翅膀一样，一步跨出去顶平常两步！
按照事情发展的规律，一般都是最后的关头容易出事儿，这次也不例外。眼睛看见门口了，大门那儿却突然出现了一排持枪巡捕拦住了去路！平常巡捕都是拿警棍的，今天竟然拿上了枪！
“我也认识几个巡捕，我去和他们说说看能不能放开一条路。”黄锡瑞挺身而出，主动要求上前交涉。
“小心。”任来风也只能交代这俩字了。黄天俩眼眨都不眨的盯着他老爹，生怕老头再有个什么好歹的。
眼看着黄锡瑞大声喊着什么走到了那队巡捕跟前，巡捕们好像也在议论，似乎势头不错。可突然间枪就响了！“啪！”就这一枪，就见黄锡瑞身子一个踉跄，努力转过身子朝后看了看，随后一头摔到地下打了几个滚就再也没起来。
“老豆！”黄天怒吼着，举起盒子炮，“哒哒哒”就是一个连发。任来风手里的枪也响了，再加上周林手里的大镜面，三把连发枪那就是三挺小机关，几个拿手枪的巡捕顿时让打得跌倒一片，滚的滚爬的爬，眨眼间没一个站着挡路的了。
“快走！”任来风一马当先冲出了法租界。
第一章 再见美女医生
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四日，国民革命军二级上将、山东省主席韩复渠在武昌被枪决。这是抗战开始以来，被枪决的第一个**高级将领。
随着武昌平阅路三十三号院内的枪声响起，解救韩复渠的行动也正式画上了句号。韩复渠已死，孙桐萱算是彻底死了营救那条心。好在任来风成功除掉了出卖韩主席的汉奸，总算是给孙将军带来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安慰。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就要好好的生存下去。济南已失，第三集团军一边打一边往南撤退。日寇一步步推进至青岛、蒙阴、济宁一线。
从汉口回来之后，黄天的情绪就一直低落。亲眼看见父亲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打死，身为儿子的却不能为老父报仇雪恨。虽然明知道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可这种事儿却实在让人心里难以接受。
任来风也知道黄天心情不好，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劝。说个笑话人家根本就不笑，上训练场比试吧，谁又能是黄天的对手，上去就是挨揍，谁喜欢没事儿找揍？本来任来风可以不理会的，可黄天却是他的警卫员，每天都得见面多少回，整日里对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谁又能高兴起来？
赌钱，黄天不会；喝酒，他又不喝；打架，没人打得过他。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就因为这再换个警卫员吧？他从心往外的还舍不得。回来这几天任来风一直在考虑着给黄天找点儿什么事儿干干，分散一下这小伙子的注意力。
这天，任来风带着黄天一起去集团军总医院。是孙桐萱亲自打来的电话，说是让飞虎营帮助集团军医院护送一批药品，让任来风去医院找院长问明具体情况。
任来风上次负伤的时候，人家院长亲自给他做了手术。在后期恢复治疗当中，院长也没少照顾。就是任来风和后勤部主任赵志强产生冲突的时候，院长也是义无反顾的站到了任来风一边。像这样的救命之恩、爱护之情，任来风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好了。
这回正好，有任务用到飞虎营了，好好把事情给人家办成也算是对院长有个小交代吧。
头发花白的院长再次见到任来风，态度那叫个好呀，简直就像见到他亲孙子一样。让座、倒水、递水果，还拿出一盒香烟，问任来风抽不抽？那笑眯眯的样子和一个慈祥老人看见喜欢的晚辈一模一样。
任来风对院长当初的照顾表示了感谢，顺便递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品。其实也就是两盒点心，这年月别的东西他也搞不到。
“年轻就是好呀。受那么重的伤，竟然这么快就完全恢复了。呵呵，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小任呐，这次我可是有事情要麻烦你了。”
“院长请说，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肯定给你办到！”任来风拍着胸脯子下了保证。其实任务的大致情况他已经提前都知道了。
“言重了，言重了。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我哪有那么重要的事情？我托关系给咱们医院进了一批西药，不过对方不肯送到咱这军营里。因此呢，我就得麻烦你派几个人去把这批药给弄过来。”
“没问题！请李老放心，药我一准给你运回来。这批药如今在哪儿？数量有多少？”任来风小心翼翼的问。
“在济宁。数量嘛，大概有手榴弹箱子那样大的木头箱二十箱。”
好家伙！够装满满一辆大车了！不过，人家院长说的明白，这么多药你能运回来一半也算。当然，最好还是能全搞回来。毕竟如今最缺的还是见效快的西药，那一箱子药最少能救十几条人命的！
“好吧，这活儿我接了！”没有任何犹豫的，任来风就把运送药材的任务接了下来。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推脱！
“小风！”一声清脆的呼唤声中，那位和任来风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美女医生李若云带着一股药味出现在门口。
集团军的野战总医院是随着战场转移而转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地点。有时候是占据几所民宅的院子，有时候连民宅都没有就只有就地搭建帐篷了。现在倒是有民房，可医院所在的这个村子在不久前才遭受过日军的轰炸，全村房屋完好无缺的没几间，院长办公室连扇门都没有。
“若云？”任来风犹豫地叫了一声。上一回他出院之前，俩人闹得相当的不愉快，任来风也不知道这美女现在对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
“小风，原来真是你！”李若云一步跨进房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任来风看，眼里头似乎都能滴出水来。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李若云赶紧打招呼：“院长，你找任来风有什么事吗？”
院长这老人精啥事儿看不出来，一瞅俩人的表情脸上就乐开花了，“呵呵，咱们医院购买了一批西药，不过卖方却只肯把药送到济宁。我报告了孙副司令，结果副司令就把小任给派过来了。”
“济宁？济宁不是日本人占着的吗？咱们买的药怎么会送到敌人占领的地盘去？难道说您是从日本人手里买的药？”李若云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院长。就她这幅娇憨的表情却差点没让任来风把眼珠子瞪出来。
“保密，这绝对属于保密事项！小李，你看好你的病人就行了，买药的事你别打听。”事关原则，院长是绝对不讲人情的。
李若云撅了撅嘴也就不再纠缠此事。反正她问这事儿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从哪里进的药和她又有甚么相干，真正和她有关系的就是眼前站着的任来风。
院长还在这儿呢，任来风当然不敢公然调戏人家的女医生。再说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哪有心思和美女打情骂俏？接下来，任来风仔细询问了药品的数量名称，以及接货地点和接货人的姓名特征。
把这些重要事情全部搞定，任来风这才起身告辞。一出院长办公室的门，李若云伸手就拦住了想要走人的任来风，“任来风，你不能走！”
第二章 第一次拥抱
“不能走？你要请我吃饭？”出了院长办公室，任来风立刻就恢复了以前住院时的油腔滑调。
“怎么？不行啊？你个大忙人不会连吃饭都顾不上吧？今天中午我就请你吃饭了，就看你敢不敢吃？”李若云也会顺水推舟，说完了还冲任来风笑着眨了眨眼。
受不了了！光见过流氓调戏美女的，没见过美女调戏大好青年的！看着眼前美女希冀的眼光，拒绝的话还真说不出口。去就去，你还能吃了我不成？反正我还带着保镖呢，就不信你真敢跟我动武！
黄天隐约感觉到营长和女医生之间应该有故事，本能的他就想回避。这任来风哪能答应？本来就是想让你当个超级照明电灯泡的，你要走了，万一要是美女翻脸谁来给我救驾？在任来风的强令之下，黄天只好别别扭扭的跟着。于是，这顿意外的饭局就有了三个参加者。
李若云虽然心里不太满意，不过终究是能近距离看见任来风了，这比一连半个多月看不见人影还是要强太多。再加上听介绍知道这个叫黄天的小伙子不是外人，那是任来风的警卫员。李若云心里的不适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说是请客，其实这里哪儿来的饭店？请客也不过就是到厨房多打两份饭菜的而已。不过，别人都是打完饭之后就在食堂围拢到一起一吃了事，李若云却是打了饭菜，让黄天用个托盘托了去她的休息室。
这是一个摆了两张床一张桌不大的房间，还是个双人间。由于寝室的另外一个女医生下了部队，这个休息室暂时就变成李若云医生的单身闺房了。从搬过来到现在，这房里还没来过男人，今天是头一遭。
房门显然是后加上去的，露着白木头茬，看起来更像张床板。房间里投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显示出这是女人的卧室。
房间里的东西不多，收拾得很干净。李若云招呼着把饭菜放到小桌上，三人围桌而坐。房间的主人不知道从哪儿还摸出来一瓶酒，又找出三个缸子把一瓶酒分成了三份。这美女难道不知道身为医护工作者，工作期间是不能饮酒的吗？
“来，小风，我们多日不见。为了重逢，干一杯！”
干一杯？这一杯可是半茶缸呀，你能干得了？在任来风怀疑的目光下，李若云拿起缸子抿了一小口，自然很是优雅。
食堂的饭菜能有什么？不过是三碗大锅熬菜，外带几个大白馒头、三碗菜汤。花样不多，倒是摆了满满一桌。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聊天，气氛挺热烈。其实基本上也就是任来风和李若云两个人在说话，黄天就是一个吃客，只顾闷头吃饭，从不主动发言。
两个人的话题从曾经在医院里共同经历过的温馨时光开始，到彼此分离之后各自的工作生活经历。李若云的话里话外都透出了淡淡的相思，每当她积蓄了情绪准备畅快抒发情感的时候，任来风总是有意无意的讲些可笑的事，把她的注意力引偏。
偶尔一次可以，三次四次之后，李若云也发现了任来风的小动作。不过，她却仍然不打算放弃，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把话题往男女之间的感情上引。
“都说日久生情。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处，彼此发生好感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李若云又一次用幽幽的语调把话题转到了男女之情上面。
任来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接上：“军队里面男多女少，女人想要找个中意的男人容易，男人想要找个中意的女人可难了。就像我们营里的二李，已经三十好几了，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要说这二李还真是个好样的，那家伙别看长得不怎么样，打起仗来可真是没的说。那一次在沈家庄……”
任来风一讲起战斗故事来绝对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至于讲的故事嘛，自然是紧张激烈吸引人。要是平常，李若云说不定还挺喜欢听，可今天却不行，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心口堵得慌。
终于，见黄天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之后，李若云忍不住说话了：“黄天，你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先到外面去散散步，我和你们营长有点儿要紧话要单独说。”这就是明着撵人了。
黄天一听，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哎，哎，黄天，你去哪儿？”任来风急了，你是我的警卫员，不是她的，怎么她一叫你出去你跑得比兔子都快？
“我到门口放哨。”说着话，黄天跐溜一下出了门，回手把床板门还给关上了。
嘿，这小子，还反了他了！任来风心里一急，身子一动就想站起来追。李若云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小风，你干嘛？”
“我，我要去——”任来风手指门的方向，想要说点什么，说了一半却卡住壳了。李若云眼泪流下来了。
“小风，你，你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我知道，我比你大好几岁，我配不上你。可我真的是想和你在一起。”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女人，对着一个男人流着泪说出这番话，可见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任来风慌了，赶紧用手去擦李若云的眼泪，哪知道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了。最后一着急，干脆把人往怀里一抱，用嘴去亲。只亲了两下李若云就受不了了，“呵呵，痒，呵呵呵，痒。”
亲两口都会痒，这女人可真够纯的，任来风看着怀中的羞涩美女突然有一种意气勃发的感觉。美女医生怎么样？还不是主动投怀送抱？俺果然是英姿勃发魅力无边！正在自我陶醉的时候，脸上突然多了一只温软的手在来回摩擦着，那感觉就像初来这个世界时，母亲在他脸上慈爱的抚摸。
“小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比你大这么多，你真的不嫌弃我？”
明明都已经抱在一起了，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莫不是真像某专家说的那样：女人越漂亮，智商越低？任来风无奈的翘了下嘴角。
第三章 崴了脚
警卫员黄天忠实的守在门口，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道门户。曾经有个年轻的男医生来找李若云，被黄天拧眉瞪目的挡了驾。身为一个合格的警卫员，是任何时候都要为长官考虑的，他当然不会放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进去打扰里面那对儿有情人。
等任来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来的时候是忐忑不安，走的时候却是意气风发，送到门口的李医生则是粉面微红、杏眼含春。不用说，俩人之间的关系终于算是有了个实质性的进展。
看见营长心情好，黄天心里也高兴，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还哼起了歌。
“臭小子，遇见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任来风忍不住打趣他的警卫员。
“嘿嘿，长官高兴，我这做下属的当然也跟着高兴呗。哎，营长，你和李医生定下来了？”
“定下什么了？”任来风装出一幅愕然的样子，他在明知故问。
“定下婚事呀。今天吃饭的时候我都看出来了，人家李医生明明是喜欢上你了。要说李医生长得可真漂亮，营长你好有福气！”
“混小子，什么有福气？女人长得漂亮男人就是有福气？”任来风故意提高了嗓音想要表示发怒，但满脸的笑容却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有句古话说得好：乐极生悲。古代先人留下的名言总是代表了人生的真理。就像现在，任来风情场得意，却忘了得意之时需忍三分的古训。一路之上说说笑笑，光想着好事儿了，走路连脚底下也不看。一不留神绊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无比倒霉的崴了脚！
他这崴脚还不比平常，脚脖子在半分钟之内就肿了三圈，又红又亮就像刚出锅的红烧猪蹄一样。任来风呲牙咧嘴坐到地下揉着脚脖，心里这个懊恼劲儿就别提了！
黄天出身武术世家，老家又开着宝芝林药铺，可以说是家学渊源，治个普通的脚脖扭伤那绝对是手到病除。可任来风这次的脚脖扭伤不比寻常，黄天检查之后得出个结论：这是扭伤了脚筋，需要敷药静养，最少也得一个月伤脚不能沾地。
这怎么行？任来风一听就急了，他已经接到了押送药品的任务，这一个月脚不能沾地怎么行？
“小天，小天，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点儿好的？押运药品的任务可是耽误不得的。”
“对不住了营长。你这伤这么严重，我是没有快点儿好的手段。要不然，咱再回去，让李医生给你看看？说不定她那儿有速成的法子。”黄天也是一脸的无奈，任来风的脚伤他还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回去？任来风看看黄天，再看看自己的脚，那也只有回去了。就算医院治不了自己的脚，最起码他也得让院长知道自己是脚受伤了去不了，不是表面答应背地里不愿意去。
李若云看见心上人去而复返当然是喜出望外，可任来风是让黄天给背回来的就让她高兴不起来了。听说是崴了脚脖，李医生赶紧招呼护士护工帮忙，把任来风扶到诊疗床上检查伤情。
“呀，怎么崴得这么厉害？”李若云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黄天。
“没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任来风赶紧替黄田辩护，要是因为自己让李医生恼了自己的警卫员那可划不来。
黄天感激地看了任来风一眼，虽然嘴里什么都没说，心里的感动那就没法说了。
很快院长也被惊动了，老人仔细检查了任来风受伤的脚脖之后，遗憾地咂了咂嘴，“啧，脚伤成这样，押送药品的任务看样子你是去不成了。我再给副司令打电话重新要人吧。”看得出来，院长对任来风不能去心里稍微有那么点儿不太舒服。
“院长，要不晚几天再去运那批药？你看我这脚脖多长时间才能好？有没有什么快速治疗的办法？”任来风也不想放弃这次任务，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想亲自走这一趟。飞虎营，就是处理各种疑难杂症的，要是遇见难题就找理由退缩了，那还叫什么精锐？
“晚几天没问题。但你这脚伤可不是几天就能恢复的，没有两个月以上不可能恢复到行动自如的。你还是好好养伤，我这就给孙副司令打电话。”
院长摇着头转身往外走，任来风赶紧叫住：“院长，等一下！”
“怎么，你还有事？”
“我自己去不成，还可以派别人去嘛。飞虎营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换其他人也一样能把药品安全的运回来。这任务是我们飞虎营接的，半路转给别人不太合适吧？”任来风还是不愿意把任务转交给其他部队。
院长考虑了一下点了头，“好吧，只要你有把握，派谁去都没问题。主要是这批药一定要尽快运回来，不能太迟了。医院里的伤员还等着这些药来救命呢。”
“院长放心，我们飞虎营保证完成任务！”任来风大声向院长下了保证，旁边的李若云听的是美目中异彩连连。热恋中的女人最容易受感动，心上人哪怕做了再小的一件事，只要能表现出大男人气概的，基本上都能打动女人的芳心。
“小天，你回去把烟枪带过来见我！”任来风吩咐黄天。在他心目中，手下三个连长里面只有烟枪跟着他时间最长，可靠程度也最高。最主要的是烟枪年纪大，做事稳重。押运药品不是光会拼命就行，那得用脑子，烟枪显然比付二冲、秦俊宝更合适。
半天之后烟枪赶到了集团军总医院。第三集团军司令部撤到了曹县，集团军总医院也就在曹县旁边，连带着飞虎营离医院也近多了。上回烟枪看任来风走了一天，这次半天就能打个来回了。
任来风见到烟枪之后把任务一交代，烟枪考虑了一下就问起了任务的细节。这就是办事老成的特点，他没有一上来就拍着胸脯打包票。等烟枪搞清楚了药品押运的所有细节之后，任来风把黄天和周林交给了他。这一文一武还年轻，正是应该多锻炼多见世面的时候。
第四章 露天茶摊
烟枪领了任务，带着黄天走了，任来风却又开始了他的住院生涯。好在这次真的受伤不重，仅仅是扭伤了脚踝走路不方便。至于其他方面，他健壮的比头牛犊都不遑多让。
要说任来风受伤心情最复杂的就要数美女医生李若云了，李医生一方面为了能和任来风每天见面而欣喜，另一方面也为任来风所受的伤痛而心疼不已。这一对儿初恋的男女在医院里面你情我爱、耳鬓厮磨，也不知羡慕死了多少单身汉和大龄女。
任来风在集团军总医院里享艳福的时候，飞虎营一连长魏彦强，也就是烟枪，已经带着一支精兵强将组成的小分队悄悄离开军营开赴了济宁，去完成本应由任来风带队的运送药品任务。
现如今的济宁已经陷落，烟枪要从济宁城里把二十箱珍贵的药品运出来，基本上就相当于从老虎嘴里抢肉一样。而鬼子，却是比老虎还要凶残不知道多少倍的敌人，此次任务的难度那就可想而知了。
任来风看人很准，烟枪确实性格沉稳，做事情有条理。就像这次进济宁，烟枪就把他带的三十个人分成了十几个小组、每组两到三个人，分批分次进城，这样就不容易暴露。
有惊无险的混进县城之后，烟枪并没有急着去和卖家见面，他带着黄天和周林首先在济宁城里查探地形。这次任务是进城容易出城难。混进城没有太大的风险，可要带着二十箱西药出城的话，不预先设计好万全的办法，随随便便要出城那是势比登天！
由于县城刚陷落不久，街面上还随时都能看见荷枪实弹的鬼子兵。遇见鬼子，三个人就扭过脸背过身，以后背对着日本兵。在战斗中把后背暴漏给敌人那是自寻死路，但在眼前的情况下这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样鬼子就看不见他们的脸，就会把他们当成普通百姓了。
用这个办法一连躲过了几波巡逻的鬼子，同时也看见了几个参加这次行动的自己兄弟。烟枪和这几个人暗中打了招呼之后，继续侦查济宁城里的敌人防御设施。
这个路口有鬼子摆的路障、那所院子是鬼子的驻兵营房，这边有个机枪工事、那边拉了铁丝网。当时的济宁县城并不大，也就用了两个多小时，烟枪就把济宁城的主要街道给转了个遍。
找家饭馆吃了饭，同时又从食客们的议论中听到了一点儿城里的事情。据说济宁城里不光是有鬼子，还有一支汉奸队，汉奸们敲诈、抢劫、调戏妇女几乎无恶不作。城里的百姓对这支汉奸队是恨之入骨，背地里都管汉奸头子叫赵瘸子、赵扒皮。
有意思，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赵扒皮！烟枪对这个汉奸头子还挺好奇。这人能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打出名气，还真不能把他当成一般人。不过，现在烟枪可没功夫去找什么赵扒皮的晦气，他要尽快去接收那二十箱药品了。县城已经看完了，尽早拿上药走人才是正经事。
按照李院长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到了地方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货栈，也就是搞大宗货物批发的大型店铺。按说把药品放到货栈倒是不错，可这货栈门口怎么停了一辆日本军车？
看鬼子军车，烟枪没敢往跟前去。货栈斜对面有一个露天茶摊，烟枪带着黄天、周林坐到茶摊上一边喝茶一边暗中观察那家货栈。
过了一会儿，从货栈里面走出三个鬼子，两个鬼子兵一个背枪一个空手，最后出来的是个鬼子军官。一个掌柜模样的跟出来，点头哈腰把鬼子送上卡车。一直到卡车开走了，这位还在那儿连连挥手。
“呸！臭不要脸的狗汉奸！”烟枪他们没说话，旁边桌上一个穿短褂的年轻人却愤愤的唾了一口。
“哎，小兄弟，这你可骂错了。”掌柜的乐呵呵拿着茶壶过来，一边给客人续茶，一边反驳那个年轻的客人。
“我怎么骂错了？那家伙要不是汉奸，他为什么要对日本人那么恭敬？他孝敬亲爹也不是这样的吧？”年轻的客人梗着个脖子和茶摊掌柜的争辩。
茶摊上几个喝茶的觉得话头不对，匆匆交了茶钱赶紧走人。眨眼之间，茶摊上就剩茶摊掌柜和那个年轻茶客以及烟枪他们仨了。
“货栈掌柜的是个买卖人。日本人来了，他敢不接待？他的货栈还开不开了？他们一家，再加上货栈里头那么多扛活儿的都指望着货栈吃饭。货栈要是让日本人砸了，这么一大帮子人吃什么？喝什么？”
“那也不用对日本人那么孝敬。你看他，日本人都上车走了，他这边还跟个孝子贤孙一样的摆手送行。中国人有这么干的吗？”
“人家为什么不能这么干？这次让日本人高兴了，下次人家还来买他的东西。生意上去了，货栈的人全都能落到好处。哎，三位，你们给评评，看我们俩谁说得在理？”
烟枪虽然觉得这俩人说话有点奇怪，但和自己没关系他也就没去理会。想不到他不理，人家倒是主动找到他头上了！
“呵呵，两位说得都有理。我念书少，懂的道理也少。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位口才都挺好的，都比我说的有理。呵呵，两位继续，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这是茶钱，小天、小林我们走。”
三个人站起身头也不回走向了街对面的货栈。茶摊掌柜的和那年轻茶客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同时哼了一声。掌柜的去收拾茶壶茶碗，年轻茶客走出了茶棚。隔了半分钟，年轻茶客领着另外一个戴毡帽穿绸衫的走了进来。茶摊掌柜的一看赶紧站起来，“队长。”
“嗯，今天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被叫做队长的大咧咧坐下，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询问掌柜的。
“刚才有三个看起来有点可疑，不过青皮我们俩说话他没接腔。”
“那三个人呢？”
“他们刚才进货栈了。”
第五章 货栈掌柜
“进货栈了？是三个什么样的人？”队长一听有人进了货栈，顿时来了兴趣。抬起一只脚翘到板凳上，仔细地听掌柜的介绍那三个人。旁边的青皮也不时的插嘴进行补充。
正被茶馆掌柜介绍着的烟枪三人一进货栈大门立刻就有伙计上来招呼：“哟，三位辛苦。你可好久没来了。怎么样，这次需要点儿什么？”听着就像遇见老熟客了一样，可这三个人确确实实是这辈子头一回进这个货栈。
“呵呵，你也辛苦。我有事要见你们掌柜的，麻烦给引荐一下吧？”烟枪乐呵呵向伙计说明自己的来意。
“您要见掌柜的？”伙计眼睛中有光亮闪了一下，迟疑了一下，凑近一步小声问：“您是要见新掌柜还是老掌柜？我们货栈前天才换的掌柜。”
换了掌柜？烟枪心里咯噔一下。院长交代的就是来找货栈掌柜，掌柜的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的，包括运输，烟枪和他的人只负责沿途押送。这伙计说新换了掌柜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批药有了变化？
想到这儿，烟枪脸色也变了。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那个伙计：“你知道老掌柜去哪儿了吗？”
“老掌柜退休了。他没走之前交代过我，会有人来押运一批货。不过，现在我们这儿已经换了掌柜，您的货恐怕会有点儿麻烦。”
换人赖货？有这么做买卖的吗？烟枪的火儿噌就起来了！还没等他发怒，刚才还是轻声细语的伙计突然加大了声音：“先生，您看我们这儿的东西质优价廉，还提供免费送货服务，您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不是我自夸，整个鲁西南您就再也找不到一家比我们货更全、价钱更公道的货栈了！”
“说得好！”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间走出来一个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的，看外形应该就是刚才对着鬼子汽车挥手那位。“我们福岛客栈就是货物最全、价钱最低、服务最好！小宋，想不到你还有这方面的才干。从下个月开始你就是大厅领班了！薪水涨两块！”
“多谢掌柜栽培，多谢掌柜栽培！”伙计小宋一连声的道谢，那个鞠躬作揖的架势和掌柜送日本人出门时的状态颇有神似之处。
掌柜的摆摆手，直接走到了烟枪跟前，“先生想要点儿什么？我给你最优的价钱。只要是在城内，我派人给你免费送过去。”
“多谢掌柜的。我们兄弟只是偶尔路过贵宝号，进来看看。这次原本是没打算进货的。不过，如果你们这儿真有这么优惠的话，下次进货我们一定来贵宝号。”
“优惠是一定的，我说的话不会有假。您请随意看。小宋，招呼好贵客。”掌柜的一听人家今天不买货顿时就没了兴趣，不过礼数方面倒是蛮周到，对暂时不买货的潜在客户，他仍旧安排了人来招呼。
接下来小宋就领着烟枪开始介绍起了货栈里的各种商品、货物，每一样的产地、特点，介绍的很是详细。当然，价格方面是免谈的，只有确定有购买意向的客商才给提供价格。这也是为了保守商业秘密。
掌柜的在外面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事儿就转身回了内间。外面除了搬卸货物的工人，就只有小宋和烟枪他们三位了。这会儿正好赶上货栈没有生意上门。
“快走！新掌柜和老掌柜不是一路人。你们那批货将来再慢慢想办法，现在提不出来！”
看得出来，这个小宋应该是以前老掌柜的心腹。不知道为什么，老掌柜走了之后他竟然还在这儿。不过，取不到货就走，烟枪显然不甘心。空手回去那就是任务没完成嘛！任来风头一次把任务交给他就一无所获的回去，见了任营长他怎么解释？他怎么和一起来的战士们说？
“那些货还在你们货栈里吗？”烟枪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周林突然问了一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话。
“在啊。不过我是不能把货发给你们，新掌柜估计也不能认。钱，老掌柜收了；货，新掌柜出，那他能愿意吗？”
“这你就别管了！你带我们进里面单独去见你们新掌柜，我问问他。他要是真不同意，我们立刻就走！”烟枪也觉得有必要争取一下。就算不成，最起码也得让人家当面拒绝了才算，哪有话都不说就直接走人的？
小宋急得直跺脚，可耐不住这三位客人的坚持。没办法，他只好带着三人进里间去见掌柜的。
掌柜的正在账房里扒拉着算盘算账，突然看见刚才的三位客人进来找他，顿时就是一愣。放下笔、扒乱了算盘珠这才慢悠悠的站起来，用审慎的目光把烟枪三人挨个儿看了一遍，“三位来这里找我，想必是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请讲。”这位也是个聪明人，一句话就点到了关键处。
到了这会儿，烟枪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成不成咱当面讲明白。
“掌柜的，我们这次其实是来取货的。你们这儿以前是另外一个掌柜吧？我们来找他取货，结果来了之后却看见货栈换了掌柜。我们不知道贵宝号的态度，所以刚才在外面才没说实情，还请掌柜原谅。你们这个伙计小宋劝我们走，但是我想，您既然来这里做了这个掌柜，以前的帐你就不能一概不认吧？”
“这个嘛，”掌柜的两手握到一起似乎是在犹豫。隔了好一会儿，这才无奈的说：“我当然愿意承认前掌柜的账。不过你们说的到底是哪一桩呢？”
“是二十个这么大的木头箱子，”烟枪照着手榴弹箱子比划了一下，“当初我们说好的是送货上门，我们这边只负责出人护送就行。现在时局发生变化，送货上门我们也不指望了，不过你们总得把东西送出城吧？到了城外面怎么运走那是我们的事。”
烟枪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接货的条件，他却没注意，对面的掌柜脸色已经变了。
第六章 验货
“你是说那批货？”掌柜的脸上有点紧张，“小宋看着点儿门口，别让其他人过来！”伙计小宋答应一声守到了门口。“三位，我知道你们那批货，也猜到了你们是干什么的。”
停了一下，掌柜的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说：“你们知道这家货栈原来的掌柜去哪儿了吗？他是被日本人给吓走了！你们那二十个箱子里装的是不是上好的西药？前掌柜临走之前曾经告诉过我，他留给我的货物里面就有那二十个已经付过钱的箱子！箱子里面是西药，我大老远就能闻出来！”
“西药，是日本人明文规定的禁运品，一旦发现了是要杀头的！那个该死的前掌柜可是给我留了个烫手的山芋。我说他走的怎么这么干脆呢？原来这里面还牵扯到的有违禁品！”
“三位，我也是中国人，我也不愿意这二十箱西药落到日本人手里，要不然我早把东西交出去了！这些药，我留着没用，既然放到这儿就肯定是要给你们的。不过我有个要求，你们要保证这件事牵扯不到我！要不然，我宁可一把火烧了它，既不给日本人，也不惹祸上身！”
“掌柜的请放宽心，我们是绝对不会陷朋友于不利的！”对这个问题，烟枪没有任何犹豫的就一口做出了承诺。
“朋友？呵呵，我也想和你们做朋友，可我不敢。我先带你们去看货，然后用什么办法运出去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不会让货栈的任何人插手这件事。另外再提醒你们一句：福岛货栈好像已经被人盯上了，你们要小心！”
货栈被人盯上了？什么人能盯上一个货栈？烟枪突然想起货站对面的那个茶摊，难道是他们？
二十个木头箱子在货舱的一个角上码放的整整齐齐，大小就和手榴弹的箱子差不多，不过尺寸不对，手榴弹的箱子宽度更大一点儿。用撬杠轻轻撬开最上面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个个的纸盒，上面全是英文字母。
烟枪拿起一盒打开，从盒子里倒出了几支针剂。他不认识英文，只知道这是西药没错。旁边的周林读过高二，学过英文，拿着药盒勉强拼着，“盘尼西林，这是美国药。”
从下面又搬出一个木箱打开，里面仍然是西药。这就是验货了。这都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带回去的救命药，不检查清楚，万一带回去的是假家伙，那不是坑死个人了嘛。
箱子不多，总共二十个，烟枪挨着个儿的开箱检查。这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这是关系到多少条人命的大事，由不得他不仔细查证。这也正是任来风选他来代替自己的原因，烟枪办事细致。没用太长时间所有的箱子就全检查了一遍，没错，这些箱子里装的全部都是美国产的西药。
货栈掌柜的长出一口气，万幸这些药都没事儿，万幸这些人终于要带走这批要命药了！对大多数来说都是救命药的西药，放在他这儿那就是要命药！一旦消息泄露，他这个福岛货栈的所有人都得没命！被日本人发现，他会没命；货要是被日本人拿走，这帮货主也得要他的命！
从他发现这二十个箱子开始，那颗心就一直提着，现在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掌柜的有一种拨开乌云见明月的畅快感。
“几位，你们现在就把这些货带走吗？”早走早安生，货栈掌柜是一分钟也不愿意看见这些木头箱子了。看见他心里就难受。
“现在？青天白日的，你让我们怎么带？”烟枪一瞪眼，还真把掌柜的给吓一跳，“今天晚上。”
“晚上恐怕更不行吧？县城夜里也有日本人巡逻！”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你负责把这些箱子给我送到城外，我带着人去城外接货？”
“别，别！你随便，你随便。小宋，待会儿把后门钥匙给他，他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从现在起，这间货仓不许人进了。凡是放在这里面的货，发货日期一律延后！几位，你们请便，我告辞！”掌柜的拱了一下手，头也没回的往前院去了。
很快，小宋拿了一把钥匙交给烟枪，并领着人去认了后门的位置。把该办的办完，人家小宋也走了。剩下烟枪三个人守着二十个木头箱子发起了愁。要是一个两个，他们扛着就走了，这可是二十个，货栈不管，你让他们怎么弄走？总不能一人背一个，三个人分几趟吧？你当鬼子都是聋子瞎子呀？
没办法，这事儿还得去找货栈掌柜的。烟枪又来到了掌柜的面前。掌柜的是看见他脑袋就疼，“你还有什么事？”要不是顾虑这位腰里带的可能有枪，掌柜的早冲上去揪着领子揍他了！
“呵呵，我还得麻烦掌柜的一件事。那些货我们三个人空手带不走，你得想办法给我们提供一辆车呀。”
烟枪说话的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掌柜的却让气的不轻。好一会儿顺过这口气，仔细想想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你这边不送货也就算了，总不成再让人家到街上去雇辆车吗？再说雇的车他可靠不可靠？万一要是走漏了消息还是要出人命！好吧，不就是一辆车嘛，我给！
“这就是车？”望着眼前的两轮平板车，烟枪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弄辆马车呢。”
马车？驴车我也没有！掌柜的心里冷哼，嘴里却好像处处在为烟枪考虑，“平板车噪音最小，我已经让人在车轴上都重新抹了牛油，走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虽然慢了点儿，可它安全。要是给你们准备一辆驴马车，万一大半夜的牲口要是叫了怎么办？”
人家怎么说怎么有理，烟枪现在也没工夫和掌柜的斗嘴了，他得想想怎么样才能用这辆平板车把药运出城了。并且，就算平安出了城，从济宁到曹县三四百里地，难道真的要依靠人力把平板车一路拉回曹县吗？烟枪作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这些事他每一样都得考虑到。
第七章 汉奸队长
黄天留在货栈看守二十个药箱，烟枪和周林出门去通知一起来的战友。这次来济宁一共有三十个人的，他们三个在货栈里头和掌柜的斗嘴，外面那二十七个人可还都等着呢。
走出货栈大门的时候，烟枪还专门朝街对面的茶摊看了一眼，茶摊上依然是那么三四个客人，生意不好也不赖。那茶摊掌柜的见烟枪往这边看，对着他摆了一下手，“喝碗茶解解渴吧？”
“不了，下回吧。”烟枪又看了看茶摊上的客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吧？摇摇头，带上周林往街道那头走去。那边正有几位战士在等着他呢。
“进去三个，出来俩！”两个客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喝茶，脸朝外的那个透过同伙儿的肩膀往外看，一边看还一边给他的同伙儿进行现场直播。
脸朝里那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烟枪？”
“你要抽两口吗？我没带烟枪呀。要不咱去翠红楼，让小桃红伺候你抽几口？”伙伴讨好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过他讨好的对象显然不吃这一套。
“滚！你他娘的才抽两口呢！老子办正事，你撺掇着老子去抽大烟，回头我就到武藤太君那儿告你去！”
“别介呀！队长，我可是一心一意跟着你的，我是你的人呀！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敢骂鸡。像我这样忠心耿耿的手下，您上哪儿去找第二个？”
察言观色，看队长哼了一声，这小子才继续小声的往下白活：“我刚才是开个玩笑，纯粹是开玩笑。嘿嘿，我知道队长您是工作狂。不过，您也不能为了工作不注意身体不是？抽口烟，不，您工作期间不抽大烟。咱找个地方喝二两，吃点好的补补身子，等缓过乏了再来收拾他们。”
“嗯，这还差不多，那就去德丰源吧，那里的红烧鱼味道不错。”队长站起身子，手下赶紧过来上烟点火，队长扬着脑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茶摊。阳光照在脸上，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就是久违的赵永胜，那个任来风的首任班长。任来风一枪没打死他，他的一枪却差点要了任来风的命。
没想到这位从济南跑出来之后，竟然跟着鬼子又来到了几百里之外的济宁，所谓的铁杆汉奸也不过如此了吧？不过，赵永胜的忠心耿耿同样也从日本人那儿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现如今的济宁头号大汉奸就非他莫属，人们唾骂的汉奸队长就是他。
两个靠着大槐树上抽烟聊天的小汉奸冷不丁看见赵永胜，把俩人吓得一哆嗦，嘴里的烟掉地下都忘了，“队长。”
“哼，你们两个小子，别光顾着抽烟闲聊。记住，给我盯好了福岛货栈，有陌生人进出都给我仔细看。尤其是可疑物品，发现之后立即上去检查！要是捅了娄子，我把你们全喂了太君的狼狗！”
“哎哎，不敢不敢，不敢出捅娄子。队长您放心，我们一定瞪大了眼睛，就是飞过去一只苍蝇我都检查它到底是公还是母！”
赵永胜哼哼了两声，似乎是对手下的态度还算满意，慢悠悠拖着那条瘸腿一步三晃的往德丰源饭馆方向去了。
战士们听说连长已经看见那些药品了，一个个全都有点喜出望外。至于说用平板车拉出城谁都没意见，不就是拉车嘛，三十个人再拉不了一辆平板车了吧？就算从这儿到曹县的距离远，他们就不会在沿途买头驴吗？
总之是，只要今天晚上能顺利出城，就一切都好说。关于平板车半夜里怎么出城的问题，烟枪交给了顾大峰。那位顾大峰当初当过逃兵，被任来风饶了之后任命成了敢死队的队长。能在死亡率极高的敢死队里活下来，并且现在官升了少尉副排长，这位要是没点特殊的本事他也做不到。
顾大峰接受了任务之后并没有急着赶奔城门，他带着手下打算先找家饭馆吃饱了再说。出来打仗那是提着脑袋干活的，说死那就是一会儿的事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明天是不是还能继续有命吃饭。因此，有机会下馆子的时候，顾大峰从来就不会亏待自己这张嘴。
前面是一家三层楼的饭馆，大大的黑底金字门头上面写着德丰源！门口进出的人源源不断，几个伙计站在大门口大声招揽着生意，德丰源就是济宁城里最大的饭馆。顾大峰和二驴子在大厅靠近门的位置找了张桌坐下了。这位置好，万一要是遇见什么险情了，就算要跑也方便！
点了烧鸡、红烧鱼、猪头肉，又要了一瓶酒，俩人拿起筷子开吃。吃着吃着，顾大峰老觉得不对劲儿，好像他右边有人老看自己！被人看是很正常的，谁走到大街上不看人呀？不过，顾大峰却觉得那个人看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觉得脊梁沟有点冒凉气，有杀气！
顺着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目光看过去，那边靠窗户位置上有两个人，背对着自己的那位看不见长相，面对自己而坐的那位正侧着身子往窗户外头看。顾大峰在这个位置只能看见个侧脸，隐约间，好像是在哪儿见过，不过他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杀气消失了，那种让他不寒而栗的感觉也不见了，刚才莫非都是错觉？管他呢，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当初在战场上面对鬼子的刺刀都没怕过，这会儿倒是怕这怕那了？怕个球！顾大峰暗自嘲笑自己胆子变小了，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下去，嗯，感觉好多了。
“大哥，待会儿咱到地方了怎么办？你心里有个章程吗？”二驴子趁人不注意，小声问顾大峰。
“有个球的章程，到跟前咱再看。反正今晚上咱哥儿俩是在那儿耗着了！哎，对了，其实不光是咱俩。你想想，那地方那么重要，咱要是回去要几个帮手，连长能不给？”
“行，啥时候要帮手你和我说，我跑步去找连长。嗯，这猪头肉可真香。有嚼头！”
“笨蛋！吃烧鸡！烧鸡才是上等人吃的好菜，猪头肉是下等菜，我打算晚上带着当夜宵呢。你别都给吃了。喏，尝尝这红烧鱼，闻着就香。”
第八章 城门
顾大峰和二驴子连吃带喝，吃好喝足了临走还把剩下的猪头肉打了包。俩人打着饱嗝，提着油纸包，晃悠悠走到了城门跟前，城门口有一个班的伪军在站岗。真正在岗上的其实也就俩人，其他人都在城门里面的休息室里休闲。一帮摔纸牌、一帮推牌九，两个摊子玩儿的正嗨。
休息室里的喧闹声顺风传出来，站岗的两个伪军站住了，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其中一个问另一个：“你今天上午赢了多少？”
“能赢多少呀，十块钱都不到，九块半！有宁班长在，咱们啥时候赢过大钱？”
“唉，这也比我强呀。都大半个月了，我连一天也没赢过！也不知道是得罪哪路神仙了，明天我就得到城隍庙里上柱香，求城隍奶奶保佑。”
俩伪军正嘀咕呢，顾大峰和二驴子已经走到了城门洞跟前。“两位老总，辛苦辛苦。”顾大峰和伪军打招呼。
“啊？。”伪军有点儿纳闷，这人是谁呀，以前从没见过，他怎么和我们打招呼呢？“你有事儿？”
“哦，是有点小事儿，我想劳驾两位老总帮个忙，来，您看这是什么？”说着话，从身后拿出来个比拳头大点儿的油纸包。伪军离得远，看不清那是什么。越看不清就越想看清，于是伪军就慢慢的往跟前靠近。
看看距离差不多了，顾大峰干脆把油纸包往城门口的石墩子上一放，他抱手站到了一边。
伪军到跟前提鼻子一闻，本能的就感觉没危险。油纸包还没打开呢，那股卤肉的香味就透出来了。伪军顿时眼睛大亮，俩人全都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香呢？
把油纸包打开，看见里头是一块块又红又亮的猪头肉，伪军再次吞了口水。留小胡子的那个伸手捏了一块扔嘴里嚼了几口，闭上眼抬起头这个享受呀，就好像他是头一回吃这种美味一样。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把猪头肉，放到这儿想，想干什么。”一句话停顿了几次，这位不是结巴，他是在咽口水。要不然一张嘴就流出来了！
“猪头肉嘛，能干什么？当然是吃了！我看老总们辛苦，专门在城里买了上好的猪头肉来慰劳老总。咱城里治安这么好，没有盗匪捣乱、百姓安居乐业，全都是老总们的功劳。我身为本地白姓，买点猪头肉表示感谢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你做的太对了！嗯，这猪头肉味道真不错。喂，你在哪儿买的？明天我也去买点儿。”
“德丰源。”顾大峰说了饭店的名称之后就凑到了俩伪军跟前。本来他们离得也不远，伪军们只顾低头吃肉也没注意，等顾大峰站到俩人跟前了，他们俩还在捏着肉往嘴里塞呢。
“喂，两位，这城门就你们俩值班？这也太辛苦了吧？有换班的没有？”
“有，他们在休息室呢，还有半小时换岗的就来了。”
眼见俩伪军头也不抬的只顾着吃，顾大峰和二驴子使了个眼色，俩人各伸双臂同时出手，“嘭”各自抓住一个伪军的后脖颈子往一块儿一碰，发出“咚”的一声。再看俩伪军，头碰头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俩人解腰带把伪军的手脚捆住了，嘴也堵上，接着就去休息室堵那帮偷懒的伪军。
大门“咣当”一声被撞开，顾大峰、二驴子俩人一人一支盒子炮、一颗手榴弹，房里的伪军们顿时傻了眼。打牌的把牌扔了，玩儿牌九的扔了牌九，伪军们一个个眼睛瞪得都快撵上鸡蛋了。
“举起手来！哪个敢乱动，老子一枪崩了他！”
伪军们老老实实的交出武器，按照命令靠墙根站好，二驴子过去挨个儿的拿绳给捆上了。被制服的伪军就像绵羊一样听话，就这样站到墙根，别说逃跑了，连个咳嗽的都没有。
让二驴子看着这些人，顾大峰换上伪军制服站到城门口代替伪军站起了岗。天已经黑下来了，他们俩是吃饱喝足了，这一个班的伪军可是连晚饭还没吃呢。不过，伪军们倒是坚强，明明挨着饿，却没一个提出要吃饭的。
天色越来越黑，顾大峰摸出怀表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再有一个半小时，魏连长就该带着药品出城了。
烟枪在傍晚的时候带着战士从后门进了东来货栈。战士们把二十箱西药装上板车，用绳子扎好、捆结实了，就等着十点了。
这年头人们的娱乐项目少，不像二十一世纪，电视电影、手机电脑，想玩儿什么有什么。一九三八年的济宁城，百姓们基本上在九点钟左右就洗洗睡了。到十点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睡熟了，选择这会儿出城最安全。
九点，九点半，三十五。越是看着表等，时间过的越是慢。烟枪喊过一名班长，让他带十名战士去城门。就在一个小时以前，他听说顾大峰在南门已经得手了。现在马上就要到关键时刻了，南大门绝对不容有失，烟枪宁可自己这边的人少几个，他也要保证那条出城的通道绝对畅通。
支援城门的人派出去了，时针终于指到了十点，开始行动！货栈的后门被打开了，装满了木箱的平板车从门里推了出来。为了保密起见，烟枪还在药箱子上盖了块步。不过到底能有多大的隐蔽效果谁心里也没底。
“走，去南门！”烟枪一声命令，战士们簇拥着平板车沿着街道快速跑向南城门。
东来货栈掌柜的没说瞎话，他果然是给板车的车轴上了油。推起来不仅轻快，并且还没声音。这一路上听见的只有人的脚步声，连一点儿车辆的声音都没有。
算算路程，应该是快到了。不过这会儿烟枪有点儿紧张了，他也搞不清楚离城门到底还有多远了。反正只要没看见，那就还没到。前面路中间有盏灯，那应该就是城门了吧？烟枪的心一阵狂跳。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站住！”声音虽然不算太大，却犹如半夜里打了个炸雷一般，推着平板车前进的人们全都让惊呆了。
第九章 汉奸拦路
半夜里的一声喊，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烟枪迅速抬头，就见前面的十字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堆杂物拦住了道路。说是杂物，其实就是垃圾，瘸腿的桌子、破烂的板凳，旧门板、断床腿，简直就是一个旧货市场。一大堆废弃的家具挡住了路口，平板车都过不去！
就在烟枪发愣的时候，呼啦啦杂乱的脚步声中，从十字路口左右两边快速冲出了几十号黑衣人！在那一盏幽暗灯光的照亮下，烟枪和战士们隐约能看见跑出来的这帮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枪！有长枪有短枪，没一个空手的。
黑衣人并没有傻愣愣的站到路上，这帮人有的跑到那堆废弃家具后头藏了起来、有的藏到了大树后头、还有的穿过路口躲到路两边的房檐下头。你说你要藏房檐下头就藏着好了，还跑出来横穿街道干嘛？就为了吓唬人？
烟枪举起了枪，我们的战士全举起了枪。既然对上了，那也没啥说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拼了吧！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上就得拼运气，谁的运气够好，谁就活得更长！烟枪正要扣扳机，对面突然响起了喊话声。
“对面，是烟枪，魏彦强吧！烟枪，你投降吧！任来风呢，他来了没有？你们俩一起抱着脑袋给我滚出来投降！”
咦？济宁城里有人认识我？烟枪心里一紧，紧跟着他就更纳闷了，那边的人不仅认识他，并且还认识任来风！那是谁？声音听起来倒是有点熟。“你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哈！”对面那人好像有点神经质，突然的连续大笑把人吓了一跳。这家伙大半夜的装夜猫子叫，真可恶！烟枪把枪口悄悄往笑声发出的方向面瞄准，只要能看见那张脸，他就知道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笑声持续了好几秒，直到烟枪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对面那位才止住了笑，“咱们在一个锅里吃饭好几年，你小子竟然连老班长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老子就是你的老班长赵永胜！想起来没有？”
是赵永胜！这小子从济南跑了之后竟然来济宁了！“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赵永胜，你这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王八蛋！放着好好的**不当，你去当汉奸，你对得起你祖宗吗？”烟枪嘴里可不饶人，什么恶毒的骂人脏话他是想都不想张嘴就来。
越是走了歪路的人越是要面子，烟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赵永胜哪儿受得了？这小子让骂的是满脸通红、又羞又怒。
“烟枪，闭住你的臭嘴！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分钟，你要是不识抬举，今天晚上你们一个也活不了！哼，打从你一进济宁我就发现你了，你还自以为做得挺隐秘，屁！我今天带了两百个弟兄，你算算你还有没有机会逃跑？这也就是看在咱俩过去不错的情份上，我才给你这个机会。要换成别人，我……”
“给我打！”耳听这家伙越说越来劲，烟枪知道拖得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现在最好还是趁着天黑能见度低赶紧找机会溜，等天亮了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啪！啪！”随着烟枪的两声枪响，战斗瞬间爆发！
天黑，战斗双方谁也看不清谁，所有的子弹都是根据主观判断打出去的。夜间打仗，每发射一发子弹都能带出一道光线，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就能根据子弹的飞行轨迹大致判断出对面敌人的位置，射击的时候向着光线的起点瞄准就行。
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能根据子弹的密集度判断对方人数多少。就像现在，对面射过来的子弹明显比这边多，那就说明赵永胜那边的汉奸人数多，烟枪这边人少！
“弟兄们，每人扛一个药箱，咱们走！”平板车是推不走了，能拿几个就拿几个吧。当烟枪看见有战士中弹阵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撤了。眼前还只是赵永胜带的汉奸，要是大队鬼子也来了，自己这些人可是一个也走不了了！
这么大一个县城，通南门的路也不可能就这一条。敌人把主干道堵上了，咱就从别的小路绕！烟枪领着战士们扛着药箱调头往回跑，跑没多远就有一个小岔路口，拐！跑了一段儿又是个路口，我再拐！
身后的枪声始终不断，好像前面也响起了枪声。转来转去，烟枪自己也不知道南边在哪儿了，天黑，再加上是在一个并不熟悉的城市里，烟枪和他的战友们迷路了！就这样，东一头西一头，就在县城里头跑开了。反正县城也不大，这么跑着，总有跑到城门口的时候。
“站住！”刚跑出一条小巷，前面就是一声喊。烟枪抬头一看，几个鬼子汉奸在灯底下站着，正拉枪拴呢。
“冲过去！”烟枪毫不犹豫的提枪迎着鬼子就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举枪射击，“啪啪啪！”鬼子汉奸举枪还击，双方互相射击着迅速接近。跑着跑着，烟枪就觉得胯骨上一沉，脚下踉跄了一下。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继续向前跑。汉奸们放了两枪就骨碌到路边去了，剩下那两三个鬼子也迅速被放倒，烟枪和他的战友们顺利冲过敌人的这个卡口。
前面路口又是一个卡子，鬼子伪军已经严阵以待了。烟枪感觉脚步越来越沉，每迈一步都是那么的难。他带的那个药箱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跟他一起的几个战士中间，只有黄天肋下还夹着个木箱，其他人全都把药箱给丢了。
怎么办？烟枪看看几名战士，连他在内的四名战士中间有三个带伤的，唯一身上看不出来有伤的只有黄天一个人。
“呼——”长长出了一口气，烟枪看向了他的三位战友，“黄天，我们今天晚上遭遇的情况，得有人回去报告给营长。你回去。有可能的话，把这箱药也带回去。告诉营长，任务我没完成。不过，我烟枪可没给他丢人！对了，别忘了告诉营长，赵永胜也在济宁！好了，你快走！弟兄们，咱们掩护黄天冲出去！”
第十章 战友
枪声响起，烟枪用力推了黄天一把，“快走，一定要活着回去！走！”
黄天没说话，举起枪拼了命的射击着，很快大镜面盒子炮一梭子弹打光，他又换了一只弹夹继续射击。
“我命令你走！黄天，难道你想让大家伙儿全死到这儿，营长还不知道？快走！告诉营长，让营长给我们报仇！”烟枪着急之下，把枪口对准了黄天。
“黄天快走，告诉营长打下济宁，替我们报仇！”两个受伤的战士瞪着眼睛同声怒吼着。
黄天的眼睛湿润了。在汉口法租界门口，他踏着父亲的尸体逃出了法租界，这次难道又要踏着战友的尸体跑出济宁城吗？抬头看看对面疯狂射击的敌人，黄天就觉得有一股气堵在了胸口，憋得他难受，不想办法发泄一下恐怕他这一口气上不来就得挂到这儿！
小鬼子！赵永胜！等着老子来拿你们的狗命！“啊——！”张大嘴一声长叫，手里的枪“啪啪啪！”又是连续几发，黄天一伏身，噌噌噌，整个人像箭一样迅速隐入了黑暗之中，呼吸之间人就看不见影子了。
“呵呵，好小子，跑的真快。弟兄们，今天咱兄弟一起上路，看能捎上几个鬼子给阎王老子当见面礼。打呀！”
枪声再起，三位勇士努力的射出枪膛里的子弹。一道道流光划破夜空，带着正义的啸声去收割恶魔的生命。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时间很短，也许过了很长时间，烟枪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黑暗已经掩盖住了前方的灯光。
“黄天，营长。”嘴里轻声念叨了两个名字，手指又下意识的扣了一下空响的扳机，烟枪的脑袋一歪，全部意识进入了黑暗之中。
黄天此时正像黑夜中的风一样，迅速的冲向南城门。当四周全是敌人，自己这边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黄天的能力或者说是武功就得到了彻底的发挥。当然，他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还是喜欢和战友、和长官在一起的感觉，他不喜欢一个人战斗。
毫不费力地爬上最高的那棵树，黄天辨认出了南城门的方向。和烟枪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事他都听长官的，长官没告诉他找不到出城的方向他也就没问。现在剩他自己了，他当然得先认准了方向再跑路。
别看城里头乱成了一团，南城门那儿倒是没什么动静。黄天也不想那么多，跳下大树，顺着墙根快速往他认定的城门方向跑了过去。烟枪给黄天的任务就是活着跑出去，把这边的情况报告营长。所以，黄天要尽量避免战斗，他得活着回去！
一路之上，凡是有火光、有战斗的地方，黄天一律绕路跑。反正找不到方向了他就上树或者上房。他不会迷路，就算绕点儿路他的速度也不慢。前面灯光下面有几个人，两个站着的一个蹲着的。站着的是鬼子，那个蹲着的看背影很是眼熟，这人他认识！
只用了半秒钟黄天就反应过来了，那个蹲着的是周林！是营部的参谋，和他一起去过汉口法租界、又一起来济宁的那个高中生。他的战友！
周林在地下蹲着，一个鬼子正不断地用脚踢他的腿，好像是想让他跪下，不过周林却倔强的只蹲不跪。他越是这样，鬼子就踢得越来劲儿。另外那个鬼子看不下去了，举起枪用木制的枪托朝周林背上砸了一下，周林身体失去平衡往前一趴，膝盖着了地，脑袋跟着也抵到了地下。
由于两只手在背后捆着使不上劲儿，不管怎么努力也起不来。两个鬼子在后头哈哈大笑，刚才踢人的那个再次一脚踢到了周林屁股上。周林身子一偏，身子蜷缩着侧躺在了地下。从头到尾，他连一个字也没说，一句痛苦的喊叫也没发出。
黄天沿着墙根无声无息的接近到了十几米处，先把药箱放到地下，一探身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大刺刀。这是他从某一具敌人尸体上搞到的。就在那鬼子抬起脚继续踢的时候，黄天发动了！
发动攻击的黄天就像丛林中的豹子一样迅猛！俩鬼子听见声音，抬头也看见了来人，枪都没举起来黄天就已经到了！第一刀割断了踢人那鬼子的脖子，第二刀扎进了用枪托打人的鬼子胸脯。从发动攻击到战斗结束，也就五六秒钟的时间，两个鬼子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丧了命。
闪电一般解决了鬼子，黄天连口气都没喘就弯腰割断了周林的绳子，“怎么样，能不能跑步？”
“能！”周林一跃而起！鬼子虽然殴打了他，但他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再说，就凭鬼子那么打他都不叫一声的倔强劲儿，他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当别人的累赘呢？
“你跟上我，咱们走！”黄天更没多余的话，回身去扛上药箱，带着周林就往南门跑。一边跑着，他还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周林，发现周林有点儿跟不上他就放慢点儿速度。
虽然带了个周林明显比一个人的时候慢得多，不过黄天的心情却比刚才要好了不是一点儿半点。他有战友了，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南城门，顾大峰急得像头饿狼一样来回直遛，那凶狠的眼光连参加过几场战斗的班长都不敢和他对视。抓住的十几个伪军已经全被打昏了，不用说这就是顾大峰的功劳。要不是班长和二驴子一起劝，说不定这伙儿伪军早一个活命的都没了。
“顾排长，要不我带几个弟兄进去接应一下魏连长？”班长硬着头皮提了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许去！我的任务就是守住南城门，你的任务也是！就是死，你也得和我一起死到南城门！这条活路我必须得给咱们的弟兄守住了！”顾大峰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班长，好像他是敌人一样。
“咦？那是什么？两个人，快看，跑过来两个人！排长，来了两个人。排长……”班长还想再提醒，顾大峰已经像一阵风一样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