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至
“庄生梦蝶,是耶?非耶?”浓密的树荫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抱膝而坐,丝织的华贵袍子上有天光在跳跃。这孩子不过**岁模样,皮肤白皙,容貌俊秀,显然是养尊处优的世家贵族子弟。唯一让人觉得与他年龄不符的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的是看尽繁华后的淡漠与淡淡的疲倦,另有一丝讥讽的冷意透出。
“李承乾?还是苏慕然?”男孩眯起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柔软白皙的手掌,虚握了几下,喉间透出浅浅的叹息,“人生真是一场梦啊!命运,真是狗娘养的!”粗鲁的话语含含糊糊从他口中吐出,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孩童眼中的冷厉与无情。
“罢了,已经死过一次了,也不想享受第二次!或许,我可以弄个皇帝当当!”男孩低声咕哝着,“大唐啊,没准还能遇到我苏家的祖先呢!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苏慕然了!幸亏那个李承乾把他的记忆留了下来,否则,我不就得装失忆了么,那么狗血的桥段,可不适合我这个翩翩公子啊!”
“中山王殿下!”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语气很是谄媚,“秦王妃派人接你回秦王府,车马都准备好了!”
秦王妃?苏慕然,不,现在是李承乾了,心中冷笑,马上就是太子妃,皇后了吧!苏慕然的醒来伴随的是玄武门事变的结束,李承乾亲眼看着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堂兄弟们被如狼似虎的禁卫军抓走,然后就这样死去,他很难得的鼓起了勇气,去找自己的父亲,刚刚从李渊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的李世民意气风的对自己的长子进行了一番教育,最终,浑浑噩噩的李承乾就病了,等他病好,身体里面的就已经是苏慕然了!
果然,还是有因果报应的!老子造的孽,报应在儿子头上了。李承乾心中寻思,不过,他上辈子还是苏慕然的时候,干的坏事也不少,难道才让他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吗?这算人品大爆,还是倒霉到家了呢?
“孩儿见过父王,见过母妃!”回到秦王府,自然要先去拜见父母。
“起来吧!”李世民显然心情不错,“承乾身体看来已经大好了,日后可莫要让你母亲老为你操心!”
“是孩儿不孝!”李承乾低头说道。
“二哥,承乾刚从外面回来,让他休息一下吧!”长孙无垢依旧温柔雍容。
“哈,观音婢倒是心疼儿子!”李世民笑了起来,“承乾,你先回房吧!观音婢,你这几天也累了,先歇着,我也走了!”
“是,孩儿告退!”
李承乾随着李世民向前走出不远,忽然听到前面李世民似乎漫不经心的声音:“对了,承乾,今天是去武德殿了吧!”
“是的,父王!”李承乾的声音也很淡漠。
“哦!收拾以前的东西?”
“只是悼念而已!”
“你的堂兄弟?”
“不,是孩儿的过往!”属于李承乾的过往。
沉默了片刻,李世民开口了:“承乾,你长大了!”
“孩儿早就应该长大了!”李承乾淡淡的开口。
“你皇祖父已经承诺立为父为皇太子,等为父登基,你会是大唐的太子!”李世民语气和缓下来,“原本,父王以为你性格懦弱,除了占了嫡长的名分外,不足以震慑那些功勋权贵,如今看起来,你已经有了成为一国储君的气势了!”
“父王过奖!”李承乾不置可否,语气依旧恭敬。
“你似乎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高兴!承乾不想做太子?”李世民来了兴致,他如今儿子也有了好几个了,加上长年在外征战,也没多少机会和几个儿子亲近,自己似乎不大了解自己的长子。
“不,孩儿很高兴!”李承乾心里却在腹诽,古往今来,有几个太子能安安稳稳坐上皇位的,那根本就是烤人的铁板。
“算了!”李世民伸手摸摸儿子的头,“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会明白,那个位子的好处!”
我早就明白了!李承乾心中暗道,那个位子再好,也要有命一直坐着才行,老爹你不刚刚才干掉一个太子,还斩草除根了吗?要知道,在历史上,李承乾可没坐几年安生太子,就面临被废的危机,想造反,还没开始就让一个造反的草包弟弟给连累了,最后,估计也不是寿终正寝的。有唐一朝,皇族成员造反的是最多的,谁让太宗李世民就是杀兄弑弟外加逼宫做的皇帝呢!祖宗得位不正,也别指望儿孙有多安分,起码,他自己儿子就有近一半造过反,不得不说,这是李家的传统了。先是李渊造了隋朝的反,然后,李世民干掉了自己的兄弟,逼得李渊不得不退位禅让,后来,弟反兄,叔反侄,乃至自武则天后,那些大唐的公主们也开始做成为一代女皇的美梦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李承乾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两个贴身的小丫环便上前施礼,给他更衣。
这两个小丫环是王妃命管事刚刚安排给李承乾的,李承乾两三岁的时候,就进了皇宫,和一大群堂兄弟们一起,由高祖抚养,前几天,那件事生了,他自然也不能留在皇宫了,自然要搬回来。这两个小丫环就这样被安排到了他的身边。
“你们叫什么名字?”很惭愧,他早上刚刚醒来,接受了李承乾德记忆后,便去了皇宫,还一直没来得及问服侍了他好几天的两个小萝莉的名字。
“奴婢是小月!”
“奴婢是小雪!”
“以后你是明月,你是寒雪!”李承乾也懒得想什么文学含金量高的名字,顺口道。
“谢殿下赐名!”两个小丫环盈盈一拜,谢道。
看吧,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一个名字就能这么麻烦!不过,李承乾也没什么追求自由民主的心思,就算是人人喊着自由平等的21世纪,难道就真的自由平等吗,起码,当初的苏慕然就属于那种特权阶级的一员。因此,他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承乾又见到了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老二李宽不久前就夭折了,老三李恪只比他小一岁,老四李泰比他小三岁,后来的长乐公主,还有豫章公主都已经出生,长乐也是嫡长女,豫章的母亲在产下她后便去世了,便有秦王妃亲自抚养。另外的几个弟妹都是庶出,生母身份实在不够,他也就没怎么见到。
李恪那小子的确是最像李世民的,性格刚毅,从小就聪明伶俐,他母亲又是前朝公主,没有人敢小瞧他们母子,可惜,就是因为他血统太高贵了,两朝皇室的血脉,真要让他继承了皇位,那这大唐是姓李还是姓杨呢?因此,他这辈子当真是没有指望了。
李泰一直表现得非常乖巧,不过,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不甘与羡慕。他在家中的地位虽不低,却也高不到哪里去。他不是长子,长孙无垢是个好妻子,却不是个好母亲,她甚至没怎么抱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她对豫章视若己出,连李恪也是温言细语,对自己的儿子却分外严厉,这倒也罢了,偏偏自李承乾回来后,本来得到关注就不多的李泰更是几乎被忘却了。秦王府中已经有流言,日后,秦王登基,李承乾会是太子,而他,却只能顶着一个亲王的爵位,等到成年后,到封地去,一年也未必能回长安一次。当然,他现在未必考虑得到这些,可是,不公的待遇,最终汇聚成的不满足已毁掉一些人或者别的,也许,里面就有他自己。
李承乾现在也不想考虑这么多,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并且要生活得好,也不是什么多容易的事。别看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回到过去,便能学成一身本事,王八之气一放,天下豪杰为之倾倒,再明个什么火药玻璃,活字印刷之类的。战争一起,弄个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把敌人打得身死族灭,再干脆点一统全球,最后直接迈入资本主义帝国,天下太平!这实在是太夸张了,古人也不是傻子。起码,李承乾见到的几个都是积年的老狐狸,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天,长安早就变了天,玄武门之变已经平复,大批不肯投向李世民的官员下了狱甚至去跟黑白无常聊天了,李世民也开始调动兵马,试探着军方的态度。而钦天监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册封皇太子,李渊已经心灰意冷,等着退位做太上皇了。朝堂上那些大臣们送上来的奏章已经到不了大明宫了,现在全在秦王府的书房里乖乖待着呢!
政变的影响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尽管大部分军队对李世民表示了忠诚,但北方的罗艺一直就是太子李建成的死党,如今已经公然不听号令了。北方草原的突厥也开始蠢蠢欲动,打算趁机南下,也享受一下中原的花花世界。风雨欲来,狼烟将起。
第二章 危机
八月甲子,确实是个黄道吉日,这一天,一直在史书上占据了极其重要地位的唐太宗终于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年号暂时没有变,还是沿用的武德。
长孙王妃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入主了中宫。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然,这个比喻用的不大对,这么说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反正,以前李渊德老臣子只剩下了几个,还都是隋朝的老臣,年纪也都不小了,也没占上什么重要的位置。而天策府的旧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一直是李世民的铁杆支持者,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再被打压了,几乎都被提升到了要害位置,比如房玄龄的中书令,这差不多是宰相一职了,兵部、吏部的尚书落到了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手上,而各地领兵的将领除了罗艺,也都对新皇表示了支持,毕竟,李世民在军中的根基还是很稳固的。至于已经明目张胆的要造反的罗艺,收拾他的人多地是。
北方的战争与李承乾没有多大关系,毕竟,按照历史的展,顶多称得上是有惊无险,他现在还没有做好锋芒毕露的准备,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说什么,有人会相信吗?没准还要引起那些老狐狸的怀疑,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们听说了吗,突厥人已经打过来了,已经攻破了武功了!”
“真的吗?天哪,听说突厥人都身高几丈,三头六臂,会生吃人肉呢!”
“那还是人吗?不会是妖怪吧!”
……
几个小太监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惊恐不已。
“哼,放肆!”李承乾正好经过,听得他们已经在打算逃跑避祸的话,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们几个奴才,竟然在这里造谣生事,妖言惑众吗?”
“啊?殿下!”一个小太监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惊叫一声,慌忙跪了下来,“奴才也是听别人说的,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殿下饶了奴才吧!”
地上很快跪了一地,李承乾微微皱眉,这种不利的消息就算传进皇宫大内,也不该轮到这些小太监嚼舌,造**心惶惶,他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两个随身的侍卫踢了那几个小太监几脚,低声怒斥了几声,紧随其后。
走出去一段路,李承乾停了下来,吩咐道:“将那几个乱嚼舌头的小太监,杖责30,逐出宫去!”
“殿下,这……”
“哼,做主子的都没害怕,做奴才的就想着逃跑,这等奴才,要来何用!”李承乾冷冷的开口,“父皇和诸位大人尚且亲自上了城墙守城,本王也不要你们保护,你们也给我去城墙上守着去!”
“可是,殿下!”两个侍卫一愣。
“可是什么?”李承乾冷声道,“难道,本王在这皇宫之中,还比外面更危险吗?或者,你们贪生怕死?”
“当然不是!”
“那就去,有什么责任,本王担着!”李承乾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是,殿下!”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半跪一礼,很快离去。
“殿下,不好了殿下!”明月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殿下,您快去求皇后娘娘吧,陛下要把您送到北方罗艺那里作人质啊!”
李承乾一愣,接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用了,本王去见父皇!”
“什么,殿下!您难道不知道吗?罗艺造反是要为隐太子报仇,您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明月惶急道,“皇后娘娘最疼您了,只要娘娘开口,陛下会答应的!”
“如果不是我去,那么便是三弟四弟了,我为兄长,怎么能让弟弟身处险境!放心吧,本王不会有事的!”李承乾心中已经计议停当,富贵险中求,当下下了决心。
“哎呀,殿下,您怎么……”明月跺了跺脚,“奴婢去找长孙大人,求他帮忙!”
“不必了,舅舅必定是同意的!”李承乾神色淡定,“本王这就去见父皇!”
“殿下!”明月咬了咬牙,还是向弘文殿跑去。
承庆殿中,李世民神情复杂,他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长孙皇后:“观音婢,罗艺答应的条件就是要朕的儿子为质啊!”
“陛下,二哥!承乾是我们的儿子啊!”
“正因为他是朕的儿子,他就要担负这个责任!”李世民面沉入水,咬牙道。
“不,父皇,儿臣愿意去!”李承乾从殿外走进来,跪下,稚嫩的声音里已经投出了绝然的意味。
“承乾!”长孙皇后花容失色,“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罗艺已经和你父皇翻了脸,稍不留神,母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母后!儿臣是一定要去的!”李承乾坚定的说道,“儿臣愿意为大唐争取一点时间,何况,母后,你总是说,我是长子,我才不能退缩,难道要让弟弟替我去吗?”
“好孩子!”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走过来抱起了李承乾,“放心吧,若是罗艺让你受了半点委屈,朕就将他千刀万剐!”
“承乾!”长孙皇后眼中含泪,从脖子上取下一块小小的护身符来,挂到了儿子脖子上,“这是母后的娘亲当年为母后求的护身符,请大德高僧开过光的,好好带着它,一定要平安回来!”
“儿臣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李承乾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个后世被称为贤后的长孙皇后的母爱,不管如何,她终究还是一个母亲。
第三章 转机
李承乾现在很郁闷,他到了罗艺的大营后就被关了起来,然后就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再也没见过什么人。
不得不说,当初提议让李承乾来作人质的那位封德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隋朝旧臣,对杨家感情还是很深的,估计至今还觉得李家是乱臣贼子,因此,那伙旧臣一心支持的是杨妃所生的李恪,人家可是炀帝杨广的外孙,绝对根正苗红。他就指望着李承乾被罗艺干掉,然后立李恪做太子呢!
然而,那老头考虑问题只想到了好的一面,忘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万一李承乾没死得了,以他这次的功劳,太子之位也是跑不了的了。何况,李承乾的背后站着长孙家,乃至整个关陇贵族集团,关陇贵族都是跟着李家走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的,他们当初反的就是杨家,怎么肯让一个留着杨家的血的皇子成为大唐的主人呢?而且,那帮隋朝老臣差不多都是出身山东世家,世家如今权利已经够大,便是皇室也是容不下他们的,一旦他们得了势,大唐就真的不是李家的大唐了,而是那帮世家的了。
而长孙无忌在明月的通风报信下,已经先一步得知了消息,抢在李承乾之前就出了,目的就是用尽一切办法,保证李承乾的安全。长孙无忌以前还觉得这个外甥太过软弱,如今竟然也已经有了些担当,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个一直跟随着妹夫一路走向大唐权利巅峰的老狐狸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外甥铺路了!而罗艺就是李承乾登上那一个位置的一块绊脚石,只有被毁灭的命运。
这是一场博弈,代表新贵的陇西贵族与代表旧势力的山东士族的博弈,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恪,都只是放到台面上的棋子,或者说好听一点,就是代言人。李承乾默默地思考着,心中不禁有些倦怠,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是免不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不过,若要好好活着,这些就不能放下啊!若想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就要做下棋的人!忽然想到当年的杨广,为了皇位,做皇子的时候一步都不敢出差错,等做了皇帝,想必是压抑太久了,就开始任性妄为起来,可是那个位置是最容不得上面的人任性的,结果他成了古往今来最大的败家子,生生把个隋朝败了个干净。
李承乾如今也容不得胡思乱想,那边罗艺差不多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回去了,关在营帐里,什么都没有。他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开始按照一种简单的养身心法调息起来。这种养身心法是当年苏家祖上传下来的,但谁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不过确实能让人身体康健,精神焕就是了,如今李承乾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虽说学过几手散打什么的,但他可不认为自己能以这八岁的小身板逃出去。为了将自己从空虚的感觉中脱离出来,努力排除了心中的杂念,李承乾真正陷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挽救了他这条小命。
而长安此时也是剑拔弩张,李世民大胆行险,用了疑兵之计,长安城下数十里都是临时赶制的军旗,来迷惑突厥人。而另一边尉迟敬德和侯君集带着两万人悄悄出了长安去伏击敌人,这是攻心之策,只看颉利上不上当了。
渭水河畔,李世民带着六骑与颉利相遇了,他毫不客气地怒斥了颉利的背信弃义,就在颉利惊疑不定之时,他听到了左翼大军战败的消息,偏偏右翼大军是突利的兵马,他虽是突厥的可汗,可是眼红这个位置的人还有很多,比如突利绝对不会甘心损失自己的兵马,让颉利得利的。
大唐此时也不好受,突厥未退,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建成当年联合的一帮李渊庶子也举起了反旗,想要东山再起。李世民不得不派尉迟敬德等人前去镇压平叛。群臣中有人提出了一个弄不好就遗臭万年的点子,尽出大唐府库的财帛,换取突厥退兵。反正突厥人跑到中原来为的就是这个,谁也不乐意颉利真的占据中原,那简直就是让那些突厥贵族再也没有掌权的机会了,这就等死吧!
是死战到底还是效仿勾践卧薪尝胆,这确实是个问题,李世民不想自己被后人骂作亡国之君,苟且偷生之辈,又不愿意真正亡了国,最终,他还是决定做勾践,也不得不去做了。这个他东征西讨,最后弑兄逼宫才得到的国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突厥接到了李世民的议和条件,争吵一夜,颉利终于顺从了大部分部落领的意愿,答应了议和结盟。他不甘的看着那些部落的领,眼中闪过的不仅是怒火,还有杀机。
渭河上的便桥上,大唐与突厥斩白马为盟,结束了这场入侵,突厥退回了草原,大唐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这是一场耻辱的和约,对大唐尤其如此,血的耻辱必须要用血来洗刷,大唐开始沉默着展,等待下一次的爆。
而李承乾目前却不太妙,罗艺正和程知节对峙,而程知节刚刚打算让儿子和李恪的姐姐清河公主联姻,自然也要支持李恪作太子了,于是很干脆地开始不时与罗艺生点冲突,于是,原本还有点水和馒头的待遇消失了,罗艺估计已经准备和李世民撕破脸了,直接打算饿死这个护身符了。
就在朝中为了对罗艺的态度争执不休,李世民快要放弃这个儿子的时候,长孙无忌的计划动了。他买通了罗艺的部将杨岌,突然动了兵变,干掉了罗艺,平了燕辽。而李承乾奄奄一息地被送了回来。
第四章 太子
“承乾,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唐的太子!”从简的册封典礼过后,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看着自己的长子,说道。
李承乾点点头:“父皇,儿臣知道!”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承乾,此次突厥来袭,我大唐内外交困,丢尽颜面,你既然身为太子,也要担负起责任来!”
“父皇,儿臣日后愿效仿卫青霍去病,扬威草原,封狼居胥,以雪大唐之耻!”李承乾高声道。
“哈哈,好孩子,这才是朕的好儿子!”李世民大笑起来,“我李世民的儿子,永远不会是懦夫、孬种!朕答应你,等你长大了,让你领兵征讨突厥!”
“儿臣一定要让颉利跪在父皇面前,乞求大唐的宽恕!”李承乾心情也激扬起来,大凡男儿,总有沙场征战的豪情壮志,秦皇汉武的伟业,向来是华夏一脉子孙的憧憬和向往。或许,我真的可以统一世界!李承乾心中一动。
“那承乾就要努力读书了,父皇等着你!”李世民心情大好,“朕给你找几个太傅,等你长大!而且,咱们李家马上得的天下,总不能还在马上治天下,你还是要学点治国之道才是。”
“儿臣明白!”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李世民微笑道,“明天你就随着朕安排的太傅学习吧!”
“多谢父皇,儿臣告退!”李承乾行了一礼退下了。
身后传来李世民的低语:“观音婢,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
李承乾这些天来一直坚持修习那篇养身心法,别的没感觉到,六识却灵敏不少,自然听见了李世民的话,他微微一笑,向东宫行去。
李恪最近心情很不顺,本来,只要李承乾死在罗艺营中,他的太子之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皇室子弟大多早熟,很小就明白权势的重要性,如今,他虽然顶着个汉王的名头,可比起太子来,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在母亲杨妃那里请过安,杨妃也安慰了一下他,毕竟,他的父皇,李世民当初也只是秦王来着,他未必没有机会。
李恪正闷头行走,忽然,身边的小太监低声提醒道:“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李承乾正带着几个人也从这条路上走来,避是避不过去了,他只好让到一边,作势行了一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早就看到了他,当下伸手将李恪扶起,微笑道:“三弟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见外呢!以后也不要说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了,叫声大哥就好!”
李恪本来也没行礼的打算,当下顺势站直了,口中却道:“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臣弟不敢放肆!”
李承乾心里翻了个白眼,古人都是这么麻烦的吗,七八岁的小孩子,弄得跟小老头似的,口中却道:“三弟言重了!兄弟之间,有什么放不放肆的呢!”
李恪心中对这个兄长也没什么敬意,说道:“那大哥,小弟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
“既然三弟有事在身,大哥也就不耽误你了,若有闲暇,咱们兄弟聚聚便是!”李承乾也是见好就收,当下也退了一步。
“那小弟就告辞了!”李恪当下就带着人离开了。
还是沉不住气啊!李承乾心中暗道,当下也直接回东宫了。
此时,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还没有搬到太极宫,一家人全部住在东宫,李世民在承庆殿议事,回东宫安歇。出于上次作为人质差点送了儿子的命的愧疚,长孙皇后这些天对李承乾简直是疼爱得不行,恨不得将所有的母爱都透支给这个她自觉亏欠了的儿子。
李泰现在五岁,却已经开始在长孙皇后的教导下念书了,念的是《诗经》,里面的意思估计他知道的不多,但这小子实在是够聪明,念上几遍,就差不多能背诵下来了,这实在是让李承乾佩服,要知道,他当初五岁的时候,让他被唐诗三百都得家里人诱惑上好长时间的。不得不再次感慨,古人实在是早熟。而长乐继承了她母亲的性子,六岁的她已经很文静柔顺了,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眼睛很大很明净,这让李承乾想起了天使,因此,李承乾总喜欢逗弄自己这个妹妹。
至于豫章,她一直是个十分受宠的小公主,长孙皇后一直将她视若己出,甚至不许下人说她的身世,让她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长大,豫章很缠李承乾,看到他就扑过来,要他抱,天可怜见,李承乾自己还是个八岁的小屁孩,要抱一个小不了几岁的小孩子还是很吃力的,眼见着豫章再一次扑过来,奶声奶气的叫:“太子哥哥抱抱!”他苦着脸,吃力的把豫章抱起来,向内室走去。
长孙皇后也听到了声音,看到李承乾抱着豫章进来,抿唇一笑:“承乾回来了!”
“母后!”李承乾在长孙皇后的示意下在矮榻上坐了下来,豫章坐到了他腿上。一旁,李泰乖乖的叫了一声:“大哥!”
长孙皇后笑吟吟道:“青雀已经把《桃夭》背下来了呢,可比承乾你当初用功多了!”
“那是母后教得好!”李承乾笑嘻嘻道,“看着那些老夫子,怎么想象的出什么桃夭呢!”
“油嘴滑舌!你父皇要知你这般编排那些夫子,看你怎么说!”
“父皇已经准备给儿臣找几个太傅了!”
“那就要好好学,你是长子,要给弟妹们做个表率!”
“儿臣知道了!”
第五章 平胡计
李承乾坐在一家饰店里,手里捧着一只白瓷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已经是贞观三年,他如今已经十一岁,这几年一直跟随几个武将练武,看起来差不多有十三四岁模样了。正好逢休沐日,他便带着几个侍卫出了宫。豫章和长乐也吵着跟了出来,逛了一圈之后,又现身边一家饰店的饰非常新奇好看,便跑过去挑拣,半天也没拿得定主意,有些不耐得李承乾便直接让人办了张椅子,就坐在一边等着。
李承乾这几年混得还算不错,他当年虽说学的是企业管理,但大体上还是没把中学的一些东西忘干净的,不说黑火药的“一硝二硫三木炭”,起码他还知道活字印刷,玻璃是沙子和碱弄出来的,银镜反应有点困难,毕竟氨水和硝酸银,葡萄糖什么的都不大容易提炼,但是当初威尼斯的镜子也不过是用的锡箔和水银,这可不是太难弄得到的。尽管他不记得配方,但他把思路告诉那些工匠,自然有人弄得出来。
活字印刷他告诉了李世民,李世民由此赚足了天下寒门士子的心,毕竟,有了这个,书籍不再是被世家贵族垄断了,与科举制度结合起来,可以培养出更多的人才,皇室也可以渐渐摆脱山东士族的影响,少受制肘了。
至于玻璃乃至玻璃镜子,这可是奢侈品,这玩艺刚出来,就让嗅觉敏锐的李世民征了五成的税。如今,若是哪家没几样玻璃制品,哪家小姐用的还是打磨的铜镜,你出门都抬不起头来。这些都是控制产量的,大量的玻璃制品向突厥销售过去,从他们那里赚取当年他们从中原掠夺的财富乃至牛羊奴隶。
大量有关奢侈品的创意从李承乾这里流出,最后成为创造经济效益的成品,比如,花露水、香水、香皂、各种饰,大唐就这样开始飞快地恢复元气。
北方一直在征战,隐太子李建成的遗党依旧在顽抗,突厥也不平静,颉利吸取了教训,在草原上排除异己,想要消灭一切不和谐的声音,为下一次南下逐鹿做好准备。
“哥哥,我们选好了,你看怎么样?”两个小丫头冒了出来,虽然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但来自父母的良好基因已经让她们初步显出绝代的美貌来。那些饰大多是银质,值不了几个钱,主要是它们造型新颖美观,打磨得也很精致,见惯了皇宫里那种雍容华贵风格的两个小丫头自然觉得新奇。
“好看,两个妹妹戴什么都好看!”李承乾微笑着看着两个兴奋的小丫头,“玩累了吧,先吃点东西,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家里该担心了!”
“嗯!”豫章摸着手上一根细细的手链,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哥哥,这么多饰,我的例钱不够!”
李承乾不禁笑了起来:“好啦,算哥哥送你的!”
“那我呢?”长乐也叫了起来。
“都是哥哥掏钱,行了吧!”李承乾自然大方,这家饰店虽然挂的是别人的名头,事实上也是他的产业,反正这些饰成本也不高,就算全送人他也不心疼。
想了想,李承乾笑道:“这样吧,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两个再多挑几件,回去送给母后还有另外几位娘娘吧!还有几个公主,也是要送到的!可不能光顾者你们自己!还有雉奴,你们也已经当姐姐了,也要买点小玩意哄弟弟开心才是!”
长乐和豫章欢呼一声,又跑过去挑挑拣拣去了。
“太子殿下,陛下让你回去!”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在李承乾耳边说道。
“知道什么事吗?”李承乾当即站了起来,招呼几个侍卫照顾好两个公主,让她们挑完了就回宫,便出了门骑马向皇宫驶去,路上问道。
“回太子殿下,微臣也不清楚,只知道好像突厥那边又有战事了!”
承庆殿中,李世民神色阴沉的看着手中的战报,还有颉利的一封书信,拳头捏得紧紧的,指甲都要陷进肉里。殿下,岑文本和长孙无忌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绥州就这样破了,颉利还要三十万石粮食和十万匹绢的纳贡,朕还要忍受多久?”李世民咆哮起来。
“父皇!”李承乾正好进来,当下跪下行礼。
“起来吧,这是北方的战报还有颉利的信,你也看看!”李世民有些疲倦的呼出一口气,说道。
李承乾接过文书和书信,飞快地扫了一眼,抬头道:“父皇暂且息怒,儿臣以为,现在还不是正式开战的时候!”
“怎么说?”李世民心情也已经平复下来,问道。
“这几年,大唐虽说在修生养息,但是,大军为了平叛,一直没能停下来整休,而突厥只要能上马的就可以上战场,大唐暂时拼不起!上次突厥退兵是侥幸,他们内部不和,如今,突厥内部的反对声音差不多已经消失,他们巴不得激怒大唐,与他们开战!现在,我们依然只能忍!”李承乾缓缓开口。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呢?”李世民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会太远了!”李承乾毫不犹豫道,“儿臣两年前派人前往南方寻找可以代替粟麦的作物,就在前段时间,南方已经传来消息,他们在交州一带找到了一种占城稻,可以在南方水田种植,一年可以两熟乃至三熟,亩产两石到三石,只要水利跟得上,便可以大规模种植。那时候,就算跟突厥耗,我大唐也耗得起!”
“什么,你说真的?”不管是李世民还是长孙无忌等人,都惊叫起来,亩产两到三石,还能两熟甚至三熟,真的推广开来,大唐就再也不怕饥荒了!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他们在南方已经试种了半年,儿臣本想再等一年看看产量是否稳定的!”李承乾抬头看到老爹脸都亢奋得通红了,赶紧道,“东宫有他们送来的试验数据,儿臣这就派人去拿!”
“还不快去!”李世民显然激动起来。
李承乾赶紧叫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到东宫把东西取来。
李世民再次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除此之外呢,总不能真的跟突厥耗着吧!”
“当然不是!”李承乾扬声道,“据从北方草原回来的商人说,这两年草原上一直风调雨顺,草长马肥,因此,他们才有底气跟大唐开战。但是,这两年,大唐的商人一直在向突厥倾销各种奢侈品,他们的贵族被胜利冲昏了头,开始追求享受,他们已经开始堕落了,失了驰骋草原的雄心!我大唐只需要几年时间,励精图治,此消彼长之下,荡平草原,封狼居胥,也就这几年时间!”
“好!”李世民咬牙道,“既然如此,那这次朕就忍了,等朕荡平草原之日,朕要他们把吃进去的都给朕吐出来!”
“陛下英明!”长孙无忌一向很识时务。
第六章 闲谈
“三万多人,这可怎么安排啊!”长孙无忌有些头痛。大唐再次向颉利妥协,颉利也没办法,只好将绥州被掳的三万人放回了大唐,一路南来。可大唐刚刚向突厥支付了三十万石粮食,如今,要养活这三万多人,解决他们的吃住问题也是件麻烦事。
“舅舅在想什么呢?”李承乾看到长孙无忌苦恼无比的样子,便问道。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还不是绥州回来的那三万人,他们都已经是无家可归,怎么都得求生啊!”
李承乾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朝廷不能白养着他们,不如以工代赈。舅舅也知道的,我名下有些作坊,可以招收一些身家清白的人做工,还有些青壮,可以让他们去修路,另外,父皇既然已经决定在南方推广水稻,就要展水利,自然也是要征民夫的,看看那些人,谁愿意去南方,干脆就让他们去修水利好了!”
“可是,这些人中,难免混有奸细!”长孙无忌皱皱眉。
“不要让他们有接触到机密的机会就是了!”李承乾有些不以为然,“再把他们的身份都登记在册,重新整编,三人一户,百人一屯,一人作乱,一屯连坐,自然就解决了!至于那些老弱,就近安置便好!”
“太子果然大才!”长孙无忌欣喜不已,长孙一脉的荣辱就系于太子身上,如今,太子不仅得宠,自身也是颇具才干,地位已经稳定下来,长孙家必定能够长盛不衰啊!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太子如今也已经十几岁了,过上几年便可以成婚,娶哪家的千金能够带来更大的好处呢,什么时候和妹妹商量一下才是。
“舅舅过奖了!”李承乾轻笑一声,“太傅总说我读书不用功呢!”
“太子是储君,经史子集知道就好,难不成让堂堂太子殿下去著书立说,成一代大儒不成!”长孙无忌摇摇头,“于志宁和李纲就是太较真了,改天臣向陛下提议,给殿下换个太傅,也好学学治国平天下之道!”
李承乾笑了起来:“舅舅可莫要害我,这孔孟之道虽说放到如今未必合时宜,但也是值得借鉴的。”
“哦,你说这孔孟之道怎么个不合时宜法?”长孙无忌来了兴趣。
“舅舅不是欺我无知吗?”李承乾撇撇嘴,“当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也不过是披着儒家的外衣,骨子里还是用的法家的思想,何况,自董仲舒以来,儒家经典几经修订,为的就是迎合帝王的治国理念,还是当年孔孟的思想吗?”
“更何况孔子孟子生活的时代还是春秋战国,和现在情况大不相同,谁能保证他们说的就是对的呢?”李承乾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只不过儒家更懂得迎合帝王之心罢了!”
“太子殿下这可不能乱说!”长孙无忌有些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道。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他自己也不是一心研究圣人之道的儒学门徒,当下叹息一声:“如今治国之人无不学的是儒家经典,儒家已经是不得不尊了!”
“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李承乾呼出一口气,“儒家一家独大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除非有人能提出更好的学说,否则儒家还是只能用它!”
“对了,最近长安新开了家酒楼‘醉长安’,出了一种酒叫‘神仙醉’,不如去尝尝?”长孙无忌笑盈盈地建议道。
“哦?”李承乾心中暗笑,什么神仙醉,其实就是高度蒸馏酒,唐时的酒还都是酵出来的,度数不高,也就和后世的啤酒一般,喝之前要先过滤掉其中的渣滓,即使如此,里面还有一些细小的杂质,被称为“绿蚁”,后来的名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说的就是这种酒了。他洒然一笑:“舅舅相邀,岂敢不从?”
长孙无忌看看李承乾,忽然苦笑一声:“是臣考虑不周了,那神仙醉性子极烈,太子殿下年纪尚幼,似乎饮不得那烈酒!”
“无妨无妨!”李承乾摆摆手,“舅舅也太小瞧我了,再说,实在不行,喝点清淡的就是!”
“也是,醉长安里的酒菜双绝,太子殿下去见识一番也是好的!”长孙无忌想想也是,有自己看着,还能让自己外甥喝醉了不成。
长安如今已经恢复了几番当年隋时的繁华景象,这几年,常有各国遣唐使到大唐来学习,且有西域胡商在此经营,颇为兴旺。长孙无忌和李承乾二人也没有兴师动众,只是带了几个随从,还有暗处的一些侍卫,便在长安大街上溜达着。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众多富家权贵子弟鲜衣怒马,纵意街头,道旁行人与小商贩为了几文钱在那讨价还价,妖娆的胡姬在酒肆门前招揽着酒客,娇俏的小女孩挎着花篮叫卖着刚采下来的鲜花,一派生机勃勃之像。
长孙无忌微笑着抚着胡须:“太子殿下,你看到了什么?”
“大唐必然的崛起与强大!”李承乾同样在微笑,他心中感受到了深深的骄傲,因为这里面也有他的心血,他对这个国度深深地产生了认同感!是的,大唐,千百年后,依然为所有炎黄子孙骄傲的大唐!
第七章 酒楼遇刺
“醉长安”楼上,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长孙无忌要了一壶“神仙醉”,李承乾很知机地要了一壶葡萄酒,也是那些酿酒的人弄出来的,一向很受年轻男女的喜欢。又要了几个招牌菜,甥舅两人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着。
一个白苍苍的佝偻老者拿着胡琴,后面跟着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黄衫少女上了楼,那少女容貌清秀,也算一个小美人了,估计是祖孙两个。两人给四周的食客行了一礼,那老者便开始拉起了胡琴,少女打着拍子轻唱起来,确是《诗经》中的《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颇有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一曲唱罢,那老者又团团施了一礼,拿出一个小铜盘,带着小孙女到各桌上讨赏钱。
耳边听得有人在说这对祖孙二人。
“听说是从北边回来的,几个儿子都被突厥人杀了,就剩下这小孙女,想要带她到长安寻亲,据说是这女娃从小定的亲,偏偏又找不到,只好在这里卖唱,挣几个钱花费呢?”
“真是可怜啊!这次绥州城破,又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啊!”
“迟早我们也要打到草原上去的!让那些突厥蛮子也尝尝这滋味!”
长孙无忌低声道:“民心可用啊!”
李承乾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身上,有些尴尬:“舅舅,我没带钱!”
长孙无忌也傻了眼,他每次来这里也是记帐,掌柜的直接到他府上支取的,又怎么带什么钱了!
李承乾想了想,伸手招来小二:“拿纸笔来!”小二应声答应,急急下楼,很快拿了纸笔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识得字么?”李承乾看着那个少女,温言问道。
少女脸一红:“奴家采薇,爷爷叫奴家识的几个字!”
“那好,今日我也未曾带什么钱来,给你写个东西,或许能让你尽快找到你要找的人!”李承乾提起笔,想了想,一挥而就: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一《长相思》题罢,他轻轻一笑,递了过去:“我不擅长音律,若你们将其谱写成曲,在长安传唱,若你未婚夫听得,也就能相见了!”
那少女将信将疑地接过,仔细看着纸上的诗词,脸上神情转为惊喜:“爷爷,你看!”
那老者伸手接过纸笺,混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来,他哆嗦着拉着孙女跪了下来:“多谢恩人,若我们能找到小薇他夫婿,一定上门拜谢!”
“这倒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李承乾伸手将二人扶起,“若老丈真要谢的话,不如就将此词唱一次,如何?”
“好好,恩人,你等会儿!”老者和孙女合计了一番之后,胡琴声再次响起,少女甜美的声音传出:“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酒楼上鸦雀无声,一曲唱罢,众人如梦方醒,高声叫好起来。
长孙无忌惊讶的看着李承乾:“太子殿下才情了得啊!”
“诗词歌赋不过是小道,与治国又有何益处了,也不过搏人一笑罢了!”李承乾低头饮下一口葡萄酒,让那味道在舌尖回荡着。
“这曲子是必定能名满长安了!这祖孙俩应该能如愿了!”长孙无忌正在感慨之时。楼梯上又上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身粉色的衣裙,挎着一个柳条编织的花篮,里面装满了还带着露水的鲜花,都是些桃李杏花什么的。
“各位公子大爷,买些花吧!”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极为灵秀可爱,当下便有人掏钱买下几枝桃花拿着。小女孩很快向李承乾这边走来,笑容依旧可爱甜美:“这位公子,买枝花吧!”
李承乾向来六识灵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提醒长孙无忌小心之时,就看到一缕寒光向他射来,耳边听到那小女孩怨毒的声音:“狗贼,拿命来!”
李承乾身手也算不错了,他狼狈的让了开来,却被桌子挡着,只能偏了一点,那柄闪亮的飞镖最后钉到他胳膊上,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保护殿下!”那些跟随的侍卫大吃一惊,都冒了出来,一旦太子出了什么事,他们的命也只好赔上了。
“抓活的!”李承乾咬牙将飞镖拔了出来,**一溜血箭,血依旧鲜红,他松了口气,幸好没毒,旁边长孙无忌手忙脚乱的撕下一根布条给他包扎伤口,口中气急败坏地叫道:“抓住那刺客,要活的,我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京城重地刺杀大唐的太子!”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无论体力还是经验都不够,很快就束手束脚,差点就要被活捉了,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侍卫忽然反手攻向了自己的同伴,很快砍伤了几个人,就要将那小女孩扔出窗外,让她脱身。李承乾见状,一脚把凳子踢了出去,正好撞上了半空中的女孩,那女孩闷哼一声,掉落下来,回过神来的几个侍卫恶狠狠地冲过来,制住了这个刺客还有那明显是奸细的侍卫。
长孙无忌惊魂甫定:“把这两个人押回去,严加审讯!京兆尹是谁,让刺客混了进来,还想不想干了!”
“舅舅,先回宫吧!”那飞镖上绝对加了料,李承乾只觉血不停地往外涌,脸色惨白。
长孙无忌黑着脸看着几乎要昏过去的李承乾,也顾不上追究了,立马吩咐:“快,送殿下回宫,宣御医!”
第八章 事后
东宫此时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鸡飞狗跳来形容,大唐的太子殿下,一次临时起意的出行,就让刺客给行刺了。若不是长孙无忌身为李承乾的舅舅,绝对不可能行刺,他现在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太子的侍卫里竟然也有人参与了这场可以说是谋逆的行动,这么说连天子近卫都不值得信任了,当初选拔那位侍卫的官员这次要倒霉了!
几个御医此时面对天子与皇后的怒火,一个个战战兢兢,因为那飞镖上不知抹了什么毒药,让鲜血无法凝固,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办法的话,太子只能流血流到死,盛怒的李世民已经下旨,若是救不活太子,这些御医等着陪葬!
李承乾在回到东宫后不久就已经晕了过去,长孙皇后坐在床边,脸色不比躺在床上的儿子好多少,她不停的往那道小小的伤口上抹金疮药,然后在厚厚的金疮药被血冲开之前继续往伤口上抹。终于她哭了出来:“承乾,我的儿子啊!”
“母后!”李承乾迷迷糊糊地醒来,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长孙皇后慌忙擦干泪水,坚定的说道。
李承乾恍惚地想起昏倒前的事,又看到自己手臂上血流不止,转眼想想,也就明白了问题所在,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母后,让御医,御医用烙铁封住伤口!”他失血过多,说话也有气无力,但还是提出了这个唯一可以止血的方法。
“烙铁?”长孙皇后吃了一惊,“叫御医!”
“朕只问,这是否可行?”李世民毕竟心志坚定,很快作出了选择,只看可行性了。
年老的御医犹豫了一下:“回陛下,可行是可行,但是治标不治本啊!若是不能解毒,太子殿下日后不能受一点伤,否则依然会流血不止,总不能每次都……”
“且顾今日吧,日后召集天下医者为太子解毒!”李世民很快下了决定。
烧红的烙铁印到了白皙的手臂上,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疼痛,让李承乾恢复了几分清醒,他脸上渗出了大颗的冷汗,嘴里的毛巾差点就被咬破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现在要做的就是分析那飞镖上的毒药,尽快研制出解药来了。
李世民也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儿子是暂时脱离危险了,而且,李承乾在这过程中表现出的决断还是很让李世民满意的,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问清这次刺杀的主谋与同党了,想必京兆尹已经在头疼了吧!
确实,一国储君遇刺,这是何等大事,还是在自己的辖区内,若处理不好,丢官是轻的,若运气好,还能在岭南看两天星星,运气不好,脑袋就要和身体说再见了。
一阵严刑拷打,外加威逼利诱之后,那小丫头先熬不住刑招了。原来她也是皇室血脉,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女儿,当年玄武门事,她被忠心的家仆带着逃了出去,李世民杀死了李建成、李元吉两家共十个儿子,却没将他们家的女儿赶尽杀绝,也没在意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公主。这个小公主名叫李芸晓,是被长乐王李幼良收养了,李幼良如今也失败被杀,她被李建成原来的东宫侍卫孙达带在身边,要她为自己的亲人复仇。而那个侍卫本身就是当年李建成埋伏在秦王府的卧底,他偷偷泄露了李承乾的行踪,这才有了这场刺杀。那柄飞镖上抹的是西域奇毒“往生”,意思是一旦中了这种毒,就只有等着往生了。哪知道李承乾对自己也够狠,直接用烙铁封住了自己的伤口呢!
长安城为了这件事开始戒严宵禁,到处都在搜查,以图找出那个孙达出来,长安京兆尹恨不得把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而太子遇刺,生死不知的消息实在是让某些人高兴了一下,但是,不久就传出太子已经清醒,只需慢慢调养的消息,暗处不知多少人大为惋惜,恨不得李承乾再死一次。
“知道怎么说了吗?”李世民冷冷的看着那几个御医。
“太子殿下只是皮外伤,即将痊愈,无需担忧!”一个老奸巨猾的御医立刻开口,剩下几个御医也不蠢,一个个赶紧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马上就会痊愈。
李世民也是没办法,尽管李承乾捡回了一条命,但是,那种“往生”实在是个绝大的隐患,万一传出去,只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随便想什么法子让太子受点伤,没准就能成功改朝换代了,要知道,到目前为止,他对这个继承人还是非常满意的,无论是才干还是性格,最重要的是懂分寸,不会让他觉得忌讳,威胁到他的权威。因此,在“往生”之毒揭开之前,这个消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泄露出去的,要是哪个不知机,他就要考虑灭口的问题了。
而长孙皇后几乎要心力交瘁,每一对夫妻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和最后一个孩子总是最关注宠爱的,偏偏李承乾这几年来几度在生死之间徘徊,实在是让她不放心,要不是,这次陪同的是她的兄长,她都要迁怒于人了。饶是如此,向来胆大的长孙无忌到现在也没敢单独出现在妹妹面前,回禀了当时的情况后,便气急败坏地去找罪魁祸算帐了,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日子不好过。长孙无忌最看重的就是李承乾,哪怕李泰和李治同样是他的外甥,都流着长孙家的血,但是,他大部分的情感和寄托都在这个太子身上,这回,因为他的提议,导致李承乾差点就命丧黄泉,怎么能不让他自责外加痛恨那几个刺客呢!
在京兆尹的拼命外加长孙无忌的怒火下,那个孙达终于在一家破败的民房里被捉到了,那家伙倒也硬气,见事不可为,当下服毒自杀,只让长孙无忌的怒火更高了几丈,吓得京兆尹恨不得地上有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第九章 饮宴
李承乾坐在承庆殿中,面前堆着一大堆奏折,他如今已经开始参赞国事,李世民最近忙于对突厥的战事,干脆把一大堆国事扔给了李承乾,让他和几个中书省的大臣看着处理,不行再找他。
北方年前下了一场大雪,东突厥损失惨重,有部落闹了饥荒,开始反抗颉利的高压统治,颉利便派自己的堂兄弟突利去镇压,接过突利大败而归,回去之后,又被早就看他不顺眼的颉利问罪,差点就死在颉利手里,两人就这样翻了脸,突利自身实力不够,于是南下投降了大唐。
李世民立刻现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当下决定大举反击突厥,命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统兵10万,分六道出击突厥,李绩、柴绍等人也在其中。本来李承乾也想上战场,但是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啊,那些御医费尽心力,也没能彻底清除他体内的“往生”,虽说不至于像那次一样,有点小伤口就血流不止,但是,他血凝固的度也远远慢于常人,旁人眼里的轻伤或许都能造成他失血过多,他如今简直比国家级保护动物还金贵,东宫中凡是可能会造成流血的器物都被撤换,长孙皇后已经被上次的事吓怕了,东宫中止血的药物是一天天增多,生怕哪天来不及。不过,这也给了他赚钱的灵感,如今,沙布艺已经风靡长安,并向各地辐射开去,着实让他又赚了一笔,稍解郁闷的心思。
这次他请愿出征,李世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被长孙皇后那责备自己不懂爱惜自己的目光打败了,只好乖乖地退让,不得不把自己的时间用在跟一大堆奏章奋斗上。
那边,战事一直在僵持,不时有被压迫的小部落南下投降,李靖等人一直稳步推进,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战事一直持续了半年,已经是贞观四年的新年了,北方终于传来了消息。
李靖亲自率领三千精锐骑兵,从马邑出,趁颉利不防备,连夜进军,逼近突厥营地。颉利毫无防备,现唐军突然出现,大惊失色。将士们也慌了手脚,说:“这次一定是唐朝动全国兵力来了,要不然,李靖怎敢孤军深入呢?”
还没有到唐军起攻击,突厥兵先乱了起来。李靖又派间谍混进突厥内部活动,说服颉
利一个心腹将领投降。颉利一看形势不妙,带着几个心腹偷偷逃跑了。
李靖此时已经攻下定襄,得胜回朝,李世民大喜过望,亲率百官出城相迎。
李承乾也在其中,心里颇有些酸溜溜的,他跟着李靖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艺兵法,偏偏看起来这辈子都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怎么能不让他心里郁闷呢!
大军已经到了城外,李靖见到李世民,当即下马,疾步上前跪下叩:“臣李靖叩见陛下!”
李世民伸手扶起李靖,哈哈大笑:“药师果然不负朕的希望。从前汉朝李陵带兵五千,结果不幸被匈奴所俘虏;现在你以三千轻骑深入敌人后方,克服定襄,威震北方,这是自古以来少有的盛事啊!来来,今日朕在皇宫设宴,天下同庆!”
“谢陛下隆恩!”李靖向来识进退,有分寸,因此一直很受李世民看重。
太极宫中,此刻正在举办盛大的宴会,大唐终于可以放下四年前的耻辱,这场胜利足以让整个大唐扬眉吐气。
此时宴会的主角就是刚刚受封代国公的李靖,群臣欢庆,觥筹交错。忽然,岑文本说道:“听说上次太子殿下与长孙大人微服出行,遇一卖艺老翁和少女,祖孙寻亲不得,不得不与酒楼卖唱,殿下悯其行,为其写下一曲《长相思》,在长安传唱,使得那少女得与未婚夫婿重逢,今日代国公大捷归来,殿下何不赋诗一,以助其兴!”
长孙无忌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赋诗助兴,当太子是什么,伶人歌姬么?
李承乾不动声色,口中却道:“那就请岑大人为本宫斟酒,如何?”
岑文本一愣,当下也爽快,提起酒壶给李承乾满上,李承乾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口中吟道:“**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李承乾当年素爱李青莲的诗,豪放清逸,读来心胸开阔,自成风流,自然记下不少,如今信手拈来,也没什么难处。
群臣一愣,细细品味片刻,尽皆较好,诗中自有一股子狂放豪迈之气,又正合此时情景。李世民哈哈一笑:“太子当日请战,朕说他年纪太小,看起来现在心里还不平呢!”
“儿臣不敢!”李承乾此时有些头晕,那岑文本没安好心,给他倒的酒是那“神仙醉”,他现在的身体压根没沾过烈酒,此时,酒劲上来,已经有了醉意。
“太子殿下好像醉了!”又是岑文本这混蛋。
“本宫没醉!”李承乾低笑一声,忽而执箸敲打着酒樽,高声道,“天若不爱酒,天应无酒仙。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此中趣,勿与醒者传。”
然后,我们这位一鸣惊人的太子殿下是真的醉倒了,李世民哭笑不得,忙吩咐身边内侍王德带太子下去醒酒。
席上依旧热闹,其乐融融,但是话题大多数都移到了太子身上,群臣纷纷称赞太子才华横溢,天纵奇才,乐得李世民当即下旨,重赏了几个太傅。
长孙无忌对岑文本举了一下杯,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一个中书侍郎,背后也没什么靠山,也来挑衅太子,胆子真是有够大的。
第十章 男儿行
“什么,父皇,你要把那些突厥人放回去?”李承乾叫了起来,“那不是白打了吗?”
“这个,我怏怏大国,自然要有大国的风度啊!”李世民这些天心情好得不行,那颉利想要拖着大唐,以图东山再起,而大唐也是一边敷衍着他,还派唐俭去议和,却让李靖把突厥包抄了,打进了突厥的王廷,连颉利也被俘虏了,带回了长安。
李承乾不以为然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腹诽道,风度又不能当饭吃。口中却道:“父皇难道忘了汉时的匈奴西羌吗?永远不知道忠诚为何物,降而复叛,再叛再降,就是倚仗着汉朝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才有这个底气!一旦哪些突厥人回到草原,便能很快恢复元气,一旦中原衰微,他们便会卷土重来啊!”
“那你说怎么办,几十万俘虏,总不能白白养着他们!”李世民也是不得已,当初对颉利妥协,让他至今都觉得耻辱,可是,历来对草原上异族的战争都是如此,他们投降了,为了表示天朝大国的仁慈,都要把他们放回去,顶多设置一个都护府进行管理,别的还能怎么办!
“父皇,如今中原战乱刚平不久,尚未恢复前朝气象,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南方要推广占城稻,需要征民夫修建水渠,这是伤民之举。而突厥这些异族向来把我中原汉人不当人看,要么残杀,要么掳为奴隶,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将这些战俘充作奴隶,为我大唐修筑桥梁道路,开挖水渠乃至运河,而我们只需要提供基本的粮食就可以了!日后,再与异族开战,当依此例,也就没那么多问题了!”
“那突厥那边?”李世民思索片刻,有些犹豫,“如果真的这样,他们还肯接受我大唐的统治吗?”
“那又如何,反正他们永远不会真心归顺,与其养着一个时刻想反咬主人一口的狼,不如每年给这条狼放放血!”李承乾淡淡地说道,“何况,古人有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大唐需要一个地方给大唐练兵,就让草原成为大唐的练兵之地吧!安逸得太久,兵锋都会生锈的!正好可以每年给中原补充一些异族奴隶,这样,我们就可以控制住异族的数量,即使中原有变,也不致像前朝一般,出现‘五胡乱华’的惨状!”
“承乾,你真不像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李世民摇摇头,“不过你说得对,我们汉人就是对异族太仁慈了,他们才有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们!”
李世民叹息一声:“自汉武以来,每朝每代均以儒家之道治国,儒家讲的就是忠恕仁义之道,有哪个帝王愿意史书上说自己残暴不仁呢?”
“儒家内斗起来可从来没讲过仁义!”李承乾嘀咕起来,“下次谁说要对那些异族仁义的,让他过去教化异族去,看他干不干!”
“好主意!”李世民洒然一笑,“那些什么大儒名士,就知道耍嘴皮子,用辅机的话说,就是就算是王者之师打仗也要真刀真枪,而非唾沫星子不是!”
李承乾也笑了起来,忽而长声吟道:“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女儿莫相问,男儿凶何甚?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几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哈哈,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痛快痛快!”李世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当下抚掌大笑,“果然好气魄!如此方显男儿本色,就是要有这般血性。不过若是让你那些太傅听了,大概都要气疯了!”
“世事本来如此,强权即真理!”李承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现在的儒家,快把人的血性磨没了,一味讲求王道,也要看人家买不买账,人家把仁义当作软弱可欺,他们还自以为能够教化四方,万民称颂呢!”
“罢了罢了,儒家的东西朕看不惯的也有,倒是没你这么偏激!”李世民摇摇头,“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学说实在是不大现实,只能看看能不能让儒家的教义慢慢完善起来,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李承乾眼睛一亮:“或许,可以让诸子百家复兴?不对,可以将诸子百家的一些思想补充进儒家的教义里,潜移默化之下,大概就可以了!”
李世民也来了兴致:“这倒是个好主意,过两天,把辅机他们找来,一起合计以下。说实在的,朕早就受不了那些整天子曰圣人有云的老家伙了!”
第十一章 上元节
突厥已定,所有人心情都很好。大唐的百姓被上次的退让弄得愤恨不已,加上还有不少受害者,比如家人朋友被突厥杀死的。如今,那些突厥人沦为了奴隶,还有不好好招待他们一番的道理,总而言之,尽管,那些看守的府兵已经很注意了,还是有不少突厥人被恶意地杀死了,近五十万奴隶一年后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南方的水网建设已经开展,为了补充人手,苟延残喘的突厥再次遭受了大唐军队的光临,毕竟,大唐需要大量的奴隶给大唐进行基础建设。
作坊里,最原始的水泥也被生产出来了,先得益的是长安,每条道路都变成了灰白色的水泥路,用一般的重兵器都砸不出印子来,还有就是长安附近的城墙都被水泥加固了一番。终南山附近一个山头被圈了起来,专门生产水泥,然后运往各地,修筑道路桥梁,加固城墙,这一切,都要那些突厥奴隶来做。这些奴隶的劳动力被严重压榨,换来的是大唐的蒸蒸日上。那些用上了不需要付钱的劳动力的士族,也不再成天叫嚣仁义了,毕竟,就算是圣人也是要过日子的。
又是一年的上元节,以前,各个节日都是从简操办,这一次,长安的上元节格外热闹。毕竟,天下太平,外加府库充盈,民心思安,已经有了一派盛世气象。长安街上悬挂着不知多少盏灯笼,形态各异,加上天空中绚烂的烟花,繁花似锦,宫城外不时传来欢呼喜庆声。
宫中照旧举行了一场宫宴,京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来赴宴,也算与民同乐。宴会举行的时间并不长,总得照顾到那些臣子的家人,总要让他们回家团聚一番才是。宫宴结束,兴致高昂的李世民换上常服,携着长孙皇后,还有几个孩子一起出了宫。作为皇帝,能够微服出行的机会并不多,可不像后世电视剧里,动不动就来个微服私访,每次出宫都有诸多手续,等到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晚饭也快消化完了,正好可以在夜市上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李世民一只手抱着还小的李治,另一只手牵着长孙无垢,而长乐和豫章依旧跟着李承乾,李泰紧紧跟在李世民后面,一家子就这样浩浩荡荡出了宫门,而身边一大堆侍卫也换上了普通的衣服,在暗处保护。
“哥哥,我要那个兔子灯!”
“我也要,我要那个莲花灯!”
“那个小灯笼很可爱,我想要!”
……
两个小丫头激动无比,不一会儿就提了好几个灯笼。李泰也开心的提着一个莲花灯,拎在手上晃荡着。
“那边有人猜灯谜呢!哥哥,过去看啊!”豫章叫了起来,“哥哥一定多拿几个,我要把灯挂在我房间里,肯定很好看!”
“好,那就去看看!”李承乾从来不吝于给两个妹妹的礼物。
那边街头是几个商家共同举办的,每盏花灯上都有一个灯谜,猜中了就可以带走这盏灯。若你猜不对,又看中了那一盏的话,只得掏钱了。
“这位公子,来看看吧!”一个伙计看到他们,当下热情地打招呼道,“那边最漂亮的一排花灯是我们‘林记’的,去猜猜看吧!”
“好啊!”李承乾笑盈盈道,“长乐,豫章,看中那盏华灯,看哥哥能不能帮你们拿回去!”
“我要那个画着小鸟的!”
“百无一是,是个白字!”
“答对了!这个花灯归您了!”
“武,是个斐字,上非下文,对不对?”
“又对了!”
“还有那个,冰,是干涸的涸!”
“汉高祖约法三章,射论语一句,恩,邦有道!”
“半部春秋,是个秦字!”
“落花满地不经心,射晋时一人名,落花,是谢,谢安!”
那边的伙计已经张大了嘴,一大堆围观的人都过来看起了热闹。
“哥哥加油!还有那个,上上下下,不上不下!”
“是个卡字!”
“五句话?”“三言两语!”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与狐狼猫狗半边相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一片全模糊。虽为小品,亦为妙文。”
“这算什么谜语啊!”长乐叫了起来,“明明是副对联!”
“这位小姐,这确实是谜语,上联下联各打一字。”伙计赔笑道。
李承乾是什么人啊,他来自那个知识爆炸的年代,就算是想造原子弹都能从百度谷歌上弄到不知真假的方法来,何况是这些对联谜语,思忖片刻,便胸有成竹地说道:“上联是个‘猜’字,下联是个‘谜’字,合在一起便是猜谜!”
“公子果然厉害!”那伙计连连赔笑,把那个精美的绘有各种神话传说的花灯抱了过来,“这就归公子了!”
“好了,回去了吧!”李承乾苦笑着看着那硕大的花灯,两个妹妹此时手上已经是满满的,只好自己拿在手上了。两个小丫头欢笑着,心满意足地转身往回走了。
而紧跟着她们的李承乾忽然看到一个婉约的身影,一身月白的衣裙,一头青丝简单的挽起,却更显出出水芙蓉一般的清纯美丽来。他早已过了少年人恋爱的年纪,也不是没见过美女,后世的美女几乎是可以批的,但这个少女却第一次让他产生了少年的冲动。我要她!他对自己说。
“哥哥,快点啊!”
“啊,就来!”跟着两个小丫头去和那对老夫妻会合,等他再次回头时,却现,芳踪不再了,心中顿时有些怅然。
就在他离去的时候,他不经意的回头,再次看到了那个月白的身影,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患得患失的心情,心中不禁低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哥哥,怎么了,我们该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
第十二章 兄弟阋墙
“刘一元,你不是说那个药能让他神思恍惚,精神不振吗?”李泰从朝堂上回来,狠狠地摔碎了几个瓷杯茶盏,“凭什么就因为他是长子,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名正言顺的坐上太子之位!本王又比他差到哪里去了,要不是有他挡在父皇母后前面,本王也不致一直出不了头!”
朝堂上的事让李泰烦透了心,他最擅长的可不是治国,而是做学问,这些年来,身边不知聚集了多少文人雅士,为他炮制文章,鼓吹功绩,岑文本就是他的席谋士。这不,刚刚在朝堂上,李世民问了几个问题,他也没觉得李承乾说的有多对,偏偏无论是李世民老爷子还是下面的大臣个个觉得太子殿下英明,怎么不让他心中抑郁。
“可是,魏王殿下,那药每次不能多放,多了很有可能被人察觉,小人的命不打紧,连累了殿下,小人是万死莫赎啊!”刘一元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普通学徒,专门煎药的,否则也不可能从容在药里做手脚。李承乾这几年来为了拔除体内的余毒,御医只能不断地根据他的身体情况给他配药,少有间断,这一点就让李泰给抓住了,他自负聪明,不输于任何一人,偏生顶着一个魏王的头衔,却没几个人待见他。他早就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可是只要李承乾还在,李世民还宠爱这个长子,他就不会有半点机会。而他也知道,想要让李承乾自己犯傻,实在是不大容易,自贞观三年以来,李承乾已经开始以太子的身份参与政事,而李世民如今甚至将近半的奏折交由东宫处理,若李世民出行,国事自然都下放到东宫,至今也没出什么差错,群臣交口陈赞,有此储君,是国家之福、社稷之福。
李泰偶尔得知了李承乾上次中了毒,至今未能痊愈,不能受伤流血。他曾经制造过几次貌似意外的事故,也不知道是李承乾运气太好,还是他运气太坏,总之,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还有一次甚至被抓住了,要不是派出去的人本来就是死士,见事不成就服毒自杀,就要牵连到他了。李世民或许有察觉,但也不想伸张,毕竟骨肉相残之惨事他也不想看见,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那些事都归结到建成余党身上。如今,李承乾已经不再去做那些可能会有危险的事了,而且,这几年来,他长期服药,体内余毒已经不成大碍,再作那些是没有之前的效果好了,徒然给人留下把柄而已。于是,他又把脑筋动到了李承乾隔两天就要服用的药上,他命那个刘一元在药里加了少量的曼陀罗,这玩意是麻沸散的主要成分,但常年服用便会中毒,毕竟它具有迷幻作用,会让人产生幻觉,长期服用,就算不中毒而亡,也要疯傻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自然不能继续做太子了。
而东宫中,刚刚处理完事务的李承乾坐在内室中,已经长成一个可爱小正太的李治正在兴致勃勃地摧残他的床,更准确的说,实在摧残他床上的几个毛绒玩具。这些毛绒玩具是李承乾前些天才派人弄出来的,为的就是他现在怀里的那个小祖宗――晋阳公主,晋阳公主出生后不久就粘他粘得利害,等到能稳稳当当走路了,每天没事就拖着李治这个小屁孩往东宫跑,李承乾不得不在东宫为他们两个也准备了房间,没办法,有的时候晋阳公主就死赖在这里,谁要敢来要带她回去,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久而久之,连长孙皇后也放弃了,干脆听之任之。
李承乾抱着晋阳公主,坐在书案前,用一根炭条给她画着卡通画:“兕子,你看,这是可爱的小兕子,这是你雉奴哥哥,还有长乐姐姐,豫章姐姐,这是母后!”
“那太子哥哥呢?”晋阳伸出小手,在纸上划拉了半天,问道。
“太子哥哥啊,不正在抱着小兕子吗?”李承乾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太子党,没一技之长用来泡美女的那还是合格的纨绔子弟吗,他当初最擅长的就是画卡通漫画还有素描,如今,这手艺还是要重拾啊,谁让这里还有一个小祖宗呢!
“母后和两个姐姐好漂亮啊!”晋阳抓着纸,口水都要流下来,“兕子以后也会这么漂亮吗?”
“当然,小兕子将来一定会长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到时候,想要做兕子夫婿的青年才俊能从承天门排到朱雀门,到时候,让父皇给兕子选个最好的,兕子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是夫婿啊?”小家伙一连纯真好奇。
“这个,嗯,比如说,父皇就是母后的夫婿。他们成亲以后就成了夫妻,夫妻呢,就是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一同面对一切,无论是荣华还是落魄,都会不分离!”李承乾微笑着说道。
“那兕子要太子哥哥做夫婿,我们也永远在一起!”小家伙心无城府,当下便叫道。
“兕子,哥哥是哥哥,夫婿是夫婿,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啊!”李承乾失笑起来,“兕子现在还小,等到以后,兕子遇见了自己的另一半,可不要把哥哥给扔到一边啊!”
晋阳还是似懂非懂,不过小孩子注意力总是容易转移的,忽然转眼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一只白色的绒毛小熊在李治的魔爪下变得脏兮兮的,不复之前的神气可爱了,当下大叫起来:“臭哥哥,你把兕子的小熊弄成什么样了!”
“不就一个小熊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治也叫了起来,“大不了我再买一个赔你好了!”
“我才不要,我就要这个!”两个小家伙就这样在床上纠缠吵闹起来,幸亏李承乾的东宫用的床都是类似后世席梦思的那种,足够柔软,也足够大,要不然,哪个磕着碰着,可有的他头疼了。
“启禀太子殿下,找到孙思邈了,孙先生正向长安而来,这几天就能到了!”一个侍卫匆匆进来跪下,禀报道。
“很好,等孙先生到了,直接带他到皇宫!你下去吧,到帐房支一千贯赏钱,你们几个也辛苦了,拿着钱分一下,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谢太子殿下!”
第十三章 药王孙思邈
“父皇,自母后产下兕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兕子也有些先天不足之状,儿臣这几年派人四处寻访,终于寻得药王孙思邈的下落,并请他进京给母后还有兕子调养身体,还请父皇下旨延请孙先生入宫看诊!”这几年长孙皇后的身体确实已经远不如从前了,年轻时没能好好保重身体,如今,体质偏寒,稍不注意,便会染上风寒,而晋阳却是早产,也有体虚之状。
“真的,快请!”李世民也已经现了结妻子的身体状况,那些御医只知道说什么偶感风寒,需要调理什么的,从来只治标不治本。当年李承乾中毒,本想请孙思邈入京,又怕消息走漏,只能暗中查访,而孙思邈素来行踪不定,一直找不到人,只好就这样拖了下来。
孙思邈已经年近花甲,却依然精神矍铄,步履稳健,容貌气色比起年轻人也不差,一身青色道袍,倒真像是神仙一般的高人。
李世民看着啧啧称赞不已,孙思邈成名已久,医德也极为高尚,民间有人就称他为活神仙,对妻子的身体又有了信心,当下将孙思邈请入内室。
唐时礼教大防尚不严肃,御医看诊也没什么要悬丝诊脉的规矩,只是在床前拉了道帘子。孙思邈伸出两指按上长孙皇后伸出的手腕上,仔细感觉着脉象,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好一会儿,孙思邈将手拿开,躬身道:“娘娘患的是气疾,草民也无根治之法,只能慢慢调养控制,避免复。草民可以开几个食疗的方子,再辅以针灸之法,娘娘的身体便可以慢慢好转起来!”
“还有兕子!”李承乾松了口气,“也请孙先生费心!”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太子殿下言重了!”孙思邈将一张药方写完,递给随侍的王德。
“老爷爷你能治好母后,一定很厉害吧!”兕子抱着一只新的毛绒小熊走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孙思邈,“太子哥哥说,母后病好了,就可以天天和兕子在一起了,要我谢谢老爷爷!”
“公主谬赞了!”孙思邈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天真的小女孩,笑眯眯道,“小公主殿下可以把手伸出来吗,草民也给殿下看看,这样皇后娘娘也会好得快一些!”
“真的吗?”兕子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乖乖的把手伸了过去,“老爷爷不扎针吧,扎针好痛痛!”
“只要摸一下脉就好,不用扎针!”孙思邈安慰道,手指已经搭在了兕子的腕上。
“小公主殿下只是先天不足,无甚大碍,草民这里有一套养身的心法,只要小公主殿下照此修炼,自然身体会大好的!”
“养身心法?”李承乾有些疑惑,“兕子这么小,她能知道怎么修炼啊?”
“这心法很简单的,是草民由当年华佗的五禽戏中演化出来,只是几个姿势,再配合一定的呼吸之道便可以了!草民可以将心法录下,陛下和娘娘还有殿下也都可修炼!”孙思邈解释道,“不仅可以强身健体,也有延年益寿之效。”
那边长孙皇后已经起身,过来微笑道:“如此麻烦孙先生了!本宫还有一事相求,太子几年前为奸人所害,身中西域奇毒‘往生’,至今未能根除,还请先生施展妙手!”
“哦?”孙思邈来了兴致,“这往生之毒草民一向只是听闻,从未见过,如此,请殿下让草民把脉!”
“奇怪奇怪!”孙思邈望闻问切一番后,问道,“殿下最近在服用什么药么?”
“是御医开出的药方,用来清除残毒!”长孙皇后听得不对,紧张起来,“孙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烦请将药方和药渣取来一看!”孙思邈沉吟片刻,说道。
“快,去把药方和药渣拿来!”李世民脸都黑了,他不是笨人,相反还挺聪明,从孙思邈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来,既然这位药王觉得药有问题,那多半是差不离的了,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药方和药渣很快到了孙思邈的手上,孙思邈看看药方,又在药渣中翻找了片刻,还用手指沾起一点放到嘴里尝了尝,神情有些为难,半天才叹息一声:“陛下,娘娘,这药方倒没多大问题,确实可以压制毒性,可是,这药渣中却多了一味曼陀罗!”
“这曼陀罗有何问题?”长孙皇后虽说久病成医,却也没接触过这一味药。
“汉时华佗曾制麻沸散,其中主药便是这一位曼陀罗!”孙思邈解释道,“少量的曼陀罗可以让人昏睡,失去知觉。但是,曼陀罗的花和种子是有剧毒的。这药渣中曼陀罗放得极少,若非老夫常年与各种草药为伴,也分辨不出来。而且,曼陀罗的毒用普通的方法是检验不出来的,若草民没有猜错,太子殿下服用这药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是否觉得神思困乏,恹恹欲睡呢?”
“确实有一些!”李承乾一愣,还是点点头,“但这春日渴睡不是正常的吗?”
“那倒不是,多半是这曼陀罗的作用了!”孙思邈叹息起来,“大概是祸福相依,殿下此时只觉得困乏实在是天幸,大概是那往生压制了曼陀罗的毒性,当真是天分阴阳,一饮一啄,皆为天定。若是按照这样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太子殿下便会神思混乱,出现幻觉,终日昏睡,最终毒入骨髓,无力回天了!”
“给朕查,看看是什么人,竟然把手伸进皇宫来了,要谋害太子的性命!”李世民咆哮起来,宫中无论是皇帝,后妃,还有皇子的药都是由尚药局煎熬的,再送到各个宫中,其中经手的也就那些人,现在已经有人通过这里面的路子给太子下毒了,那下一步是谁,不就是皇后和皇帝吗?
“给朕去查,给朕一个个拷问,查出来,朕要诛他们九族!”李世民气得直哆嗦,这还是大唐的皇宫吗,皇宫里的还是他李世民的奴才吗,连主子都敢下毒暗害了,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自己动玄武门之变还要靠兵变呢,他们可好,直接往药里下毒了!
“陛下!”长孙皇后劝道,“此次有孙先生在,太子也没什么事了,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才是!”她心里也在庆幸啊,要不是李承乾为了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寻访孙思邈,自己又想到了长子身上的隐患,真等到一段时间后,太子出了事,岂不是他们还蒙在鼓里吗?
李世民也冷静了下来,心里开始思考到底幕后黑手是谁,太子一死,谁最得利,吴王李恪,还是魏王李泰,齐王李佑,总不会还是建成一党吧,要有毒杀太子的功夫,毒杀自己岂不更干脆一些!心中烦乱不已,难道兄弟相残,是登上太极宫那个位置必经的路吗?
“陛下,尚药局杂役刘一元服毒自杀,这是他的认罪书!”
第十四章 风雨
“嘿嘿,又是建成余党!”李世民的手抓着那所谓的遗书,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当朕是傻子吗?什么事都往隐太子身上推,反正隐太子身上背的黑锅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
“一个杂役,还是不知怎么就冒出来的,连他招进尚药局的纪录都查不到,真是滴水不漏啊!”李世民脸都气青了,手上青筋暴跳,“好手段啊,朕养的好儿子,朕真是太放纵他们了!”
这边,李世民为了那所谓的供词暴跳如雷,那边李承乾也在火大。
“本宫花费了那么大代价,养着这支秘营,你们竟然连本宫要被人下毒暗害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李承乾阴沉着脸蛋。
“殿下恕罪!”一身普通的毫无特色的黑衣,脸也是那种大众脸,放到人群里一转眼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声音也没多少特色,黑衣男子跪在地上,“这次暗算无非是吴王,魏王两家,秘营在王府没多少人手,还都是下等仆役,接触不到什么机密,还请殿下多给一点时间,容属下查探清楚!”
“这倒也怪不得你们!”李承乾有些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孙思邈用针灸药浴之法为他排毒,很是耗费精力,一个多月的曼陀罗,没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叹息一声:“是本宫考虑不周了,秘营成立时间尚短,很多隐秘接触不到。这件事你也不要查了,就算查出来又怎么样,只希望他不要一错再错,父皇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他这次已经触犯到这个底线了。你下去吧,商行的利润再多给你们半成,秘谍还是要从小训练的,你还是多辛苦一下,回去吧,莫要让人注意到。”
“多谢殿下!属下告退!”这男子是李承乾手下秘营的统领,他本是前朝落魄士子,全家死在战乱中,最心爱的女子被一伙山贼掳走**致死,他想要报仇,但凭他一介书生,只会几手不入流的剑术,又怎么报得了仇,他最落魄的时候被微服出行的李承乾捡了回去,安置在长安城外的别庄里,帮助李承乾打理了一段时间生意后,李承乾看他在情报处理上很有天分,便把刚刚有了雏形的秘营交给了他,与此同时,那伙山贼也因为太子的剿匪令而被剿灭了,从此,他抛弃了以前的名字,成为秘营第一任“暗影”。
秘营随着李承乾各项生意的展开,也已经初步在全国撒开了网,监察各处的一举一动,通过信鸽以密码信的格式传递消息,但这只是在民间,那些王公大臣,高门世家都各有家生奴仆,很难混进去,自然情报力度就不够了。
魏王府中,李泰又不知摔了多少东西,他年纪不大,身材却已经显出了臃肿的模样来,泄了半天之后,他大口喘着气,小眼睛里透着阴冷恶毒的光芒:“李承乾,孙思邈!多管闲事的糟老头,只要再晚几天,就大功告成了,居然因为那个糟老头子而功亏一篑!李承乾,大哥,这次算你运气好,本王就不信了,那个孙思邈还能一辈子跟在你身边不成!我要让父皇知道,我才是他最优秀的儿子,才是继承大统的最好人选!”
岑文本匆匆赶来,看到魏王府这般景况,不禁叹息起来:“殿下,太子的药中被下毒,这是你做的吧!”
“是又怎么样!”李泰吩咐下人将地上打扫干净,语气阴沉,“可惜功亏一篑,没有得手!”
“殿下,你糊涂啊!”岑文本心中暗叹,自己怎么选了这么个主子,口中却道,“你安排人通过尚药局给东宫那位下毒,可是,需要用尚药局的不仅是东宫,还有陛下和后宫的后妃啊!陛下当年自己就不是太子,诛杀了隐太子才得了皇位,您今日这般作为,一旦陛下得知,陛下势必会对你产生猜忌之心,他会想,您今日敢毒杀太子,谁知他日会不会犯上呢?”
“那怎么办?先生请教我!”李泰也慌了。
“事已至此,殿下一定要尽快撇开身上的关系,和那个刘一元有关的人一定要都处理了!”岑文本做了一个杀的手势,“殿下要去东宫看望太子,哪怕只是做个姿势,毕竟,他还是储君,您的兄长!希望陛下没能查出来吧!”
李泰眼睛一转,低声道:“要不,干脆嫁祸给老三,朝中支持老三的也有不少人呢!”
“殿下!”岑文本不禁暗中摇头,“您现在撇开自己还来不及,怎么能还趟入这趟浑水里,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啊,殿下,您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吴王府,李恪恨恨地拍着桌子:“这次东宫出了这种事,一大堆人都怀疑上了本王,难道本王看起来就像那种喜欢耍阴谋诡计的人吗?连父皇看着本王,都像是认定了本王一样!肯定是老四,那个混蛋,从小就喜欢耍阴的!要是本王这次不好过,老四也别想好过!”
“殿下,如今之计,您既然问心无愧,也就不必担心了,您应当入宫,找杨妃娘娘陪您一块去东宫探望太子,以示关切!”谋士开始给他出谋划策,“太子也是明白人,您暗示几句,他也就知道了,到时候让太子和魏王相争,您来个渔翁得利岂不更好?”
“是本王太激动了,本王这就进宫!”李恪按耐下心中的不平,“来人,给本王更衣,本王要进宫给母妃请安!”
第十五章 元服
东宫很是热闹了几天,一大堆皇子后妃跑过来探望,看到李承乾除了有些疲倦之外依旧生龙活虎,大失所望的人大有人在。
李承乾倒是轻松了一段时间,这些天正陪着兕子练习孙思邈留下来的养身心法。孙思邈在给长孙皇后留下了几张食疗的方子后,便飘然离去,李世民本想留他下来做官,被他婉言拒绝了。李承乾想了想,便建议孙思邈云游四方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整理出一本《本草》来,讲述天下药材的模样、药性、产地,孙思邈的确是个一心扑在医学上的人,当下就眼睛一亮,拿着行李去为后世留下一本系统的药理典籍了。李承乾本来也想着是不是弄所医学院出来,但是放到这年头未必行得通。自从隋朝开了科举,李世民又将活字印刷推广开来,给寒门士子有了一个进入仕途的机会,想要考明经科和进士科的不知凡几,谁还会去学那医术,天下医者,也就出了一个孙思邈,终究,医师这个职业在时人眼里还是贱业,愿意学的人实在不多啊!
就在李承乾还在东宫休假的时候,长孙皇后想想自己的长子也已经大了,也该行加元服礼,娶太子妃了。元服礼本就代表成年,成年之后便要成家立业了。而且既然是皇太子,那就更不能疏忽,长孙皇后和李世民商量了一下,又命钦天监确定了良辰吉日,礼部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二月乙巳,皇太子加元服。
一切遵循的都是周礼,繁琐而严肃。说起来,后世人们莫不以欧洲的所谓贵族爵位为荣,可他们的文化底蕴终究比不上中国深厚。要论尊贵、气质、乃至奢侈,还是要看中国,与古代中国贵族的生活比起来,那些欧洲的王室都只能算暴户。从西周周公制定周礼,一直延续数千年,历经沧桑,带来的是更加深沉的文化底蕴。到了后世,有人已经忘记,所谓华夏,华者,衮服之美;夏者,礼仪之大。这才是华夏!
李承乾沐浴净身之后,依旧是孩童的衣服,梳着总角,一直垂下来。
元服礼在宗庙举行,李世民作为一家之主,又是国君,穿着正式的冕服,坐在主位,奏乐后起身念了一篇骈文作祭文,宣布元服礼开始。李承乾解开髻,李世民亲自走下石阶,净过手后,过来高声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由侍女捧着簪和冠上前,李世民执起玉梳,为这个长子束,李世民的手很稳定,他心中带着浓浓的喜悦给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梳起了象征成年的髻,戴上冠,用精美的玉簪簪好。
李承乾给李世民叩拜之后,站了起来,有侍人上前为他换上正式的衮服,是皇太子的礼服,明黄色的袍服上,绣着四爪蛟龙,又配上丝绦,美玉。李承乾德身形已经长成,长身玉立,气度凛然,加上这几年受到的帝王教育,尊荣高贵之气自然显露。
观礼的众人目光中有赞叹、有欣赏,也有忌恨。他再次给李世民行了大礼,李世民微笑着看着他,等他站起,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露出了欣然的笑意:“表字高明!”
“谨谢赐!此生不忘,此世永随。”李承乾退后一步,再次深施一礼。
如此,礼成。
众礼宾纷纷退下,长孙皇后招手叫李承乾上前,他跪坐在那里,长孙皇后细细打量着自己心爱的长子:“行过元服礼后,确实是个大人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是啊,也该娶妻生子了,高明可曾有心仪的女子,父皇帮你去提亲!”
李承乾一愕,忽然想起那次上元节,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来。那个有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的少女,就像是午夜里盛开的昙花,承载着他最美好的爱恋。
“哈,真的有啊!”李世民也是过来人,见得儿子的神色,笑了起来,“是哪家的小姐?”
李承乾难得有些窘迫,但还是开口道:“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只在上次上元节见过那位小姐一次!”
“是什么样子的,朕去给你找!”李世民明显兴致上来了,他乐呵呵道,“真也想看看朕的儿媳是什么模样呢,让朕的儿子如此神魂颠倒,思之不忘,念之如狂!”
李承乾也带着深深的期盼,想起那个烟花深处的美丽身影。他这两年上元节也经常去看花灯,可是,再也没有看到当年的那个月白的身影,尽管念念不忘,带来的还是淡淡的惆怅。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时,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起码人家还约过会呢,可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个美好的少女大概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或者说,她哪里记得那个曾经在远处看了他几眼的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