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章 厚利
宁夏瞪眼,“你这是在与虎谋皮,这几个老家伙,没一个善茬儿。”
张彻道,“公子放心,我始终紧绷着这根弦,歃血盟的核心队伍,还是我以前的老兄弟。五大家族的子弟,只能在分支。
不过,我觉得他们五家也不一定是想搞事情。多半还是想向公子示好,只要他们不瞎,就一定能看得见公子如日初升。
小人很了解这些所谓的大族,他们最善于下注,和仇恨相比,他们更在乎利益。
小人的成功给了他们很好的示范,他们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搭上公子的大船。
这段时间,我们歃血盟的业务,从护卫各大商铺(收保护费),到开设镖局,再到给各大商行重要活动做警卫活动,铺开得极为顺利。
背后,五大家族没少出力……”
宁夏摆手,“行了,我既然信得过你,你好生经营就是,至于和五大家族的关系,你自己把握,我只要结果。”
宁夏并没有发展一个组织的心思。
因为他的时间有限,压根不指望享受歃血盟发展成庞然大物后,再来享受其丰硕成果。
他要的就是短期利益。
五大家族愿意添砖加瓦,他乐见其成,并不会去费尽心思想五大家族到底有什么更深的谋划。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的收益,因为扩张太速,大头都花销了,公子见谅。”
说着,张彻递给宁夏一枚储物戒。
宁夏念头摄入储物戒,面色平常,心里却咯噔一下,“黑涩会组织果然搞钱啊。”
储物戒内,足有五十枚中品引灵丹。
要知道歃血盟才成立不过一个月,还在扩张期。
这笔丰厚的报酬,甚至远远超过了宁夏官俸。
储物戒中除了这五十枚中品引灵丹外,还有一摞厚厚的册子。
宁夏取出来翻了翻,越发满意,上面皆是记得歃血盟发展时的账目。
他虽然不在乎这些,但张彻有这个态度很重要。
“干得不错,你将来能走多远,就看你能把歃血盟经营成什么模样。不过,这里的天地终究太小,我希望你有更大的理想。就把此间当作踏脚石吧,我希望将来到了真空世界,你值得我托付更多。”
员工干得不错,鸡汤要灌,大饼要画。
张彻激动不已,拜倒在地,“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决定全力。”
真空世界,他虽是神魔族,可自祖上流落至此后,根本没回去过。
那个世界,对他而言就是传说。
所有的神魔族后裔,都渴望回到那里。
但传说那是个残酷世界,作为神魔族的底层即便回去了,又能如何?
可若是作为君家公子的得力仆人回去,当会有另一番天地。
张彻被打满了鸡血,干劲十足地离开。
宁夏则立刻动手,返回斜阳村去了。
他有预感,再不离开,他出关消息肯定要扩散出去,到时候,便有的是麻烦了。
他不怕麻烦,但累了这么多天,他想清闲一段。
何况,他想小丫头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年了,宁夏有不少朋友,和牵挂的人。
但让他感受到浓浓赤子之心,当作至亲至近想要守护的,只有小丫头。
宁夏返回斜阳村的第十八天,州里的第三道加急令牌到了。
这回,签发令牌的不再是郑元子,而是边章。
这下,宁夏不得不挥别依依不舍的小丫头,跟着传令官返回了州衙。
他赶到公房时,郑元子、陈明发,肖焘、张朝等五位协办都在。
郑元子还没发话,肖焘先开炮了,“瞧瞧,瞧瞧,咱们嘴角长泡,口舌生疮,咱们的君协办唇红齿白,青衣翩翩,过得这个悠闲惬意啊。
只是君协办到底知不知道,妖庭中枢已经下达了整饬令,若各地改制工作还没有推进,就得落一地乌纱。
不知道听了这个消息,君协办还能不能潇洒得起来。”
众人皆盯着宁夏,神色不善。
这一段,包括郑元子在内,的确被折腾惨了。
本来,宁夏没来之前,督导司的工作进展不大,但普通妖族那边还是能推动的。
可自从宁夏闹了一波后,督导司的工作彻底推不动了。
其他神魔族开始研究法条,明里暗里开始不配合,弄得大家的工作极为被动。
这股不良风气迅速蔓延开来,其他妖族也开始跟风,用一些小陷阱,将督导司的人员弄进麻烦堆里,各个官司缠身。
改制工作彻底推不动不说,以前录入血脉的妖族们又开始闹腾。
这一段时间,督导司简直乌烟瘴气,怨气冲天。
自得了宁夏出关的消息,郑元子满世界找人,直到确定了宁夏在斜阳村后。
郑元子连续令牌相催,却根本催不动宁夏。
急火攻心的郑元子找到边章,借了边章的银色令牌,才召回宁夏。
面对一双双神色不善的眼目,宁夏依旧淡然,“肖协办这话说的不对,我有什么好坐不住的。督导司六位协办,应该也就我的工作完成得最出色。
就是上面下整饬令,也没道理整饬到我身上。
倒是肖协办,一看这急火攻心的模样,整饬令下来,落乌纱的没准儿是肖协办。
噢,不对,肖协办还没有官徽,头上根本没有乌纱可落。”
“你!”
肖焘大怒,拍的宽阔楠木桌上的茶杯齐齐跳起。
“够了!”
郑元子沉着脸道,“我宣布一下督导司最新的决议,督导司新成立改制推进大队,君象先担任大队长,诸位协办担任副队长。
限期十五天,若不能继续推动改制工作,律法处置。”
宣布完毕,郑元子看也不看宁夏,阔步离开。
他是被逼得没招了,只能硬来一招赶鸭子上架。
至于他曾经承诺的给宁夏半年假期,现在提也不提,当没说过。
宁夏也懒得找他理论,因为宁夏知道,郑元子估计憋了一车的理由,就等着他理论呢。
从来上官的嘴,下面的腿,根本没有辩论的余地。
郑元子才离开,满公房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了宁夏一人孤零零的。
连个庆祝他这个大队长新走马上任的人都没有。
30章 要权
肖焘一路跟着郑元子进了郑元子的公房,小心将门关上,献宝式地给郑元子竖起大拇指,“督导这一招,实在是高。姓君的这头叫驴,这回总算是被套上了驴套,看他还能怎么折腾?”郑元子摆手,“少跟我扯这没用的,你跟着君象先好生做事,不要总想着扯后腿……”
肖焘莫名其妙,这说不通啊。
郑元子冷声道,“事有经权,收拾姓君的不急一时,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录入血脉的事情办妥。
这次上面是下了天大决心,若是推不动,上面是不介意斩几个倒霉鬼的。这档口,你若是折腾些小动作被姓君的揪住,到时休怪我保不住你。”
肖焘万分不快,但郑元子双目冷光如龙,他也只能应承下来。
就在肖焘和郑元子密议的档口,宁夏返回家中。
对于郑元子的手段,他并不意外。
官大一级压死人,再说,郑元子用的是堂堂之正。
宁夏沉思片刻,心里便有了主意,正要出门,刘全来报,“张彻重伤,被人抬了,等在门外。”
宁夏眉头微皱,将张彻接了进来。
他先检查张彻伤势,虽然恐怖,但不至于要命。
身为神魔族,张彻的恢复能力强大,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原。
“谁干的?”
宁夏盯着跟进门来的紫袍青年。
此妖是张彻的心腹,曾被张彻引来见过宁夏,名唤成风。
成风拜倒,恨声道,“是四海会的人干的。咱们歃血盟崛起,因做事公道,抽成合理,短时间内就吸引了大量的客户。
四海会本也是吃这碗饭的,见咱们这边壮大,他们怀恨在心,来骚扰过多次,都被盟主处理掉了。
没想到这姓何的玩阴的,设下陷阱,布置了死局,若不是盟主命大,逃了出来,恐怕真让他们得逞了。
公子,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四海会欺人太甚。”
宁夏重重一拍桌子,“四海会的匪首是谁,他不可能不知道歃血盟背后是老子吧?”
宁夏走得是简单粗暴路线,根本就没打算完全隐身在歃血盟背后。
因为不借助他的势,歃血盟也发展不起来,所以他既不能隐身,也没办法隐身。
成风道,“四海会的宗主唤作何庆,他当然知道公子在背后,头几次,盟主都是拿公子的威名,将他挡回去了。
这回不知怎的,突然翻脸,暗算了盟主……”
宁夏摆手,“此事我知晓了,带张彻下去,好生调养,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成风行了一礼,将张彻带走。
宁夏起身,在堂中踱步,很是恼火。
歃血盟是他布局的重要一环,短期修为突破,资源汇聚,都得倚靠歃血盟。
突然有人向歃血盟伸手,他不答应。
宁夏赶回州衙,径自赶到张朝的公房,张朝怔了怔,赶忙起身将门关上,“君兄,不,队长,你怎么来了?”
宁夏摆手,“什么队长不队长的,看来张兄是不打算认我这个朋友了。”
张朝尴尬一笑,面对宁夏,他心情复杂。
当初,他的确是有和宁夏结个善缘的心思,关键是看中宁夏头上君家公子这顶帽子。
谁能想到转眼宁夏就折腾出那么大动静儿,瞬间成了整个督导司的另类。
他真不敢再和宁夏接触,生恐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对宁夏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
今天,宁夏找上门来,让他既感意外,又觉棘手。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兄在州衙待得久,我想问下四海会背后戳着谁,若张兄还当我是朋友,请一定告知。”
宁夏含笑说道。
张朝心乱如麻,心念电闪,最终还是觉得不能得罪宁夏,“是别驾蒯掣。四海会和歃血盟的事儿,我有耳闻。
何庆这次是彻底倒向了蒯掣,而蒯掣是中州中三级大员,论分量丝毫不在郑元子之下。
我劝君兄还是和蒯别驾谈谈,给歃血盟谈出一条路来……”
宁夏利落一抱拳,“多谢张兄。”
出门,宁夏就去找三级大员去了。
他找的不是蒯掣,而是郑元子。
他挥开郑元子公房前的杂役,直接推开了大门,肖焘正如小厮一般,捧着长嘴茶壶,给正捧着一本《朝夕天下》看得入迷的郑元子的青瓷茶杯续水。
宁夏这一推门,肖焘唬了一跳,茶壶嘴一歪,滚烫的茶水浇了郑元子一手,将一本《朝夕天下》淋得透湿。
“作死啊!”
郑元子大骂。
肖焘悚然,满头大汗,恨恨盯着宁夏。
宁夏假装听不懂,寒声道,“督导息怒,肖协办功夫不到家,多倒上几回,料来也就熟练了。说他作死,未免太严重了。”
肖焘怒极,他再是粗鄙,也知道郑元子的“作死”骂的是宁夏。
郑元子懒得和宁夏玩这无聊文字游戏,挥手道,“你不去推进工作,来找我作甚。”
宁夏拱手一礼,“不知督导先前在会上所言,成立改制推进大队到底是真是假。”
郑元子愤怒地一拍桌,“君象先,这里是州衙,岂有戏言。若是改制工作推进不得力,你要当心的不止是头上的乌纱,还有你的脑袋。”
宁夏道,“督导说的是,但下官就不明白了,有道是有责必有权。督导要求成立大队,光给下官加了沉重的担子,却不知下官有什么权力了。”
“督导总不能让下官这匹马只跑不吃草吧,所以,还请督导明示,下官有何权柄。”
肖焘警觉,朗声道,“什么权柄不权柄,督导司就是这个活儿,你身为协办,平时咱们怎么办事,现在当然还是怎么办事……”
他可不想让宁夏重权加身。
宁夏道,“肖副队长,我在和督导谈工作,你出去。”
肖焘勃然变色,“姓君的……”
“督导,我这个大队长连副队长都命令不了,此职下官实在胜任不了,还请督导收回成命。”
宁夏顺水推舟。
郑元子冷声道,“肖焘,执行命令,出去!立刻,马上!”
31章 令行禁止
郑元子的格局当然比肖焘大得多。
他针对宁夏的出发点,在于排除在督导司的潜在隐患。
他不希望将来宁夏成长起来,自己在督导司没了容身之地。
但事有缓急,现在他任命宁夏为大队长,倒不是要把宁夏架上火盆来烤,完全是为了推进工作。
因为这事关郑元子的前途。
利益攸关,使用宁夏的优先级已经排到了收拾宁夏之前。
肖焘嗡声应了,退下。
郑元子盯着宁夏道,“肖焘说的不错,你按原来的工作办法做就是了,又来向我要什么权柄。”
宁夏道,“督导此言差矣,偌大个中祥州,若不立威信,光靠君某去挨家挨户造访,恐怕猴年马月,工作也推进不了。
下官也不要别的权责,只需督导给予一定的兵权。至少让下官在弄出风波后,知道有平息风波的手段。
不至于为公事,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郑元子眉毛掀起,“兵权?你还真敢张口,督导司麾下没有一兵一卒,哪里来的兵权。”
宁夏双手一摊,“既如此,还请督导免了下官这个大队长的职务,另选高明吧。”
“你在威胁我?”
郑元子寒声道,“你若坚持抗命,休怪本官请出律法。”
宁夏道,“不必督导麻烦,下官自请解职,并会向州里、中枢分别陈书,申诉冤情。下官相信,不管州里还是中枢都不会让下官这个有功之臣受屈。”
“你!”
郑元子堵得胸口生疼。
他当然不能解宁夏的职,且不说一旦解了宁夏的职,改制工作恐怕彻底推不动了。
单是宁夏真个上书的话,他郑元子不仅会得个御下无方的标签,上面一旦查实了宁夏短时间内干出的成绩,他郑某人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督导,既然要全力推进改制,就必须拿出魄力。下官还是那句话,此非常之时,非非常之人,运非常之勇,不能建非常之功……”
宁夏明光清澈,盯着郑元子道。
郑元子深吸一口气,“巡检司调两个营给你,这是我能替你争取到的最大权限了。”
宁夏皱眉,“四百人?有点少,必须配备重型武器!”
郑元子吃了一惊,“你想干什么,莫非要砸烂这承天府不成?”
换作别人,郑元子不至于如此担心,若是换作这君象先,他就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心思。
宁夏道,“督导多虑了,下官向来奉公守法,所行所为,无不循规蹈矩。不瞒大人,每天凌晨十分,下官都在苦读律法,岂能执法犯法。
我敢向督导保证,绝不将巡检司人马带出承天府,就在州衙眼皮底下,下官还能胡作非为不成?
下官要求备用重型武器,不过是震慑宵小,唯有如此,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正做到减少摩擦。
郑元子沉吟片刻,“罢了罢了,依你便是。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面,在我全力支持之下,你还不能成事,就休怪本官秉公处置……”
从郑元子处离开后,宁夏直奔巡检司。
凭借郑元子从州牧边章处求来的调令,宁夏成功从巡检司调出了两个营的人马。
一个黑水营,营长郑山。
一个赤火营,营长铁立新。
两个营四百人马,整齐地立在校场上,八尊乌沉沉的半人高的大家伙阵列在最前。
宁夏盯着这八个大家伙好一阵,嘴角都要溢出口水来。
这玩意儿,他在两王山前线见过,此物唤作灵阵炮,人妖两族大战时,没少登场。
攻击波及范围不大,但精准而快速,是作为攻城略地灵尊大炮的有力补充,多用在小型化的攻击战阵中。
“君协办见过此炮?想来会使,不如给大伙儿做个示范?”
身材高大的郑山笑吟吟盯着宁夏,目光游移。
阵中立时便有人起哄,要宁夏当众示范。
宁夏很清楚灵阵炮需要特定的法诀,培养一个炮兵,需要不短的工夫,他哪里会操控。
“本官不会操控灵阵炮,郑营长,此次本官征调黑水、赤火两营,奉的是州衙之令。不知郑营长可知令行禁止?”
宁夏笑眯眯盯着郑山。
郑山道,“不知君协办何意?”
宁夏道,“郑大人听令,现在三号炮,两炮急射,目标正前方。”
郑山懵了,高声道,“君协办怕不是疯了吧,正前方是我巡检司的营房,又无敌人,凭什么……”
郑山话音未落,白光闪过,郑山头颅飞天。
满场哗然,有郑山的心腹激烈高呼,“姓君的太狠啦,营长何错之……”
呼声未落,那人头颅也落了下来。
百无一用剑在诛杀没有防御能力的敌人,简直宛若天罚,白光出,头颅落。
接连两个头颅落定,满场一片肃然。
宁夏冷声道,“本官征调尔等,是因为尔等是成建制的武装力量,不是游兵散勇。征调尔等时,本官就向州衙取得了尔等的全部指挥权。
《五域大诰》已经颁布,行的军事条令已完全推行,令行禁止便是首要一条。
我令既下,郑山不从,此便为当诛之罪。议论上官,当众喧哗,此为乱军之罪,故又有两颗头颅落下。
本官希望此三颗头颅,当令诸君速醒。
铁营长听令,三号炮两发急速射,目标营房。”
铁立新悚然,亲自操炮,数息后,两道金色能量光球轰然冲出,正中营房。
哗啦一声,大片营房化作齑粉,滚滚烟尘弥漫过来,众兵屹立当场,不敢稍动。
巡检司不是什么正规部队,行事散漫。
兼之,妖族多年法条不行,军纪荡然。
此刻,宁夏谈笑杀人,众妖兵头一次意识到军纪和条令的存在,心里对宁夏的恐惧和怨气,正在急速聚集着。
“很好,铁营长,黑水营的人马暂时也由你统带。我再强调一遍,你们现在由我统带,生死操于我手,富贵也操于我手。
从今日起,诸君记十倍之饷,若建立功勋,本官另有重赏。”
宁夏此话落定,全场无人欢呼。
宁夏暗暗吃惊,莫非这等赏格还是低了,不足以收买人心?
32章 夏侯
宁夏仔细看去,惊讶地发现众兵士皆胀红了脸,努力紧闭了嘴巴。
这才明白,众兵不是不高兴,而是慑服于他的威胁,无令不敢出声。
宁夏暗暗点头,情知这支力量,勉强会计堪用。
一晃三天过去了,宁夏都待在营地,整训这四百兵士。
通过一桩桩奇葩的任务,和严酷的军法,外加丰厚的赏赐,宁夏暂时掌握了这支力量。
尤其是铁立新,在宁夏的胡萝卜攻势和画饼大法之下,简直对宁夏唯命是从。
按宁夏的画饼,此番任务结束后,他打算将铁立新调出巡检司,工作关系转到州衙来。
巡检司是承天府辖下的衙门,铁立新只是承天府下面的一个小小营官。
若宁夏真将他的工作关系转到州衙来,他算是从市里混到了省里,这个跨越不可谓不大。
三天时间,宁夏觉得过得很快。
郑元子却觉度日如年,他已经派人几次来催宁夏,宁夏只说快了。
三天一过,郑元子终于忍耐不住,亲自赶到了营地,堵着宁夏,劈头盖脸便倒,“君协办莫不是已想好了后路,想要入巡检司作一兵卒,若君协办真有此志,郑某愿意成人之美。”
宁夏道,“督导何必耽误时间,下官今日正准备展开行动,督导掺和进来,今日下官恐怕又得耗上一天了。”
宁夏话音方落,郑元子闪身不见,只有声音传来,“办好则已,办不好,休怪律法无情。”
郑元子离开后,宁夏离开兵营,返回州衙,招来肖焘、张朝等人当面宣布,“诸位副队长,进来的工作可有什么进展?”
肖焘棱着眼珠道,“我等能有什么进展,都等着看大队长的表演,今闻大队长沉迷行伍,莫非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宁夏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已经和郑督导承诺了。若是此次改制工作不能推动,我和诸位副队长一体请罪,自己辞职,进入前线服役。”
众人眼珠子都要瞪炸,肖焘更是叫出声来。
“你,你凭……”
肖焘勃然大怒。
宁夏含笑道,“肖协办想问我凭什么?不妨去问郑督,也可以去问大君。”
肖焘默然,心里早就骂翻了。
在他看来,君象先这招实在是太狠了,他根本躲都没处躲。
“行了,诸君,底我已经交了,诸位带好队伍,跟我出去办案。”
宁夏大手一挥,当先行出公房。
众人慌忙跟出个,各自返回公房,招来心腹,传下一道道疾言厉色的命令。
这回,诸位协办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督导司的工作再是辛苦,到底位高权重,没有谁愿意舍弃这里的职位,跑去做个大头兵。
麻烦的是宁夏自己带头许诺,拖着大家下水,这次的工作推不动,谁也别想作壁上观。
很快,督导司的上百号人马都汇聚一堂,在宁夏的指挥下,直扑东南。
“君协办,事到如今,你总得告诉我们去哪儿吧?”
肖焘瓮声说道,这次他是全副武装出动,手下得用的心腹都调出来了。
“到了就知道。今日才见着肖协办的精气神,以后还这样穿。”
宁夏扫了一眼肖焘头上的英雄巾,腰上的红绸带,脚上朝天靴,觉得这家伙的穿搭,怕是从戏台上学来的。
肖焘得意洋洋,“穿什么,就不牢君协办费心了。”
肖焘话音方落,张朝惊声道,“队长,三思啊。”
其他几位协办都惊了,齐齐将宁夏围住,张朝甚至打出禁制,做出个声音结界。
“队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弄不好就要震惊天下的呀。”
“君协办,就是督导在此,也不敢办啊,你别拉着大家跳火坑啊。”
“…………”
众人所立之处西北方,一个高耸的门楼屹立着,中央“夏侯府”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宁夏挥手,诸人噤声。
“诸君所言有理,诸君若是想明白了,就留下笔墨,以作凭证。有此物,我也好像督导有个交待,就当诸君自动解职如何?此事,君某一人去办也可。”
宁夏平静说道。
众人皆苦不堪言。
肖焘叹息一声道,“君……队长,服了,肖某服了行吧。你初来乍到,不明白内情。夏侯家和蒯掣蒯别驾乃是儿女秦家。
蒯别驾何等存在?三级高官,比咱们督导的位置更为显赫。话到这里,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改制工作推进不了,根子根本还在于各位大人物的亲属。州里其实也有数,只要咱们把目标对准下面的人,了不起抓几个大族做做样子,这差事也就搞完了。
若是动了夏侯家,等若是打破了平衡,蒯别驾的怒火,我等承担不起不说,得罪的人大了去了。君队长,三思,一定要三思啊……”
利益攸关,肖焘也只能强忍着对宁夏的不爽,诚心劝宁夏回头是岸。
他话音方落,宁夏着刘全递出纸笔,“肖协办既然都想明白了,自己写下来,我就放君协办离开。
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我就不治肖协办的妖言惑众之罪了。写吧……”
肖焘一退三步,死死盯着宁夏,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而已,君队长还当真了,不就是这个夏侯胜么,按条令办事就是。
希望君队长能硬到底。”
肖焘又不傻,怎么可能落下笔墨。
连肖焘都没词了,众协办还能如何。
宁夏朗声道,“今日事,有成无败,出发!”
宁夏等一拨人在夏侯家门前时,已经引起了夏侯家门子的注意,入内禀报。
当宁夏率领众人赶到夏侯家门前时,夏侯家三扇大门竟然同时打开。
朱红色的大门,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的血盆大口。
宁夏率众入内,夏家家主夏侯胜在颐年堂居中而坐。
明日是夏侯胜六十岁整寿,今日便有不少亲近贺客到访,整个夏家府邸已经张灯结彩,捯饬得很是热闹。
宁夏率众才进入夏侯家,忽地,涌出大量家丁,将偌大个大院,团团围堵起来。
宁夏等人被围堵在中间,进退不得。
33章 别驾
透过宽敞的堂门,可以看见中堂内坐了不少人。
“正中而坐的富态老者,就是夏侯胜,昔年在妖庭履职,没等到改制分级,就退下来了,交游极广。是夏家家主。
如果说夏侯胜的官职没办法用官徽量化,他大公子夏侯衍,乃是二级官,现任州刑司副司座。
紧挨着夏侯胜左手边坐着的是陈家家主,右手边的是冯家家主,还有各家族的青年子弟。
这些人中,有官徽的就有四人。
队长,务必三思啊……”
张朝小心通禀,心中惴惴,实在不赞成宁夏如此冒进。
夏侯家的实力的确不可轻侮,中祥州总共也不到一百个入级的官员。
这里就来了四个,若到了明天大寿的正日子,可以想见又会是怎样的盛况。
“稍安勿躁。”
宁夏轻轻回了一句,含笑望着大堂,一个红脸中年正怒气冲冲地阔步行来。
宁夏听张朝介绍过,知道这红脸中年就是夏侯胜长子,担任州刑司副司座的夏侯杰。
宁夏直视夏侯杰,朗声道,“奉中枢之命,推进改制,录入血脉,今日便录夏侯家阖族血脉,料来夏侯大人全家,一定会全力响应中枢之命。
我说的没错吧,夏侯大人。”
夏侯杰淡淡瞥了宁夏一眼,厉声道,“好好好,本官算是开了眼了。刘尚,冯坤,肖焘,你们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肠啊。平素里,本官没少抬举你们把,现在翅膀硬了,学会反噬了……”
夏侯杰喝骂的三人,皆是宁夏带来的几位协办。
肖焘等人被骂得面红耳赤,作声不得,只剩了连连拱手的份儿。
夏侯杰一顿喝叱后,气势被抬到极致,挪开两步行到宁夏身前,立在距离宁夏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浓重的鼻息直直喷在宁夏脸上,“君协办是吧,久仰大名啊,干得不错,搞到我的头上来了。说吧,谁给你出的主意?”
宁夏挥手在鼻尖扇了扇,“夏侯大人赶紧找大夫看看,太臭了,脏腑多半有了毛病,得多注意身体啊。”
夏侯杰怔了怔,“胡搅什么,姓君的,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打错了如意算盘,在本官面前耍弄这个,你还嫩点儿,带着你的人,立刻,马上,给我……”
夏侯杰话音未落,宁夏大手探出,拿住他的大椎要穴,刷地一下,一条锁龙筋飞出,转瞬将夏侯杰锁死。
噼里啪啦,宁夏反手就是一顿耳光,正咆哮怒骂的夏侯杰满口银牙,散落一地。
这一幕瞬间震翻全场,不少人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这,这是要疯啊……”
“夏侯大人好歹是二级官,这,这是闻所未闻呐……”
“君大人,君大人三思啊……”
一众协办全惊了,堵在宁夏身边,没口子劝说道。
本来,大家都觉得宁夏率众来找夏侯家就极为不妥,做梦也没想到宁夏竟敢动武,还以下犯上,冲夏侯杰出手了。
不待宁夏反应过来,大堂内的夏侯胜等人再也坐不住了,腾的到了场中,百来号夏侯家的家仆竟已取出了兵械。
“反了反了,老夫出仕三十载,见过的大员,神魔贵族如过江之鲫,何曾有君象先你这样的浑货,当真以为中祥州无有体统,任你为所欲为么?”
夏侯胜厉声喝道,“再不放人,老夫立时叫你化作齑粉。”
“疯了,疯了,成何体统。”
“我必定让犬子上奏中枢,夺了此獠的官职。”
“改制归改制,我等世代显宦,中枢尚且礼敬,何况一走狗。竟敢殴伤上官,横行蛮霸,此事上报,中枢必斩此獠狗头。”
各家家主也纷纷发言,以示和夏侯家同气连枝。
宁夏朗声道,“诸君勿急,夏侯家完了,就是诸位。夏侯胜,本官再宣布一遍,此番本官奉中枢之命,录入夏侯家阖族血脉,夏侯家从是不从?”
宁夏身后,有两人持拿一枚玫红色的珠子。
此珠名唤影音珠,乃是留声珠和留影珠的升级版,乃是此番行动,郑元子向宁夏开放了督导司的资源库,宁夏从中取出的。
夏侯胜气得白须飘飘,一股火窝在胸口,简直快要炸裂。
他忽然意识到宁夏的难缠级数,超过了他过往遇到的所有对手。
最让他头痛的是,宁夏手持中枢之命,又是死硬头铁,让他很多手段根本无法施展。
可以说,换作任何官吏来,夏侯胜都有的是办法摆平此事。
偏偏这个宁夏,软硬不吃,对官场那一套,又完全不敏感,夏侯胜左右下不得口,简直痛不欲生。
“夏侯胜,你家从是不从!”
宁夏厉声喝问。
“夏侯家遵纪守法,中枢之命,自然要从。”
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夏侯胜如婴孩盼来父母,疾步匆匆朝那人迎去,“东明兄,东明兄,想煞我也,若非你来,老夫快要让这无礼小子羞辱死了……”
来人看着只有三十七八年纪,面目俊朗,宽袍缓带,胸前一枚三级徽章,在金色的阳光下,生着圣洁的光辉。
“见过别驾大人。”
众人皆朝来人行礼。
宁夏也只能按规矩,向来人行礼。
来的正是当今中祥州别驾蒯掣蒯东明,此人位在中祥州中枢,地位十分显赫。
据传,相邻各州的别驾都是定的四级官,只不过因为蒯东明年资尚浅,暂时领的三级官徽。
“君协办,你实心任事,做得很好,我已经听说你很久了。改日,我会亲自向郑兄行文,要他好生褒奖于你。夏侯家确有要事,你先带着队伍回吧。”
蒯东明含笑说道,身上不见半点身为上官的傲气。
宁夏道,“别驾的意思是要我枉顾中枢之命?”
蒯东明微微皱眉,“此话怎讲?本官何时这样说了?君协办,干工作用心是好事,但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且不说夏侯家这两日因有寿宴的确不方便,我想知道你因何就要选定从夏侯家开始推行改制,如此行事的依据何在?”
34章 凭什么
宁夏朗声道,“行事依据,别驾可以去问郑督导。我改制司如何行事,犯不着和别驾解释吧。别驾还是退开吧,明哲保身要紧,别让夏侯家的血,溅别驾一身。”
此话一出,肖焘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已经在心里不只一次狂呼“疯子”了,此刻宁夏直接开怼蒯掣,肖焘觉得自己不如死了干净,死了就不必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了。
蒯掣双目精光爆射,“君协办,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逆乱尊卑,可是要以身试法?”
宁夏目光平静地直视蒯掣,“为虎作伥,阻挠中枢推进改制的正是别驾你。中枢推行改制,步履维艰,原因何在?如别驾这般明明领着中枢俸禄,却要为一己之私,明里暗里阻挠中枢的大政方针推进。别驾岂无愧呼?”
蒯掣面色胀红,呼吸粗重,厉声道,“反了,反了,来人,将此獠给我拿下。”
几名金甲士才要围来,宁夏朗声道,“中枢以士待我,君某以士报之,仗节死义就在今朝。黑水营、赤火营何在!”
宁夏喝声方落,嗖,嗖,数道灵气冲击波狂射而来。
几发急速射后,偌大个夏侯家的主建筑群顿时毁于一旦。
大量甲士从四方杀来,领头的正是铁立新,尽管他在强力冲锋,整个身子还是忍不住剧烈颤抖。
进入巡检司快二十年了,他也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何况,如今自己成了疯狂的一部分。
其实他率众出发时,在听说了要进攻夏侯家,一瞬间,他真想撂挑子跑路,可宁夏将话放在明处,只要他敢不从,必以军法先取他性命。
换作旁人放话,铁立新真未必能信。
可宁夏是谁啊,才见面,就杀了个营长,而今又冲显赫了不知多少年的蒯家直接下手。
这样的狠人说要杀人,那是一准儿会办的。
铁立新是完全没办法,才听令向夏侯家开炮。
炮声一响,夏侯家彻底乱了。
夏侯胜疯了一样攻向宁夏,蒯掣手下的几名金甲将也没收到停止擒拿宁夏的命令,依旧向宁夏合围。
张朝怒吼一声,“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事已至此,队长若败,我等岂能独生!”
此话一出,如一道霹雳惊醒了肖焘等人。
是啊,蒯掣再是地位尊崇,现在大家根本就是和君象先拴在一根绳上。
君象先若最后倒台被治罪,大家就是从犯,这罪名也消不了。
事已至此,不搏岂不是等死。
霎时,张朝等近百督导司的官差,也加入了攻杀大军。
战斗才开始,张朝等人才意识到,这根本就是单方面屠杀。
夏侯家的人除了少数死硬份子,其他人根本就是被裹挟的。
毕竟,眼下是承平时节,又在州治,有大量的军队存在,没有谁有那个底气和官方硬抗。
而就在张朝等人杀人阵中之际,宁夏掌中的白光终于爆开。
一直占尽上风的夏侯胜,和围攻他的金甲士,几乎同时掉了头颅。
蒯掣瞪圆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宁夏竟有如斯手段。
紧接着,让蒯掣惊爆眼球的一幕发生了,宁夏竟然杀向了他。
几乎一个照面,宁夏掌中爆开的白光,就抵消掉了他的一张护身符。
他掌中的一道金光,射中宁夏的胸口之际,宁夏掌中白光再度爆开。
宁夏喷出一口鲜血,蒯掣的头颅咔嚓一下,从脖颈上落了下来。
伴随着蒯掣的头颅落地,夏侯家众人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也消失了,哐当,哐当,兵刃落了一地。
宁夏微微一笑,“夏侯家诸位,录入血脉吧。”
……………………
“卧槽!卧槽!卧槽!”
曹英几乎是一阵风冲进了西花厅,正调戏侍女的边章裤子都解了,恨恨瞪一眼曹英,臊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撸着裤子,挥退了侍女。
“又怎么了,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边章恨声道。
曹英大喘息道,“说天塌地陷都不为过,这回真的是天大的祸事。君象先炮击夏侯家,斩杀蒯掣,夏侯胜,督导司和夏家人发生火并,直接在城中开打……”
“什么!”
边章急得眉毛都要飞走,“这,这是个疯子啊,人,人呐,别让他跑了,抓起来,抓起来……”
“抓谁?”
“抓君象先,还踏马能抓谁,疯了疯了,早知道,合不该让这家伙得官徽,什么也不懂的生瓜蛋子冲进来,这回是坏了老子天大的事……”
边章厉声咆哮。
曹英抓住边章手臂,“大君,抓不得啊。咱都小看姓君的了,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到底家学渊源,非同小可。
谁都以为他是胡乱折腾,其实这混账是步步心机。开始我也以为他弄夏侯家是误打误撞。
后来一调查,才知道他弄夏侯家,根本就是奔着蒯掣去的,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灭掉蒯掣。”
“什么!”
边章直觉后脊梁骨生寒,“这家伙难道是胆子包了身,他凭什么以为蒯掣就任他拿捏?”
曹英道,“这就是此子恐怖之处,他根本就没把蒯掣放在眼里。有心算无心,蒯掣死在他手里,一点不冤。”
边章怒道,“我问的是他为何要杀蒯掣。”
曹英道,“大君有所不知,君象先现在鼓捣了一个歃血盟,近来被四海会算计的很惨,而四海会背后,正是蒯掣。”
“我也是顺着这条线,才想明白,为何这君象先别家不找,专门挑夏侯家下手,原来一开始就瞄准了蒯掣。
夏侯家这回算是受蒯掣连累,遭了这无妄之灾。”
“嘶,这混账怎么这么毒,他凭什么,他以为他是谁?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凭什么敢干?”
边章面色胀红。
身为州牧,边章没什么大的志向,就想当个太平官。
宁夏这一折腾,中祥州顿时翻江倒海,边章平静的生活彻底被打乱了。
可以想象,夏侯家的事儿传开,边章会承受怎样巨大的压力。
曹英道,“这就是君象先与众不同的地方,整个督导司谁都知道改制推进不下去,中枢再是严令,下面就是推不动。
可君象先就不同了,中枢的严令,成了他手里的利剑,倚之,诸邪退避。”
35章 分忧
“老曹,你说细一点,不瞒你说,君象先这小子我完全看不懂,把握不住这家伙。”
边章面色凝重地道。
曹英点头,“君象先此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他是真敢拿中枢的法令作为手里的尚方宝剑,动辄取人性命,还叫人无话可说。
正是他这股狠劲儿,所以,之前他能扫平佟家等人。而今,又用同样的办法,灭掉了蒯掣。”
边章道,“这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只看别人做是不做,学是不学。”
曹英摇头,“不然,旁人根本没办法学。头前,宁夏成功扫平佟家之后,肖焘等人不是没想过故技重施,只是照猫画虎,却不见神髓,最终贻笑大方。
说穿了,宁夏的执行力和狠辣,这些是学不来的。”
边章揉着额头道,“你说姓君的这么狂,丝毫不想后路么?他杀了蒯掣,难道就不考虑后果?他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曹英道,“他当然考虑过后果,且盘算得还很清楚。杀蒯掣,一则保了他私利,二则巩固了他的权威。
现在郑元子将改制推进的重担全压在他一人身上,只要君象先想完成任务,就不可能不走极端。
大君,君象先不是寻常人,由于神魔贵族出身,以至于君象先有足够的傲气,根本不把寻常官吏看得天大的上官当一回事。
他杀蒯掣,合法不合理,中祥州内,肯定会引起无数体制官员不满,可中枢一定会保他。
不然,中枢自己的体统就立不住了,正推进艰难的改制也必定会夭折。
所以,君象先一定是看到了这一层,才悍然下手。
此子心智、胆量,当真可敬可畏。”
边章不耐烦挥手,“我不管他是可敬还是可畏,他折腾出这许多事,莫非要老子替他擦屁股,惹急了老子,老子可不管他君家不君家。”
曹英急道,“大君三思,君象先再是可恶,可在这个关头,他将自己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中枢肯定会关注到的,咱们动他,等若是和中枢过不去。
再者,此子如此闹腾,也不是丁点好处也无,至少改制工作,能快速推进,说不得能为大君得些彩头。”
边章叹声道,“这些都不是我现在要关心的,我关心的是,他弄出的乱摊子该怎么办,肯定要闹出大乱子不可……”
边章话音未落,便有心腹管家疾步来报,“启禀大君,张长史,郭参军,董司马、郭校尉请见……”
边章话音未来,他胸口的官徽里传来轻微震颤,边章盯着曹英道,“你说我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尽遇上这种别人百年也遇不到的奇葩家伙和奇葩事……”
相比边章,郑元子心里的烦闷简直无边无沿。
消息传回时,他呆若木鸡一般,怔怔坐在公房内,直到肖焘不知何时蹿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郑元子一把扯住肖焘的衣领喝问,“是不是要疯,是不是想死,如此大事,你也不汇报,是恨老子不死么?”
郑元子是个体面人,作为督导司的一号,他从不说脏话、重话。
可今次,他被这惊天消息,弄得进退失据。
不错,乱子是君象先惹下的,可君象先率领的是督导司的人马。
任谁都会想,若没有他郑元子这个督导司第一上官的授意,宁夏绝不敢如此行事。
一下子,郑元子是黄泥巴落进了裤裆,解释不清的直接后果,是被中祥州的整个体制视作异类。
这是郑元子万万不愿看到的。
肖焘急道,“督导息怒,督导息怒,此事我也不知,谁能想到君象先有那吞天之胆。此番出手的主要是黑水营和赤火营,谁能想到这两个温吞吞的营头,在君象先手下竟能爆发出如天能量。”
郑元子一把推开肖焘,“你还敢狡辩,你们都是蠢猪么,不知道阻拦,不知道他这样莽干的后果,混账,混账……”
肖焘吞了吞口水,“督导,我倒觉得这事儿没这么严重,成了,功劳是督导的,罪责是他君象先的。
再说,这事儿君象先办的还真有几分痛快。往常,谁把咱改制司当一回事儿,听着咱改制司像是位高权重。
实际上,就是个背锅的,谁也不拿咱当一回事。
现在君象先一折腾,那帮平素眼高于顶的大族们,都老实得很。您是没瞧见,他们一个个录入血脉,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我还以为这些大族们何等的高傲,会抗争到底呢,没想到也就那么回事儿,督导,您……”
肖焘越说越来劲,正滔滔不绝,忽地,注意到郑元子的眉头高高结起,肖焘深吸一口气,赶忙噤声。
郑元子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肖焘领命退走。
郑元子一屁股跌坐在座椅上,心里一片冰凉。
如果说因为杀戮,君象先捅出了巨大乱子,让他难以收拾,令他倍感烦闷。
那么肖焘此刻流露出的态度,则让郑元子内心深处,一片冰寒。
肖焘什么人,那是他的心腹,绝对舔狗。
以往,就属肖焘最看不惯君象先,一直处在对抗君象先的最前线。
现在好了,连肖焘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对君象先的佩服,遑论其他人。
通过一桩又一桩地搞事情,郑元子惊讶地发现君象先正在快速聚集着威望,若再让君象先这么折腾下去,他觉得自己这个督导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而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排挤宁夏的根本原因。
独坐许久,郑元子起身推门而出,直入西花厅。
“大人,大君见了一下午的客了,真的疲乏了,正休息呢……诶,大人,大人……”
边章的大管家根本拦不住郑元子。
听到大管家的喊声,边章手忙脚乱地撸裤子。
才挥散双颊酡红的俏婢,边章黑着脸道,“郑督导,也好意思来见我?”
这一下午,边章不知花费多大心力,才勉强平息了汹涌的麻烦。
郑元子找来,他心里的火已经忍不住要喷出来了。
郑元子拱手一礼,“下官正为大君分忧而来。”
36章 新职
“分忧,哈哈,郑督导,我倒要听听你怎么替我分的这个忧。”
边章的怨气扑面而来。
适才来寻他的都是中祥州的有数大员,边章许诺无数,才终于安抚这些人。
但归根结底,他的麻烦未消。
不动宁夏,众人怨气难消。
动宁夏,他又没办法和中枢交待。
边章是左右为难,烦闷不堪,只能寄情于林荫小道。
郑元子道,“依下官之见,要解眼前死结,没有旁的办法,唯有一条,将君象先调离改制司。
现在诸君与其说怨气,不如说是惶恐。君象先如此不讲规矩的办事,不成体统,令所人心中不安。
只要将君象先调离改制司,大家心里一安,这怨气自然就消散了。”
边章眼睛一亮,“继续说。”
郑元子道,“君象先此人不简单,看着是胡闹,绝不让人抓住把柄,桩桩件件都办在道理上,还总愿意在办事时,拿影音珠留下证据。
这样一个难缠的家伙,若只是简单的调离,恐怕不能让他心服。
一旦他不服,又闹出乱子来,又是巨大麻烦。
所以,这次调离,不仅要安抚众官,还要安抚君象先。
依下官愚见,江夏县现在正缺一位县君,君象先正堪其任。”
边章拍着郑元子肩膀,“好好,看来我麾下当真是人才济济啊,这个主意极好。”
边章打心眼里赞成郑元子的主意。
原本,他将宁夏弄进改制司,是想让宁夏坐上火山口,没几天自己受不了了,主动去职。
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他先受不了。
现在好了,将宁夏调离改制司,安排为县君,是个绝妙的主意。
县君是方面大员,看职级和一个协办都是一级官,实际上前者含金量高得多。
宁夏若得任县君,就是累迁一级官,补齐了资历上的一大短板。
看着是平调,其实就是升迁。
如此调动,边章料君象先就是有意见,也只能自己憋着。
上下都怕了在改制司的宁夏,边章这边和郑元子商议妥当后,立时下发了调职令,流程走得飞快。
当天晚上,宁夏就接到了调令。
对此,宁夏表现得很平静,安安稳稳接过了调令,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痛快。
事实上,宁夏也没什么好不痛快的。
他折腾出这偌大风波,早就预料到了改制司定然是待不下去了。
但这一波走完,他已经很稳了,不管是地位上,还是心态上。
至少就从边章的调令上,他就能看出,人家是真烦他,也是真奈何不得他。
宁夏才回到家中,张彻已经在门口等着呢,他身边还立着个斗篷客。
张彻冲宁夏传音,宁夏招手,将二人引进门来。
才入院内,那斗篷客噗通一下,拜倒在地,“死罪,死罪,还请大人千万降罪……”
说着,斗篷客解开斗篷,露出一张惨白的中年人的脸来。
此君正是四海会会首何庆。
仗着有蒯掣这位州中大员撑腰,何庆打压起新崛起的歃血盟时,是不遗余力。
谁能想到,宁夏果断出手,一击解决了蒯掣,从根子上灭掉了四海会的胆。
自听说蒯掣出事以来,何庆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自冲歃血盟下手时,何庆就打听清了张彻背后杵着的是谁。
他并没把宁夏当一回事,即便知道宁夏是神魔贵族,但他更自信在中祥州,是权柄说了更算。
哪里知道,没过几天,蒯掣竟直接被宁夏堂而皇之地击杀了。
何庆立时就丧了胆魄,赶忙找到张彻,苦苦哀求,才求来这当面向宁夏请罪的机会。
“罪不罪的另说,但就冲你对歃血盟做的那些事,你觉得就凭这一句话就可以抵消你的罪过么?”
宁夏知道何庆肯定是带着好处来的,他懒得绕圈子,直接递给何庆一把梯子,要他赶紧将好处摆出来。
何庆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黑匣,打开,内中装着两百枚中品引灵丹,“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此后每月我四海会都会有一百中品引灵丹孝敬给公子。
除此外,我四海会愿意和歃血盟结成同盟,全力帮助歃血盟扩张在中祥州的业务,还请公子千万恩准。”
比预料中的多一些,尤其是听到每月都有一百中品引灵丹,让宁夏觉得何庆很是上道,此人值得深交。
张彻送走了何庆,又折回,冲宁夏拜倒,“公子天威,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听闻公子要赴任江夏,不知可有什么训示下达?”
宁夏道,“歃血盟还要加快发展,也许用不了两个月,我会需要一大笔资源。这个,你先拿去用,知道你那边正缺这个……”
说着,宁夏将何庆送来的那个方匣,推给了张彻。
歃血盟的事儿,他全盘交给张彻打理,深知一个组织在高速扩张期,必定会急缺资源。
说白了,现在正是播种的时候,宁夏舍得下本。
张彻千恩万谢,捧着方匣去了。
这一刻,他干劲十足。
遇到这样肯为部下遮风挡雨的公子,张彻热血沸腾,暗暗立誓非要干出个样子不可。
第二日一早,宁夏就拿到了调令,并搞来了江夏县的资料。
他正在家看资料,铁立新找了过来,宁夏道,“放心,答应你的事儿,我已经在办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调到州衙来。”
对铁立新的许诺,宁夏并未忘记。
此次调职,郑元子亲自找他的话,宁夏就提了调动铁立新这一个要求。
郑元子深恐节外生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大人言出必行,下官万分钦佩,下官恳求大人,将下官调入江夏县任职,下官感激不尽。”
铁立新拜倒。
宁夏将他扶起,“铁营长这是何意?”
铁立新道,“大人不必多问,下官只愿在大人麾下听调。”
宁夏这才发现,铁立新嘴角新起一圈水泡,念头转了转,“我明白了,你这是受了我的连累,也罢,你便随我去江夏县履职。”
铁立新大喜,再度拜倒。
宁夏想的不错,自覆灭夏侯家后,铁立新受到了天大的压力。
他才意识到,不管是在承天府,还是到州衙,他身上已不可避免打上了君象先的标签。
有这个标签在,他只会被视作异类。
37章 剖腹
意识到这一点后,铁立新虽然不甘,但也只能面对。
在听说了宁夏即将调任的消息后,他火速赶来,就为了投奔宁夏,免得失了宁夏庇护,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为着铁立新的事,宁夏再一次找到郑元子。
郑元子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帮着完成了铁立新的调职手续,并嘱咐宁夏,江夏那边不能空悬无主,要他实心任事,再创佳绩。
翻译过来,就是希望宁夏快些离开州衙,赶紧去上任。
两人正说着话,肖焘捧着资料进来,宁夏含笑道,“肖协办,我这都要调职了,凭咱的交情,肖协办不帮着张罗一场欢送会。”
肖焘击掌道,“说的是啊,不管怎么说,也是高升,走到哪儿也是咱督导司的人。放心,这个欢送会……我看还是不办了,啊,我还有事……”
经过覆灭夏侯家一案,督导司的威权彻底被建立起来,让肖焘等协办深觉面上有光。
以至于肖焘等对宁夏改观不少,尤其在听说了宁夏即将离开,最后的利益之争也没了。
肖焘是真心觉得有必要给宁夏办个欢送晚宴,正说着,便瞧见郑元子一张脸阴得要滴下水来。
肖焘终于醒悟过来,慌忙遁走。
宁夏冲郑元子拱手,“我觉得肖协办有句话我得挺对,不管我走到哪儿,都是督导司出来的人。
到时候,下官若是遇到麻烦,督导定不会见死不救吧。总之,下官若在外面真混不下去,还是要返回督导司的。”
一听这话,郑元子呼吸都不顺畅了,才要说话,宁夏冲他一抱拳,阔步远去。
江夏区位在武昌府最南,襟山带河,兴胜之地。
宁夏跨乘着州衙赐予的县君车驾,一路赏山观河,便倒了江夏县地头。
因着时间紧,宁夏只在斜阳村住了两天,陪着小丫头下棋,讲故事,烹饪,玩个筋疲力竭,这才往江夏府赶来。
此番赴任,他就带了两妖。
一个是铁立新,被任命为江夏县县尉,掌握一县武力,其实也就是三十余兵丁,还兼着衙差。
另一个是成风,张彻的心腹,是张彻塞过来的。
用张彻的话说,歃血盟不管何时,都是效忠公子的,现在公子出外任官,歃血盟就是公子的一把利剑,何时有需要,一声令下,歃血盟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成风过来,就是代表歃血盟的力量。
车驾越过麻雀湖,宁夏吩咐铁立新降下车驾,在官道上缓行。
宁夏想借此机会,查探县里的民生、政情。
宁夏过分在意自己的仕途,是因为他很清楚每一官阶,都对应着巨大的资源。
何况,他这个县君,注定是个流水官,用不了多久,他还得回到州里,那里才是他的舞台。
所以,江夏县君这一站,他打算还是要有所作为的。
一路行来,但见天地荒芜,赤地百里,遍地面黄肌瘦的乡民,更有甚者,有妖显露本体,蹿行于荒野,茹毛饮血。
来这边久了,见多了人形人貌,宁夏都快忘了此间乃是妖域。
在他看来,这里的妖族和人族,从形貌、文字,饮食、再到共情能力、三观,几乎和人族无异。
在这里见到妖族茹毛饮血,和在人族世界见到灾民易子而食,基本没什么区别。
“江夏县的民生凋敝成这样了?”
铁立新皱眉道,“上面听到的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没想到下面竟是这副惨状。”
成风讥道,“一直以来,不正是如此么?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早些年,我在家乡,这样的场景见多了。
本来是土地肥沃的鱼米之乡,偏偏大族们要兼并,要盘剥,乡民苦不堪言,只能四处流荡、祈活。
劳力不足,大族们兼并来的土地,宁肯荒芜,也绝不肯送给流民们耕种。从这个角度讲,中枢推行改制,当真是挽救民生的德政。
只是,再好的德政,推行到下面,十分能落下两分,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临近正午的时候,车驾进来江夏县城。
一路过来,所见皆是惊人的贫瘠和荒芜,宁夏原以为江夏县城必也凋敝。
岂料,恰恰相反,整个县城人烟稠密,城墙高深,宽阔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一家家商铺沿街大开着,鳞次栉比,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导引车驾的天马神骏,兼之车驾上的纹饰醒目。
车驾才进城来,熙攘的街市立时分开,主动避让着道路。
宁夏想查探民情,从车驾中下来,让铁立新和成风先去县衙打前站。
混在熙攘的人流中,很快,宁夏手里就多了一袋包子,五香卤肉馅的,个大饱满,咬一口流油。
宁夏边吃边行,觉得就冲县城的繁华程度,搞好江夏县的民生,希望还是极大的。
快行到内城时,宁夏的乐观消失不见了。
他竟然见到了收费关卡,十个铜元,才可放行。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内城住的都是贵人,在那里售卖货物,往往能卖出高价。
二者,也是避免穷酸在内城扎堆,惊扰了贵人们,所以要收费。
开始,宁夏还以为这收费的卡子,是县衙所立,再一打听,收费的卡子是汪家所立。
因为他家占了大半条巷子,要往内城,必须经过巷口,因此便设了这道关卡。
宁夏忍着不痛快,缴了十个铜元,进来内城。
沿途,又遇到四道类似的关卡,一路钱先生开道,才终于进了内城。
入得内城,果然清净不少,连街道都格外干净。
来不及细细打量,他便被西北方的热闹吸了过去。
却是一家酒馆前,挤得人山人海,呼喝声响彻云霄。
宁夏正欲探个究竟,便见一个少年捂着肚子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大量的鲜血从指缝流溢出来。
少年踉跄几步,身子一歪,栽倒在地,正躺在宁夏身前。
宁夏才发现,少年的肚子被划开一个巨大的创口,一截肠子断在外面。
他运指如飞,取出针线,麻利地替少年缝合好伤口,往他口中打入两枚丹药。
奄奄一息的少年,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38章 下马威
妖族少年生命力本就强大,否则也不会剖开了肚子,扯断了肠子,还能活这许久。
宁夏虽不是专业医师,缝合技术也差,但照猫画虎,弄了一下,再辅之于疗伤丹药,妖族少年的命就这样保了下来。
“啧啧,还真有敢插一手的。”
“也不瞧瞧雄家是什么人家。”
“一看就是外地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都憋着劲儿要看好戏。
“你快走,不用管我,雄家阴毒,别连累了你。”
妖族少年推开宁夏,挣扎着站起身来。
嗖地一下,两根竹筷如利箭一般射来,快比流星赶月,正射向少年的腿弯。
两记灵虚指射出,两支竹筷应声炸碎。
啪,啪,
一个黑袍中年从酒馆行出,轻轻拍掌,“好俊的功夫,难怪敢来插一杠子,外乡人,报个名号吧,免得误伤。”
宁夏盯着黑袍中年,“当街施暴,阁下眼中看来是没有王法。”
“哈哈……”
不止黑袍中年大笑,围观看热闹等人也哄笑出声,仿佛宁夏说了个极可乐的笑话。
“王法?在江夏,我雄家和王法也差不离,你想要怎样的王法?我现在便可给你。”
黑袍中年大笑。
笑声未落,宁夏已化作一道残影,扑到近前。
黑袍中年大惊,掌中真元凝聚,才要扑出,宁夏已到近前。
黑袍中年掌中的真元击中了宁夏,宁夏身上闪过一抹青气,便听咔嚓数声响,黑袍中年周身的关节被卸掉了数处。
被宁夏拿住要穴,擒在手中,整个身子仿佛被拆去了骨头。
“当众咆哮王法,罪在不赦,都散了。”
说完,宁夏提了黑袍中年晃身离开。
不多时,他赶到了县衙,成全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宁夏将黑袍中年抛给成全,“看稳妥了。”
半柱香,宁夏在内堂落座,成全疾步冲了进来,“公子,你可知你擒的那人的身份?”
“怎么,你知道?”
宁夏含笑道。
成全道,“那家伙一直在叫骂,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我让铁县尉看着他,急急赶来禀报,生恐公子一个不察,行差踏错。
公子可知江夏雄家?江夏三大家族,雄家,蔡家,公孙家,势力都能延续到武昌府,是本土的实力派。
此次江夏县君出缺小半年,皆是因为雄家、蔡家、公孙家在角逐县君一职的缘故。
公子突然降临,打乱了三家的算盘,三家明里暗里都会对公子有看法。现在公子一来就抓了雄家的三公子雄本,这无异于火上浇油,还请公子三思。”
宁夏缓缓点头,“做得很好,成风,张彻派你来,算是来对了。你不止要做好我的眼睛和耳朵,能积极找出可能存在的问题,这真的很好。
不过,我来这儿当县君,就不是来做太平官的,你可明白?你走一趟,问出来雄本当日和那个少年到底因何而起的冲突。”
成风凛然,快步去了,暗道,“自己还真是卖弄了,连州衙那么波诡云谲之地,公子也能谈笑纵横,何况区区一个江夏县。”
目送成风去远,宁夏扩了扩胸,一来就撞上这场风波,他心里是很满意的。
如果江夏县风平浪静,宁夏会失望。
好在江夏的局面,和他收集到的资讯相差不大。
并不需要成风禀报,宁夏早就通过收集到的资料,弄清了江夏现在的上层局面。
雄家、蔡家、公孙家盘踞江夏,不仅控制地方,势力也早就渗透到了衙中。
这样的开局,换个人来江夏担任县君,堪称是地狱级的难度。
但来的是他宁某人,一切自然不一样了,他没有别的技巧,只有一招。
忽地,门外传来击鼓声,紧接着,蹬蹬脚步声传来,堂前掌事的班头曹猛来报,“有人击鼓鸣冤。”
宁夏摆手,“带上。”
不多时,一个白袍青年阔步行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十几号人,皆身着公服。
“见过县君。”
十几名公服人员齐齐冲宁夏拱手行礼。
适才宁夏入县衙,除了三班班头曹猛,和几个书吏,县衙掌事的县丞、功曹、三房检事等县衙中坚官吏一个不在。
好在妖域的县衙,不比凡俗,公文上的法诀足以激活正堂县君宝座处的禁制,县君大印便存于彼处。
此刻,宁夏手持大印,一身公服,无须向众人出示公文,众人便自动认可他的身份。
“尔等何人,因何击鼓。”
宁夏端坐大堂,高声喝道。
白袍青年才要说话,宁夏一拍惊堂木,“既不通报身份,又不下跪,尔等当此间是何地方,来啊,逐出去。”
三班班头曹猛吃了一惊,身子颤了颤,没敢动。
堂下众人皆沉下脸来,白袍青年身后,一位圆脸中年上前一步,冲宁夏拱手道,“下官蔡青,忝为江夏县县丞,见过县君。县君初来乍到,以下官愚见,此案不如交由……”
不待蒋青说完,宁夏重重一拍惊堂木,“既是愚见,就不用大放厥词了。一个佐官,无品无级,见了本官既不大礼参拜,还敢大言不惭,足见昏聩无能,还不速速退下。”
宁夏字字诛心,蔡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余人等也都听得呆住了。
来的那白袍青年乃是雄家老四雄杰,雄本被擒拿,雄家第一时间就探听到了真相。
雄家火速联系了其他两家,江夏县的上层力量因此汇聚,雄杰、蔡青率领江夏县的其他官佐赶来,名为击鼓鸣冤,实际就是兴师问罪。
他们自忖这么多力量团结在一处,纵然君象先是县君,也只能妥协。
毕竟没有哪个县君可以坐视整个政权瘫痪,而无动于衷。
岂料,宁夏根本无视众人的下马威,反倒直接硬顶了上来。
“你,你…”
蔡青面红耳赤,指着宁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可是堂堂县丞,上任县君在时,被他搓扁揉圆,弄得灰头土脸下台。
他根本就没想到,君象先根本视他如走狗,还敢让他跪下行礼。
他要被气疯了。
39章 密议
“蔡县丞,你是何品级,可有官徽?无官徽之下官拜见上官的礼数,还要我教你不成?”
宁夏冷声喝道,“来啊,曹班头,将此獠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曹猛惊呆了。
县君赏县丞板子,八百年也没听说过啊。
蔡青气乐了,指着宁夏怒喝道,“姓君的,不要以为你在州衙嚣张,到了此间也可以肆无忌惮。整个江夏县,敢打老子的人,还没生出……啊……”
蔡青喝声未落,宁夏已将他扑倒,一脚踏在他背脊上,蔡青动弹不得。
宁夏大手一招,一根又粗又圆的刑杖就落入手来。
他抡圆了刑杖,重重砸在蔡青背脊上,一击下去,蔡青已然喷血。
初始还能叫骂,后来只剩了求饶声,最后连求饶声也发不出来,竟昏死过去。
满场一片死寂,众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亘古奇闻,县君亲自行抄起刑杖,打了县丞五十大板。
“曹班头,你可以滚了。”
宁夏一指目瞪口呆地曹猛。
“啊!”
曹猛惊了,“不,县君,您不能啊……”
曹猛话音未落,刑杖便扫了过去,曹猛一张嘴被打出了血雾,直接飞出大堂去,“不尊上命,这一下是轻的,再有人不尊上命,本官就拿王法和他说话。”
说着,宁夏调转刑杖,一指白衣青年,“可是你击的鼓?你有何冤屈?”
雄杰喉头仿佛生刺,竟说不出话来。
啪的一声,刑杖抽在雄杰脸上,将他抽得横飞出去,“无冤而击鼓?该当何罪。来啊,将此獠拿下。”
副班头贾康惊呼一声,撒腿就跑,其余的衙差也惊作鸟兽散。
宁夏大手一挥,令签如利箭飚射,嗖嗖射出,二十余衙差,无一漏网,皆被射倒在地。
“疯了疯了,县君,你可知……”
功曹刘龙终于忍无可忍,暴声喝出,喝声未落,宁夏刑杖挥出,将他满口牙打落,“轮得着你一介草民,在此间咆哮。”
“他,他是功曹刘龙……”
上公房检正姚措急声道。
“他不通名姓,我怎知他是何人,既是功曹,缘何不来行礼。你又是何人,这里有你这草民说话的份……”
话音未落,宁夏挥杖又扫翻了姚措。
这下,众妖都惊了,纷纷跪倒行礼,自报名号。
任谁也瞧出来,这个县君根本不讲其他,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实力。
只要找到借口,随时便要出手伤人。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怂就怂吧。
将将中午,整个县衙前,聚的人山人海。
自县丞蔡青以下,功曹刘龙、上房检正姚措,三班班头、副班头、众衙差,足足三十号人,皆被五花大绑,戴了八十斤的大枷,跪在衙前示众。
多少年了,县衙何曾有过如此惊悚的一幕。
新到任的三班班头成风,指挥着新上任的一众来自承天府的差役,一边押解着众犯,一边指着告示,宣读着新任县君到任,每月逢三、逢七视事的消息。
将将到下午,县尉铁立新率领三十县兵,突袭了内城和外城之间的各大关卡,直接将设卡之人擒拿。
按照宁夏的指示,在设卡口,当众执行鞭刑,鞭死设卡恶霸十余人。
一时间,整个县城都震动了,大量许久不曾进入内城的妖族们纷纷朝内城涌来,县衙前成了风暴中心。
忽地,一个少年行上前来,摘下鼓槌,咚咚咚,巨鼓敲响,阖衙震动。
…………
傍晚,城北雄家。
占了小半条街的雄家,从来都是城北的禁地,普通百姓有事要去城北,也只能选择绕道而行。
往日里,雄家门前都是一片素净。
然而今日不同,从下午开始,一队队车马就开始朝雄家汇聚,到了傍晚,偌大个雄家已经聚了两百多号人马。
正堂内,高朋满座。
正堂里间密室,二十多人齐聚一堂,人人面色凝重。
“没什么好议论的,姓君的太不像话了,他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有这么过分的,他以为他是谁,一来就打了咱们的人,毁了多年的关卡。更重要的是,我听说雄本和雄杰,都被他抓走了,这算什么,分明没拿咱们当回事……”
蔡家家主蔡奇拍案而起,恨声喝道。
公孙家家主公孙子玉跟着表态,“我等本敬着他君象先是从州衙来的,本欲互利互惠,和平相处。却没想到他这么不识抬举。
姓君的在州衙干的事儿,诸位也都听说了吧。他现在是弄得天怒人怨,州里想要看他倒霉的,不计其数。
说白了,他就是发配而来。咱们上面又不是没人,何必怕他。
这次弄倒了他,说不得州里有的是人领咱的人情。啸北兄,你该拿个大主意了。”
才到雄家,蔡家家主蔡奇、公孙家家主公孙子玉都早早亮明了态度,要和宁夏周旋到底,只是雄啸北迟迟不肯表态。
紧接着,县衙诸多官吏被枷号示众,有人敲击鸣冤鼓的消息传来。
雄啸北才召开了此次秘会。
平心而论,他是不愿和君象先起冲突的。
一者,前任的县君就是因为不肯配合他们三家行事,被弄走的。
新来一个县君,总不能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弄走?
这样蛮干,州里、府里都会起非议的。
二者,君象先的来历,他们早就打听明白了。君象先头顶上上神魔贵族的帽子还是有着极大影响力的。
三大家族其实更愿意配合君象先,助他成功,结个善缘。
然而,三大家族哪里知道,宁夏还没来赴任前,在阅读了江夏县的相关资讯后,早就将这三大家族当作了自己的军功章。
初来乍到,暴起发难,是早就盘算好的。
而宁夏没预料到的是,三大家族太过豪横,简直处处破绽。
他原本以为,要找破绽,需要时间,却没想到初来乍到,三大家族的破绽处处可见。
如今,宁夏的所行所为,在雄啸北看来,已经将三大家族逼到绝境了。
雄啸北必须表态,“蔡兄,子玉兄,当此关头,还得你我三家同气连枝,共度时艰。”
说着,重重一拱手。
40章 激化
蔡奇杰、公孙子玉同时拱手一礼,同声道,“啸北兄无须客气,尽管发号施令。”雄啸北回礼,“如此,雄某就拿大了。依雄某之见,此番对付君象先有三策。一者,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君象先一来就如此骄狂,摆明了是想激我等出手,只要我等出手,便是犯错。
我研究过君象先近来在州里干的事,此人最好借律法之名,以辣手杀人诛心。
在这个关头,咱们必须收敛好自己。君象先折腾律法,咱们就想办法在府里用力。
总之,他打他的,咱打咱的。
二者,必须备下强力手段,以防君象先暴起发难。侯伟贤侄、博贵贤侄,二位有万夫不当之勇,关键时刻,还须你们出手防住君象先……”
蔡侯伟、公孙博贵,乃是蔡家和个公孙家的武力最强者,都有筑基后期的实力,一身神通,漫说在江夏县,就是在武昌府也有一席之地。
是蔡家和公孙家的武力保障。
蔡奇杰道,“啸北兄太自谦了,谁不知江夏县第一强者是令郎雄极客,距离结丹也只一步之遥。有他在,博贵或许能交相辉映,犬子又算得了什么。”
公孙子玉也跟着客气两句,雄啸北挥手,“二君太谦虚了,既如此,应对君象先暴起发难的小组,就由雄极客、蔡侯伟、公孙博贵三人负总责。
接下来,我要强调最后一点。咱们先按兵不动,静等君象先折腾。他折腾越过火,上面必定越看不过眼。
时间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只要时间一久,咱们在府里加大活动力度。不说掀翻君象先,让他挪挪位子还是不难办的。
总之一句话,只要咱们团结一心,一起努力,区区一个……”
哐的一声,密室石门被撞响了,雄啸北大怒,大手挥开了石门,他的心腹管家立在门外。
雄啸北强压着怒气,“什么事不能待会儿再说,非要现在来搅和。”
管家急道,“家主,是王检正有急事禀报。”
说着,他让开了身子,身后现出一人,正是中公房检正王康。
“王检正快快有请。”
“终于有人出来了。”
“公孙家的乘龙快婿,这个时候能来,还得是自己人呐。”
“王检正,县衙到底是怎么了……”
众人七嘴八舌,不待石门封闭,就问候出声了。
三大家族快速摈弃前嫌,抱成一团的直接原因,并非是宁夏打破了三家在内城设置的卡哨。
也不是雄本、雄杰被抓。
而是宁夏快刀斩乱麻,自上而下横推了县衙原有的公职体系。
那里才是三家的核心利益所在,三大家族盘踞多年,操控一方,可以和县君对抗,正是因为县衙上上下下,充斥着他们的姻亲、故旧。
宁夏从上而下这一折腾,等若是断了三大家族的根基,他们焉能坐视?
公孙子玉挥手压下乱声,“康儿,你和大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康喘息未定,惊声道,“诸位,诸位,赶紧逃,赶紧逃吧,这次来的君象先是疯子,是疯子啊,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王康先声夺人,一下子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走了。
公孙子玉道,“到底是何事,休要胡言乱语。这里是江夏,背后还有武昌,他君象先还敢大开杀戒不成?”
王康道,“三叔,您有所不知,姓君的这次把民气全炒热了。县丞都被枷号到了县衙外,产生的震动实在太大了。
今天上午,君象先和雄本兄起冲突,全因一个叫菁夫的小儿。菁夫小儿狂悖无礼,觊觎雄本兄的美妾,雄本兄稍作惩戒,竟被姓君的撞上。
适才,菁夫小儿敲击鸣冤鼓,君象先开堂问案。菁夫小儿诬告雄本兄,说是雄本兄想霸占他家良田,故意在酒馆污蔑他偷食了雄本兄的蓝玉螺。
菁夫小儿自己剖开肚皮验证,又说是雄本兄逼迫他干的,还找了几个无知愚夫做伪证。
君象先糊涂官判断糊涂案,竟然直接判了雄本兄诬陷、害命的重罪……”
“混账!”
雄啸北勃然大怒,“他竟敢如此陷害我家。”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菁夫诬告,不过是王康美化的结果,真实情况应该就是菁夫在公堂上自陈的那样。
可这又如何,区区贱民,有何资格控诉豪大家?
王康道,“问题的关键是,他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竟然逼迫了雄本兄认罪画押。他当堂打了雄本兄一百大板,判了二十年徒刑。
当时,整个公堂都轰动了,大量无知愚夫开始兴风作浪,一个接一个上告。
一个时辰,我等就录了诬告案八十七桩,桩桩诬告都指向我等三家,简直岂有此理。
这还不算,姓君的召集我等,让我等三日内不要回家,在衙中整理案情。
口口声声说要坐实了案件,还说两日之内,便要向州衙行文,请动州衙发兵来助。
为防止消息走漏,他设置了法阵,防止秘宝传递消息,还派出重兵,把守住县衙。
然则百密一疏,他哪知我房间有一条密道,趁着防守不注意,我从密道脱出,直奔此处。
三叔,还有列位前辈,且不可耽搁。换作旁人,我们根本不必担忧,毕竟想连根拔起我们三家,简直和覆灭整个江夏县没什么区别。
可此人是君象先,他就是个疯子,连州衙里的豪族,他说灭也就灭了。三级高官蒯掣蒯别驾何等身份,他说杀就杀了。
一旦让他明日向州里送出文书,便再无回旋余地,他在州里本就调动过兵马。
州兵一来,我等便是砧板上鱼肉。
诸位,当断不断,必生后患,速速遁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此次走脱,恐怕再难返回县衙,且用不了多久,君象先一定会侦知我走脱的消息,届时,他恐怕要提前展开行动了。
诸位叔伯,切莫自误,晚辈现在就退走了,保重!”
说着,王康拱手团团一礼,便要离开。
众人面沉如水,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41章 人心不可量
“且慢!”
雄啸北叫住了王康,“世侄传讯不易,这个情,我们受了。敢问世侄,现在衙中有多少兵力。”
王康双目圆睁,场中众人都惊呆了。
“啸北兄,你这是何意?”
“啸北兄,不到万不得已,何必走这条路,姓君的未必敢把我等如何?”
公孙子玉、蔡奇杰都意识到雄啸北想走最险的那条路。
雄啸北拱手道,“诸君应该知道,雄某生平最不愿弄险,倘若有一条路能走,熊某绝不会出此下策。
但现在的情况是明摆着的,姓君的要将我等一网打尽。一旦真的等他将公文传入府中,府中大军一到,我等再无机会。”
王康瞪圆了眼睛,“不可,啸北世伯,万万不可。君象先到底是妖庭命官,我们若是冲他下杀手,中枢定不肯干休。
一旦中枢较真,立时就是玉石俱焚的局面。”
公孙子玉冷哼道,“浅见。当今天下,杀官造反的还少么?也不见最后没个下场。何况,咱们只杀官不造反。只要做得干净,让上面拿不住把柄,便可保无虞。
别忘了,姓君的在州衙是怎样的风评。想他死,想看他倒霉的高官比比皆是。只要这件事办得稳妥,是一点麻烦也没有。”
王康惊慌的表情稍稍镇定,“话虽如此,可君象先到底是君家的人,若让他死在这里,君家一旦找上来……”
蔡奇杰哈哈大笑,“君家传承无数岁月,开枝散叶得恐怕君家老祖都不知道有多少君家子弟了。
他君象先一个流落到下界的旁门子弟,便是死了,只怕也是悄无声息。王康贤侄,你报信很及时,我们不会忘记你的大功的。
只要君象先完蛋,你即便不能竞争县君,争一争县丞的位置,还是足够的。”
王康大喜,拜倒,“多谢世伯。既然诸位长辈如此定计,晚辈豁出命去奉陪就是。只有一点,君象先凶悍,至少有筑基中期的实力,且邪法可怖。
传闻蒯掣蒯别驾就是死在他的偷袭之下,足见此獠阴狠,若要行动,扑杀宁夏当是第一要务。”
一头赤发的雄极客哈哈大笑,“区区一个筑基中期,算得了什么。雄某无相神功大成多年,还不曾斩杀强敌。一个县君,勉强凑合。”
雄啸北道,“事不宜迟,诸君,速速号集力量,半个时辰后,展开行动,围攻县衙,刀兵所过,鸡犬不留。”
尽管说得豪迈,任谁都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一旦有丁点意外,便会崩盘,随之而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三大家族再不留力,半个时辰不到,便号集了近三百人马,其中筑基境占了大半,还配备了不少制式装备,推出一枚灵阵炮来。
酉时三刻左右,借着夜色,三百叛军将县衙前后围堵得水泄不通。
并在雄啸北的指挥下,大量阵石升空,布置出一个个遮掩禁法,和防御禁法。
乱光扑天,立时惊动了县衙,县衙内传来阵阵惊呼和忙乱。
嗖地一下,一道红光冲天,雄啸北放声大笑,“禁阵已成,此乃瓮中捉鳖,都别打死君象先那兔崽子,老子要一刀活劈了他。”
雄啸北一声令下,众叛军火速推倒又高又厚的围墙,从四面八方冲进了县衙。
王康头上绑着红绸,一马当先,高声喝道,“杀贼啊!”
他才冲进县衙,便听轰鸣声响起。
轰!
轰!
轰!
三道强悍的冲击波扫出,叛军密集的冲锋阵营,顿时被凿出三个巨大的窟窿。
叛军推出的灵阵炮还不及发威,就被冲击波扫中,化作一团废铁。
雄啸北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冰凉。
“狗?的,上当了!”
公孙子玉仰天怒喝,“王康,王康,老子活吞了你。”
霎时,公孙子玉化身一条龙角巨蟒,气势无伦地冲阵,身形动处,掀起巨大气旋。
轰!
轰!
两记灵阵炮轰来,他庞然的巨蟒之身扭动,竟然避开。
眼见巨蟒已扑入衙中,一个白色身影冲霄而起,直射巨蟒,嗖地一下,一根乌沉铁棒如利箭射来,精准地钉入巨蟒头顶。
白色身影翩然落定,立在铁棒顶端,不是宁小骨又是何人。
“散开,散开,跟狗?的拼了。”
雄啸北怒喝一声,率先冲出,蔡奇杰紧随其后。
众叛军谁都清楚,已经没了退路。
此次围攻县衙,就是破釜沉舟,不胜则亡。
大军冲入的时候,宁夏正独坐高堂。
张彻拜倒,“公子,火候差不多了,诸君早憋得久了,再不下来,大家就要憋疯了。”
宁夏微微点头,张彻大喜。
张彻才冲出门去,大手一挥,一道七彩焰火腾空。
霎时,县衙的地面生生塌陷一块,大量人马掩杀而出,人人坚兵精甲,锐不可当。
一场大战,持续了半柱香,终于落幕。
三大家族推举出的三位准备应付宁夏的强者雄极客、蔡侯伟。公孙博贵,连宁夏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扑杀当场了。
战后论功行赏的活儿,宁夏交给了张彻去办。
该给下面人竖立威信的时候,宁夏绝不抢风头。
他也没忘了王康之功,拔擢他作了县衙的功曹。
王康拜倒谢恩,“县君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宁夏摆手,“你是自助者天助,接下来,呈报给上面的公文就交给你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写。”
王康叩首,“下吏胸有成竹,只是三大家还有些旁家别枝,若不一网打尽,恐生后患。”
宁夏怔了怔,“也交给你办。”
王康再谢,退走。
王康才离开,铁立新从后堂转了出来,“县君,这就是个无耻小人,何必用之。”
宁夏笑道,”小人有小人的用法,若没他,要灭这三家焉有今日的顺利。”
铁立新怔了怔,“我至今想不通,他是公孙家的女婿,缘何主动投效县君。为了取信县君,他自告奋勇去诱敌,还不惜交出命血。
这样的小人,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县君不可不慎用之。”
宁夏点点头,”万丈深渊终有底,未有人心不可量。你的嘱托,我记下了。”
42章 化怨
铁立新离开不久,张彻赶了过来,“共计得筑基以上残尸一百六十七具,抄没三大家族,所得资源,按中品引灵丹大致汇总,计一千九百三十余枚。
不过变现需要时间,尤其是大量的田产,变现起来很是麻烦,若是急卖,恐怕也售不出高价。”
宁夏道,“尸体给我,其余资源,你先收着,够不够论功行赏的?”
这次,张彻调集来的不止是歃血盟的力量,还有四海会的精锐。
自打蒯掣完蛋后,四海会的何庆彻底倒向了歃血盟,现在双方合作得很是密切。
张彻道,“即便不够,差得也不会多,公子不便操心,我会料理明白。”
一场大战,因着三大家族自己布置好了禁阵,里面打得天翻地覆,整个江夏县城竟丝毫未觉。
只是一早醒来,不少人都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即便铁立新率人将县衙内外的血迹冲刷多遍,没有一场大暴雨,这浓郁的血腥味怕是散不去的。
不到中午,县衙已留言蜂起,正午时分,县城内外,数十张榜文张贴而出,历数三大家族无数罪恶,言明三大家族已尽数被诛。
整座城池在短暂的死寂后,忽然陷入一场狂欢。
而这场狂欢,随着“勉天赋一年”的榜文张贴出后,达到了顶点。
………………
傍晚,武昌府府衙,菊香厅。
府君郑昌化才收到来自江夏县的奏报,便火速招来了心腹谋主江津。
江津看完奏报,怔了足有十余息,才连声叹道,“狠,是真狠啊,连根拔起,片甲不留,他,他怎么敢……”
郑昌化轻轻在黄梨木椅背上拍打着,“他怎么不敢?蒯掣都宰了,动几个土豪有什么不敢。可笑那些土豪,平日自诩了不得。
到关键时刻,跟蠢猪一般,竟然被君象先玩弄鼓掌之上,简直可笑。”
江津皱眉,“不得不说,君象先设局巧妙,还找了内应,更关键的是,他巧埋伏兵,这一招很是阴毒。
对了,他用的是私兵,咱们是不是要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做文章?做什么文章?”
郑昌化微笑问道。
江津诧道,“府君,您不打算和君象先为难?蔡奇杰和您……”
郑昌化摆手,“蔡奇杰拜我老子作干爹,为的还不是攀上我,难道还有什么真情实意不成?
他人都死了,难道要我为他赴汤蹈火?
姓君的狠呐,咱们犯不上招惹这种敌人,他愿意折腾,由得他折腾。
瞧瞧人家证据准备的,多充分啊,到了州里,大君也不能拿人家怎样。”
江津拱手一礼,“府君高见,像君象先这样难缠的家伙,确实没必要招惹。依我看,州里就是觉得他难缠,才一股脑儿扔到江夏的。
州里都不管他,咱们也没必要管,依我看,照君象先这么折腾,恐怕也没几天好活了。”
郑昌化眼睛一亮,“江兄是听说些什么了?”
江津摇头,“听是没听说什么,但事情是明摆着的,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君象先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了,说实话,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一个神魔贵族出生的公子,为何行事如此急烈,仿佛迫不及待一般。
以往,他在州衙,团徐、宁北之流,不好行事。现在他蜗居江夏,天高地远,避无可避,择一团徐、宁北,即可灭之。
大人以为,这等情况下,君象先还能活几天?”
团徐、宁北,皆是古之著名刺客。
郑昌化含笑道,“江兄高见,如此说来,咱们确实不用急。那这次江夏的空缺,缓缓?”
江津笑了,“当然要缓缓,现在根本叫不出高价,便是白送,又有几人敢去江夏赴任?那君象先申请的免税?”
郑昌化摆手,“允他,我可不想招他。”
………………
江夏县沸腾了。
从告示张贴出去的那天,便有大量的妖民击鼓鸣冤,一桩桩案子被登记、被审理。
三大家族大量的走狗被缉拿,整个江夏县呈现一种病态的热烈,这种热烈还在向郊外的乡镇蔓延。
案件的审理到了第三日上,宁夏就把审理工作交给了王康。
他已经坐不住了。
起因是他眉心越来越热,内心深处越来越悸动。
他急忙返回后衙密室,盘膝坐定,放出神识,忽地,他仿佛感应到天地之间,一股缥缈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眉心处的热度越来越炽烈了。
宁夏念头一动,指间血液溢出,一枚剑丸现在掌中,剑丸才现,那股缥缈的气息,便朝剑丸中钻去。
霎时,宁夏眉心处的热度褪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空灵之感。
他默默的炼化那股气息,内心越来越平宁,继而生出窃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宁夏终于明白,那缥缈的气息,就是消解的怨气。
他的剑丸乃是炼化怨气而成,一直无法化剑,他还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到。
后来一想,秦可清在筑基境时,早就能化剑了。
至此,宁夏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此刻,他灭掉雄霸江夏县多年的三大家族,随着一桩桩冤案的重新审理,以及免税政策的推行,积压在江夏县衙门身上多年的怨气开始消解。
这种消解的怨气,竟然引动宁夏的气血,才导致他眉心发热。
此刻,消解的怨气被一点点炼入剑丸中,宁夏隐隐感受到剑丸和自己的感应在加深,原来的混沌一片,渐渐变得清澈。
这种祭炼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直到空中消解的怨气,再不能被引入剑丸。
炼化方才结束。
心念一动,宁夏催动剑丸,刷的一下,白光扑簌,光芒大盛。
宁夏紧皱眉头,实在弄不明白,为何还是不能显化剑气。
他能感受到剑丸中的怨气消解得差不多了,但和这剑丸总是隔着一道什么屏障。
“看来还是机缘不到。”
宁夏放弃了祭炼,出关。
这时,州里和府里的公文已到,果如所料,宁夏的奏报都被批准,三大家族直接被定为叛逆。
43章 刺
打扫干净房子,宁夏开始搞建设,主要是任官。
整个许江夏县,除了县丞,他无权任命,其余的职务,他都可以任命。
只需报知府中,府中没有专门文书否决,任命就算通过。
宁夏无意盘踞江夏县,张彻带来的人马自大战结束后,就被带走了。
宁夏任命的官吏,也都是本土派,绝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良家子。
他除了紧握人事权外,其余一应事务,都委托给了铁立新,成风、王康三妖。
这日,他在县城中微服私访,路过李老五包子铺,买了一袋包子,才行出一条街,宁夏忽地转过头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提着一把胡琴,目光温和地盯着他。
“你来了。”
“我来了。”
“你到底还是来了。”
“我到底还是来了。”
“你一把年纪,这又是何苦?”
“人家出的价钱高,我拒绝不得。何况,我也想见识神魔贵族全形态下,到底有多厉害。”
“换个地方,此间皆是吾子吾民,何必多伤无辜。”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他们能死在我的琴声下,未尝……卧槽……”
老头话没说完,宁夏身上冒出符光,人已经没影儿了。
老头冷笑一声,指间清光凝聚,化作一只飞鹤。
飞鹤蹁跹,腾空而去。
宁夏才出现在百里之外的乌当山脚,飞鹤的身影便到了。
宁夏抬头望见飞鹤,知道走不脱,索性不走了。
至于老头的造访,在他预料之中。
为了快速登上高位,为了快速聚敛资源,他一路倒行逆施,自然结下仇家无数。
他甚至懒得想仇家来自何方。
他更不愿避开,因为避无可避,除非他自己去职,否则,只要他在江夏县,人家总能找上门来。
他既然敢惹事儿,便自信有肩膀能抗事。
来的纵是结丹,又如何?
他盘膝打坐,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极致,随即,反掌现出一道金刚纹,没入体内。
紧接着,一道音波隔空袭来。
音波所过,衰草、蓬蒿,巨木,皆被齐齐切断。
宁夏大手一挥,真元聚成护罩,音波击在护罩上,竟发出铮铮地金铁之声。
“如此凝实的护罩,筑基中期的实力,难以想象。”
老头乘风而来,轻轻拨弄指间胡琴,大片音波在空中凝聚成一把气势绝伦的大关刀,凌空斩落。
宁夏指间轻弹,数十道指剑转瞬射出,将巨大关刀射得百孔千疮。
“灵虚指,这么霸烈的灵虚指,少见。”
老头含笑说道,继续拨弄胡琴,源源不断地音波攻击,密如骤雨。
宁夏的灵虚指根本跟不上,索性他放弃了攻击,护罩护体,任由音波轰击。
“结丹境只有这点实力么?真让人意外。”
宁夏轻轻拍动胸前的官徽,好整以暇地道。
老头笑道,“既然你急着上路,我就不陪你玩了。”
嗖地一下,一只银色的炼尸毫无预兆地扑出,直射宁夏。
炼尸浑身干枯,面容模糊,举手投足间,地面塌陷,所过之处,巨木应声而倒。
转瞬炼尸已扑到近前,飚若疾风。
眼见宁夏便要被炼尸扑中,一道身影扑出,乌沉铁棒挥动,打得炼尸一歪。
与此同时,炼尸双手已抓在那道身影身上,足能生裂金铁的双手竟破不开宁小骨的防御。
“傀儡!不可能,我的银尸能生裂金铁,怎么可能破不开一个傀儡的防御?”
老头讶道。
这具炼尸,是他多年辛苦所炼,只差一步就能到达金尸,便可释放恐怖尸气。
即便只是一头银尸,恐怖的遁速,无与伦比的肉身,便是结丹境撞上,也得头疼。
至于筑基境,遇上简直就是噩梦。
他放出炼尸,就是想结束战斗。
对付一个筑基小辈,他还不想动用压箱底的本事。
熟料,宁夏放出的傀儡,威力竟丝毫不逊炼尸,一根乌沉铁棒打得炼尸连连后退,竟大占上风。
“很好,这才像是神魔贵族该有的手段。不过,老夫今日便要你知道,境界的差距,绝不是区区血脉就能抹平的。”
老头清啸一声,一颗黑色结丹悬浮头顶,霎时,周遭的灵力开始收紧,宁夏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对灵力的掌控。
“丹元压制。”
宁夏皱眉。
结丹境对结丹以下境界真正的杀手锏,便在于丹元压制。
一旦放出结丹,丹元密布,整个战场很容易被丹元封禁,结丹以下修士便会无灵力可用。
“死吧。”
老头大手一握,三朵青色梅花,转瞬悬浮到了宁夏头顶。
梅花转动,宁夏的真元护罩,应声而碎。
梅花再转,嗖地一下,冲天大火从宁夏周身冒出。
三朵青色梅花转瞬便被火焰吞没,老头大惊失色,才要飞退。
密布整个空间的丹元都被引燃,反将他笼罩在火场之内。
“先天真火,不,绝不可能有这么凶猛的先天真火。”
老头满面铁青,周身冒出汹汹紫火狂冒。
熊熊紫火在他体外形成防御护罩,一时间,宁夏裹在先天真火内的地火龙珠竟然不能攻破。
他心生焦急,地火龙珠是他应战老头的最后杀手锏,若地火龙珠都不能奏效,局势就凶险了。
事实上,老头的情况也极为不妙,他的丹火形成的护罩,在飞速衰退。
而真元被引燃,形成固定场域,他退也退不得。
便见他深吸一口气,头顶上的黑色结丹开始燃烧,便见他大手一抓,真元化作长枪,长枪才现,便从他掌中消失。
下一瞬,长枪出现在宁夏胸口,直接将宁夏洞穿,钉在地上。
生命的元力在飞速地流逝着,宁夏嘴角现出苦笑,“还是不够看。”
他坦然地迎接死亡,唯一地担忧是凤凰胆会不会被老头拿走,收入识海空间。
到时候要重生,流程可就复杂了。
他静静地体悟着生命流逝的过程,忽地,灵台处一片清明。
原本自炼化消解掉的怨气入剑丸后,这层隔膜一直存在着。
眼见着他的生命要归于沉寂,那层隔膜忽然消失不见。
刷地一下,宁夏祭出了剑丸,一瞬间,满地的血液被抽空,他的身子瞬间干瘪。
全部的血液都收归剑丸,化作一个足球大小的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