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孽火
序 孽火
清早,整个徽镇还笼在一片晨雾里。
几个穿戴整齐的大脚婆子抬着红色的喜毯,在小长生客栈门口铺放大喜之日要用的器具来,竿挑起了红灯笼、贴好香烛上的喜字、粉彩酒壶一字摆开。
被请来帮忙的喜婆六婶叉着手,念叨着:“手脚麻利点,要是漏了哪样,丢了新娘子的脸,头一个不饶你们。”话音才落,临近街道的客栈二楼,好阵猛烈的咳嗽,听到了声响后,六嫂显出了几分惶恐,急急走进里客栈里间,替新娘梳妆打扮去了。
帮手的婆子们趁机拄着扫把,偷懒叽喳着:“呸,还有那么狠心的女儿,当娘的还在病床上躺着,就急巴着要嫁人。”
“你知道啥,小长生客栈的夜氏和女儿历来不睦,要出嫁的新嫁娘就是她的女儿岳文姝。”说话的是在附近住着的王婆,最喜欢念叨他人家的是非。
“岳家兄妹都不是好货色,岳文姝十二岁时将兄长赶出了家门。做兄长的走后没多久,在县城和人酗酒斗殴死在了外头。从那以后,夜氏的身子就和客栈的经营一样一年不如一年。几个月前,客栈亏了笔钱,岳家那个泼辣货为了还债,遇到了个外县来的世家公子哥,早早就爬了哥儿的床,和人定了终身。”
“这有啥怪的?都说龙生龙胎,鼠生鼠患。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家人的来历,夜氏年轻时是在隋云县做人小妾,不知耻的背着夫家偷汉子,亏着本家主母大度,只被遣送到了镇上。一年里,还送些钱粮过来养着那对野种。”几个婆子说得唾沫横飞,俨然忘了手下的活计。
王婆手上的扫把倏地被抽走,客栈里奔出了个穿着新嫁娘衣服的少女,浓眉大眼,挽了个单股发髻,手起扫把落下,气力大的惊人,扫把照脸劈下,血印子爬上了王婆的脸。
几个大脚婆子也都不是吃素的,嘴皮子张张合合,把啥酸话辣话都骂了个干净,一个上前想夺岳文姝的扫把,一个去拉扯她刚挽好的新娘发髻,更有人拉扯着她的喜服袖子。
再见泼辣货岳文姝把那齐腰高的扫把,舞得异样灵巧,左一下,右一下,砸的人鼻梁冒血,星满额头,那些大脚婆子哪敢硬拼,一窝蜂就散开了。
“一堆长舌妇,也不怕下了地狱被鬼差勾去舌头,”岳文姝喘着气,将扫把放了下来。
躲在了门里头的六婶碎步跑了出来,急着说:“文姝啊,人都跑了,谁来摆东西哟?”
“罢了,横竖也没什么人来见礼。”岳文姝凄凄一笑,看向了二楼。大喜之日,门庭稀冷,她的亲父,连个道贺的家丁都没派来。
岳文姝见外头的摆设只是乱了些,稍稍收拾下就成了,倒是她的一身行头,再不收拾,只怕要失理于人前了。
六婶没法子,只得差着伙计在门口摆上了香案,香炉以及供奉用的肉食酒水,再陪着岳文姝整治体面去了。
喜乐从远处传来,小长生客栈的门前,迎宾毯铺开,整串鞭炮炸响,红纸洒了一地,火盆香案全都备好了。
六婶颠着脚跑了出来,看到了周边整齐的摆设,四人抬的花轿和骑在了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已经近了,她只得又跑回了客栈。
热闹了一阵,拜过了天地后,小长生客栈里摆起了宴请客人的流水宴。
岳文姝坐在了喜房里,等着新郎陈琅进门。陈琅是她三个月前在客栈中认识的,十九岁,是县城望族陈家大房的第三子,为人文采****,生得也是貌若潘安,这样的人,竟会看中了她,还要娶她为正妻。
陈家本家在外县,陈琅说先在徽镇娶了岳文姝,过阵子再带她回家拜见父母,今日他迎亲来时,带了十几名陈家的家丁
嫁给了陈琅,她就能离开徽镇,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听人的风言风语,受着娘亲的冷落了。
过了许久,也不见陈琅推门进来。
一天下来,没有长辈操办婚事,岳文姝独自应酬,也是饿了,撩起了喜帕,唤了声:“六婶?”
无人回应,掀去了喜帕,走到了门侧,一片静悄悄,并没有听到觥筹交错的推杯置盏的动静,不祥感在心头兜转。
岳文姝迟疑着,迈出了门槛,才刚走出房门,就瞧见了六婶扑倒在院落的石径上,一碗桂花汤圆洒了满地,鼻端下已经没了气。
岳文姝只觉得天旋地转,用手捂住了嘴里的呜咽声,厨房的方向有说话声:“管家,不是说用上十颗低阶灵石,就能解开聚灵法阵?”
“三少爷,您别急,整间客栈就剩我们几人,不如您先去行了洞房里,财色兼收,岂不快哉?”陌生的男声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明知我早已和人订了亲结为了道侣,还在那里胡乱说事。切记回去之后,岳文姝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早几日还在了花前月下,摩挲耳语的男子的身影,寸寸龟裂开。
“老奴该打,说的话污了三爷的耳。三少爷莫要心急,您福根深厚,既得拜名师,又发现了这间小客栈藏有上古八卦聚灵法阵,筑基列为修士只是时日问题。法阵的灵力已经蓄足,只需要再用那对母女中的一人之血,作为血引就能启动法阵,”门被打开了,几名面目凶煞的陈家家丁冲了出来,其中一人撞倒了岳文姝后,快步往里间冲去,将病卧在床的夜氏拖了出来。
“小娘子,你在外面听得也够久了,该是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怪只能怪你们母女俩为阴时阴日出生,生来就是供修士享用的炉鼎。”小长生客栈的厨房里,早就换下了喜袍的陈琅,站在了厨房的灶台边。
说话的是名四旬开外尖嘴鼠目的中年男子,眼带阴毒。
灶台被清理干净了,灶基上是个空心的八卦图文,上面写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字。边角上,摆放着几块黑色的石头,石身上隐约泛着红色的暗光。
“文姝,徽城偏僻又多盗贼,住着也不安生。我想在县城买了处院宅,接你和岳母过去住,需用你俩的八字来合宅院的风水,”岳文姝陡然睁大了眼,半月前,陈琅惺惺作态的问去了她和母亲的生辰八字。
“陈琅,你既是修真之人,该听说过隋云岳家,姝儿是岳家之后,你们要是动她分毫,岳家的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夜氏久病多时,年轻时清秀的鹅蛋脸上,脸颊深陷,她的灵根早在十几年就被岳家那个毒妇伤毁,灵力枯竭。
陈家的这些家丁都是后天巅峰的小高手,被他们制住了双手后,夜氏根本无力反抗。
“好个狡猾的****。陈家和岳家交情甚好,岳大夫人已经将事情都告诉我了,否则我真要被你糊弄过去了。看在你也活不了多久的份上,我姑且称你一声--二夫人。一个被岳青城抛弃了十几年的活人炉鼎。”陈琅那张斯文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屑。
岳文姝不知炉鼎是什么意思,但夜氏在听到陈琅口中的话后,面上涌起了抹不寻常的怒色潮红,两眼圆瞪,心里已经是恨极。
“娘,他在说什么?什么修真,什么炉鼎,爹爹,还有大娘…”文姝痴立在旁。
“不要喊她大娘,她不配。岳青城你个畜生,你当年欺骗了我,现在连我的儿女也不放过。”夜氏心神崩溃,她硬声咬断了舌头,口中的唾沫犹如一枚利箭,射向了陈琅。
“一介筑基难成的散修,还敢逞能,”陈琅周身立刻形成了个椭圆形的光环,那光环看似微弱,却有奇效,那枚血肉模糊的利箭,只是让光环稍变了形。
“金甲术!姝儿,为娘对不起你,下一世,你要投胎生个好人家。”夜氏见了光环,口中含糊不清,颓然地坐在地上,想不到陈琅年纪轻轻,已经是练气小成。
那几名家丁手起刀落,鲜血溅落了一地,缓缓渗入了法阵。
眼见娘亲身死,岳文姝如遭雷击,整个人恍如痴傻了般,她的心痛到了极点,眼里火辣干涩着,榨不出一滴泪来。
陈琅和管家面露婪色,围在灶台旁,法阵上发出了阵亮光,光亮闪过后又黯了下去。
“管家,不是说,灵石加上阴日阴时的女子血,就能启动法阵,汇聚灵气的吗?”陈琅无视岳文姝的哭喊声,盯着法阵。
“三少,莫要惊慌,夜氏一身的灵元都已经被岳青城吸尽,用她的血还不够,得用阴时阴日的处子精血。”管家取出了一本《法阵大全》,翻看后解释道。
陈琅听完,大为庆幸,好在他没碰过岳文姝,他转过了身去,走到了岳文姝的面前,抬起了她的下颚,柔声说道:“文姝,你我拜了天地,即为夫妻。你也希望为夫我早日得道成仙。你放心,他日为夫成仙之时,一定替你建庙筑宇,替你结百世香火,让你下辈子投户好人家。”
“拿开你的脏手,”岳文姝的脸上木然,两眼直视法阵,森冷到了极点的语气让陈琅遍体生寒。
他松开了手,朝着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们都抽出了腰刀,只待岳文姝有任何异动,就要出手斩杀。
岳文姝如行尸般走到了灶台,跪倒在地,脱去身上喜服,露出了雪缎裁的里衣,将喜服盖在了娘亲的尸身上,朝着夜氏的尸首拜了三拜,手探向了案头的菜刀,架在了白皙的脖颈上,“陈琅,我问你,你可曾爱过我?”
“修真成仙之人,心有济世之大爱,断无俗世之小爱,”陈琅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法阵。
“成仙?世上真有神仙?成仙又有什么好处?”岳文姝摇头不止,锋利的刀口已经割开了道血痕,血落到了法阵上。
“仙者,一跺让天地为之色变,一息可气吞河山,一手可遮天蔽日,一瞬让白骨生肉。”陈琅陷入了旖旎痴妄中,法阵再次闪现了诡异的红光。
“成仙如此之好,不外你弃我如鄙履,视人命如草菅,”岳文姝摇头苦笑,“若是有来世,我亦要学你,断绝俗念,问道成仙。”
“你一介凡人,即无灵根,又无奇遇,命就如草芥蜉蝣,岂能成仙。看在你我昔日情谊的份上,留你一具全尸,”陈琅嗤之以鼻,他已经是练气小成之修士,能看出他人是否具有灵根,岳文姝除了是阴时阴日出生,身无半点灵根,连做人炉鼎的资格都差人一等。
陈琅手中一扬,一道金石之气劈向了岳文姝,痛意袭来,血腥味弥漫上了喉咙,少女的眼里,死盯着那个古老的法阵。
只因她是凡人,就该这般被人作践,就该这般屈辱而死?她不甘,不甘啊。
瑰红色的血从少女的脸上滴落,她的嘴边是一抹诡异的笑容。法阵上发出了“吱嘎”的犹如老石磨被人推动般的声响。
“金木水火土”五个字中,“水火”两字亮了起来,地面结出了厚厚的冰层,陈琅和他的家丁双脚被封冻在内无法移动。
无数朵的火舌红莲,从冰层里迸出,那火舌温度奇高,家丁们才一接触,就被烤成了焦炭。一时之间,小长生客栈火光冲天,樯橹灰飞烟灭,惨叫声哭嚎声阵阵不绝。
“寒狱孽火”,陈琅惊呼出声,那个本该带来无数灵气的法阵里,迸出的不是有助修炼的灵气,而是吞人修为噬人魂魄的地狱孽火,冤鬼阴魂齐齐而出。
“三少爷,快逃。此女命格诡怪,阴时阴日出生却又身藏异火,”管家伸手想要去拉陈琅,奈何脚下的冰寒阻绝了灵气运行,熔金销骨的火苗扑面而来,瞬息之间,就是连筑基期的高级修士也难以抵挡。
“世人都说神仙好,我道神仙最无情,”火光之中,岳文姝大笑着,衣发鬓角在孽火之中,寸寸化为灰烬,神识渐渐模糊。
连载中的老书:。
1 重生
1 重生
口干舌燥,眼皮很沉,眼前模糊着显出了个人影来,牙关被撬开了,送进了口药。
药汁苦涩,难以下咽,岳文姝忍不住“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姝儿,药很苦吗?轻点声,要是让娘知道你不肯吃药,又要挨打了,”少年的手拍着她的肩膀,问话的人,下手也没个分寸,拍得岳文姝咳的更厉害了。
“轻点,岳文翰,骨架子都要被你拍散了,”岳文姝伸手一拨,在叫出了那个禁忌了四年多的名字时,哑了声,她刚才喊的是谁?
岳文翰?她的大哥不早该在四年前就死了?世上唤她姝儿的人,不该都已经死了嘛?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生来就饭量大气力大,”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少年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同样的浓眉大眼,微黑肤色,比起岳文姝的脸来,他的面貌要棱角分明些。
十二岁的岳文翰担忧地瞅着自家妹子,文姝早几天害了风寒,连着几天都是昏昏沉沉,喝了药就睡过去了,今晚他照例来喂药,不知是不是药煮得过浓了,才喂下去,姝儿就呕了出来。
“我...你,”岳文姝跌撞着要爬下床去,两条腿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才站起来,人就又倒下去了。
地上清晰地映出了两人的身影,他不是鬼。
“姝儿,你别乱动。娘说了你害了极厉害的风寒,每天要喝药静养。我知道你想和六妮子一起去看花灯。可你的身子不好,大哥答应你,等你好了后,我一定陪你去镇上寺庙看黎火节的点灯大典。”岳文翰讨好地看着妹子,夜氏打小就重男轻女,他知道妹子为此很不喜欢自己这个大哥,从她懂事以来,就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大哥。
黎火节点火大典?六妮子?说得可是六婶的二女儿六妮子?她不是早在两年前就嫁到外镇去了嘛?
岳文姝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是大哥,十二岁时的大哥,还没离家去隋云县本家前的大哥。
“拿面镜子给我,”镜子拿过来了,她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比十六岁出嫁时,稚嫩圆润些。真真切切的,属于岳文姝的脸。
十二岁时的岳文姝。
黎火节,六妮子,十二岁的岳文翰。四年前,她回到了四年前,徽镇四年一度的黎火节前的一晚。
黎火节后的第四天,县城的岳青城派了家丁过来,在和夜氏密谈之后,带走了岳文翰。
文姝气愤夜氏偏心,让人只带了兄长去县城过好日子。
自此,两母女更生了罅隙。再之后的一年,岳文翰醉酒和人斗狠死在了外头,夜氏卧病不起,母女俩关系进一步恶化。
记忆曳然中断,那张在烛火下,看着无比真实的少年的脸,让岳文姝喉头发涩,像是有千百只虫蚁在爬,她颤抖着抬起了手,触碰着少年的额角。
手指间是一片温热,眼中泪雾弥漫。
她和岳文翰是双胞兄妹,直到十二岁时,两人的外形有五六分相似,脾气却是南辕北辙。
文姝出生晚了半个时辰,反倒更急躁,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文翰年少老成,性子也敦厚和善,最见不得人欺负胞妹亲娘。
她以为她是嫉恨大哥的。这一刻,文姝只想说,大哥,姝儿好想你。
“姝儿,别光脚站在地上,你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没准你喝了药后,睡一觉,明个身体舒坦了,我们就能一起去看黎火节的点灯大典了。”岳文翰见妹子难得没开口轰他出门,心里一阵欢喜,可再看看妹子魂不守舍,两眼被汤药的热气熏得红红的,心里愁了,可别是发烧烧糊涂了。
岳文姝看向了那碗黑乎乎的药,心底一动,遗忘在脑海中的某一处被触动了。
四年前的黎火节前夕,她莫名其妙害了场病,病后每天都喝这种夜氏特意抓来的药,每每喝了药后,她就觉得头脑昏沉,一沾了床就不肯下来。
也是为此,在岳家派了家丁要来接文翰兄妹俩时,夜氏以女儿身体不适为由,独独让岳文翰见了岳家的人,随后,岳文翰就被带走了。
岳文翰去了县城后,刚开始还有几封家书,过了半年后,就听说他在县城学了身纨绔子弟的脾气,和徽镇的人断了联系。
现在想来,历来疼爱胞妹孝敬娘亲的大哥,怎么会在短短半年间性情大变。
还有娘亲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
刚才险些入口的药物,闻着气味,就让人头脑发昏。难不成,夜氏抓来的药有问题?
十二岁那年,岳文姝在病得糊涂时,并没有怀疑喝得药有什么问题。可死过了一次,又活了过来的岳文姝,在目睹了娘亲的惨死和兄长的早夭后,已然明白了太多。
老天爷既然慷慨地再给了她活一次的机会,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大哥,我怕苦,你给我去厨房那些糖兑味,”岳文姝皱起了小脸,装出了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听了妹子这么一声大哥,岳文翰那个激动啊,他蹦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大哥这就给你拿,你等着。”
趁着岳文翰折身出门,文姝将药往墙角一泼,等着岳文翰再进门时,她拧巴着脸,装着把药喝完了,再吃了满嘴的糖。
药喝完了之后,岳文姝又如往日一般,睡眼惺忪了起来,岳文翰也就掩了门,出去了。
过了片刻,门又打开了,一阵压低了的咳嗽声后,夜氏走了进来。
关于夜氏年轻时的荒唐事,上一世,文姝就没少听人说起过,心里少不得要鄙夷亲娘的为人,在遇到陈琅后,更是不听夜氏的劝阻,最后落了个孽火焚身的凄凉下场。
夜氏进了门后,在确定女儿已经吃过了药入睡之后,她又掖了掖耷拉下来的被角,喃喃说道:“姝儿,不要怪为娘的狠心,这都是我们夜氏女子的命。”她手中一拂,离她几尺之遥的油灯噗然灭掉,转身走了出去。
文姝的房内安静了下来,约莫是半个时辰后,小长生客栈的帮佣伙计都洗刷干净了,厨房也安静了下来。
小长生客栈不大,岳家三口人加上一个本家派来的刘厨娘和两个伙计,总共才六人,楼上是客房,楼下是吃饭的地方。
岳家兄妹和岳氏住在了二楼,余下的人住在了楼下。
二楼的一扇房门被推开了,为了不惊动娘亲和兄长,岳文姝赤着脚,摸出了房间。
楼道处,点着盏昏暗的廊灯,把她的身影照得一晃一晃的。
夜氏和岳文翰都已经睡下了,小长生客栈的生意只够营生,平日的油灯和灯芯都不能胡乱使用,过了酉时(晚上七点后),客栈房内的油灯都得按时熄灭,客人也不能例外。
酷暑后的八月末,空气闷热,地面的青石却意外的冰冷,凉意顺着文姝的脚丫往上钻,时时提醒着她,此时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娘没有惨死,大哥也还未离开家门,岳文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在被烈火焚身后,又再度活了过来。
无论是真是假,既然她活了过来,她就要珍惜眼前的一切。
如果一切真的都回到了十二岁那年,那个掩藏在灶台下的法阵,应该也还存在着,它或许能告诉她一些答案。
厨房里的摆设和四年后没有多大差别,洗刷过的锅碗,整筐的果蔬,就连那把要了她性命的菜刀,也还放在了菜案上。
文姝在还带着余热的灶台旁,引了火,点亮了油灯。那个吸收了她和娘亲血的八卦法阵,应该就埋在了炉灶的柴火灰下。
找了烧火钳扒干净了炉灰,再用扫把和簸箕,把堆在炉灶旁的灰烬扫干净了,石灰糊好的炉灶露出了灶基来。
文姝在小长生客栈住了十几年,也没少在厨房里帮忙,从来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看着娘亲临死前的反应,娘亲也不知道这个法阵的存在。
炉火灰扫干净之后,露出了个图像来,是个空心的八卦。文姝将油灯举高了些,以便更清楚地看到八卦。
被陈琅害死时,她还来不及看清八卦上的具体字迹,今晚一看,这个八卦和她在道观看到的普通八卦略有不同,上面刻着的是“金木水火土”几个大字。说来也怪,八卦共分八个扇面,上面却只有五个字。
均等的八个扇位,看上去并非是用朱砂笔墨画上去的,是被人刻上去的,入石三寸,每一笔每一划用力都很均匀。
“那日陈琅那伙人还说要用低阶灵石,还有我们母女的血为引,还有那些火,那些冰是怎么回事?”灵石是什么,文姝并不清楚,她也没有灵石,可是她有血引,手摸索到了那把菜刀,在手指上割开了道口子。
黏答答的血落在了八卦上,油灯的火苗闪动着,八卦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没有“吱嘎”声传来。
“不行,看来还是少了那种叫做灵石的东西,我该去哪里找灵石呢?”
文姝失望着,将油灯再往里挪了几分,“咦,八卦上怎么多了个东西?”原本空心的八卦上,凭空生出了个阴阳两仪图,将原本残缺不齐的空心八卦扇位补齐了。
文姝刚要挑灯去看个究竟,厨房外一阵脚步声。
同日开文同是仙侠文的老战友:。
2 法阵
2 法阵
文姝听了声响后,忙吹灭了油灯,原来只是店里的刘厨娘半夜上茅厕。
文姝不敢久留,只得先回了房。那****,她睡得并不安稳,连连做起了噩梦来。
梦中的自己,依旧是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嫁娘,嫁衣血染,反复只说着那句话:“若是有来世,我亦要学你,断绝俗念,问道成仙。”
世上真的有仙人?仙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鸡叫三声后,小长生客栈里又有了声响,厨娘和伙计们已经忙活了起来。
这家小长生客栈的前身只是家路边供人吃饭的小店铺。十几年前,夜氏怀着文姝兄妹俩时,被岳家主母遣送到了徽镇。
“小长生”客栈是岳家的一处产业,由于店址偏远,族中一直无人肯来打理。岳青城就派了一个刘姓厨娘,帮忙夜氏打理。
徽镇是个中等规模大小的西北小镇,小长生客栈在徽镇亦只能算是个中等规模的客栈,生意算不上好,靠着个住宿便宜饭菜整洁和夜氏的精打细算,还能养活客栈里六口人的生活,一年下来能余下几十两银子。
岳家派来的那名厨娘,说是帮忙,实则却是个太上皇,一年下来多余的银两,都会被克扣上缴。外头传说的岳家给钱养野种,事实上,岳家除了每年的年礼,从来没给过夜氏多余的闲钱。
从文姝兄妹俩十岁前后,只要是身体周全,每天的卯时(早上5点左右)都得起床帮忙淘米切菜,生火扫地。兄长文翰气力大,就被指使着上街采办米粮果蔬。文姝厌恶夜氏性情软弱,对娘亲也就更加嫌弃了。
这几日由于文姝害了病,那些琐碎事就被文翰一人承担了。
文姝醒来后,脑子里还是回想着昨晚的事情,横竖她现在是喝了药,只用装病就成了。
中途夜氏还端了碗瘦肉粥进来,叫了文姝几声,见她没有答应,就带上了门,领着文翰出门采办去了。
文姝在床上躺着,也没想出个来由来,肚子又饿得慌,就起身喝起了粥来。
满满的一碗粥,粥上撒着肉糜和切碎了的小葱,香气扑鼻。
文姝没记错的话,四年前夜氏的身体还没那么差,夜氏的手艺不俗,奈何那个刘姓厨娘仗着是本家派来的,硬要霸着厨房,使得客栈口碑很一般。
手上的粥是夜氏熬的,有好些年没吃过娘亲熬的粥了,文姝动口,将粥吃了干净,身上一阵阵发热,说不出的舒坦。
过了片刻,文翰进门了,见了妹子的脸色不错,他也来了兴致,“姝儿,你身体好了?还把娘熬的粥都吃完了?大哥刚在路上碰到六妮子了,她说今晚要跟你一起去看火龙点灯。”
“好些了,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的身体好了。你也知道娘亲爱唠叨,一定又会说身体刚好,不能胡乱跑。”文姝记得,十二岁的那场火龙点灯,据说是徽镇有史以来最出名的一次,那一次,全镇的灯火都在瞬间熄灭,一头火龙横空而出,点亮了整条街的灯火,镇上的人都说,那是条神龙,点灯的是天上的神仙。
有份去看那场表演的六妮子,回来后就绘声绘色说给了害病在床的文姝听,文姝听后,少不得又发了通脾气。
没有喝药,身子就舒坦了,如此说来,问题过来出在了药身上?娘亲让自己喝药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文翰听了妹子的话后,犹豫不决了起来,他的性子,一说谎就会害个大红脸,他又不能欺骗娘亲。
“大哥,你不是答应过,只要姝儿身体好了,就带我去看火龙点灯的嘛?原来大哥说得都是骗人的,做不得数,”文姝将被褥往地上一摔,撒起了火来。
见了妹子动了真火气,怕她气着了,岳文翰立马丢盔弃甲了,只差竖起两个指头对天发誓,绝不会和旁人泄露半个字。
这一日,过得还算安生。
徽镇的黎火节一年一次,在周边的乡镇村落里很有些名气,慕名前来的游客和各地商贩早早地都进了城。
小长生客栈也跟着沾了光,夜氏忙着客栈里的事,也就没有闲心去管埋头干活的儿子和蒙头在房里,悄无声息的女儿。
到了傍晚时分,天边浮起了几片镶着金边的红云,客栈里的客房也住满了人,厨娘伙计们忙碌了一天,放下了门板。
吃过了饭后,客栈所在的小街弄堂里也热闹了起来,见儿子急巴巴地吃完了饭,收拾齐整了。
见店中没有其他人,夜氏偷偷摸出了十枚铜板,“看你的猴急样,拿着钱去看火龙吧。”
文翰接过了钱后,夜氏又递上了十枚铜钱:“这几个铜板,你收着替文姝也买些好吃的。记得早些回来,免得你妹妹醒来后,不肯吃药闹腾的慌。”见夜氏没有再多问,岳文翰吁了口气,趁着娘亲进厨房清点今日的用度时,他溜上了楼。
才一进门,文翰就觉眼前一亮,妹子文姝已经梳了个双丫髻,换了身干净的蓝底白碎花褂子,只等着出门了。
“娘亲给了我们二十个铜板嘞,诺,都给你,”岳文翰把铜钱都给了文姝。
“钱都给了我,你怎么办?”文姝摸着那二十枚汗津津的铜钱,指尖的暖意一直探到了心底。
“我啥都不要,姝儿开心就好了。黎火节年年都有,小摊小贩卖得玩意也差不多,早就腻味了。快跟着我下楼,我和六妮子说好了,晚饭后,在巷子口集合呢,”文翰喜滋滋地拉着妹子的手,偷溜出了客栈。
厨房无人,夜氏独自一人,拿着笔墨记录着客栈今日的用度。
“盐半斤、猪油两斤、鲫鱼十条、排骨十根、白菜二十株、萝卜...每样都短了些,这个刘厨娘,手脚又不干净了。”夜氏在账簿上记下了一笔。
记录完后,夜氏再小心地往外看去,确定了客栈里的人都走空了。她再在身后虚空画下了一个隔绝法阵,此时要是有人闯进了厨房,夜氏必然会知晓。
夜氏画完了法阵后,额上已经出了一层密汗。
她本是个资质不错的水灵根散修,因为体质特殊,被岳青城诱骗,嫁入了岳家,哪知岳家的主母是个嫉妒心极重的毒妇,趁着她怀有身孕之时,伤了她的灵根。
夜氏拿出了粒水蓝色的珠子,捏在了左手。
她右手拇指和中指结起了一个印记,口中念念有词,“水润之术,洗涤心中之尘垢,滋润吾之灵体。”指间,挤出了滴血,血形成了一个环状血链,悬浮在空中,那块蓝色的珠子被置于其中。
蓝色的珠子是一颗普通的水性灵珠-游蓝珠,这种灵珠的品质一般,能治疗中度的内伤。在修真界这类石头很是普通,不过在徽镇这样的凡人聚居的小镇,倒还算稀罕。
游蓝石在吸收了血气之后,灵光更盛。
再看夜氏的神情,眉宇之间,似是痛苦又似舒坦,太阳穴处,更是激凸不止。闭目养生的夜氏并没有发现,从厨房的炉灶位置,流淌出了一阵更加浓郁的灵气。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夜氏被水润之气包围住,全身的经脉发显露在了肤表,在那股空灵之气的映衬下,夜氏秀气中带着几分憔悴的五官,显得明朗了几分。
吸纳进最后一口灵气后,游蓝石应声而裂,成了粉末。
“不知为何,每每在客栈的厨房中修炼,效用就会大增。只可惜我手头的灵珠已经耗尽,刘厨娘那个恶妇,仗着自己是后天的武者,对我母子三人百般欺凌。眼下我受损的灵根已经恢复了五成,这些年我一心蛰伏,已经冲破了练气五层。姝儿和翰儿已经满了十二,再过些时日,岳家的人就会找上门了,必须在此之前,杀了那名恶妇,再带着孩子们逃离徽镇。”夜氏的脸上,多了分狠绝。
徽镇街道上,兄妹俩挤在了人群里,被镇上的花灯美景吸引住,浑然不知客栈里夜氏刚做出来的决定。
“姝儿,你看前头有个卖古董杂物的小摊子,我们过去看看?”岳文翰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见了前方有个卖各类杂物书籍的地摊,拉着文姝就往前挤去。
3 淘宝
3 淘宝
文姝深知兄长的脾气,上一辈子她每遇到如此的情景都少不了冷嘲热讽,今晚倒是没有发作,任由岳文翰拉着走到了摊前。
徽镇镇子小,像样的店铺都坐落在小长生所在的街道上。
举办黎火节的是本镇的道观-素清观。道观修在了镇南的僻静处,直往道观的是条马车难通,一下雨就积水泥泞的三人并行大小的黄泥路。
好在这几日天气晴朗,地上的黄泥路晒得干硬,前来观礼的人脚下才有几分干爽。
黄泥路两侧是整排的青柳,为了应黎火节的景,柳树上挂了几个大红灯笼。趁着今夜有黎火节点灯仪式,一些擅于经营的小贩钻了出来,占了些地面,铺了张耐用的布皮,摆起了简易小摊来。
文姝被岳文翰拉着,钻过了人丛,站在了家摊位前,细量了下摊位,还真看出了几分不同来。
黎火节这样的节日,来的看客们不外乎是些外镇来的看热闹的或是镇上大人带着小孩出来的,当然也有些岳家兄妹差不多年龄,大人们不用看管着,手头有几个铜板的少年少女。
至于摆摊子的小贩也多是些卖吃的玩的,岳文翰年满十二,也过了赖吃赖玩的年龄。
至于文姝,上辈子都活到了嫁为人妇的年龄了,那些孩童外乡客眼馋的把戏,更是不看在眼里,刚才两人一路走来,见了这类铺子也没多看几眼。
直到快近了和六妮子会合的道观,岳文翰才眼尖地看到了这家店铺。
磨破了边的草席上,上面胡乱撒着各式的玩意。有磨刀石、还有匕首、几本破烂的书籍,甚至还有把夏日用来纳凉的蒲扇。东西都是旧的,小摊的主人也是穿得一身破破烂烂,留着脸邋遢胡渣子,是个落魄至极的汉子。
“小哥儿,小姐儿,都来看看?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尤其是这几本书,可都是我的毕生绝学,”落魄汉子操着口陌生的乡音,竟不是徽镇本地人。
一听说是绝学,岳文翰眼中就闪出了精光,他在客栈里做些采办跑堂的活计,也听着客栈的客人说起些传闻,听了些好汉英雄的事迹,里面的人可都是身怀绝学,譬如一拳就可劈碎整颗巨石,再比如说轻轻一跃,就能跃上徽镇镇门口的那座五米高的石碑门。
文姝拽了岳文翰一把,想提醒自家兄长,对方要真有“绝学”在身,还用得着镇上摆上面草席,卖这么些破烂玩意嘛。
“姝儿,你看,这本是金刚指还有这本是铁甲功,等我学会了这些好本领,就不怕刘厨娘拿着扫把来教训我们了,”刘厨娘对待本家外放的这对兄妹,没有半分对待少爷小姐的心,暗地里更没有少欺负两人。岳文姝上一世枉死前的那一手扫把功,就是在看着刘厨娘使唤时,学来的。
听着兄长这么一说,文姝依稀想了起来,岳文翰十一二岁时,还真痴迷过武学一段时间,每日捧着几本破烂书,夜不入寐,饭不下咽,说要学好绝世武功,以后带着娘亲和妹子过好日子。
徽镇是农耕小镇,镇上没有正经的学堂,妇孺也多不识字,岳家兄妹俩能短文识字还是亏了夜氏自小开始的悉心教导。
岳文翰学了那些所谓的绝世神功后,手脚比同龄人确实灵活了许多,后来才被岳家来的人相中带走了。
难不成这名看着落魄的摊主还真是身怀绝学的高人?
文姝心里一惊,面色也跟着一变,蹲下身来,看似好奇的和兄长在那堆破烂书里翻找着。
落魄小贩往兄妹俩身上瞄了两眼,看着两人的衣衫整洁,谈吐又和一般的粗人不同,还低声议论着书皮上的名字,看着还是个有教养的,也不再强自推销,就由着他们翻找。
岳文翰手里还抓着他早前念叨着的两本书,《金刚指》和《铁甲功》,一个是金刚,一个是铁甲,光听名字就很威风。
小贩见两人挑好了,先是看了眼文翰手里的,嘿嘿一笑,竖起了拇指:“小哥倒是机灵的,这两本秘籍你要是练成了,也算是一条汉子了。”
嘴上又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地夸着,“我看小哥也是有心要买,一本书五个铜板不二价,算是交个朋友。”
五个铜板,说贵不贵,说便宜也绝不便宜。照着徽镇的物价,一个铜板可以换两个烧饼,也就是普通人两三天的伙食钱。书在当时,算是有钱人才能消遣得起的玩意,要不是两人手头拿着的都是旧书,那价格岳文翰是问也不会问的。
岳文翰听了价钱,犹豫了起来,客栈里的情景他也是知道的,娘亲给的几个铜板也是瞒着刘厨娘省下来的。
“就五个铜板一本书,不过还要加上这两本缺了页的书,”岳文翰听着身旁,妹子脆生生地说了句,
再看看文姝手里,也抓了两本书,都是缺了扉尾页的,小贩愣了愣,还真有人要这两本书。
原来刚才帮忙翻时,文姝就相中了两本书,一本《强体诀》,还有一本名为《凝气术》。摊位上的书可不少,约有十五六本,文姝也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两本书的名字,就凭着直觉觉得这两本是最合适的。
其实小贩压根就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他是个在附近小镇倒腾破烂的游商,文翰手里的那两本书,是从一个洗手不干了的江湖卖艺人手里买下来的,用了十五枚铜钱。
握在文姝手里的,则是从一个疯道士手里买来的。那疯道士听说早年还是个做法事的富道士,后来不知那根筋不对了,弃了本行,学着别人求长生,求了几十年,最后求了个三餐不继,只剩了一口气,无奈之下,卖光了几十年收集来的长生秘法,全部的家当加在一起,才卖了百余个铜板,连口薄棺材都没换到。
道士的拂尘和道服都已经被小贩用了三寸不烂之舌卖给了素清观的小道士了,留下来的几样破烂,就被胡乱丢在了地上,当作了垃圾处理了。
“小姐儿倒是个眼光毒辣的,你手上的那两样,可是个得道高人的身后物。”小贩收了心里的纳闷,
岳文翰也古怪着,妹子不但没有阻拦他买这些破烂玩意,还非帮忙讨价还价了起来。女孩家的嘴皮工夫总是厉害些的,更何况文姝打小在了小长生客栈那样的复杂环境下长大,上一世,夜氏身体不济后,她一人料理着客栈的里里外外,早没了十二岁女童的稚嫩。
“身后物?那就是死人用过的东西?死人用过的东西晦气,连带着让其他东西也沾染了晦气,老板,我看你更该一起卖给我们了,就十枚铜钱,”文姝高了几分嗓子,装出了副嫌弃至极的模样来,引来了好些路人的旁观。
“嗨,小姐儿,你轻点声。”小贩急了,被她这么一说,客人哪还敢上门哟。
他心里肉疼着,嘴上还不忘再使上几分劲:“十个铜板可不成,你们得再贴点彩头。书虽然是破了,可还能看呀。每本再加两枚铜钱,十四枚铜钱,那可是最低价了。”
“不成,还是太贵了。”文姝摇着头,算准了小镇上也没几个人会花钱买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破书,“得再给我样高人留下来的东西做彩头才成。”
“小姐儿,你也太会说价了。真没有了,我都卖光了。你真想要讨点利钱,那边压席子的石头倒是那个老道士留下来的,一并子拿走好了。”小贩算是怕了文姝了,还没见过嘴巴这么利索的少女。
兄妹俩往草席边角看去,右下方还真压了块石头,黑漆漆的一块,也就墨砚大小些,表面带着些暗黑色的红纹。
文姝心底狂喜,她见过这种石头。
新婚那一晚,在小长生客栈的厨房里,陈琅等人摆放在法阵上的,正是这种石头,只不过她今晚见到这块石头要更小一些,颜色也更深些。
她不再犹豫,摸出了十四枚铜钱,给了小贩后,再拿了那块石头,揣进了怀里,拉着岳文翰逃也似的离开了小摊。
4 道士
4 道士
“姝儿,你拿这块石头做什么?你要喜欢石头,大哥改天给你去后山的溪里摸几块,准保比那块石炭头的好看上百倍。”岳文翰纳闷了,自家的妹子可是出了名的精明,谁也甭想捞到她的一个好处,今晚可是怎么了。买了破书不止,还把一块黑石头当成了宝。
“别忙活了,我就只喜欢这块石头而已,”文姝已经挤过了人群,走到了素清观的门前,和文姝一向交好的邻居女童六妮子还在素清观的门口等着兄妹俩。
上一世,文姝活得浑浑噩噩,到了死,才知道世上还有仙人一说。虽说一梦醒来,恍如隔世,可是在厨房里发现了灶台下的法阵,也就是陈琅说的修仙一事很可能是真的。
眼下有了机会,她更是不会放过。
文姝打定了主意,她今夜观完礼回去,一定要好好琢磨那块灵石和手上的那两本残书。
晚饭过去已经有阵子了,余晖黯尽,天漆漆黑了下来,柳树上的灯笼一溜子亮起,在嘈杂的人声中一摆一摆着,或高或矮,各色人群往道观门前的空地挤去。
徽镇所在的国家名为睿国,睿国崇尚道教,是个以农耕为主的国家。
黎火节,是开国国君睿嘉帝钦定的节日,每隔四年的夏社(类似于夏至)后的第三天,就是黎火节。
夏社后,秋风起,是稻谷结穗熟了谷子的季节,也是最容易引来蝗虫之类的害虫来啃食粮草。
每年镇长都会请镇上寺庙道观的观主主持仪式祈福驱赶害虫,仪式的内容千篇一律,首先由镇长请出从帝都分配下来的一盆皇粟,将皇粟摆放在早一日搭建起的木制塔楼上。
所谓的皇粟,是一种只产于睿国吴月、烟芜等地的上等稻谷。
民间有讹传,常年食用这种皇粟,可以养颜护发,还能强健筋骨,不过文姝只认为那是传言,要是真有如此的功效,那还要人参鹿茸那些金贵的补药做什么。
更何况皇粟,只有帝都贵族和国内少数的特权人士才能食用的,像是文姝这类住在偏远小镇的平民,也就只能在四年一次的黎火节上见到一次,别说是吃了。
皇粟的神奇之处,在于它比普通的稻谷早熟一个月,在遇到一种叫做菖香的香料后,会散发出一股类似于炊米煮熟后特有的甜糯香味,这种香味,能吸引方圆十里的蝗虫群。
黎火节的当晚,只需要将皇粟摆放在案台上,再燃起一堆篝火,皇粟遇火会生出一股香气,百公里内的蝗虫听足了那阵香气,就不会来骚扰庄稼。
如此的做法,听着有几分玄乎,可却异常有效。
因此,黎火节的点篝火仪式,关系到整个镇子的秋收,每到了黎火节当天的傍晚,用过了晚饭后,镇上的镇民都会自动熄灭了炉火,等到皇粟熏蒸出香味,仪式结束后,才会再度开炉,以示祥瑞。
点篝火的仪式大多千篇一律,在睿国已经持续了几百年,每个镇上的做法大致相同,次数多了,民众的乐趣也就低了。
黎火节还有个说法,观礼的人越多,燃起的篝火火苗越是特别,代表了这个镇本年的收成就会越好。
为了增加节日的气氛,每个镇就动起了心思来,有些财大气粗的镇,甚至会请了专门的戏班,在黎火节前三天,摆起了戏台,招揽人气。
而本年徽镇镇长也是绞尽了脑汁,才想出了个吸引人的噱头,早半个月,就在三乡四镇里说开了,徽镇本次的黎火节的点火方式,不用人点灯,而是请了天上的神仙火龙来点灯,再点火。
消息一出,别说是临近的三乡四邻,就是远近的几个县城也被惊动了,往年,徽镇的点火仪式可都由主持仪式的素清观的观主点燃的。
小小一个徽镇,哪来的神通请了火龙来点灯?答案除了徽镇的镇长和素清观的观主外,可就没其他人晓得了。
“今晚的人,可真不少,”和六妮子会和后,文姝就和她挽着手,仗着由文翰打头阵,钻过了人群,挤到了距离观礼高台最近的一处。
徽镇是边陲小镇,民户不过五百户,主街道亦只有两条。镇长此次夸下了海口,不仅引来了过半的镇民,还引来了千余名外乡来的看客。
文姝和六妮子在人群里发现了好些陌生的面孔。
“可不是嘛,只怕有好几百人吧,难怪客栈今个打烊早,未时就客满了,”文翰今晚得了两本宝贝书,又想着客栈满客,明个又能大赚一笔,心里就乐开了花,还算强壮的手臂平的摊开,拦住了后头往上挤来的人。
“文姝,你看那边有个怪道士,”六妮子是文姝的玩伴,十三岁,再过两年,她就嫁到邻镇去了,那之后,文姝身旁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今晚再和旧友走在一起,文姝难免有几分感慨。
六妮子所指的是个站在了观礼台下的小道士。
主持今晚祭祀仪式的是镇上的素清观的道士,那名小道士和其他道士的打扮不同,在人群中看着就分外出挑。
素清观是镇上唯一的一所道观,观礼有一名观主,两名道士,三名观童。除了着冠的观主外,寻常的道士和观童的打扮多为道士髻,头顶玄黄色的葛巾、身披白藕色的单衣,就着蒲青色的法衣,再脚踏草履。
那名小道士,衣服样式和素清观道士无甚差别,不过颜色又略有不同,做工也更精美些,文姝可猜不出镇上哪家裁缝店能拿出那样的衣料来。
小道士约十六七,面上无须,身姿高瘦,发髻用了柄银簪束着,身上是件玄色的法衫。广袖口上绣着些火焰状的浅纹路,衣衫垂至脚踝,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徽镇来去就那么些人,文姝在镇上可没看过小道士,心里难免有些疑惑。她借口着往前走能观礼更清楚些,使唤着文翰往前走。
身后又是一股浪潮般的人潮推攘,文姝顺势挤去,也不顾耳边的抱怨声,费了些周章后,才挤到了小道士所在的位置,再停下身来时,却发现那名身着法衣的小道士不见了。
5 符箓
5 符箓
小道士跟丢了,文姝只得收回了心思,跟着兄长和六妮子等在了观礼台旁。
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素清观的观主普济道长手提拂尘,诵念着**,少不得要歌颂一番睿国国泰民安,国君英明圣贤,把一众镇民游客听得云里雾里,个个掏起了耳蜗来。
约莫盏茶的时间,再听得普济道长高吟一声,只见徽镇镇长高举着盆皇粟,一步一叩拜,走上了观礼台。
“咋和往年一样,可不是说有火龙点灯嘛?”观礼的民众不乐意了,每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出来,可不是来看旧俗,那些外乡来的客人,更不客气,有些人甚至直接起哄嚣骂了起来。
镇长不慌不忙,将皇粟安置在高台上后,振振有声说道:“父老乡亲们,稍安勿躁,今年的祭祀和往年的必然不同,普济道长为了让我镇风调雨顺,再不受蝗灾,特请了得道仙师来点灯灭蝗,”说罢,镇长就恭顺地低下了头,口中诵念着**,等着仙师出来。
得道仙师?睿国是道教小国,民间自古就有凡人得道成仙的传说,各类大小道观更是林林而立,民众遇了红白喜事,添丁发财的事,都要到特定的道观祈福一通。
徽镇镇小,道观也就只有素清观一家,那普济道长能解签算卦,还能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在镇上很有些名望,现在说是道长请来的仙师,民众们一听,可就热闹开了。
年约五旬的普济道长恭敬地走到了道观门口,侧身垂首,民众们见了全都看向了道观门口,文姝兄妹俩也踮起了脚,往道观看去。
“道法无疆,普济众生,尔等小民,今日得见本仙师,也是三生有幸,”天际似有芸芸男音落下,民众一片惶然,抬头齐看向了高处。
一名唇红齿白,穿着光鲜的小道士从十余米外的高空,步步走下。脚下只是一缕夏夜凉风,却又犹如走在了台阶之上,行走之间,道袍广袖飘动,灯光映衬下,衣带飘动,姿态优美。
边陲小镇的粗野民众,何曾看过如此的仙人般的人物,一时之间,都默声不语,有些老人更是丢下拐杖,跪在了地上磕起了头来。
文姝三人所站之处,恰是小道士落脚背对之处,小道士落地之时,文姝只见他落地时,广口衣袖里,掉出了一抹纸黄色,小道士目视前方,并没有发现身上少了东西。
文翰和六妮子都被小道士的神乎其技的出场方式给震住了,谁都没有发现他的那番小动作。
“有请仙师为今晚的黎火节点灯,”镇长将松油火把递到了小道士的跟前,他可是亲眼见识过了道长的高深法术,还亲自给了“高人”五十两银子,就是为了让徽镇今年的黎火节长个脸。
“俗-俗-俗。当真是凡夫俗子,”小道士不悦道:“我乃北地落叶门门下的仙人,岂能遵循尔等粗陋的习俗,”小道士说罢,衣袖挥动,挂在了柳树上的照明灯笼,噗噗熄灭了。瞬间,素清观外的观礼台和街道都伸手不见五指。
“仙师此举为何?”镇长可没想到,仙人会来了这么一手,一时也猜不透仙师的用意。
高台旁边更是乱成了一堆,大人护哄劝小孩,连普济道长也是在黑灯瞎火里团团转着。
文姝三人站得离高台近一些,岳文翰摸索着,和身边的两人说着,“姝儿,六妮子你们不要慌乱,有我在。”只听见六妮子答应了一声,文姝却没了声音。
高台之上,小道士蓝飞灭了灯后,心里正得意着,这些凡人果然是愚昧,一张凡品的轻身符和灭火术就把他们糊弄住了。再接下来,只用再使唤出一道玄龙吐火符,就能艳惊四座。
小镇上的人还不是要将他当成了神佛供奉,到时候再提出他此次的师门要求,还不是水到渠成。
小道士遐想连连,手往衣袖里摸了一圈,他是个门派中的小角色,道行不深,才是区区的练气三层而已,身上的符箓加在一起也就只有四五张,用了两张,身上最宝贝的那张下品低阶玄龙吐火符居然找不到了。
“哪去了?”小道士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周边黑漆漆的,他将衣服抖了个遍,都没摸到那张火符。
高出人群祭祀台上,多出了只手,轻柔的女声在一旁提醒着:“仙师,你落了东西。”
黑暗中,小道士蓝飞看清了高台的角落处,多了张符纸,上面的暗色丹砂,在黑暗里还依稀可见。
有人影,在台子旁晃过。
暗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阵子,再拖拉可是要误了点火的吉时了,蓝飞不敢分心,将符纸往手上一拍,掐诀凝神。
火光突起,十米多高的高台前,盘旋飞了条昂扬火龙,鹿角马脸,x下五爪栩栩如生,龙口打开,一口火**而出。
火气弥漫,浩瀚入云端,高台之间,炸开了数十朵碎云,吓得观礼的民众惊呼出声,有胆小者是撒腿就往后退。
那数十朵小火云,竟是长了眼般,分了两派火云队伍,齐齐而出,只见先前扑灭的灯笼,逐一亮了起来,待到街道上又恢复了光明之后,那最大的一团火云才落到了高台下的柴草上。
小道士所有的玄龙火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下品低阶符,它只是门派中一位练气高阶的师兄,为了门派十年大典,制出了的一张欣赏用的瑕疵品。
火龙吐火,只是一个幻影,龙尾蛇身,焰光冉冉,也就只有花式华丽,没有半点攻击力,要是有人胆大去触碰龙身,会发现龙身没有半点灼人的温度。
可在徽镇凡人的眼里,那已经是真正的火龙转世,气势非凡了。
镇长和普济道士率着镇民,大气不敢吭上一口,匍倒在地,不敢窥视火龙神威。
小道士趁着众人不留神时,往火堆里射入了一个小火球,火光熊熊燃起,皇粟亦被点燃,发出了甜如蜂蜜的糯米香味。
点完火后,小道士蓝飞又一脸的高深莫测,站在了祭祀台上,受着众人的俯拜,低头看去时。
道观门口,群民叩拜,让他不禁飘飘然了起来。
众人都是如此,却有一名少女和一名脸带讶色的少年,并没随同众人,而是避让在角落里。
“姝儿,不拜真的没事嘛?可别是得罪了仙人,”文翰刚也想跪拜龙神,只是看着妹子硬着膝盖,嘴里说道:“上可拜天地,下可拜长辈,天地之间,再无他人值得我们兄妹俩参拜。”
小道士是有几分神通,却不是真正的神仙,文姝看得千真万切,她刚才绕道祭祀台边,将那张符纸送回去,就是为了看小道士如何使唤符纸。
他只是嘴里念念有词,随后火龙就出现了。
到底是那咒语的作用,还是那张不起眼的小黄纸的作用?文姝决心,明日有机会,就要到道观去试探一番。
皇粟遇火受热,香气远远飘开。那一年的黎火节后,徽镇还真出了件了不得的事,这些都是后话。
祭祀之后,观礼的民众纷纷散去,文姝也跟着兄长回去了,回到了客栈后,文翰还少不得要唠叨上一番今晚的所见所闻,对那个来自落叶门的仙师更是推崇有加。
6 人鼎
6 人鼎
回到了客栈后,已是月移柳梢后,月光打在了小长生客栈的门板上,白如牛乳。
让文姝躲在了客栈外的小弄堂里后,岳文翰在门板上叩了叩。过了一会儿,条状的门板“吱啊”一声,打开了。
夜氏手上提着盏油灯,见了文翰,“黎火节玩得可好?”
“可好玩了,可惜娘亲...和姝儿没机会去看上一看,”岳文翰本要将夜晚的见闻好好说一番,想起姝儿还躲在弄堂里,得想法子先溜进客栈,等着娘亲睡下后,再偷偷将姝儿放进来。
四年一度的黎火节,连刘厨娘和店里的伙计都都跟着凑热闹去了,夜氏推说不想跟人挤了一身的汗味,就留在了客栈里。
“怎么个好玩法,说来给娘亲听听,”夜氏一脸的和色,并没有立刻放了岳文翰进门的意思。
岳文翰摸摸脑壳,眼神止不住弄堂那边瞄了一眼,嘴上支吾着:“其实也不是很好玩,孩儿困了,想早些休息。”
“你胸口鼓囊着塞了什么东西,”夜氏伸手将文翰衣襟处露出的书角,拿了出来,看到了那几本书的书名后,夜氏眉尖挑了挑,单指着那本《强体术》,“这本你留神看看,至于这本...”夜氏单独翻看着那本《凝气诀》,微摇了下头,“可惜是本不全的,就不用留在身边了。”
“那本书是我要送给姝儿的,上回大夫过来诊脉,说她体虚气短。卖书的小贩说了,要是照着这本书练,可以延年益寿呢,”文姝买了书后,就让兄长保存着,眼见夜氏要将书没收了,岳文翰可急了,生出了些急智,抢着说道。
“姝儿用的?傻孩子,姝儿她是个...不练也罢,既然你有这份疼爱妹妹的心思,就先收着吧,当成杂书看看也成。”夜氏说完,面色沉敛,冲着巷子处说道:“别藏着了,不见了一晚上,真当为娘是瞎的聋的不成。”
今晚岳文翰外出,夜氏用游蓝石修炼完后,就熬了药,拿了些易下口的甘草李子,上门劝着女儿吃药了。在门口敲了好阵子门,也不见有人应答,进门掀开被子一看,床榻凉了已经多时,不消说,兄妹俩背着她溜出去了。
文翰吓地凭的蹦了起来,文姝也知是被娘亲发现了,从巷子口走了出来。
夜氏见她脸颊红润,起色很好,大惊之后更是心火如焚,连日来的汤药莫不是没有作用,拿起了树在屋外的扫帚,掉过了头来就要打。
“娘亲,是孩儿鼓动着姝儿去街上游玩的,”岳文翰上前拽住了夜氏手中的扫帚,双膝就要点地,揽下了所有的过错,替着妹子求起了情来。夜氏从就对姝儿管教极严,稍有不对,就是用扫帚把子教训,次数多了,每次一教训,文姝也不求饶,只用一双眼死瞪着,见了她如此的模样,夜氏只会更气。
“她的性子何曾听过你的蛊惑。文姝,不是为娘偏心,过些时日,你就会明白为娘的苦心,我让你这几日趟床上养病,也是为了你好,”夜氏想着过几日就要图谋大事,本算计好了让姝儿病着,躲过了那场本家来的**。
现在看来,却是晚了,早前本家来了信,说是派来的人路上遇上了水涝,要迟些日子赶来。文姝病愈,过几日岳家的人过来一查,怕就要摸清了她的体质了。未眠夜长梦多,这几日就要动手,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夜氏的心事,兄妹俩又怎能体会,大千世界,奇人异士数不胜数。
夜氏一族,是自蛮荒各族群开天地时,留下来的频临灭绝的人鼎之族,夜氏一族,生男则为护鼎之士,生女则为人鼎。
女子为人鼎,有灵根者,可助各类修者滋养灵元,无灵根者亦可使人延年益寿。
夜氏当年轻信岳青城,私奔离族,到了隋云城,才知道上当受骗,一身修为散尽。好在一双子女出生后被岳家族人确定身无灵根。
岳青城狼子野心,约定留下母子三人的性命,待到兄妹俩年满十二,再派人过来检测两人的体质,若是体质有变,就带回隋云县,祀奉岳家。
夜氏又岂会让一双子女与虎为谋。
文翰尚好,姝儿若是去了岳家,少不得要被人利用进献给他人,如此的命运,夜氏决不允许再发生在女儿的身上。
“大哥,你何错之有。文姝一人做事一人当,”文姝声音清冷,一字一句,珠玉落地,听在了夜氏和文翰的耳里,却都是一愣。
重生后,文姝才是第一次和娘亲夜氏打照面,细细打量,四年前的夜氏,还未因长子岳文翰的身死而心神憔悴,却也是因为多年的操劳生活,华发星星点点,染了双鬓。
想着娘亲临死前的那番话,文姝知道,夜氏此番所为,定是和她临死前所说的话有关。
文姝心底暗叹一声,娘,你何苦要一人承担。
她扶起了兄长,垂下了眉眼,挡住了眼帘下的那抹伤感情绪,走到了夜氏的身前,缓缓跪下,“娘亲,姝儿错了。”
夜氏鼻尖酸涩,往日文姝每回挨了打骂,都会怨声怒骂,何曾向今晚这般。
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夜氏手中的扫把却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了,潦潦斥了句:“这一次就罢了。身子既然好了,明天开始,你去厨房帮忙,不得找借口推脱。时辰不早了,你们俩都下去睡了吧,”让兄妹俩进门,落下了店门。
岳文翰见娘亲进了房门,嘴里正要找词安慰文姝。
耳边“扑哧”一声,文姝笑得两眼弯弯如新月,眼角还带着几分黠色。“你个傻子,娘亲的脾气,不让硬却服软,我不讨饶,哪能这么容易就进了门,”妹子的这番变化,看得岳文翰还真是傻了眼,他咋觉得妹子这一次病愈后,性子变了不少,对着自己的脸色好了些,对娘亲似也和气了许多。
不过,如此的变化,岳文翰是很欢喜的。
“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起来采办。这本书你拿着,娘亲都说让你好好看看,至于这本《凝气诀》,就由我收着好了,”文姝劝走了兄长后,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今晚的几样战利品。
此时早已经过了熄灯时刻,文姝打开了房门,映照着昏暗的廊灯,翻看起了手头的那本《凝气诀》,正如夜氏所说,这本书并没什么特别,只能算是本杂书,到了关键处,竟然少了好几页,不过也算是聊胜于无。
足足过了大半个夜晚,天色渐亮,文姝才翻完了整本书,看完书之后,她不禁低语:“原来世上竟有修炼成仙之法,”怀里的那块石头还温热热的,偷望了下厨房,天色还早,再过半个时辰,刘厨娘才会起身,不如趁着厨房没人,再溜进去查看下那个法阵。
刚要起x下楼,客栈的门板被人推开了,刘厨娘快速闪身进了门,昨夜她竟是彻夜未归。
人走进来后,文姝瞧见刘厨娘手上还挟着个盆,里面栽种的植物细长的杆叶,饱满的粟粒结满了杆身。那是昨夜供奉在素清观的那盆皇粟。
刘厨娘将皇粟连根拔起,扯去了叶杆,再将皇粟装进了贴身拿出的一口小布袋里,走进了厨房,再出来时,她的手上已经没了东西。
7 灵粟
7 灵粟
等到刘厨娘进了厨房后,文姝才又站了起来,好在刘厨娘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头来的那盆皇粟上,没有注意到客栈二楼猫着腰的人。
文姝在旁偷瞧着,屏息静气,琢磨着刘厨娘为什么要偷盗皇粟。
皇粟在睿国珍稀无比,国境内只有几处可以栽种。每年市面上都有人出大价钱想要收购皇粟,一直是有价无市。
四年一次的黎火节,国君会派人从国都分发一盆皇粟到每个镇上,用来供奉蝗王,驱逐蝗灾。
黎火节当晚点火后,皇粟要供奉上三天三夜,这才能保小镇不受虫灾,眼下刘厨娘将皇粟偷走,不知会带来什么变数。
文姝回忆着,四年前,镇上的粟米收成是多了还是短了?没甚特别的记忆。
刘厨娘爱贪小便宜,短了厨房的物什那是常事,夜氏和文姝是知道的,可是她竟敢将偷鸡摸狗的主意打到了皇粟上,倒是让文姝百思不得其解。
名义上,刘厨娘是小长生客栈的人,事情要是传出去了,是要惹来祸事的。
天色还没大亮,文姝壮起了胆,溜进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找了下,很快就发现了那袋混在了食橱五谷杂粮里的小布袋。
略一沉吟,文姝倒空了个放面粉的袋子,用厨房里普通的粟米和皇粟调了个包,再将皇粟装好,藏在了怀里。
整理妥当后,她才摸出了那块从小贩处做彩头买下的石头,在手中翻看着。
天已蒙蒙亮起,不需要借助灯光,文姝也能看清买来的那块石头。
石头比她的巴掌小一些,和徽镇后山的常见的山石差不多样子,只是颜色略微有些差别,更黑一些。放在怀里一晚上,石头温热,表面分布着细密的暗红色纹路鲜活了些。
“照着那本残缺的凝气诀上所说,世上有很多神奇之事,人要是有灵根,有机遇就能修炼成长生不老的神仙。”文姝花了整晚翻看的那本《凝气诀》说是练功秘籍,还不如说是本野说杂谈,也不是什么得道高人留下来的,而是一名求仙不成的老道士花了几十年,一字一句留下来的修练心得。
老道士本是个替死人做法事的寻常老道,偶然得遇一位醉酒的仙师,说他身携三属灵根,可以修仙问道,老道士那时也是醉意朦胧,一觉醒来,仙师已经不知所踪。
老道士自打知道自己能修仙后,就丢下了全副身家,几十年如一日,在名山大川间游历,寻找修仙门派和得道高人。只可惜凡人修仙,犹如石入瀚海,几十年过去,修仙之路不成,老道也是阳寿已尽。书的末尾,附着几句简单的口诀,是老道用来打坐时用的“清心凝气诀”。
前世的岳文姝拿到了这本书,怕是看也不会多看一眼,就丢进了炉灶,当作了引火纸用了,现在却是不同了。
在经历过恍然若梦的惨死和昨夜黎火节上的玄龙吐火后,文姝更确信了世上真有仙人。
“灵根有大有小,有细如毫发,也有宽广如河流。世上修真之人,须身有灵脉,灵脉又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根据修真不同,修士可分为:练气、筑基、...再往下老道士就没有再叙说了,只怕他也不知道了,”书虽是旧的,从书上的遣词造句来看,老道士也是一心问道,只可惜他身上的灵根细如毫发,任凭他怎么修炼都没能有所进展。
文姝回忆着书上所说,再掂量着手中的黑石,要不是见过相似的黑石被摆放在法阵上,这样一块黑漆漆不起眼的石头,连被拾来压客栈的腌菜坛子的资格都没有。
经过了昨日繁忙的一天,客栈炉灶下的柴禾灰积厚了一拳,文姝也顾不上斯文,用脚蹭开了炉灰,让八卦法阵显露出来后,再将黑石搁在了上面。
没有丁点反应,文姝纳闷了,有了灵石还不成?
她咬咬牙,用力咬破了早一日才刚割破的伤口上,挤出了些血,涂抹在法阵之上。
修真界的法阵,无论是五行奇术中的哪一种,要想驱动,只得两种法子,一种是布阵之人的驱动口诀,另一种使用灵力强行驱动,而文姝对此懵懂不知,哪知她的血里,却是有了一种激发灵石灵力的神秘力量,她的手刚碰到法阵,浑身的血就争先恐后地涌向法阵和黑石。
刹那间,黑石表面的暗红纹路如火般燃烧了起来,红色的纹路如同活了般,从石头上爬行到了法阵上。
“吱吱嘎嘎,”熟悉而又可怕的法阵转动的声音,八卦法阵之上,黯淡的五个“金木水火土”大字中,“水火”两字亮了起来,一阵刺眼的光芒照耀而出。
不好,文姝想起了那一日的熊熊烈火和地面的冰层想着要立刻逃开,法阵上的白光犹有魔力般,将她包围住。
被白光笼罩住的文姝寸步难行,那阵刺眼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将她整个人吞噬了。
待到岳文姝消失之后,法阵又没了声响,炉灶下,只剩下了那摊扒开的炉灰。
厨房恢复了安静,天渐渐亮起。
小长生客栈里的两名伙计,王财和赵富贵打着呵欠,从屋里走了出来。
“累死累活,一天到晚也就三两个钱,只便宜了刘厨娘那恶婆娘,”小长生客栈里分了四等人,这第一等自然是客人,第二等是刘厨娘,第三等是夜氏母子仨,王财和赵富贵就是那第四等人。
“你可别瞎说,那个老妖婆耳朵可厉害了,可别忘记了上次小辣椒在后院说她的坏话,被她制住了,扇了好几个耳刮子,”小辣椒说得就是岳文姝,在伙计们里的眼里,岳文姝是客栈里第二难伺候的主,过了刘厨娘,就是她了。
“怕啥,这几天刘厨娘起身的晚,老板娘过会儿都起身和文翰少爷上街去了,刘厨娘保准睡到日上三竿,”王财见刘厨娘房间里没有动静,低声抱怨着。
两人走到了厨房里一看,鼻子都要气歪了,“哪个夭寿的,把炉灶的火灰洒了一地。”王贵上前踢开了炉灰,灶底下什么都没有,法阵消失了。
“可别是厨房进了老鼠,别说了,少东家出来了,”两伙计听到楼上传来了阵哈欠声,伙计们将炉灰拢好了,就去挑水劈柴去了。
岳文翰也起身了,天色还早,妹子和娘亲都还没起身,他就掏出了昨夜花了半副身家换来的几本书,看了起来。
“既然娘亲和姝儿都让我好好看这本书,那就从你先开始,”文翰对《强体术》本没多少兴趣,只是家里的大小女人都说让他从这本开始看,他强打着精神看了起来。
心底没来由一阵慌乱,倚在客栈院中的门柱上看和书的岳文翰眼皮跳动,他挠了挠头,“怎么无端端心慌意乱,不成,要是让姝儿知道我看书走神,又要说我光吃饭,不长脑了。书上说,扎马步能聚集精神,这就试试。”
晨曦照耀下的空旷庭院中,岳文翰平手握拳,双脚张开与肩膀同宽,含胸吐气,身姿挺拔如松柏,脚尖向前,稳住中心后,深蹲下马,不一会儿,定下了心神。
8 仙府
8 仙府
法阵中透出的白光将文姝吞噬之后,“金木水火土”五个大字化成了五色光芒,投入了文姝的体内,炉灰下的法阵彻底消失了。
小长生客栈的厨房不见了,客栈伙计的说话声变轻变远,什么也听不清了。
再度踩到平地时,文姝才踏实了些。
这是在哪里?文姝看到了一双鞋履,鞋履的四周,红色的火焰在不断的跳动,她再抬头向上看,在看清了不远处的人时,眼不禁瞪圆了。
十尺见方的八卦阵,八条锁链凌空悬挂着,一名身形高大的金衣男子站立在八卦法阵之中,手腕脚腕全都被链条尾端的五彩枷锁死死扣住。
文姝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就连曾被她认为生得很好看的陈琅在了金衣男子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男子约莫二十左右,长发及踝,肤色微红,剑眉斜飞入鬓,鼻若悬胆,薄唇上显出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他的五官之中,还不是最出彩的,是他的眼睛,幽若寒潭,一眼望进去,让人再也移不开眼了。
见了文姝的怔愣样,男子爆出阵大笑声,虽是在笑,却听不半点笑意。
如此的笑声让文姝急忙调开了眼,迅速理清着思绪:“你是何人?此处又是哪里?”
男子听见了她的问话,嘴角一扬,“卑下的人族,倒还有几分胆色,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跟本尊如此说话了。本尊今日心情不错,就姑且回答你的疑问,此处是菩提阵中阵。”
“阵中阵?我要怎么出去?”文姝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怪异的法阵,入阵前,也没个先兆,她必须尽快脱离此阵,否则娘亲见她天亮未起床,怕是要起疑心了。
“出去很容易,你既无八卦五行链锁身,只用找到本源阵眼就能出去了。”文姝听他如此一说,心里大敢宽慰。
“那就烦请尊...者,送我出阵,”文姝不知男子姓什名什,既然他称呼自己为什么尊,那就跟着他叫好了。
“送你出去,对本尊又有什么好处?”欢喜还持续不到片刻,文姝就被男子的话给哑住了。
好处?她摸了摸身上,除了一袋皇粟和昨夜用剩下的六个铜板,就没有其它了。
文姝硬着头皮,拿出了那六个铜板,“我只有这些了。”
“灵粟,本尊果然没看错,修真界的灵粟流落沦落到了凡间,”男人手脚未动,人离文姝也有数步之远,怀中的皇粟就如被人牵引般,脱手而出,悬空浮在了男子的身前。
“把东西还回来,没有人教导过你,不问自取是为偷也。”既然刘厨娘偷了皇粟,那就一定是有了他用,文姝掉包了皇粟,就是想让她惹上麻烦。
皇粟她一时还想不到要做什么用,但也没打算送给这名陌生人。
“卑鄙的人族,这袋粟种分明是你偷来的,还敢贼喊捉贼,”男子语带奚落,小长生客栈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
文姝翻了个白眼,既然被捉包了,她也懒得再反驳,顺势说道:“不管是偷来抢来,总之皇粟是我带进来的。你拿它做了报酬,就必须送我出去。”
“你可否会日常农事?”男子双手虽被锁链所住,拿取倒还算自如,只是忽然问起了文姝一些杂事来。
“什么农事不农事,送我出去,”文姝被他问得糊涂。
“回答会或不会,哪里的那么多废话,”男子冷声哼道,哼音才落,文姝只觉得身上一重,仿佛有重物压在身上,全身的骨骼筋脉都要被碾碎了。
“会,”好汉不吃眼前亏,文姝咬着牙,只得回答。
“那就成了,”链条哗啦声后。
文姝脚下再有了异动。
阵中阵上的阴阳两仪,一白一黑,形似两抹勾玉(逗号的形状),其中白色勾玉内嵌一点黑圆,黑色勾玉内嵌一点白圆,阴阳两仪,上下不得。
忽然间,阴阳两仪中间裂开了一道弧形,发出了“卡嚓”的开启声。
文姝惨叫一声,脚下踩空,跌了下去。
金衣男子看着阴阳两仪再度合上,讽声说道:“道天,你以为用上古八卦五灵阵就能困得住我。哈-哈-哈,你当年一念之仁留下菩提洞天真乃大错特错。千年之后,我竟能得遇元阴之体,却带了本命真火的蛮荒鼎族之人。阴阳同体,是为神鼎也。有她在,我出阵之日,指日可待。天要佑妖界,待白弥出阵之日,亦是血洗三界之时。”
八卦法阵里,妖气弥漫,那八道五彩锁链摇晃不已,男子的大笑声,让法阵里的灵气不断涌出,妖气灵气此消彼长,最终还是灵气略胜一筹,将那股妖气镇压了下去。
脚下踩空,一阵水花,呛进了文姝的口腔。
她不会游水,文姝料不到裂开的八卦阴阳下会是水域,心中叫苦不迭,两日之间若是死了两次,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四肢拍打着水面,头先出了水面,呼吸顺畅了,脚触到了光滑的卵石,文姝站了起来,窘迫地发现原来落水的地方,水并不深。
身后是流水声,睫毛湿漉,挂着水滴,遮挡了她的视线。
文姝抹了把脸,鼻端钻进来的新鲜空气,让她清醒得意识到,她还活着。
清新的空气,她不禁大口呼吸了几口,心悸感一扫而空,视线清晰了些,及目处是一片被乳白色的雾气环绕的溪谷河地。
光线很好,却没有丝毫阳光的痕迹可寻,盛夏的炎热在此处丝毫不见踪影,温度恰到好处,说不清是春季还是秋季。
“刚才的水还怪好喝的,”从水里爬上了来后,文姝意识到落水时强灌进了嘴里的水回味起来,带着股甘甜。
昨晚挑灯看书,****未睡,文姝的精神本有些不振,水才入口,那股疲乏倦怠感就统统不见了,更甚至于肚里的饥饿感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身看向了落水处,一片白茫,水深难测,侧耳倾听,溪谷的另一边,必有水源,听其碎玉水声,该有一练垂瀑。
水势不强,缠缠流下,娇而无力,
文姝心中虽是好奇前方溪谷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致,只是困于不会游水,前方水深也不知几何,更何况还有白雾拦道。
才刚夸了水质甘甜可口,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文姝只觉得腹疼如绞,就近找了处蹲下了身来。
腹疼还在继续,文姝忽的听到了身后一阵窸窣的响声。
弥漫在溪谷处的浓雾中,依稀见了个人形。
不看清还好,这一看清楚,文姝的脸瞬间由白变红,只想立刻挖个坑洞,把自己活埋了。
溪谷前百余米处,隐约可见一双黑眸,瞬也不瞬,盯着她。
最让文姝难堪的是,那双眸子见了她的行为后,也不会调头避嫌,依旧望了过来。
“不管了,死都不怕了,丢次脸算什么,”文姝心底哀嚎不已,同时又有几分庆幸,有人至少代表此处不是个绝境,有人指引,她一定能走出这片谷地。
谜样的溪谷里,怪异的一幕持续着。
一双深眸在不远处瞅着,少女的脸涨红成了虾子红色,埋头顾自方便着。
方便完毕后,文姝忍不住冲着那双眸子怒斥道:“看够了没有,没见过人闹肚子啊,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斥责之时,一阵风从身后的河谷吹来,将前方的雾气吹散了。
那双黑色的眼眸的主人,也显出了形貌来。
9 洗髓
9 洗髓
雾气消散,一只金毛小猕猴站在了不远处。
猕猴身披琥珀金色软毛,大脑袋短胳膊,墩着个圆肚,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一番。
偏它的面庞长得很像人,五官秀气如金童,没长毛的肤表白里透红,眼瞳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似是听懂了文姝的话,金猴一身的毛竖了起来,缓慢地转过了身去,屁股上是一截短短的绒球短尾。
文姝趁机撕下了块衣服,净了身。
将身后的污秽物用沙土掩埋了,也不知是不是早几日,在床上躺久了,这一次闹肚子尤其厉害,气味也熏得要命。
好在方便之后,文姝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像是将郁积在了五脏六腑的毒素都被排干净了似的。
小金猴依旧背着身,文姝想着既然它听得懂人话,该是有人驯养的才对,走上前去,“这里是哪里?你家主人在哪里?”
“不知廉耻的人族,”听着金绒猴吐出了一句话,文姝脑中轰鸣作响,被雷劈了般,熟悉的男音,让她舌头僵硬打结,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那个尊者?”好在近段时间文姝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好了不少。
一人一猴,彼此近量了几眼。
人族女子的脸皮倒是比媚狐一族还要厚几分,光着腚子被看了半天,也不觉得羞愧,金绒猴腹诽着。
原来是只猴妖,真是瞎了眼了,险些被它刚才那副天人外表骗人,文姝暗中唾弃着,凡是女子,都喜欢副好皮囊。
俊俏男子摇身一变成了只圆乎乎,毛茸茸的可爱金绒猴,接受起来不免有些勉强。
可爱两字,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有丝毫不敬,文姝躬身一鞠,恭敬地问道:“猴尊,这里又是哪里?我要怎么回去?”
笼罩在河谷里雾气散去后,文姝看清了她此时所在的这片地方的全貌,她身处的地方,是块封闭式的月牙形河谷湿地。
落水处是一片水潭,水潭旁就是空地,一条庭院土径穿过空地,蜿蜒向前,谷底的尽头是三座小草屋。以三座小草屋为界点,屋子的左边是几亩地,右边是一口井。
空地的尽头,密布着终年不会散开的浓雾,不知谷底的外围在哪里?
听了“猴尊”两字,金绒猴眼中掠过一阵霾色,它的眼瞳原来并不是黑色的,而是颜色很深的蓝紫色。
一道凌冽无比的五爪劲风扑面而来,文姝急退了几步,爪风落到了地上,土层上出现了五道深痕。
“有眼无珠的的人族,本尊不是猴子。”金色绒猴的手掌上,十指锋利如刀,它刚才已经控了气力,否则这一抓之下,要是落到了文姝的身上,就算铜皮铁骨也已经烂了。
文姝身上汗毛倒竖,身在法阵时,金衣人的一言一行,震慑人心,到了这里后,那种威压感消失了,可是小绒猴的气力更恐怖。她隐隐明白,刚才的金衣人应该是小绒猴的真身,因为不能对人言的原因,在此处他只能一绒猴的形体存在着。
“那敢问尊者的名讳是?”文姝心里暗骂着,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管他是猴还是神魔鬼怪,不外乎也是生了副男人的臭脾气,死要面子而已。
她低下了眼睫,摆出了副以前应付陈琅的那惯有的小女子态度里,心里已经将金绒猴的族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见卑劣的人族总算知道要反省了,小绒猴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不配知道本尊的名字,以后叫主上就是了。”
主上,文姝恨不得拿把菜刀把小绒猴大卸八块,她上辈子虽说没有小姐命,可也从没沦落到为人奴仆过。
忍,冲动就是魔鬼。文
姝心念念着能早点离开此处,用了蚊子大小的声音应道:“遵命,主上。”
“你刚才进入菩提洞天时,喝过了五元潭的水,身上的秽物已去了七七八八,等到时机成熟,本尊再会帮你寻找洗髓伐骨的灵物。”金绒猴背着手,昂然而立,同时立出来的还有它那个圆滚滚的小肚子。
“五元潭?菩提洞天?洗什么髓伐什么骨?这里离徽镇有多远?”金绒猴所说的,文姝一窍不通,只得诺声反问着。
“愚蠢的人族,天大的机缘掉到了你面前还不自知。此处是佛祖遗留在人世间的一处仙府,名为菩提。菩提者,一年四季如春,灵力充沛,比你所在的破烂小镇简直是天上地下,不可一概而论,”金绒猴怒斥出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呆得再久,不也就是和你一样,”文姝止不住叮咛了一句,让金绒猴白弥气得想掐死她。
白弥握紧了双手,它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了个可以进入上古八卦阵的人,要是一个不小心,掐死了她,不知又要等上多少年。它等不了这么多年了。
“啰嗦的人族,本尊是因为被卑鄙的敌人所害,才会变成这副样子。本尊已经有一千一百岁了。”白弥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再度发话。
“懒惰的人类,不要呆愣着,菩提洞荒芜已久,灵果灵树也消耗一空,本尊要你现在立刻去翻土垦地,将所有的地翻垦浇水之后,种上灵粟后,再去最左边的那座草屋,将里面的物什收拾一遍。全部收拾完后,再来面见本尊,届时本尊会送你离开此处。”金绒猴说完之后,交起了手来,很是悠闲地逛进了三间小草屋正中的一间。
文姝在草屋外站了片刻,****了一声。她没有立刻动手开始做妖猴吩咐的事情,而是摄手摄脚地绕到了草屋的后头,靠近了那层阻碍她的视线的雾气。
才刚接近雾气,文姝就感到了一阵无形的阻力,将她还要往前的脚步挡了回来。
她再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再用力往前撞去,雾气如同有弹性般,将她反弹了回来。
“不知死活的人族,菩提洞天周边的禁制,连本尊都不能突破,速速去干活,事情办完后,本尊还有事吩咐,”草屋里的妖猴就跟长了眼似的,监视着文姝的一举一动。
这哪里是什么可爱的绒猴,分明就是一只气焰嚣张的妖猴,文姝冲着草屋的方向,唾了一口。
10 至宝
10 至宝
活了两辈子,活过来后,却沦为一只来历不明的猴子的佃农,还是个干白工的佃农,岳文姝心中感慨,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妖猴不事农事,菩提洞天里一亩地里,几棵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树木已经风化了,稍稍用手一触碰,就化成了灰,这倒也好,省去了文姝除草。
让她头疼的是,洞天里的土壤缺了翻垦,结成了板状,得要用五元潭的水来回灌上几次,才松软了些。
三间小草屋里,正中是妖猴的休息处,文姝无法入内查看。
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个废弃的杂物房,里面堆放着各类农具和日常用品。
妖猴无意透露出的口风,他已经在洞天里生活了千年有余。菩提洞天里的灵气是否能让人容颜不改,文姝暂且还不知道,她只知道,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有杂物房里的各类用具,都已经不能用了。
“铿”地一声,那个不知闲置了多少年的锄头还没垦几个来回,就砸在了一块田石上,直接崩了,飞出去的锄头铁砸在了那口盛放着皇粟的布袋上,粟种洒了一地。
文姝虎口发麻,放下了破锄,将乱撒在地的皇粟拢好,几粒已经混进了土里的,她也就懒得拾捡了。
无奈之下下,她走到了正中的草屋外,“妖...主上,工具都烂了,今日怕是不能耕种了。”
草屋的门打开了,金绒猴晃了过去。“敷衍了事的人族,谁让你如此翻垦的?”金绒猴气得身后的尾巴都晃了起来,草屋前只有一亩地,文姝连一块土都没翻动。
“种田不都是先锄头坏了,不仅是锄头坏了,厨房的锅也烂了,水缸都破了个大洞。更不用说工具房里的锄头木桶,没有一样能用的。”文姝倒是想锄头不能用,就先拎水浇田时,一桶水倒有半桶水是洒在路上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用它的短手短脚,拎着那口半人多高的破桶走上几个来回看看。
“狡辩的人族。”文姝听得柳眉倒竖,死妖猴,还真是骂人骂上了瘾了。
她不再分辨,带着金绒猴进了厨房,再去了杂物房,里面的工具,木头做的,一碰就散架了。铁器也都已经锈迹斑斑,不能再用了。
“道天老贼,明知本尊要长囚于此,还用了人族的劣质材料来敷衍本尊,”金绒猴总算找不到理由骂人了,气急败坏地在旁数落着。
“好了,说明白不是我偷懒或是狡辩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事情已经办完了,你该送我出去了,”文姝想着能出去了,心情也好了些。
“坏掉的都是些人族的器具,你出去后,立刻去购置一套,”金绒猴眉头一皱,看到了地面上留下的几粒撒落在地的皇粟。
“买?张张嘴皮子谁都会。你给钱,我就买。你也看到了的,我全身家当就只得六枚铜钱。六文钱,买个锅盖都不够。”文姝两手一摊,肩膀一耸。
“本尊没有人族的那些肮脏玩意。”金绒猴的话,让文姝直接无语了,口气那么大,却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做妖做成了这个份上,也是有够寒颤的。
金绒猴冰雪聪明,见了文姝一举手一投足,就能猜透文姝在想什么,它的右手朝下一翻,手中凭空多了两样东西,丢给了文姝。
文姝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引来了白弥又一声冷哼,嘴里嘟嚷了句:“笨手笨脚的人族。”
“我有名字,叫岳文姝,”文姝手上,是一颗桂圆大小的珍珠。还有一枚玉简,手指粗细,也不知是何种玉质,颜色如同透明的琉璃。
海蛟珠呈海蓝色,浑圆富有光泽,表面吞吐着几缕龙形流光水纹,摸在手里,冰冷清爽。
“宦龙海的蛟珠,用你们人族的肮脏物衡量,应该能置换些物品。这枚玉简中记载了些小术法,可帮你更加方便的种植。你离开菩提洞天后,须用心参悟,我会定期检查你的术法进度。如若还如现在这般笨手笨脚,下场就如此石,”金绒猴捡起了块石头。
金绒猴将石头握在掌心,看似赏玩般,揉捏了几下,再松手时,石头已经变成了粉末。
文姝脊梁骨游走过一条小蛇,生出了阵寒意,手中的玉简和蛟珠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主上,珠子太过贵重,徽镇是个偏僻小镇,出现了如此的宝物,怕会引来祸事。你有没有更合适些的物品,可以拿出来兑换。还有就是,厨具和农具都是大家伙,我不知怎么带进这里,”开玩笑,文姝要是能出去,打死她也不会再碰触那个怪异的法阵。
至于这粒海蛟珠,文姝一世为人,经历了陈琅的事,深知多大的屁股就该配多大的凳子。她一介寒门小户的女子,就算再怎么隐匿行踪,拿出了如此名贵的海蛟珠,只会引人瞩目,该拿的得拿,不该拿的,她是分文也不会要。
金绒猴听她说得有理,又是睃了她几眼,心里暗忖:珍宝首饰一流,对于女人而言,就如男人之余美女,历来是越多越好,看不出这个小偷小摸的人族,倒还存了几分谨慎。
也好,她愈是谨慎小心,愈是和它的用。
金绒猴手中又翻出了一个麻黄色的布袋,形如随身钱袋,丢了过来。文姝先前见它拿出了蛟珠玉简,都是随手拿来,也看不到出处,只当是它手快,自己看花了眼。
再留神看时,依然看不出金绒猴手中的物品是哪里拿出来的,心里不禁嘀咕着,妖猴还真有几分诡异。
“幸运的人族,此为蟒坤袋,是本尊年幼时,用荒原细蟒的筋制成的,现在已经不合用了,就赏给你用来购放物品之用。”文姝拿到了布袋后,细看了几眼,手中的布袋平平无奇,没有丝毫花纹修饰,编织的材质细如毫毛,也看不出是用蟒蛇筋编织而成的。
“主上,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袋子好像没有口袋,还有玉简,我怎么没看到什么法术的口诀?”文姝喜忧参半,翻看着布袋,翻来覆去,没有找到袋口,像是两边都被人缝住了口。
“愚蠢的人类,将玉简放置在手上,默念‘主上’,神识自会读取玉简上的内容。蟒坤袋,本是我的随身物,我已经解开了禁制,滴血认主即可。至于你说的其他合适的兑换物,本尊没有。厨房里还有几包茶叶,是有怪癖的道天老贼留下来的,那厮嘴巴毒胃口也刁,既是他留下来的,该是珍品。你去找出来,足以兑换冬天所需物。那颗海蛟珠,你且留着,本尊送出去的物什,概不回收。蛟龙之珠为聚水之物,待你学会水系术法时,就可丢弃了木桶,直接用蛟珠取水,”金绒猴说罢,示意文殊尾随它往厨房走。
在厨房里翻出了三包茶叶后,文姝还要问话,金绒猴随手一拂,文姝意识渐糊,人已经离开了菩提洞天。
11 刁难
11 刁难
小长生客栈的厨房里,炉灶上的汤锅吞吐着水雾,一室的烟气氤氲。
“哎还真有人把自己当成了岳家大小姐了。干吃饭不干活,岳文姝,你站在炉灶旁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提水,水缸里的水都用光了,”刘厨娘叉着腰,尖锐的女声刺进了文姝的耳里。
清晨才回到客栈的刘厨娘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进厨房,就见文姝杵在了炉灶旁。对于小长生客栈的岳家母子仨人,刘厨娘很是看不起。平日对她们克扣盘剥不止,冷嘲热讽更是比三餐还要准时。
岳文姝往日一听她的挑衅,多是反唇讥讽谩骂,早半个月前被刘厨娘教训了几个耳刮子后,才老实了些。
刘厨娘四旬左右,五短的矮壮身材,两颊横了肥肉,三角眼透着毒色,她是岳家本家派来的,早年却是跟着岳家大夫人刘氏带进的门的护院武者,得了大夫人的青睐,赏了个刘姓,再被拨给了夜氏。
大夫人派她到徽镇,千叮嘱万嘱咐要盯住了夜氏和她的一双子女。
胜为王败为寇,既然被遣送到了这类边陲之地,夜氏和她的一双子女就永没了翻身之日。
今日倒是反常了,文姝没有跳脚反讥,而是径直走到了厨房里的铜壶滴漏前,查看起时刻来。
水位才刚过了寅卯之时(约是早上六点),离客栈开门还有一刻钟。进厨房调包皇粟时,是寅时刚过,如此说来,她在菩提洞天里,只呆了两刻钟(半个小时)。
两刻钟,文姝震惊不已,她不通农事,在菩提洞天又赶上了农具不争气,拎水浇水,垦田翻土,哪一项不是费时费力的活计,粗算算,也该过了半日有余。
刘厨娘见她怔愣在旁,伸手就要拉扯住她的膀子,文姝听了动静,急忙跳开,抓过了水桶就往后院走去。
几天前,本家捎带来的那封家书中先到了刘厨娘的手里,信是大夫人写的,命令她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设法夺得徽镇黎火节时候供奉用的皇粟。事成之后,就将她调回隋云县。
黎火节那晚,刘厨娘藏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小道士蓝飞的那手把戏,镇住了徽镇的那帮愚民,却没让刘厨娘上心。她本是武者出身。这几年一心为主,守在了徽镇,武艺反更见精湛。
黎火节后,她等着人群散尽,素清观的看管小道童半夜瞌睡时,跃上了高台,将那盆皇粟偷龙转凤,用了普通的粟米调了包。
“呸,贱人养的小贱人,等到我将皇粟交给本家来的人,立了大功,你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刘厨娘再打开了食橱,看到了那袋皇还好好的放着,刘厨娘那张丑脸上多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早前伙计们的那些话,让她记起了几年前的旧事。
她险些要将刘厨娘这号人物给忘记了。十二岁前,刘厨娘对于她们母女三人,如一把架在了脖颈上的利刀,岌岌可危。就在黎火节后不久,刘厨娘就失踪了。
怎么失踪的,又为何失踪,夜氏都没有细说。那阵子正是本家来人前后,文姝恼恨着夜氏的偏心,也没心思去追究刘厨娘的行踪。如今想来,只怕是跟那些皇粟有关。
文姝的膀子在拉扯中,阵阵疼痛。那就是武者的气力?文姝听夜氏提起过,岳家的那位大夫人,来历不凡,身边的婢女侍从,全都是后天的高手。什么是后天高手,用了平头百姓能理解的话说,就是气力惊人,可以拉开百斤大弓的能人。
如此的恶妇,留着早晚是个隐患,文姝暗暗说道,她已不是当年的岳文姝,虽是对刘厨娘愤恨到了极点,也不会一味的自不量力,她必须忍耐,下一次再出手时,就是刘厨娘血债命偿的时候了。
文姝拎着水桶,到了小长生的后院。
后院置的那口黄砂岩水缸,高约三尺(一米),六尺来宽,客栈的厨事、日常清扫和客人的用度全都是取自这口缸。
缸里水已经见了底,平日客源清闲时,都是由店内的伙计轮流从镇中的一口水井提水,一个来回,约要三刻钟,真要将水缸灌满,只怕要到天黑了。
文姝大病初愈,这般的粗重活计本不该轮到她,就是刘厨娘想刁难文姝,刻意指使她来。
后院空无一人,她想起了早前妖猴说得那番话,手就往怀里摸去,装着皇粟的布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手感柔软的土布袋子。
心跳不由加快了几拍。
菩提洞天里的东西真的被她带出来了,文姝深吸了口气。
意识之中,只见金衣人声音隆隆在脑海中回荡:“没用的人族,被人这般羞辱,也不知反击。”
文姝倒吸了口冷气,手中的蟒坤袋像是灼人的炭木,被她丢在了地上。
过了片刻,文姝捡起了蟒坤袋,她咬破了前日的旧伤口上,挤出了几滴血来,血刚滴在了蟒坤袋上,土色的布袋如同遇热般气胀,鼓囊了起来。
先前如同破布般的袋子,多出了个口子。
文姝将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最先掉出来的就是那枚玉简,还有三包包好的茶叶,最后滚出来的,是那颗圆溜溜的海蛟珠。
“活着什么事都有可能。那只妖猴虽说脾气古怪,可是也是有真本领的。这几包茶叶,先留着,若是碰到了合适的买家,就卖出去,真卖不出去,就留给娘亲。出来前,妖猴给了玉简,还提到了这粒珠子能帮助我提水,不知是真是假。还是看看玉简,兴许里面能有些可用的法子,”文姝掐了下自己的脸,感到了一丝疼痛,真的不是在做梦。
前世枉死,重生之后,文姝性情豁达了许多,心思也通透了起来。如此的心性,对于修炼大有好处,在以后的日子里,文姝自会从中大为获益。
手握住了玉简,她试着去读取玉简的内容。
最先跳入脑中的是一行浅蓝色的篆文:“驭水诀。”
12 驭水诀
12 驭水诀
玉简只有拇指大小,内中却蕴含了四五种术法的口诀,驭水诀是第一种,其余的几种文姝略看了几眼,没再往下深究。
贪多嚼不烂,文姝心知其对法术还全无头绪,眼下也没时间去细心琢磨其它。
不如专攻一门驭水术,先将后院的水缸灌满了,免得刘厨娘找乱子。
将驭水术的口诀反复念了几遍,文姝拎着水桶,出了客栈。所谓驭水,必先近水。
徽镇镇外一里才有条清溪河,镇内的日常用度靠得是两口古井,一口位于镇中,另一口位于镇西北僻静处。
日出前后,徽镇街道上只得几家卖包子豆浆的小铺子在经营,文姝为了练习驭水诀,舍近求远,走到了西北角的那处古井旁,周边不见有人打水。
四方板石垒成的古井,水深也不知有几许,夏日临近井口,嗅到了阵阵水香。
文姝往井中探去,阴凉不见日光的冰冷井水波光粼粼,人的身影依稀可见。
照着驭水诀上所说,驭水诀分为六层,初学者,需在近水处方能驱动法诀。
第一层者,能将一处之死水,悉数化为水汽,引远水成近水。
文姝见了,心中大喜,如此说来,她只要学会了驭水诀的第一层,就能将后院的水缸灌满。
说试就试,文姝完整地念完了驭水诀,古井无波,别说是水汽,水面上连个小波纹都没有。
文姝只当是念错了法诀,取出了玉简,再用心读了一遍驭水诀,并没有发现任何纰漏。
她再念了一遍,高声念,低声念,轻重急缓,逐一试验,却都无一奏效。
眼看日头渐高,古井旁的榕树上,一只早起的知了恬噪地叫着。
文姝听得心中焦急,她泄气着将那枚玉剪丢回了蟒坤袋里,心里抱怨着,可别是那妖猴是糊弄人。
没有投机取巧的法子可用,文姝只得是将木桶搁放在旁,用古井旁的吊桶打起了水来。
井旁的吊桶,为了经久耐用,是用铁皮子做成的,用麻绳吊拉,满满的一桶水,桶身加水,成年的汉子往上拉时,也觉得有几分吃力。
文姝暗悔,她方才就该到近些的古井提水。记忆中,她到古井旁提过几次水,每次提水回来手臂都会酸胀不堪。
求人不如求己。
文姝躬身,将水提上来时,手上过度拉扯,麻绳在掌心勒出了道索痕,脑中电石火光闪过,“莫不是法诀不该用嘴念出,而该是用心。就如妖猴所说的读取玉简之法,也是用了心中的意识,”文姝懵懂之中,得了启示。
将麻绳往了井边一扔,她提了半路的铁桶被重重地丢回了井里,激荡起了阵水花。
文姝取出了那枚蛟龙珠,握在手中,屏除了心中的杂念和****未睡的烦躁。
她回忆着那个落魄老道士的《凝气诀》里所提起的清心凝气诀。
心浮气躁乃是修真之人的大忌,欲要凝气必先气凝丹田,丹田的位置该是在脐下。
丹田?文姝没有发现自己的书上所说的凝气时发热的丹田,她怎么会没有丹田。
人之丹田有大有小,所谓的灵根,就是在修炼丹田之时,延伸出去的细若经脉的灵气分支,从丹田再到筋骨脉络,身体发肤,无一不修。
文姝耐下性子,用意识在体内徘徊了一番,正常人该有丹田的位置,她只看到了那面熟眼的八卦法阵。
炉灶下的那面八卦法阵,****之间,竟入了她的体内。
文姝强自平息下了心中的惑意,因为她看到了八卦法阵之中,刻有“水”字的扇面发出了微弱的蓝光。
无论是法阵还是丹田,能聚集到合用的灵气的,就是宝。
既是想通了,文姝不敢松懈,心中默念着驭水诀,八卦法阵中,显出了数条毫发大小的蓝色经络,缓慢地像文姝的全身延展去。
随着为数不多的蓝色经脉的出现,那口古井在文姝的的瞳孔里化作了两个圆点。文姝念诀之时,手中的蛟龙珠轻颤,文姝见有了反应,更是集中了心神用心默念起了驭水诀来。
古井里,凭空落下了一滴水,恢复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了第一圈涟漪。
那阵涟漪如同潮水般,传染而开,一圈泛起,紧接着又是一圈,圈圈重叠,圈圈相邻,将倒映在水面岳文姝的倒影完全模糊了。
蛟珠的珠身变得更加透明,旋转着,那几条环状的龙形纹路动了起来,纹路不停地朝珠子的正中汇聚。
待到纹路全都集中在珠子正中,那颗蛟珠凌空而起,漂移到了古井之上。
古井里的涟漪消失后,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从井口争先恐后地涌向蛟龙珠。
珠子旋转之时,周身的水蓝色不断加深,犹如浩瀚碧蓝的海洋,珠身上的几数条纹路就如浪潮顶端的白色泡沫,层层叠叠,簇拥在珠体上流光宛转,清丽非凡。
整个过程中,文姝都是绷紧着心识,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本意是想用蛟珠取水,省去些皮肉之苦,却不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初次使用驭水诀,就用了引水蛟珠,对其的心识却是极大的考验。
此时若有路人经过,稍一打乱,文姝都会危险万分,好在西北古井,路途偏远,清晨也无人到此寻水。
约莫持续了两柱香的时间,文姝额头冒出了汗来,再过了盏茶时间,不仅是额头,连她的面颊背上都出了汗水。
井口的水雾越来越浓,那颗蛟珠还在滴流转动着,到了最后,文姝实在是撑不住了,她双脚一麻,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她的意识一松散,蛟珠如喝醉了酒的汉子一样,醺醺然落到了井沿上。
蛟珠透着蓝光,珠子的重量也没发生任何变化,珠子上的水纹深刻了些,纹路也更加明显了些。
“比拎了一天的水还累,真是吃力不讨好,”文姝苦笑着,天色大亮,她再不回去,过会儿厨房里就真要没水可用了。
勉强撑起了身子后,文姝拉起了挂在井口的绳索,拉上了铁桶,桶里滴水不剩,再看水井时,井已经涸了。
蛟珠竟将一口古井的水都吸空了。
13丹田
13丹田
对着古井出神了片刻,文姝将蛟珠捡了起来,再审查体内的那个法阵,体内的水蓝色筋络已经消失不见了,八卦扇面上的“水”字有变成了暗灰色。
“若不是法阵就是我的丹田?”文姝低呐着,那些水蓝色的筋络又是什么?
古井已空,水也提不到了,文姝也没心思再提水,只得拎着木桶,手中握着那颗蛟珠,怏怏不快地走回了客栈。
后院的那口大缸,水已经涸到了缸底,文姝心中憋气,将那粒蛟珠丢进了水缸里,“死妖猴,给了没我一颗这么****的珠子,破珠子,贪吃的紧。”
珠子落到了水缸里,“咣当”一声,文姝听了声响,怕将珠子砸坏了,趴在了缸口上。
光滑的缸壁上,水声潺潺,水位不断涨高,文姝吃了一惊。被文姝认为****无比的蛟珠入了水缸后,白色云纹如水波荡漾,珠体发出了蓝色水光,往外吐起了水来。
不消一会儿,两人齐抱放能环绕的黄岩大缸,已经盛了满满一缸子的水,水位齐了边缘后,那粒珠子就没了动静。
文姝忙将珠子捞了出来,若获珍宝般在手里赏玩个不停。
“姝儿,你起来了,我正四处找你,你身体才好,哪能提水。我来帮你就是了,”岳文翰大汗淋淋地走了进来。只见他光着膀子,浑身的皮肉透着亮色,两眼有神,气色大好。
岳文翰扎了小半会的马步,照着《强体术》上所说,呼吸吐纳,将一身的元气聚集在腹部丹田处。他平日在客栈里,只知道搬运些粗重货物,哪知道什么丹田,什么元气。此次经由书上一说,元气聚集到腹间,只觉得腹部暖如煦阳,说不出的舒坦。
方才他听了店中伙计说,刘厨娘差使着姝儿去提水,文翰一听,顿时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就奔向了镇中的那口古井,没找到妹子,又往镇西北找去,也不见人。
他说着就要抢过水桶,眼尾余光瞥见了水缸里的满满一膛子的水,不由怔住了,“姝儿,这水都是你提回来的?”
院中的水缸,吞水力惊人,没整个白天,难能灌得满。姝儿来来去去,才多久时间,就将水缸灌满了。
“是街头推夜香车的秦伯见我一人拎水,用了手车帮我推了几个来回,”文姝哪敢多说,只得随便诌了个理由,手中的蛟珠被她暗中收进了袖子里。
“秦伯真是个好人。既然水缸满了,你也就到了空闲。这几日客源满,店里的用度和果蔬都耗光了,娘让我们去街上采办一番,”岳文翰也不多想,将他的来意和文姝说了。
“娘真说让你带我出去采办?”十二岁的岳文姝,过于跳脱泼辣,夜氏不喜她在外出入,再加上刘厨娘的刻意刁难,还真没有多少机会私自外出。
黎火节的篝火仪式带来的客源,让夜氏一时脱开不开身。她见文翰办事老成,又都是和常见的供货商打交道,就有了让他独当一面的心思,不再陪同他外出采办。还说文翰可以在客栈里找个人帮忙搬运东西。
夜氏说的找个人,本意是让岳文约翰找店中的伙计帮忙。文翰以前听着妹子抱怨了几次,说是整日拘束在了客栈里,就生了带着自家妹子出门采办的念头。
“是那么说的,”老实人岳文翰支吾着。
“那你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文姝欢快地跑回了房间,离了客栈,就不用见刘厨娘那张惹人憎恨的嘴脸了,水缸里的水满了,她日后的活计也轻松了,文姝活过来这几天里,还数今日最是开心。
她心中愉悦,人也不免跳脱了起来,竟有了几分十几岁孩童是的烂漫。
见了自家妹子的欢喜劲,岳文翰在旁憨笑着,女孩儿家就是女孩儿家,随便出门买个白菜萝卜的,还要打扮一下。
文姝回了房间后,也不梳洗,坐在了床沿边。
“姝儿,你得快些了。今日是集市日,去得晚了,就买不到东西了。”岳文翰在门口叫了几声。
今日是集市日,那前来采购杂物的人必然不少,这倒是个机会。
文姝想起了蟒坤袋里,除了玉简和蛟珠外,还有三包茶叶。玉简和蛟珠的神奇之处,一一尽显,那三包同样出自菩提洞天的茶叶,必然也是珍品。
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个茶叶包。包茶叶的纸就很特别,入手软绵,摸在手里,不似寻常人家用的莎草纸,质地细腻如羊胎。
才打开茶叶包,一股悠然茶香扑鼻而来。
文姝家中是开客栈的,客栈虽小,规格倒也齐全,夜氏又是个好茶之人,客栈里少不了要供些茶水。
夜氏被从县城遣送到了徽镇,没被容许带什么金银贵重器具,独带了套陪嫁过来的精致茶具,闲暇之时,她会泡上一壶。耳濡目染,文姝也就略微懂得些茶艺。
小长生客栈里也常年有卖些茶水,不过都是些粗鄙的大路货色。
文姝记得,在洞天时,妖猴曾说过,洞天里的茶叶是个叫做道天的人留下来的,此人很可能跟妖猴被困在洞天里有关。既然能困住那只厉害的妖猴,想来也是个大神通的人。
而且洞天时间悠长,外间一日,里面已然十日。妖猴所说的是外间的一千年,而洞天中,却已经足足是一万年,置放了一万年之久的茶叶,色泽依旧,香气怡人,必然是珍品无疑。
既然摆脱不了那只妖猴,索性与它和睦相处,各取所需。
文姝自知眼下势单力孤,身上的秘密出于安全的考虑,也不能透露给夜氏和文翰。
她需要助力,暂时看来,妖猴对她有利无害,况且法阵和洞天都和她息息相关,妖猴就算真有害人之心,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审时度势之后,文姝心思稍定,就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出门的衣裳,跟着岳文翰赶集采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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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游商
14 游商
黎火节的余热,也延续到了徽镇的集市上。
出门采办,对于岳家兄妹来讲,不过是绕过两条窄胡同,过了镇上那条五十年历史的拱桥就到了。
集市所在的街道,是徽镇唯二的两条有名字的主街之一玉水街,镇上另外一条有名字的街,是长生客栈所在的凤尾街。
徽镇镇小人稀,民众的吃穿住行也就分了两处,吃住且到凤尾街,穿行必在玉水街。
为了避免撞上夜氏,两兄妹出门采办的时刻比平日早了两刻钟。
一路往玉水街去时,凤尾街上的路边小吃摊贩们已经支起了锅炉,烧热了汤水,见了出门采办的岳家兄妹时,都会热情地吆喝上一声:“岳家小哥,出门采办那?”岳文翰为人和善,和乡里街坊处得都很融洽,少不得要招呼几声。
有几个熟络些的,更是招呼着“小哥儿回来,记得来吃上一碗热汤面。”
文姝跟在身旁,那些邻里见了她都是点了个头,笑脸看着也怪不自在的。
“你外出次数少,见了人可不能板着脸,该带着几分笑脸,都说巴掌不打笑脸人,”文翰怕妹子不开心,在旁开导着。
没几步,就到了凤尾街,除了些街道旁常开的店铺外,街道两侧还摆放着许多由外乡来摊贩摆下的临时摊铺。
原来昨夜的那场特殊的篝火仪式,玄龙吐火符的效果过于惊人,让那些游人看客们在祭奠之后,都没了买东西的兴致。这一场徽镇史上最出色的黎火节篝火仪式,非但没能让小贩们赚了个盆满钵满,反倒是囤积了不少货物。
卖不掉的货物,带回去也只会浪费了车马钱,商贩们只得趁着隔日的集市,卖起了货物来。
小长生客栈日常的采办物,分为了食品和耗材几种。岳文翰出门前带上了夜氏昨夜盘点后的短缺清单,“客栈里的油、盐都用得差不多了,得到‘徐记’买。柴禾也没了,得让街角的麻子叔再送一些过来。瓜果蔬菜得到徐大娘的菜摊买,那里的菜最便宜。还有河鲜鱼虾得到...‘岳文翰报起了客栈里的物资采办来,很是熟练,那还能瞧出半点木讷老实样。
如此的岳文翰是文姝从未见过的,她微微一愣,如果当年大哥没有离开小长生客栈,娘亲的身子没有差下去,她是不是还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嫁给陈琅。
“大哥,”文姝轻声问着:“若是本家来人带着你走,你会跟着他们去吗?”
“本家?你说隋云的本家?提他们做什么,都十几年没回去了。我不会跟着他们走的,就算走,也要带上你和娘亲,我们是一家人,去哪都离不开,”岳文翰熟络地游走在各家店铺之间,说起价来也是一板一眼,丝毫不逊色于夜氏,不一会儿,就买齐了货物。
听了他的答话后,文姝心底轻叹,也不知岳文翰说得是真还是假,再过一两天,等着本家的人到了,他怕是就要改了主意了。无论岳文翰是否要离家外出,文姝都决定,要好好告诫他,去了县城后,绝不可以酗酒闹事。
柴禾是由人送到店里去的,空手出来的两人半刻钟的时间里,就提了好几包的东西。
让文姝失望的是,当她刚问起兄长,徽镇哪里卖茶叶时,岳文翰说他也不清楚镇上哪有买茶叶的地方。
徽镇地处北方,茶叶这类精细的作物,都是从南方进货的。徽镇的人也不喜欢喝茶,夜氏往常要喝茶,还都是托徐记的老板隔上几个月,从外县带来的。徽镇喝茶的人少,更不用说专门的茶庄了。
文姝无奈,想到了洞天里地块很是空旷,文姝就买了些蔬菜果瓜的种子,只是不知道哪知眼高于顶的妖猴见了这些人族的种子,又要唠叨些什么。
边说着边走着,兄妹俩正要出了玉水街时,文翰“咦”了声,街道的拐角处,躺着个人。那人身上盖着条破布,几个潦草打好的包袱被他枕在了头下。
“姝儿,你看那不不是昨夜卖书给我们的大叔?他怎么躺在了街角?”岳文翰的大嗓门惊醒了正在酣睡的摊主。
“原来是小哥儿和小姐儿,一大早就大包小包的,可真是羡慕死小贩了,可怜我昨夜收摊迟,连个落脚的客栈都没有,”黎火节当天,镇上的客栈,甚至是一些家中人少的民居都住满了人。小摊贩去了镇上的两家客栈,来福居和小长生一问,全都是客满了,只得是破布为被,包袱为枕,睡起了大马路来了。
小摊贩眼珠儿滴溜溜在了文姝和文翰手上一看,心里暗自后悔,看着两人的买办,也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孩子,早知如此,昨晚就该开个高价,狠宰上他们一笔。
见小贩拿了一双眼贼溜溜地在自家兄长和自己面上身上戳来戳去,文姝心底有几分不快,刚要劝了岳文翰离开,岳文翰已经先发话了:“大叔今日还要留在本地?”
“好歹也要等到我把手头的货物都卖光了才走,”小摊贩头疼着x下那几个比他整个人都还要重的包袱。
“都睡在街上可不成,夏夜露水重,人若是睡久了可是要害病的。我家的小长生客栈就在凤尾街上,客栈里是已经客满了,不过杂物房还是空的,收拾一下还能住人,大叔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岳文翰为人心肠子软,昨夜又在小摊贩手里买了书,就觉得两人有了些交情,又听说小摊贩还要在镇上久住,就生了恻隐之心,想免费招待他到客栈里留宿。
“就五文钱一个晚上,包准你一觉睡到天亮,不会有人上来打扰,”文姝不急不慢地把话接了过去,开门做生意,哪能白招呼了人。
“姝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岳文翰被抢了话,又听了妹子的意思,面上大不自在,哪能让大叔住了杂物房,还要算钱。
“我们俩一母同胞,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大哥的意思是除了一晚上五个铜板,吃饭另算。大叔,你说中还是不中?”文姝摆出了个很灿烂的笑容。
“奇怪的人族,明明是两兄妹,性子却截然不同,”八卦法阵中,金衣人白弥阖着眼,冷眼看着玉水街道上发生的这一幕。
小商贩算了算,一个晚上五个铜板,能有间杂物房就不错了,就跟着兄妹俩回去了。
三人离开后没多久。
玉水街道上走过了名男子,男子长得颇为轩昂,猿臂圆膀,冷眉怒眼,一身的道袍。虽是身披道袍,来人却无拂尘等杂物在手,只是腰间佩剑处,挂了把金色的毛笔,很是醒目。
男子行色匆匆,叫住了一名赶集的路人:“请问素清观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