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全屏
“你好。”
谢山风大叫:“鬼!”
在她两步外,一道白色长条状的影子在说话。
影子轻咳了声,彬彬有礼。
“你好,谢山风小姐,你进入了穿越系统,我是系统007,接下来,由我给你布置任务。”
谢山风看看周围,她被一堆马赛克给围住,在肚子里腹诽,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系统,全是马赛克。
“现在领取你的任务。”
“什么任务,不是,我怎么到这了?”
007说:“你跟菩萨吐槽,压力太大,你想离开这个世界。”
谢山风懵逼,她什么时候跟菩萨说这个?而且,这货不是系统吗?菩萨不是佛教的吗?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吧?
她没问,007已经回答:“互联网时代现在做什么都是全球化,给菩萨许愿的人太多,他们忙不过来,我们就去接了单子,其中就有你。”
“我负责你的业务,如果完成的好,我就可以升职,我们是一对一交接的业务。”
谢山风想了一会,自己上个月去西园寺的时候,确实去拜菩萨了,可那不是她的吐槽吗?为什么要来真的!
“我现在是死了吗!”
007居然还有手机,在手机上点来点去,翻到谢山风这页:“准确来说,你没死,这里是系统空间,也可以说成是轮回道,你的任务是攻略张怀月,以及让他不会在十七岁的时候死掉。”
“你用的苹果手机?”
007点头:“这是001的手机,我用的华为p30。”
“还真是与时俱进。”
谢山风消化了这些东西,不过,她扭头四顾,这里是轮回道?马赛克轮回道?要不要这么搞笑。
“你可以去做任务了。”
“喂!我还有问题。”
这个007根本不给她提问的机会,瞬间消失,说走就走,一天旋地转后,谢山风睁开了眼,她才睁开眼,蒲扇大的一张手啪的甩在她脸上。
“死丫头!就知道你装!给我起来。”
她那个去,这什么情况,007说她要去攻略一个叫张怀月的人,这怎么一睁眼就被人抽嘴巴子,谢山风一骨碌坐起来。
胡氏见她能爬起来,揪着领子将人拖了下来,谢山风挣扎,这一挣扎立刻发现敌我力量悬殊过大,这个女人起码有一百五十斤,她——看看自己竹竿似的胳膊,再看看两条短腿。
有没有搞错!她这身体就是个小学生!她拿什么东西去反抗!算了,算了,打的不是她谢山风,是这个宿主的身体,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宅斗的。
脑子响起007的声音。
‘这是你后妈,你今天会被卖到张家的庄子。’
系统还告诉她主线,谢山风问‘我叫什么名字。’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呦,丫头醒了,庄子的人就在外面。”
‘你叫丫头。’
‘这也能叫名字?我有没有外挂金手指之类的?’
‘有外挂,金手指没有,你的外挂就是能提前知道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就这也能算外挂?’
‘我下线了。’
‘喂!喂!’
007说下线就下线,谢山风在脑子怎么喊,都没回应,她只能调整心态,跟着主线走了。
外面说话的婆子进来,是个人牙子,要把谢山风带到张家的庄子里,那个打她的胖女人,是丫头的后妈,这也就不难理解,这胖女人为什么会打她了,后妈不都这样。
谢山风被推到外面,上一辆牛车,在土腥味翻飞的午后上了去张家庄子的路,时值五月初夏,正是收麦种稻种的季节,气候温暖,风也和煦,谢山风在牛车上一路欣赏田园风光,心中感慨万千,甚至有吟诗一首的冲动,搜肠刮肚半天,无奈文学水平有限,遣词造句想了一路。
终于在进庄子前半个小时,谢山风吟诗一首。
天上燕子麻雀飞,
地上牛车蚂蚱跑。
过了麦田见翠桑,
又是人间好风光。
到了庄子门口,人牙子跳下来,推着谢山风进了庄子的木头大门,谢山风估量了自己身高,大概一米一多点,矮,瘦。
八岁的孩子这个身高,放在她那个时代,矮了些,也不知道宿主的脸长什么样子,她是乐天派,人生哲学路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
围墙是红砖头砌的,围墙里面就是张院子,院子里面有竹林,翠绿的竹枝从墙头探出几丛来。
庄子的管事刘伯出来领了谢山风进去,洒扫的黄婆子见到人牙子带来的人,嫌弃的说:“这瘦不伶仃的,看着也不机灵,我说,你也太那个了,这里可是张家的庄子。”
人牙子推了把谢山风,赔笑着说:“还要劳驾嫂子调教调教。”
谢山风被带进了庄子里,她不是来庄子做事的,也没打算跟这些个婆子妇女们打交道,天也黑了,她打算吃点东西就睡觉,这个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吃过饱饭,她现在饿的两眼冒金星。
庄子里的女人带她往院子西边走:“你叫丫头?”
谁会叫丫头这个名字,谢山风赶紧纠正:“我叫小风。”
带路的女人姓袁,鹅蛋脸,说话快动作快,看着干练,推开厢房门:“你住这,明天早上卯时起床。”
卯时是几点?
谢山风不清楚古代的时辰,这个时代她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这个朝代也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不过这些不重要,她要找到张怀月,然后攻略他,回家,就是这么简单。
卯时,太阳刚刚爬出来,露着蛋黄似的脸蛋,那丰盈浓烈的橙红色,越看越像溏心蛋,她被人早早喊起,庄子后面有水塘,谢山风早上得去鸭塘赶鸭子,赶完鸭子才能去吃早饭。
她哪会赶鸭子,鸭子们拍着翅膀嘎嘎叫着下了水,扑腾的那叫一个欢快,谢山风感觉这样就可以了,去厨房领她的早饭。
她是被生活磨砺过的人,很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因此呢,谢山风看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可不想跟人结梁子,给自己惹麻烦。
在庄子里谢山风既不出挑,也不多事,大家都是在张家别院做事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昨晚领她进来的女人喊她:“去厨房烧火,吃了饭,下地干活。”
到了晚上,谢山风放的鸭子一个都没回来,全跑到外河去了,她只知道把鸭子放出去,却不知道将鸭子们拦起来,刘管事带着其他人披星戴月的将鸭子找了回来。
第二章,丑八怪,滚
犯了错要受罚,这庄子里有个不喜欢她的婆子,姓黄,刘管事说教她几句,这事就算过了,这姓黄的婆子不依不饶,非说要给这丫头一个教训,外面进来的丫头,又不是家生子,不给点教训,不然不长记性,这事如果过去了,以后更加难管教。
刘管事想想也是,就问黄婆子怎么罚,说这些的时候,谢山风就跪着,黄婆子眼珠一转,让谢山风明天将鸭圈里的鸭粪出到田里。
谢山风差点跳起来,她只是一个八岁并且营养不良的小丫头,让她做这些事情,仔细分析了眼前的情况,谢山风决定沉默。
回到屋里躺下来,突然想到自己有外挂,可以看到一个小时后发生的事情,谢山风窥一个小时的事,脑子中出现一个她躺在床上睡觉的情景。
草……
一个小时后她本来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不看也知道,什么狗屁外挂。
第二日早上,黄婆子摆出严厉教育她的嘴脸,跟着谢山风去鸭窝,谢山风这一进去,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味道也太上头了。
唉,默默的挑粪,人小力气小,一直干到下午才把鸭子拉的粪出干净了,这些鸭子也拉的太多了,堆的跟小山似的,张侯爷有个侧室爱吃咸鸭蛋,这些鸭子就是为了那个侧室养的,在肚子又将那个侧室腹诽了一番。
黄婆子去灶房烧晚饭,谢山风在脑子里默念,一个小时候的情形。
脑子里出现黄婆子去了茅厕的情景。
谢山风去井边洗干净手去了茅厕一趟,再回到厨房吃晚饭,估计是长身体的缘故,她的饭量很大,比她在自己世界吃的多多了。
喝完最后一口菜汤,眼风扫到黄婆子出去了,十分钟后,黄婆子的尖叫从茅厕传来,当晚,黄婆子洗了五次澡,也没洗掉身上的大粪味。
谢山风一本正经跟阿兰分析,可能是时间久了,茅厕蹲板朽了,黄婆子掉进了茅坑里,享受到了庄子里所有人排泄物的洗礼。
这就叫名垂屎厕,阿兰一脸顿悟,捧着下巴,小风,你懂的好多哦。
谢山风心说,那是,她好歹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自小接受义务教育,又上了大学,懂的能不多么。
谢山风经常在厨房里帮忙烧火,她总是饿,在厨房里能有东西吃,厨房里另外一个小丫头,叫阿兰,瘦瘦的,家就住在附近,在庄子里做事,比她大几岁。
谢山风在她的世界是二十七岁的女青年,阿兰在她眼中就是个小孩子,没费多大的功夫就问到了张家的信息。
这庄子是张家在城外的别院,张家是世袭的爵位,张怀月是张家的嫡子,也是将来的侯爷,张怀月身体不好,娘胎里带出的病,两岁的时候抱到小九华寺带发修行,算起来,张怀月今年是十岁。
这么说来,目前七岁的谢山风,攻略十岁的张怀月……早恋都没法早恋,完全没发育的嘛!匹配不上。
谢山风在庄子里也就打听了这么些,007说张怀月没有活过十七岁,谢山风还要让张怀月活下去,她就想知道张怀月是什么病,眼下时间都不对,她还要等上好几年,一阵头疼。
说老实话,谢山风想去小九华寺亲自看看张怀月。
阿兰告诉谢山风,小侯爷两岁进了庙,除了除夕夜,都不下山呢,庄子里的人都没见过小侯爷,不过她听说,小侯爷长的特别好,跟神仙一样好看,她愿意为小侯爷做任何事,阿兰忿忿告诉谢山风,谁要敢说他们小侯爷是病秧子,她就去拼命。
谢山风点头,脑残粉是不分时代的。
谢山风琢磨怎么离开庄子去庙里,就是这个时候她得到了一个信息,张怀月的亲妈过生日,张怀月会下山给他妈妈祝寿,庄子里也要进城给主母祝寿。
谢山风想借着给侯府大娘子过生日的机会,去侯府一趟,见见张怀月,谢山风打算用说托侯府的福,她能在庄子做事,她想大娘子寿辰,去侯府跪谢大娘子,这套说辞去说服曾伯。
庄子人里上下就五个人,往年都是两个长工跟曾伯一起进城,隔几个月也会给侯府送东西去,这些都是谢山风后来知道的事情。
阿兰得到小侯爷从九华寺出来,会到庄子上住上一天。
“小风,小风!告诉你一件好事,小侯爷下山了。”
谢山风早知道这个事,她想机会来了。
小丫头捉住她的手,跳着说:“小侯爷明日可能会进庄子,在庄子里住上两天再回侯府!”
原来是可以见到她本命偶像,小丫头开心,谢山风也开心,她终于可以见到攻略对象了。
张怀月如期而至,庄子里的人全都涌了出去,可怜谢山风矮如野葱,被曾伯,许婆子他们挤在后面,阿兰拉着她又是叫又是跳,她被吵闹的头昏眼花。
张怀月从下马车,到进主厢房,谢山风在人腿缝里看到一抹浅青色飘了过去,划过门槛不见了。
这就是她看到的张怀月,等了快一个月,她看到了张怀月的半片衣角。
当晚在房中,谢山风陷入沉思,机会就摆在她眼前,就看自己能不能捉住了,让十岁的张怀月喜欢七岁的自己,谢山风对着镜子照了照,没什么自信心。
营养不良的一张黄脸,单眼皮,小鼻子,小嘴,细软发黄的头发,跟风干蚕豆似的,谁会喜欢啊,唉,任重道远,她本打算先让张怀月喜欢自己,再去阻止张怀月的死,让他在十七岁之前都不会挂掉。
阿兰哼着歌进来,整张脸都在发光。
“阿兰,你见到小侯爷了?”
阿兰捧着脸,眼冒星星:“没有,但是在我的心里,小侯爷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谢山风促狭一笑:“不如,我们悄悄去看看小侯爷在做什么?”
被偶像跟自己同住一个院子的狂喜冲昏了头,阿兰头点如捣蒜,立马就答应了。
“好呀,好呀!”
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开下外挂看下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可这个时候谢山风欣喜若狂,将自己的外挂也忘了,她压根就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脾气会那么差!嘴巴会那么毒!说话会那么难听!
张怀月住在后面的厢房里,门前种了一排海棠,桃树杏树诸如此类的植物,月高星疏,谢山风跟阿兰一起鬼鬼祟祟朝张怀月的厢房摸去。
窗棂下凤仙花长的有半人高,他们两个矮身蹲在花下,阿兰情绪太激动了,说真的,阿兰一路过来说的全都是她道听途说来有关张怀月的事情,兴奋的身子直扭,谢山风这丫头一会见了真人会疯狂尖叫。
张怀月在看书,张家虽然是世袭的侯位,自古都是唯有读书高,张怀月虽然身子不好,活一天是一天,他母亲却认为他说不定能活下去,因此让他在庙中读书,可以光宗耀祖的,不能白费他侯府嫡子的身份,家中对他期望甚高。
张怀月轻咳了声,他自小体弱,每日都要吃药汤,饮了口热茶,拿起书继续看。
张怀月虽然才十岁年纪,少年老成,不苟言笑,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投去目光关注的。
也可能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身体差,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对万物也就可有可无了。
杯盏里的茶水有些凉了,张怀月站起去倒茶,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窗下有声音,他不喜欢休息的时候有人跟着,因此都是独自一人在厢房,院子里也不会有其他人。
或许是野猫吧。
倒了茶坐下拿起书卷,窗下又有了响声,张怀月放下书,不动声色推开了窗。
谢山风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她的攻略对象是这样见面的。
窗户打开的声音让她诧异抬眼,一张灰白没什么生气的脸,幽幽的目光恹恹带着些许冷傲看着他们,穿了件竹叶青的衫子,很瘦,肩骨将衣料顶出两个直角。
谢山风盯着他非常认真的看,双眼皮是扇形的,眼头到眼尾过渡成一个狭长的圆形,眼睛大而长,嘴唇薄,上嘴唇微微翘起,他还有唇珠呢,鼻梁高窄,眉毛偏浓,眉峰很利,这个年纪还看不出来这张脸的骨骼发育完成后是什么脸型,目前来看,面部轮廓流畅,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在烛光下泛着暖暖的光。
在心底哦了声,这就是张怀月啊,他长这个样,心底忪了口大气,还好不是很丑。
没出息的阿兰吓的跪在地上,半个字都不敢说,谢山风迟疑了一秒,她不想跪哩,眼珠左右乱瞟,怎么办?来个开场白?自我介绍?
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从头顶传来,恹恹的没什么起伏的问:“你们是谁?”夜风卷进房间,将他单薄瘦弱的身形拉长扯短,这样的张怀月有些吓人。
阿兰抖抖索索回答:“回,回小侯爷,我们是庄里的下人,我们……”
“你们来我窗户下面是想偷看我?想引起我的注意?你们躲在我窗户下面,曾伯知晓吗?你们有身为女子的羞耻心吗?丑八怪!”
我擦,这人说话如此犀利难听,简直叫她无法应答,这孩子心性变态啊,说话这么咄咄逼人,阿兰的脸已经胀红,好在天黑,看不清楚。
谢山风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别说要她攻略了,就是放在她的年代,嘴巴毒,没情商,她肯定不会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滚!”
窗户猛合上,阿兰惊魂未定,还是谢山风将她搀扶起来的,回去的路上阿兰发抖说:“小侯爷会不会跟曾伯说啊,将我们赶出庄子。”
谢山风扶额,看这人的脾性,难说啊。
“怎么办啊,小风,我不能被赶出去的啊。”
谢山风已经顾不上阿兰的担忧了,回到屋里躺下,在脑子里呼喊007。
‘这人性格变态啊。’
‘加油,完成任务,你可以回家,我也能升职。’
谢山风想抽007。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说张怀月脾气很差。’
‘我要下线了。’
又来这一招,007说下线立马就消失,任凭谢山风怎么呼唤都不出来。
她看看自己的手,可别真被阿兰的乌鸦嘴说中了,张怀月去告他们一状,将他们都赶出去。
转念一想,她不能这么被动,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要有静有动,既然张怀月不是她之前认为的病弱美少年,而是一个臭脾气的病秧子,她要改变策略。
敌不动我就动,他脾气臭,她就将笑脸送上去,万事以能回家为前提!
第三章 马屁拍到马腿上
谢山风忐忑一晚上,次日一早天刚亮,她就醒了,赶紧起床,本想看看一个小时候的情景,算了不看了,厚着脸皮转到了后面的厢房。
张怀月从偏厢房出来看到有人站在窗户外,他走过去,这个丫头转过脸,先是一惊跟着脸色一变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这张脸长的毫无特色,脸上堆满殷切又谄媚,油腻腻的笑容,他皱皱眉有些不悦。
“小侯爷,你起床啦。”
他不喜欢别人对他殷勤,尤其是不认识的人,面无表情走进去,这丫头也跟了进来,笑嘻嘻的问:“小侯爷,你想吃什么,我去跟厨房说。”
张怀月厌烦的扫了眼,嗓门还很大,更让他觉得讨厌。
“出去。”
“诶,少爷,你饿不饿啊?”谢山风满脸堆笑,两只手搓来搓去站着不走,张怀月转身看了她眼,认出她来。
“是你。”
谢山风赶紧介绍自己,不管怎么样得让他对自己有印象:“少爷真是好记性,还记得我,我叫小风。”
“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她以为张怀月还要赶她出去,没想到张怀月有话问自己,扑闪着小眼睛,谢山风赶紧站好洗耳恭听。
“您说,少爷。”
张怀月慢慢看了她眼,他总是一副恹恹的神采,眼神中透露出的凉薄无所谓,让谢山风更加觉得任重道远,她可没有倒追男孩子的经历,面对张怀月这么一个难啃的骨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是谁带进来的?进来多久了?他们没有教你规矩吗?惊扰了主人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
又是咄咄逼人的追问,张怀月冷着苍白的脸,黑幽幽的眼睫低垂着,一脸的不耐烦。
谢山风琢磨片刻,一脸老实的说:“我是好奇少爷,他们都说少爷博学多才,聪明伶俐,将来会中状元,我没见过状元,就来看看以后的状元长什么样。”
她拍马屁期间,张怀月冷笑了声,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谢山风暗暗咧嘴,这小屁孩真的是十岁?怎么这么难骗。
她还要再进行下一轮的马屁攻势,黄婆子端着食盘到了门口,看到谢山风杵在小侯爷的屋子里,黄婆子搁下食盘将她拉了出去。
“谁让你过来这的!你胆子不小!敢惊扰小侯爷。”
张怀月坐下慢斯条理搅着热汤,长长的睫毛盖住墨玉似的眼睛,淡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一开一合。
“庄子里什么人都往里收?侯府穷到这个地步了么?关到马厩吧。”
谢山风瞪圆了眼,这,这张怀月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她呜呜叫:“小侯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不也来了,再说刚才我都要走了,是你说有话跟我讲,我本来都要走了。”
被倒打一耙,张怀月讶然,叮的声丢了银勺,狠狠瞪了她眼。
黄婆子得了令,揪着谢山风往马厩的方向去,谢山风被关到了马厩,她在马厩里唉声叹气,这张怀月也太坏了,她又没做什么,就把她关起来,小小年纪,气量这么小。
下午时候阿兰摸了过来,从怀里掏了几串枇杷来。
谢山风翘着兰花指撕皮。
“这是我娘今天送来的枇杷,我带点给你吃。”
谢山风吃了枇杷将种子吐了老远,马卷着大嘴唇去吃地上的枇杷种子,谢山风看马嘴左扭右扭的吃草料。
“小侯爷刚才走了。”阿兰欲言又止,经过昨晚蹲窗的事,阿兰跟谢山风的感情突飞猛进,同情的看着谢山风,“他走之前嘱咐曾伯,一定要将你管教好了。”
谢山风笑了声,三串枇杷很快下肚,她擦擦嘴:“没事。”
好印象,坏印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张怀月记住自己,眼下,他确实是记住了自己。
“小侯爷在庙里读佛经,听和尚们参禅,他为什么这么…小心眼…”阿兰撅着嘴,小侯爷的英伟形象在她心中坍塌了半边。
“没事。”
谢山风还是这两个字,张怀月回家给他老娘过生日,过后还要回庙里,她要想办法跟张怀月多接触。
“小风,我走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曾伯人很好的,我去问他了,曾伯说晚上就让你出来。”
谢山风倒在草料上,合上眼对阿兰摆摆手。
“我没事。”
晚上曾伯站在马厩外面喊她,谢山风出来后,曾伯说了许多在主人家做事,要守规矩,知道分寸,主人是主人,跟他们不一样,下次再这样,就赶她出去。
谢山风摆出乖乖听话的样子,曾伯见她矮小的身子杵在那一声不吭的,看着可怜,催促她去灶房吃饭。
看她瘦不伶仃的背影往厨房跑去,曾伯叹了口气:“这孩子,看着机灵,怎么脑子糊涂,敢去招惹小侯爷……”
张怀月回到侯府,张王氏早早的就让屋里的嬷嬷去府门接儿子,张怀月回到家,第一个见的就是自己的娘,至于他爹那边,他不是很在乎,从小就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家里人对他也没太多约束,规矩礼法他都是随心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他娘的院子里坐了会,吃了点心,喝了茶,才动身去他爹的书房,此时阳光正好,侯爷在书房里习字。
见儿子跨过门槛进来,侯爷搁下狼毫,还算亲切的说。
“怀月回来了。”
“儿子见过爹,见过姨娘。”
给侯爷研墨的是三房张何氏,长的娇小玲珑,是个美人,就是额头窄了些,何氏也知道自己的额头生的不好看,平时总在额上留些刘海挡住不足。
侯爷最喜欢三房何氏,外出也愿意带着何氏。
何氏搁下墨条,笑吟吟道:“你们父子说会话,我去灶房看看点心。”何氏踩着碎步离开书房,侯爷欣赏爱妾背影远去,这才跟儿子说话。
“去你母亲那了?”
“嗯。”
张怀月五官很像他爹,脸型则像他娘,是线条柔美的鹅蛋脸,下巴圆润既不是很尖也不是方正的棱角。
说起大娘子,侯爷忍不住牢骚。
“你娘近来脾性越来越大了,前几日我去她屋里,我喊她三声,她连头都没转一下。”
“母亲就是这个脾气,父亲不要跟她见识。”
父母感情不和,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张怀月对他爹心有愤懑,此时听见他爹埋怨他娘,他脸色便有些冷。
侯爷自然也能看出儿子脸色不好,哼了声:“我知道你向着你母亲,你母亲生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儿子在庙中手抄了华严经献给母亲。”
父子俩不冷不热又说了会话,最后侯爷实在是忍不了两人一问一答干巴巴的对话,挥手让他出去了。
张怀月从书房出来,他带发修行,身上穿着淡青色在庙里常穿的布衣,回来后还没换衣裳,低头往前走,后面有人欣喜喊了声。
“大哥!”
张怀月回头,是他二弟,张怀壁,二房吴氏的孩子,张怀月跟这个弟弟,虽然张怀壁是庶子,张怀月并不嫌弃这个弟弟,兄弟俩感情不错。
露出浅笑停下脚步:“怀壁。”
张怀壁手里抓着绳子,另只手握着陀螺,笑吟吟问:“哥,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刚到。”
张怀壁比张怀月小两岁,张怀壁身体强健,肤色也不像张怀月那么苍白,看着比张怀月还要大上一些,个头也高一些,不难看出这孩子成年后是个高壮的个。
兄弟两五官颇为相似,性格却南辕北辙。
张怀月喜静,性格有些孤僻,张怀壁活泼好动,喜欢武刀弄枪,老是想让他爹给他请个武林高手给他做老师,被他爹拒绝了好几次。
“我回屋换身衣裳。”
“那我去前厅找你,哥,我最近新得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你在家这段时间,一定要陪我玩。”
“嗯。”
张怀月回到他住的院子,知道他要回来,王氏早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屋子里熏着暖香,新裁的衣裳烫好了放在衣橱。
下人安静的送上净手的水,张怀月净手后坐到镜子前,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泛着青白色,一脸的久病沉疴。
他有时候想,既然知道他活不久,为什么他会活在世上?佛说,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心中的杂念如何去除,人有七情六欲,如何摒弃杂念?即便是庙中的僧侣也都有自己的烦恼,他想没有烦恼,也让自己去这么做,可烦恼会爬上他的心头,让他不得安宁。
张怀月时常会想,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像母亲那样端着架子,不肯给父亲一点温柔?还是像他那两个姨娘一样,为了父亲的宠爱,汲汲营营整天算计?这些东西都是人世间的苦楚,无论愿意亦或是不愿意,都要受着。
还不如死了算了,他常常这样想,身子好转的时候会想,身子发病难受的不行,也会这样想着。
第四章 你是这个年代的人吗
就因为上次小侯爷住在庄子的时候,谢山风不要脸的跑进小侯爷的屋子,目的不单纯的跟小侯爷说话,黄婆子这几天明显的在针对自己,阿兰告诉谢山风,黄婆子跟曾伯说,小风看着老实巴交不说话的,其实肚子里藏的东西多着呢,让曾伯多给小风弄点事情做,省的她整日动歪脑筋。
她说呢,怎么这几天她除了喂鸭子外还要去厨房烧火。
稻田里稻苗拔出嫩绿一片,再过一个月就要去田里起秧,估计黄婆子也得让她去田里干活,那可不行,她还得回家去。
上次屎厕留名的事让黄婆子臭了好几天,再加上后天就是庄子的人去给城里大娘子祝寿,谢山风琢磨着这几天还是乖巧些,她还跟着一道去呢。
张怀月,我可是日日想着你的呦,只要张怀月说,我喜欢你,她就可以回去了。
眨眼到了曾伯进城的这天,天光初升,雾气稍雲,天气越来越热,早上的那点凉气在太阳渐升渐高中蒸发干净,热气在田间,畦洼里滔荡,谢山风这几天又乖巧又听话,做事勤快,总之是没让姓黄的婆子有半个字去说她的,就连思兰婶都夸她了。
思兰是庄子里除去她跟阿兰两个丫头最年轻的女人了,谢山风来的第一天就是思兰带她屋子的,思兰做事利索,城里的大娘子都知道思兰事情做的最好,黄婆子可不敢跟思兰发牢骚。
思兰差不多就是这庄子半个管事的,所以谢山风摆出一脸向往跟腼腆的样子跟思兰说她想进城看看,她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进城看过,想见见世面,再谢谢大娘子。
思兰说她会去跟曾伯说,让曾伯带着她跟阿兰两个小丫头一起进城看看,往年是庄子里的两个长工跟曾伯一道进城,今年带上阿兰跟谢山风两个小丫头。
蔚蓝的天空散着几缕云丝,蒸腾的热气将云都给烘成了淡薄的云丝,稀薄缓慢的在头顶移动,时间好像定格,手搭在额头前做凉棚,入目是深浅不一的绿色,浓烈勃勃的在视线内跳动。
这就是夏天啊,灼灼充满生机的夏天。
谢山风忍不住作诗一首,她目光从打架的两只屎壳郎移到围墙下面的凤仙花跟薄荷上。
夏入洼畦摇碧浪,
凤仙花落虫打架。
柳荫成林树下凉,
人俯花落虫惊奔。
啧,心情好,她打算这次进城见到张怀月,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张怀月说出我喜欢你。
“小风,你在笑什么,走了。”
“哦。”
马后面拉着给大娘子祝寿的礼物,一筐枇杷,一筐杏子,还有一小筐樱桃跟一小框水蜜桃,庄子上织的绸缎,挑了顶好的花色布料放在马车前面,这些都是给大娘子屋里的。
最后抱了有坛子鸭蛋上去,这个是何姨娘爱吃的,装妥后动身进城。
谢山风走在马车旁边,她看了一个小时后发生的情景,看到自己顺利进了侯府,在跟曾伯一起把东西往大娘子院子里搬。
半个时辰后他们进城,中午时候到了侯府,当家的主母寿辰,自然是要大办,来祝寿的人时不时就来上些,今天晚上是暖寿,晚上有宴席。
庄子的马车从后门进了侯府,府里的婆子带着他们往里走,谢山风边走边打量侯府,边看边在心里评论。
这一套房子有走廊有凉亭,有水榭就有假山,还有好几个小楼,绿植品种丰富种的很有规律,典型的南方园林。
谢山风在心里盘算了下,这套园林换做她的时代,预估值价得好几个亿。
果真——有钱人!
侯府里的下人卸下马车上的东西,招呼他们去前面吃点东西,到了吃糕点的前厅,谢山风吃了两块花糕,问侯府的丫环。
“小姐姐,茅厕在哪啊?”
丫环手一指:“从那边拐过去就是了。”
谢山风装模作样顺着丫环指的地方去了,绕进拐角,她看着丫环走开,脚跟一转去找张怀月的住处了。
侯府很大,谢山风绕的头晕,她跟曾伯说的去茅厕,时间还不能太久,不管如何,她得见到张怀月,让张怀月对她印象深刻。
让一个人记住自己,好印象,坏印象都行,总归是要让对方记住自己,后面再循序渐进。
前面石径传来交谈声。
“少爷今晚还在屋里用饭,大娘子说,少爷今日胃口不好,我得去灶房说声,做些清淡的给少爷。”
“少爷在庙里住着,口味清淡惯了,今年要不是大娘子寿辰,大少爷怕还是过年才能归,我这就去。”
这两人说的就是张怀月吧,谢山风尾随这丫环上去,一个去了灶房,一个从水榭过去了,谢山风记住了路,折了回去。
大娘子留庄子上的人在侯府吃饭,吃完晚饭连夜回庄子。
谢山风记得丫环说的话,张怀月在自己房间吃饭,她尝试去想一个小时候的情景,007的声音出现在脑子里。
‘24小时内,外挂只能使用一次。’
无力吐槽这狗屁系统,扫了眼圆桌,桌上吃的正酣,曾伯跟两个长工在喝酒,就连阿兰也喝了酒,脸红彤彤的。
她从桌上下来,摸上了去张怀月院子的小路。
下人送来的参茶,张怀月从记事起就在喝,喝的想吐,又不得不喝,昨天大夫来给他瞧病,还是老样子,他的身体还是那样,不见好,靠药拖着,也不至于很快的死去。
今晚是暖寿,前面很热闹,府里挂了许多的灯笼,他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方才母亲院子里的张嬷嬷请他去花厅吃饭,他借口身子乏没去。
日头落下西山,天还没黑透,要蓝不黑的夜空悬在头顶,一弯月挂在天上,几颗星子胡乱散在天幕上。
丫环端了晚饭进来轻声喊:“大少爷,你快些吃点吧,再不吃,菜都凉了。”
“知道了,出去吧。”
扫了眼菜色,豆腐羹,清炖狮子头,红烧鳝丝,炒小青菜加一碗粳米饭,坐到案几前拿起筷子慢吞吞吃着东西,一颗脑袋从假山边伸了出来,喜滋滋喊:“小侯爷!”
张怀月被吓了一跳,没等他回神,这颗脑袋走到他窗户下面,两眼放光的说:“你真的住在这啊,我找了好久,你还记得我不?”
小眼睛小鼻子的一张脸,咧着嘴笑,嘴里缺里两颗下牙,这笑容谄媚殷勤的让人心生厌恶,就像这盘子里的狮子头,油腻腻的。
“是你。”
张怀月很想到她为什么会来侯府,这丫头大概是跟着曾伯来的,母亲过寿辰,庄子里来暖寿,这丫头跟着一道来了。
谢山风面露喜色,搓搓手:“你还记得我啊,你真是好记性。”
张怀月看她还有进门的意思,冷着脸问:“你不在前面帮忙,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见你的呀,少爷。”
张怀月脸色更冷,伸手去关窗户,谁想到这丫头毫无羞耻捉了他的手,圆着小眼睛问:“少爷,你喜欢我吗?”
这唐突的问话,张怀月惊愕的眼都睁大了,用力抽回手,将手赶紧别在后面,怕这丫头再来捉他的手。
臭着脸反问她:“你脸上有什么?”
谢山风摸脸:“什么?没什么啊?”
张怀月冷笑:“有厚脸皮,不要脸,不知礼仪,不知道男女有别,不知主仆有别,滚出去!”
谢山风诶了声,情况不妙啊,她是想让这小子记得自己,可不是来挨骂的,而且张怀月对她的印象也太差了,这样子下去怎么能让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她眼珠一转,继续说:“小侯爷,你看我怎么样?”谢山风原地转了个圈,为了今天,她特地换了干净衣裳来的,尽管这衣裳还是磕碜的不行。
张怀月冷眼看随着夜风吹起的粗蓝布裙子,没有半点美感能入他的眼,这张脸倒是比他之前见到胖了不少,脸颊丰盈了看上去没那么丑。
“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谢山风紧张四顾,张怀月看她紧张兮兮像庙里偷油的老鼠,暗自发笑。
“还不走?”
谢山风苦着小脸压着声音求饶:“小侯爷,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把我当成坏人,你就说一句,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保证以后再不来烦你。”
张怀月眸光泛冷扫了她眼:“夜闯主人的寝室,还说不是坏人,还有,你刚才为什么……”捉我手,话到嘴边,没好意思说出来。
谢山风在想,这小子真是十岁吗?十岁的孩子条理这么清楚?根本不像十岁的男孩会说出的话,她十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整天就想着不做作业,看电视。
她狐疑的瞅着张怀月,这人该不会是跟她一样,系统安排来做任务的吧。
张怀月见她不说话,将木窗正要合上,这丫头紧紧扣着窗沿,不让他关。
“喂,你是这个年代的人吗?”
第五章 福子的拳头
福子的拳头让谢山风醒悟过来,张怀月跟她不一样,她偷溜进张怀月的住处前,压根就没想过张怀月会有一个叫福子的跟屁虫。
福子是谢山风无法承受的痛,她真是搞不懂,这个福子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为何会有成年人的体重——吃的那样胖!打人那样痛!
谢山风落荒而逃,没有得到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不说,还挨了福子几个拳头,她哪里打得过那个死胖子,只能跑了,她在前面跑,张怀月在后面笑。
没有听错,张怀月就是在笑,笑她他的跟屁虫追的抱头鼠窜。
‘你怎么不告诉我张怀月后面养着打手。’
007的声音有些不稳定,好像电压不够似的刺啦刺啦的。
‘这个不属于你攻略任务。’
‘什么玩意,我被打了呀!’
‘你今天有作弊行为,再出现作弊情况,需要重新刷主线任务。’
要不是007只能出现在她的脑子里,谢山风真想打死他。
“小风,你还好吗?眼睛还疼吗?”
谢山风靠在马车上,他们准备出城回庄子,她闭着眼,右眼硕大的青紫,这该死的胖子,吃猪饲料长的吗,力气这么大,她不就是半个身子爬进张怀月的房间吗,死胖子冲上来就是一拳,要死不死打在她眼睛上,也不对,都是张怀月那个缺德鬼,要不是他喊了一嗓子,死胖子压根就不会进来。
“我没事,曾伯呢?”
“马上就出来了。”
曾伯跟两个长工从侯府后门出来,一行人带着月色回到了庄子里。
王氏从花厅宴席上下来,不放心儿子,便来看他,张怀月沐浴更衣躺在廊下的碧纱橱里休憩,见到母亲过来起身穿鞋迎接。
王氏见他唇角翘起带着笑影:“有什么开心事吗,我看你在笑哩。”她这个儿子自小病弱,性格也古怪,不爱与人打交道,也不好说话,更不说见他笑上一回。
张怀月抿直了唇,摇头:“没有,母亲看错了。”
王氏见他因自己问,就收了笑意,便不说这个事,摊开他的手掌仔细看,又捏捏张怀月的胳膊,张怀月发起病来浑身僵直,眼珠倒插,整个人就跟小死过去一般,这会看着玉雕乖巧的模样,一想到儿子发起病来厥过去的可怜样,王氏眼泪就忍不住。
张怀月起身去拿东西借此躲开他娘的摸索,他不喜欢别人用同情或爱怜可惜这样的目光来看着自己,很小的时候大家看他的眼神就是怜悯可惜的。
他不喜欢。
“母亲这些日子去爹那了没有?”
说到丈夫,王氏眼神有些冷,要笑不笑哼了声:“方才在主桌上见到了,这会约莫是去了西边屋子了。”
西边屋子里住的是何氏,侯爷最喜欢的小妾,王氏瞧不大起何氏,来路也不正,小轿子从偏门抬进侯府的,能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父母的关系,张怀月无法说什么,他再少年老成,总归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父母的关系他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去解开这个难题。
王氏就这么一个孩子,身子还不好,都说这孩子长不大,药罐子里泡着好容易长到了十岁,资质又好,又聪明读书也厉害,偏就是个病身子,王氏每每想起心都要碎了。
听母亲说了会话,临睡前他想起晚上时候被福子追的抱头鼠窜的那个丫头,她逃跑的时候还回头看他,那双眼底的光是他内心深处隐忍却羡慕的东西。
从城里回来后,谢山风有些气馁,鸣金收兵了几天,她又有了主意,总之不能这样坐以待毙,007说这边的时间跟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这边的一年,她的世界是一个月,那她在这里呆七年,她的世界也才过了七个月。
眼下时间不是问题,还是要靠近张怀月,还不能挨打。
“思兰婶婶,小侯爷身边是不是有个叫福子的男孩?”
思兰择菜的动作一停,笑着问:“怎么了?是有个叫福子的孩子,自小跟小侯爷一道长大的。”
谢山风哦了声问:“福子是家生子吗?”她来到这里,弄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搞清楚什么家生子是个什么意思。
“福子不是家生子,福子是大娘子从外面寻来陪伴小侯爷的,小侯爷体弱,算命的说得有个八字硬的在小侯爷旁边,大娘子就寻到了福子。”
“这样啊。”
“怎么问起这个了?看上福子了?让曾伯去跟府里管事的说声?”
谢山风大惊失色:“思兰婶婶别开玩笑了。”怕思兰追着问出端倪,谢山风赶紧提着扫把去空场扫地。
“我去扫地。”
擦,差点把自己带沟里去。
张怀月在家住了七八日就回庙里去了,庙在山上清净,适合静养,张家是寺庙的供养人,庙中僧侣对张怀玉很是照顾。
背靠青山松林,苍翠掩映着翘起的屋檐,张怀月住在后面寮室,每日里跟着庙中僧侣打坐禅佛,余下时间念书习字,时间过去的很慢,他在山中住了多年,作息也与这山林一样,变的平缓和煦,侯府里烈火烹油的日子,他不喜欢。
张怀玉带发修行,法名慧净。
张怀月的作息虽然与寺中僧侣差不多,但他几乎不在庙里活动,一来身子不行,二来他不是剃度的正经僧人,在庙里走动不合宜。
慧真是他师兄,跟他说外面有人找他时,张怀月微有些惊讶,他刚从侯府上山,家中不会差人上山打扰他,一时间猜不到是谁,起身去了山门。
谢山风真是废了好大的劲从庄子里出来,那黄婆子总是觉得她偷懒,不肯让曾伯放她的假,谢山风来庄子好几个月了,早就该有假了。
她说要回家去看看,出来都没回去过,曾伯信以为真就放了她一天假,谢山风当然不会回家,那家里有个晚娘母老虎。
起了大早到了这,山门都没开,等沙弥开了山门,谢山风走过去说她是来找张怀月的,开门的小沙弥只知道慧静,不知道张怀月,谢山风跟他扯了半天皮,这和尚才说有这个人,进去通报了。
谢山风坐在山桃树下等着,垂着脑袋发呆,手里抓了两只山桃愣愣的看着。
第六章 张氏怀月黑心肠
谢山风听到山门上有声音,抬起头一道清瘦挺直的身影站在山门外,木着俊脸看着自己,谢山风赶紧站起,两步并一步跑了过去。
她之前想可能是她的态度太夸张了,吓着张怀月了,所以他才排斥,那么今天就换个方法。
走到张怀月面前,谢山风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垂着眼角抿了点故作娇羞的笑,不敢笑的夸张。
“少爷,这是我从庄子里带来的樱桃,你吃吧。”
张怀月没接她的樱桃,也没说话,好一会都没动,谢山风以为他没听见,将手帕往上抬了抬。
“少爷?”
张怀月手一抬,樱桃全滚到了地上,他打翻了谢山风的手,非常冷酷的问:“谁让你来的?”
谢山风都惊呆了,她看看地上咕噜乱滚的樱桃,再看看一脸嫌弃冷漠的谢山风,心说,好你个病秧子,我特么的大老远来看你,你还这个态度。
想归想,做归做,她不能冲着张怀月发脾气,她还指望张怀月可以让她回去。
谢山风深呼吸一口气,憋红了脸,两泡眼泪汪在眼眶里,抖着嘴唇说:“少爷,您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张怀月虽然脾气不好,但一直都在庙里生活,并没有接触到多少女人,更别说看到比自己小的姑娘掉眼泪了,他只见过王氏哭过,其他女人的眼泪,他今天是第一次见。
张怀月僵在那里,他不会去安慰这个狗皮药膏似的丫头,他很烦她,冷着眼看她哽咽,突然发现这个丫头比上次在侯府见到的时候又胖了些,脸颊鼓囊囊的,也白净了些,脸蛋透着健康的粉红色,这是他的身上没有的东西,他是苍白灰暗的。
手在袖子下面作痒,想捏捏这张肥脸。
谢山风压根就哭不出来,能憋点泪花已经尽了她的全力了,装模作样袖子挡在脸上呜咽了几声,竖起耳朵听张怀月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山门走动的人越来越多,两人杵这有些显眼。
今天天气不好,她动身出发的时候非常闷热,今天肯定是要有场大雨的。
他们这样站在山门中间,少不了被围观,张怀月嘴抿的紧紧的,好一会恶声恶气说:“你到那边去!挡着别人路了。”
谢山风从善如流,咬着嘴唇麻溜站到山桃树下面,一面用水汪汪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张怀月。
几声闷雷从积压的浓云里传来,跟着几道闪电刀劈似的在浓云里出没。
“少爷,是想让雷劈死我吗?”
张怀月已经转身要走,谢山风凄厉一声大喊,他吓了一跳。
“少爷难道不知道,这雷雨天是不能站在树下的,会被雷劈的。”
张怀月看看天,皱眉,这不还没下雨吗,这丫头鬼叫什么,他不打算跟她啰嗦下去,听也不听的转身就走。
谢山风一看这小子冥顽不明,压根不理自己,这些樱桃她早上爬到树顶才摘到的,下面的都被摘光了,顶上个个都是熟红晶莹果子,她费了老大的劲,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一颗颗捡起,塞了一颗进嘴,又甜又香,不吃拉倒!没口福,我自己吃。
云层里的雷越落越近,闪电劈破云层,狂风顺势而来,眨眼就到了头顶,雨说下就下。
真是倒霉到家了,夏天的雨下起来就是猛,急,雨点都带着力气砸在身上,打的人生疼生疼的。
山下已经成一白茫茫的雨雾,路都看不清楚,雨水来不及倾泻下去汪到了脚面,鞋子是湿透了,谢山风躲在山门一点窄檐下,缩着肩膀躲雨,她开始后悔,出门前应该开外挂看下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不看别的,看看天气也好啊,带把伞出门,不至于淋的这么狼狈。
张怀月回到大殿,偈衣上落了几点雨滴,盘腿坐下继续早课,他跟随大殿内众僧齐念。
十方如来依此咒心。能于十方拔济群苦。所谓地狱饿鬼畜生盲聋喑哑。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大小诸横同时解脱。贼难兵难王难狱难……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暴雨声将念经声都盖住了,朝外看了一眼,雨下成了白雾,水从天上倾泻而下,将万物都笼罩在雨雾里。
张怀月合上眼,继续念经,心思被外面的大雨声给弄的发乱,经文念错了几个,他深呼吸了口气,重新念经。
又忍不住朝外看了看雨势,雨大的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那个人……
早课结束,大家去吃早饭,雨才稍微小了些,大颗大颗的雨滴从天上掉下来,砸在汪积的雨水里,水花溅湿了他的芒鞋。
吃完简单的早饭,张怀月往庙后寮室走,慧悟打着伞,手上抓了把伞急匆匆往山门走,张怀月心一动,拉住慧悟。
“师兄是去哪?是要送伞给谁吗?”
“哦,师父在宝殿,我给他送伞过去。”
张怀月忪开手,回寮室翻出今天要读的书,要写的字,书翻到昨天看的那张,字在眼前跳,怎么也看不进去,心神不宁的,眼角扫到房门口,油纸伞静静靠在门口,他犹豫了会,拿起伞走了出去。
山桃被疾风骤雨打掉满了上山的石阶,树下没有人,四顾山门周围,没有看到那抹蓝青色的身影,张怀月薄唇抿了抿,大概回去了,算了,他不是故意的。
谢山风也不傻,不会顶着大暴雨往庄子里赶,她躲在山门下面的一处小屋子,大概是放杂物用的,里面放了些农具,木头之类的。
雨来的快,走的也快,下了半个多时辰,这换成她的时代,雨下了足足一个小时都不止啊,大雨倾盆,山桃滚满山路,叶子被雨打的垂下了脑袋,沿着石阶往下走,这石阶盘旋凿出,两边多是竹子之类的植物,往山中间看去多的是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松树,银杏树,谢山风是个俗人,她看看这些大树,心里在琢磨,这树值多少钱。
这一场雨下来,山上的植物都喝饱了水,云收雨霁,天色开始发亮,植翠的颜色绿的几乎能从内里滴落出来,绿的耀眼,绿的发亮,雨水往山下的河里奔走,山上的风也清幽,带着植物的湿气吹在脸上,神清气爽,谢山风哼着歌往山下走。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收门票的意识,她这一路看来,景色美,建筑美,山腰上的九华寺就值得逛上一逛的了,这山中的景致更是宜人,想以前,出去玩到了景点还要买门票,要花钱,这里可好,随便玩,不要钱,谢山风想作诗了。
狂风奔雷卷雨奔,
漫漫夏雨洗万木。
天光亮楹碧透澄,
张氏怀月黑心肠。
唉,自我安慰了半天,心情总算是好了点,以来再来这里,张怀月态度再差,也能用这种想法来开解自己,不亏!
第七章 学霸的人设
田里的活越来越多了,这里是典型的南方气候,城内有水,城外有山,四季分明,谢山风没有看到海,这里是内陆城市。
这朝代在谢山风学过的历史上没有听说过,她历史学的马马虎虎,但是唐宋元明清还是知道的,这显然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缙朝,她的认知里不曾出现这样的朝代过。
这里的耕作气候典型的南方气候,种的作物也是稻子豆苗这些,谢山风小时候下乡去亲戚家见过,但她不会种,她那天问思兰,怎么不见种玉米,思兰反问她,什么是玉米。
玉米是明朝时期传入中国的,这是史书上记载,谢山风学到的东西,那么思兰不知道玉米是什么,谢山风也没在这城外任何一块土地上见到玉米,这个朝代就是明代之前的,没有出现在历史书上的朝代。
她在纠结思考这些东西,007从她脑子里钻了出来。
‘这是虚拟的朝代,不要用你有限的脑容量去想无限量的东西。’
‘呵呵你一脸,思考是一个人的本能,就是头猪也会思考。’
‘我下线了。’
又来,除了下线还能干吗,唉,手枕在脑后,人躺在稻草堆上,她今晚跟思兰一起稻场看新收的稻子,也就二三百斤的糯米稻,晒干脱壳后送到侯府去。
两亩稻田的糯米稻收成不超过四百斤,粳米的收成好一些,多个百十斤,跟她那个年代,一亩田动不动就是千斤的收成,差远了,看来这个时代缺少袁爷爷呀。
银河斜斜拉过夜空,这是一种由无数颗星星组成的梦幻银白的光带,北斗七星手一指就能看到,挂在西北方向的天空上熠熠生辉。
这么低的夜空,这么亮的星斗,谢山风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看到过。
躺在稻草堆成的床上面,没一会她跟思兰就睡着了,思兰今晚带着她在稻场上看稻子。
谢山风是个小孩子,又是长身体睡的很沉,也不知道睡到上面时辰,她感到有东西在碰她胳膊。
稀里糊涂的坐起来,思兰已经坐起来了,很小声的说:“小兰,你看。”
谢山风揉揉眼睛顺着思兰指的方向看,稻场外边一个匍匐的黑影子。
谢山风吓了一跳:“贼?”
“来偷稻子的。”
这有人偷啊,谢山风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办?”
“应该是庄子周围的农户,别怕,这种事年年都有,你还小没见过。”
思兰突然大声喊:“曾伯,咱们几个肚子饿了,你去拿点东西来吃吧。”
那个黑影听到思兰大声说话,知道看守的人醒了,这稻子也就偷不成了,没一会黑影就不见了。
谢山风忪了口气:“走了吗?”
“走了。”
“到底是谁啊?”
思兰嘿了声:“是东边土房子的那户,手脚一直不干净,这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大家都防着。”
“那怎么不报官抓起来啊。”
“乡里乡亲的,不好弄,再说也不是值钱的东西,看好点就行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谢山风半懂的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眼黑影蹲的方向,那人已经走了。
“你睡吧。”
“好。”
第二天回到庄子,谢山风把这事跟阿兰讲,阿兰撇嘴:“我家也被偷过哩,偷的我家田里的菜。”
“也是那个人吗?”
“就他,眼睛不好,大家都喊他瞎子,白天的时候看不见,晚上眼神好着呢,就跟夜猫子似的,就喜欢偷东西,他长得可吓人了。”
这么一说,谢山风倒有些好奇起来了,下午去田里摘瓜的时候,她特地绕到瓜田东面去看,半圈土墙围着两间土屋,屋前面长了棵梨树,门上了锁,家里没人。
思兰看她站在那,连忙将她拉了回来。
“小孩子不要瞎跑。”
忙了一天回到庄子里,庄子来了个人,是侯府的远亲,借住在庄子里念书,明年要进京城赴考,已经过了乡试了。
这么一说,是个学霸呀,古人念书无非就是八股文之类的,文章要做的好,字要写的漂亮,谢山风还没见过真正的秀才过,好奇的不行,听说这个姓杜的秀才住在西厢房,撺掇阿兰一起去瞧瞧。
她这次偷看不是为了做任务,就是单纯的去偷看。
阿兰记得上次偷看小侯爷被痛骂的事,不敢去,谢山风却说,这有什么呀,杜秀才又不是小侯爷,又不是人人都像小侯爷脾气那样臭。
两人在竹林里叽叽喳喳说话,竹林外走来一个人,阿兰瞧见了,忙戳谢山风。
“小风,杜秀才哩。”
谢山风一转身跟杜秀才打了个照面,她看到杜秀才实打实的吃了一惊,她以为杜秀才起码要有二十几岁,谁知道是个笑容温和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比张怀月大不了几岁。
谢山风也不怕羞,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杜烨倒是有些拘谨,欠身行了礼:“我姓杜,单名一个烨字。”
“哦,火华烨吗?”
“是那个字。”
谢山风颇为赞赏的看看杜烨,会读书的孩子就是讨人喜欢。
阿兰扯过谢山风,小声问:“小风,你认识字啊。”
谢山风笑笑:“嗯。”
这个时代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字,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念书,所以才说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其实放在她的时代也是这样,唯有在读书的起跑线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阿兰羡慕的看着她:“小风,那你能教我认字吗?”
她在这要想攻略成功张怀月估计没那么快,两人都还小,想了想点头:“好呀。”
杜烨住在客房里,他是侯府的远亲,曾伯他们对他都很客气,加之杜烨是他们那出名的神童,要真的中了状元,他们这些人说起来也有面子。
总之,就连斤斤计较的黄婆都对杜烨很客气。
“小风,香瓜给杜少爷送去,读书辛苦着呢。”
谢山风眼睛在瓜上面溜来溜去,碧绿的香瓜切的整整齐齐,一片片下面深绿,上面嫩绿,装在白瓷盘子里,汁水都快从瓜瓤里渗出来了,瓜的清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她咬着手指头。
“黄嬷嬷,我也想吃一片。”
难得黄婆子善心大发,拿了片塞她手上:“吃吧,吃吧,馋死了你,就知道吃,快点去。”
端起盘子直往客房跑去,到了客房杜烨不在里面,谢山风转了一圈,在竹林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杜秀才,吃瓜。”她笑嘻嘻将瓜搁在小桌上。
杜烨放下笔,有些不好意思,屋子里热,他搬了小桌到竹林里念书。
“你也吃啊。”
“好呀。”
谢山风不客气拿了一片咬在嘴里,真甜,这个时代没有冷饮,没有雪糕,也就这些凉瓜能吃到了,听说有钱人家都有冰窖,夏天有冰镇的东西吃,侯府肯定就有。
杜烨没想到这小姑娘半点不客气,拿起就吃,吃相也大咧咧的,忍不住一晒。
“你笑什么呀?”
“没,没什么。”
谢山风凑到桌前:“你在看孟子啊。”
杜烨微有些惊讶:“是啊,孟子,你读过?”
谢山风嘿笑了声,啃掉最后一口瓜,抡圆了胳膊将瓜皮丢出老远。
“我知道孟子,他仅次于孔子,都是儒家学派,孟子宣扬仁政,尊称亚圣,他认为民贵君轻,民是国本,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对吧。”
杜烨惊的眼珠都瞪圆了,他上下认真的看她,许久露出赞赏的表情:“这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懂的这么多。”
谢山风心说,我可不是小小年纪,我比你大多了,这个时代的人结婚都早,十几岁就结婚生孩子,我估计跟你爹妈差不多大。
杜烨见她抿唇笑不说话,当她是不好意思了,坐下来将笔递到她手上:“你写些字我瞧瞧,你的字定然也不差。”
这傻秀才当她是天才不成?她不会毛笔字,谢山风忙摆手:“我字丑的很,也就认识那么一些,你别让我丢丑了。”
杜烨不好勉强她,还是很赞许的看着她:“你真让我惊讶。”他忍不住又看了她好几眼,觉得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长的也好,白白净净的,五官虽长的不算多妍丽,却是干净净的秀气,不再把她当成一个乡下的小丫头。
盘子里还剩两片瓜,谢山风不好意思问:“这个你还吃吗?”
杜烨当她要吃,忙说:“你吃吗?给你吃。”
谢山风是想带给阿兰,不好意思说给别人的,点了点头,杜烨忙端给她。
“我不打扰杜秀才你念书了,我走了。”
“你别喊我杜秀才,我比你打不了多少,你就叫我…江生,我表字江生。”
“江生?那我就喊你江生。”
谢山风不会细想,她也觉得叫杜秀才怪怪的,看的电视剧或者书里面,秀才都是迂腐且年长的模样出现,杜烨才十几岁,长的也好。
张怀月脸生的极为俊俏,人却阴沉沉的也不怎么笑,杜烨却不一样,见人一脸笑,长的也不错,眉眼宽阔,五官舒展,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第八章 捉贼
杜烨在张家的庄子里读书,就是因为这里安静,他本想每日里安静念书,准备充分了去赴考,却没想到会在张家的庄子里遇到小风这样的姑娘。
庄子上下不超过八人,没一个识字断文的,小风不但认识字,还知道孟子孔子,这真是让人惊喜意外,杜烨每日读书,累了就从房间出来,看似是在庄子里散心解乏,其实是想遇上小风,跟她谈论他每日看书的见解,小风很多话都能说到杜烨心坎上,两人的许多观点不谋而合。
比如治国,小风说民是水,君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史上许多王朝的灭亡,不少都是百姓起义,推翻了昏君,翻身做主人,盛极必衰,这是必然的事情,没有一个朝代是万古不变的,一个朝代经过鼎盛后,就会逐渐走向衰败。
又譬如农桑,小风说别看庄子里的人,就说村子里的人,每天忙忙碌碌,种的粮食几百斤,这就算丰收了,年成不好,就会挨饿,这就说明粮食的收成太少,春天播下的种子不够好,出芽率低,产出的稻米也少,一个稻穗,结上一串,如果能有五六十颗稻子,就是很好,那为什么这颗稻子不能接触两三百颗稻米出来呢。
如果有人能杂交出优良的稻种,所有的人能吃饱,百姓不挨饿,吃饱了肚子就会安分。
小风望着远处这样说,她眼底出现的东西,杜烨看的迷惑,小风脑子里想的东西也让他惊奇,很多东西,杜烨觉得小风是在异想天开,可躺下来休息,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上一遍,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这一日杜烨早早起床,写完今天的功课,他打算趁着上午的空闲有个想法想跟小风讨论,谢山风上去跟去地里做活,中午回来,她跟阿兰两个轮着来,一个在庄子里干活,一个就去田里干活。
杜烨绕到了前院,看到小风回来正在井边洗脸,等小风洗好脸手往厨房那走,杜烨出声喊住她。
谢山风跟杜烨聊的颇为投缘,这庄子里能跟她聊到一块去的也就杜烨了。
“我平时读四书五经,这本农桑经今日翻出来看了几页,觉得挺有意思。”
“农桑经是讲的农耕的书吗?”
杜烨见她感兴趣,更为高兴的说:“是的,你要看吗?我去拿来给你看。”
谢山风对着时代的农耕挺感兴趣的,便说:“我吃完饭去客房拿。”
杜烨不跟他们一起用饭,等到吃完饭,谢山风去杜烨念书的客房拿农桑经,杜烨恰巧走了出来。
杜烨一门心思读书,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读书人,谢山风看他对种田这件事突然来看兴趣,那还不如去实地考察,带杜烨去了张家的桑田。
夏天的午后,大家都在午睡,庄子里安静无声,两个人掩了门从庄子溜了出去,直奔桑田方向。
桑田正是一年中长势最好的光景,桑叶个个大如成人手掌,风一吹绿油油巴掌大叶子都开始摇晃。
两人钻进桑田,桑树经过修整,不会长的很高,树干上挂着熟透的桑葚,杜烨不敢吃这个,谢山风抿了几颗,吃的牙齿都紫红紫红的。
杜烨看着稀奇,谢山风也不懂这些,她就是纸上谈兵,实地经验也就这两三个月,两人往桑田里越钻越深,桑田尽头是块鱼塘。
桑田里闷热,两人钻出去,互相一看都是满头大汗,谢山风蹲在河边洗手,一抬头,鱼塘里有个人。
谢山风以为是鱼塘的主人在捉鱼,杜烨卷起袖子也蹲在田埂上洗手,水面飘了浮萍,他正要说话,谢山风突然嘘了声。
她发现在鱼塘里摸鱼的不是这块鱼塘的主人,而是那天夜里趴在稻场边的小偷,思兰说这人平时就手脚老实,他们两个好巧不巧撞到这个贼在偷鱼。
谢山风仔细看摸鱼的男人,这人是个光头,吊眉三角眼,一张蛤蟆嘴,面相凶狠,看东西的时候眯着眼睛,就是那个小偷。
“这个人在偷鱼,上次也是他,还打算偷庄子的水稻,杜烨咱们两个一起捉住他!”谢山风有种做英雄的感觉,动漫热血bgm在她脑子里回荡。
她猫着腰就要往前,杜烨拉住她。
“别冲动,我们去庄子叫人来。”
“诶,那他会跑了的吧。”来不及了,谢山风一声大喊:“小偷,偷东西!”
这偷鱼的本打算逃走,再一看喊叫的人,一个小丫头,一个半大小子,根本不用怕,瞎子转身朝他们奔了过来。
杜烨一看这人脸上神情凶狠,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拉着谢山风赶紧往桑田里钻,谢山风没想到这做贼的还要打人。
杜烨拉着她往桑田里跑,贼就在后面追,杜烨虽然个高,但清瘦,谢山风更是小小一个,两个人没命的在田里往前蹿。
贼也钻进了桑田,一排排的桑树看的眼睛发花,谢山风回头,那个贼就跟在他们后面,隔了几棵桑树追赶。
谢山风跑的上气不接小气,突然脚下一绊摔在地上,杜烨赶紧拉过她,两人在桑田里一阵忙乱,终于出了桑林,那个贼看到他们逃走了,便不在追赶,悻悻的回去了。
互相看了眼,两个人站在大路上,居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谢山风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这么被人追赶过。
杜烨也是,吓的脸都白了,后怕的小声说:“我们回庄子。”
到了院子门口,想想今天遇到的事,谢山风噗嗤笑了出来,越笑越厉害,杜烨问:“你笑什么?”
“我笑,我刚才跑起来的样子像个鹌鹑,还摔了一跤。”
杜烨倒是没留意她的跑路姿势,刚才太急,脑袋里都是空的,一心想着把小风带出来,不能让那个贼给捉到,想到刚才的狼狈样,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起自己刚才拉了小风的手,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几眼小风。
贼没捉住,自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到院子将见到的事跟思兰说了,思兰大吃一惊,又听到杜烨也去了,警告谢山风,下次万不能这样胡闹!杜秀才是要考状元的,千万不能出事。
谢山风想起来这个时代,是要尊卑之分的,杜烨怎么说也是张家的远亲,跟她不一样,嗯,以后不能冲动。
自上次去庙里已经过了十天,谢山风还得多跑几次,张怀月对她态度总是那样恶劣,这可不行。
又到她休假的这天,这次学乖了,看了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天气好的很,她收拾干净了自己,青蓝色的裙子是唯一能穿的出去的衣裳了。
这次她没有老早在山门外等,而是直接进了庙,先去拜了佛,祈求佛祖保佑她能赶紧回去,再跟佛祖解释一下,她的那次吐槽真的只是吐槽,她热爱生活,热爱社会,佛祖保佑,让她赶紧回去!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拜完佛,谢山风站在宝殿门外等了会,和尚们休息的寮室在后面,她一个女孩子不好直接进去,还是得让人带信。
张怀月上次会出来见她,是因为不知道要见到的人是谁,这次再让人带信,肯定知道是她,他要是不出来怎么办?
第九章 人算不如天算
谢山风在寺庙前面大殿外站了会,决定自己去找张怀月,往庙后边逛边看,边寻找张怀月住的地方,按庙里的规矩,僧侣的住处香客是不好进去的,更何况张怀月是庙中的贵客,住处更加是隐秘,不能随意打扰。
但谢山风身上带着任务,也就不去想这些了,厚着脸皮没一会就找到了庙中的居士寮房,心中一喜,就要走过去,寮房的院门开了,一个和尚走了出来,她赶紧躲到树后,打算等这个和尚过去,再往前。
这个和尚站在院子外,双手合十跟里面的人说话,没说几句就离开了,等谢山风从树后走过去,里面又出来一个人。
这人竟然是杜烨,谢山风大吃一惊,压根就想没到会在这里看到杜烨,没来及将自己藏起来,杜烨看到了她。
“小风?”
谢山风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打招呼:“江生,你怎么在这?”
杜烨看到她很高兴,笑着说:“我来看我表弟。”
“表弟?”
“他表弟是我。”
张怀月从院门内走了出来,垂着黑鸦鸦的睫毛也不看谢山风,对杜烨低声说,“表哥,我带你在这庙中逛逛。”
杜烨邀请谢山风一起同行,谢山风嗓子眼发干,眼睛发懵,她没想到杜烨会来这里。
嘶,自己也蠢笨了些,稍微一想也知道,杜烨是侯府的亲戚,是张大娘子表姐家的孩子,自然就是张怀月的表哥了。
捏着手在站在原地前面的两人快走远了,张怀月回头若有似无瞄了她眼,谢山风一咬牙跟了上去,来都来了,这样就回去多浪费。
杜烨兴致颇高,他在庄子里闭关念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上次出去跟谢山风一道去桑田那次,难得出来看什么都新鲜。
杜烨不知道谢山风进庙的目的,以为跟他一样是出来散心的,三人缓缓朝凌华台那边走去,那边有个大香炉,无数的香客在那烧香拜佛,祈求各种各样的心愿,成年的烟熏火燎香火直升天际。
“小风,你怎么到这来了?”
谢山风瞄了眼张怀月,他冷着脸,根本就不看她,将她当成了透明人,谢山风抓抓脸,总不能说是来找张怀月,问他喜不喜欢她。
“我,我是来玩的,随便逛逛就走到了这。”
杜烨哦了声,信了她的话,笑着建议:“我也觉得这山中景致很不错,你下次来喊上我,我是乘马车来的,省的你麻烦。”
张怀月冷冷说:“随便逛逛就能走到我的住处?”
谢山风故作惊讶:“是呢,怎么这么巧!我随便走走就到了这,还遇到了江生。”
张怀月冷笑了声,对她的装傻嗤之以鼻,杜烨知道表弟自小因为身体的原因脾气不太好,怕小风尴尬笑着介绍:“怀月,这是庄子里的姑娘,叫小风,小风,这是我表弟。”
谢山风堆满笑直点头:“你好,你好,我叫小风。”
张怀月无视她的殷勤,转脸对杜烨说:“你不是在庄子里念书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野丫头。”
切,又在贬低她,谢山风撇撇嘴。
杜烨却不这样认为,认真的跟张怀月说起小风来:“你别看她人小,她很聪灵呢,知道许多事物,这些事物我都不知道,怀月你肯定也不懂,她识字,会读书,想不到吧,你家庄子里还有这等人物。”
张怀月唇角勾了勾,一副不信模样,杜烨合起折扇,一指山下:“你看这良田,一季收上四石就是极好的收成了,小风说如果能让稻种进行改良,就有可能收上十石一亩。”
张怀月睇了眼谢山风,再看说的满脸骄傲的杜烨,心底有些不舒服要笑不笑问:“表哥,你是在庄子里念书还是整日听这个疯丫头胡说,你们关系很熟?”
杜烨觉得他跟小风的关系称的上半个知己,便点头:“还算合的来。”又对张怀月称呼小风疯丫头不妥当,摆手说,“她才不疯呢,她是极聪灵的姑娘。”
张怀月神色微变,谢山风刚好朝他看,明显感觉谢山风瞪了她眼,她有些莫名。
三人走到高台前扶栏边,岚风从山下远处徐徐吹来,吹去一身的燥气,谢山风从香炉那走来,香火熏了一身,这里到处都是烧香的味道,这缓缓山风吹去烟熏火燎,脑子也被吹的清醒不少。
深呼吸了口气,靠在石栏杆上,很明显,张怀月在厌烦她,这杜烨要不在还好,她能厚着脸皮跟张怀月纠缠,杜烨在这,别说张怀月跟她装不认识,她都不好意思说她认识张怀月。
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姑娘,是有脸皮的。
各怀鬼胎的越走越远,趁着杜烨跟张怀月说话,而且她发现,每当杜烨要跟她说,张怀月总是将话题转走,或者打断她开口,跟杜烨说起别的事情,将她孤立在旁边,一连受了好几次冷落后,谢山风脸皮再厚也挂不住。
脚跟一转,绕回香炉后下山的石径,打算一会就回庄子,唉,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是被白白浪费了。
这寺庙的香火极旺,香客络绎不绝,谢山风跟着下山的人群慢腾腾往下走,下山的路口,有小贩挑了凉瓜糖果叫卖。
买了片凉瓜坐在路边咬,边吃边做以后的打算,她现在不旦要考虑到张怀月的油盐不进,还要将杜烨考虑进去,不知道杜烨在庄子要呆到什么时候,下次不能这样被动了。
几口吃完,将瓜皮一丢,拍拍手站了起来,头一抬,张怀月站在台阶上方,漠着脸冷冷看她。
谢山风以为自己看错了,左右顾了顾,发现是真的张怀月站在那,脸色幽白站的笔直秀挺。
谢山风眼珠一转走了过去,没等她开口,张怀月冷冷开口:“你靠近讨好杜烨,也是想让他喜欢你?不知羞耻。”
诶?
他说完甩袖就走,而且走的特别快,谢山风连忙追上去,就看到他浅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葱郁的绿植后,她压根就没追的上去。
擦,这小子长了四条腿不成,走的这么快,追都追不上。
什么事这叫,又搞砸了,不但关系没有缓解,张怀月的态度更差了,谢山风咧咧嘴自我宽慰半天只能回去了。
谢山风想进山的事先缓一缓,张怀月本来就讨厌她,要总在她跟前晃,会更讨厌她,到最后形成一个生理心理上根本性的厌恶,看到她就吐,看到她就吐,这就糟了,她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她还想回家打游戏,喝奶茶,喝咖啡,海盐咖啡是什么味,她都快忘了,她的阴阳师都快满级了,唉,麻蛋,该死的007,她的式神还养在结界里,她的大舅啊!!
杜烨还是时不时的来找她说会话,庄子就那么大,总会遇上的,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辛苦不辛苦,反正在她的时代,就没有一天不辛苦的,到了大学才好了点。
“杜秀才这几天怎么都没出来走动?”
庄子了这些天闲了下来,再过一个月进入秋收,没了田里的事情要做,阿兰跟小风就堆在一起做些小玩意,这个年代消遣的东西都是就地取材,有钱人买小玩意,像他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就用些草啊,木头棍啊,捉些天牛玩玩。
人真的会被环境给同化掉,她现在都不想玩手机了,就想去皂角树上捉大天牛,捉最大的天牛。
“听说快到进京赶考的时间了,哪有时间玩。”
阿兰折了树枝在地上划出一个兰字来。
“小风,你看,我会写我的名字。”阿兰又写了另外几个字,“我还会写我弟弟的名字。”
这些都是小风教她的,阿兰一有时间就在地上练字。
“我今天再教你一个字,就写墙,墙壁的墙。”
外面飘着细雨,他们两个就在房檐下面用树枝代笔,写字练字。
阿兰一脸羡慕:“小风,你会好多东西,认识那么多字,你要是念书,肯定也能中状元,不比杜秀才差。”
“噫~我就算了吧,我也就只是认识字,其他的可不行。”上学的时候,她就一个普通学生。
雨到了晚上变大了,雨滴打在瓦片上都响,谢山风回屋加了间外衫,曾伯提了一篮青皮鸭蛋泡在盐水里。
这鸭蛋腌好了要送到城里侯府,谢山风卷起袖子帮曾伯干活,煮晚饭的时候,煮了几个丫头,他们几个人分掉了。
今天黄婆子休息,思兰婶也回家去了,庄子里曾伯跟他们两个小丫头,还有后面客房里的杜烨。
曾伯将鸭蛋切成片,让小风给杜秀才送去,踩着湿淋淋的地面,谢山风举着伞往后面客房走去。
第十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杜秀才?江生,你在吗?”
杜烨从屋里走了出来,谢山风将手中的碟子递给他:“曾伯让我送来的鸭蛋。”
杜烨问:“你吃过了吗?给你吃。”
谢山风摇头,她对咸鸭蛋没什么兴趣,将碟子轻轻放在桌上,她转身跑了出去,杜烨站在屋子门口看小风跑远的身影,很久很久才转身进去,看到小桌上的碟子,他的心底涌上一阵热流。
杜烨从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希望将来陪伴他一生的是能识文断字,目光深远有见识的女子,愿得人生佳偶,才是一生所求,小风虽然年纪还小,她的谈吐气度都很与杜烨心目中妻子的标准很相符,而且小风长的干净,好看。
小风现在年纪还小,就不怕她被人夺走,听说她是被继母卖到侯府庄子的,到时候只要自己跟侯府要了小风的卖身契,小风就是他的人了,考取功名后,他就跟小风提亲,将小风娶回家。
杜烨越想心底越火热,小风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的!
思兰从家里回到庄子,晚饭时候说了件事,里正家的鱼塘被人给偷了,偷鱼的就是村里的瞎子,里正的儿子在桑田那边埋伏了好几天,把瞎子给抓了,绑在进村的路口那腿都打断了一条。
小风听到一半才想起来,思兰说的偷鱼的瞎子就是那天她跟杜烨看到的那个人,那人不瞎,就是眼睛不好,村里的人都喊他瞎子,而且他们上次看到的瞎子在鱼塘里偷鱼,那块鱼塘就是里正家的鱼塘。
“瞎子被打了吗?”阿兰咬着筷子,眼睛瞪的大大的。
“肯定被打啊,里正家的三个儿子把瞎子狠狠打了一顿。”
阿兰害怕的将手埋在胸口,小声说:“瞎子是被打死了吗?”
黄婆子插嘴说:“死了倒好了,整天偷鸡摸狗的遭人恨。”
谢山风眨眨眼说:“是不是土房子里的那个人?我看到他鱼塘里摸鱼的,他还追我来着。”
黄婆子戳了阿兰额头一下,又戳了谢山风的额头,两个小丫头被她戳的倒在一起。
“你们两个看到瞎子躲远点,瞎子会吃小孩!”
这是骗小孩的话,谢山风自然不会被黄婆子给吓到,阿兰吓的缩起来,晚上两人合睡一张床,阿兰小声问:“小风,你说瞎子是不是会吃人?他长的好可怕,像小说本里的鬼。”
谢山风闭着眼,她都快困死了,迷迷糊糊说:“嗯,会吃人,最喜欢吃你这样的胆小鬼,你看到他躲远点。”
阿兰白天被黄婆子吓到了,晚上又被小风吓到了,睡着了做起梦,梦到瞎子拿刀割她的肉吃,边吃边舔嘴巴。
眼下已经是秋收了,庄子的人都在田里割稻子,谢山风得去田里给思兰黄婆子他们送水,提着瓦罐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往田里走,两边是比人还高的扶桑田,将她小小的身影都给挡住了,这一片全是扶桑田,走过这片扶桑田才是稻田,大家都在那边干活。
谢山风提着水罐,边走边哼歌,她心情不错,吃的饱饱的,出来前,杜烨还教她吹笛子,虽然她吹的调子能杀人,杜烨还是夸她有天赋,比他刚学的时候好多了。
天气蛮热,尤其是走在扶桑田夹岸中,风都透不过来,只有头顶的大太阳,肆无忌惮的挥洒热量,晒的她满头是汗。
扶桑田里哗啦啦一阵响,从里面钻出个人来,瓮声瓮气问她:“小孩,你去哪?”
这地方除了庄子里的人,没有人认识她,谢山风疑惑的转过身,她看到被里正全家胖揍的瞎子站在扶桑沟里,眯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谢山风被吓了一跳。
这人神色实在恐怖,谢山风想到的电锯惊魂里的拼图狂人,她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抱着水罐,瞎子要是敢靠近她,她就用瓦罐砸他!
瞎子往她这边靠近:“是不是你去里正告状的?”
谢山风发现瞎子走路动作不正常,一瘸一瘸的。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是我。”
瞎子一瘸一瘸的从沟子里走了上来,他的脚上都是沟里的湿泥巴,凶狠狠的模样朝谢山风越靠越近。
谢山风将水罐一扔,拔腿就跑,身后响起瓦罐摔破声还有瞎子的叫骂声,她撒腿狂跑,可终究是个小孩子,这条路两边都是比人高的扶桑田,她喊叫也没人看见。
瞎子瘸了一条腿跑的也比她快,谢山风没跑出个十几米,就被从后面薅住了头发,她疼的大叫,两条腿在地上乱踢,瞎子揪着她头发就跟揪了把稻草一样拖进了扶桑田。
扶桑田外是里正家的鱼塘,瞎子嘴里骂骂咧咧,谢山风脑子已经乱成一片,体力也跟不上,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她是被淹死的。
瞎子将她死死按进鱼塘里,河水灌进嘴巴鼻腔里,淤泥塞满她的嘴,谢山风翻着白眼很快就无力挣扎了,意识抽离前,脑中冒出一行字。
出师未捷身先死……
刺啦,刺啦,电流声响起,谢山风回到了马赛克系统。
‘我怎么死了啊?你不能让我死啊,我死了怎么做任务。’
007还是白花花影子一条,他换了华为手机,在手机上翻了一页。
‘这次是意外,不过你有作弊行为,所以这次任务不算成绩。’
‘什么意思?’
‘你跟张怀月说要他说喜欢你,这有指引行为,是作弊。’
谢山风一愣:‘这是毛线作弊啊!我还没找你,你给我开的外挂,有屁用,一次用场都没派上,我要换外挂。’
007翻动手机里的APP,翻了一遍后摇头:‘没有了,所有的外挂都被用掉了,只有这个了。’
操……
分明是被别人嫌弃,最没用的外挂才轮到她了吧。
怀疑的问007:‘你是业务最差劲的系统吧?’
007吃惊:‘你怎么知道?’
谢山风翻了个白眼,有她这么挫的外挂,穿到一个后妈不疼,没娘的小丫头身上,想也知道007业务最差,没有好资源。
‘你再穿一次,这次我给你最方便的身份,保证你不会被淹死。’
‘再信你一次!’
说穿就穿,一阵白光过后,谢山风从马赛克系统里出来了,她叹了口气,又振作了士气杀气腾腾。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十一章 最垃圾的系统
谢山风记得007说过他业绩差,所以007的系统空间是最垃圾的马赛克空间,她以前工作的时候,会有人因为资质个人的原因,业绩不过关,这个完全是个人原因,跟环境关系不大。
007业绩差必然也是他自己的原因,谢山风不知道别的系统是怎么安排攻略任务,又是怎么给外挂的。
但是,她真的很想吐槽!007肯定是最匪夷所思!业务能力最差的!做事最不靠谱的!她要是007的上司,一辈子都不会给007升职!
她被007穿成了一条狗……
小风的身份死后,007给她安排的第二个身份,是一条狗。
好听点的名字叫中华田园犬,难听点的叫土狗。
她是土狗!!
伸出右边爪子,白色的毛,伸出左边爪子,黑色的毛,她穿成了一只拥有黑白皮毛的小土狗。
‘这次你就在侯府的外面,我没有把你放在远地方,有利于你做任务。’
‘我谢谢你大爷!我是条狗,我怎么做任务。’
谢山风张嘴想骂几句,一开口成了汪汪汪,瞬间萎靡,她真的变成了一条狗。
‘我下线了。’
007说闪就闪。
谢山风看看四周的环境,007也不知道把她放在侯府什么位置,她就来过一次,压根不知道她现在的具体位置,前面有道门,门外有石墩,这是前门还是后门?
两个绿衣丫环了出来。
“呀,这里有只小狗,好可爱啊。”
谢山风被抱了起来,少女的怀抱馨香温暖,她呜呜叫唤,这不是她想这样叫唤,是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抱她的丫环摸摸她的脑袋说。
“我们养它吧,好可爱呢。”
谢山风打量这个丫环,长的脸圆圆的,鼻子也圆圆的,嗯,不错,很有爱心的小姑娘,以后一定能嫁个好老公。
旁边瘦些的丫环连连点头,转念又说:“大娘子要是不喜欢我们养狗怎么办?”
“没事,我们养在我们屋子就好了呀,走吧。”
她的这副身体是条小奶狗,她赶紧摆出小奶狗的姿势来,轻轻发着抖哼哼的叫唤,黑豆似的两只眼睛既可怜又无助。
两个小丫环偷偷的将狗带回了屋子,找了旧衣服做了个狗窝,谢山风趴在简易狗窝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变成了狗,她现在的体质都变的像小狗了,趴下来就想睡觉,没一会就睡着了。
“绿梅,这小狗要喝牛乳吧?”
“我带了点肉喂它。”
抱蕊从厨房偷拿了点肉放在地上,谢山风自有记忆来还没吃过地上的食物,在心底将007骂了一万遍,吃掉地上的东西。
“它好乖啊,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绿梅想了想说,“我们是在草丛里看到它的,就叫它……小花,怎么样?”
……小花,跟草地看到的有什么关联……
“好,就叫小花,小花。”
好吧,小花就小花吧,名字不是很重要,重要的她现在是一条土狗,张怀月要如何对着一条土狗说,我喜欢你。
难道要发生一场旷世人狗之恋?穿越之人狗爱情故事,她要做快穿界的神犬小七?忠犬八公?
谢山风感觉这比登天还难,而且张怀月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喜欢小动物的样子,她要是敢靠近,估计被用脚踢出去。
当晚一夜安睡,第一次以狗的身份睡了一晚上。
要做一条狗,也要做一条绝无仅有的神狗,谢山风这条狗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什么都会,会坐,会趴下,会握手,会打滚,会玩丢球游戏。
很快大家都知道绿梅的屋里养了一条特别聪明的小狗。
可爱的又聪明的小狗,毛茸茸的萌物,试问谁能阻挡这样的魅力?
小花成了丫环们的小宝贝,主人有什么吃的,她都能吃到一口,但讨好主人不是谢山风的追求,她又不是真的狗。
从侯府后门进来,在丫鬟们的饲养下,小花抽风见长,很快长成半大狗狗一条,这一晃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谢山风没有见到张怀月半点影子。
难道他还在庙里,007不是说张怀月已经回了侯府,而且一年后张怀月的身体到达极限,就会死去,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得努力又努力。
“小花,过来这里。”
趁着天气转暖,绿梅带着小花在园子里玩,谢山风长成了一条肥嘟嘟的花狗,也更招人喜爱了。
丫环丢了绣球出去,谢山风摇头摆尾的去扑,这种幼稚的小游戏,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排斥,谁知道一见到圆圆的绣球,四肢就不听使唤的跑了过去,身体也跟着莫名兴奋起来。
理智在告她,不要过去,不要过去,身体压根就控制不住,谢山风悲哀的想,她不但变成了一条狗,她还有了狗的本能。
绣球滚到路边的草丛里,小花吐着舌头钻进草丛,叼出绣球献好的往主人那跑,一只鞋边缀着细珍珠的鞋子停在她面前。
谢山风抬起狗头,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女站在她面前,长的挺好看,肤质白皙瓜子脸就是眼白多了点,有些三白眼,面相显凶。
刘阮春提着裙摆往后退了几步,惊慌嫌弃的叫起来:“这里怎么会有狗!哪里来的狗,快给我走开!”
抱蕊赶紧过去抱起狗子:“表小姐,这是我的狗。”
刘阮春瞪了抱蕊眼,尖着嗓子:“你不知道我怕狗吗!我看你就是成心的,知道我要从这走,弄条死狗在这吓唬我。”
绿梅拉着抱蕊道歉:“对不起,奴婢不是成心的,不知道表小姐要从这走,奴婢们这就把狗带走。”
抱着狗赶紧离开园子,回到屋子里,绿梅抱着小花,哼了声说:“真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大小姐了,跟咱们耍什么脾气,哪门子的表小姐,隔了三代的远亲,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表小姐。”
“小声点,别说了。”
抱蕊摸摸狗,小了点声音发牢骚:“总往侯府跑,别人还以为她真是情深义重,谁不知道,她就是来看小侯爷身体到底怎么样,之前还想退婚呢,今年小侯爷身体好转了,又不提退婚的事了。”
“行了,就你会说,主人的事是我们能说的吗?去大娘子屋子里,大娘子这会该醒了。”
两个丫头收拾收拾出了屋子,谢山风趴在地上听的一清二楚,张怀月真的在侯府,那个表小姐难道是张怀月的未婚妻?她接倒任务的时候,可不知道张怀月还有未婚妻,还以为他死之前都是一条可怜的单身狗。
谢山风从屋子里出去,打算找找张怀月,她记得从前张怀月的住处,要不是两个丫环总是抱着她,她早就跑去看了。
走到一半,谢山风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味道引的她欲罢不能,嘴巴里口水泛滥,跟着这股奇特味道追过去。
茅厕。
是茅厕散发出来的味,谢山风差点吐血,她刚才闻到的奇异香味是茅厕里散发出来的屎臭味。
狗改不了吃屎,操……到她这也适用的上,她现在是条狗。
强忍住冲进茅厕的冲动,爪子坚定的朝反方向跑开。
终于到了张怀月住的院子外面,暮霭沉沉,院子沉浸在浓重的橙色里,谢山风翘着尾巴在院子外面徘徊,不知道那个叫虎子的胖子还在不在?被虎子驱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现在只是一条可怜无助的小狗狗,可经不得虎子的拳头。
第十二章 发展马仔
谢山风摇着狗尾巴在院门外徘徊,就恨自己没有大长腿,看不到院子里面的情形,她伸长了脖子,也只到黛墙外几寸高。
突然她感觉到屁股后面凉凉的,谢山风扭头,一只大黑狗凑在她屁股后面嗅,谢山风尾巴一夹撒腿就跑,她一跑,黑狗就追,猩红的舌头在白森森的牙齿内晃来晃去。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要死了!恶犬吃人啊!
光顾着逃命,慌不择路撞上一堵墙,她肚皮朝上翻在地上,两只大手抱起了她。
“哪来的小母狗?”
大黑狗跑到跟前,在这人衣服上蹭来蹭去撒娇,原来这是它的主人。
谢山风抬头一看,差点没吓死,撑着她胳膊的不是别人,正是打的她乌眼青的福子!张怀月养的打手,他的保镖。
仔细一看,福子跟以前不一样了,长大了很多,长的高高壮壮,黑脸膛,大鼻子大嘴巴的,想必拳头也更厉害了,尤其她现在只是一条小狗,看虎子就像看巨人一样。
她现在可是一只无助可怜的小狗,求求你,放过我吧。
“黑虎,你喜欢它啊?”
黑虎的尾巴跟鞭子似的,摇来摇去扫的旁边花丛花都掉了。
谢山风瞬间炸毛!她才不要被一条狗喜欢呢!她是个人,这副狗皮囊是暂时的,不要!不要!
任凭她呜呜叫唤,福子还是把她放在地上,脚一落地,谢山风还没来得及跑,黑虎扑了上来将她压在地上。
福子长的又黑又壮,养的狗也是黑壮黑壮的,真是狗随主人。
被黑虎舔了一脸的口水,谢山风大叫,走开,死胖子。
黑虎真的走开了,耷拉着耳朵,谢山风一个激灵弹起来。
‘你听的懂我的话!’
‘嗯。’
她居然能跟狗交流,她会狗语!诶,不对,这好像是在骂自己……
算了,不管了,既然能跟狗交流无障碍,又能听懂人的话,自己岂不是跟神明一样!
‘你叫什么呀?’黑虎问她,谢山风昂着脑袋在黑虎跟前尾巴翘上天走了一圈。
‘我叫谢山风。’
‘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她才不屑于跟狗一起玩,只是除了黑虎愿意跟她玩,也没谁愿意跟她以前玩,谢山风勉为其难答应了。
‘你的主人每天都在这吗?’
黑虎非常自豪的说:‘我的主人是世上最好的主人。’
在福子眼里两条狗在呜呜叫唤,互相舔毛,福子很欣慰的摸摸黑虎的大脑袋:“黑虎,你终于有朋友了。”
黑虎最喜欢主人的抚摸,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谢山风对此不屑一顾,福子在她跟前蹲下,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了,你就是抱蕊他们养的那条小狗。”
摸脑袋好舒服啊……舒服的舌头都伸了出来,狗的本能真是无法抗拒啊。
“福子,你在外面吗?”
福子站了起来跑了进去,谢山风一个激灵,刚才是张怀月的声音吗?她立刻溜了过去,黑虎在旁边疑惑的看着她。
真是笨狗一只,什么都不懂,谢山风四脚生风溜了进去,张怀月的院子长了很高的树木,遮天蔽日将院子的阳光挡去了大半,显得阴沉沉的。
她溜到廊边柱子下面偷偷朝里看,半开的轩窗内,张怀月穿着家常青袍坐在窗下,一头乌发没有束起,浓云似的披了半个肩膀,乌鸦鸦的长睫盖着瞳仁,脸色白的跟雪一样,没有半点血色,还是那副恹恹漠冷的样子。
张怀月的模样长大了很多,从小正太长成了俊美少年,他是线条流畅的鹅蛋脸,谢山风曾想,脸型生的这么好,可别长歪了,还真没长歪,张怀月依旧是那副面庞,就是不知道脾气是不是还那么的坏,嘴巴还是那么恶毒。
谢山风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他,一面在心底快速盘算,怎么样接近张怀月,他能让福子在院子里养那么大的狗,一定是不讨厌狗的。
这么一想,谢山风跳了出来,冲着轩窗汪汪叫,待张怀月朝这看来,她摇头摆尾吐着舌头,一副狗腿样。
张怀月放下书,拢了乌发,先将窗户关上,探出月色苍白的半张脸喊来福子,外面的狗吵的他头疼,让福子去把狗给赶走。
福子高大的身影很快就去赶狗了,谢山风早就溜走了。
又过了一天,谢山风总结上次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她跟张怀月接触的太少了,这一回她决定每天都在张怀月面前晃上一晃,加深他的记忆。
黑虎现在是她的马仔,别看黑虎长的高高大大威风凛凛,看家护院百米内都没有小动物敢靠近张怀月的院子,但谢山风用智慧征服了黑虎。
谢山风外形是狗,内里充满人类的智慧,摸透了狗的特性,她也喜欢养狗,狗,就是那种对它好一些,它就觉得你是它的全世界,忠诚,憨厚还有点贱兮兮的。
黑虎可以进张怀月的院子,但也止步于庭院外,不可以进廊,不能进廊也没关系,就在庭院里转转,谢山风不求多,先求张怀月能看到她。
张怀月住的院子跟主院隔了一道弯曲回廊,名字取的很雅致,叫落月小筑,这庭院名字跟他名字中的月字呼应,风水先生给取的名,大概是想让他多活几年。
全吴城的人都知道,侯府的小侯爷虽然是嫡子,却是个病秧子,短命鬼。
谢山风在庭院西南方向的石亭里蛰伏了一上午,紧盯着轩窗,她舔舔狗爪子,耐着性子等待。
没一会,轩窗打开,露出苍白俊美的一张脸来,张怀月的眼底没什么神采,幽黑的眼仁映着满院子的春光大盛满眼碧色,他了无生气的像潭死水。
谢山风从石亭子里跑了出去,这一次她没有汪汪叫,坐了下来,毛茸茸的爪子放在胸口,圆溜溜的黑眼珠安静看着张怀月。
丫环端来参茶,张怀月眼看着手上的书册,接过来没什么表情的喝了下去,他没看到窗下蹲坐的小花狗。
小筑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阵浓烈香气随风飘来,伴着一阵揉捏造作的娇笑声飞了进来。
“表哥,你今天身子好些了吗?”刘阮春一身浓厚的桃红色飘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张怀月几不可闻皱了皱眉,脸往旁边偏了点。
福子见主子不愿说话,憨笑着说:“回表小姐,少爷近些日子身子好多了。”
刘阮春眼一亮,靠了过来,眨着大眼睛柔情似水说:“表哥,莫不是因为我来了,你心情好,身体也跟着变好了。”
张怀月嫌恶的站起,淡漠摇头:“我乏了,回里面休息,福子给表小姐端茶。”
他的屋子每日燃一枝檀香,刘阮春身上浓厚的甜腻香味熏的他头里发晕,坏了他屋里的味道。
刘阮春跟着站起要去扶他,张怀月被惊到似的极快躲开,严厉的看了刘阮春眼。
“男女有别!”
刘阮春几分尴尬站在原地,抿着嘴十分的不开心。
“你我本来就有婚约,再说,你身子不适,我来探望你,难道有错吗?表哥何必避我入蛇蝎。”
张怀月已经走进屏风后面躺下,闭上眼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刘阮春干站了会,恼羞成怒甩袖离开,走到外面,一条半大的小花狗坐在草地上舔爪子,她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上去一脚踢在狗肚子上,狗被踢的哀哀叫唤。
“谁让这畜生在这的!不知道小侯爷要休息吗!这院子的人都是死的吗!”
小筑里就一个叫小欢的丫环,今年才十五岁,吓的面无人声出来,战战兢兢喊了声表小姐。
刘阮春一看这丫头虽然年纪还小,却长的十分清秀可人,更加恼火,扬起袖子就是一巴掌,小欢挨了打不敢吭声,捂着脸掉眼泪,刘阮春看她哭了,心底十分畅快,发了一大通脾气后扬长而去。
到了晌午,小欢进内室给张怀月送热茶,张怀月这一觉睡的一身热汗,他身体虚,容易出汗。
喝了茶,一抬头,小欢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张怀月沉下脸将杯盏用力磕在茶几上,站起身就要出去,起身太猛,眼前阵阵发黑,身子往后倒去。
慌乱中撑着床边才没倒下去,在丫环面前出这个丑,闭上眼大口喘着气,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冷汗阵阵滴下打在衣襟上。
小欢吓的出去喊人,侯府里养着大夫,没一会大夫到了,跟着大娘子到了,二房的人也到了,几乎折腾到半夜,张怀月喝完药,沐浴净身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都很浅薄,像个苍白精致的假人。
他真恨这个没用的身体,就是个废物,什么事也做不了。
福子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声说:“刚才侯爷,大娘子都责罚表小姐了,少爷,我看表小姐对您也是一片真心,您又何必生气呢。”
张怀月冷笑了声:“真心?她是来看我什么时候会死,好退婚。”刘阮春对他是不是真心,张怀月没有半分波动,他不觉得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刘阮春在他眼里跟路边的蚂蚁没区别。
福子抿抿嘴不说这个事,另说别的事。
“表小姐刚才出去的时候,外面有条小狗,表小姐踢了小狗一脚,那狗这会还趴在院子不能起来,我看八成是被踢断了腿。”
张怀月睁开眼:“你会养狗,你去看看,弄点吃的给狗,这狗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到这里。”
“是丫环们的狗,不小心跑到这的。”
张怀月撑坐起来:“还在院子里吗?抱来我看看。”
第十三章 退婚
谢山风被小欢抱进了张怀月的卧房,谢山风耷拉着耳朵,呜呜哀鸣着,小欢将她放在地上,她瘸着腿坚强的站了起来,可没等她走上几步,就又虚弱的倒下了。
“唉,表小姐何必跟条狗过不去。”福子怪心疼的,摸摸小花狗的脑袋,“少爷,这狗在咱们院子里受伤了,要送到前院去吗?”
张怀月的眼中落了层冷灰,他看看小欢脸上的巴掌印,再看看地上无辜的小狗,他性子是冷了些,可不代表他没火气,抿紧唇,正欲下地,小欢吓白了脸求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里?您快躺下吧,要不然大娘子又要责怪奴婢了。”
张怀月刚才猛的一起身,确实是一阵头昏眼花,他咬紧了牙面色苍白如纸,既恨自己的身子差没用,又恨刘阮春蛮横不讲理。
喉咙口涌上腥甜,将血腥气忍了下去,张怀月合上眼重新躺下:“这小狗先在咱们院子养着,养好了伤再送到前院,要是前面的人问起,就说我看这小狗可爱,养上几天。”
他今天就已经动气伤了神,方才又情绪激动,张怀月这会脑子里晕的厉害,强忍着没让屋里的看人出,他知道自己真正发病的模样有多丑陋。
也知道自己生的俊俏,每每出门,总会被人盯着看,每到这时,张怀月只想冷笑,这些人只知道他皮相生的好,可曾见过他发病起来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疯癫的模样,若是见到他这个样子,这些人只会避之不及,视他如猪粪。
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脑子里浮现出一抹单薄青蓝色身影,坐在山桃树下,不知烦忧快快乐乐的样子,如果他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
谢山风心底无比的狂喜,她这苦肉计真是卖对了!刘阮春那个臭丫头踢了她一脚,当时确实很疼,疼了一会就不疼了,更不会疼上四五个时辰了,丫环抱她进去的时候,谢山风哀鸣的更惨。
张怀月也并非那么心狠嘛,抵挡不了她这么无敌可爱聪明机灵的小花狗!
第二天福子跟抱蕊说,小侯爷看小花狗可爱,想养上几天,这侯府里谁敢跟小侯爷争东西,小侯爷喜欢就是天大的好事,抱蕊绿梅忙将小花的食盆还有狗窝都给了福子。
小花是她们捡回来的,到底不放心要跟着福子去落月小筑看看小花,福子憨憨笑着说:“那我带你们去,你们可别大声喧哗,少爷听不得吵闹声。”
到了落月小筑,两个丫环放轻了脚步进了院子,也没敢走到厢房那,就在石亭子看朝里张望着,看到小花趴在廊内睡觉。
这院子太静了,以至于进来的人不由自主的就放轻了步子不敢大声说话,抱蕊小声说:“从来不知道少爷喜欢猫狗。”
绿梅戳她脑袋:“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主子的事都得你知道,把你能的。”
看到小花过的挺好,再说过几天小花就能回来了,两个丫环悄悄的就回去了。
张怀月喜欢猫狗的事很快就被王氏知道了,毕竟他是一个从小就不会对某种事物表现出特别兴趣的人,突然喜欢养狗,这让王氏很惊讶,惊讶外又有一点欣慰,她这孩子终于有点人味了,不再死气沉沉的。
张怀月其实不喜欢这狗,要不是这狗伤了腿,根本就不会放在落月小筑里养着,可也是奇怪,这小狗养了快十天了,腿还没好,个头长了些,腿也没好。
小狗黏人,总喜欢在他跟前跑来跑去的撒欢,蹭着他的脚,蹭着他的腿。
“小花,小花。”
福子蹲在草地上喊狗。
谢山风傲娇的看了福子一眼,一扭头又蹭到张怀月腿上去了,她才不要理福子,打人疼死了!
张怀月弯腰抱起狗,放到一边:“去,去,出去玩。”
他本来躺在椅子上假寐,这小狗总来靠着他,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吸引力,福子养的黑虎就从不这样,总是在院子外面,不会进到屋里去。
小花的脑袋一个劲的往他手里钻,又拿黑漆漆乌亮无辜的圆眼睛看着他,张怀月驱赶的手一垂,叹了口气,把狗抱到膝头上,摸着小狗脑袋。
他看着狗的眼睛,这眼睛黑亮透明,既天真又可爱,透着一股子惹人喜爱的聪明劲。
张怀月摸摸狗脑袋,难得好奇狗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王氏进来就看到儿子抱着狗,她面色一喜,儿子难得有逗弄宠物的兴致,转身就吩咐:“去给少爷寻个好看点的狗,有没有白色的狮子狗?”
吴氏跟着王氏一道进来的,看到王氏让人去寻狗,拦住了要出去的下人,笑着说:“何必出去费力气,我屋子就有,就快下崽了,到时候给怀月挑个好的。”
吴氏是侯爷的侧室之一,王氏瞧不上何氏,也就性子和善的吴氏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王氏性子骄傲,说话不留情面,吴氏受了王氏脾气,也就笑笑并不忤逆。
王氏的舅舅在朝中做将军,她的母亲是诰命夫人,父亲是大学士,官居二品,出身极高,自小精贵细养着,本就不大瞧的上张侯爷,又因为侯爷娶了两门妾室,王氏对侯爷更没期望,夫妻两个虽不至于势同水火,但每每遇到一块,一言不合便不欢而散。
下人领命出去了,张怀月听到他娘说的话,放下狗站起身:“娘,我不想要狗。”
王氏笑着说:“难得你有喜欢的东西,我做娘的自然要给您寻来最好的,这狗,是我院子里丫环养的,我看不是什么名种,就是条野狗,我让人去寻给雪球狮子狗。”
张怀月皱皱眉,他娘的性子很执拗,他要说不想要,他娘也不定能听的进去,还是会给他找个白色的狗来,他要是不想要白色的狗,那就会有黄色的狗,黑色的狗出现,不管他喜欢不喜欢。
“福子,去给少爷煮热茶来,小欢哪里去了?”
“回大娘子,小欢出去买东西了。”
王氏拉着张怀月的手,摸摸他头上的碎发:“你这身子什么时候好了,娘带你去你外婆家,我上次回去,你外婆很是想念你,你舅舅解甲归田,就在家中养着,也很想见见你。”
张怀月点点头:“儿也想外婆了。”
吴氏站起身问:“什么时辰了?怀月的参汤今日好了么?”
“今日的参汤我已经喝了,小欢给我喝了参汤出去的。”
“这就好,我当这个丫头偷懒。”
张怀月抽回手,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娘,我去花园走走,你陪我。”他起身走了两步才问,“姨娘也去吗?”
吴氏看的出小侯爷有话要对大娘子说,又碍着她在这,才说出让王氏陪他去花园的提议。
“我就不去了,怀壁今日的书不知道念的怎么样,我得回去督促他的课业,怀月,你的文章作的好,也帮我看看。”吴氏突然想到什么,转向王氏问,“说起来,姐姐,你家表侄子杜烨,什么时候赴任?咱们家是不是得请他来住上几日?”
说起这个表侄子,王氏脸上带着骄傲,抿唇笑着说:“哎呦,我这脑袋,这事我都弄忘记了,你细心,帮我写封信去杜家,就说我请杜状元来吴城游玩几日,城外的牡丹园这几日就要开了,请状元郎来赏花。”
吴氏应声出去了,张怀月加了件披风正要动脚,脚下被什么绊着,低头一看,花狗叼着他裤脚呜呜叫唤,像是也想去的样子。
“拿你没办法。”无奈抱着缠人的小狗缓缓朝花园走去。
王氏也猜到儿子有话要同她讲,到了曲径处,便问:“怀月,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张怀月沉默了会,低声说:“娘,刘家的婚约退了吧。”
王氏一惊,叹了口气:“我知道阮春性子不好,可眼下你要退婚,刘家的脸面放在哪里,而且这婚事是你舅舅给你定的。”
“舅舅定的又如何,我已想好一辈子不娶妻,我这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何必去害人。”
“我的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氏眼泪都下来了,“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可以调养好,以后能长命百岁。”
张怀月冷笑声:“长命百岁?怕是都城里的上人也不能长命百岁吧,大夫说这些话无非就是宽慰您的心,您心里分明清楚,又何必骗自己,我的身体我自个清楚的很。”
王氏捂着帕子抽噎:“你这是胡说什么话!你要伤死我的心了。”
看到母亲被自己说哭,张坏月于心不忍,笑着哄说:“前面就到了,这园子的花开的这样好,母亲何必落泪呢坏了春光,我们进去赏花吧。”
侯府的花园有普通门户整个院子大,正是天暖风和的时节,花园里蝴蝶纷飞,百花盛放,香气绕人,张怀月低头在花丛中细看,寻到一朵开的最盛的牡丹,走过去掐了下来,插进王氏的鬓角里,笑着说:“我方才都是浑说的,母亲不要记挂在心上,您看今年这园子的花开的可比去年的要好?”
王氏擦了泪,不去想方才诛心的话,缓缓看了一圈花园:“去年冬天,咱们府上的花农给这些牡丹倒了肉汤,所以今年才长的这样好,这还是从你舅母那知道养花的方法。”
张怀月觉得神奇:“花也能倒肉汤?”
“不是咸肉汤,是水熬煮的肉汤。”
张怀月陪着母亲逛园子,心底在叹气,本想跟母亲说将刘家的亲给退了,谁想到母亲既然哭了,都是他刚才说话太过了,这刘阮春,别说他身子不好,就算他身子强健,他也不愿娶,泼蛮无理。
心不在焉跟在王氏后面,没一会王氏的贴身嬷嬷过来,张怀月借口想休息会,在园子中间亭子坐下休息,王氏兴致颇高,带着嬷嬷到了园子另一边蔷薇园去了。
张怀月坐在凉亭里发呆,娶妻……当娶什么样的女子?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是他没觉得自己可以活到娶妻那天,二是他就对女子没有什么想法,美的丑的,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子,性子活泼的?譬如……侯府庄子里的那个丫头,跑到他跟前来,要他说喜不喜欢她?一个女子的脸皮怎么可以厚到这个地步?
张怀月到现在都没忘,这个厚脸皮的丫头甚至跑到了庙里去找他,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他从没见过谁家的姑娘这么胆大过,不过……张怀月眼中闪过一层黯然,这个丫头,几年前被恶人害死了,福子到庙里送东西告诉他这件事,他正在煮茶,惊的失手打翻了炉子,红炭滚了一地。
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笑嘻嘻没脸没皮的,摊着手,问他要不要吃樱桃。
他离开庄子不过两个月时间,她就死了。
“小花,我们回去吧。”太阳有些晒,张怀月美玉般的面皮上沁出细汗,抱起狗去跟王氏告退,王氏陪他回到落月小筑,见他到哪都抱着这小花狗,不禁失笑:“还说不喜欢狗,抱的这么紧。”
白天在园子里吹了风,张怀月睡到了半夜发起了高烧,跟着旧疾就发作了,谢山风跑进来的时候,张怀月已经从床榻滚到了地上,浑身僵直,身体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眼珠子直往上翻,一群人涌进了落月小筑,王氏的哭声被夜风吹的很远,就连侯爷都惊动了,从小妾的床上爬起,急急忙忙穿着衣服赶到。
谢山风躲在角落里看一群人手忙脚乱,她脑子里突然一灵——这不就是癫痫的症状吗!张怀月得的就是癫痫病啊!
第十四章 这怎么有条狗
癫痫病又称羊癫疯羊角风,是一种大脑短暂功能障碍的慢性疾病,这是谢山风有关癫痫病所知道的资料,遗传或是脑部疾病,王氏显然没有,侯爷也没有,那张怀月的癫痫病是哪里来的?
在脑子里呼叫007。
‘张怀月几岁的时候开始这样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嗯,我知道的不多,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不知道。’
谢山风咬牙切齿:‘你是这个系统空间最大的bug,我特么要是你领导,早晚把你给撸下来。’
007仰天长叹:‘我已经被撸到底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好好工作,完成任务,我升职,你回家,干巴爹!’
谢山风满肚子的吐槽就要爆炸,007说,我下线了,跟着就没动静了,谢山风面如死灰,她这是造的什么孽!!遇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系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怀月的症状也只是看着像羊癫疯,谢山风又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士,她学的是金融。
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癫痫病是怎么治疗的,光是中医治疗也可以看好这个病吗?她真没想到张怀月的病是癫痫病,还以为是得的什么绝症,张怀月脸色那么难看,跟化疗了似的,落月小筑一夜无眠,谢山风只是一条小小的狗,没人注意到她,悄悄钻到张怀月的卧室,王氏紧紧拽着张怀月的手,眼泪就没停过,侯爷在外面兜圈子似的来回走,怎么说张怀月也是这侯府的嫡子,是万万不能死的,他虽然自小身子弱,不能念书参加科考,可不代表他就愚笨。
要不是这病身子,张怀月的才学不比他那个远方表哥杜烨差,谢山风紧盯观察发病中的张怀月,他这个样子凄惨又可怜,哪里见到平日里清风临面的风采,谢山风叹了口气,生在这个时代也可怜,医术达不到那么高的水平,穷人家里一个感冒都会夺走人的性命,如果不是侯府财大气粗,这张怀月如果是普通人间的孩子,怕早就死掉了。
吴氏惊叫起来:“这怎么有条狗!”
王氏定睛一看,儿子的床头下面伸出一只狗头,紧紧盯着床榻上发病抽搐的张怀月,王氏站起来驱赶:“人都哪去了,快把这狗弄走。”王氏认出这狗是这院子里的狗,就是不知道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吴氏也认了出来,感慨着说:“真是条忠犬,主子生病了,它也不放心的守着呢。”
所幸这次张怀月发病的时间不长,个把时辰就清醒了,他幽幽转醒看到屋子里围了一圈人,再看到衣襟上的秽物,明白自己方才又发病了,王氏见他神色终于正常了,擦了擦眼泪,让人出去做些热食进来,扶着张怀月躺下。
张怀月面色蜡黄看着帐顶,眼神木然,他知道自己发病的模样有多丑陋,就跟个怪物一样,过了会他坐起来让屋子了的人都出去,王氏担忧的看着他走了,儿子性子孤僻古怪就是因为这个怪病,她不知道哭掉多少眼泪。
屏风架起来,热水送进来,张怀月脱了衣服坐进澡盆里,发病的时候他吐了,自己这会都能闻到味,皱着眉抓起澡巾,狠狠在胸口胳膊上擦着,没一会身上就搓的通红,他像不知道痛似的,还是用力擦着,门悄悄开了一条缝,狗头钻了进来,谢山风如今是狗,就不用顾忌什么男女之别了,而且,一个打赤膊的男人,没什么,她的时代,大夏天满大街多的是,张怀月坐在水里,反正也看不到什么,就算看到,也没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以前在宿舍,跟几个女同学观赏过几部日本动作片。
张怀月听到声音:“谁在那?”
谢山风将爪子搭在浴盆边,露出讨好可爱的狗头,舔舔张怀月湿漉漉的脸颊,好像在问,你好些了吗?
奇怪,张怀月居然从这双乌溜溜的眼中读出这样的意味来,他摸摸狗脑袋,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很丑?”
谢山风汪汪两声,你不丑。
“小花,我昨晚又出丑了。”
看的出来张怀月在伤心,谢山风在心底高呼,原来做狗也是很方便的,可以听到张怀月的真心话,看他躺在床上木然的样子,还以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病,原来他也在乎。
“我有时候真怕厥过去再也醒过不来,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汪汪,你不会的,我是你的救世主,我来救你了。
摸摸毛茸茸的脑袋,张怀月叹了口气,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一览无余的袒露在谢山风面前,水珠哗啦啦掉在她头上,将她淋的措手不及,直着眼看着一丝不挂的张怀月绕进屏风后面。
她不想看的,要不是脸上都是毛,她这会狗头怕是红透了,舔舔爪子上的水,谢山风一溜烟跑掉了,一口气跑出落月小筑,吐着舌头喘气,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的情景,她回味了下,张怀月病归病,身上还有几寸薄薄的肌肉,而且,他真的好白。
福子追了上来抱住她:“小花,你怎么到这了,碧桃给你带好吃的了。”
说起这个所谓的好吃的,谢山风真不想吃,爪子紧紧扣着草皮,福子轻而易举把她给抠了下来,谢山风浑身都在排斥。
碧桃他们带来的好吃的,谢山风吃一次怕一次,托她现在是狗的缘故,她的嗅觉特别灵敏,距离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就闻到了味道,一堆生肉末混着面粉的东西,腥,粘。
“我听外面的人说,狗吃生肉毛才长的好。”抱蕊兴致勃勃将一堆东西倒在小花跟前,这可怜的狗一个劲的往后退,嘴巴闭的紧紧的,抱蕊抱住狗不让它逃走。
“挑食是坏习惯,快点吃啊,小花,你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我减肥啊,我不想变成胖狗,不知道别的狗吃不吃这个,她反正是吃不下的。
谢山风鼻子动了动,她闻到黑虎的味道,忙汪汪叫起来,黑虎听到叫声很快就过来了。
谢山风再次庆幸能跟这傻狗沟通,她让黑虎吃这些混合物,黑虎什么都吃,一看小花不吃,它正好,大嘴一张,三两口吃的干净,连盆都舔的干干净净。
“唉,这大黑狗真坏,这是给小花的,它都吃掉了。”
福子训斥黑虎:“刚才不是给你吃了吗?怎么还抢小花的吃食。”
黑虎呜呜叫,可惜福子听不懂狗语,不能明白黑虎的意思。
谢山风松了口气,终于躲了这一劫,她趴在草地上假寐,脑子里出现一个小时后的情形:张怀月站在水边,水边有棵柳树,枝条伸进了水里,张怀月站的好好的突然就掉进了水里。
谢山风一惊,醒了过来,警觉的四处张望,张怀月此刻在屋子休息,昨晚旧疾发作,到这会脑子里都难受,听到外面动静,他走了出来,谢山风立刻跑到他脚下,摇头摆尾的撒娇。
院门外有人走了进来,环佩叮当,抱蕊绿梅本在逗黑虎玩,小欢也加进了他们的行列,见到进来的人后,几个丫环都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
“表小姐好。”
刘阮春一脸骄傲的昂着脑袋走了进来:“我来看小侯爷,这里不用你们了,都出去吧,吵死了。”
绿梅挤挤眉拉着抱蕊赶紧退了,他们本就不是落月小筑的人,见了刘阮春这尊瘟神,巴不得走人。
第十五章 落水
张怀月看到刘阮春进来,面色一沉装作不知,转身朝内室走去,刘阮春几步上前揪住他袖子,眼珠上下提溜看他。
“表哥,你今日感觉如何?我听说昨晚你都晕过去了,我本想昨晚就来看你,可他们不让我来,你现在还好吗?”刘阮春眼神闪烁,满脑子的主意,这个病秧子早点死掉,也不知道她爹看上这病秧子什么了,她才不会嫁给这个病秧子,凭她的容貌身子定能嫁个更好的乘龙快婿。
张怀月抽掉袖子,神色淡淡的:“我好多了。”
刘阮春一脸委屈的说:“表哥,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好。”
对方是个女孩子,做小伏低的样子,张怀月不好说什么,嗯了声坐下来看书当刘阮春空气一样,刘阮春朝远处眺望了片刻,笑着说:“怀月,我们去花园转转吧,我陪你散会心,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张怀月怎么会愿意跟刘阮春散步,眉心拧了拧没等他拒绝的话说出口,鼻前一阵香风,刘阮春已经伸手拉起他,撒着娇说:“走吧,走吧,表哥,我方才从园子那过来,牡丹开的好极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刘阮春死死拉着他,张怀月被她拖着出了落月小筑,谢山风想着刚才的外挂,不知道张怀月是不是就是这样出去掉进水里的,她跟了上去。
刘阮春到了外面就忪开了手,说话也得体,张怀月看她是个正常样子,也就没说什么,淡漠着脸往花园走去,这花园是老侯爷在的时候修的,到了侯爷手里又加添了些,四季花卉园子里都有,两人一狗在盛开的牡丹丛中穿过,刘阮春摘了一朵半开的牡丹插进发间,笑着问:“表哥我这样好看吗?”
张怀月没看她,将目光投到池边一片柳树上,柳叶飘飘像柔软的发丝,柳枝轻拂带来池面上的凉气,刘阮春嫌弃的掀了掀嘴皮,绕到他跟前:“表哥,咱们去凉亭那坐坐,你还生我气吗?”
谈不上生气不生气的,张怀月没有把这人放在眼底,往常刘阮春看到他,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眼底的嫌恶,今天一反常态做起了淑女,张怀月轻点了下头朝水池边走去,谢山风跟在他们脚后跟后面,一会扑蝴蝶一会扒虫子的,看到张怀月离开她赶紧跟上,走到水池边,柳枝倒映在池面,水面涟漪浅荡,这情形跟外挂出现的情景合二为一,谢山风一震,发现这就是张怀玉落水的地方。
‘扑通!’
浅青色的身影突然就栽进了池水里,谢山风都没看清楚张怀月是怎么掉下去的,眼见张怀月在水里拼命挣扎越来越往下沉,刘阮春木桩子似的怵在亭子里半点搭救的意思都没有,谢山风急的团团转,不会吧,张怀月这就死了?不应该啊,还没到时间呀。
她在池边汪汪大叫,刘阮春被她叫的心烦,一脚将狗也踢进了水里,嘴里骂着:“一块下去吧,蠢狗。”
谢山风是狗,狗是天生会水的,她在水中倒不怕死,拼命的汪汪大叫,狗刨式游到张怀月身边,叼着张怀月一片衣角,不让他沉下去,可就凭她这点点气力,怎么能拖起一个成年人。
“叫破天也没用!他们都出门了!我看你怎么办?敢去告我的状!我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擦,这个黑心的女人,什么屁大的事,至于这样害人吗,这可是一条人命,谢山风的叫声渐渐变小,她快没力气了,她倒是不怕死,反正是回到系统,重新再来,张怀月就不一样了,死了就死了,关键是他死了,她还怎么做任务,怎么回家,现在的张怀月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花丛突然分开,一个黑影蹿了出来,跳进了水里!
是黑虎,谢山风精神一震,她刚才汪汪大叫,人未必能听见,但是狗的听觉特别灵敏,黑虎肯定是听到了她的叫声!
黑虎是条大狼狗,站起来能有人高,黑虎游到水里,叼住张怀月的衣服,狗爪子朝岸边刨去,谢山风也跟着游上去,刘阮春没想到半路跑出一条程咬狗,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他们,谢山风游的飞快上了岸,她真的要气死了,这个恶毒的女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谢山风发出低吼声龇牙朝刘阮春扑去。
她非咬死这个臭丫头不可!
刘阮春拔腿就跑,临跑前不忘看了眼张怀月,张怀月在水里挣扎太久,此刻已经晕过去了,她心中暗喜,这个病秧子总算是死,谁也不知道张怀月是怎么落水的,狗又不会开口说话。
等王氏听到消息,也顾不得跟主家告别从赏花宴上离开回到家里,张怀月也刚刚醒了过来,青白着脸咳嗽连连在吃药,他命大,万幸是被水呛着了,被吓着了伤了心神,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这也让王氏吓的魂都要飞了,她出门前还来瞧了的,谁料出门没多久,张怀月就落水了,院外丫环仆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王氏动了真怒,这满府的下人都看不住一个人活人,让少爷落了水!
张怀月喝了参汤,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拉住王氏的袖子,低声说:“母亲,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大意。”
王氏又急又怒:“我听他们说你是跟刘姑娘一起去逛园子的,怎么会掉进水里呢,也太不小心了。”
张怀月眼神冷了冷,正要开口,外面突然有人哭喊着进来:“姑母,姑母,您可回来了。”
刘阮春头发都乱了,扑通跪在地上,抹着眼泪泣声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表哥去花园,表哥他身子差,时常头晕,我该看着的,姑母都是我的错,我本想上次惹了表哥生气,特地来赔罪,想着表哥总爱在屋子里不出去,就想园子里的花开的花,陪表哥去园子里散步的,谁想到会这样,都是我不好,姑母。”
刘阮春会喊王氏姑母是从刘大人跟王氏哥哥的交情上跟着喊的,是个半道上的侄女。
张怀月拳头用力握紧,从床上猛的坐起,指着刘阮春鼻子质问:“难道不是你推我下去的?”
刘阮春嚎哭着说:“表哥,你胡说什么,我是你的未婚妻,怎么会推你下水,你要是死了,我,我我不就变成寡妇了。”刘阮春哭的十分凄惨,王氏吴氏都看的于心不忍,让她站起来,吴氏上前擦掉她脸上的泪,调和着说:“怀月是有神明庇护的人,哪那么容易就死,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刘阮春哭着不肯起来,张怀月冷眼看她倒打一耙,冷笑了声:“那就跪着吧,你跪我,我受的。”
刘阮春脸色一变,埋着头干哭了一阵,吴氏看不过去,唉了声将她搀了起来,半真半假责备了声:“刘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哪能这么跪着。”心底却多少有些责备刘家姑娘不依不饶。
张怀月已经不想听,这屋里的声音每丝每毫都让他烦的很,往他脑仁里钻,他母亲的声音也不想听。
“母亲,你们出去吧,我已经没事了,我累了。”
王氏犹豫担心的看了看他,转身对着院子里的下人厉声警告了一番,每人罚了两个月俸禄。
主母走后,院子里的下人才敢起来散去。
张怀月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养了会神,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睁开眼,小花趴在他的床头伸出小舌头在舔他,张怀月脸色忪了些,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小花,其实他们都希望我死,刘阮春,还有二姨娘,我死了,怀壁就是小侯爷了。”
谢山风舔舔他的手心,歪着脑袋看他,这样的张怀月有些可怜。
张怀月叹了口气静静看着帐子顶,也不说话,就那样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山风趴在脚踏板上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