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考不成
(本书不是学院比武流,喜欢学院比武流的可以退散了,主打异界历险,装叉打脸,不喜者慎入。)
宁夏再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简陋的柴房。
柴房三面都都满了摞得老高的劈柴,仅他躺着的这一侧,置了一张矮小的破旧木床。
他拉开柴门,入眼的是个宽阔的院子,大约有三百多平,院子四面建了近二十间厢房。
他正打望着,一个灰袍中年中院门疾步匆匆行了进来,瞧见他,远远招手,“正好,柳执教找你问话。”
他跟着灰袍中年进了一间明厅,三个人在厅中坐了,居中坐着的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左右落座的是两个青年,一个圆脸、一个方脸。
来的路上灰袍中年做了自我介绍,他是东华学宫内务处的一名管事,姓薛。
薛管事领着宁夏入厅后,便向他介绍了三人的身份,那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是学宫的柳执教。
两个青年,圆脸的叫陈子龙,方脸的叫夏冰。
在听说了正是陈子龙和夏冰将自己救回的,宁夏给两人连鞠了好几个躬。
“除妖救民,正是我辈职责,不必客气。”
“也是你的运道,恰巧遇上我们,不过你还是要多谢陈兄,没有他的铁钧弓,还真赶不走那头铁钩獠猪。”
见礼毕,双方转上正题。
此番,柳执教找他,正是想从宁夏处问到有用的情报。
此次兽潮攻击东华地界的村庄,初期有不少人逃出,到了中期,已经没有幸存者了。
东华学宫组织了好几次反扑,顺道也搜救难民,都无功而方。
眼见反扑行动已到尾声,忽然冒出个幸存者来,柳执教不能不加以关注。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一觉睡醒,就在旷野了。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就是看见很多死尸。然后,捡到一把刀和一杆长矛,没多久就遇到一只巨大的猪妖,它要吃我,我便是死也不能让它好过……”
宁夏没办法编排,他连今夕何年,置身何处都弄不明白,胡编就是找虐。
他只能推说记不清了,给人一种得了离魂症的印象。
柳执教见问不出什么,摆手道,“好了,老薛,带他下去吧,先将养两日,通知治安署的人带走,好生安顿。”
宁夏冲柳执教鞠一躬道,“这位大人,我想加入学宫,像两位恩人一样,除妖救民。”
他脑筋很清醒,陈子龙和夏冰能从铁钩獠猪口下将他救回,足见非是凡人。
他也想获得这非凡的力量,东华学宫是个很好的入口。
柳执教含笑道,“你有此心甚好,等你够资格了,可以报考我们东华学宫。”
“报考?不应该是收录么?”
宁夏暗暗好奇,他看过不少修仙小说,自动将东华学宫代入成了一家宗门。
陈子龙道,“执教,宁夏有血勇,那等情况下,寻常人早就吓瘫了,我觉得他是可造之材。不如先安排进役房,看他造化。”
柳执教道,“宁夏,你可愿意入役房?”
“在下愿意,多谢执教和两位恩公。”
东华学宫看着也像名门正派,暂时在此间安身,人身安全应该有保证。
柳执教道,“老薛,人就交给你了。妖兽横行,百姓破家,皆是我等护卫不力,幸存者不易,当好生照料。”
薛管事领命,引着宁夏去了。
“执教,我觉得此人的身份可疑,绝不是农夫。此人虽满面风霜,但手指细长白净,连老茧也无,不是长年劳作之人。”
夏冰低声道。
陈子龙眉头微皱,“夏兄,你的意思是他是人奸?这玩笑开大了,他手无缚鸡之力,那些妖人们就是再蠢,也不会派这么个奸细进我东华学宫吧。何况,当时的情况你我都是亲见,若不是我突然出手,他命都没了。”
夏冰低眉,“妖人狡诈,不可不防。就像这次,妖人倡乱,声东击西。我们和城防军都被耍了,害的城郊二十多村庄被毁,上千人横死,数万人无家可归。不管怎么说,宁夏来历不明,不可不防。”
柳执教道,“夏冰所虑有理,正好,将他留在役房,也好暗中考察,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
薛管事将宁夏带回后,给了他个临时号牌,说凭此物,可以在三号食堂就食。
又交待他无事可以在学宫里走走,熟悉情况,只要不去禁止之地即可。
还说,五日后,有一批从难民中遴选出的杂役,即将入职,到时候,会将宁夏和众人一起安排。
薛管事去后,宁夏回到柴房,静坐休息。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仔细算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原本是江城的一名高三考生,因为偶然从古玩市场上买的一枚“凤凰胆”,从高考考场上稀里糊涂地到了这个妖兽横行的世界。
没有遇到陈子龙和夏冰之前,他在七八个遍布残尸的炼狱一般的村庄,游荡了近一个月。
期间,他全靠和他一起穿入此间的凤凰胆,才得以多次的死里逃生。
这惊人的发现,让宁夏心中腾起多少欢喜和野望,紧紧握了握胸前的凤凰胆,他暗暗咬牙,“既来之,则安之,连死都不惧,还怕什么呢?”
念头既定,他出了柴房,在学宫内游走起来。
第二日上午,他找到了一个阅览室,凭着临时号牌的权限本来不能入内,但看守的秦管事在知道了他难民出身,心生怜悯,放他入内。
这间丙子号阅览室,本就是供后勤内务人员借阅之用。
不然,秦管事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宁夏打开一本本书籍,如同缓缓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令他庆幸的是,此界的文字亦是繁体汉字,他阅览起来,并没有多少障碍。
他弄清了自己所处之地,乃是吴国的东华城。
东华学宫是东华城唯一的官方学府,历史悠久,影响巨大,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
东华学宫教授的不是八股科举,而是武道修炼。
东华学宫和东华城城主统领的城防军,共同构成东华城的强大武力。
与此同时,整个东华城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妖人作乱。
此次兽潮,就是妖人们发动的。
宁夏穿入此地,正遭遇一起兽潮攻击的尾声。
虽然这次兽潮过去了,但并不意味着危险的结束。
阅览室内书籍虽多,但没有修炼功法,时政性的文章也极少,他是多方翻阅,外加和秦管事聊天,才探听到这些资讯的。
这日正午,铛,铛,两声钟响,三号食堂开饭了。
宁夏合上一本《稻粱志》,放回书架,快步出了阅览室,向秦管事致谢后,疾步匆匆奔向食堂。
来东华学宫已经五天了,他基本熟悉了这边的日常。
他倒不是闻饭则喜,只因今天就是他正式转成杂役的日子。
一早,薛管事便收回了他的号牌,给了他一百铜元钞。
吴国的货币主流,还是金银铜,冶炼技术的高度发达,造成了银元、铜元的大流行。
一枚银元,重七钱三分,可兑换百余铜元,具体兑换比率虽一直在波动,但幅度不大。
银元、铜元,虽已简便,但学宫还是嫌携带不易,自行开印了铜元钞,在学宫内部流通。
百元精美轻薄的铜元钞才入手,宁夏心中一阵火热。
这几日,他实在素得狠了。
自入了学宫,虽有薛管事给的号牌,日日能在食堂取食,米饭管饱,素菜随添。
但那号牌不供应任何荤腥,宁夏腹中早就没了油水。
每日在食堂吃饭,就靠着盯别人碗里的荤菜,靠大幻想术才能吃得香甜。
今日得了这铜元钞,他就可以凭钞购餐,虽说薛管事有交待,这一百铜元钞是预支的,今后要从薪俸中扣除。
但宁夏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说破大天,他今天一定要吃肉。
才到食堂门口,他就被汹涌的人潮吓到了。
本来每天到饭点儿,食堂的人就不少,今次因为新招了上百杂役,今天的人潮来的更猛了些。
排了好一阵队,好容易轮到宁夏时,荤菜窗口就剩最后一份红烧肉,高达五元的标价,让他暗暗咋舌。
奈何的魂魄都快要被那油汪汪的玫红色红烧肉给吸走了,他点出五元递过去,打菜的朱大妈麻利地一勾,一颠,半勺红烧肉就递了过来。
宁夏才要伸碗接住,哐的一声,一个大号的饭碗挤开了他的碗,截走了那勺红烧肉。
宁夏懵了,转头一看,却是个浑身脏兮兮的红袍老汉,脸上沾着污泥,头上的道髻扎得极为随意,杂毛乱飞,腰间挂着个碧绿酒葫芦。
“好你个程老头,不让赊账,你还抢起来了,作死啊……”
朱大妈探出头来怒骂。
程老头哂道,“欠着欠着,又不是不给,朱永那货都没来找我,你咧咧什么。”
朱永是内务总管,正是朱大妈等食堂后勤人员的顶头上司。
见他搬出朱永来,朱大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将那五块钱递回给宁夏。
宁夏收了钱,心里暗骂无数个握草。
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不会蠢到为了一碗肉自找麻烦。
他将要退走,程老头晒道,“你也想吃肉?”
宁夏不理会他,程老头嗤道,“还不理人?”
程老头端了碗,晃晃悠悠地去了。
宁夏觉得这老头很奇葩,牢牢记下程老头的模样。
没滋没味地吃了午饭,宁夏返回柴房。
昨天,薛管事给杂役们集体分配了宿舍,宁夏提前量打得好,早早和薛管事说了他睡觉动静儿大,不愿去宿舍打扰别人,就睡在现在的柴房挺好。
薛管事念着柳执教特意提点过要他关照宁夏,也就同意了。
宁夏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三声钟响,他拿起新发下的云浆纸和炭笔,往竹贤楼赶去。
今天下午有一场宣教课,是专门给他们这些杂役开设的,既立规矩,又说明情况。
他向阅览室的秦管事打听过,知道宣教课是他们这些杂役,难得的可以向执教提问题的机会。
宁夏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他在阅览室翻阅许久,并没有找到和修行有关的知识。
只知道东华学宫的学员们,普遍都在“导引”境,至于何为“导引”境,他完全没有概念。
入得竹贤楼,他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将将下午两点左右的样子,听讲的杂役们都到齐了。
其中不只有此次新招募的杂役,还有已入职的杂役,林林总总,小二百人。
众人坐定,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个身影晃晃悠悠踏上前方的讲台。
一见来人的卖相,底下顿起阵阵私语。
宁夏也惊讶不已,站上讲台的竟然就是中午和他在食堂抢红烧肉的程老头。
程老头似乎中午灌了不少,脚步都虚浮了,半趴在讲桌上,还没说话,先打了仨哈欠。
底下的私语声渐渐大了,皆是在议论程老头,更有甚者,对学宫派如此一个老朽来糊弄自己,表达强烈不满。
啪的一下,程老头一巴掌拍在讲桌上,疼得直呲牙,指着众人怒声训斥,怨他们在妖兽横行时走得太急,遗弃老弱。
渐渐有人退堂,以示抗争。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宁夏一般期待这场宣讲课,绝大多数杂役,都只是想成为杂役,好谋求生存下去的机会,并不关心修炼。
即便真有志于考入东华学宫的,见了程老头如此卖相,实在对他生不出多少信心。
见底下有人退场,程老头声音更大了。
十分钟后,偌大个场子彻底清净了,就剩了宁夏一个,屁股生根,安坐不动。
“哟呵,是你,还不走,指望老子给你上课不成……”
程老头嗤道,宁夏安坐不动,任他继续废话。
又斥了十多分钟,见宁夏根本毫无反应,程老头急了,“小子,你到底滚是不滚。”他就想偷个懒,没想到遇到刺儿头了。
“学宫律,第七章第三十八条,宣讲师不得无故旷课、早退。旷课一次,记大过一次,罚金五百元。早退一次,警告一次,罚金三百元。执教若不愿宣讲,自便就是。不过,晚辈一定会上报学宫。”
宁夏沉声说道。
不惹事,并不代表他怕事。
食堂里为一碗红烧肉和来历不明的程老头起争执,无疑是蠢事,争赢了也是输。
然而此刻,他大概弄清了程老头的身份,也观察到学宫是个纪律严明、赏罚分明的体系。
有《学宫律》明文规定,他犯不着还惯着这糟老头子。
第二章 劈柴的疯子
“呵。”
程老头眼睛冒光,“还真是小瞧你了,区区一个杂役,敢威胁老子。还要上告?好得很,我等着你上告。”
宁夏取出纸笔,嗖嗖写着。
程老头惊道,“你要干什么?”
宁夏道,“我把执教的话,全记录下来,免得上告时,没有佐证。”
程老头横眉怒目,“罢了罢了,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你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沦落于东华学宫,他心情本就不好。
这个给杂役宣讲的活儿,是他自己抢过来的,待遇不错,一次有百十元。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想拿钱不想办事,本计划着通过喝骂,让那些杂役们败退,免了各种絮叨,却没想遇到了宁夏这样的奇葩。
他还真担心宁夏把事情捅上去,讲课费挣不到不说,还得成为笑柄,说不得宫长南怀远正好顺水推舟将自己赶出去。
宁夏道,“敢问执教,修行境界如何划分?”
程老头嗤道,“你区区一个杂役,把跳水劈柴的活儿弄好了是正经,问哪门子的修行境界。还真以为学宫会招你这样的……诶诶,你别什么都记成不成?修行境界是这样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五大境界,每境十重。”
“那导引境呢?”
“导引,算个屁的境界。”
宁夏道,“执教,可以再说的细致一些么?我的问题不多,您早点说完,我早点离开,免得耽误您工夫。”
他看得出来,程老头根本无心教学,喷人只为早退场。
程老头道,“你倒是机灵,知道顺着说。也罢,老子还真不想跟你蘑菇。练气是修炼的门槛,导引只是敲门砖,整个导引境,都是以追求肉身的强大,冲开九大窍穴,九九归一,破开丹宫,才算进跨进修行的门槛。
东华学宫只是初等学宫,这里的学子们,基本都在导引境。他们的目标是下一期的结业大考。大比成绩优秀者,可以进入高等学宫继续进修。大考成绩合格者,虽然不能进入高等学宫进修,但有了选择权,既可以选择在东华学宫继续进修,也可以选择毕业。
修行不易,消耗极大,寻常人家很难供养得起。但若成功从东华学宫毕业,回到地方,也会有一席之地。东华城内的大小衙门,城防军,都很乐意接收东华学宫的毕业生员。
至于成绩不合格的,只会给以肄业的资格。即便是肄业的学员,各大镖局,商行,高门大族,都乐意高薪延请。所以,只要进了东华学宫,不管是王小二还是王二小,都有灿烂的前程。”
宁夏道,“进入学宫就读需要什么条件?”
程老头道,“至少是进入导引境,当然,还要每年两千元的学费……呃,我觉得你还是现实点,别做这白日梦行么?
先不说两千元学费,就能压死你。何况,寻常人跨入导引境,也不是过家家,开玩笑。既需要苦练,也需要资源。
这些都离你很远。有野心是好的,但做人最重要的还是面对现实。好了,时间不早了。若还是想不通,喝点酒回去睡一觉,梦里啥啥都有。”
说着,他提溜起酒葫芦,就要离开。
宁夏道,“执教,能否传授我进入导引境的功法。我听管事们说了,入学宫为杂役,可以通过服役赚取薪酬。每位杂役可以得授导引诀,还请执教传我。”
程老头摆手道,“导引诀待会儿会发下来,你小子自行钻研就是。”
宁夏道,“学生于修行一道,一窍不通,纵有导引诀,也难理解。还请执教助我。”
程老头陡然来了精神,怒声道,“这就不是老子的事儿,你爱懂不懂……”
他正高声怒骂,忽见宁夏往桌上搁了十元铜钞。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老子是什么人,好的不学,敢学这个,看不起谁呢,再加二十。”
程老头麻利地抽走宁夏摊在掌中的十元铜钞,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宁夏。
他的日子着实不好过,生活上的散漫,导致经济上的拮据,返回东华学宫的头几个月,他还能倚老卖老,到处糊弄。
可是糊弄得久了,连食堂大妈都不买账了,他日子也越发艰难。
宁夏道,“我只能再加十五,即便明天我就开始参加劳作,发薪日也得到十五天后。我计算过,给你二十五,剩下的钱能撑到发薪日。你如果坚持要三十,等下个发薪日,我再支付你五元。”
“罢了,老子吃点亏就是。”
程老头心中窃喜,导引决是烂大街的法诀,指点起来并不费力。
随便指点几句,就能得三十元,可以吃上两顿老酒美肉,他何乐不为。
“修炼的根本,还是灵气淬体。练气境要冲开丹宫,身体才能存放灵气。而要开丹宫,则需开九窍并贯通之。而开窍则须以淬炼肉身、磨砺气血而达到。导引诀,就是导引气血的法诀。此为术,但根本还在于气血的壮大。
而要壮大气血,则须勤学苦练,外加滋补。老子现在给你讲导引诀第一章,你且记好了。能不能冲开天元窍,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一讲解起功法来,程老头状态大好,不再骂骂咧咧,所言皆有凭据,深入浅出,即便宁夏是修炼小白,竟也能听懂。
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宁夏一边用心聆听,一边用速记法速记。
单指导引诀第一章的要点,他就记了满满三大张。
一番讲解完成,已是两个小时后。
“多谢执教。”
宁夏鞠了一躬。
程老头摆手,“用不着这些虚的,似你这般痴心妄想的家伙,我又不是第一次见。摔个几回头破血流,就清醒了。修行,岂是凡夫俗子就能成的?”
说完,他晃着膀子去了,手里的票子弹得嘎嘎作响,嘴巴里哼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
出了大厅,宁夏朝三号管房行去,他要在那里领取腰牌,杂役手册,导引诀。
才穿过前厅过道,就听见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循声寻去,一直来到学宫前的广场。
东华学宫就立在东华城内,上万平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
三十几个囚徒,被绑在型架上,皆披头散发,神态狰狞。
他们四周围了数万百姓,皆声嘶力竭地喊打喊杀。
宁夏立在一边听了片刻,眼中也腾起了火焰。
原来这些囚徒,正是被捕的一小撮妖人。
正是他们御使着那些凶残的妖兽,屠了东华城治下的二十八个村庄。
若不是陈子龙、夏冰来得及时,宁夏纵有凤凰胆,多半也要死在那处。
“时辰到,行刑。”
一名葛袍老者高声喊罢,数十甲士分列行出,立到众妖人背后。
那些妖人哭喊着求饶的极少,少部分沉默不言,大部分皆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向自己的信仰做最后的祷告。
葛袍老者猛地挥手,三十几个妖人的人头落地。
纵使宁夏见多了血腥,活生生的人被杀死在自己眼前,还是头一遭。
鲜血如浆飚射,他胃里腾起了不适,赶忙调头离开。
他赶到三号管房的时候,薛管事正准备离开,见他过来,从抽屉里拿过一个布袋递给他,笑道,“我就说像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没见到你。你那份儿都在里面了,对了,你来得太晚了,合适的工作都被挑完了。现在就剩下三个工种还有空缺,打理菜园、喂马、劈柴。你选一个吧,没办法,都是辛苦活儿。你放心,等下次再有好的岗位轮空,我第一个通知你。”
宁夏给薛管事的印象不错。
不像其他杂役,宁夏不仅识字,且言谈有礼,让平素以文化人自居的薛管事视他为同类。
“我选劈柴。”
在弄清了修炼的初级阶段后,宁夏就锁定了重体力劳作。
他希望能在劳作的同时,催发自己的气血,锻体自己的体魄,以期冲破天元窍,跨进导引境的门槛。
…………
学宫后山。
砰的一声,一块木柴被劈飞了,跟着一把大斧也甩了出去。
不过早上八九点钟,宁夏浑身已经湿透了,并不炽热的太阳照射下来,让他脑袋阵阵发白。
一大早吃的三个包子,一碗稀饭,早在半个小时前消耗一空了。
他从没想过劈柴,竟会这么累人。
他拧着身子,捡回斧头,将那没劈开的木柴再度放稳,聚气凝神,又一斧子下去。
整根木柴裂开个老大口子,砰,又是一下,十多公分粗的木柴,从中被劈开。
一个汗珠摔在地上裂成八瓣,一双手磨出好几个血泡,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至于早在心里熟悉了好多回的导引诀,是一点也没用上。
如何导引,如何吐纳,真到下力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用不上。
他也清楚,不是导引诀出了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他现在就像一个学步的婴孩,站稳尚且费力,谈论其他,纯粹多余。
他能做的只有咬牙再咬牙,坚持再坚持。
还不到上午十点,他的衣服已经穿不住了,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脑袋已经一片空白,却还在不停地劈砍,直到开饭的钟声传来,他如抽了筋的大虾,瘫软在地。
第三章 导引诀(求下推荐票)
躺了半个小时,宁夏挣扎着赶到食堂。
从学宫度支的一百元,紧巴着用,是能撑到半个月后发薪水的。
但程老头弄去二十五元,他的资金已经相当紧张了。
中午饭,他只点了一碗青豆,和一碟油泼辣子,花了一元钱。
没办法,除了吃饭,用水,房租,开水,样样要开支,他只能节省再节省。
好在这个世界因为灵气存在的原因,农作物普遍高产,养活了大量的人口,小小一个东华城治下就有五十余万人口。
更重要的是,食堂的米饭不收费,无限量供应。
就着一盘青豆,一碟油泼辣子,宁夏一连干了五大碗饭。
吃饱喝足,他第一时间返回柴房,倒头就睡。
两个小时后,一阵急促的铜锣鸣响,宁夏翻身下床,再度赶去后山。
劈柴的日子是枯燥的,但宁夏足以忍耐。
穿越前,他是个性子内敛的少年郎,几度死亡后,他又多了几分坚韧。
转瞬,已经是宁夏劈柴的第十天了。
短短十天时间,他仿佛换了个人,本来俊瘦挺拔的身姿,如今只剩下一具皮包骨。
本就深邃的五官,现在棱角分明。
十天下来,他也劈出了不小的名气。
整个后厨都知道来了个劈柴玩命的杂役,十天已经劈了近七千斤柴,前所未见。
这日上午,负责后厨的陈管事专门找到负责杂役薪水发放的刘副管事,要他提前给宁夏结算薪水。
刘副管事吃了一惊,“陈管,这不合规矩吧,还不到时间啊。”
瘦高如竹竿的陈管事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个宁夏我打听过了,是难民出身。如此卖力的劈柴,必是在打熬气力。十天劈柴七千斤,对一个连导引境都没跨入的普通人来说,是何等辛苦。我们应当鼓励。”
刘副管事道,“我承认这小子有股子韧劲儿,但提前开支,实在没有先例啊。”
陈管事道,“先例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宁夏头几日在食堂,打的都是些素菜,后面估计是顶不住了,才点的荤菜。他预支的那点钱,能顶几天?今天早上那餐,这小子只啃干馍馒头了,连咸菜丝儿都买不起了。”
刘副管事惊讶地看着陈管事,“陈管,宁夏别不是有什么来头吧,您这……”
陈管事摆手道,“他若真有来头,也不会混的这么惨了。老刘,这小子有股子韧劲儿,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咱也不盼他有多大成就,只盼他修成之后,伤一个妖人,宰一个妖兽,咱也值了。妖类横行已久,我辈做不了什么贡献,能为学宫多送一枚种子,就多送一枚吧。老刘,你把心放肚里,出了问题,我顶着。”
刘副管怔了怔,“陈管,这就说远了,我也不是没有肩膀。不就是提前开支嘛。这样吧,还是不违反规矩,他的薪水,我先垫上。到月中的时候,再扣除就是。”
陈管事道,“还是我垫吧,你老婆身体不好,脾气也爆,若是闹起来……”
刘副管事眼珠子一棱,“闹就给她停药!”
…………
柴火是按斤论价钱,每百斤柴火折算五元的工价。
宁夏十天内,劈柴七千斤,折工三百五十元铜钞。
正是这提前开支的三百五十元铜钞,解了宁夏的燃眉之急。
正如陈管事分析的那样,不是宁夏不愿省钱,实在是熬不住了。
没有肉食下肚,他纵有一颗坚韧之心,奈何两只手轻飘酸痛得要不听使唤了。
今日早餐吃了十个馒头,没到十点钟,身子就酥软得厉害。
上午得了薪水,勉强振奋精神,强干到中午,他掐着时间,赶到食堂口,开饭的钟声就响了。
他直奔荤菜区,隔得老远,掌勺的朱大妈就冲他招手,“宁小子,这边,大妈给你挂账。”
这两日,宁夏没来打肉,朱大妈很是惦记,在后厨稍稍打听,也就知道了宁夏的窘境。
宁夏取出五元钱放进窗口的托盘上,“多谢朱妈妈,管事们提前给我开支了。”
朱大妈笑道,“那感情好,碗来。”
宁夏碗才递过去,朱大妈掌中的大勺整个全插进肉里,用力一勾,舀了满满当当堆尖一勺,直接灌进了宁夏的大碗中,几乎一碗堆尖。
“好你个朱刘氏,真会看人下菜碟,莫非是觉着这小子生得英俊,老子生得老相,就区别对待。赶紧着,给老子也来一碗,也得这么瓷实。”
程老头不知从何处杀了出来,举着个黑乎乎的大碗,冲着朱大妈嚷嚷道。
朱大妈不惯他毛病,“程老头,你哪儿来哪儿去,后厨已经收到通知了,你拖欠伙食费太多太久,荤菜区已经不再对你开放。”
程老头跳脚道,“朱永那个王八羔子,别撞到老子手里……”
他和朱大妈交锋多次,都没占到过便宜,只能痛骂内务总管朱永。
“朱大妈,给程执教打一份吧,我请他。”
宁夏又送出五元。
朱大妈撇了撇嘴,“宁小子,你犯不着跟他客气,这程老头就是个混不吝。”
宁夏道,“程执教曾教授过我,我应该尊敬他。”
朱大妈比出个大拇指,“尊师重道,好后生,程老头,算你老小子烧高香了。”
说着,挖了一勺红烧肉,掂了掂勺,还剩一半,程老头才要撇嘴,朱大妈高声道,“你到底要是不要。”
程老头不爽至极,却也知道奈何不得这朱大妈,赶紧伸碗接了,骂骂咧咧去了。
宁夏早饿得狠了,一连取了三大碗饭,正要开吃,程老头端着饭菜坐到他的对面来。
“小子,这是开支了啊,正好,你欠老子的五元,赶紧还来。先说好了,这碗肉是你请老子吃的,别跟老子扯旁的四五六。”
程老头果真不知领情为何物,大手一伸,就是要钱。
“说了请执教的,自不会反悔。”
宁夏取出五元铜钞,送到程老头面前,挥臂时衣袖收高,露出一截青红的手腕。
刷的一下,程老头钳住他递来的手臂,撸起袖子,露出一只满是红肿淤青的手臂来。
随即,程老头又抓过他另一条手臂,撸起袖子,两条手臂仿佛两根红花双棍。
“啧啧,真碰上肯玩命的了。可惜了,蠢货就是蠢货,不知惜力,一味逞强,殊不知修行之道,一张一弛,你这样练下去,迟早废掉。”
程老头冷声道,“打熬气力,哪有那么容易。好人家的孩子,自三五岁起,就开始下功夫,讲的是个循序渐进。你这蠢货得了导引诀,便想立时打熬好了气力,开始修炼。岂不知人力有时穷,没有三五月的工夫,你的气力涨不起来。气力不涨,发力时,内息如何稳固?如何能够导引?”
“而不得导引,血气不能散开,淤积一处,迟早崩坏血脉,暴毙也不稀奇。算你小子运道好,遇到老子发善心,提点你两句。不然,你这么练下去,非练死不可。赶紧歇了,养个一年半载,或许还能有救。”
宁夏道,“敢问执教,从生出气感到开辟天元窍,一般需要多久?”
程老头道,“老子从不白回答问题,提点你两句,已经还了你那碗肉了,别打扰老子吃饭。”
宁夏不再说话,闷头扒饭、吃肉。
宁夏第三碗饭下肚的后,一大碗肉已经见底,他胃口好的惊人,又去朱大妈处打来一大碗肉。
他返回时,程老头那碗肉也已经见底,见宁夏又端一碗肉回,眼睛立时就直了,“年轻人,肉吃多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多谢执教提点。”
宁夏礼貌回应,下筷不停。
程老头喉头滑动,“那个,你小子就没有别的问题了?有问题可以提嘛。”
“三十一次,我提不起。”
“价钱好商量,二十五,二十五也是可以考虑的。”
“有学兄开出价了,只要五块,就可以解答基础问题。”
程老头眼睛直了,还有抢生意的,“十块,最低价了,他们懂几个问题?”
宁夏道,“学兄们是按次的,一次五块,一次可以提十个问题。”
“别特么废话,赶紧问。”
程老头劈手将宁夏一碗肉抢了过来,一只手护住,一只手开夹。
宁夏道,“血沉丹,气如汞,金铅不缀,怎么理解?”
程老头吃了一惊,“你问这个?莫非你已经修出气感了?”
宁夏点头。
程老头眼睛溜圆,心道,“这才多久,十天就修出气感?在这个年纪,啧啧,看来这小子还有些门道。”口上却道,“十天才修出气感,真是废柴一根。听好了,血沉丹,是指气血尽量往丹宫处搬运,虽然你现在没开丹宫,但气血运行线路是既定的。
气如汞,说的是气要沉而聚,如汞坠宫。金铅不缀,指的是气血沉凝到如金似铅的境地,可以考虑开窍了。”
第四章 气血风暴
宁夏道,“天元窍于何处,破开之初,有何征兆。”
程老头忽地取一根筷子,抵在宁夏两根锁骨交汇处,“此为天元窍,气行于此,有冰凉之感时,是为预兆。气炽而烈时,天元窍有冲破的可能。”说着,他筷子往下挪移寸许,“此为天关窍。”
接着,筷子继续向下挪移,一连挪移了八次,每次挪移的距离并不对等,但九个穴窍,却在一条线上。
始于锁骨交汇处,止于脐下寸许。此九窍开通,是为化龙,九窍开通,便入导引九重。
若九窍一脉贯穿,是为导引圆满,破开丹宫,则跨入练气之境。”
程老头虽然讨厌,但学识极为渊博,很多宁夏茫然无解的问题,程老头都能说得深入浅入,实在不好分说的,也能举出形象的例子,让宁夏极好地理解。
一餐饭吃了个把小时,宁夏问无可问,程老头满脸醉态,晃着身子离开,临去时,又告诫宁夏,千万不要再强行催动气血。
当务之急,静养为上,弄不好便有性命之忧。
返回柴房,宁夏解开衣衫,他通身遍布淤青和红肿,才知道这是行血过度的征兆。
早在三天前,他就有了气感,已经能自如的催动导引诀,导引气血。
但他的活动量实在太大,到得后来,导引诀已经来不及导引,大量的气血,渐渐淤积在身体各处,就成了这般模样。
过量的淤积气血,当然不是好事,但要破开天元窍,最缺不得的就是气血。
宁夏宁愿气血淤积,也不肯松劲儿。
他清楚,只要他一松劲儿,这些气血一化开,前面的苦工就算白做了。
是以,他每日不仅顶着巨大的疲惫,同时也顶着巨大的肉身痛苦,以惊人的毅力,劈着柴火。
程老头所言,自然是至理。
但他孑然一身,除了烂命好几条,已经没什么好输的了。
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锣声响起后,他又奔向后山。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这日,后山柳树下,日影斑驳处,宁夏挥汗如雨。
程老头不知从何处找了过来,“啧啧,这晒的,跟黑炭也似。不错,不错,很熟练嘛,看来你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宁夏听不出他是讥讽还是好话,放下斧子道,“执教可是又缺钱了?可我近来没有问题。”
程老头道,“学不可以已,你怎么能没问题,你仔细想想,大道如渊海,不要轻易就放弃自己啊,年轻人。”
宁夏道,“我可以借执教一些钱,执教不必多虑。”
程老头脾气不讨人喜欢,但宁夏领他的情。
这三个多月,他劈柴无数,着实赚了一大笔钱,即便日日重荤消耗,时日今日,依旧攒了近两千元。
程老头撮着黑乎乎的油手道,“我没看错,你小子是个厚道人。如果有,就先借个三五十吧,当然,若是不方便,十块二十也行。”
在他看来,宁夏就是个劈柴担水的杂役,能有几个钱。
若不是被逼的实在没辙了,他也犯不着来找一个杂役借钱。
宁夏应下,让他稍候,待他上午完工,就去给程老头拿钱。
程老头虽不耐烦等候,但有求于人,也不好耍弄他那混不吝的脾气。
程老头才找了个树桩子坐下,一堆人涌了过来,正是后厨的一帮杂役,还有陈管事,刘副管事等人。
众人眉飞色舞,陈管事手中还捧着一朵绸缎扎的大红花,队伍中有人扛着大号秤杆子,有人则带着算盘。
“点。”
到得近前,陈管事大手一挥。
众人分头行动,开始将宁夏劈出的那些木柴,捆绑称量,每称量一份,便有人报数,持拿算盘的立时记录。
约莫一个小时后,宁夏劈出的那堆木柴已被清点完毕。
刘副管事激动地道,“三百七十六斤八两,算上已出的九万九千七百三十四斤二两,合计十万零一百一十一斤,陈管,破十万斤了,真的破十万斤了。”
陈管事激动地看着莫名其妙的宁夏,众人一拥而上,簇拥了宁夏,将那朵绸缎红花挂在他的胸前。
“十万斤啊,一个功点啊,宁夏,你这可是有史以来,后厨杂役挣下的唯一一个功点啊。”
刘副管事拍着宁夏的肩膀,激动地道。
宁夏懵了。
功点是什么,他当然知道,此为学宫内部的硬通货。
学宫发行的铜元钞,可以在学宫内部流通,维持日常生活,可真的要实现修行资源的兑换,除了铜元钞,则还需功点。
按他的理解,功点就像共和国票证时代的票证,光有钱不够,要买紧缺物资,还需搭上票证。
他只是闷头劈柴,以期赚钱的同时积蓄气血,也没想到会赚到功点。
陈管事动情地说,“不容易啊,若不是老刘核算薪资,都不知道已经快给你发出近五千元了。这才三个多月,你就劈柴十万斤,按学宫给咱们役房定的奖惩制度,你当然要获得一个功点。
一个功点虽然不多,但是你荣誉,也是整个后厨的荣誉哇……”
宁夏怀疑如果此间有照相机,他一定会被安排到中间位置,陈管事和刘副管事一左一右架着他,其余人等左右散开,来上一张合影。
“十万斤,你三个月砍了十万斤柴?”
正闷坐看戏的程老头蹭地立起,一个箭步冲到近前,一把撸起宁夏的袖子,却见一条手臂黑漆如炭。
“老程,老程,你这是作甚,今天是我们……”
陈管事才要劝阻,程老头一把扯开宁夏的前大襟,哗的一下,他整个前胸全露了出来。
这哪里还是人的身体,整个儿一块漆黑的铁板,铁板上虬结成一根根如蚯蚓般的粗大筋络。
“气血风暴,黑煞诛心,这,这……”
陈管事脱口喝出,瞬间面无人色。
“疯子,疯子,你小子就是个疯子……”
程老头大声吼道,心中掀起万丈惊涛骇浪。
所谓气血风暴,乃是指短时间内,极限激发气血,不停用导引诀导引、归纳,而形成的一种独特气血景观。
从理论上而言,要形成气血风暴,丝毫不难。
只要不停用导引诀积蓄、归纳就行,然事实上,能做到这一步的,万中无一。
因为整个过程太痛苦了,没有人愿意尝试,也没有人坚持得下来。
即便是突然形成气血风暴,也多是服用灵药、兽肉而致。
可宁夏的气血风暴是怎么来的,一切都摆在眼前,程老头简直无法想象,这家伙到底有着怎样的惊人毅力,能承受下这一切。
他不仅形成了气血风暴,并且气血几乎淤积到了极限,胸口已经生出大量虬结的筋络,这是随时都要暴体而亡的征兆。
疯子,这特么就是个疯子。
“快,小陈,你给他推宫活血,小刘,你去把他那一个功点兑点,换十斤兽肉,买肉的钱,先从账上走,待会儿让小子还。其他人,赶紧准备个浴桶,热水,需要大量的热水……”
程老头高声暴喝,众人识得轻重,顿时分散行动。
陈管事涨红了脸道,“程老,我只有导引三重,这点微末实力,怕是……”
“废什么话,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先撑着,我再去抓人。若老子修为还在,轮得着你哔哔。”
说着,程老头一脚踹在宁夏腿弯处,“二货杆子,还不盘膝坐定,默运导引诀。”
宁夏心生感激,赶忙盘膝坐稳。
他焉能不知自己这番折腾,是在悬崖顶上走钢丝,所倚仗的正是凤凰胆。
今日程老头和陈管事等人突然造访,弄了这一出,他自知是撞大运了。
陈管事在他背后坐定,双掌挥出,拍在宁夏背脊上,气劲喷吐,一点点撵动着宁夏的筋络。
宁夏赶忙催动导引诀,果然,在陈管事的推宫活血之下,再导引气血,已不似先前那般凝塞。
十分钟不到,陈管事已累得气喘吁吁,身上腾起阵阵雾气。
“这也太废了,朱永这带的都是什么队伍,一边歇着去。”
程老头风风火火从远处赶来,后面跟着七八个人,皆是役房的管事,人人愁眉苦脸。
这帮人都是被他威逼而来,说宁夏其实是南宫长的表侄,被南宫长特意派在此处历练。
若是死在此处,南宫长追究下来,谁特么也别想好过。
当时众管事正聚在一处开会,场下还有不少杂役,程老头嚷嚷声极大。
众管事料定程老头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扯出这弥天大谎,只能信了,急匆匆赶来。
其中,就有和宁夏相熟的秦管事和薛管事。
见得人来,陈管事最后一口气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被程老头拖开来,薛管事第一个顶上。
“都留五分力,说不得要车轮战了。就是不看南宫长的面子,锄强扶弱,恤贫救孤,也是你们整日喊的口号。不能真当要动真格的时候,就都一个个往回稍。”
便是求人办事,程老头口气也硬得很。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管事力竭,早早退下,其余八名管事,轮换了三回,耗了足足四个小时,才将宁夏整个黑铁板一样的身子,推得稍稍见到些肉色。
众管事一个个皮酥骨软,半瘫在地上。
第五章 导引一重
“加水,开蒸。”
程老头高声呼道,后厨的帮闲、杂役们,将烧好的热水,快速灌入浴桶。
膀大腰圆的两位大妈,听程老头的吩咐,提了宁夏就灌入浴桶中。
才出锅的水,热力惊人,偏偏宁夏被丢进水中,根本感知不到多少热度。
“百窍郁结,连热力都快感知不到了,这混账竟然还没暴体,还真是邪了门了。”
程老头叨叨完,骂道,“别傻坐着,继续导引,来,接着加水。”
这一通熬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宁夏周身被烫得如煮开了的大虾,浑身通红,开始龇牙咧嘴喊痛。
程老头立时着人将他从浴桶里提出来,却见宁夏整张脸,仿佛钻进了一条活蚯蚓,整个皮肤表面此起彼伏。
宁夏满面狰狞,双目通红,周身烟气腾腾,程老头高呼,“上肉,上肉,要爆了,要爆了……”
刘副管事捧着一大盆红彤彤的肉块,火速递到近前,宁夏飞速啃食。
肉块入口,香甜软糯,才吞下腹中,仿佛烈酒入腹,胃里腾起一条火线。
与此同时,他两条锁骨相交处,终于不再冰凉,而是有了丝丝热力。
他听程老头说过,一旦天元窍开始发热,便意味着距离冲开天元窍不远了。
他大口吞食,约莫吃了一半,轰的一下,他胸腹如鸣,周身腾起惊人热量,连头发都被冲得根根立起。
“蛰龙惊鸣,天元窍开,天呐,这,这……”
“他开天元窍了,导引一重了。”
“恭喜,恭喜……”
“咱们这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没和宁夏打过交道的几名管事,以为此番就是江湖救急。
没想到能助一名杂役成就导引境,他们也很开心。
而和宁夏打过交道的陈管事等人,心中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知道宁夏完全是从一个素人修炼到如今的,最关键的是宁夏居然只用了三个月。
要知道以宁夏的年纪,早就过了跨入导引境门槛的最佳时间。
一般八九岁是黄金期,甚至有条件的家庭可以用秘药辅助,让家中子弟在五六岁就跨进导引一重。
宁夏现在的年纪,才开始修炼,没有三五年,很难打破骨骼闭合形成的修炼屏障。
却没想到宁夏只用了三个月,就有了如斯成就。
“好了,你们可以撤了,改天我让南宫长请你们吃酒。”
程老头大咧咧开始赶人,仿佛在扔一张刚擦了鼻涕的纸。
宁夏依旧盘膝打坐,虽然天元窍被冲开,他体内淤积的气血仍然没有化尽。
且兽肉提供的热力还在,他想抓紧时间消化,不愿有丁点浪费。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抹月华洒在他脚面的时候,宁夏睁开了眼睛。
“行,挺过来了,真是傻人有傻福,这样作都不死。”
程老头坐在树桩上,头歪在大柳树上,冷声道,“打铁趁热,还有四五斤兽肉,赶紧吃了。”
宁夏腹中正饥饿,三下五除二,将五斤兽肉扫荡,腹中立时又有火线腾起,他催动导引诀,导引一缕缕火箭,散入四肢百骸。
不多时,他天元窍正下方寸许的位置,传来丝丝冰凉感。
“是不是天关窍有动静了,很正常,你小子弄出了气血风暴,都快要黑煞诛心了,攒的气血本钱够厚,又有这十来斤兽肉滋补,引动天关窍不算什么。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小子这一番瞎折腾,也算因祸得福。气血风暴,黑煞诛心,必然导致通身筋络暴涨,这一条条筋络,就是运输你体内气血的管道。
有道是炼皮炼骨难炼筋,筋络要扩张其实最难。你这一波折腾后,筋络扩张得又粗又阔,运输气血管道急剧加粗,对你将来的修炼好处不少。行了,老子也算是救人救到底了。咱们的账,是不是该算算了。这一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
程老头眼冒金光,死死盯着宁夏,静等他的回答。
宁夏道,“执教,买这些兽肉花了多少钱,我的功点……”
程老头大怒,“还真没见过比老子还抠的,没有你那一个功点,你以为换得回兽肉?兽肉一斤百元,人家替你买了十斤,一千元总是要的。再说,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你莫不是还要怪老子把你的钱胡乱花了吧。”
宁夏连连摆手,“执教误会了……只是太贵了,还有那功点,我还没见过长什么样儿,就都没了,有些可惜。”
程老头喝道,“井底之蛙,不足为谋……”
程老头正喷得起劲儿,宁夏奔回柴房,转瞬折返,取出一块防水的油布,展开一层层的油布,露出一沓铜元钞来。
程老头眼神直了。
宁夏清点出千元来,“这一千得还给刘副管,剩下的九百八十元,您老要多少,可以自取。”
程老头满眼的难以置信,忽地,打个哈哈,“好好,总算还有些天良,也难怪你憨人有憨福。”
说着,他接过宁夏剩下的九百八十元,抽出一百元,递还给宁夏,口中哼哼着小调,“小妹妹送我的郎啊……”晃着身子离开了。
宁夏懵了,他心中的确感激程老头关键时刻的出手相助,他故作豪爽,心里其实是有预期的。
怎么说着程老头也是堂堂一位执教,再是脸皮厚,拿走一两百,已经是极限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心里的那把尺子,根本就量不到程老头脸皮的厚度。
和根本不知客气为何物的家伙客气,结局悲催也就难免了。
一想到那八百八被生生抽走,他心里就一阵抽抽地疼。
月朗风清,宁夏的视线忽然扫到后院墙壁堆积如山的枯树,心中陡生一股豪气,“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不就是钱么,劈柴就完了。我现在已经入了天元窍,双臂有百斤之力。还怕不能事半功倍么?”
怀着美好的愿景,宁夏睡得很安稳,次日一早,刘副管事来找。
他将早准备好的千元还给刘副管事,并表达了深切的谢意。
岂料,刘副管事才收钱,就给他当头一棒,“宁夏啊,恭喜你啊,你能在役房成就导引一重,我和陈管事都非常高兴。只是按照学宫的规章,你既然成就了导引一重,就不能继续待在役房了。”
宁夏懵了,他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混到想做杂役而不可得的境地。
“这是为何?可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
“你别多想。其实学宫定这条规矩,乃是为后进者助力。劈柴对导引境修者来说,不算难事。只须找三两个导引境低阶修者,不须一月,整个后厨一年所需的柴也劈出来了。学宫为何不这样做?乃是给普通人留条活路,也留条向上的路。”
刘副管事道,“百斤柴值五元铜钞,若劈柴的活儿,真对导引境修士开放,也就没你今日的记录了。”
宁夏明白了,他的劈柴发财的梦必须醒了。
“你现在已经导引一重了,到哪里都能求一碗饱饭,再登等上两年半。学宫会再度招录学员的,不要灰心。”
刘副管事很看好宁夏,又因为宁夏是在他手下成长起来的导引期修者,他也希望宁夏能有出息。
宁夏道,“刘副管,您也知道我出身难民,现在已是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实在无处可去。可否容我在此间,再住上一段时间。我可以免费劈柴,只要供应饭食就行。”
刘副管事微微皱眉,“你也不必太忧虑,不管怎样,你现在已经进了导引境的门槛,在东华城内,应该是很好谋生的。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学宫没有空缺的位子,除了杂役,就是学员。噢,还有就是……哎,反正我真的帮不了你。”
“还有什么,刘副管但说无妨。”
好容易有个根脚,也有几个熟人,宁夏不愿放弃此地,再另起炉灶。
刘副管事道,“没什么,再就是护宫队了。你也知道近来妖人倡乱,东华治下很不安宁。城防军和东华学宫的学子们,频繁出动,但人力上还是抓襟见肘,弄得学宫的警备力量都不足了。
不得已,最近半年,学宫在大力扩充护宫队。闲时,护卫学宫;遇事,则作为学宫武力的补充力量,承担巡防、拱卫等非主要任务。即便是非主要任务,也是要去到城外的。现在妖人横行,兽潮不绝,很是凶险。”
“除了那些胆大的亡命徒,轻易没人应招。是以,半年来,学宫招募到的护宫队队员也不过百来人。不过,你现在只有导引一重,实力很弱,千万别想进护宫队冒险。你如果实在无处可去,我可以给你写一封荐书,西城的刘员外是……”
第六章 护宫队
宁夏道,“刘副管,我想加入护宫队,您可以帮我引荐么?”
自从有了凤凰胆,对他而言,危险差不多和他义结金兰了。
他有九条命,只有不作大劲儿了,就死不了。
刘副管事惊呆了,觉得可能是自己表述不清楚,误导了宁夏,赶忙又将护宫队的风险又渲染了一通,比如谁谁阵亡了,谁谁被妖兽咬断了胳膊,谁谁落下了终身残疾。
宁夏道,“刘副管,我本就是难民出身,没死在妖兽口中,已经是老天眷顾。我不怕风险,只想加入护宫队,为学宫出力,为死难的乡亲们报仇。”
宁夏态度坚决,刘副管事感慨道,“难得你一片赤子之心,罢了,我去帮你说。”
护宫队正大量招人,有刘副管事穿针引线,宁夏顺利加入了护宫队。
他的居住地,也改到了护宫队大院,吃饭也转到了护宫队小食堂。
在宁夏看来,加入护宫队绝对是步好棋。
每个月三百元的薪水,吃饭住宿全免,最重要一点,护宫队还开辟了公共炼房,供队员们训练。
他被分在晚班,每天也就两次巡夜,其余时间,只要待在学宫内,随时听候召唤就行。
这样的待遇,宁夏再满意不过了。
他极为渴望力量,以至于修炼入迷,终日泡在公共炼房中,摆弄各种器械,激发着气血。
更难得的是,小食堂不限量供应肉食,宁夏幸福得几乎要流下眼泪。
呼,呼。
将近三百平的公共炼房内,宁夏手持一柄阔背大刀,一招一式,练得有模有样。
与此同时,他的四臂、胸腹皆绑着黑色布袋,内中装着沉甸甸的铁砂,他这一身少说也有八十多斤。
他练习的是一套名唤“千钧斩”的刀法,传授刀法的护宫队大队长费鸣,也是学宫内的在读学员,导引七重的修为。
按费鸣的说法,千钧斩是一门入门级的刀法,简洁高效,也能有效激发气血,对导引前期的修者极为友好。
一连小半个月,宁夏都在修炼千钧斩。
他玩命地苦练,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在知晓了他难民出身后,大家都释然了,没谁来打扰他。
大队长费鸣特意来指点过他,要他张弛有度,不要急于求成。
宁夏口上答应,依旧如故。
费鸣也就不再管他,小半个月下来,宁夏的双臂再度被充盈的气血绷得赤红,天关窍处的凉意渐渐退去。
宁夏很满意修炼的进度,虽说千钧斩他没练出什么门道,但天关窍的可喜变化,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努力丝毫没有白费。
呼,呼……
嘣,嘣……
他的呼吸越来越匀称,斩马刀斩在铁横木上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似,一个多月的修炼,宁夏已经能用千钧斩将斩马刀斩出一缕刀风了。
与此同时,天关窍处也逐渐升起一缕温热。
中途,费鸣又来过一次,实在是宁夏的表现太过疯狂,干脆晚上也赖在炼房练刀,累了就在炼房休息。
他练刀疯子的名声,已在护宫队内部广为流传。
费鸣的到来,并不是想指点他什么,而是来查验他的气血,担心他训练过度,气血崩了,死在炼房。
令费鸣诧异的是,随着修炼的持续,宁夏的气血激发得一浪高过一浪,皮肤也越来越红,可始终没有气血淤积不化、发黑迹象。
怀着这个疑问,费鸣去宁夏的来处——役房打听一圈后,说了句“竟有如斯奇遇”,便不再来了。
宁夏疯狂修炼,而不担心气血崩溃,的确是得益于前次“气血风暴,黑煞诛心”的劫难。
此劫过后,宁夏的筋络粗壮、坚韧到了相当程度。
虽然他疯狂练刀,鼓胀起澎湃气血,但只要稍稍休息,粗壮的筋络,立时就能将淤积的气血,在导引诀的作用下,疏导个差不多。
这日,宁夏练刀正酣,炼房内忽然传来激昂的鸣哨声。
宁夏赶忙解下身上沉重的护具,提着斩马刀朝集合地赶去。
不到五分钟,护宫队百二十人完成了集结。
头前站立的大队长费鸣收起倒计时的沙漏,满意地点点头,一脸凝重地道,“诸君,新收到的消息,妖兽又开始肆虐城北。学宫和城防军已经赶过去驰援。但其他几个方向,也不能说就定保无虞。
为此,学宫命令我们护宫队,分别去城南、城东、城西承担警戒任务。
诸君放心,这三个方向也有城防军的力量存在,并非我们孤军奋战。现在开始分派任务,第一中队……”
宁夏分属第三中队第三小队,中队长贾全,小队长王水生,带队的首领,不是中队长贾全,而是学宫的学子,宁夏的救命恩人陈子龙。
众人分骑战马离去,宁夏并未学过骑马,只能将身子半绑在马背上,随队出发。
颠簸一路,在王水生的悉心指点下,他渐渐掌握住了要领,最后半程已经能松绑了绳索,正常骑行,只是姿势依旧别扭。
在陈子龙的分派下,王水生统领的第三小队,被分派到了左路,负责巡视莘庄、周岗、洪庙等六个村庄。
到得地头,已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天上的云层很厚,月光幽暗。
三个村的村长早就得到了通知,早早将村民们转移到了各村临时修建的坞堡中。
村落里极为安静,连鸡鸣狗吠都没有,只剩了吱呀的蝉鸣声。
近四十人的小队,被王水生分成三个编组,每个编组分别巡查两个村庄。
宁夏所在的第三编组,由王水生亲自统领,负责巡视莘庄、周岗两个村庄。
十余人的骑兵队伍,组成半圆阵型,宁夏修为最低,被王水生安排在了圆阵中央位置。
妖兽狡猾而残忍,护宫队的队员们基本都有和妖兽对阵的经验。
虽说,此次警戒任务,并不繁重,大概率只是学宫的多虑,并不存在什么危险。
可真当离开了城池的护卫,到了这村落中,所有人的神经都静绷着。
即便王水生有意识地活跃气氛,和大家聊天,众人的神色始终不见平宁。
渐渐,时间来到下半夜了,寒气渐重,来回巡视了大半夜,也没见丝毫异样。
且王水生持有的讯珏中,始终没有请求支援的呼声传来,众人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最后,王水生选了一处院落,率队进入,在一侧拴好马匹,众人皆在靠墙聚在一处歇了,或吃着肉干,或补充清水。
王水生选取的位置颇有门道,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又对着村口,视线极佳。
他点了三名队员负责值夜,又排了轮值顺序,便让其余人等抓紧休息。
宁夏练了大半天,疲乏不已,又赶上出任务,在马背上颠簸了大半夜,正皮酥骨软,
王水生才叫休息,他就靠在墙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道凄厉的哨声将他惊醒,随后他肩头挨了一巴掌,才睁开眼来,便听见躁动的马嘶声。
他蹭地起身,横刀身前,朦胧的睡意顿时无影无踪,定睛看去,正前方的开阔地上,八九头妖兽正朝此间缓行而来。
那些妖兽明显是同一物种,和老鼠有着七八分像,但体型却堪比寻常家猪,嘴上生着银色的尖锐凸起,背上有一条紫色纹路,贯穿整个头尾。
“紫背铁啄鼠,大家结阵,只要坚守半个时辰,一定会有援军赶到。”
王木生斩钉截铁地说道,但他面上无比凝重的表情,任谁也知道必有一场苦战。
“王队长说得对,不过是一群紫背铁啄鼠,没什么了不起。这玩意儿也就嘴尖皮厚速度快,不可能有练气境的,只要咱们结阵固守,一定能等来援兵。”
说话的柳泉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对战经验丰富,他的宽慰让众人的精神稍稍放松。
但宁夏并不这么看,他在三号阅览室翻阅《百妖谱》时,曾看到过有关紫背铁啄鼠的介绍。
这家伙铜皮铁骨,速度惊人,最麻烦的是群居。
此刻,众紫背铁啄鼠结而未动,明显是在等待身材明显大一号的头鼠的命令。
《百妖谱》中关于紫背铁啄鼠的论述不多,头鼠则占了这不多中的相当篇幅。
头鼠号令群鼠,性情霸烈而狡诈,极难灭杀。
而且众护卫队员的修为都不高,小队长王水生也只是导引四重,其余人等皆在二三重之间。
如此修为,对上一般的妖兽,都没有绝对胜算,何况是群集的紫背铁啄鼠。
群鼠对峙不动,众人情绪也紧绷到了极点。
宁夏双目紧锁,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烟尘的味道,他大喝一声,“背后,背后。”
几乎众人才跳开,轰隆一声,背后的墙壁崩塌,砖石乱飞如雨。
滚滚烟尘中,五只紫背铁啄鼠横冲而来,众人齐齐擒刀在手,五只紫背铁啄鼠竟穿阵而过,两名队员被冲得一歪,吐出血水。
王水生瞪眼道,“你们先撤,诱使群鼠离开,我来独战头鼠。”
他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他从背后取出一张铁弓,连续弯弓搭箭,箭枝直射头鼠。
两只激射的箭枝被头鼠用铁啄轻而易举地打落,霎时,头鼠蚕豆大的鼠目赤红,口中喷着鼻息,四足在地上刨得尘土飞扬。
第七章 战头鼠
就在这时,众人打马奔走,头鼠低吼数声,群鼠皆追着奔马而去。
王水生收弓持刀,冲头鼠勾手,厉声吼道,“来啊,畜生!”
头鼠仿佛能看明白他手势中的侮辱,腾地一下,四蹄翻飞,如闪电一般,迎着王水生激射而来。
王水生沉腰扎马,掌中斩马刀全力下劈,电光石火之间,头鼠贴着刀锋飞过,右后腿一蹬,正中王水生心窝,踢得王水生翻个跟头。
王水生再立起身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已开始摇晃。
头鼠眼角中闪过一抹讥诮,似乎在鄙视王水生的微末实力。
“来啊,畜生!”
王水生竟再度勾手,冲着头鼠轻蔑地呼喝。
头鼠赤红着眼睛,再度迎着王水生奔去,锋利的铁啄,瞄准了王水生的胸膛。
王水生怡然不惧,他独自留下断后,已抱定必死之念,头鼠狂飙而来之际,他用尽全力挥动斩马刀。
铛的一声脆响,头鼠的铁啄正凿在斩马刀的刀背上。
王水生虎口剧震,斩马刀应声跌落在地,头鼠四蹄踏在王水生胸口,王水生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大口喷血。
头鼠余势不衰,从他头上飞奔而过,才落地,调头又迎着王水生扑来,亮出锋利的獠牙,急不可待地想要享用才猎到的血食。
便在这时,一支长箭激射而来,准头差得惊人。
虽然长箭落定之处,距离头鼠还有两三米的距离,但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是惊动了头鼠。
来人一箭射出,翻身下马,在马背上拍了拍,战马驰远。
那人立在原地,直视着头鼠,忽地,取出一袋黄粉,原地撒了一圈,自己立在圈中。
接着,盘膝坐定,口中念念有词,几分钟后,头鼠才有了行动的迹象,那人又取出火石,蹭地一下,火光扑出,引燃了那圈黄灰。
黄灰生火,头鼠目瞪口呆,忍不住后退几步。
那人在圈中继续盘膝坐定,静静等待火焰熄灭,并无任何异象发生。
头鼠又观察几分钟,那人忽然站起身来,随手挥洒,稀稀落落的黄灰跌落。
空气中散发着异样的宁静,头鼠智慧的眼睛满是迷惘,不知道下一刻又要发生什么奇异怪相。
又等了几分钟,那人竟开始原地慢跑,头鼠又看了两分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涮了。
它咆哮着蹬地,如狂风一般迎着那人席卷而来。
“还真成精了。”
宁夏嘀咕一句,蹭地一下,跳入堂屋。
他去而复返,乃是听队员们说了王队长必定凶多吉少,一番询问后,才知王水生根本没有独战头鼠的实力。
此番断后,绝对是王水生拼死为之。
他心中热血上涌,顾不得众人呼喝,打马离队,赶了回来。
他当然清楚,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想干掉这只头鼠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要做的是拖时间,拖到援兵到来,也就胜利了。
前面的故弄玄虚,只因他和妖兽打过交道,知道这些家伙看着像是寻常动物,其实都有着不低的灵智。
有灵智正好,宁夏还就怕这头鼠只知一味猛冲猛打。
靠着跳大神似的折腾,拖了十多分钟,已经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却说,他才钻进堂屋,头鼠就射了进来。
只听一阵噗通乱响,整个房子荡起大片烟尘,宁夏从一扇破窗跳出后,头鼠撞塌一堵矮墙,轰地一声,整间正房塌陷下来。
宁夏抹身就进了厢房,随后,头鼠又扑了进来。
砰砰砰,噗噗噗……
宁夏狼狈地从矮门钻出后,头鼠顶着一床大花棉被冲破了窗户钻了出来。
一顿胡乱扑腾,头鼠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顶上蒙着的大花棉被扯落,定睛看去,宁夏正立在隔壁的大院中,远远望着它。
小半年的修炼没有白费,宁夏能深切体会到他自己身体的今非昔比。
动作的轻盈、敏捷,双臂、双腿上的力道,根本不是才穿入此间的宁夏所能比拟的。
宁夏满以为可以继续引诱头鼠拆房,岂料头鼠忽然驻足不前,身形一晃,奔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王水生行去。
它步履从容,显然是反诱宁夏。
宁夏脸上现出苦笑,知道再没退路。
他取下背上斩马刀,阔步迎着头鼠奔来,伸手在矮墙上一按,轻松跃墙而下。
不待他落定,头鼠弃了王水生,直朝他射来。
宁夏挥刀便斩,头鼠在半空中稍稍偏头,轻松躲过斩马刀,铁啄一个上挑,戳中宁夏的胸腹。
刷的一下,宁夏被挑飞出三米高,重重摔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连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强忍着剧痛,踉跄着站起,大手一撒,又是一捧黄磷粉洒出。
这招他是在《百妖谱》中学的,不少妖兽都畏惧刺鼻臭味,他才选中了黄磷粉,购入一些随身携带。
先前故弄玄虚,燃烧了一些,此时洒出,头鼠果然难耐臭味,退出数米。
宁夏抓住机会,强忍剧痛,捧着肠子,往远处的开阔地狂奔。
他身形踉跄,头鼠知他是垂死挣扎,也不强攻,只在身后跟行。
勉强行出三百多米,宁夏同沾满鲜血的大手悄悄扯下脖颈处的凤凰胆。
忽地,他满是鲜血的手,正在飞速退去血色,大量的血液被凤凰胆吸收。
与此同时,他腹部的大洞,飞速愈合着,转瞬创口就光洁如新。
连带着,他周身的疲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神采奕奕。
就在这时,凤凰胆内的紫纹,只剩下八道。
噗通一下,他摔倒在地。
缓步跟行的头鼠,蚕豆大小的眼珠子冒出得意的神采,蹭地一下,它一个箭步跳到近前,张开腥臭的大口就要啃食宁夏的“尸身”。
说时迟,宁夏猛地跃起,斩马刀迎头斩下。
毫无征兆的一击,头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闪电一般缩头,铛的一声,斩马刀斩在头鼠身上,砍出一道白印。
刀锋划过,带走了头鼠的左耳,立时疼得头鼠满地打滚,尖利地嘶嚎起来。
这下,头鼠发了狂,狂风一般迎着宁夏冲来,宁夏一边挥刀斩马刀,仓促之际千钧斩的刀法也使不出来,一边绕着一棵棵大树奔行。
奈何头鼠势头惊人,他绕了没多久,又被头鼠的铁啄刺破心脏,踩断了大腿。
靠着喷洒黄磷粉,才勉强驱开头鼠。
他赶忙用手沾了胸口的血液,再度握住凤凰胆,十秒不到,他的身体再度恢复如初。
他这一系列骚操作,将自诩智慧的头鼠看懵了,直到他遁出去数十米,头鼠才惊觉,急追而来。
这回,宁夏几个箭步跳进了溪流中,头鼠不管不顾追来,到了水中,身形臃肿的头鼠没了先前的敏捷。
宁夏在溪流中反复横跳,心里安定了,千钧斩也使得有模有样,竟和头鼠在溪流中周旋起来。
十几分钟后,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头鼠愤怒地瞪一眼宁夏,几个起落蹿到岸上,转瞬消失不见。
宁夏顾不得爬上岸,从溪底摸了个棱角锋利的鹅卵石,咬牙在身体上钻了几个血洞,踉跄着身子才爬上岸,就看见陈子龙率领大队人马赶来了。
他也看到了王水生,浑身裹着白布,精神不佳,却无性命之忧。
见得宁夏,陈子龙等人大吃一惊,连忙询问究竟。
宁夏将早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重点提到的就是黄磷,说他是靠着黄磷,才和头鼠周旋这许久,撑到大部队到来。
说完,陈子龙又让他带头,去勘验战场。
一番勘验后,人人称奇,尤其是宁夏捡回那片头鼠的耳朵,所有人眼中都冒出精光。
陈子龙拍着他肩膀高兴地道,“想不到你不仅有血勇,还有急智,初战,就能斩下头鼠的一只耳,已是奇功一件了。放心,回到学宫,我一定为你请赏。”
担架上的王水生也冲他抱拳,有气无力地道,“大恩不言谢。”
宁夏摆手道,“队长言重了,同袍互助,分内之责。不知道和群鼠交战的兄弟们,情况如何?”
陈子龙神色黯淡,“死了三个,伤了五个,好在终究是拖住了这些畜生,大部队赶到一并剿灭了。只可惜,走脱了头鼠,隐患还在。不过,短时间内,头鼠不能号集力量,暂时不能为害了。”
巡视持续了七天,果如陈子龙所说,再也没有异状发生。
城北的危机解除后,城防军留下一个营继续巡视,护宫队先撤了。
第八章 世界观
出外勤是有补贴的,每日有五十元铜钞,三百五十铜钞落袋,让宁夏心里安定不少。
他没想到的是,三百五十元铜钞的补助,只是好处的第一波。
鉴于他独斗头鼠,有效掩护了大部队,积功升为第三中队、第二小队的小队长。
此次出外勤,第三中队第二小队损失最大,小队长阵亡,队员损失五名,重伤多达十七人,基本残了。
没多久,第三波好处也来了,学宫奖励他两个功点,并发下一枚玉制的功牌。
宁夏本以为,这两个功点是奖励他危机关头,拯救王水生的。
稍稍打听,才知道,救亡不计功,此为同袍互助,也容易冒功。
这两个功点,是奖励他斩落头鼠一只耳朵的。
他听了同僚的分说才知道,学宫内的功点,极难获得,往往都是做出非常之举,才会得到。
以他导引一重的修为,斩落头鼠一只耳朵,就是非常之举。
仔细一想,当初他在后厨劈柴十万斤,对当初的他而言,也确是非常之举。
换作现在,他再去劈柴。
十万斤柴,绝不会再要三个多月,但他已失去了劈柴的资格。
即便去劈了,哪怕得柴百万斤,学宫也绝不会有功点赐下。
此番和功牌一并发下的,还有两千铜元钞,此为功点的配套奖励。
一战而得这么多奖励,让宁夏心潮澎湃,忍不住盼望下一次的外勤行动快些到来。
升任第二小队小队长后,宁夏并没有因此而多出什么公务,除了集训时,他负责召集整支小队外,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当然,荣升小队长后,他得到了一间单独的宿舍。
不过,他很少去宿舍歇息,依旧早晚继续泡在炼房用功。
和头鼠的一番缠斗,让他深切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出刀的速度还是不够快,临阵时手忙脚乱,千钧斩的套路都把握不住。
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一遍又一遍地演练,不停地挥洒着自己的汗水。
这日傍晚,王水生来炼房找他,请他吃饭,为上次的救命之恩,向他表示感谢。
宁夏婉拒,奈何王水生执意甚坚。
宁夏只能随着王水生来到他的小队长宿舍,才在一张方桌后坐定,王水生捧出一大捧油汪汪的红肉,和一坛竹叶青。
只一眼,宁夏就认出盆中之物乃是兽肉。
“王兄,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若非宁兄我这条命都没了,这个功点本就是因宁兄所得,现在换成兽肉,和宁兄共享,有何不可。”
王水生独自断后,也得了大功,奖励了一个功点和一千铜元钞。
他感激宁夏,便将这一个功点和一千铜元钞兑换成了这十斤兽肉,作宴相谢。
见王水生说的诚恳,宁夏也不矫情,便和王水生共分这十斤兽肉。
兽肉入腹,化作滚滚热流,宁夏和王水生皆盘膝而坐,催动导引诀,导引着气血。
这一段时间,宁夏辛苦用功,又积攒了可观的气血,在导引诀和兽肉的效用下,这些气血被缓缓化开。
很快,他的天关窍终于有阵阵温热传来,他心知开辟天关窍,不会太远了。
他导引完毕,早停功的王水生含笑道,“宁兄,头顶热气蒸腾,周身气血强大,想必距离破天关窍已经不远了。如此进步神速,果非常人。来,我敬宁兄一杯。”
两人对饮一杯,王水生道,“敢问宁兄之志?”
宁夏道,“宁某唯愿修炼有成,屠尽妖兽,为桑梓复仇。”
他现在的人设他,他只能说出这番话。
事实上,他前半句是肺腑之言,他苛求力量,自然只能寄托修炼。
后半句也未必是错,妖兽乃是重要的资源,若能得而诛之,那是再好不过。
王水生道,“我知宁兄的悲惨遭遇,妖兽实在可恶,殊不知比妖兽更可恶的却是妖人。若无他们操控妖兽,就凭这些蠢物,怎能突入城池腹地。”
宁夏道,“王兄可知这些妖人的来历,他们是妖兽变化而成的么?”
王水生诧异盯了宁夏一眼,道,“看来宁兄对修炼世界的事所知不多。反正今天有空,我就详细和宁兄唠叨几句。妖人,的确是妖兽所化,修炼到筑基境,妖兽可以半化人形,只要隐匿得好,很难发现他们非人的破绽。除了妖人外,再有就是人奸了。
所谓人奸,他们是彻头彻尾的人族修士。或因苛求修炼资源,或因想要快速修炼,或因无非突破修炼屏障,不惜卖身投靠妖人,提供人族信息,甘为走狗,或潜伏我人族修士内部,作为奸细。
近来的妖兽横行,少不了人奸的身影。可惜,这帮家伙个个阴险狡诈,隐藏极深。”
宁夏道,“妖兽如此猖獗,我人族那么多大能,不能施展神通,一举将妖兽荡平么?”
王水生道,“你可知洪荒战场?”
宁夏摇头,冲王水生抱拳,“还请王兄一吐为快。”
他现在的世界观很小,只有东华学宫。
虽说他现在是蝼蚁之身,见不到天地之大,从别人口中听听也是好的。
王水生道,“洪荒战场,乃是一块域外战场。相传洪荒时代就有了,早先只是人族大修士获取机缘的所在,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里出现了妖族大能。人族和妖族仿佛乃是天敌,双方一见面,就掀起了震撼诸天的惊世大战。”
“这一战就持续了数万年岁月,从那时起,妖兽就以洪荒战场为跳板,开始侵略我神州万国。有鉴于妖族大能的破坏力实在太过惊人。人族的几位圣皇、大帝,运用莫大法力,引动诸天星斗之力,在神州万国之界,布置强大的神州七剑禁锁大阵。
大阵既成,妖族圣者便再也不敢轻犯我神州万国世界。一旦轻入,便会引来神州七剑追杀。正是有了这神州七剑禁锁大阵,整个神州万国世界,才得以保全。
然而,妖类的种族实在太多了,种群也实在太庞大。他们源源不断地通过洪荒战场,朝神州万国世界蔓延,便是强悍如人族的圣皇、大帝们,也难以扭转局面。数万载以降,这些妖类已经在神州万国世界,占下无数聚居地。
若非我人族修士天才绵延不绝,在洪荒战场不停绞杀妖族强者,整个神州万国世界早就支撑不住了。即便如此,妖族大昌也是不争的事实。单看这小小的东华城,辖区每年都在缩减,妖兽侵略,一日胜过一日。
长此以往,我人族繁衍数万载的神州浩土,恐要沦为暗无天日的鬼魅妖域。到时,我辈人族只怕想要为奴为婢亦不可得,弄不好便要亡族灭种了。”
宁夏默然,他以为自己的处境已经很不好了,没想到整个人族的大环境已经这么恶劣了。
“时不我待啊,宁兄,不瞒你说,明日我将向学宫提出申请,正式加入学宫。”
王水生满面坚毅地说道。
宁夏吃了一惊,“据我所知,还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就要大考了。王兄现在加入,并没有多少准备时间,倘若通不过将来的大考,就会被肄业。也就丧失了继续在学宫就学的机会,为何不等上两年。
以王兄现在的修为,等上两年,再加入学宫,能读满五年,通过大考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王水生道,“话虽如此,但妖孽横行,我辈苦无除妖法,好生叫人气闷。我真真是等不住了,大好光阴,岂能白白蹉跎。其实,宁兄,这句话我也想送给你。
你现在应该有十七岁了吧,按你的年纪,现在才导引一重,即便再两年内修到导引三重。那时,以你的年纪和修为,学宫大概率不肯收录的。
与其两年后,被学宫拒之门外,不如现在就申请加入学宫,至少可以在其中就学两年,至少可以接触到神识功法。”
王水生的话如当头棒喝,宁夏怎么也没想到他正青葱一般的年纪,竟会被嫌老。
“敢问王兄,我只有导引一重,这样的微末修为,学宫肯收录么?”
“你虽只有导引一重,但你已经累计积功三点,于情于理,学宫都会对你开方便之门的。”
“对了,何为神识功法?”
“神识功法是大修士用神识写就的功法,和普通功法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譬如咱们现在修的千钧斩,咱们只能照着功法修炼,在一招一式中慢慢领悟,只能是日渐日渐,渐渐掌握。耗时久,见效慢。
而神识功法则不然,他是大修士在深刻理解此功法的基础上,用神识录下的功法。当你观看神识功法时,大修士对此功法的理解,会一点点灌入你的意识。若是意识足够强大,便是一夕之间,彻底将千钧斩领悟到巅峰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夏精神大震,“加入学宫,就能获得神识功法么?”
他用功不可谓不勤,几乎日练夜练,就是这样狠下苦功,依旧没将千钧斩练出什么门道。
功法的领悟,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神识功法的出现,无疑让他望见了巨人的肩膀,他盼着有朝一日能踏上去。
王水生又替他满上一杯,举杯道,“宁兄,你是大好男儿,切勿虚度青春,言尽于此,你我有缘,学宫再会。”
言罢,王水生将杯中酒饮尽。
宁夏亦举杯饮尽。
第九章 神识功法
返回宿舍,宁夏躺在床上,静静想着王水生所言。
他脑海中念头纠缠,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争吵,一个嚷嚷着“时不我待,必须立即加入学宫”,一个吵吵着“宁等两年,不抢三天,欲速则不达”。
他正想得脑袋昏沉,砰地一下,房门被撞开了,程老头立在门边喝道,“好个懒惰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在床上躺。”
宁夏翻身坐起,“执教有何贵干?”
他对程老头的感觉很复杂,既感念他传道解惑救命,又觉得这老头性格古怪,贪财吝啬不好相处。
程老头手里捏着个羊皮卷,冷笑道,“贵干?老子能有什么贵干?可笑,可笑……”
多日不见,他整个人委顿了不少,胡子拉碴,越发老朽。
程老头神神叨叨说了几句,转身要走,忽地顿住脚,“你怎么住单人宿舍?”
宁夏道,“我加入护宫队了,立下些功劳,现在担任小队长一职。因此,住上了单人宿舍。”
程老头眼睛一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快跟我说说。”
宁夏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程老头瞪圆了眼睛,“你小子没糊弄我吧,就凭你能和头鼠对抗?还能斩下他一只耳朵,我怎么听怎么不信。”
宁夏取出功牌,程老头大喜,“好小子,老子没看错人,来来来,赶紧拿钱来,老子要吃肉,吃大肉。”
宁夏道,“晚辈理当请客。”却不肯拿钱给他,实在是老头子下手忒狠,有多少也不够他抢的。
程老头哂道,“瞧你那小抠儿的样,还在想上次被老子拿走的那八百吧。我跟你说,你小子再拿十个八百,你也不亏。”
啪的一下,程老头将手中的羊皮卷摔在床头的梨木茶桌上。
宁夏拿起羊皮卷,才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头晕眼花,双目下泪。
“这是什么?”
“神识功法,量你小子也没听过。”
宁夏一擦眼泪,蹭地立起,难以置信地盯着程老头,“执教,您……”
“你想问我为何对你青眼有加?现在不觉得老子是骗吃骗喝的老混蛋了?也罢,你小子若真是世事洞明的老油子,老子还看不上眼呢。放心,老子纯是闲得狠了,想看看你这个敢对自己下狠手的一根筋,能走到哪一步。
老子写这套神识功法,消耗多大,不是你小子能理解的。才来找你,见你在床上躺着不复当初勤勉,立时就不想将这功法与你了。现在看来,你小子这段时间还真没白费,算个可造之材。
行了,功法你拿去吧,钱你看着给,老子要进补。”
程老头死大咧咧说完,伸出油乎乎的黑手。
宁夏从腰里取出油布包着的一沓钞票,足有两千多元,全摊开来,任由程老头拿取,“我这里还有两个功点,前辈若要进补,我可以兑换出二十斤兽肉。”
他太震撼了,程老头竟是能凭一己之力写出神识功法的存在,却不知这老头到底什么修为。
头前众管事给他推拿气血时,他还听程老头说他自己修为废了。
废了还能写出神识功法。不废又该是何等风采。
程老头微微颔首,“这才有点样子。”他点取了四百多元,给宁夏留下整整两千元。
程老头道,“我只提醒你小子一点,神识功法不是你现在能承受的,能用两三个月,将整篇神识功法完全消化,便算十分了得了。行了,你且用功,过些时日,老子再来考察。希望你小子别让老子失望,否则,咱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
说完,程老头昂首去了。
宁夏赶紧将门栓上,捧着那本羊皮卷阅读起来。
几乎瞬间,他眼中又有泪水飚出,头皮如针刺一般地疼。
他强忍着难受,凝目看去,羊皮卷上的文字,正是他看了千百次已经能倒背如流的千钧斩。
只是存在于这羊皮卷上的千钧斩,和存在于纸张上的千钧斩,分明是两个天地。
羊皮卷上的千钧斩文字,仿佛一个个跳跃的小人,正在演练功法一般。
每一个小人的一招一式,都奔着他眉心处射来,让他好不难受。
仅仅坚持了三十秒,他浑身大汗淋漓,便再也坚持不住。
他挪开眼目,深呼吸几下,再度凝神羊皮卷的千钧斩。
时间一点点过去,宁夏反复折腾了十余次,整个人已经累得趴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双目赤红,满面淤青,一副纵欲过度的面孔。
但他咬紧牙关,丝毫不打算放弃,千钧斩的奥义,正一点点镌刻进他脑海深处,这种感觉很玄妙,他不愿中断。
终于,他再度捧起羊皮卷,不多时,浑身的毛发都开始枯萎,周身的皮囊收紧,整个人仿佛得了羊癫疯,不停地抽搐。
渐渐地,他双目中最后一抹神采将要敛尽。
刷的一下,宁夏从怀里取出一枚匕首,割破了手指,鲜血流出之际,他握上了凤凰胆。
血液渗进凤凰胆后,他枯萎的毛发瞬间黑亮如新,衰弱到极致的精气神重新昂扬,更胜往昔。
他再度捧起了羊皮卷,入眼依旧有刺目感,但已不像初观那般难以忍耐。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眉头时而紧锁,嘴角时而浮起笑意。
终于,他头上的毛发再度枯萎之际,他再一次割破了手指。
太阳落下山去,他依旧捧着那套羊皮卷,闷在房中。
东方破晓之际,宁夏站起身来,迎着晨曦喷薄的方向扩了扩胸。
他轻轻摸了摸凤凰胆,重新塞回脖颈处,上面的紫色纹路只剩下两道。
而羊皮卷上的文字依旧存在,只是作为文字存在着,再没有丝毫的神异,连带着整块羊皮卷的颜色,也从原来的深棕化作浅白。
宁夏赶去小食堂,还不到饭点,只有包子和稀饭先摆出来了,他一口气干了十个包子和两大碗稀饭,便赶去炼房。
时间尚早,炼房内空无一人。
机会正好,宁夏取下斩马刀,气沉丹田,猛地挥刀,厚重的斩马刀势若千钧,正斩在铁横木最顶端一毫米的地方。
刀锋呈现重影,长刀划过,铁横木竟如豆腐一般被削掉一毫米。
怔怔盯着这一刀之威,宁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铁横木何等坚硬,这些天,他练习千钧斩都在劈砍铁横木,不过是让坚硬的铁横木上再多上一些白印。
哪像今日,他再使出千钧斩,仿佛已将此术修行了一百年,一击之下,铁横木竟从横截面被削掉了一毫米。
他之所以不朝中间位置下刀,是担心砍断了铁横木,引来围观。
只斩掉一毫米,便是细察,也很难发现端倪。
当下,宁夏收起力道,开始演练千钧斩。
长刀推出,他周身的气血也跟着被引动,他惊讶地发现,炼成千钧斩后,气血宛若活龙,配合导引诀,自如地在筋脉内奔涌。
“想不到大成的千钧斩,还有助于气血的催发。只是继续在公共炼房修炼,终归不是办法。”
渐渐有人到来炼房,宁夏停止了演练,奔去小食堂又补了一顿餐,再度返回宿舍。
他将宿舍的板床和立柜挪了个位置,勉强腾出八九平方空地来,将宿舍改成个简易的炼房。
他从将房间腾出空位来,程老头拎着一袋肉包子吃得满嘴流油,走了进来,“你这又在作什么妖?好端端的,折腾……”
忽地,他的目光凝在方桌上的羊皮卷,叨叨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一把抢过羊皮卷,反复打量一阵后,死死瞪着宁夏,“这是你干的?你怎么做到的?”
他声音阴冷无比,面容狰狞。
宁夏暗暗叫苦,千算万算,怎么就忘了收拾好这羊皮卷。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不知怎么了,一夜之间,就看完了整个羊皮卷。尔后,这羊皮卷就变了颜色。”
“一夜之间,真的是你看的?你现在演练几式我看看。”
程老头目光炯炯,早将一袋包子扔到一边。
宁夏取过墙边的斩马刀,开始演练,霎时,满室生发,刀影霍霍,寒光湛然。
一套千钧斩演练完毕,程老头仰天大笑,笑到发不出声音。
笑罢,他盯着宁夏反复打量,发神经一般,忽地搬过一把椅子在房屋中央摆好,自己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了,冲宁夏眨巴几下眼睛,“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磕头拜师。”
他面上平静,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他做梦也想不到被发配到了这荒僻小城,竟然会遇到传说级别的天才。
第十章 入狱
宁夏冲程老头深深一躬,“执教于我相助实多,但晚辈听人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贤师择徒,贤弟子亦择师。晚辈虽然感念前辈,但实在不敢贸然拜师,免得误伤双方。”
他哪里看不出来程老头是把他当了天才人物,急着收入麾下。
他心里是万分愿意找个修行上的引路人的,即便程老头看着并不太着调,但这档口,他也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
但凡事不能太上赶着,程老头一招揽,他就下拜,将来被看轻看贱怎么办。
程老头眉头微皱,暗道“草率了”,他起身道,“你小子还别太挑,有朝一日,你知道老夫是谁,只怕要哭着喊着拜师。想当年,老夫参加洪荒战场的战斗时,你小子还不知道出生没出生。
现在老子筋脉断了,修为虽废,但一身的经验、见识那是无价的财富。你以为老子来这里做个给杂役宣讲的执教,是老子水平不行?你不妨去打听打听你们东华学宫的宫长南怀远不知求了老子多少次,让老子担任高等班的金牌执教,都被老子嫌麻烦放弃了。
信不信,只要老子答应,南怀远得赶紧着拿八抬大轿来请……”
他话音未落,朱大妈粗壮的身影堵住了大门处的光亮,“姓程的,你还要不要脸,有钱你不还给食堂。竟又去烂赌,现在输的毛干爪净,又怎么说。你欠食堂的三百块,到底结是不结。”
朱大妈围着围裙,一手拿铲,一手持勺,义愤填膺地痛斥着。
程老头满面尴尬,摆手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人生难得几回搏,搏赢了自然什么都有了,不就是点小账么,三天,三天后一定给结了。”
朱大妈还待怒叱,宁夏取出腰里的油纸袋,点出三百元,塞进朱大妈手里。
朱大妈奉命而来,虽不好意思,也只能收了,悻悻瞪程老头一眼,转身去了。
“好不晓事的妇人,你给他钱作甚,我凭本事赊的饭。”
程老头嘟囔道,心情大坏。
他本打算卖弄一把,显露自己的不凡,好让宁夏心服口服,乖乖拜在他门下。
朱大妈这一搅合,什么气氛都没了。
程老头没了心情,宁夏却来了兴致,“敢问执教,我可是将这千钧斩修到了大成?”
程老头没好气道,“算是到了大成吧,距离巅峰还有一点距离。”
“还请执教指点。”
“有什么好指点的,你现在修为太弱了。千钧斩虽说只是一阶功法,但供导引三重修士全力催发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阶功法?不知这功法是怎么分阶的?”
“功法无高低,修者有高下。不要太执着于功法的高阶低阶。所谓功法分阶,是指该功法修炼到极致所能承载的力量极限。明明许多人连低阶功法都无法修炼到极致,就去想什么高阶功法,无异于缘木求鱼。
就说这千钧斩吧。算是学宫主流的低阶功法,真正能修到巅峰,发挥其全部威力的,又有几人?功法的高阶、低阶,你不必太过介怀,找到合适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成就不会太差。”
宁夏道,“执教所言极是。还有一点,我自吸收了神识功法后,再催动这千钧斩,感觉气血勃发,运行顺畅,和初练时不可同日而语。”
程老头提起碧绿葫芦闷一口酒道,“这是自然,你现在才导引一重,修炼大成的千钧斩足以大幅度催发你的气血,助你顺利突破,直至导引三重。而修到了导引三重,你双臂气力大增,同样会使千钧斩的威力达到巅峰。这是一个互相激励的过程,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专心修炼。”
宁夏点头,“执教,我想现在就加入学宫,您觉得可行么?”
程老头眼睛一亮,沉吟片刻,“还有两年左右,就要进行大考了,现在加入的确不是好时机。但对天才来说,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修行路上,一步慢,步步慢的例子太多了。机会难得,你搏一把也好。
你现在已经积累三个功点了,我替你引荐一下,加入学宫不是问题。但学宫的学习费用很高,一学期两千铜元钞的学费且不说。还有生活费,住宿费,压力很大,你现在有这么多资金么?”
这一问,把宁夏问的底气全无。
程老头道,“你也不用沮丧,我建议你暂时还是在护宫队待上一阵,一来继续提升修为,二来也好谋生,若有出任务的机会,没准可以再赚上一笔。
当然,时间不等人,学宫内的课业任务也很繁重,我先帮你弄一套课本,由我来专门给你补习。这待遇不比你加入学宫来得差。只是这补习费嘛……我也不要了,管肉管饭管酒就行。”
宁夏唬了一跳,以为程老头要趁机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就这点要求,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对程老头的看法大为改观。
他哪里知道因为一夜吸收了神识功法,程老头已认定了他是传说级别的天才,死活要收他这个徒弟。
程老头也是没办法,自身形象太差,生怕宁夏转投别处,宁肯自降待遇,也要先把授业老师的名分坐实了再说。
就这么着,两人一拍即合。
护宫队近来安宁无事,宁夏开始潜心修习。
他那间单人宿舍,白天是他演武修炼的炼房,晚上就是程老头上课的课堂。
宁夏做梦也想不到,就读东华学宫,除了要学习和修炼有关的《筋络学》、《针石学》、《基础药典》等,还要学习《诗》、《书》、《算经》、《货殖》等。
他问过程老头缘由,程老头答,“不是所有的学宫子弟,都能晋升中等学宫的,绝大多数要么肄业、要么毕业踏入世俗,总是要有一技之长,谋生之能的。此外,修习《诗》、《书》、《算经》、《货殖》等,能开阔人的见识,丰富人的思维,严密人的逻辑。
很难想象一个连功法都读不明白的家伙,会有多少成就。真正的大修士,哪个不是学富五车?连脑子都炼出肌肉的,往往成就有限。”
宁夏认可程老头的解说,心中立时托底。
他好歹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高考也是五百八十多分的存在,基础知识要锻炼的种种能力,他早就具备了。
然而,按程老头的说法,所教授的课业,都会在大考中有相当的分数。
届时,按综合成绩录取。往年也有修炼高分者,最终因为综合分数不够,被刷下的。
既然是一考定终身,宁夏只能静下心来求学。
正如他自以为的,他的种种基础能力,早就经过人教版的各种教材培养得差不多了。
程老头再教授宁夏,宁夏除了对陌生的名词会有问题外,整个教学过程进行得极为顺利。
弄得程老头不住暗暗惊呼捡着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宁夏的进步很快。
文化课方面,程老头教授了一个月后,已经停课了。
因为他发现,在数理、文辞的贯通上,宁夏丝毫没有问题。
教授的药理学和针石学,现阶段要求的只是记忆和背诵。
是以,接下来日子,宁夏都在狂啃课文背诵,往脑子里塞东西。
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他的修为终于突破进了导引二重。
他并没有消耗自己的两个功点,去兑换兽肉,而单单只靠苦练千钧斩,就冲破了关隘。
并且,经过他坚持不懈的修炼,第三窍天权窍也已经有了微凉之意传来。
修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也大大激励了宁夏。
他终日埋首在狭小的宿舍修炼,以强大的毅力,催逼着自己是进步。
这日上午,他在宿舍修炼完毕,奔入小食堂疯狂一顿大补,才要返回宿舍。
半路上,四名身着学子服的修士冲了出来,一拥而上将他擒了,立时五花大绑拖走。
领头的正是夏冰,冲他身上啐一口道,“早知道你不是好东西,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从妖兽出没的灾区冲出来。瞧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敢冒充灾民。呸,该死的人奸。”
抓捕的动静闹得很大,左右很快未满了围观的护宫队队员、杂役,还有学子们。
夏冰根本不容宁夏分说,直接用布团堵了宁夏的嘴。
很快,宁夏被投进一间囚室,没人审问他,到饭点,会有还算可口的饭菜送来。
囚室昏暗,望不到天光。
初始的时候,他还会恐惧,仔细一想,大概猜到自己应该是被作了道具。
但囚室生涯实在难熬,仿佛被投进了一个密闭的大箱子,连时间的流逝也感知不到。
他只能用送餐的次数估摸着时间,并在墙壁上划线记录。
闲到极处,他开始默背这几个月学习的典籍,凡是想不出来的地方,他捡了石块在墙上写出前后的句子,中间用横线空出,以期将来出了这囚室,再重点复习
送餐次数积累到二十七道横线时,终于有人来将他提出了囚室。
第十一章 卧底
来到一间明厅,有过一面之缘的柳执教居中而坐,见他过来,起身迎了两步,含笑道,“受委屈了,我今天见你,就是给你个说法。”
宁夏拱手一礼,“执教,抓我可是故布疑阵?”
柳执教笑了,“正是如此。护宫队也混进了奸细,抓你只是放出的烟雾弹,真正的奸细果然放松了警惕,露出了马脚。就在今天上午,混进护宫队的奸细和他的上线一并被剪除了。
这几天委屈你了,我和护宫队打过招呼了,算你出外勤。奖金回头下发给你。”
外勤一天五十奖金,九天就是四百五。
一听说有如此丰厚的奖金,宁夏苦闷的心情立时平复了,“执教,我觉得我可以再撑一两个月。”
柳执教莞尔,“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想赚钱?”
宁夏心道,谁和钱有仇。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赚钱又不是什么过错。你若真有此意,我这里有个任务,却不知你敢不敢接。”
柳执教盯着宁夏道。
“愿闻其详。”
宁夏来了精神。
柳执教道,“护宫队在招募时,比较宽松,混进人奸的几率很大。所以,学宫内部对护宫队一直都有采取相应的措施。
此次,我们剪除了混在护宫队的奸细晁佃,搜检护宫队奸细上线的神识得知,此人叫尹闯,来自一个叫‘血杀教’的人奸组织,该组织近期会针对东华城有大动作。
但具体的动向并不明朗,现在想要找一个人冒充晁佃,打入血杀教,刺探消息。”
宁夏皱眉道,“尹闯既死,血杀教没道理猜不到是晁佃暴露,现在用晁佃的身份过去,和找死没区别吧。”
柳执教端起茶杯呷一口,“就是考虑到还要用晁佃这重身份,我们并没有选择在二人接头的时候,抓捕尹闯。而是让尹闯死在一场帮派冲突中,做的很巧妙。
至于晁佃,是尹闯自己发展的下线,血杀教并不清楚晁佃的资料。而且尹闯和晁佃有过约定,一旦晁佃联系不上尹闯,可以选择在城中固定的地方重复出现,一定会引起血杀教的注意。
届时,晁佃只需反复在归元寺、夏家塔、韩杰碑,按顺序反复来回,就一定会有血杀教的人前来接触。”
宁夏听不出什么破绽,“如果假晁佃去到血杀教,又该汇报什么消息呢?”
柳执教道,“具体资料,我们已经准备妥当了。如果你同意前去,这些资料自然会发给你。”
宁夏道,“为何不在学宫内找学子们来完成,他们的修为和基本素质,应该远胜于我吧。”
柳执教道,“学子们身上沾染学宫的味道太浓了,老辣的人奸一眼就能看出破绽。何况,晁佃正出自护宫队,自然是在护宫队内找人最为合适。当然,我们的人选很多,既然你自告奋勇。我不介意把这个机会给你。”
话虽如此,其实宁夏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一则,宁夏的社会关系简单,不容易露出破绽。
二则,从过往的经历看,宁夏有血勇。
打入敌人内部,不怕不够精明,就怕胆子不够大。
“执教,参加这个行动没问题,我不怕危险,不知道报酬怎样?我最近勤学苦练,勉强修到导引二重。若有可能,我想加入学宫。”
他觉得这是个提要求的好机会。
柳执教诧异地盯了他一眼,“你都导引二重了,这才多久?怎么做到的?”
宁夏道,“多亏程执教相助。”
柳执教微微颔首,“程老本事惊人,他既肯指点你,是你的缘法。此次任务,学宫给出五个功点。既然你想加入学宫,我可以帮你疏通关节,其他的,还得靠你自己努力。”
宁夏道,“五个功点会搭配五千铜元钞一起下发么?”
他先后两次赚到过功点,一次一功点,一次两功点。
前一次并没有随着功点发下相应的铜元钞,倒是后一次,发下两千铜元钞。
如果此次任务正能获得五个功点,发不发铜元钞的区别可就太大了。
柳执教哈哈一笑,“这个学宫还真未有明文确定,我可以帮你申请,问题不大。”
“既如此,这个活儿我接了。只是有一点,具体的细节,还要仔细敲定好。谁也不能保证护宫队就没有其他奸细,所以从现在起,学宫应该掌握每一名护宫队队员的动向,直至我完成任务。”
宁夏沉声说道。
柳执教眼睛一亮,“看来是找对人了,你能如此谨慎,此事就成了一半。但是,妖人的邪恶也会远远朝出你的想象的,务必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行动在即,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包括提前兑现那五个功点,我都可以帮你申请。”
宁夏道,“执教还是先帮我问有没有铜元钞发下吧,如果有,我想先得些钱,囊中实在羞涩。”
出任务在即,宁夏想扩充一下实力,先冲破天权窍,到导引三重很有必要。
本来,只靠着修炼大成的千钧斩,他可以无波无折的修到导引三重。
但所需要的时间太过漫长,三五个月也是正常,他等不及了。
他决定借助兽肉,强冲一把。
他现在尚有两个功点,只是钱不多了,若全用来购买兽肉,接下来的生活就成问题了。
何况,他身边还多了一张口。
柳执教点点头,“且等消息吧,你先回去休息,程老这一阵可是没少为你的事儿和学宫闹腾。”
宁夏回到宿舍,程老头正躺在他床上睡觉,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一盘吃了还剩几粒的花生米,程老头整个人酒气熏天,睡得鼾声大作。
宁夏咳嗽好几声,程老头才悠悠转醒。
宁夏初被捕,程老头暴跳如雷,非要南怀远拿出宁夏是奸细的证据。
不得已,南怀远向他吐露了内情,程老头这才消停。
“你小子这也算遭了无妄之灾,不过没事儿,我打听过了上面算你出外勤,也算安安全全的白赚一笔。”
宁夏的荷包,事关程老头的酒肉,他自然关心得紧。
宁夏取出一沓铜元钞,放在桌上,“多谢执教关心,新近在暗室我默背了不少文章,错漏处极多,现在我想巩固一下。”
程老头来了精神,一把抓起桌上的铜元钞,“有这股精气神,就不怕事情办不成,你好生努力,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儿,去三食堂找我就行。”
说着,提了床边碧绿酒葫芦,哼着不知名的山野小调去了。
程老头去后,宁夏取出纸笔,回忆囚室墙壁上的错漏,尽数誊抄一遍。
这才取出书籍,一个个地攻克谬误,填补疏漏。
学习就是一个反复再提高的过程,他觉得他现在这股子劲头,远远大于他高三三模的时候。
这一用功就到了月上中天,中途他只取食堂用了一回餐,便又返回继续用功。
笃笃两下,门被敲响,“是我,柳朝元。”
宁夏开门,柳朝元正立在门外,头顶一轮清月,晚风吹得他衣袍猎猎。
“学宫答应了,可以匹配功点,发给你五千元,先预支你两千元,会连同这九天禁闭的外勤费用一起下发。此外,行动定在三天后开始,届时我会亲自来和你核对一遍细节。”
交代完,柳执教离开。
次日一早,宁夏得到了下发的两千四百五十元。
他第一时间消耗一个功点并一千元,购入十斤兽肉。
随即,紧闭了宿舍大门,开始吃肉练功。
柳执教对护宫队大队长费鸣有过交待,暂时,宁夏不用参加护宫队的任何行动。
程老头新得了钱钞,忙着醉生梦死,也没时间来理会宁夏。
正好,宁夏可以专心修炼。
十斤兽肉下肚,宁夏满面胀红,浑身筋络坟起,他挥动斩马刀,呼,呼,满室生风。
他掌中的斩马刀越耍越快,映出道道重影,灼热的气血奔涌,在导引诀的作用下,经天元窍、天关窍、直抵天权窍。
汩汩热流注入天权,轰地一下,他周身发出清脆的鸣响声,天权窍冲开,导引三重成了。
哗的一下,九重刀影合二为一,一只茶杯被刀风扫中,杯身上立时现出整齐地裂纹,裂纹迅速放大,咔嚓一声,茶杯从中断裂。
“九影归一,千钧斩巅峰之兆。”
宁夏紧握着斩马刀,光洁道刀身上映出他的笑脸。
咕噜,咕噜,他腹中忽起一阵激鸣,拉开门,才想奔去食堂,抬头望见漫天星辰。
他正愣神,一道身影从远处行来,到得近前,才看清是柳执教。
和柳执教一番谈话,宁夏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在宿舍练刀足足三日了。
明天就是行动时间了。
柳执教和他商谈了足足两个小时,各方面的细节和资料,都给的很详细,重点关头也再三强调。
宁夏也事无巨细地都询问了,尽可能地在细节方面不留下破绽。
柳执教去后,宁夏去小食堂弄了盆炒饭,祭了五脏庙,返回宿舍,倒下就着。
次日一早醒来,他将凤凰胆从脖颈处取下,放进袖口的袋囊里,出了东华学宫,直朝城西行去。
他按照柳执教告知的既定线路,来回走了几趟,又去到约定好的三处地标,来来回回好几趟。
忽地,一个斗笠客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低声道,“跟我来。”
第十二章 紫钉
穿过熙攘的街市,跃过一条又一条巷口,忽地,一间小院打开一间柴门,斗笠客当先行了进去,宁夏跟行进来。
才进门,两名身形彪悍的汉子便将柴门封死,死死堵在门前。
斗笠客将宁夏引进堂屋,便在屋外立定。
阳光正好,堂屋内光线很好,一名年纪约三十几许、身上有着梅花香气的红裙女,和一个脸上生着蜈蚣一样刀疤的中年人安坐堂中,审视着宁夏。
“你是何人?”红裙女沉声道。
宁夏道,“我的上线是红蝎子,他给我取的代号是紫钉。我已经有快十天没有收到红蝎子的指令了,到约定的地方也见不到他,但是现在我有紧急情况通告,找不到他,只能按他交待的备用联系方式来联系他。你们是什么人?红蝎子在哪里?”
红裙女道,“你有什么情况要汇报?”
宁夏道,“见不到红蝎子,我不能说,这是规矩。红蝎子人呢?”
红裙女冷笑道,“红蝎子是我的下级,他发展了紫钉我知道。但红蝎子一定没有向你们招出,他带紫钉见过我。”
宁夏心中大惊,脸上却堆出迷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是假的紫钉?简直荒谬,红蝎子呢,你叫他出来。旁人不认识我,难道他也会认错?”
他不知道红蝎子是否真的带紫钉见过这红裙你,根据柳执教给的情报,紫钉这个级数的下线,没有接触红蝎子上线的机会。
邪教内部组织颇为严密,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免紫钉被擒,牵出一大串。
事到如今,宁夏只能相信柳执教的情报,故作镇定,咬死了要见红蝎子。
红裙女轻蔑一笑,“你早知道红蝎子身死,何必大声嚷嚷。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否则,你便是想死也难。”
说着,红裙女素手一挥,搭在了宁夏肩上,仿佛一个烙铁放了上来,剧烈的痛胀传来不说,宁夏通身筋骨酸软,险些站立不稳。
“你,你……好没由来,红蝎子,红蝎子……”
宁夏强忍剧痛,大声呼喝。
“行了,阿阮,不必再逗了,小家伙眸光清澈,只有委屈和不甘,是自己人。”
刀疤脸呵呵笑道。
红裙女娇笑一声,松开宁夏肩膀,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好俊的脸蛋儿,难得眼睛干净,可愿和姐姐一起参修欢喜禅?”
宁夏心里素质强大,但也没见过这等阵仗,立时俊脸烧红。
刀疤脸咳嗽一声道,“阿阮,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玩笑。紫钉,你说有情况通报,到底是何情报?”
宁夏道,“东华学宫可能有一次大的行动。因为护宫队的小食堂正在赶制干粮,份量比上回巡视行动大得多。至于是什么行动,我探听不到,但随行辎重车队的车辕,都向南摆放。估计这次行动行进的方向,是在南方。”
红裙女和刀疤脸对视一眼,刀疤脸道,“莫非是血魔教又在搞什么大动作,这些邪门歪道,尽会瞎折腾,无端消耗圣教力量。”
宁夏没听过什么血魔教,却听程老头说过,妖族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连带着发展出来的人奸组织也各有主子,互相之间也常有不对付。
红裙女冷笑,“理会他们做什么,他们要找死,由得他们去。只是这倒是个好机会,血魔教的人把学宫的人和城防军都吸引到了南面,城北可不就空虚了。到时候,咱们的机会就……”
红裙女忽然住口,刀疤脸道,“怎么不说了,计划挺好的。”
红裙女撇了一眼宁夏,刀疤脸哈哈一笑,“多虑了,紫钉是咱们自己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说话之际,他阔步行到宁夏身边,轻轻拍在他肩膀上,一脸地和煦。
不待宁夏说话,他大手霍地伸出,下一瞬,宁夏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草。”
宁夏最后的意识从这具肉躯消散,下一瞬,他的意识附着上了凤凰胆。
类似的死亡,已经在他穿入时,求生于妖兽横行的村庄内,上演过多次了。
红裙女大怒,“邢老三,你疯了,你杀他作甚?”
邢老三哂道,“一个最下线的蝼蚁,留着何用?莫非你真瞧上这小子了,要和他双修?”
红裙女心中恼恨,她还真这样想过。
似宁夏这样俊美的皮囊,她还不曾遇到过,正心痒难耐,人却没了。
心中不爽,红裙女却冲邢老三抛个媚眼,“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味,这毛头小子还能比得上邢大哥不成?只是少了这小子,咱们再弄情报,会很麻烦。”
邢老三道,“怕什么,花蛇已经混进了东华学宫。再说,这小子镇定得过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不管他传的情报是真是假,放他回去,总是隐忧。还是杀了干净。”
红裙女点头道,“有道理。现在咱们怎么办,如果城防军和东华学宫真的针对血魔教展开行动,咱们这边动是不动?”
邢老三道,“当然要动,只是去城北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这次要动咱们就搞个大新闻,直奔他东华学宫去了。”
红裙女瞪圆了眼睛,激动地道,“会不会风险太大,凭咱们的实力……还真可以试一试,此事一旦做成,上面说不定会赐下破宫丹来。届时,你我冲击练气境,就大有希望了。老三,我好兴奋,快……”
红裙女开始自解罗衫。
邢老三一脸银笑,红裙女飞个媚眼,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宁夏,随即闪入里间。
邢老三招呼一声,门口把守的斗笠客行了进来,将宁夏的尸身拖了出去、
邢老三道,“老五,这家伙的腰囊我没翻检过,应该有些存货,你拿去买酒。”
斗篷客欢愉地应一声,才将宁夏拖到院中,就开始在宁夏身上翻检起来。
一番搜检,大失所望,除了几张小面额的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铜元钞,什么也没落下。
至于那凤凰胆,早在他拖行宁夏的时候,宁夏用意识熟练地催动凤凰胆,从袖口滚入胸前,一路游走,钻入裤中,卡入了股沟。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渐渐降临,趁着夜色,斗篷客找了一个麻袋,将宁夏的尸身装上车,拖到一处死胡同,直接抛尸,扬长而去。
宁夏依旧静静等待着,直到夜色深沉,他将意识沉入凤凰胆中。
下一瞬,凤凰胆发出一抹微光,宁夏原来的尸身瞬间化作一道杂乱的气流,随风消散,连尸身也没有留下。
紧接着,一个光溜溜的宁夏从麻袋里爬了出来,他迅速地拾捡起散在地上的衣衫,快速穿戴好,抓起凤凰胆重新带回脖颈。
借着夜色,他抓起麻袋,悄无声息地离开。
路上宁夏挥了挥拳头,气血震荡,修为依旧。
绕过三个巷口,麻袋被他扔在了一个倒在街边昏睡的乞丐身上,他则快速朝学宫赶去。
收到他回来的消息,柳朝元第一时间赶到他的宿舍,询问情况。
宁夏道,“幸不辱命,已经锁定了据点位置,但不建议攻击。”
他此去,柳朝元并未安排尾巴,主要是怕被血杀教的人发现,以致前功尽弃。
柳朝元派宁夏前去,散布消息是一方面,锁定血杀教老巢才是主要目的。
柳朝元道,“可是探听到什么了。”
宁夏道,“那里只是个据点,有六七人,一个红裙女……我通报咱们将有向南面的活动后,血杀教的人自己推测咱们是要收拾血魔教。听他们的意思,肯定是要展开行动了。但当着我的面,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放我回来,让我继续刺探情报。”
此次,宁夏借着凤凰胆收集到的有用情报极多。
但他没办法一股脑儿地都倒给柳朝元,这不符合逻辑。
柳朝元的脑子又不傻,试想,一个血杀教最低级的外围,怎么可能去一次就刺探到如此核心的情报。
除非宁夏拿出凤凰胆作旁证,当场演示一遍死而复生,否则没办法让柳朝元信服。
所以,宁夏只会汇报符合正常逻辑的情报。
柳朝元点点头,“很好,做的很好,你好生休息,奖励稍后就会发下。”
说着,柳朝元便待离开,宁夏道,“还有两件事,是我的感觉和揣测。一件是,我离开时,有感受到邢老三的杀意。虽然这杀意只是一晃而过,但我确信是不会错的。
当此之时,他们若只有我一个细作,怎么可能对我心存杀意。如果当时,他们真对我动了杀意,只能说明,他们还有别的消息渠道。换言之,他们还有人潜入学宫内部。而且这个人的层次一定比紫钉要高,能接触到更高级的情报。
所以,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我以为这个人一定藏在学宫内部,可能是学子,甚至可能是哪个执教。”
第十三章 导引四重(zason萌加更)
柳朝元面沉如水,“如果真是学宫内部混入了奸细,问题就大了。你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们会严加审核的。你适才说两件事,还有一件呢?”
宁夏道,“这件也是我的揣测,算是给执教多提供一种思路。试想如果血杀教的人真信了学宫和城防军将要向南攻击血魔教,执教以为血杀教会有什么动作?”
柳朝元道,“一南一北相距最远,如果城防军和学宫的主要力量全调集到了南面,北面空虚,他们势必要趁机兴风作浪。”
宁夏点头道,“这是正常思维,但换我是血杀教的首脑,一定会将趁机进攻东华学宫,作为一个备选方案。”
柳朝元摇头笑道,“借妖道十个胆子也不敢闯我东华学宫,你多虑了,妖道怎知……”
话至此处,柳朝元陷入了沉思。
宁夏道,“平日自然不可能,但此次的有利条件太多。第一,血杀教提前侦知了咱们向南的行动,他们有大量的时间号集力量。第二,攻入东华学宫,即便只是短暂的杀入,对妖道而言,已是了不起的创举,必定会获得极大的名声,进而得到妖族的奖励。
第三,也是最关键一点,倘若学宫内部真有妖人的奸细,妖道能洞悉学宫的虚实。以有备攻无备,这笔买卖固然高风险,但未必不能做。当然,这只是学生的一孔之见,见笑了。”
柳朝元深深盯宁夏一眼,“你想进学宫学习对吧,来初三班吧。”
他正是初三班的主任执教。
“啊。”
宁夏愣神之际,柳朝元的身影已消失在远方。
次日,他的奖励下来了,学宫派来一位曹执教,亲自给他的功牌注入了五个功点,并下发了剩下的三千元钞票。
整个颁发奖励的行动,进行得很隐秘,就在宁夏的宿舍内完成。
曹执教才离开,宁夏便忍不住开始点哗哗点着钞票。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了,宁夏唬了一跳,才定睛,瞧见了程老头。
程老头正待说话,见到了宁夏掌中的一沓铜元钞,惊得眼睛都圆了。
哐的一声,他把门关紧,又拖了桌子将门堵死,快步行到近前,沉声道,“我就说小曹鬼鬼祟祟往这边来不正常,原来是给你小子发赏来了。三千铜元钞,不对,肯定还有三个功点。你小子到底做什么了,学宫怎么会下这么大血本……”
程老头的好奇到了极点,拉着宁夏盘问不停。
程老头对他实有救命传道之恩,老头子虽混不吝,对他一直不错。
当下,宁夏便将实情告知,只略去了任务细节。
程老头面色剧变,伸手在宁夏脑袋上敲了一记,“朽木不可雕,愚不可及。你有几条命,敢闯血杀教的龙潭虎穴。”
“前辈教训的是。”
宁夏只能听训。
程老头叹息一声道,“不过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祸兮福兮,福兮祸兮,天数难料。不过,你既凭着一腔血勇,达成了任务,获得了奖励。我建议你立即尝试着冲破导引四重。”
宁夏道,“还请前辈指点。”
宁夏虽还是修炼小白,但已经有了相当的修炼知识储备。
导引十重,前三重可以视作前期,四到六重为中期,七到九重为后期,十重是为圆满。
各期的三重,基本是不存在修行关隘的,只要工夫用到了,自然就能突破。
但前中后期之间,存在境界屏障,不作出相当的努力,很难突破。
程老头道,“这没什么好指点的,导引前期到中期冲关的过程,只需气血狂躁到极致,一鼓作气就成。
对别人来说,可能还要担心筋络无法承受,要爆体而亡的风险。你经过了气血风暴,黑煞诛心,完全没有这方便的隐忧。
你不是得了三个功点么,想办法再得一个功点,四个功点兑换四十斤兽肉,不出意外,能够一鼓作气冲破导引四重的关隘。”
指点完毕,程老头道声告辞,晃晃悠悠就要离开,脚下慢得不行。
宁夏猜到老头子又囊中羞涩了,心中暗暗叫苦“按老头子这个花钱的速度,他等于养了个活爹”。
然而没办法,程老头对有恩,他不能忘恩负义。
宁夏又给了程老头五十铜元钞,抢在程老头前面先离开了。
他直入赏功处,将功牌内的全部六个功点,都兑换了兽肉。
随着兑换的完成,他的积蓄也见底了,只剩了三十五元。
宁夏这一波梭哈,乃是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血杀教会有一波大行动,弄不好他就得被裹挟在其中。
这个档口,他必须抓紧时间,将全部的资源转化成战力。
虽说程老头说四个功点置换下的兽肉,足以让他冲破天枢窍,达成导引四重。
他宁愿多打一些提前量,也免得功亏一篑。
兑换完毕,宁夏返回了宿舍,紧闭了大门,开始吞噬兽肉。
吃到四斤半的时候,他周身的气血已狂暴到了极致,整个人满面通红,筋络凸起。
他停止了吞食,取出斩马刀,在狭窄的宿舍内,演练开来。
随着他的刀势越来越快,刀风越演越烈,兽肉演化的热力开始在体内疯狂奔涌,一浪高过一浪。
滚滚热流经天元窍,过天关窍、天权窍,直抵天枢窍,一浪接一浪的气血,仿佛一柄巨大的攻城重锤,毫不停歇地轰击着天枢窍的关隘。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一个半小时后,攻城重锤终于敲破了关隘,奔涌的气血一鼓作气地涌入天枢窍内。
宁夏周身烟气大冒,冲得他毛发开张,眼睛都睁不开了,体内开启的天元窍、天关窍、天权窍、天枢窍依次鸣响。
大功告成,宁夏赶忙将剩下的一斤多兽肉封存,藏进柜里。
兽肉乃是秘制,保质期极长,他才突破进天枢窍,成就导引四重。
短期内,冲击导引五重并不现实,好钢得使在刀刃上,暂时他还真舍不得吞食这些兽肉。
次日中午,背诵了一夜课文的宁夏正在昏睡,柳朝元找了过来。
他开门见山道,“学宫和城防军已经沟通好了,不管血杀教会不会进攻学宫,我们都要准备预备方案。不出意外,两天后,学宫和城防军的力量会联袂向南运动。”
宁夏知道这所谓的向南运动,必定是诱敌深入的开始,血杀教若有动作,定会在这个档口发动。
“需要我做什么?短时间内,我如果再出外向血杀教传递情报,恐怕会惹他们生疑,起反作用。”
他生恐柳朝元再让他打入血杀教内部,毕竟他在血杀教那里,根本就是个死人了。
柳朝元摇头道,“放心,不会再让你冒险。我今次来找你,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此次诱敌深入,风险极大。学宫留存的力量有限,一旦血杀教真的奔学宫来了,恐怕有一场血战。
届时,你是愿意留在学宫内,还是提前离开?”
宁夏当然想置身事外,但这话他说不出口,柳朝元既然来找,定然是希望他留下。
他咬牙道,“执教放心,和妖人血战,学生义不容辞。何况,妖人以为学生是他们的人。若学生贸然离开,一旦被血杀教的人察察觉,怕要坏大事。学生还是留在学宫内。
只是,其他人怎么办?总不能坐视大家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巨大的危险。”
柳朝元叹息一声,“隐藏在学宫内部的人奸至今没有抓出来,怕打草惊蛇,我们没办法给学宫的其他人以提示。
死亡和流血难以避免,这是获得胜利必须付的代价。我会留守在学宫的。
你也大可放心,若妖人真的进攻学宫,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这个有功之人的安全的。”
宁夏道,“执教放心,斩妖除魔,分内之事,学生责无旁贷。”
柳朝元满意地离开后,宁夏赶去了三号食堂,程老头正美酒配老肉,吃得香甜。
见得宁夏过来,朱大妈开心了,远远冲他举着勺子,示意他过来打肉。
宁夏冲朱大妈和后厨众人,团团拱手一礼,飞速来到程老头身边,叮嘱他吃完立即来找自己。随即快步离开。
程老头心知有事,三两口将饭碗中的大肉干完,急急赶来宁夏宿舍。
宁夏将门封好,便将柳朝元交待之事,告知了程老头。
他走不了,但他不愿让程老头处在这巨大危险中。
宁夏说完,程老头怔怔盯着他,“如此机密之事,你何必说与我听,不是值得托付大事之人。倘若我是人奸又当如何?”
宁夏没想到老头子脑回路如此清奇,“前辈若是人奸,整个东华学宫恐怕早没了存在的必要。”
他眼睛不瞎,当然看得出程老头曾经必定到达过极高的位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人奸。
程老头摆手道,“不管怎样,你少操老子的心,也别太把学宫看扁了。那些妖人不来则已,若来,就休想再活着回去。
行了,老子这一身废肉,葬在哪儿都能睡安稳。倒是你小子,还需努力,咦……”
忽地,程老头微眯了眼睛,大手探出,抓住宁夏手臂,“骨匀肉密,导引四重了?”
第十三章 遇袭
宁夏点头,程老头笑道,“看着你如朝阳初升,老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少年时,论模样,我年轻时可比你俊多了。大好光阴,灿烂前程,珍惜吧,年轻人。”
程老他忽地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记,阔步离开。
没劝动程老头,宁夏心里不安,但事已至此,他别无良法,只能想着若真爆发了大战,他拼死也要救护着程老头。
时间宝贵,容不得他胡思乱想,他再度倒回床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已是月上中天,他赶去食堂用了些冷餐返回,捧起厚厚一本《筋络学》,便下起工夫来。
迄今为止,他觉得所学的诸多典籍中,唯有这本《筋络学》中的知识,最常用到。
不管是修炼导引诀,还是千钧斩,都少不得用到各种筋络。
为了让自己的根基打得更深一些,也为了方便将来,宁夏对《筋络学》这本大部头下得工夫最深。
他正捧着厚砖头也似的《筋络学》苦背,砰的一下门被推动了,却未撞开。
一听这动静儿,他就知道来的是程老头,他这扇门原来的门栓就是毁在程老头手中。
他特意请后勤的杂役换了个铁门栓,不然太没有私密性了。
门打开,果然是程老头,宁夏正待说话,程老头身子一软,歪倒在他怀里。
他赶忙将程老头扶进房间,放在床上躺了,垫高了后背。定睛看去,程老头整张脸灰败得厉害,胳膊里紧紧夹着个布袋。
程老头指了指布袋,宁夏打开来,又是一个羊皮卷,还没打开羊皮卷,他的眉心便被羊皮卷上的力量刺激得突突跳动起来。
“您老又写神识功法了?这,这……”
宁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不想要,也太虚伪,想说感谢,又太轻飘。
他一个箭步,反身行到床头矮柜,转瞬捧出大半盆兽肉来。
上次为冲击导引四重,还剩了十几斤兽肉不曾吞食。
程老头摆手,有气无力地道,“我老矣,这些用不上了,你自己吃吧。”
宁夏道,“前辈若不要,我宁愿不受前辈的神识功法。”
程老头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必,速速拿去修炼,羊皮卷存储神识功法的持久性很差,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流失上面附着的神识。”
宁夏执意不从,程老头无奈,挣扎着起身,抱着那盆兽肉,“痴儿,痴儿,这又是何必。”不多时,他的背影消失在沉沉暮色中。
转过好几个拐角,程老头佝偻的身形忽然挺直了,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小子忒嫩,看老子不把你感动得稀里哗啦,迟早叫你乖乖拜在老子座下。”
念头未落,脚下踩着一根木柴,他身子一歪,盆先飞了出去,哐当一声,十几斤兽肉跌落在地。
程老头又气又囧,“当真是废了,这才耗了多少神识就不成了。”
他捡起盆,恨恨扔出去,转身就走。
走不出十余步,又奔过去,不甘心地将盆捡回来,弯腰将一块块沾了灰的兽肉捡回来,赶到后厨的浣洗池边,忙活了大半夜,才将一盆兽肉重新收拾干净。
宁夏不知道程老头的小心思,程老头刚离开,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将门闭紧,取过羊皮卷布展开来。
刷地一下,立时就有眼泪飚出,但整体的感觉,比上次强了不少,眉心处的刺痛感也轻了不少。
即便如此,他还是只撑了不到十分钟,就不得不割开了自己的手指,握住了凤凰胆。
好在这篇功法并不繁复,他吸收掉羊皮卷上附着的全部神识,也只消耗了四道凤凰胆内的紫纹。
若功法再繁复一些,他说不得就要放弃了。
他不敢让凤凰胆内的紫纹消耗得太多,毕竟,还有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消耗太多的紫纹,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一旦遇战,以他现在的修为,十分危险。
吸收罢羊皮卷上的神识,宁夏闭目沉淀了半个小时,忽地翻身跃起。
便见他脚踏四方步,左掌横劈,右掌擒拿,双臂闪电般挥出,双手虎口交替擒出,打得虎虎生风,双掌翻飞,好似穿花蝴蝶。
程老头传的这套功法,唤作“小擒拿手”,是近身格斗的本事,不仅有空手夺白刃的技巧,亦有分筋错骨的威能,十分霸道。
也正弥补了宁夏目前只有刀法,没有赤手肉搏能力的短板。
他翻翻滚滚,练了一整夜,直到将神识完全消化,几乎形成战斗本能,方才罢手。
次日一早,他还在酣睡,程老头暴力敲门。将他吵醒。
“不必去食堂了,包子给你买回来了,赶紧吃,吃完我看看你小子的效果。”
程老头将一大袋包子,在桌上放了,拾起已经变色的羊皮卷,心中忍不住暗暗感叹,“多好的苗子啊,简直就是天才。这样的天才如果错过了我,该是他多大的损失啊。”
宁夏三口两口打扫了包子,拉开架势,双臂摆出,翻翻滚滚地演练起来。
程老头微微颔首,“不枉老子一番辛苦,虽说神识功法,能有速成奇效,但要想将神识功法彻底吸收,归根结底,还要靠自己的勤勉。行了,你且练着吧,我和费鸣打过招呼了,近期不会安排你行动。”
交待完,程老头又问了他课业上的问题,宁夏将近期积累的问题,尽数问出,大多集中在《筋络学》上。
虽说按程老头的说法,即便是两年后的大考,《筋络学》也只会考教基础的记忆,即便有延伸,也极为有限。
但宁夏钻研《筋络学》,并不全是为了应付考试,他是真地用心在学。
程老头很满意他的钻研精神,又是自己看准的天才学生,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也不嫌他麻烦,问什么答什么。
一番答疑,持续到了正午,程老头才脱身朝三号食堂赶去。
宁夏没忙着赶去小食堂吃饭,望着程老头消失的身影,他陷入了沉思。
思虑十几秒,他在宿舍内环视一圈,随即,他将木床挪了个方位,转身行出房去,不多时,又转回房间,手里多了把锄头。
他打算在房内,临时挖个地洞,关键时刻,可以让程老头藏身。
不管怎么说,程老头修为已废,脾气又爆,就这样的,遇到妖人来袭,热血一涌,多半是要玩完。
他不肯拜程老头为师,只是不习惯跟人磕头,心里还是挺认可这个传道受业解惑的前辈的。
达成导引四重后,宁夏肉身的增强是全方位的,最明显的一点,他现在双臂足有两百斤力道,耐力尤佳。
一个两尺阔,七尺深的坑洞,他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掘出来了,借着夜色,他将废土全散开填进了花池中。
时间又过了四天,一切波澜不惊,整个学宫一片平宁,宁夏却深知暴风雨随时可能袭来。
昨日上午,学宫的大部队被调走,动静弄得很大,护宫队也分出二十余人,组成辎重队伍,随队出发。
从那时起,宁夏就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他的斩马刀再不离身。
今日一早,他就将程老头找了过来,请他指点功课。他盘算过,血杀教真要突袭东华学宫,今天应该是最好机会。
时间越拖久,东华学宫的队伍越可能完成清扫任务,第一时间撤回。
果不其然,上午十点左右,宁夏听到了激烈的鸣笛声,随即立在学宫后山最高处的上阳钟也发出剧烈的鸣响。
“不好,有敌突袭学宫!”程老头蹭地立起,宁夏的手刀砍在他脑后。
下一瞬,他的身子软软倒地,宁夏扶住他的身子,拖开木床,露出一个歪歪斜斜的木板,看着像是随意放置的。
掀开木板,现出一个深坑,宁夏扶着程老头,放入深坑,将木板盖上,木床挪回原位,提着斩马刀就冲了出去。
他才奔出门来,便发现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剩下的八十余护宫队员几乎同步朝外冲去。
才冲出后院,他便看见陈管事、刘副管事等人率领杂役大军,从后山方向奔出,还有人腰间围着围裙,手里拿着菜刀。
继续前冲,冲入前院,便见到数百学子已列方阵,数十执教阵列最前,更前方黑压压的人影迎着阵列狂冲过来,个个面目狰狞。
居中而立的副宫长左焕山掌中青霄剑挥动,一道绿色光罩腾起,形成一道无形屏障,挡住血杀教众人前进的脚步。
“堂堂东华学宫,也只会龟缩么?”
面如枯槁的血杀教教主龙岩尖声啸道,“他们防他们的,咱们散开,去毁宫室,屠妇孺,就用城中三十万生灵祭了东华学宫。”
“无耻!”
左焕山怒喝一声,青霄剑挥出,光墙屏障散开。
霎时,青霄剑剑芒喷出一米有余,狂暴的力量,让距离左焕山尚有四五十米的宁夏,也忍不住心摇神驰,“这就是练气高重修士的实力么?”
第十四章 巷战
只一个照面,众执教和血杀教的高层绞杀到了一处,练气修士的力量非同小可,这种层次的战斗,宁夏等一干导引境的修士完全插不上手。
交战区域的狂暴灵力波动形成一条天然的阻隔带,东华学宫和血杀教的导引境修者无法跨越这条阻隔地带,被隔在了两边。
“众人听命,散至学宫各处,准备巷战,保全自身为上。”
左焕山的喝声传来,学宫众人迅速撤退,任谁也看明白了,众执教只是苦苦支撑,若不散开,将会出现大的溃败。
宁夏更清楚,左焕山是在用空间换时间,拖住血杀教众人,诱敌深入。
左焕山下令众人撤退,东华学宫众人建制不乱,各个板块的成员各自组队撤离。
护宫队大队长费鸣下令,护宫队以各小队为基本单位,各自为战。
宁夏得令,当即领着他所属小队的队员,往后山遁去。那里地形复杂,腾挪的余地最大。
他们退得快,追兵来得亦快,宁夏奔行之际,耳畔时不时传来惨呼声,他心中不忍,却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脚步。
他死死将凤凰胆握在左手中,率领小队的十八人有惊无险,避入后院,后山近在咫尺,宁夏却不打算率队撤往那处。
他很清楚,那里迟早成为最激烈的战场所在,去那处看似安全,实则危险。
他率队才撤入后院,便将小队分成四组,分别占据巷道左右两侧有利位置的宿舍,分别隐入其中,张弓搭箭。
其中仅有的两张劲弩也被分列两侧,并严肃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两张劲弩决不能发射。
而他自己则攀高到了巷道高处,隐在房顶位置,亦张弓搭箭,静待恶战爆发。
许是宁夏等人的隐蔽工作做得既好又迅速,他们隐蔽了足足七八分钟,始终没有追兵赶来此处。
不远处倒是时不时传来打杀声,宁夏心生惭愧,却知道力量微薄,自己人这帮人即便全填进去,也改变不了大局。
还是听从左副宫长的吩咐,小心潜藏,保存有生力量。
又潜了三分多钟,数道人影疾驰过来,人人带伤,狼狈不堪。
宁夏隐在高处,一眼就看到了陈管事和刘副管事。
几人奔行的方向正是这边,已是慌不择路,身后五名血杀教帮众各自拎着染血的兵刃,已追到十几米外。
噗通一下,刘副管事扑倒在地,陈管事才要将他扯起,一把长刀已经递到陈管事咽喉处。
陈管事闭目待死,却发现已贴着毫毛的大刀迟迟没有砍下,他睁开眼发现,冲他下刀的秃眉大汉咽喉处中箭,口角溢血,噗通一下倒地。
几乎同时,剩下四人也被射倒在乱箭之中。
陈管事等人正惊疑间,发现了屋顶上的宁夏。
宁夏冲陈管事等人点点头,手上做着手势,不多时,四扇宿舍门打开,他麾下的队员拥出,拖得拖尸体,拉的拉陈管事等人。
不过三十秒,战场已被打扫完毕,地上的血腥一时间来不及除尽,勉强从花池里取了些浮土盖住。
几乎众人才隐入宿舍中,将门窗闭好,不远处又传来了打杀的动静儿。
众人皆屏住呼吸,那打杀的动静儿竟渐渐远去。
趁着这个空当,陈管事、刘副管事等人包扎的包扎,补充体力的补充体力。
很快,又形成新的战力。
又两分钟后,轰然一声巨响,不远处地一间宿舍被轰塌。
滚滚烟尘中,费鸣的身影钻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十余人,除了护工队员,还有学宫的学员。
宁夏看到了王水生,他们才冲入巷道,二十余追兵紧随其后掩杀而来。
领头的是个身高一米九多的红衣壮汉,提着一柄巨斧,声势迫人,看他气血喷张,至少有导引七重修为。
费鸣等人几乎个个带伤,费鸣手中的斩马刀也折了,一只手死死捂住半边肩膀。
“穷途绝路了,还不乖乖受死。”
红衣壮汉仰天咆哮,他手下众人也随之散开两队,死死阻住了去路,前面已是死路,出口被堵死,的确是穷途绝路。
“诸君,事已至此,有死而已,大丈夫死则死矣,随我除魔。”
费鸣怒喝一声,断刀一挥,一马当先,迎着红衣壮汉等人反冲而去。
王水生等人或横眉怒目,或神色凄婉,却无一人后退,皆随着费鸣冲锋。
红衣壮汉桀桀怪笑,手中巨斧挥动,仿佛起了狂风,卷得巷道中央花池里的花草尽数倒伏。
就在这时,宁夏从屋山后现出,弯弓搭箭,气血催发,箭矢如龙,直射红衣壮汉。
嗖地一声,箭矢被红衣壮汉的巨斧拨落。
“好胆,敢偷袭你家爷爷。”
红衣壮汉喝声未落,箭如雨下。
扑簌簌的箭雨突然而至,一举将红衣壮汉等人射蒙了,巷道本就不宽,箭雨左右夹逼,两轮箭雨过,红衣壮汉率领的二十余人倒下大半。
其中,红衣壮汉左肩胛处挨了一箭。
他的修为实在不凡,手持一把开山巨斧,竟能灵巧的拨落箭矢,若不是威力极大的两只劲弩,专门照顾他,也很难让他吃这一箭。
两轮箭雨后,宁夏直接在屋顶上奔行起来,“弟兄们,杀贼除妖。”
轰地一下,四扇大门全部打开,二十余人轰了出来。
根本不须招呼,早就憋闷已极的费鸣等人迎着残存的血杀教众人就去了。
宁夏动作最快,奔到近前,直接从屋顶上跳动,斩马刀凌空劈出,直取红衣壮汉头颅。
他全力催发,巅峰境的千钧斩凌空连闪九道重影,九影归一,斩马刀发出阵阵蜂鸣。
宁夏斩马刀下劈刹那,红衣壮汉只一眼就看出宁夏修为远不如自己,并不当他一回事,只挥斧来迎。
直到这蜂鸣声响起,他才霍然变色,再想变招已经晚了。
便听轰然一声响,宁夏掌中的斩马刀斩在巨斧上,红衣壮汉虎口剧震,哐当一声巨斧落在地上。
交战众人都瞪圆了眼睛。
费鸣、王水生、陈管事等都是知晓宁夏根底的,怎么也想不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宁夏竟从一个修炼素人炼到如此境地。
巨斧落地刹那,宁夏虎口也是剧震,哐当一声,斩马刀断作两截。
宁夏猱身扑上,双手架住红衣壮汉轰来的拳头,左掌擒住红衣壮左手食指,大成境的小擒拿手使出,咵嚓一声,红衣壮汉左手食指应声而折。
红衣壮汉虎吼一声,宁夏闪电一般将那半截斩马刀插进了红衣壮汉喉咙深处。
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随即战意昂扬。
迅速将剩下的残敌杀死。
宁夏请费鸣下令,毕竟他是护宫队的大队长。
费鸣一片咳血,一边畅快大笑,“若无你布阵,我们都交待在此处了,你既调度有方,我就不来瞎指挥了,包括我在内,现在开始都听你号令。”
宁夏领命,当即命众人打扫战场。
很快,整个巷道再度被清理干净,地上铺了大片浮土掩盖血迹。
没有谁会指望这点小把戏,能彻底掩盖交战的痕迹。
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不要使人一眼望来,就朝这边赶来。
所有人都分散躲入了航道两边的宿舍,疗伤的疗伤,喘息的喘息。
此战凶险无比,连番大战,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宁夏继续隐在屋山后,大口地喘息。
他并不是累,而是紧张。
穿越以来,他见惯了血腥,自己都横死过多次,但亲手杀人还是头一遭。
到底是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青年,纵使杀的是个恶人,胃里还是一阵阵泛酸。
残酷的现实没有给宁夏太多适应的时间,几乎他才在屋顶上伏好,又有人马朝这边来了。
不远处,连续七人跃过屋脊,翻到了巷道中。
同时,巷道口有人朝这边包抄而来。
屋顶上并没有什么遮挡,那从屋顶上翻落的七八人都看见了宁夏。
宁夏也看到了他们,他惊讶地发现适才从屋顶上翻过的七人中,有六人都是学宫的学员,一个青袍客单枪匹马追得六人落荒而逃。
其中便有宁夏的老熟人夏冰和陈子龙,他记得这两人都是导引高重修者。
此刻,在青袍客的追击下,他们竟只剩了逃亡的份。
陈子龙几人才在地面落定,青袍客踏翻的一个瓦片便迎着宁夏射来了,半空中那些瓦片碎成三瓣,仿佛化作三个尖锐的利矛,直射宁夏眉心。
一脚之威,竟对力量掌握到如此妙到毫巅的程度,宁夏心生恐惧,新拾捡的一柄阔背长刀被他快速劈出,刀锋所过,三块碎瓦尽数被劈飞。
青袍客轻“咦”一声,仗剑朝陈子龙等人杀去。
与此同时,从巷口包抄而来的七八人,已经彻底封锁了陈子龙等人的退路。
“有死无生,杀!”
陈子龙绝望地喝声传出。
嗖地一下,一支利箭射出,凌空直取青袍客,半空中,宁夏翻身从屋顶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