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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之谜全文阅读

作者:桓林发     蝴蝶之谜txt下载     蝴蝶之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蝴蝶之谜全文阅读

1

    (1)

    一九四六年初,正当举国上下还沉浸在抗战胜利的气氛中的时候,蒋介石却悄悄地调转了枪口对准了**,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正在悄然实施。

    此刻的上海,似乎一夜之间又陷入了白色恐怖之中,一片一片的乌云紧紧压来,大有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局势。风挟着雨,雨裹着风,倾盆而下。军警的笛声蜂鸣,枪声时不时地划过本该宁静的夜空。

    军统上海站的刑讯室里,几位被捆绑在刑架上的人,早已是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怎么样。有开口的吗?”

    “报告队长,这些**不但嘴硬,骨头也硬,所有的刑具都用过了,没有一具能让他们开口的。”

    少校军衔的军统行动队长张一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早在土地革命时,他的父亲作为地方一霸的反动势力头子,被红军镇压了。谁也不曾想到,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张一彪,就把仇恨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心里,被扭曲的心理就想一颗歪脖子树,枝丫满挂,参差不齐,微风拂过,便蠢蠢欲动,时刻惦记着复仇的机会,就象下山的饿狼没有人性。

    他走到刑架前,用一只手托起昏迷中耷拉的头颅,轻蔑地说:“告诉我,你们的人,现在都藏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说出一个,一个就行,我立马放了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你。”

    “呸。”一口鲜血喷洒在张一彪的脸上。张一彪轻轻抹去脸上的血迹,随即掏出手枪。

    “砰”的一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被张一彪结束了。

    “队长,这批**人怎么办,想从他们口里得到东西,看来是没有什么指望的。”

    “全部拉出去,秘密枪毙。”

    “全部?”

    “你没听清楚吗,全部。立即执行。天亮时,把所有尸体拉到郊外埋了。”

    “是。”

    十几名**人带着手铐脚链站在监狱的围墙下。

    “打到国民党反动派!”

    “中国**万岁!”

    嘹亮的口号声震撼了大地,却在一阵排子枪声中消失,永远地消失了。

    “同志们,我们现在面临的形势是十分严峻的,蒋介石的第三次国内战争一触即发,我们必须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组织。军统已经暗暗下手,我们有几个联络站遭到敌人的破坏,牺牲了很多同志,市委指示我们,每一个组织,每一个人,都必须严格审视一下,八年抗战中,自己和自己的组织有没有在军统面前露过面,凡是与军统的任何人,接触过,哪怕是打过照面的,立刻转移隐藏。现在军统就是利用在抗战中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信息进行了大搜捕,大屠杀。”

    “李部长,应该说我们电讯支部没有暴露,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比那些同志更隐蔽,是沉在水底的,即使是在八年抗战中,也没有和军统的人发生过横向关系。”

    “来生同志,千万不可大意啊,尤其是你,你和你的支部,担负着我党的重要使命。大家都再好好回忆一下,我们沪西的几个支部和联络点,就是吃了这个亏,国共合作,我们**人无私无畏,与他们并肩抗战,抗战刚刚胜利,他们就打回马枪。对了,来生,1938年,你不是救过一个军统的一个少校吗。”

    “李部长,这件事我在入党时就跟组织上作了详细说明,当时屈于日本人的淫威,我还把女儿托付给了他,他叫韩智明。”

    “据我们内线的情报,你女儿江莎莎现在也是一名军统特务,你不觉得自己有危险吗?”

    “女儿在给我的信中说了,她一直在军统电讯处工作,今年好象给毛人凤当机要秘书去了。我想这个跟我的安全没关系。韩智明和我同出一个师门,都是安徽同乡会的,是九哥王亚樵的门徒。再说了,当时,我并没有什么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我是以一个同门师兄的身份救了他。就算他韩智明现在回来,也不会怀疑我什么的,反过来,我倒认为,这是一个新的可利用的资源。”

    “关于你说的可以利用的资源的问题,市委作了认真的考虑,韩智明和江莎莎对你的身份掩护的确很有利,所以特别指示,撤与不撤由你自己决定。不过,来生同志,你可要想清楚了,没有绝对的把握,还是先撤离吧,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请组织放心,有我在,就有电台在。”

    “来生同志,我可不同意你的说法,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以人为轴心的,你说,这人都没有了,留着电台有什么用,即使电台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购置,或者从敌人那里再夺,一个生命没了,你能让他复活吗。我宁可丢了电台,也要保证人的绝对安全。好,你自己多当心。下面我传达市委特别会议精神:一,鉴于电讯支部的特殊情况,暂时沉默电台,只接收,不发报,避开军统的电台监测,保存实力,准备迎接下一轮更艰苦的斗争。二,我和我的交通员小马明天撤到解放区,上级会派一名新的敌工部长来,在新任部长没有到位时,遇到紧急情况,你打这个电话,找市委的郭庆宇副书记,你就说:‘郭先生,你要的37号黄包车在老地方等你。’你们在这个地方见面。”李部长说着,把一张纸条递给江来生,江来生看后,划着一根火柴把纸条烧了。

    “另外,我和小马撤走之后,你把与小马接头的交通员阿毛也撤了。”

    “有这个必要吗,你不都撤了吗?”

    “所有的情报都是通过小马和阿毛传递的,只有彻底切断这根线,才能保证电讯支部的安全。沪西的情况比较糟糕,组织上决定把他调到沪西支队,那里的工作要尽快恢复起来。”

    “好,我明天就办。”

    李部长拉住江来生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来生,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接下来,我们面临的形势会更加恶劣,日本人,我们说他们凶残,而国民党却有过之而不及啊,不但凶残,而且狡猾,在没有接到市委新的指示前,你就保持沉默,观察收集一些情报,为日后的工作做些铺垫。”

    天亮了,黑夜给人们带来的恐惧似乎也驱散了不少,马路上的警笛也渐渐消失,不管是白色恐怖也好,血雨腥风也罢,人们的生活总是要一天一天过的。

    来生车行的黄包车夫们,又在为生计而开始了新的一天。

    站长,狐狸报告,**市委敌工部长和他的交通员今天下午从十六铺码头撤离上海。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这条大鱼不能就这样让他溜入大海。我就不信,**里就没有一个软骨头,抓活的,一定要活的。**就像泥鳅一样,八年抗战里,那么多的交通站,联络点暴露在我们眼皮下,一转眼,全没了,抓到的不是一些小罗罗,就是一些可疑分子,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上峰对我们很不满意,你要加大力度搜捕,抓回来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就杀。”

    “站长放心,对**我绝不会手软,要不是有碍于国共合作,我早就对**下手了。”

    “一彪啊,日本人留下的那批宝物有下落了吗?”

    “没有,我的兄弟还在四下打探。日本人他妈的,还真会藏东西,这么大一批宝贝怎么就没有了下落,我还真不明白了。”

    “日本人是狡猾,**也不是傻子,你要抓紧点,不能让这批宝贝落在**的手里。你过来。”

    站长在张一彪耳边一阵嘀咕之后。

    “站长,你放心,效忠党国,效忠站长,是我张一彪的信仰,可是,党国离我好像远了一点,站长你可就在我的面前,效忠站长才是第一位的。”

    站长拍了张一彪的肩膀说:“行,一彪,跟着我好好干,有我孙民居一口干的,绝不会给你张一彪一口稀的,等我们找到这批宝贝,你就是坐着吃,也吃不空啊。不过,宝贝要找,**也要抓,咱们这叫……”

    “双管齐下,一手抓**,一手寻宝贝,两不误。”

    孙民居的脸上露出了奸笑,问:“下午的行动布置好了吗?”

    “放心吧,站长,手到擒来,囊中之物嘛。”说着,张一彪用两根手指夹起一根烟,悠然地把它点着。

    黄浦江上船来船往,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安宁,静静地江水缓缓流淌,流向长江口,融入大海。

    “部长,我们该上船了。”

    “小马,没有什么异常吧。”

    “一切都正常啊,怎么啦,部长。”

    “小马,我的直觉不好。你不觉得这码头太安静了吗,”李部长说话间,警惕地四顾周围,可他也没发现什么可疑地方。“哎,可能是我的职业病又犯了。走吧。小马,文件你放好了吗?”

    “放心吧,部长,人在文件在。”

    船启动了,慢慢离开码头。

    李部长站在船栏上,目眺这高楼林立的大上海,心里有点依依不舍,这里有他的老战友,老同事,这里有他战斗的足迹和生活的印迹。

    “部长,想什么呢?”

    “小马,自从我们接受任务,来到这里,转眼就**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这不,说走就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张一彪带领的特务队就潜伏在船上,李部长的一举一动都在张一彪的望远镜中。

2

    (2)

    “兄弟们,你们给我看清楚了,目标就是那个穿长衫戴黑色礼帽的高个子,告诉你们,都给我精神点,这可是条大鱼,在他的脑子里,装有全上海地下党的秘密,给我抓活的,我要活的。”

    “队长,那他身边那个呢,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葛建辉,你跟我装傻啊,这还要我说吗。对了,你下去替换阿豪的班,换个生面孔近距离监视,留点神。”

    “好嘞。”

    “等天搽黑,他们回到船舱,船又驶入了江心,那个时候,大家一齐上,把他们摁在船舱了,看他们往哪里跑。”

    “部长,你说,我们还会回来吗?”

    “一定会回来的,上海是属于人民的,我们一定会打败蒋家王朝,让上海回到人民的怀抱。”

    “好啊,我就等着这一天了。”小马遥望渐渐远去的上海,深情地说:“为了上海的解放,为了全中国的解放,甘洒热血写春秋。”

    “小马,有情况,你看,那个旅客身上有枪,有便衣。”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葛建辉的外衣,手枪暴露在李部长的眼里,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收紧外衣,手枪的轮廓却更加明显的突出,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在李部长眼中远去。

    李部长环顾四周,船已经驶入江心,没有了退路。“小马,你刚才不是跟我说,你的水性很好吗,等一下,我掩护你下水,上岸后别再回去,想办法自己脱身回到根据地。”

    “部长,还是我掩护吧。”

    “不行,我是个旱鸭子,不会水,这四面都是水,无法脱身。,记住,别回上海,一定要把文件安全带回去。”

    “部长,你是领导,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一个也跑不掉。小马,这是命令,执行吧。”

    “部长——”

    “快走——”

    小马望着部长,一步一步朝船舷边退去,一个急转身,跃入水中。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弟兄们,上。都给我听好了,让你们的子弹长点眼睛,我要活的。”

    李部长利用掩体,和特务们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李部长,你数数手中枪里还有几颗子弹,现在就是让我的弟兄们排成队,让你打,你能打几个。理智点,还是自己走出来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缴枪投降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嗖——”一颗子弹从张一彪耳边飞过,吓得他一阵哆嗦,顷刻,他振了振精神说:“”李部长,你看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告诉你,这是炸药,如果你不投降,我就把这船炸了,让这些旅客都成为你的陪葬品。怎么样,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切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怕牺牲自己的生命嘛,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刻就失信于人民了。

    张一彪见没有反映:“阿豪,准备爆炸,让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去陪葬一个**的领导人。”

    “等等。”李部长从掩体后面站起神来,他坦然从容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心,“啪——”

    “真他妈的晦气。”张一彪把抢往桌子上一仍,说:“明明是砧板上的大鱼,却……嘿……**还真不怕死。”弟兄们知道队长此时的心情不好,立功的机会又泡汤了,所以大家都躲开他的锋芒,离他远远的。

    “队长,站长有请。”

    “知道了。”张一彪朝来人挥挥手。“去,去,去。”

    葛建辉上前一步说:“队长,消消气,不就死了一个**嘛,下回我们兄弟们努努力,还怕抓不到**。”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这个**的敌工部长对我们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这回死了一个部长,下回我们抓个市委书记,给我们队长一个立功的机会,大伙说,对不对。”

    “对。”大伙异口同声应呵着葛建辉的话。

    站长室里,张一彪直挺挺地站在面前,低着头。

    “张一彪,我们的张大队长,你不是说手到擒来,瓮中捉鳖吗,怎么死了一个,跑了一个,两手空空回来向我报告。本来我还准备让秘书起草一份给你们请功的报告,给你们嘉奖呢,说说,你现在想要什么嘉奖。”

    “站长,我原本计划是等他们回到船舱里,把他们摁在船舱里的,谁知道,我们的人,被他们发现了,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

    “站长,你不记得了?狐狸在回窝前,他从**内部得知,我们内部有只**的蝴蝶啊。”

    “你怀疑是蝴蝶报的信。”

    “我百思不得其解,行动前除了你我没人知道,弟兄们是直接由我带领上船后,才交代任务的,蝴蝶是怎么知道行动计划的,又是通过什么渠道向他们发出信号呢。”

    “难不成是这只蝴蝶飞到他们身边的?”

    张一彪看着站长的眼睛,摇了摇头。

    “好了,这事,你回去自己赶紧排查,一定要给我逮住这只蝴蝶。”

    “是。”张一彪一个立正。

    “等等,我让你查的那批宝贝有消息了吗?”

    “报告站长,暂时还没有任何线索。”

    “我现在对**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趣了,早年从江西剿共开始,老蒋花了几十年也没把**给剿干净,哎,反而越剿越多,看来,你我这辈子恐怕也杀不完**咯。宝贝,那批宝贝,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你懂不懂。”

    “站长放心,只要确认这批东西没有运出上海,就是把上海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它。那地下党还抓不抓了?”

    “我有说不抓吗?你忘了委员长的训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

    “报告。”

    “进来。”

    “站长,队长,目标已经锁定,这个叫阿毛的是来生车行的车夫,由于他留有一脸的络腮胡,大伙都叫他胡子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陆泽原,你给我把他盯视了,没有我命令,不许动他,看他都和什么样的人接触,每天拉的都是什么样的客人,客人的地址,等等等等,都给我摸清楚了。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是,队长。”

    “一彪,这个阿毛,可是狐狸给我们留下寻找地下电台的唯一线索,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站长。”

    “黄包车。”

    “哎,来啦,请问小姐到哪里。”

    “福林森路。”

    “好嘞,小姐请坐好。”

    车夫阿毛在弯腰拉车把时,眼睛的余光中出现了一个骑车的便衣。他若无其事地拉着车,目光却没有放松警惕,职业的习惯告诉他,他被人跟踪了。

    阿毛拉着车,专往人多的地方走,几次想甩掉跟踪,却没能如愿。在福林森路,乘客下车时,便衣也在远远地地方停下了自行车。

    “黄包车,到霞飞路。”

    “好嘞,先生请坐好。”

    阿毛从霞飞路出来后,没有拉客,拉着空车兜着风,大街小巷直串,后面的便衣倒也挺有能耐的,一直不紧不慢地尾随其后。

    阿毛返回车行,便衣坐到了车行对面的小饭馆,喝着茶,两只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车行里每一个出来的人,生怕胡子从自己眼皮底下溜出去。

    “老板,我被人跟踪了。”

    “看来,,李部长的交待是正确的,这样,你马上撤离,到三号交通站与你妻儿汇合,他们会派人把你们送到沪西支队。”

    “特务就在外面,我这样悄悄地离开,车行不就暴露了,再说今天是和蝴蝶见面的日子,特务跟得紧,我无法脱身,所以,也没敢去接头。”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让赵永信到第二接头地点与蝴蝶见面。”

    “小关,关长生,你来一下。”

    “老板,有什么事。”

    “小关,你马上去阿毛家里,把他妻儿悄悄送到三号交通站,让她们在那里等阿毛。另外,你通知所有的兄弟,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到对面的小饭馆。”

    关长生拉着黄包车出了门,阿毛带领大伙走出车行。直径来到小饭馆。

    “李老板,今天弟兄们敲我竹扛,看来又要肥你的腰包了。”

    “江老板,谢谢你的抬爱,大伙坐,先喝点茶,我这就去准备。”

    “这位兄弟,能不能请你让个位,这几张桌子,我们老板包下了。”

    “胡子,别扫人家的兴,都是出来混的。”江来生转身对便衣说:“小兄弟,没事,今天我高兴,你就坐下来和大伙一起吃,算我的,不就是多双筷子吗,对不对。”

    便衣被江来生的话,说的有些惊慌失措,“对,对,对,谢谢老板了。”

    “胡子,还愣着干什么,到里面帮一下李老板。”

    “好嘞,”胡子转身走进饭馆,便衣朝他望了望,想跟进去,却有些心不如愿。

    “来啦——”胡子端着菜,吆喝着走了出来,便衣见胡子出来,没有什么异样,自然放松了对胡子的警惕。

    “老板,你先吃着,后面还有,我这就去拿。”

    “来,小兄弟,喝一杯。”江来生给便衣倒上一杯酒。

    大伙吃完饭,一起闹闹哄哄地走进了车行的大门,便衣并没有发现胡子失踪,还是傻呆呆地望着那里,死死地盯着车行大门。

    “啪——”一个清脆而响亮的耳光重重的落在了便衣的脸上。“混蛋,废物。”张一彪气急败坏地冲着便衣吼道:“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地,跟我去阿毛的家。”

3

    (3)

    “阿奶,你是阿毛的邻居,这两天,你有看到阿毛了吗?”张一彪问。

    “有两天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他的妻子和孩子呢?去哪里,你知道吗?”

    “他妻子前两天回娘家了,说是她阿爷的身体不好。你们是什么,也在找他?”

    “哦,阿毛借了我的钱,说是这两天来还的,没见他来,所以我过来看看。怎么,还有人在找他?”

    “是啊,你看,对面的黄包车夫在这里守了二天了。”

    张一彪回头看看蹲在车上的车夫,知道是来生车行的。“阿奶,谢谢你啦。”说完,朝黄包车夫走去。

    “喂,你是来生车行的,生意不做,呆在这里等谁啊。”

    “先生,没错,我是来生车行的车夫,阿毛二天前突然带着黄包车失踪了,我们老板让我守在这里,一旦发现阿毛,就把他抓回车行,一辆黄包车啊,好几百块钱呢。”

    张一彪摇了摇头,扬长而去。

    “老板,你没猜错,军统那帮特务果然去了阿毛的家,你这一招,还真把这帮特务蒙住了。”

    “永信,我们都要当心点,根据蝴蝶的猜测,狐狸就在我们内部,我们要想办法捉住这只狐狸,你先去忙吧。”

    江来生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先在话筒上轻轻地敲了三下:“请问是郭先生吗,你要的37号黄包车,在老地方等你。”

    小桥流水,丝丝垂柳,倒影在水面上,清晰可辨。

    江来生手提鸟笼,口里吹着口哨,逗溜着笼子里的这只漂亮的画眉鸟。他悠然地走进水塘边的亭阁里。

    郭庆宇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来生,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见我,有什么重要的情况嘛?”

    “老郭,蝴蝶送来情报,敌人在我们内部安插了代号叫狐狸的人,但还不知道这个人是我们党内的叛徒,还是长期潜伏下来的特务。”

    “这就证实了我前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考虑的一个问题,只是没有相关的依据,很难确定。来生,从老张老王的被暗杀到沪西交通站的被破坏,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就是错误的认为这些同志和交通站在抗战中暴露在军统眼皮下,自从老李同志牺牲之后,我就觉得,敌人在我们身边有只眼睛,可又找不到根据。蝴蝶的这个情报太重要了,不管这个特务是潜伏下来的,还是党内的叛徒,一定要把他挖出来。”

    “是啊,蝴蝶同志说了,李部长牺牲那天,军统是完全事先准备好了的,而且为了防止蝴蝶通风报信,直到上了船,李部长和小马完全在敌人的视线中时,张一彪才宣布行动的目标。敌人对李部长的身份了如指掌。”

    “还有,交通员阿毛前些天也被特务盯上了。”

    “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安全撤离了,现在已经在沪西支队当队长了,没事了。”

    “来生,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找你。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人民渴望和平,迫切希望建立一个和平、民主、独立、富强的新中国。中国**代表人民的意愿,向国民党提出了和平、民主、团结的主张。但是,国民党反动派为了独占抗战胜利果实,继续实行**独裁的反动统治,竟凭借其优势兵力和美国援助,调兵遣将,向我解放区大举进犯。中原解放区由于处在全国心腹地带,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因而首当其冲。

    5月10日,国共双方代表虽然就中原地区停止武装冲突签订了《汉口协定》,但国民党军的蚕食进攻并未停止。至6月,国民党军已将中原军区部队6万余人包围在以宣化店为中心、方圆不足百里的罗山、光山、商城、经扶、礼山之间的狭长地带,中原解放区的面积只及原来的十分之一。为了避免内战,**中央多次与国民党谈判,表示愿意让出中原解放区,将部队转移至其他解放区去。但蒋介石却一意孤行,不断加紧调兵部队。

    6月中旬,蒋介石撕毁国共双方于1月间达成的《停战协定》,任命刘峙为进攻中原解放军的总指挥,由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指挥的10个整编师,约30余万人的兵力,在驻马店设立了指挥所,限所属部队‘六月二十二日前完成秘密包围态势’,二十六日开始围攻,七月一日发起总攻击,妄图在‘四十八小时内,一举包围歼灭’我中原部队主力。为了彻底粉碎蒋介石的阴谋,我中原部队抢在国民党军向我发动总攻击之前,按预定部署于二十九日冲破国民党重兵封锁的平汉线,胜利实行战略转移。以中原突围为起点的全国解放战争已经全面开始了。

    根据组织上的安排,决定由你担任市委敌工部长一职,直接与我联系,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总比办法多。”江来生笑了笑说道。

    “来生,你眼下的任务可不轻啊,非常时期的非常职位。‘停战协议’是国民党用来玩弄缓兵之计的花招。所以在停战期间,国民党当局不断破坏“停战协议”,秘密下达作战命令,调动大军对我解放区逐步包围进逼,实行经济封锁、政治破坏。所以,眼下筹集大量的棉纱、布匹和药品,特别是抗生素药品,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在还没有挖出狐狸的情况下,执行这个庞大的计划,你们可千万要担心,不得有一丁点儿的麻痹啊。”

    “老郭,你放心吧。对了,还有件事,军统内部已经暗中开始对蝴蝶的排查工作了。”

    “你告诉蝴蝶同志,就说是我说的,一旦遇到危险,安全第一,必须马上撤离。”

    “我是这么跟他说,可他说,从敌人内部下手查找狐狸,可能来得更快更准确。”

    “这也是一个办法。来生,鉴于当前国共两大阵营的斗争形势,市委意见,我们也该对统军做些什么了,不能老这么让着他们。来而不往非礼也。”

    “太好了,早该有行动了,否则,孙民居还以为我们**人怕他,成天躲着他呢。”

    “这是一份意见书,你拿回去,和同志们商议一下,拿出一个具体行动计划,上报市委批准执行。另外,南京方面传来消息,今年自3月17日,戴笠死了以后,军统内部做了调整,由毛人凤接管,并将国民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更名为国防部保密局,并向各层军统站派出专员,来上海的专员,叫楚汉,是日本人投降后,南京站的第一任站长,目前,我们对这个人的背景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个少壮派,三十几岁就已经是上校了,看来,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让同志们堤防着点。”

    在南京开往上海的列车上,一位男子,西装革服,好一个绅士的派头,礼貌,墨镜,一种高傲不羁的神态使他的腰板挺得很直,却没有大摇大摆的架势。

    他走到餐车的门口,摘下眼镜,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透露出一种聪明和智慧、一种机警和敏捷。他从餐车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餐车里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他那双敏锐的眼睛,左边第三排的餐桌上,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吃喝中不乏有一种温柔的情调,右边第一排坐着一位青年人,腰间鼓凸着,是手枪的轮廓,也许正因为这个,所有没有人和他对坐,孤零零的一个人,闷头吃着。

    “先生,我能坐这儿吗。”看来这位男子还真跟别人不一样,放着空位不坐,偏偏要选择这里。

    “这又不是我家的,爱坐不坐是你的自由。”年轻人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有好气没好声地说。

    “那就谢谢啦。”这位男子一屁股坐在了年轻人的对面。“服务员,来份和他一样的。”

    年轻人吃完起身,朝旅客车厢走去,他的目光一直把这位年轻人送离餐车,然后嘴里冒出轻微的声音:“哼,这年头,是人是鬼,还真不好辨认。”

    用完餐,这位男子回到自己的包厢,躺下,随手拿过一张报纸,掩盖在自己的脸上。

    这位男子叫楚汉,被报纸覆盖下的头颅里,根本没有一刻的活动平息。

    楚汉有位孪生兄弟叫楚河,两个人不仅长相如出一个模板,就连生行秉性,兴趣爱好,都是一摸一样的。九.一八之后,他们兄弟两掩埋好双亲的遗体,开始南下讨生计。不幸的是,兄弟两在途中走失,从此杳无音讯。一个偶尔的机会,楚汉抱着打日本人的仇恨,为爹娘报仇的心态,加入了国民党复兴社的培训班。那种复仇的心态,加之东北人的一个好身子骨,他成了那届培训班中的佼佼者。

    双十二事变之后,国共成立了抗日统一战线,38年初,他在上海的一次暗杀行动中,没想到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楚河相遇。楚河也成了一名**的特工,虽然兄弟两是各奉其主,但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日本人。

    真可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兄弟两联手,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也很出色。然而,就在他们撤离现场时,楚河为楚汉挡了一枪,不幸身亡,楚汉也负了伤。在**根据地养好伤后,他回到陪都重庆。

    兄弟的死,使他的心头仇恨又添新仇,家仇国恨,成了他身躯中的发动机,一刻也不停歇。由于他几度破获日本在重庆的间谍小组,受到老板的亲睐和赏识,肩膀上的豆豆也有两颗了。

    一九四五年,日本人宣布投降,南京光复了,他又官升一级被派往南京站,是光复南京后第一任的站长。眼下,他又受毛人凤的钦派到上海站督查。

    列车在行驶,车轮与钢轨的摩擦,发出阵阵的声响,平缓而有节奏。楚汉起身,用一只手撩起窗帘,看了看窗外,嘴角边又发出一个自言自语的声音:“哼,这年头,是人是鬼,还真不好辨认。”

4

    (4)

    “各位,安静。”孙民居站在台上对大家喊道;“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局里派来我们上海站的特别专员楚汉同志。今天的酒会就算是为我们的特派员接风洗尘。大家可能有所不知,楚特派员虽然年纪轻轻,但早已是战功赫赫,多次受到老板的嘉奖和晋升,别说是你们,就连我这位几十年戎马生涯的老军人,在他面前也感到汗颜,感叹后生可畏啊。不过,我相信,咱们保密局上海站有了楚特派员的亲临指挥,一定会做出新的成绩,更上一层楼,决不会辜负局座对我们上海站的希望。下面,请特派员给我们做训导。”

    一阵热烈的掌声迅速掩盖了孙民居的话尾音。楚汉的脸上飞掠一丝笑意,他向大家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这种场合对于他楚汉来说,早已不足为奇了,官场上的政治,他不仅喑然熟悉,而且还能轻松驾驭。掌声尽管是由如此的热烈,却也只是一种阿谀奉承的讨好和巴结,掌声的背后,酒会的背后,是永远都不会平静的。

    “同志们,我叫楚汉,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这就是我做人的准则。我是个军人,但首先,我是个人,是个和你们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人。刚才孙站长的抬爱,真还让我有点承受不起,在孙站长这样的前辈面前,我没有资格作什么训导,只有谦虚学习的份。”

    掌声在孙民居的带动下,又一次响起。

    “也好,为了便于今后大家再一起工作,我就把自己介绍给大家。我过去的同志们送了我四句话,十六个字,就是‘生性怪异,桀骜不驯,清高自大,不抢功名。’我承认,同志们对我的评价是中肯的,但是我改动了两个字,把‘清高自大’改为‘清高不凡’,这样可能会准确一点。这次,我能被派往上海站,是我的荣幸,因为上海是委员长的发家之地,当年,委员长从一个为别人跑腿买烟的小人物,成为叱咤风云的领袖人物,这里面的雄韬伟略是我们永远学不到的。我这一路走来,最崇拜的人就是蒋委员长,所以跟随委员长,效忠党国是我楚某毕生的心愿。经过八年的浴血奋战,我们打败了日本人,现在也该和我们多年的敌人,**算算帐了,同志们,我们不能有轻敌的思想,今日的**早已不是抗战前的**了,所以我们必须牢记中山先生的训导,‘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特派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这位是……”

    “我是上海站电讯处首席译电员冯南洋。特派员,我想问的是,眼下,**领袖**不是正和我们蒋委员长在重庆谈判吗,难道说,国共双方就没有再度联手合作,打造共和,建立一个独立、民主、和平的新中国的可能了吗?”

    “冯南洋同志,你可能只是一介书生吧。国民党政府的精锐军队在抗战期间大都退到中国西南和西北地区,要迅速开赴**控制区的前线还需要有一段时间。重庆谈判只是委员长对**采取的‘先安抚后剿匪’重要决策,其目的就为了赢得时间,准备内战,同时把战争的责任转嫁给**。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其实,6月26日,中原围剿的第一声枪响,就已经拉开了中国第三次内战的序幕,与**决一雌雄的战争已经打响,所以,同志们,我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啊,任重而道远。”

    第二天,楚汉早早地就来到办公室,他沉思片刻之后,开出一份清单。

    “少尉秘书,请你按照这份清单,调来相关档案,下班前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是,特派员。”

    楚汉从秘书房间出来时,正好碰到张一彪。

    “喂,张队长,来来来,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特派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谈不上帮忙。”

    “一彪兄弟,我呢,初来乍到,对上海也不熟悉,你能不能找家车行,给我包个黄包车,车夫一定要是上海本地人。”

    “特派员要出去啊,这站里有车啊,你尽管用。”

    “不用,不用,我啊,只是想找个向导,出去兜兜风,领略一下大上海的景色,观光一下大上海的风土人情,顺便找个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潇洒一下自己的人生。”

    “行,等会我让葛建辉给你打个电话,包个车。”

    “不,你现在就打电话找车,10分钟以后,我必须坐在黄包车上,悠闲悠闲。”楚汉的话虽然刚硬中渗着柔和,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十分钟后,一辆黄包车停在了大院门口,楚汉身着军装,一幅心高气傲的姿态。

    “师父,你是本地人吗?”

    “是啊,长官你想去哪里,这上海的大街小巷,只要你报出个名来,绝对错不了。”

    “那你一定知道,哪里的咖啡味道最好,哪家饭店最有地方特色了。”

    “那是当然的,有我给你作向导,包你满意,长官,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先去马斯南路,然后逛霞飞路,喝咖啡,吃饭,观光风景,哪好玩,去哪里,都听你的。”

    “长官,霞飞路去年就改叫林森路了。”

    “都一样,习惯了。”

    “好嘞,长官你坐好了,起车。”

    孙民居坐在案前,心里老觉得有样东西放不下,却又不知所措,局里向上海站派出特派员,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按下桌上的电铃。

    “站长,有什么吩咐。”少尉秘书走进办公室。

    “特派员来了吗?”

    “一早就来了,给我留下一份清单,就出去了。”

    “什么清单,拿给我看看。”

    孙民居接过清单,轻声念叨:“地下党活动情况汇总,案件记录报告档案,在押犯的全部资料,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要我下班前把这些资料档案给他找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你看,站长……”

    “我看什么?你如果不想砸了饭碗,就赶紧去档案室调。你知道,他去哪里吗。”

    “他没说。对了是张队长给他叫的黄包车。”

    “行了,行了,问了也是白问。你给我把张一彪叫来。”

    “是。”

    楚汉的举动让孙民居十分纳闷,特派员上班的第一天,不和我这个站长交换情况,就连个照面也不打,放着汽车不坐,偏要坐黄包车,这楚汉跟自己玩的是那一道啊。

    “报告——”

    “进来。”

    “站长,你找我。”

    “特派员一早就出去了,是你给他叫的车?”

    “是的,而且一定要当地车夫,说是出去兜风,观风景,也不让弟兄们陪着。”

    孙民居紧锁眉头,“一彪啊,你说这特派员到了这里,既不谈工作,也不下任务,第一天上班就独自外出观风景,这是不是有点怪啊。”

    “站长,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你忘了,他以前的同事不是说他,生性怪异吗。站长,要不,我派个兄弟盯着点。”

    “盯什么盯,你不想要肩膀上吃饭的家伙,我可不想丢了脑袋。这年头,咱们都是在刀尖上过日子,一彪,你给我听好了,特派员有什么吩咐和要求,百分之百的满足,不准打一点折扣,好吃好喝地,咱们供着他,巴掌不打笑面人嘛。还有,用点心,揣摩一下他的心思,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我可告诉你,毛人凤和戴老板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遇到事情,老板总是和我们在一起的,而毛人凤却是用他后背的那双眼睛盯着咱们,现在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心点,别撞到枪口上。对了,黄包车是你租的。”

    “是的,我让来生车行派了个当地车夫。”

    “车夫认识吗?”

    “认识。”

    “那好,回头,你私下找车夫聊聊,看看特派员今天都去了些什么地方,注意,随便聊聊,别让人家抓住什么把柄,否则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5

    (5)

    楚汉坐在黄包车上,悠然地点着一根烟,一口浓浓的烟雾化作一个个圈圈,一个接一个地从他嘴里冒了出来,在空间消失,两只眼睛却不停地观察周边的人和物。

    “楚汉,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天生就是一个干特工的料。”

    “老板——”

    戴老板一招手,阻止了楚汉的话,他习惯地用手帕在鼻子人中处轻轻的擦拭着。“你这双眼睛很特别,智慧,机警,敏捷,总之,你具备了一个特工应有的素质。我早年就说过,军统是优秀的,进不了军统的人,说明他不优秀。”

    “长官,马斯南路到了,你要上哪里?”车夫的话打断了楚汉的回忆。

    “哦,师父,你知道马斯南路和马良路交叉的地方,有一家叫红霞杂货店的吗?”

    “这杂货店倒没有听说过。马良路就在前面。”

    车夫观望着两边的店招牌。“长官,你记性真好,就这儿,你看。”

    杂货铺的门是关着的,冷冷清清,一排酱红色的木排门上,斑斑点点,油漆脱落的现象严重,看上去,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楚汉下车以后向邻居打听。

    “大妈,这家杂货铺没开门啊。”

    “老板和老板娘都死了。”

    “死了?怎么回事?”

    “大妈看看楚汉的一身打扮,欲说又止。”

    楚汉意识到自己这身军装,让大妈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大妈,我是从外地来的,受战友之托,来看看他的双亲,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两位老人是怎么死的吗?”

    大妈爱理不理地回答:“是叫特务抓去打死的。”

    “大妈,是这样的,我的这位战友好多年没回来了,一直担心他的爹娘,又没有机会回来探望,这不,我正好出差路过上海,顺便替他来看看。你可以告诉我原由吗,没关系的,有什么你尽管说。这样,我回去也可以跟我的战友说个明白啊。”

    “几个月前,突然来了一帮特务,说是这家杂货铺是**的联络站,老两口冤枉啊,被抓之后,活生生被特务给打死了。”

    “那这家杂货铺后来就没人来打理过?”

    “**的联络站,谁敢啊,这可是要杀头的。”

    “谢谢大妈,我回去,也可以给战友一个交代了。”

    楚汉望着招牌,他心里很清楚这会儿自己脸上的表情,他倒退着步,上了黄包车。

    “长官,这会儿想去哪里。”

    “我的事办完了,下面就交给你了,好吃的,好喝的,哪里热闹好玩,咱就去哪儿。”

    “把好。长官,你坐好了。”

    楚汉的目光迟迟不肯离开红霞杂货铺,一直回头望着,似乎有无限的悲情朝他涌来,他默默地向红霞杂货铺行了一个注目礼。

    “长官,我们去霞飞路。霞飞路原来是法租界,各种西方流行的建筑都拥挤在这条著名的马路上,街道上弥漫着浓浓的欧陆风情,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把那里染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小世界,极具法国城市的浪漫特点。”

    “看来你真不愧是个老上海啊。”

    “你不是想喝咖啡吗,那里原来有家叫特卡琴科兄弟咖啡餐厅,很有名的。不过现在改名叫阿尔卡扎尔咖啡餐厅,它不仅是上海开设最早的花园餐厅之一,规模更居法租界之首,仅一个花园,即可置咖啡桌百余张。”

    楚汉选择了一个靠窗可以观街上风景的位子坐了下来。

    “先生,你要的咖啡,请慢用。”

    车夫关长生坐在黄包车的踏脚板上,透过明亮的玻璃窗,远远观望着楚汉的表情。他觉得,这位军官的眼睛里有种很特别的东西,自己也说不出来,他看人看物的时候,似乎就有一中直入你骨子的感觉,看个透彻,让人感到心里有点凉飕飕的。

    “老板。”

    “长生,什么情况。”

    “他先去了马斯南路和马良路的一个叫红霞杂货铺,铺子没开张,看上去好像关了很久时间。”

    “红霞杂货铺?”江来生的头脑里一阵紧密的思索,“他去那里干嘛?”

    “不知道,临走的时候,他的表情怪怪的,还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看来,他和这家杂货铺一定有什么关系。”

    “他说什么没有?”

    “他只说,是受他一位战友之托,照他的说法,这家杂货铺是他那位战友的家。”

    “战友的家?红霞杂货铺?对了,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我看到市委的一份情况通报,通报上说,原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在上海的联络站被破坏,两位老地下党不屈敌人的拷打而死,对,联络站就叫红霞杂货铺,红霞杂货铺是新四军的联络站,他去那里干什么?”

    “这个人很警觉,身着国民党上校军服,却也不放过周围的一切人和物,在咖啡厅喝咖啡时,也是临窗而坐,我看他的两只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街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足足有个把钟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从咖啡厅出来,就去了城隍庙,也只是东看看,西望望,什么也没买,拉着我给他介绍小吃,你猜怎么着,他尽然要了三分南翔小笼。”

    “全吃了?”

    “没有,他只吃了两三个。”

    “关师傅,你说这南翔小笼真的那么好吃吗?”

    “那当然了,特色小吃,上海的特点吗,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汤油,那个味道才叫美啊。”

    “那好,关师傅,一起坐下吃一口。”

    “不,不行,长官。”

    “你又拉车,又当向导,辛苦你了,再说这么美味的东西,一个人傻坐着吃,多乏味啊,就算你陪我吃。小二,来,上三份南翔小笼。”

    楚汉把一份南翔小笼放在桌子的另一边,拿了双筷子放上。

    对面而坐的关长生觉得这位军官此时特别柔情,古怪。

    “来,关师傅,我们吃。”说着,楚汉夹起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一咬,汤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真不错。”他的目光停留在边上的空位上。

    “长官,你这是……”

    “哦,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带他来吃小笼包的,可他来不了,就算我还他一个愿吧。”

    “老板,我觉得,他是在缅怀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战友,还是他的亲人,这就不知道了。”

    “这么看来,他是来过上海的,并非张一彪电话里说的他对上海人生地不熟,后来呢?”

    “再后来。”

    “关师傅,你把这些都打包带回去吧,让孩子们也尝尝。”楚汉看到还在发楞的关长生,接着说:“关师傅,我在上海也没有认识的人,你是我在上海说话最多的人,今后,说不定,还少麻烦不了你啊,带回去吧,没关系的。浪费了多可惜啊。”

    “谢谢长官,你是我见到的最心善的长官。”

    “对了,他明天还要包车,说是包三天,让我明早还去保密局门口接他。老板,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一个上校军官,又是南京来的特派员,放着汽车不坐,包个黄包车,还没有人跟随,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有车不坐,也不要随从,只能一个解释,初来乍到,他不想让自己跟谁亲,跟谁疏的把柄落在别人手里。看来,这个人城府很深,藏而不露,长生,既然他喜欢跟你聊,你就跟他好好聊聊,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楚汉回到站里,直接进了办公室,刚刚坐下。

    “报告——”

    “进来——”

    “特派员,你要的资料档案都给你找来了,就在你桌上。”

    “谢谢,少尉秘书。”

    “特派员,站长在等你。”

    “哦,我知道了。哎,少尉秘书,这不是已经下班了吗,你怎么还没走啊。”

    “是站长让我在这等你回来。”

    “是这样啊,好,你下班吧。路上自己当心。”

    “是——谢谢特派员的关心。”秘书行礼后离开楚汉的办公室。

    楚汉翻阅了一下桌上的资料,往包里一塞,夹起包走出了办公室。

    孙民居站在窗前,看到楚汉进了大门,却不见他来办公室,这会儿,他又看到楚汉拿着包,走出了大院门。他感到一种恐慌,内心的恐慌,自从戴笠死后,心里一直有这种恐惧感,种种迹象表明,他不是毛人凤所喜欢的人。他猜测,这个一个神秘的特派员,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不,就是一个请都请不动的活佛爷。他不敢想下去。

    孙居民转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印有“绝密”字样的文件袋,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匆匆离去。

6

    (6)

    “关师傅,你真准时啊。”楚汉今天是一身便衣装束。

    “我知道,军人的时间观念是很强的。长官,今天想去哪儿?”

    楚汉坐上黄包车,“昨天咱们观赏了大上海的风景,今天想去领略下田园风光。我听说,淡井村一带的风光不错。”

    “那可是要出城了。”

    “不出城,能领略到田园风光吗?走吧。”

    “那你坐好了,起车嘞。”

    “淡井村?看来这位特派员并不是对上海陌生的,连淡井村这个小小的村名他也知道。”关长生拉着车,心里嘀咕着。“对了长官,昨天的小笼包带回去,老婆孩子一定要我今天好好谢谢你。”

    “就这点小事,也挂在嘴上。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的,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国共要开战了,这物价都涨上天了,老百姓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不,我跑一天的车也不够管三口人一天的饭。”

    “是啊,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总是灾难。不过,要不了多久,等我们胜利了,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这一天不会远了。”

    “但愿长官吉言,希望这一天能早早到来。对了,长官,像你这样的官不小啊,为什么不坐汽车,要包黄包车啊,颠簸颠簸的,坐着也不舒服。”

    “这个,你不懂,这就是政治。”

    “政治?呵呵,我是不懂什么叫政治,一个拉车的,只关心口袋里的钱今天进了多少,回家够不够老婆孩子吃一天的。”

    淡井村,溪涧纵横,三数村落,散布其间。在淡井村这个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地名中,果然是令人向往的田园风光和世外桃园。

    “长官,前面没路了,你得下车自己走了。”

    楚汉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觉到这里的空气特别清晰地撩人,“关师傅,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村里随便走走。”

    这是一个自然村,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尽头,在村子的东头,是一个长满草木的小山坡。关长生点燃一支烟。

    楚汉在一间民舍面前停住了脚步,他走进天井,天井的中央有口井,几个门洞连着几间农舍,他觉得这里的一切是这样的熟悉。八年过去了,这里一点也没变,还是记忆中的一切。

    “这位先生,你找人啊。”

    “请问,这里原来住着一位姓林的大娘,高高的个,头发盘在后脑勺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有七八年了,七八年前的事啦。”

    “对不起,先生,我们是从外地逃难来的,看到这里没人,所以我们就以此为家住下了,这都好几年了,也没见过你说的这位林大娘。”

    “没关系,人过时迁,她也许去了其它什么地方,谢谢你。”

    “黄鹤一去不复返,空留阁楼他人住。”楚汉自言自语说道,从民舍出来,他直径朝后山走去。

    浓密的树林中,他一眼就认出了那颗自己亲手栽下的松树,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土包的面前,赶紧地用手拨着杂草。手背上被刮出了血,他全然不顾,一个劲地围着土包清理杂草。一会儿,一座坟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平静地坐了下来,面对坟墓,点燃一根烟,放在坟头。

    “哥,我来看你来了,先抽口烟。”然后,他自己也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对着坟头说:“哥,你在那边还好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日本鬼子终于被我们打败了,跑回到他们那个小岛上去了,爹妈的仇终于报了。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会怪我没来看你吧,我也没能把你带回东北老家,见见咱爹娘,不过,哥,会有这一天的,你放心。”

    楚汉又抽了一口烟,继续说:“哥,八年了,你躺在这里已经八年了,我也不能给你立个碑,树个牌,现在还不行,我还是不能为你树墓碑,等革命彻底胜利了,我一定来给你立碑,立一个漂亮的墓碑。哥,你也许还不知道,日本人虽然打跑了,可国共又开战了,战争的硝烟还在继续。我很庆幸,你早早地躺下了,否则,当我们兄弟两各奉其主,用枪相对的时候,我还真下不了手向你开枪。哥,我下不了手,你会开枪吗,我想,你也不会,我们是亲兄弟,怎么可以互相残杀呢,你说是不是。”

    楚汉回到保密局,看到葛建辉,迎面走来,他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倒是葛建辉主动打了个招呼:“特派员。”

    “嗯。”楚汉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声响。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时,葛建辉接到楚汉悄悄塞给他的一张纸条,他没有回头,一经走出了大门。

    果然不出楚汉所料,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被人监视着。

    “站长,你瞧瞧,这是什么德性,下属跟他打招呼,他也是爱理不理的。”站在楼上办公室窗口的张一彪明显对楚汉的目中无人感到不平。“站长,只要你点头,我叫弟兄们暗里教训教训他。瞧他那神气样,真让人受不了。”

    “你啊,天生长了一副猪脑袋,你知道他这样的做法,叫什么吗?”

    “这么无礼无德的,还有个说法啊?”

    “这就是政治,官场上的政治,他越是显露出他的若无其事,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我就越觉得他有目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是说,他在掩耳盗铃,暗度陈仓?”

    “政治玩的就是这种掩耳盗铃,暗度陈仓的鬼把戏。一彪,从现在起,你要收敛一下自己的火爆脾气,他可是上面派来的专员,这些人手中拿着尚方宝剑,悠着点,不要让自己的脑袋丢了都不知道是这么回事,惹不起,咱就躲着点。”

    “站长,我听你的。”

    “寻宝的事,暂时停一下。”

    “为什么?”

    “楚汉的到来,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事如果让他知道了,你说,我们该怎么解释。这事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是,站长,我明白了,咱也给他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过,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说。”

    “宝贝的情报来源是不是准确,弟兄们都找了快一年了,也没有个踪影,我怀疑是不是真有这批宝贝的存在?”

    “情况绝对准确,那个叫中村的日本人,现在还关押在南京的日本战犯监狱里,他根本没有时间把宝贝运出上海,也不可能运出上海。所以,我敢断定,这批宝贝现在还静静地躺在上海的某一个角落里,等着我们去挖掘呢。还有,**蝴蝶的排查有线索吗?”

    “没有。这事,还真他妈的棘手。你说,弟兄们都出生入死地在一起这么几年了,怀疑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再说,我们也只是听狐狸这么一说,我倒还怀疑是不是狐狸为了表功而捏造的呢?”

    “不管狐狸是捏造的,还是真的,都不要轻易放过,这个蝴蝶就是我们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无。”

    “好,我把排查范围再扩大一点。”

    “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要悄悄地暗地里逐个排查。”

    “报告——”

    “进来。”

    “特派员,这是你要的上海站的全体人员名单,包括机关大楼的清洁工也在里面。还有这份敌伪资产收缴清单。”

    “谢谢,辛苦了。哎,少尉秘书,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快回去吧。”

    “特派员,明天见。”

    “明天见。”

    楚汉拿起那份敌伪资产收缴清单,看了几眼,往桌子上一甩。“孙民居,你还真是只老狐狸,欺上瞒下,偷梁换柱。”

    “一彪,狐狸还没有消息。”

    “没有,回窝就再也没出来了。”

    “断了线的风筝抓不住,也看不见,我想,我们该是唤醒狩猎者的时候了,让他尽快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站长,你也知道,狩猎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党,活动范围有限,端了他身边的窝点,他不也就暴露了。”

    “你不会想想办法,即端了窝,又不暴露他。再说了,现在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关键是要尽快打几个漂亮仗,做出一点成绩来给那个楚汉看看,也算是我们给他的见面礼吧。”

    “还是站长英明,一举两得。”

7

    (7)

    葛建辉心怀一种忐忑的心情前往赴楚汉之约。一路上,“今晚八点,阿尔卡扎尔咖啡厅见。”这几个字一直在他心头索绕,甚至可以说能倒背如流,却还是猜不透其中的意思目的所在。

    “停,停。”

    “先生,阿尔卡扎尔咖啡厅,还有一段路呢。”

    “不用找了。”葛建辉付了车钱。

    “谢谢。”

    葛建辉徒步超前走了几步,猛然一回头,目光在自己的周围清扫了一遍。他沿着原路往回走了一段路,横穿马路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四下观望之后,然后才大步朝阿尔卡扎尔咖啡厅走去。他并不是怀疑楚汉会派人跟踪自己,但他知道一点,楚汉之所以要偷偷摸摸约自己出来,一定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严防有第三个人跟踪。

    在咖啡厅的门口,职业的本能又让他回头张望四顾,在确定没有尾巴后,一步跨入了大门,就看到楚汉在向他招手。看到楚汉的招手,葛建辉心里在说:“这个楚汉不愧是个老牌特务,喝咖啡的位置也想得如此周全,面对大门,从门口进出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脱他的视线,背靠吧台,因为吧台旁边有一个工作通道,紧急情况下是最好的逃生之路。

    “特派员——”

    “来,请坐。”楚汉伸出手,两指一弹,“啪——”的一声,侍应生便来到跟前,“建辉兄,想喝点什么,自己点,千万别给我省钱。”

    葛建辉对侍应生说:“来杯和他一样的。”

    “好,先生请稍等。”

    楚汉不觉笑了起来。

    “特派员,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和我一样,都喜欢别人碗里的东西。我呀,也是这样,在没有想好需要什么的时候,也会来一句跟‘他一样的’。”

    说话间,楚汉发现葛建辉的目光非常警觉,“别看了,很安全的,这里是你们上海站的一个盲点。”

    “盲点?”

    “是啊,我到上海的两天之内,已经是第三次坐在这里喝咖啡了,你们上海站的那些个小特务,能逃过我的眼睛?”

    “特派员约我来是……”

    “建辉兄,我可不把你当外人,你就别见外,别左一个特派员,右一个特派员的,这又不是在站里,现在是私人时间,叫我楚汉就行了。”

    “条例上不是明明白白写着,下属不能对上级直呼其名。”

    “对了,对了,我把这条例给忘了。行,那你随意,特派员也好,楚汉也罢,只不过都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

    葛建辉听到“代号”两字,心头不禁一阵收缩,他不知道是楚汉随口说说,还是心理试探。

    “先生,您要的咖啡,请慢用。”

    “谢谢。”

    “建辉兄,咖啡要乘热喝,才有味。”楚汉端起咖啡,悠然自在咪了一口,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建辉兄在来的路上,始终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我会约你,而且有点神神秘秘,对不对。”

    葛建辉喝了一口咖啡:“那你就告诉我答案吧。”

    “答案很简单,为你好,也是为我自己好。”

    “这话怎么说。”

    “如果我大明大放地约你来这喝咖啡,站里还不议论纷纷,有人会说,你葛建辉是我楚汉的卧底,也有人会说,我楚汉在收买人心,甚至还会说,你葛建辉是在巴结我这个特派员,一定向我汇报了特殊的情况。所以我不想为难你,在同事面前难做人,我呢,也不想,让别人抓住我亲谁疏远谁的把柄,你明白这道理吗?跟你说句实话吧,上海站,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在车站里,我第一眼见到你,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诚实忠厚,不善言表的人。”

    “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你能给我提供关于站里的一些情况。”

    “特派员,我只是个行动队的小组长,上面有队长,还有站长,你想了解情况应该找他们才对啊,我不可能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非常诚实的老实话,一点没错。不过,我现在的身份不同,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对我说真话,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做‘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吗。”

    “特派员的意思是,我识庐山真面目,只缘不在此山中咯。”

    楚汉笑了起来,“没错,我觉得你比谁都更了解庐山的真面目,我就喜欢你身上的这股浩然正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唯崇使命。”

    “那不,我真成了打小报告,巴结特派员的人了,就不需要别人怀疑了。”

    “其实,怀疑是我们人类的通病,特别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怀疑无时无刻无处不存在,只要处于某种需要的时候,怀疑的目光就会凸显出来。”

    “那特派员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无所不需,无所不要。这两天,我没在站里,站里人对我有什么议论?”

    “多得去了,有的说,你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有的说,你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也有的说,你是以公谋私,来上海观光旅游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有议论才正常,大家如果都缄言不开口,那才奇怪了呢,你说是不是。来,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

    夜已经深了,但林森路上热闹似乎并没有结束,战争的火药味,在这里被浓郁的咖啡味、酒香味冲淡,淡的让人闻不出一点味道,这里的人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早以被欧风和浓重的商业气息熏得不知所向,哪里还有战争的概念和意识,还真有点‘商女不知之亡国恨’的味道。

    葛建辉踩着琉璃的灯光,怀里揣着那份敌伪资产收缴清单。尽管他觉得楚汉今晚的话,是一种真诚的袒露,可他心里,有一种余悸依然不肯离去。

    “建辉兄,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推心置腹的心里话,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做是连篇的屁话谎言,不过,我相信,时间长了,你我的交往加深了,那时,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我现在需要的是个能够敞开心扉说话的人,我也不是什么神仙,也有需要和别人共同商议谋略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这个人,让我们携手,共同为我们的理想和信仰,实现我们的承诺和誓言。关于蝴蝶,狐狸和寻宝之事,一旦掌握丝毫的信息,你要第一时间向我通报。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和同仁乃至属下去抢功领赏的。这三件事办好了,功劳全是你的,请功论赏我来做,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扛着,与你毫无关系。怎么样,这个过程中,你享受的是风和日丽,我承担的是电闪雷鸣。”

    “还有,在收缴敌伪资产时,你也参加了,这是一份孙民居上报局座的收缴清单,我觉得这份清单,水分太重,你好好看看,再仔细回忆一下,有遗漏或没有作登记的,再帮我理一份清单,注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8

    (8)

    “对不起,长官,我是不是迟到了,路上人太多,耽搁了。”

    楚汉看看表对关长生说:“你没有迟到,是我早到了一点。”

    “那就好,没迟到就好,耽误了长官的事,我可担当不起。长官,今个想去哪儿。”

    “昨晚我翻阅了上海地图,七宝有个基督教堂是吧。”

    “没错,但七宝很远,差不多有20多公里路呢。”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哎,长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这一路颠簸,怕你吃不消。”

    “这算什么,军人嘛,刀山上爬,火海里滚,还会在乎这颠簸,没事,走吧。”

    “永信,建发,这是一份重要情报,今天必须发出去,由于情报比较长,我分成了两部分,分别由2号3号电台发。我们采取老办法,3号电台先发,2号电台五分钟后再发。发报时间定在中午11时30分,这个时候,保密局的人正在吃饭,可以延长一点时间,记住了,发报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五分钟,特别是3号台,敌人首先收到的是3号台的信号,会直奔你而去,发完报,就地隐藏电台,人员立即撤离现场,不管现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回到现场。永信,建发,记住李部长的话,不要因为电台而牺牲自己同志的生命,他们可是我们地下工作的宝贝,报务员的生命就是你们的生命。好了,去换装,手表的时间我已经对好了,换好装,你们从后门出去,阿根和小六子已经在那里等你们了。”

    “是。”

    “一定要监督报务员撤离现场,他们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出发吧,路上当心。”

    楚汉轻轻推开沉重的大门,走进教堂。“牧师,请问西蒙牧师在吗?”

    这位牧师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汉,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低头,“阿门。”又抬头问:“先生找西蒙牧师?”

    “是的,我叫楚汉。几年前,西蒙牧师为我做过忏悔,今天路过此地,有机会来看看他。”

    “对不起,楚先生,西蒙牧师已经不再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吗?”

    “被人暗杀了,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了。”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他们为什么要杀西蒙牧师?”

    “除了军统特务还会有谁呢。”

    楚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堂的。

    “长官,这么快就办完事了。”

    “简直就是畜生,连个老牧师也不放过。”楚汉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关长生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事,没事。走,咱们回城。”

    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楚汉,从教堂出来后就少言寡语,甚至是一言不发。关长生心生疑团,为了不自讨没趣,他躬身拉着车,一路小跑。

    阿根的黄包车停在弄堂口上,两眼却盯着马路的两端。

    “黄包车——”

    阿根摆摆手,“不走了。”

    “都准备好了吗?”赵永信问。

    “一切准备完毕。”3号报务员头抬耳机,朝赵永信点头。赵永信抬手看看表,朝窗外望望,说:“记住了,五分钟内必须结束发报,然后立即转移。”

    “知道啦,永信,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保密局上海站的机关大院里,响起了开午饭的铃声,大家都起身,有的晃晃劳累的脑袋,有的伸伸懒腰。

    “走,吃饭了。”

    电讯侦查处处长段子琪,合上文件,走出办公室。“喂,冯南洋。”

    “处长。”两个人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朝食堂走去。

    “段处长,冯专家,来这边坐,一起吃。”张一彪向段子琪吆喝。

    冯南洋抬头看看饭厅:“怎么又没见特派员啊。”

    “他啊,三天了,也不见个人影,神秘着呢。”张一彪咕嘟道。

    “凭我的经验,这位特派员不仅是钦差大臣,还有神秘的任务。”段子琪言语道。

    “不见得,从南洋的佛,到大陆的佛,什么样的佛,我没见过,别看他酒会上那番慷慨激扬的陈词,八成是假公济私,来上海观光旅游来了。”

    “南洋,小心祸从口出。”段子琪劝阻道:“上面的事,不是你管的,你也管不了,干好你的本质,多破译一些电文,就行了。”

    “段处长,这话是没错,干好自己的本质,可关乎党国的利益,匹夫有责啊。”

    “对了,还是张队长有远见。”

    “准备发报,五、四、三、二、一,发。”

    “滴滴,滴滴滴……”清脆悦耳的电键声把一阵阵的电波送出窗外,电波在天空中叱咤穿行,飘向遥远的地方。赵永信拎着枪,两眼注视着窗外的弄堂,与阿根对上眼神,抬了抬手,告诉他,已经开始发报了。

    “处长,张队长,你们都在。”监听员慌慌张张跑进饭厅,“地下党的电台又出现了。”

    “你说什么,这个时候发报,他们也太不把我张一彪放在眼里了。”张一彪从位子上一串而起,大吼一声,“行动队马上集合。”

    张一彪的突然一吼,饭厅里的人先是一愣,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投向张一彪。

    “快点,三号区域。”

    突然的惊呼,变成了快速行动,“别吃了,快。”

    “再快,也的让我把这口饭咽下去啊。”特务们咕咕哝哝。一窝蜂地朝大院跑去。片刻之间,摩托车,汽车,迅速使出了保密局上海站的大门。”

    阿根远远听到有隐隐的警笛声,他竖起耳朵听仔细,朝窗前的赵永信发出信号。

    赵永信看到阿根的信号,转头问:“完了吗?”

    “快完了。”3号报务员头也没抬回答。

    电侦车上的信号越来越清晰,时间却也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张一彪盯着信号灯,心里默默念道:坚持,你再坚持一下,我就能逮着你了。怎么样,可以锁定了吗?

    “再有半分钟,就能锁定目标。”

    “距离?”

    “四百米。”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张一彪默默祈祷。随着时间的移动,他脸上的笑容开始绽放。可是,事不遂心愿,电侦车上的红色信号灯突然灭了。

    “队长,信号断了。”

    “他妈的,就差十几秒。一组,马上四百米封锁所有道路,三组,给我挨家挨户地搜,我就不信**能上天入地。”

    一张搜捕的大网,速度拉开。

    “发完了。”3号报务员摘下耳机。

    “快,收拾电台,马上撤离。”赵永信刚刚发出撤离的命令,阿根冲来:“敌人已经控制了路口,来不及了。”

    楼下传来阵阵的吵杂声。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让人吃不吃饭了。”

    “你们搜**,也不能这样无法无天吧。”

    “队长,又有信号了。”

    “好,继续追踪目标。”

    “队长,不是这组信号,是另外一部电台信号,好像在五号区域。”

    “该死的,又在跟我玩顾首顾不了尾的把戏。还愣着干什么,调头,五号区域。”

    “电台藏好了。”赵永信问。

    3号报务员肯定地朝他点点头。

    “阿根,你先下去,做好准备。”赵永信说着,打开一瓶白酒,满满地喝了一口,然后将酒从领口脖子上倒了下去。

    “站住,干什么的。”

    阿根停下黄包车,“长官,一个醉鬼。”

    “大白天的喝成这样,下车检查。”

    “长官,我丈夫都醉成这样了,站也站不稳。”

    “少废话,下车。”

    赵永信在报务员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口里不停地念着:“没事……张老板,继续喝,没…事,我……今天特…特高兴。”身子却有意无意地朝特务蹭过去。或许是浓烈的酒味刺激了特务的鼻孔,他用手捂住鼻子,推开赵永信,在黄包车上翻了一阵,摆摆手,“走吧,快拉走。一身的酒气想熏死我啊。”

    忙乎了好一阵,一无所获,张一彪回到站里,一脑门子怨气,直朝下属发泄。

    “一群饭桶,早早地四百米就封锁了,居然,没有抓到一个可疑分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特务们都直挺挺地站着,任凭张一彪的泄恨,各个耷拉着脑袋,聆听队长的训话。

    楚汉坐在黄包车进城以后,发现道路上卡哨增多,特务们的盘查已经严重影响了正常的交通畅通。

    “这是干什么。”

    “长官,你刚来,还不知道,这特务抓不到**啊,就喜欢拿咱老百姓瞎折腾,弄得鸡飞狗跳的,这会儿,肯定是抓捕地下党失败,在拿老百姓出气。老百姓一天安宁的日子也没法过,碰上倒霉的,还会被抓进保密局宪兵队,这要是进了保密局宪兵队,不死也得脱层皮,谁叫咱们是平头百姓,不又能帮助保密局抓**,这共党要是能早一天抓完,咱老百姓也能早一天过上太平日子了,长官,你说是不是。”

    前面的关卡传来一阵吵闹,等待检查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推推搡搡,前仰后撞,乱成一团。

    “关师傅,停车,停车。”

    楚汉下车后,走进骚乱的人群。

9

    (9)

    “你们抓不到**,就拿我们老百姓出气,还有没有王法。”

    一个特务走上前:“你跟我说王法。”只见他摘下帽子,溜光溜光的头顶上,不生一毛,他摸着头颅说,“看到没有,这就叫,无法无天,你想怎么着。”

    “你就没有姐妹吗?当众侮辱女学生,你还是爹娘生的?”

    “哟,怎么的,都挺会说话的,好啊,来人,把这两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带回站里,到了站里,我有的是时间听你们唠叨。”

    几个宪兵上前抓住这两个路见不平的中年人,特务转过身,色迷迷地对着被挤在墙角的一位女学生说:“小姑娘,别害怕,你只要让我搜搜你身,看看有没有违禁品。”说着,他的一只手便向女学生伸了过去。

    楚汉上前一步,抓住这只手,一用力,特务疼的嗷嗷直叫。

    缓过神来特务又嚣张起来,掏出手枪指着楚汉,“你是干什么的,信不信我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

    “请问,你这是在执行什么公务?”

    “老子在搜查地下党的电台。”

    “你家的电台是袖珍型的,可以藏在身上吗?”

    “他分明是在耍流氓。”人群中的声讨声又一次响起,“揍他,揍他。”

    楚汉挥挥手,阻止了激动的人群,对特务说,“这冤有头,债有主,抓不住**,在这里欺负一个女学生,算什么本事。”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不说我一枪毙了你。”

    “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开枪。”楚汉跨前一步,特务却后退一步。“你不就是想立功请赏吗,你把他们都放了,有我在,你的功是立定了。”

    “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正愁逮不着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来啊,把他给我带走。”

    楚汉推开上来的宪兵,从容镇定地说:“大可不必,去保密局上海站的路,我比你熟悉。走吧。”说完,开步走在了特务的前面。

    关长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挤到这位女学生面前:“小姑娘,你没事吧,以后当心点,绕着这些特务走。”

    “是啊,这些特务,咱惹不起的,还得躲着点。要不是遇上这位好汉,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关长生望着这位中年人,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哎,我说你这位兄弟,你笑什么。”

    “我在笑,这个狗特务有眼不识泰山,这回,有他好受的了。”

    “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刚才那位路打不平的青年人是什么人吧,告诉你们,准吓你们一跳。他呀,是保密局上海站的这个。”关长生翘起大拇指。

    “你说的是真的,难道特务里面还有好人?”

    “人嘛,不能一概而论,特务里面怎么就没有好人呢,**里面不也有叛徒坏人吗。”

    楚汉在特务的押送下,走进上海站大门。

    “嘿嘿,这家伙还真认识路啊,是条汉子,我佩服。”特务向手下炫耀着,“哎,这边,这边。”他向楚汉指着。

    “你不是要请功领赏吗,直接到站长室,见到站长,你想要的一切不都有了吗?”楚汉说着,直径上楼,朝站长室走去。刚到站长室门口,特务也许是立功心切,抢先一步。

    “报告——”

    “进来。”

    “站长,队长,我逮着一个地下党嫌疑犯。”

    孙民居和张一彪喜出望外:“真的,快带进来。”

    当楚汉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不觉心里一惊:“特派员,你这是……”

    “你们问他吧。”

    特务一听是特派员吓得连忙跪下,连连求饶,“对不起,特派员,我不知道是你。”他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说:“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特派员饶命。”

    “告诉站长和张队长,你是在执行什么公务。”

    特务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前几天,他就听说站里来了为神秘的特派员,可他没有见过,却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撞在特派员的手里。“我……我……”

    “说不出口是吧,那我来帮你说。他假公济私,以搜查地下党电台为名,在大众场合之下,对一名女学生动手动脚耍流氓。败类,党国的败类,党国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从教堂里出来,楚汉就有一肚子的火,却不知道怎么发,朝哪里发。

    孙民居和张一彪被这种局面弄得十分尴尬,看到大发雷霆的楚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特派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知者不罪也,你消消气。”张一彪上前打圆场。

    楚汉一挥手,推开张一彪,走到特务面前:“起来。”

    特务战战兢兢地立起身,两只眼睛不肯离开楚汉的目光。

    “把你的手枪交出来。”楚汉接过枪,垫了垫,看了看说:“枪,是一把好枪,可人却是个废物。”一抬手,“砰——”的一声,特务应声倒下。

    门外的警卫听到站长室枪声,破门而入。

    孙民居向警卫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拉出去吧。”

    楚汉的举动,着实让两位目瞪口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楚汉出手会如此之狠。

    “孙站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

    孙民居一副无奈的样子,他能说什么呢。

    “是不想说,还是不好说?孙站长,很为难是吧。”楚汉停停说:“好吧,一切由我来说。”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电铃。

    少尉秘书走进办公室,就觉得空气中散发着一种火药味。“站长,特派员,张队长……”

    孙居民指指楚汉,背转过身去。

    “传我的命令,少尉以上军官,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迟到者,杀。”

    “啪。”的一声,楚汉把手里的枪重重地抛在桌上,跟着少尉秘书离开了站长办公室。

    “站长,特派员这是怎么啦。”

    “我就预感到要出事,你怎么管教手下的,会出这种事,把柄被他抓住了,我看你怎么收场,真是废物。”

    “站长——”

    “还说什么,开会,你也想挨枪子啊。”

    楚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换上军装,对着衣帽镜扎好腰带,系上风纪扣,又正了正军帽,然后,提着自己的佩枪出了门。

10

    (10)

    会议室里的空气早已被刚才站长室里的枪声所凝固,已到的军官们个个正襟危坐,没有一点声响。当楚汉出现在门口时,全体军官“刷——”的一声,起身立正。

    楚汉见会议桌的首位空着,他知道,这是孙民居给自己留下的。他毫不客气地走到位置上,向大家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他把手枪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手腕上摘下手表也放在了桌子上。

    楚汉的这种不露声色的举动,使在座的军官们个个捏了把冷汗,他们不知道特派员又想干什么,就连一贯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张一彪,此时也是心惊胆颤的,不时地看看孙居民的脸色。

    “时间到,现在开会。”楚汉的话语虽然不重,但在大家的心里,如同一声惊雷。

    “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不想解释。我还是想先听听张队长今天中午的行动报告。”

    “今天中午,刚刚响过开午饭的铃声,大家都在饭堂吃饭,监听员突然来报告,说**地下电台又出现了,我们立即行动,可是只差半分钟的时间,电台信号中断,没有锁定目标方位,但是只差四百米的距离,于是我就下令拉起了四百米的封锁线,四百以内挨家挨户搜,就在同一时间,电侦车又出现五号区域的另一个电台信号,从三号区到五号区域,即便是我们赶过去,也来不及了,鞭长莫及。由于是大白天,马路的人来车往的,很不便于行动。”

    “结果呢,电台没搜到,人也没抓着,就把气撒到老百姓头上了。”

    “特派员,你有所不知。”孙民居接过话题说:“在我们上海站监管的范围内,一直有三部地下电台出现,他们很狡猾,总是巧妙地利用电侦车的检测时间,像这种声东击西,先在3号区域,一会儿又到了5号区域,或者是先在5号区域,再到3号区域,让你顾首顾不了尾的事,经常出现。别说是我们,就连当年日本人也拿他们没折,从来没有逮到过。日本投降以后,我们利用日本人给我们留下的电侦车,没少费过心思,捣毁这三部地下电台,一直是我孙某的宿愿和终极目标,可是很遗憾,力不从心啊。”

    “你们真以为地下党都是孙行者,能上天入地吗?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这就是民心,民心所望,民心所归,懂不懂。”

    大家对楚汉的责训,只有点头的份,哪敢有言语的胆量。

    “我楚某大胆说一句,**代表着优秀,以前,我一直认为军统是代表优秀的,早年军统各届培训班的招生简章上最最醒目,也最最吸引人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你进不了军统的大门,那是因为你不优秀。’当年孙中山先生创办同盟会,创建国民党,形如出山之水,得到四方的澎湃潮涌,轰轰烈烈。北伐战争,吸引了多少中华优秀儿女,他们为了革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这说明什么?说明孙中山先生的理念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潮流,代表着我们这个民族、民生的优秀,而现在呢,几十年的功夫,山不转水转,**是有过之而不及,党国的基业,就毁在你们这帮人手中。”

    楚汉停了停,望望大家,个个沮丧着脸,感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过激,于是,调缓口气说:“好了,我也不想过多地责难大家。我要说的一点,就是今天在座的都是军统的精英,是党国的精英,就必须处处为党国着想,必须以党国的利益为上。现在,第三次国内战争就要打响,面对我们几十年的顽敌,大家该怎么做,心里都明白。我承认,在与**几十年的较量之中,正如委座所说,内患是我们的头等之敌,我们辜负了委座的期望。不错,**是给了我们太多的耻辱,其原因错综复杂,但是有一条,我们更多的是败给了自己,因为我们失去了军统的那种纯粹,而多了一些败类。我想提醒大家,在座的有哪一位手上没有**人的鲜血,行动执法队就别说,双手是在血缸里浸泡过的,电讯处的文职官员,你们的手上就没有**人的鲜血吗,剿杀地下党,配合前线将士作战的机密,都是出自你们的手,我可以肯定,现在保密局的人,就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就连食堂的大厨,也为剿杀**出过力,所以,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是走进了军统的大门,就是一条不归路,我们没有选择。八年抗战,我们赶走了日本人。回过头来,对付**,这是我们的使命,是委座赋予我们的使命。”

    “报告——”

    楚汉不冷不热地说:“报上名来。”

    “行动队,三组少尉组长。因为身体不好,拉肚子,所以……”

    “你是个军人,不是蜗牛,没有所以。”楚汉一挥手,“砰——”的一声,枪响人倒。

    在座的所有军官们的脸色都变了,却没有一个敢言语的。

    “迟到五分钟,时间对一个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时间就是生命,在战场上,延误一分钟,就会延误一场战役,**之所以能从当年的星星之火,到今天的燎原之势,他们靠得是什么,他们靠的就是人的素质和一条铁的纪律。而你们的素质呢,骚扰百姓,调戏妇女,没有一点时间观念,你们就只会做这些吗?你们这样做,只能是违背民意,失去民心。一个违背民意,失去民心的政党,怎么去统治一个国家。我来上海站,三天没露面,大家背后说什么的都有,这很正常。说明大家还是在动脑子,有思维的,还能去辨别事理。我这次被派往上海站,只对一个人负责,那就是毛人凤毛局长,我被赋予了特殊使命和特别权限,我可以对任何一件事情,做出任何的特殊处理。”

    “报告——”

    清脆的一声报告声,让在座的每一位都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又是谁送上了枪口了。

11

    (11)

    “长生,从你汇报的请况过来看,这个叫楚汉的似乎还有点良知。关于这个人的情况,上级也没有掌握更多的材料,还要靠我们自己慢慢摸清这个神秘人物的来路和背景,不过,你可要当心,只能静观,不能出击,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老板,不能被敌人的伪装蒙住自己的双眼。”

    “不错,有思维了。对了,赵永信回车行了吗?”

    “我跟他是前后脚回来的。”

    “把他叫来。”

    “老板,什么事。”

    “永信,今晚八点码头支部在华顺码头的五号仓库召开支部会议,本来是该我去参加会议的,可我刚接到2号的指示,2号要见我,所以,那边的会议我不能参加了,你代表我去,向他们传达市委的最新指标,特别要强调隐藏在7号仓库里的几顿棉花和布匹,要尽快运出去。对了,别忘了,代表我向华吉祥和同志们问好。”

    “好。”

    “小心点。”

    “放心吧,老板。”

    “报上名来。”

    “行动队一组队员阿豪,有重要事情报告。”

    “什么情况,说吧。”

    阿豪显得有些为难,他向张一彪投去询问的目光,张一彪心知肚明阿豪的意思,但他不敢造次,“阿豪,有什么情况如实照说。”

    “我刚接到内线的报告,**码头支部今晚8时在华顺码头五号仓库有一个秘密聚会,上海市委的敌工部长也会参加聚会。”

    “这情报准确吗?”

    “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好。”楚汉似乎有点异常的激动,“阿豪,这个情报你有跟别人说过吗?”

    “报告特派员,没有跟任何人说,我接到情报就直奔会议室来了。”

    “来人。”

    两名警卫随声而入。“立刻通知门哨,从现在起,谁也不准离开大院,只准进不准出,就是天王老子,爹妈死了,也不准离开大院半步。”

    “是——”两警卫立正敬礼。

    “段处长。”

    “在。”段子琪起身立正,“请特派员指示。”

    “你马上通知电讯科,切断所有外线电话。”

    “是全部吗?”

    “对,所有的,包括我和孙站长的,并且监听每一个电话,作好监听记录。”

    “是。”

    “我提醒大家,从现在起,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就连上厕所也要两个人相伴,免得到时候,你说不清楚自己的行动。”

    “特派员,这上厕所也要两个人一起去啊。”

    “我只是提醒,最好别忘了,**的蝴蝶就在我们的大院里,或许就是在座的其中一位。”楚汉说着,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滑过。

    “散会,大家分头准备。”

    楚汉和孙民居、张一彪走进作战室。

    “张队长,你有没有行动方案。”

    张一彪走到地图前说:“这里就是华顺码头,五号仓库在这个位置,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仓库,距离两边的其他库房有一定的距离,最关键的一点是,五号仓库周边也是一个近60米的开阔地,开阔地上连根草也没有。这里,在这里,有一个制高点,正好对着仓库的大门,我想在这里安排一个瞭望台,负责监视仓库进出的人员。我认为,我们的行动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仓库的外围,严密监控,宪兵在这个位置集结。八点钟,宪兵呈包围的态势迅速上仓库迂回,八点一刻开始行动。”

    “张队长,你的胜算有多大?”

    “只要他们进入仓库,就成了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楚汉托着下巴,看了一下,“不错,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孙站长你看呢?”

    “对这个行动方案,我没有意见,特派员,你就下达行动命令吧。”

    “哎,你是上海站的站长,命令还是你下。今天晚上,我只当一个观摩者。张队长,我有一个要求。”

    “请特派员明示。”

    “我要活的,全部活的。”

    “那如果碰到武装抵抗怎么办?”

    “他们会有什么武装,四个人充其量就是四只短枪,团团围住,瓮中之鳖,还真能上天入地。孙站长,下命令吧。”

    “好,我命令,7点全体出发,7点半到达预定位置,8点15分准时行动。”

    楚汉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他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慢了,或许是有段时间没有参加行动了,神经系统都快麻木了。当阿豪报告这条情报时,他的神经受到一种特别的刺激,非常兴奋,他期待着行动的成功。

    “当——”墙上的挂钟敲响了,7点整,几乎就在同时,大院里响起了集合的警铃声,楚汉以一个军人的速度冲出了办公室。

    警铃还在响个不停,操场上的行动队和宪兵分别而立。

    “出发。”孙民居一个挥手。

    摩托车,卡车,小汽车陆续离开大院,朝预定的目标驶去。

    华吉祥卸下肩上的麻袋和徐卫松交换了一个眼神,拍拍身上的灰尘,坐在江边栏杆上,点燃一根烟,目光扫向五号仓库的周围。五号仓库周围一片宁静,一如常态,没有什么动静。

    赵永信身穿长衫,头戴一顶黑色的礼帽,来到马路上,随手招了辆黄包车。

    “先生去哪里。”

    “华顺码头。”

    夜幕开始降临,华灯初上,可赵永信并没有想到,就在这美丽而迷人的夜幕下暗藏着杀机。

    “借光,借光,请让一让。”黄包车夫吆喝着,一路快步。

    楚汉和孙民居,站在制高点上,暗暗的天幕下,一盏路灯正好照亮了五号仓库的大门。楚汉的望远镜里,仓库的大门是清晰如白日。

    楚汉不停地抬手看看手表。

    “特派员,是不是很久没有参加行动了。”

    “孙站长,真是好眼力啊,不瞒你说,心里早就痒痒的了,就是没有机会。”

    “所以,你显得有点焦急和不安。”

    “等待是最难熬的,不管是对猎守者,还是猎物,都是难熬的。孙站长,其实,今天的行动,你完全没有亲自参加的必要。”

    “特派员这是什么话,你都亲临现场,我这个站长能坐在办公室里,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风雨同舟。”

    “是啊,都是为了党国的利益,孙站长,我楚汉的人生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为党国,鞠躬尽瘁,或者说的坦然一点,我没有别的退路。”

    “你看,有人来了。”

    楚汉举起望远镜,只见一个工人摸样的人,打开仓库大门上的一扇小门,走了进去,门却虚掩着。楚汉又看肯表:“上海地下党的时间观念还挺强的,真准时啊。”

    “两个,三个……”孙民居在望远镜里数着。

    一个穿长衫的人同时出现在楚汉和孙民居的望远镜里,“特派员,这个人看来就是情报上所说的敌工部长。”

    “应该是他。抓住一个敌工部长,那意味着什么,孙站长。”

    “就有望一举捣毁上海地下党。”

    “说的没错,这位部长脑袋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八点刚过,宪兵开始向五号仓库移动,早已隐藏在周围的行动队,也开始慢慢向仓库摸过去。

    “吉祥同志。”

    “是你啊,老赵,不是说3号来参加会议的吗?”

    “是这样准备的,不巧的是2号要召见3号,所以临时改变计划,由我代表3号向你们传达市委的指标,哦,对了,3号同志让我代表他向同志们问好。”

    “老赵,码头支部遭到敌人破坏以后,刚刚恢复工作,市委和3号有什么指示。”

    “现在,国共两党的内战已经全部展开,国民党大事围剿我解放区,咱们部队的供给成了大问题,眼下,冬天就要来临,战士们身上的棉衣还没有着落,市委指示,码头支部要尽快打通水上运输线,建立一条秘密通道,保证军用物质能够及时地运到前线。”

    “这项工作我正在秘密进行,码头调度长是我们的争取对象,如果能把这个人争取过来,我们不但能掌握免检的船只货物,而且可以把我们的东西混杂在其中,安全出港。”

    “争取码头调度长,你们认为有可能吗?”

    “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有一丝希望,扳扳手指,我和他还算得上是远方亲戚。”徐卫松说。

    “好,尽力吧,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3号指示,要尽快将隐匿在7号库房里的那批货送出去,解一下部队的燃眉之急。3号说了,这批货是我们从保密局手上抢回来的,是同志们用鲜血换来的,我们不能让先烈鲜血白流。”

    “请转告3号,我们一定不折不扣完成任务。”

    “那好,吉祥同志,说说你们这里的情况,3号很关心。”

    “我们……”

    华吉祥的话还没出口。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月夜的宁静。

    赵永信本能的拔出手枪:“有情况。”迅速跑到门口,从门缝里窥视外面的情况。

    这一声枪声,不仅给赵永信他们报了信,却也使特务们大吃一惊。

    楚汉随口而出:“这是谁放的枪。”一门子的怒火又喷薄而出,拔腿朝现场跑去。

    枪声过后,特务们迅速包围了仓库。

    “里面的人,举手出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特务们喊了半天话,没有反应。

    “把门砸开,冲进去。”楚汉命令道。

    门被轻易砸开,特务宪兵一股脑地冲了进去。

12

    (12)

    距离仓库两公里以外的一条河浜里,徐卫松第一个从水里探出头来,紧接着,赵永信,华吉祥等人也一个个钻出脑袋。他们都摇晃着脑袋,目光下,亮晶晶的水珠四处飞溅。

    “老赵同志,委屈你了,这下水道里的臭味实在难受。”

    “也没什么,出来洗个澡,不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条通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特务进了仓库没见人,也一定会发现这条通道的。为了安全起见,下次不能再用了。”

    徐卫松说:“你放心吧,特务们就是发现了,也不会下来的,首先是臭气熏人,其次,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条排水道可以过人。”

    “怎么说?”

    “不知道是设计师的错,还是施工的错,图纸上明明标的直径是40公分的管道,可下面埋的却是140公分的管道。我们发现之后,又在横向入口做了些伪装,敌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会儿,特务肯定正在仓库里,瞎倒腾呢。”

    “呵呵……”大家都轻松地笑了起来。

    “队长,这里有个喑井,地下党一准是从这里逃跑的。”

    “打开。”

    几个宪兵上前,撬起喑井盖,一股臭气扑面而来,上面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地捂住鼻子,偏头。

    楚汉拨开人群:“手电筒。”

    众人见特派员没有捂鼻遮脸,若无其事样,个个都放下了手。

    “手电筒的光直射洞底,能见水流样,楚汉把电光移到洞壁上,觉得要过人是不太可能的。

    “特派员,当年日本人占领码头时,我曾经打过这条下水道的注意,弄来了图纸,才知道下水道的直径只有40公分,根本过不了人。”

    “张队长,你能确定,下面过不了人吗?”

    “千真万确,不信,我明天就可以从招商局把图纸调来,给你亲自过目。”

    “可这**明明是进了这间仓库,外面围得像只捅,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难道说上海地下党真的是孙行者?”

    “特派员,所以说……”

    “全体列队。”楚汉打断张一彪的话,大吼一声,他把孙民居拉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宪兵,行动队分别而立。

    “现在,我问你们,这一枪是谁打的,或者是谁看到谁打的。”孙民居说:“我这是给你们一次机会,自己承认,我可以以不小心走火而作特别处理,不追求其他责任,如果是我查出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特务们你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知道这一枪是谁打的,也没人看见谁放了这一枪。

    “没有人说,也没有人看到?是嘛,现在大家都把自己的枪拎在手上。”楚汉对张一彪说:“张队长,你开始吧。”

    张一彪首先把葛建辉的手枪放在自己的鼻子上嗅了嗅,还给了他。接着,他用同样的方法,检查了所有人的枪支,并没有发现有哪一支枪射击过。

    “特派员,容我斗胆说一句。”

    “说吧。”

    “我想会不会是地下党的暗哨发现了我们,开枪示警的。”

    “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好了,收队。”在查无任何迹象的情况下,楚汉无可奈何地下令收队。

    楚汉走进站长室,“孙站长,哦,张队长也在啊,正好,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特派员,我还是回避一下吧。”张一彪谦虚的说。

    “没这个必要,对孙站长的为人,我非常相信,你又是站长的左右肩膀,是站长信得过的人,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理由信不过你的。”

    张一彪立正,大声吼道:“都是为党国效劳,尽忠委座。”

    楚汉向他摆摆手,说:“孙站长,张队长,昨晚一宿我没合眼,怎么想也不明白,鸣枪报警的我先不说,这四个人进入仓库,是我亲眼所见,如果说,是我眼花,你孙站长也是看的真真切切的。”

    “是啊,我还数着数呢,最后一个进去的是穿长衫的,我还对你说,这可能就是新上任的敌工部长。”

    “那人呢,当我们冲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们真能上天入地?仓库里没有窗户,气窗很高,我注意了气窗下面没有发现任何有过攀爬的痕迹,再说了,仓库已经被我们团团围住,地下党就算爬出气窗,也逃不脱的。”

    “可我们对仓库已经做了彻底检查,没发现什么啊。”

    “张队长,仓库里不是还有个喑井吗,我认为问题就出在这个喑井上。”

    “这不可能啊,图纸我已经给你调来了,根本过不了人。”

    “你能保证图纸和实物完全相符合吗,如果施工方看错图纸把这140看做40,你想想,140公分的下水道,能不能过人,连小马车都能过了。”

    “特派员说的有道理。张队长,我看,你再去趟现场,派个弟兄下去看看,不就全清楚了吗?”

    “我也是这个意思,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现场。”

    “好,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对于这四个是怎么逃脱的,喑井是唯一的秘密。现在我们回过头来想想,这报警的枪声,你们以为真的是地下党暗哨开的?”

    “事发当时,我们不是对所有人的枪支验证了吗,没有一支枪击发过,还能有其它什么解释呢?”

    “张队长,事情不会如你所说这么简单,你忘了,狐狸在回窝前提供的地下党情报,有只蝴蝶飞舞在上海站的大院里。”

    楚汉提到狐狸二字,让孙民居和张一彪心里一惊,他们疑惑地看看对方。

    “别你看我,我看你的。三天来,我虽然没在站里呆,可站里发生的事,包括已经发生过的什么事,以及现在什么事还在进行中,我都了如指掌。”楚汉说话中,把“什么事还在进行中”几个字说的特别重,似乎有意说给孙民居听的,而孙民居的面部表情,哪怕是丝毫瞬间的变化,都没有逃脱楚汉的眼睛。

    “特派员,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么快就掌握了上海站的情况。”

    “孙站长,你这是对我楚汉的夸奖呢,还是讽刺啊。”

    “当然是夸奖,要不,局座怎么会派你来上海站呢。”

    “特派员,我张一彪真佩服你,你可以算的是半个神仙了,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下的人认识一半。”

    “我把整个案件的过程仔细理了理,不排除两种可能,首先,蝴蝶是狐狸意念中的事,并不没有具体的事实,如果是这样,我们当然就可以认为那一枪是地下党暗哨开的示警,在通知他们的人撤离。其次,如果蝴蝶真的存在,在我们接报的第一时间里,我就下命令封锁了大门,只能进不能出,而且切断了外线电话,监控所有内部电话,从监控的电话记录上,我没有发现任何有不对的地方。你们想想,在这段时间里,最最心急的应该是谁?那肯定就是蝴蝶了。他在得到这个情报后,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机会与他的同党联系,但他也不会眼巴巴地看着他自己的同志落入我们的手中。所以,当我们稳蔽待命时,他也看到他的同志一个个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于是他拨出预先准备好的另一支枪,鸣了枪报了警。”

    “所以,他躲过了我们对枪支的验证。”

    “没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支枪应该就在办公室或宿舍里。张队长,你马上带宪兵,搜查各个办公室和行动队宿舍,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物品。”

    “是——”

    张一彪带着宪兵开始在宿舍里倒腾。还在睡觉的特务被一个个地叫了起来,站到了一边,朦胧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消失,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都给我睁大眼睛,查仔细了,衣柜,墙角边,连床板都不要放过。”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

    “报告,没有。”

    “报告,没有。”

    张一彪把脑袋来了个360度转动,筋骨发出咯咯的响声。

    “去休息室,还有食堂的桌椅板凳,都给我过滤一遍。”

    可以说,张一彪把个上海站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是什么也没搜着。他开始对特派员的指令产生了不满情绪,甚至认为这是特派员的主观意想。因为他对站里所有人员的佩枪都了如指掌。

    张一彪带着行动队第一组的全体人员,来到码头的五号仓库。

    仓库管理员徐卫松上前阻拦:“哎,长官,长官,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张一彪一挥手:“闪开,执行公务。”

    楚汉上前一步,“你是仓库的管理员?叫什么名字?”

    “长官,小的叫徐卫松,是仓库的管理员。”

    “那你知道仓库里的喑井吗?它通往哪里?”

    “知道,那是一个下水道,我们在清扫仓库时,污水就是从哪个喑井排出去的,至于通往哪里,小的全然不知。”

    徐卫松陪着楚汉走到喑井旁。

    “打开。”

    “哎,长官,你等等。”徐卫松的一句“等等”,吸引了特务们的目光,个个迅速拔出手枪,如临大敌。

13

    (13)

    徐卫松不紧不慢地拿出两只口罩递给楚汉:“长官,下面很臭的,戴上这个,别熏着你们。”

    “老师傅,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是党国的军人,死都不怕,还怕臭气熏吗?”

    “对、对、对。”徐卫松应和着楚汉,收回伸出去的手。

    “打开。”

    几个特务撬起喑井盖,一股臭气直入鼻孔,大家都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

    张一彪用枪指着徐卫松:“你,下去看看,横向通道有多大。”

    “我……”徐卫松犹豫躲闪着,顷刻之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信号:“好,我下去,帮你们看看。”

    “等等。”楚汉拦住徐卫松,“张队长,外面去找个乞丐来。”

    “是,特派员。”

    楚汉掏出两块大洋在乞丐面前晃动,“看清楚了,两块大洋,够你吃喝享受一段日子的了,你下去看看下面能不能过人,上来之后它就是你的了。”

    “长官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那…能不能先付一块做定金。”

    楚汉大笑起来:“一个乞丐也会做生意,行,我就先给你一块。”

    乞丐接过大洋,还不放心,口里一吹,放在耳朵旁听了听。“好,我这就下去。”

    徐卫松本想自己下去,可以不暴露喑道的秘密,没想到这个被叫特派员的特务太有心计了,叫来一个局外人。

    乞丐从喑井口爬了出来,浑身散发着臭味,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报告长官,下面的通道很大,别说过人,还可以开小汽车呢。”

    “好,这块大洋归你了,找个地方洗个澡,美美地去吃上顿饱餐吧。”

    “谢谢长官。”

    “张队长,收队吧,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还是特派员英明,明察秋毫,发现了地下党的秘密。”

    “葛建辉,你今天把我约出来,不可能是仅仅请我喝咖啡的吧,我想,你一定是有好消息告诉我,怎么样,有结果了?”

    “当时,清缴敌伪资产时,我只是个小兵,不可能有记录,只能凭当时的印象,觉得这份敌伪资产清单不全,有漏掉的。我大约地记得,有两桩大的,一是在亚尔培路霞飞路附近,76号头目有栋公寓,收缴时,我是孙站长的随从,这份清单上没有记录,还有就是76号吴四宝,从日本人银行里偷出来的那批黄金,前任军统上海站站长移交时,好像不是这个数。”

    “那是多少,有印象吗?”

    “大概一半一半吧。”

    “你觉得会不会是前任站长有所隐瞒。”

    “不可能的,前任站长作风十分严谨,他最讨厌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他自己也非常朴质,从不会用公款请客吃饭,很多社交场合的应酬,都是自己掏腰包的,一个奉公守节的人,不可能会贪下这么大一笔钱,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好说,只有老站长知道,可他在移交之后,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有人说,是自杀,也有人说是他杀,反正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孙民居作为新任站长,自然就接管了老站长的丧事处理,很快入土为安,这事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对老站长的死,你怎么看,他的妻儿家室呢?”

    “应该是他杀。当时我听说,戴老板念老站长在上海滩屡立战功,准备让他回重庆,担任更高的职位,所以,他没有理由要自杀。老站长死后,家室由孙站长安排,去了香港。”

    楚汉喝了口咖啡说:“看来,这条扣子是撕开了,就会有挡不住的洪水急流而下。这样,建辉兄,你找个理由请几天做,我让特勤处李科长派人秘密协助你,就从那栋房产入手,给我查个仔细,查个彻底。”

    “行,我一定不辜负特派员的希望。”

    “看看,看看,又生疏了不是,我们两现在是在一条秘密战线上协同作战,是战友,是朋友。好了,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说说你吧,家里情况怎么样,日子还行吧。”

    “这还用我说吗,你不都看到了,这内战一打,物价猛涨,我听说有些**高级将领的日子都没发过,到了变卖家产的地步,你说我一个小小当差的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够买米的,这日子能好过吗。”

    “建辉兄,别失望,这种日子不会长的,等革命胜利了,一个让你兴奋而骄傲的新中国就会诞生在你的面前,那个时候,老百姓就能过上太平、安宁的日子啦。”

    “那还不知道是何年马月的事呢,我还能不能看到革命胜利也是个未知数。”

    “别这么悲观嘛,要向前看,委员长的800万精锐部队不是吃素的,会有这么一天的,相信我说的。”

    “老板,蝴蝶说,码头事件是有人出卖了情报,这个人是谁,他暂时还无法查到。我想会不会和出卖李部长的是同一个人。”

    江来生沉默一会:“现在还不好说。”

    “蝴蝶说了,喑道是楚汉亲自带人去查的,而且还搜查整个行动队员的宿舍,楚汉已经开始怀疑是蝴蝶鸣枪报警,并且怀疑不是用自己的配枪开的枪,所以,他下命令搜查了所有的办公室和宿舍。”

    “这个楚汉,不是圣人就是奸雄。”

    “对了,蝴蝶还说,他被楚汉秘密派了任务,有段时间不会呆在保密局,让我们当心,楚汉是个老牌特务,又不会按常规出牌。”

    “他说了是什么秘密任务吗?”

    “他说了,楚汉在暗中调查孙民居,好像是毛人凤的意思。”

    “永信,自从军统头子戴笠死了之后,军统内部的派系斗争很激烈。也好,让他们狗咬狗去吧。这个孙民居手上沾满了我们**人的鲜血,蒋介石的四一二大屠杀,他就是一个刽子手,告诉蝴蝶,好好查,借毛人凤的手杀了这个刽子手,也省得我们动手。”

    赵永信掏出一支袖珍手枪,递给江来生,说:“老板,这是蝴蝶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子弹已经没有了,留在身上说不定会出麻烦,还是交给你保管,如果弄到子弹再还给他。”

    江来生接过手枪,放在手心,细细地摸摸。

    “老板,这是一支什么枪,这么小,又轻巧,我从来没见过。”

    “永信,过来,坐下,我细细说给你听。”

    “这是一把好枪,法国造,别看他身子小,射杀威力可不小。当年是我师父九哥,在离开上海去广西时,送给我的。”

    “来生,咱们师徒一场,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师父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的,这把袖珍手枪,你就留着吧。它太小,我也用不惯。不过,枪我是给你了,可只有一梭子五粒子弹,你自己想办法吧。”

    “没想到,九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告别成了永别。这把枪我一直视为生命,也可以说是师父留下的最后遗物,就是在后来的几次紧急情况下,我也没开过一枪。蝴蝶同志接受潜伏卧底的任务,我把这支枪送给了他,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

    “蝴蝶同志,只身入虎穴,就等于把自己置身在狼群中,随时都会被狼咬伤或吃掉的可能,你真的想好了。”

    “老板,我想好了。人嘛,活着总是要追求一些更好的更有意义的东西,更何况一个**员呢,我既然选择了革命,那么革命的需要就是我的最高需要。”

    “现在虽然国共两党表面上看,是统一战线,一致抗日,我想,打败日本人以后,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不会变,而且,永远不会变的,他生来就是一个独裁,我们**是他的一个除不去的心病。国共两党必有一战,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你的任务是长期的,必须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老板,放心吧,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江来生掏出心爱的手枪说:“蝴蝶同志,这把枪是我的最爱,你是知道的。现在,你一个人将生活战斗在那样充满险恶的环境里,遇到情况,没有人能帮助你,把这个送给你,也许有用,能帮上你的忙。”

    蝴蝶接过手枪,玩弄了一会。“这么小,太方便隐匿了。”说着他一伸手,手枪从他的衣服袖口中滑入,落在了腰间。

    江来生喝了口茶说:“原本我是想让它保护蝴蝶同志的生命安全的,没想到,蝴蝶却用它解救了我们不少的同志。这支小小的手枪,是历史的见证,等革命胜利的那一天,我一定把它献给军事博物馆,让人们永远记住这段历史。”

    “那子弹这么解决,或许蝴蝶还需要它呢?”

    “我是没办法解决的,只好请纵队的首长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到子弹了。对了,查内奸的事,不能仅靠蝴蝶一个人,咱们内部也必须抓紧排查,码头事件的问题,应该出在码头上,你去通知华吉祥同志,让他对码头支部的所有党员逐个排查,重点放在有没有失踪过,或有没有被军统秘密逮捕过的人,当然,来历也要查。内奸不除,后患无穷,告诉他,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疑点。”

    “老板,不好了。”关长生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

    “码头送来情报,说我们隐蔽在七号仓库的那批货,今天上午突然被保密局的人抄了。”

    “有人被抓吗?”

    “没有抓人,只是运走了全部东西。”

    “只运东西不抓人?没有这个道理啊。难道保密局会轻易放过对物质来源以及存放的追踪?永信,你马上去一趟码头,让仓库管理员徐卫松立即撤离。”

    “是。”

14

    (14)

    “报告——”

    “特派员,站长,东西全部拉回来了。”

    “好,张队长,看来你的这位线人表现不错,我刚才已经跟孙站长商量了,决定给他发点奖金,以资奖励。由于他的情况特殊,不能露面亲自来领,那就由你代劳了,去财务科帮他领一下奖金。”

    “谢谢特派员。特派员的好意,我一定转告狩猎者。对了,这批物质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你听站长的。”

    “先放我们的仓库,找个时间,送到警备司令部去。”

    “特派员,我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什么事不明白。”

    “我们为什么只拉货不抓人。”

    “抓人?你抓谁?”

    “仓库管理员,还有码头调度长,这批货从什么地方来,准备运往哪里,他们不会不知道吧。”

    “张队长,你千万别小看了地下党,这批物质的来龙去脉,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秘密。你说,是秘密还会随便让人知道吗?那个管理员、调度长,是不是**,你能下定义吗?你现在连人家是不是**都不知道,抓回来怎么处理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了,**地下党的管理是十分严谨的,它是一个缜密的组织,只和甲、乙、丙、丁纵向单线联系,不和子、丑、演、卯横向发生关系,你抓住一个丙,还没等你审讯出结果,这乙和丁早已消失了,你说,这丙招不招,对你有用吗,里外都是个废人。张队长,对付**,要动动这个。”楚汉指指自己的脑袋。

    “特派员说的有道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还是站长说的对,要想把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彻底端掉,这1号,2号,3号人物才是最关键的,只有他们才知道整个地下组织的所有情报。张队长,记住,不到关键时刻,不要轻易抓人,**就像雨后的春笋,你是抓不完的。我要的是秘密逮捕,秘密,懂不懂其中的道理。”

    “是明白了。特派员。”

    楚汉拍了拍张一彪的肩膀说:“你们谈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张一彪见楚汉走出了办公室,门也被轻轻带上,转身对孙民居说:“站长,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他在纵容地下党。”

    “**我们是越抓越多,都抓了几十年了,有结果吗?楚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也不是由我们的一朝一日抓得完的。一彪,你先别说这个。来,坐下,我有两件事和你说,咱先谈谈公事。刚刚,楚汉把他拟定的一套对付地下电台的方案给我看了,我觉得不错,不愧是个优秀的特工。他提议成立一直快速反应行动队,配合电侦科,以快,准,狠,三条原则,专门对付共党的地下电台。快速反应行动队的队长,我提议由你来担任。”

    “他同意了?”

    “他没有意见,同意了。”

    “那行动队队长呢?”

    “我曾提议让一组组长葛建辉担任,可他没同意。他说葛建辉是个不善于言表而却又是不怕牺牲,冲锋在前面的好同志,但是性格决定了命运,充其量,就当个队副。那你看,这个队长谁更合适。”

    “一组组长葛建辉被否决了,三组组长已被枪决了,也只剩下二组的陆泽原了。”

    “这个人怎么样,你比较了解。”

    “人还不错,有胆有谋的。”

    “我是说,这人的心,必须是和我们在一起的。”

    “应该不会二心于我们的。”

    “如果你认为没有什么问题,行,那就陆泽原吧。这第二件事,算半公半私,那就是关于宝藏的事。”

    “这事楚汉也知道了。”

    “你还没有领教啊,什么事可以瞒过他啊。就连狐狸,站里几乎是没人知道的,他不也知道了。”

    “这个楚汉真是个神仙啊,刚来几天,就什么事都知道了。站长,我怀疑咱们站里会不会有他的内线?”

    “这个,不太可能,楚汉连我都不认识,站里还会有谁事先认识他。不过我听有人跟我说,看到楚汉和葛建辉在一起喝咖啡,我就在想,如果葛建辉是他楚汉的人,提议让葛建辉当这个行动队队长他应该满意才对,可是他拒绝了我的提议。”

    “孙站长,我听说,你在寻宝物,什么宝物啊,能说来听听吗,或许,我楚汉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孙民居一听楚汉提及宝物,心里先是一阵紧张,不愧为是十几年的老特工,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那就是遇事冷静。

    “特派员真是神通广大啊,什么事也瞒不了你。其实,也不是什么宝物,不瞒你说,当年在逃避日本人追捕的时候,不小心把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宝贝弄丢了,我想弟兄们整天在外边转,所以就委托弟兄们帮我留个心眼,找找。”

    “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丢了一定要找回来。它不仅仅是个物件,更代表着我们祖宗的文化。我听说上海有几家大古董店,你上那去寻找过吗,说不准,被哪个不识货的人捡了,随手就换了零花钱了呢。”

    “找了,都去打听过,没有下文。”

    “慢慢找,不要心急,该你的总归是你的,不该你的,你想也想不到。哦,对了,说到宝物,我想起一件事来,孙站长你一定还记得原来日本鹰机关的中村一雄吧,他是个经济间谍头子,民间还给他编了顺口溜:‘特务中村雄,文物大贩子,三箱交天皇,二箱留自己。’你别看他整天呼喊‘天皇万岁,天皇万岁’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叛臣。我听说一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说这个中村一雄私下藏匿了一批文物,还没来得及运走,日本就宣布投降了。这个中村一雄,现在就关押在南京日本战俘监狱里,孙站长要寻的宝物,不会跟这批文物有关吧。”

    “这……这,怎么可能,我寻的只是一件传家宝。中村一雄所掠来的文物,那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魁宝脊髓,这些文物是属于四万万中国人的,它不是属于我个人的。”

    “说得好,孙站长不愧为党国的精英,思想境界就是高人一筹。”

    “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孙民居点点头:“我不知道这个楚汉,这是对我敲山震虎,还是有的放矢,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楚汉了,根本无法辨别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究竟想干什么。”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放弃吧,虽然表面上,我是搪塞过去,但我觉得此事不是了结,而是刚刚开始。”

    “放弃?站长,你可是说过的,这批宝贝是我们的后半生,等找到这批宝贝,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香港或者去美国,过一个安宁的生活,你也可以安度晚年了。”

    “一彪,财富都是身外之物,虽然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只怕是我们还没得到这批宝贝,我们的脑袋就搬家了。人啊,应该识时务,当弊大于利的时候,我们必须学会放弃。特别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毛人凤早已对上海站虎视眈眈了,别看我们在年初时,杀了一大批**人,捣毁了几个地下党联络点,立了功,当国共两党撕下面具,公开开战之后,上海地下党的报复行为,就像一盆盆污水,波在我身上,你想想,浦东秘密军火库被炸,军列一出上海站就遭到颠覆,运输军用物质的车队遭到袭击,物质被抢,这哪一件,哪一桩对我来说,不是致命的。用毛人凤的话说,我早已是功不抵过,过大于功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毛人凤早就想把我置于死地而后快了,大有欲灭我而恨速不达之。我曾想和局座同舟共济,那却是我的单相思,我也想抱抱特派员的大腿与他风雨同舟,可是,风里浪里,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也是我的一厢情愿。”

    “站长,你这是悲观呢,还是……”

    “算是慨叹吧。看看中国的历史人物,任何一个有抱负的人,不都是带着慨叹而消失的。这批文物对我来说,或许就是金鸡拂晓的美梦。”

    “站长,我到有个主意,不如咱们公开查,等有了眉目,就看谁的脚长手快了,退一万步说,即使查出的宝贝,不能落入我们的袋中,那我们也是民族的英雄,党国的功臣,或许你的境遇还能得到转变。”

    “一彪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是第一次听到你说出这么充满智慧而圆滑的话啊。”

    葛建辉和特勤组的宋沛东,经过一段时间的明察暗访,证实了葛建辉的记忆没有发生问题,亚尔培路上的这座公寓房的确是76号丁默村所有。在察访中,他们还发现,丁默村为了讨好日本人,这座公寓一直给中村一雄所居,邻居们反映,中村一雄在入住前,还大动土木,对公寓做了一番装修。而让葛建辉不明白的是,这座公寓明明已经作为敌伪资产,被国民政府没收,转眼之前这么又成了一位香港华人杜先生的私人住宅了呢?

    带着种种疑问,这天上午,葛建辉和宋沛东,敲开了公寓的大门。

14

    (14)

    “报告——”

    “特派员,站长,东西全部拉回来了。”

    “好,张队长,看来你的这位线人表现不错,我刚才已经跟孙站长商量了,决定给他发点奖金,以资奖励。由于他的情况特殊,不能露面亲自来领,那就由你代劳了,去财务科帮他领一下奖金。”

    “谢谢特派员。特派员的好意,我一定转告狩猎者。对了,这批物质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你听站长的。”

    “先放我们的仓库,找个时间,送到警备司令部去。”

    “特派员,我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什么事不明白。”

    “我们为什么只拉货不抓人。”

    “抓人?你抓谁?”

    “仓库管理员,还有码头调度长,这批货从什么地方来,准备运往哪里,他们不会不知道吧。”

    “张队长,你千万别小看了地下党,这批物质的来龙去脉,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秘密。你说,是秘密还会随便让人知道吗?那个管理员、调度长,是不是**,你能下定义吗?你现在连人家是不是**都不知道,抓回来怎么处理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了,**地下党的管理是十分严谨的,它是一个缜密的组织,只和甲、乙、丙、丁纵向单线联系,不和子、丑、演、卯横向发生关系,你抓住一个丙,还没等你审讯出结果,这乙和丁早已消失了,你说,这丙招不招,对你有用吗,里外都是个废人。张队长,对付**,要动动这个。”楚汉指指自己的脑袋。

    “特派员说的有道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还是站长说的对,要想把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彻底端掉,这1号,2号,3号人物才是最关键的,只有他们才知道整个地下组织的所有情报。张队长,记住,不到关键时刻,不要轻易抓人,**就像雨后的春笋,你是抓不完的。我要的是秘密逮捕,秘密,懂不懂其中的道理。”

    “是明白了。特派员。”

    楚汉拍了拍张一彪的肩膀说:“你们谈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张一彪见楚汉走出了办公室,门也被轻轻带上,转身对孙民居说:“站长,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他在纵容地下党。”

    “**我们是越抓越多,都抓了几十年了,有结果吗?楚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也不是由我们的一朝一日抓得完的。一彪,你先别说这个。来,坐下,我有两件事和你说,咱先谈谈公事。刚刚,楚汉把他拟定的一套对付地下电台的方案给我看了,我觉得不错,不愧是个优秀的特工。他提议成立一直快速反应行动队,配合电侦科,以快,准,狠,三条原则,专门对付共党的地下电台。快速反应行动队的队长,我提议由你来担任。”

    “他同意了?”

    “他没有意见,同意了。”

    “那行动队队长呢?”

    “我曾提议让一组组长葛建辉担任,可他没同意。他说葛建辉是个不善于言表而却又是不怕牺牲,冲锋在前面的好同志,但是性格决定了命运,充其量,就当个队副。那你看,这个队长谁更合适。”

    “一组组长葛建辉被否决了,三组组长已被枪决了,也只剩下二组的陆泽原了。”

    “这个人怎么样,你比较了解。”

    “人还不错,有胆有谋的。”

    “我是说,这人的心,必须是和我们在一起的。”

    “应该不会二心于我们的。”

    “如果你认为没有什么问题,行,那就陆泽原吧。这第二件事,算半公半私,那就是关于宝藏的事。”

    “这事楚汉也知道了。”

    “你还没有领教啊,什么事可以瞒过他啊。就连狐狸,站里几乎是没人知道的,他不也知道了。”

    “这个楚汉真是个神仙啊,刚来几天,就什么事都知道了。站长,我怀疑咱们站里会不会有他的内线?”

    “这个,不太可能,楚汉连我都不认识,站里还会有谁事先认识他。不过我听有人跟我说,看到楚汉和葛建辉在一起喝咖啡,我就在想,如果葛建辉是他楚汉的人,提议让葛建辉当这个行动队队长他应该满意才对,可是他拒绝了我的提议。”

    “孙站长,我听说,你在寻宝物,什么宝物啊,能说来听听吗,或许,我楚汉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孙民居一听楚汉提及宝物,心里先是一阵紧张,不愧为是十几年的老特工,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那就是遇事冷静。

    “特派员真是神通广大啊,什么事也瞒不了你。其实,也不是什么宝物,不瞒你说,当年在逃避日本人追捕的时候,不小心把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宝贝弄丢了,我想弟兄们整天在外边转,所以就委托弟兄们帮我留个心眼,找找。”

    “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丢了一定要找回来。它不仅仅是个物件,更代表着我们祖宗的文化。我听说上海有几家大古董店,你上那去寻找过吗,说不准,被哪个不识货的人捡了,随手就换了零花钱了呢。”

    “找了,都去打听过,没有下文。”

    “慢慢找,不要心急,该你的总归是你的,不该你的,你想也想不到。哦,对了,说到宝物,我想起一件事来,孙站长你一定还记得原来日本鹰机关的中村一雄吧,他是个经济间谍头子,民间还给他编了顺口溜:‘特务中村雄,文物大贩子,三箱交天皇,二箱留自己。’你别看他整天呼喊‘天皇万岁,天皇万岁’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叛臣。我听说一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说这个中村一雄私下藏匿了一批文物,还没来得及运走,日本就宣布投降了。这个中村一雄,现在就关押在南京日本战俘监狱里,孙站长要寻的宝物,不会跟这批文物有关吧。”

    “这……这,怎么可能,我寻的只是一件传家宝。中村一雄所掠来的文物,那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魁宝脊髓,这些文物是属于四万万中国人的,它不是属于我个人的。”

    “说得好,孙站长不愧为党国的精英,思想境界就是高人一筹。”

    “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孙民居点点头:“我不知道这个楚汉,这是对我敲山震虎,还是有的放矢,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楚汉了,根本无法辨别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究竟想干什么。”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放弃吧,虽然表面上,我是搪塞过去,但我觉得此事不是了结,而是刚刚开始。”

    “放弃?站长,你可是说过的,这批宝贝是我们的后半生,等找到这批宝贝,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香港或者去美国,过一个安宁的生活,你也可以安度晚年了。”

    “一彪,财富都是身外之物,虽然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只怕是我们还没得到这批宝贝,我们的脑袋就搬家了。人啊,应该识时务,当弊大于利的时候,我们必须学会放弃。特别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毛人凤早已对上海站虎视眈眈了,别看我们在年初时,杀了一大批**人,捣毁了几个地下党联络点,立了功,当国共两党撕下面具,公开开战之后,上海地下党的报复行为,就像一盆盆污水,波在我身上,你想想,浦东秘密军火库被炸,军列一出上海站就遭到颠覆,运输军用物质的车队遭到袭击,物质被抢,这哪一件,哪一桩对我来说,不是致命的。用毛人凤的话说,我早已是功不抵过,过大于功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毛人凤早就想把我置于死地而后快了,大有欲灭我而恨速不达之。我曾想和局座同舟共济,那却是我的单相思,我也想抱抱特派员的大腿与他风雨同舟,可是,风里浪里,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也是我的一厢情愿。”

    “站长,你这是悲观呢,还是……”

    “算是慨叹吧。看看中国的历史人物,任何一个有抱负的人,不都是带着慨叹而消失的。这批文物对我来说,或许就是金鸡拂晓的美梦。”

    “站长,我到有个主意,不如咱们公开查,等有了眉目,就看谁的脚长手快了,退一万步说,即使查出的宝贝,不能落入我们的袋中,那我们也是民族的英雄,党国的功臣,或许你的境遇还能得到转变。”

    “一彪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是第一次听到你说出这么充满智慧而圆滑的话啊。”

    葛建辉和特勤组的宋沛东,经过一段时间的明察暗访,证实了葛建辉的记忆没有发生问题,亚尔培路上的这座公寓房的确是76号丁默村所有。在察访中,他们还发现,丁默村为了讨好日本人,这座公寓一直给中村一雄所居,邻居们反映,中村一雄在入住前,还大动土木,对公寓做了一番装修。而让葛建辉不明白的是,这座公寓明明已经作为敌伪资产,被国民政府没收,转眼之前这么又成了一位香港华人杜先生的私人住宅了呢?

    带着种种疑问,这天上午,葛建辉和宋沛东,敲开了公寓的大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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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之谜介绍:
《蝴蝶之谜》,讲述的是军统内部鲜为人知的一些事情,我党在军统内部的潜伏人员蝴蝶,巧妙地利用军统内部的派系争斗,把敌人的派系争斗为我所用。而敌人在我党内部同样也安插了一只狐狸,频频向敌人提供情报。蝴蝶之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蝴蝶之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蝴蝶之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