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藏起的药渣
山中清幽,后山有大片的竹林,僧人会去后山砍下粗壮的竹子,劈成篾片做成器物使用,因此这每年中总有几次是要到后山去砍竹子的,谢山风接了给张怀月煎药的任务早早上了山,她骗葛氏说,在九华寺找了个活干,有报酬,不知道从前的宿主撒不撒谎,谢山风对葛氏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将之前张怀月给她的银果子给葛氏看了,葛氏就信以为真了。
山里的温度比城中的气温要低上些,要不然怎么会说芳菲落尽,山上桃花始盛开的名句来,谢山风加了件衣裳从黄婉蝶手里接过药包,笑的憨憨的:“婉蝶,你放心,我一定办好事。”拎着药包进了山门,穿过前面大殿到了张怀月住的静室,谢山风伸长脑袋试探喊了声,无人应答,她自言自语了声,难道是还在早课?这个时间点,早课应该结束了。
先不管那么多,即便目的不纯,手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倒水生火开始煎药,看着炉子里的水骨碌碌的翻开,谢山风无聊的坐在一边,看着天上的飞鸟叹气,这个时代的人好无聊,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没有电子产品没有手机的人生简直生不如死,都怪该死的007,估摸着药煎快好了,谢山风赶紧将药汁倒出来,她专心凝神看着黑褐色的药汁倒进白瓷碗里,身后冷不丁一声:“怎么是你?”
谢山风吓了一跳,手摸到滚烫的砂炉上,立刻红了一片,苦着脸放下碗:“小侯爷,你走路没声的吗?吓我一大跳。”
张怀月皱皱眉,外面的罩衫搭在臂弯里,他鼻尖上还有汗,刚才跟着师兄弟们去后山砍竹子热了一身汗。
“我在给你煎药,你刚好回来了,快喝吧。”将药端进室内,谢山风小心的放在桌上,退到一边,直勾勾看着他,就等着张怀月把药喝下去,张怀月踩在草席上的步伐几乎无声,缓慢的走过去,端起药碗靠近唇沿,眼看就要喝下去,突然回头:“你在那做什么,出去。”
张怀月正在神游,又被吓了一跳,脸上不说肚子里腹诽了几句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她才看到院墙下面放了几根青碧的修竹,这竹子好像是刚才张怀月带来的。
在外面等了会,她以为张怀月会出来,谁知道这人进去后就没出来过,这可不行,都说不上话,怎么产生好感,她正打算进去看看,一个和尚走了进来喊:“慧静在吗?”
谢山风站起来:“他在里面睡觉。”
喊人的和尚看到她好奇问:“你就是那个京城来给慧静看病的小圣手。”
谢山风赶紧摇头:“我可不是黄神医,我是来给小侯爷煎药的。”
“哦。”和尚进了内室,没一会而张怀月跟着一起出来,他散着长发,果然刚才是在睡觉,看到谢山风还没走,眼中露出意外不悦的神色,谢山风对他眼中的不悦视而不见,笑着上前问:“小侯爷是要出去吗?”
张怀月睨了她眼,本想说,我的事情轮到你来过问,眼风扫到院墙下的一堆竹子,说道:“你既然在这照顾我,我现在要出去,墙角那堆竹子看见了吗?将枝叶都砍干净,关节处也要削掉。”
“竹子?”
张怀月面色如常:“嗯,我晌午回来,到时候我要看到这削好的竹子,如若不然,”扫了谢山风眼,“这屋子没我的准许不准踏进半步。”
这眼神清高孤冷,带着一股恹恹的气。
谢上风点头,行吧,想成事总得付出点代价,黄婉蝶好糊弄,张怀月显然不行,卷起袖子掂了把砍刀坐在地上开始整理竹子,张怀月跟着僧侣们走远不见,谢山风没做过这事过,这些竹枝长的横七竖八的,差点把手都给划了,再加上早上出门就吃一张饼子,早就饿了,左右看看也没人进来,她琢磨进屋子里找些吃的,张怀月不让她进屋,可他现在不在,偷偷的进去也没什么吧,她实在是肚子饿,不为了别的,一饿就低血糖,更加干不了活。
偷偷进了屋,檀香的气味很浓,谢山风揉了揉鼻子,在屋子里乱看,想找点东西吃,不知道张怀月有没有吃零食的习惯,终于她在张怀月睡觉的内室看到了一碟子酥饼,谢山风不客气,拿着就吃,这饼用素油煎的,上面点了些许芝麻,谢山风一口气吞了五个,一不小心吃掉大半,她有些慌,将剩余的酥饼胡乱摆放着,做出酥饼很多的样子来,饼吃多了口干,于是又找水喝,在张怀月的屋子里乱转,这一转看到了桌子下面放了一包东西,放在桌子脚下,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东西。
张怀月的性子不像是会胡乱丢东西的人,谢山风带起好奇蹲了下来,她皱了皱眉,没忍住打开了这个东西。
“药渣?”
谢山风意外,张怀月放这些药渣干什么,抓了点放在鼻前闻,这味道有些熟悉,可惜做狗时候的嗅觉都没了,闻不出来是什么药,想了想她抓了一些放进口袋,喝了水,吃东西,回到围墙下面继续干活,很快就到了中午,庙里有素斋可吃,可惜谢山风吃了很多饼,又喝了水,完全不饿,但就是不饿,也得休息,丢了砍刀,擦了把汗,她朝庙里的食堂走去。
饭堂用饭的不但有庙里的僧人还有香客,谢山风在角落坐下,夹着香菇往嘴里送,怪累的,胳膊酸,门口不断有人进来,无意抬头看到张怀月跟着他的几个师兄弟一起进来,他带发修行跟一群光头走在一起格外显眼,而且他这个年纪,再过三年就弱冠,还在庙中修行就显得很怪异,就连不是这个时代的谢山风都觉得他不该进山中,跟僧侣们一起作息,真不知道王氏是怎么想的,张怀月又是怎么说服他娘的。
张怀月不知道谢山风在打量他,也正庆幸自己坐的角落里,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张怀月,她发现张怀月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孱弱,那么孤冷,他跟那些和尚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话少,但是会笑的,尽管是浅笑,笑的特别自然,张坏月对面是个圆脸微胖的和尚,皱着脸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引得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张怀月也在笑,抿着唇角,笑意从他眼底唇角藏不住的往外溢。
笑的这么开心?张怀月突然转头,目光拽住偷窥中的谢山风,笑影是蝴蝶在他脸上飞舞,两人视线交错皆是一愣。
第二十六章 藏起的药渣(2)
谢山风立刻低头扒饭,扒了好几口饭才抬起头嘴里塞的鼓囊囊的,张怀月已经没再向她看了,刚才那一眼好像就是无意转头,也不知道看到她没有,在心底嘀咕着,将碗洗干净送走,谢山风伸了个懒腰,走在黄暖的阳光下,天气干燥清爽,再过不久就到中秋节了,这个时候张怀月会回侯府,她不能跟去侯府,黄婉蝶也不会在吴城过中秋,要回都城,那时候她该怎么去接近张怀月,真是头疼,人生第一次倒追,敌我这么悬殊的情况下,毫无胜算。
继续摆弄地上的竹子,手心有些疼,摊开手掌心看到了水泡,谢山风坐在地上整理砍下来的竹枝,人坐在蓬起的竹枝上面还挺舒服,她干脆躺了下来,看着横飞过的鸟,天光白晃亮眼,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脸上发痒迷蒙睁开了眼,入目是一根细竹枝。
“什么东西。”手抓住竹枝坐了起来,暮色四合,天光沉沉压在头顶,谢山风睡的有些晕,残留的太阳光涂在西山,谢山风在这暗沉赤红的颜色里看到一个人蹲在她面前,手中持着的正是刚才戳在她脸上的竹枝。
谢山风一骨碌爬了起来,这个蹲着的人丢了竹枝站了起来,微扬着光洁下颚看着她,是张怀月,尽管他背对着落日余晖看不清他的脸,谢山风分明能感觉他目光里的傲冷夺人。
“我已经砍掉所有竹子的枝叶了。”
张怀月不看堆在一起的竹子,冷冷问道:“你进我屋子了?”
谢山风一惊,装傻:“什么?”
“谁准许你进我屋子的。”张怀月语气有些激烈,谢山风在心底不以为然,进了个屋子怎么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她也不是个男的,至于么。
张怀月往她跟前逼来,谢山风被他气势压住往后退了几步,背脊贴着墙壁,强撑着说:“你说什么?”
张怀月冷笑了声:“装傻?我现在将你交给方丈,就说你偷了我屋子的东西,将你送到官府,看你怎么办!”
屋里的东西,那包药渣突然在脑子里闪了下,他这么生气是因为屋子里藏的药渣?看他凶狠狠的模样不打算放过自己,谢山风脸色一变,低下头扭着衣角泫然欲泣说:“小侯爷,我上午时候肚子太饿了,进屋子吃了饼,喝了水,您别告诉方丈,我还要给您煎药呢。”说完就只低着头一副可怜相,不知道张怀月怎么想,她确实吃了素饼,喝了水,面前的身形一动不动,晚风送来张怀月身上的味道,檀香混着药香,很干净的味道。
谢山风低着的眼睛看到张怀月的胳膊抬了下,她眼神乱飞心底慌死了,他要打她吗?还是他要把她扭到方丈那里?可不能这样啊。
“你…真的只是吃了东西?”
听了这句迟疑的问话,谢山风点头如捣蒜:“小侯爷,我真是太饿了,才进去吃东西的,你不要扭我去见方丈,我,我现在要回家了,天都快黑了,我走啦!”话音落,谢山风拔脚就跑,她看似惊慌失措落荒而逃,心底在暗暗分析,张怀月最后一句话问的迟疑,显然是屋子里不只有素饼,还有别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且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
一口气跑回家,对着葛氏的滔天巨怒,谢山风半个字也不敢吭声,她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不管她是不是在黄婉蝶那边学习医术,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晚归总是不对的,在这个年代更加是的,吃着饭,耳边听着葛氏的唠叨,谢山风自知理亏,老实的吃完饭,把碗给洗了,上床睡觉,葛氏说累了,看她又乖巧,也就不再说她了,只让下次再回来这么晚,就打断她的腿,用她爹挑猪的扁担,那扁担又粗又长,又因为沾染了猪油,变成油光水滑的一根,一棍子下来,她的腿不断也废了。
终于可以安静的躺在床上,谢山风看着帐子顶上脱落的绣花,其实她今晚可以不这么晚回来的,如果不是张怀月逼着她问话,她那会回家肯定不会被骂的这么惨,突然想到从张怀月屋子里偷拿出来的东西,还在她袖子里藏着,从床上下来翻出药渣,谢山风轻抽了口气,转身在枕头下面拿出之前她买来的那些药材,可惜狗鼻子的记忆完全消失干净,她根本不能借凭味道去药店买到对应的草药。
将药渣放桌上,就着昏暗的烛火,再将她之前买来的药材放在一起对比。
当归,木香,甘草。
她买来的少量的药材中的三样,在张怀月屋里的药渣中都找到了,谢山风直起身,脑子里有些绕,这些药渣显然是侯府里的大夫给张怀月开的药方,为什么他要藏起这些药渣?奇怪。
第二天谢山风照旧,去黄婉蝶那里拿了药材,上山,她到的早,张怀月起的也早,谢山风进后面寮室的时候,张怀月已经早课完毕跟着一众僧侣往回走了,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好奇问:“你是慧静家中的仆人吗?怎么老到这来。”
“我是受人之托来给小侯爷煎药的,并不是他府上的下人。”
小和尚哦了声问:“那你是城中的人氏吗?”
谢山风看他好奇模样,心底说,和尚也这么八卦。
“我是本地人氏,我爹是个屠夫。”
这小和尚还想同她说话,走在前面的张怀月喊了他声,小和尚就跑了,张怀月抱着药草去煎药,她蹲在炉子前守着,因着张怀月就在身后屋子,她不敢乱动,一副乖巧模样干活,煎好药将药汁端去屋子里,谨记张怀月的话,不进屋子半步,捧着瓷碗在外面轻喊:“小侯爷,小侯爷,药好了。”
这碗烫,谢山风将袖子垫在手里捧着碗沿,过了好一会张怀月才出来了,散着乌发脸色更显得幽白,接了些谢山风手中的碗,正要喝,忽地扇起眼睫问:“你怎地还在这?”
“啥?”
张怀月没说话,喝了药,将碗放在桌上,谢山风舔舔嘴,不想就这么走了,没话找话说:“小侯爷,今天要砍竹子吗?”
“砍竹子?”张怀月盘腿坐在蒲团上,撩起满头乌发散到一边,“今日得片篾片,你不会,就不用了。”
“哦。”谢山风眼珠一转又问,“您每日在山上的,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我可以给您跑腿。”
她的殷勤得到张怀月淡淡两个字:“不用。”
这……叫她怎么办才好。
张怀月起身折回屋里,片刻后手上多了个碟子。
“我看你喜欢吃这素饼,去斋堂取了些过来,吃吧。”
啊,吃这个?
谢山风看着那素饼,她其实不爱吃这些面食,昨日会吃,是因为特别饿,今天她不饿,吃了很多过来的,难得张怀月大发善心,谢山风满脸感谢的吃了起来,张怀月将手边茶壶推去:“喝点水,别噎着。”
谢山风咬着饼,心底在想,他今日和善的不像话,真是古怪,不饿,就吃的慢,慢斯条理吃着饼,眼睛忍不住朝桌下看,那角落昨天放着一包药渣,今日桌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是被张怀月给扔掉了,还是收起来了。
“你在看什么?”
张怀月冷不丁凑近,谢山风一口饼呛在嗓子眼里,咳的面红耳赤,饼屑直喷,张怀月嫌弃的退后,掩住口鼻等她咳嗽完了,将茶盏推到她手边:“喝点水。”
“谢,谢谢小侯爷。”
端起来就喝,一口温茶下肚,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谢山风脑袋里像刮起了龙卷风,脑子发懵,眼前发花,咚的声倒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短命鬼的话就是中用
真是不懂张怀月为什么要迷晕她,又将自己给捆起,谢山风觉得自己这样被放倒被捆起,好似回到了做狗的时候被绑在乐庆楼的后厨房,等着刀子来剐她的脖子,四下望了一圈,脑子里还是晕着的,带着药物残留的劲,闭上眼缓了缓叹了口气,张怀月竟然如此凶残,她真是失策,忘了这小子有多冷血,有多无情
大概是脑子不灵光,在脑海里喊了007,没有得到半丝回应,想开下外挂,看看一个小时后的情形,结果脑子里浮现出一片白色,跟起了大雾似的,狗屁外挂,完全没用。
谢山风两相求索,都没能得到帮助,有些丧气的将脑袋搁在了地板上,她躺着的地方不知道是哪,硬邦邦的地面,张怀月的屋子铺着草席,身下冷冰冰硬邦邦,显然不是在他休息的屋子里。
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她要是不能按点回家,不知道葛氏该多着急了,谢山风越想越是气恨,这小子,以前使坏将她关在马厩,这次又将她给关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
手脚都是软绵绵的,她从醒过来到现在起码有二十几分钟了,手脚还是发软,脖子里软的都抬不起来,只能费劲的像条蛇一样坳了点,努力朝四周看去,这屋子堆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前面是堵墙,后面……后面看不到,难道是寺庙的杂物间?谢山风清了清嗓子,费劲了咳嗽声,敞开嗓门喊了一声。
“喂!有人吗?”
她喊完竖起耳朵听,过了好一会,身后面传来的动静,门打开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停到了她的身后,谢山风看不起到后面情形,汗毛都竖了起来,没等她扯了嗓子叫喊,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别扭的转过了脑袋,看到了张怀月幽白且无生气的俊脸。
他妈滴,果然是这小子,她想骂人。
“你绑我做什么!你有病啊,疯了吧你!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谢山风的嘴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脸气的通红,脖子里也是红的。
“你是人吗?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在犯罪,犯法!要坐牢!”
张怀月等她骂了这一阵,弄的自己气喘吁吁瞪着眼睛,伸出手揪住了她脸颊,再一拧,谢山风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两条腿在地上乱蹬。
对着谢山风的泼妇骂街,张怀月威胁人的声音都是那么优雅清澈。
“你再叫骂,我就拿刀剐掉你的嘴巴。”
谢山风恶狠狠盯着那张苍白阴沉的脸,咕的声咽了口口水,张怀月漠然的脸上真的带有杀气,她相信她要是再乱叫乱骂,真的会被割掉嘴巴。
语气放软了点:“我我就是跟黄婉蝶学点医术,以后混饭吃,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的太急,口水喷到了张怀月的手上。
张怀月忪开了手,嫌弃的在帕子上擦了擦,坐到一步远的团凳上,居高临下幽黑冷漠的眼望着她。
“谁让你上山的?”
“什么?”
张怀月掏出一把匕首在掌心掂量。
“你上山的时候,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嘛,这小子在说什么啊。
“我,我是自愿的啊,好心给你煎药,你竟然这么对我,你有没有良心,我可是个姑娘,你这样绑我,你是人吗?”
“嗯?!”匕首的冷光很渗人。
谢山风立刻闭嘴剩下的脏话吞到肚子里,眼观鼻鼻观心,脏话放在肚子里翻来覆去骂上一百遍。
青色的僧袍下摆落到她跟前,檀香混着药香的气味。
“你不说?”
说什么呀,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东西,谢山风在肚子里腹诽,抬眼,张怀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谢山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做小伏低先。
她苦皱着脸:“小侯爷,你这样绑着我,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是提醒我几句?我想想先。”
那张脸低垂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有几分可怕,两人视线交错,谢山风抵挡不了先移开了眼,什么情况啊,这小子发现了她的目的吗?这是在来质问她?我去,稀里糊涂的。
冰凉的匕首贴上面皮,谢山风身子一颤,本能的闭上眼往后缩去。
“你既然是想讨口饭吃,不如进侯府,我赏你饭吃。”
啥?
谢山风睁开眼,张怀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他身上穿着青色僧袍,本该悲悯众生,眼底此刻布满修罗冷芒,谢山风莫名打了个寒战。
“你每日上山煎药,我下山之时,你需跟我下山。”
谢山风半知半懂哦了声,张怀月挑开绳子,谢山风轻轻挣脱开来,坐起缓了发麻的手脚,等她揉完手脚,张怀月已经走了,她等了会才走出这屋子,推开门,这屋子果然是个杂物间,就在静室后面,平时应当没什么人来,皱了皱眉走出去,沿着弯曲石道往前走去,张怀月早就不见人影,谢山风被绑了一通,没再回静室,直接下山回家了。
回到家在屋子里躺了会,滤了下思绪,该死的007还是没出现在她脑子里,这货该不会业绩太差,直接被开除了吧,她被丢在了这里,完全回不去了?也是,007做事那么不靠谱,早就该被开除了。
‘我没有被开除。’
谢山风一个激灵:‘你还在啊?’
‘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有你在,我还有回去的希望。’
007说话要死不活的:‘唉。’
‘嗯?怎么了?’
‘业绩啊,百年评一次业绩,我又没完成。’
谢山风嗤鼻:‘你没完成是正常的,能完成才是意外。’话说回来,她有些不懂,‘张怀月怎么回事?他今天居然绑了我,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他绑你干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那我也不知道。’
谢山风扶额:‘祝你千年业绩也无法完成,百年更是妄想。’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山风切了跟007的联系,第一次她先下线,真是问错了人。
距离中秋节越来越近,黄婉蝶也要准备回都城了,在张怀月服药十日后,黄婉蝶上山再次为张怀月诊脉。
第二十七章 短命鬼的话就是有用(2)
自从那次被张怀月绑了一次后,谢山风都有些怕他,每日上山煎药,也是乖乖做事,不敢乱跑,她是不乱来了,张怀月却来寻她麻烦,时常将她喊到静室外面的木廊下,也不说话,就让她坐在那,谢山风做完事要回家,也不能总是坐在那,她坐在那,先是忐忑,时不时瞄上一眼,就怕安静看书的张怀月冷不丁掏出一把匕首来,时间长了,忐忑变成了瞌睡,张怀月趴在桌上睡着了。
今天黄婉蝶也在,黄婉蝶奉王氏的命令前来,是王氏的人,当着黄婉蝶,张怀月不好用冷气压来压制谢山风,谢山风煎好药,黄婉蝶背起药箱正要回去,她巴巴看着黄婉蝶说:“婉蝶,等等我,我同你一起下山。”
黄婉蝶奇怪问:“我们本来就一起回去的呀。”
谢山风想想也是,不好意思的抓头,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说了声等等我,去将炉子里的药渣倒掉,洗干净炉子要跟黄婉蝶一起回去,张怀月突然淡声说:“小风姑娘不日就进侯府,以后就是侯府的人,小圣手以后教导她,甚是方便。”
黄婉蝶惊讶看了谢山风眼,眼中的意思似在问,小侯爷收你进房了?
谢山风没想到这些,她以为就是进侯府做丫环拿月银,就是去上班,没别的。
八月十四这天下午,张怀月从庙里回到侯府,这次他在庙中住了大半月,回到家中,也没说过了节是在府中还是回到山上,到了家,王氏来看望儿子,见他虽然还是神色淡漠,精神却好上了不少,眼中也有了光,高兴的说:“佛祖慈悲,照拂我儿,嬷嬷,我就说得捐多多的捐香油钱,过了节我得去还愿。”
“母亲,孩儿院中无人伺候。”
王氏迟疑了下,儿子的意思是……王氏眼中一亮,儿子这是在跟她要通房丫鬟,也该知人事了,不由高兴,扭头对管事婆子说,“我瞧着绿梅,抱蕊都是机灵的,不如……”
“母亲,儿子在山上辛得小圣手的徒弟小风姑娘照拂,小风姑娘勤快心细,性子又静,儿子瞧着不错,母亲意欲如何?”
儿子都这样说了,王氏又能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她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自小就不会跟她讨要什么东西,于什么事物都不上心,这次居然会夸赞一个丫头,真是少见。
王氏想了下慢慢说:“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就将人收进来,我就不问了。”
张怀月站起身:“多谢母亲,儿子回去了,母亲先休息。”
谢山风此时躺在谢家院子里的瓜架下,还不知道张怀月在王氏面前夸赞了她,翘着腿看天上渐圆的月亮,其实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不是八月十五,有人认为是八月十六,这大概是经过精密的观察,就凭两只肉眼,她反正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都是一样的圆,一样的亮,晾了会凉回房睡觉,张怀月回了侯府,她明天就不要起早上山,明天睡个懒觉,葛氏还在织布,机杼声不断,谢山风躺在床上,在机杼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屠夫已经出门,葛氏也要出门,侯府的婆子到了谢家的门前,葛氏意外的不行,他们这种小门户,怎么会有侯府的人登门,平日里也没什么牵扯。
婆子穿的干净体面,大户人家的下人穿的比寻常百姓还要好,婆子是来带话的,婆子笑眯眯的朝里面张望:“娘子不请我进去说话?”
葛氏回神赶紧让人进去,婆子进去坐下,往厢房那看了眼:“丫头还没起床呢?”
葛氏琢磨出点味来:“惫懒的很,您这是来……”
“诶,也是你家丫头的福气,我家小侯爷瞧上你家丫头了,想收进房里。”
“什么?”葛氏吃惊的站起来,谢山风正好推门出来,葛氏走去拉住她,绷着脸说:“我们家虽是穷了些,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婆子讪讪笑着说:“我就是告知声,这不是昨天小侯爷回家,跟夫人说,觉得你家姑娘好,想收进侯府做事,没旁的意思。”
“我愿意!”谢山风叫了出来,她正满脑袋抓挠想如何靠近张怀月,这倒好,这小子回家跟他娘一说,侯府的人来就来了。
葛氏急的甩开她手,低声喝道:“小丫头,懂什么!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胡闹!”
张怀月也急,掉下来的好机会怎么能让它溜走,她不管葛氏,走到婆子面前说:“阿姨好,我等会就去,我收拾下衣服就去。”她急成这样,那婆子先是一愣,跟着一笑,这笑中意味葛氏如何不懂,气的想去打谢山风,谢山风一看葛氏非常生气,拉着葛氏到一边,小声说:“娘,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我就这么跟你说,我今天要是不跟这个婆子走,张…小侯爷是不会放了咱们家的,我去侯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葛氏气急问:“你去山上给小侯爷煎药做事,是不是做了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名声要爱惜,怎么这么糊涂!这事先晾着,等你爹回来再说。”
张怀月想想也是这个理,点头:“好,等爹回来再说。”她脑中思索如何说服葛家夫妇,婆子又说了些就走了,谢山风告诉婆子,这事商议好了,她自己回去的,就不劳驾侯府的人过来了。
葛氏气的也不出门了,就呆在家里,越看谢山风越来气,谢山风看葛氏有暴揍她一顿的冲动,忙拉着葛氏的手,苦着脸小声说:“我在山上撞破了小侯爷的好事,他要拿我出气,我要是不去,我家就遭殃了。”
葛氏惊惧问:“你如何撞破他的好事?”
谢山风咬紧牙关不说,只是摇头,她越是表现的神秘,葛氏心底越是害怕,其实是谢山风想不出好理由,故作神秘来骗葛氏,葛氏见她不说,只垂着眼要哭,真的以为她闯了大祸,眼泪就下来了,搂着谢山风哭着说:“我苦命的儿,怎地这样命苦,要给短命鬼做丫环。”
晚上谢屠夫回家,灶冷锅冷,家中连灯都没点,屠夫走进里屋一看,葛氏抱着女儿在哭。
“怎么了?”
葛氏抹着泪说:“真是塌了天了,张家的短命鬼瞧上小风了,要收她进房。”
屠夫惊讶说:“进房?什么进房?”
第二十八章 或许明天就死了
谢山风面无表情将上午哄骗葛氏的话又讲了一遍,说完就不吭声了,垂着脑袋靠在葛氏怀里,谢屠夫也不说话了,他们只是小小百姓,家中无人做官,更没有认识侯府的门路,小侯爷看上了谢山风,说要收进院子,就跟踮起脚摘下一颗梨子那般容易。
过了好久,谢屠夫长叹了声:“小风,你要是执意不去,那就不去吧,爹不怕他们。”
说到这个葛氏又是一通捶胸顿足,气的不行:“她要去啊!她就是想去!我真是想不通,她这是着了什么魔,要给那个痨病鬼做通房。”
矜贵的侯府嫡子在葛氏的嘴里,从小侯爷变成短命鬼,又从短命鬼变成了痨病鬼,还是强抢民女的痨病鬼。
谢屠夫上来摸谢山风额头,嘀咕说:“莫不是脑子进了浆糊。”
谢山风站起来:“爹娘,我心意已决,就当我对小侯爷一见倾心,做通房我也愿意。”说完转身回房,就听后面葛氏炸雷似的哭起,边哭边骂姓张的痨病鬼心忒黑了,欺骗谢山风年幼不懂事,怎么不早点死掉,谢屠夫安慰说,姓张的或许明日就死呢,不都说活不久了?到时候让小风回家就是了,莫要哭嚷了。
侯府上下近百口人,都快比的上一个规模不小的公司了,谢山风工作的地方,公司上下加起来也不过五十几个人,这侯府规模不小,既然是规模不小,人又多,要管制这么多的人,规矩肯定是有的,而且各房的规矩还不一样,要看主人的心情来定规矩,月银也就是工资阖府都是一样,按工作岗位区分,月银最多的是主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环婆子,或是辈分最高的,像王氏身边的嬷嬷,就是新兰苑月银最高的,平时里王氏会给婆子东西,也都是值钱的东西。
谢山风既然做了进侯府的决定,那这侯府的规则她要摸清楚,以前在侯府做狗,她不关心这些,整日里绕在张怀月脚下,有口吃的就行。
现在是个人,那就要弄清楚在侯府做人的规矩,她可不想跟人撕逼,那多烦啊,她要回家的,不高兴弄这些,张怀月既然收了她,那她就在落月小筑,落月小筑好弄,人口简单,连个婆子都没有,张怀月以前一直在山上,所以这落月小筑,人口稀少,就一个福子,跟小环,小环比她还小,性子还算憨厚,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招惹别人。
谢山风在包袱里放了几只瓷瓶,里面装着她热气蒸的花油,用来讨好小环,至于福子,那就算了。
带她进侯府的婆子,换句话说就是人事部的hr,这婆子看着面生,谢山风摸不准这是哪个院子的人,按理说,既然是张怀月要她进府,那应该就是王氏屋子里的人来领她,可这婆子显然不是王氏屋子里的,一路分花拂柳往侯府深处走去,听了这婆子说了些话,哦,原来她是吴氏身边的婆子,吴氏跟王氏关系不错,吴氏的人来带她进侯府,也说的过去。
这个婆子姓沈,个子不高,有些胖,对谢山风态度还算热切,领着谢山风到了王氏的院子,谢山风曾跟黄婉蝶到王氏的院子过,王氏认得她,不过王氏却没见她,大概是因为她身份卑微,王氏隔着一道屏风,看到模糊躺着的一道影子,在屏风后面说了声,带到落月小筑,谢山风在肚子里叹了口气,拎了包袱,不知道王氏是不是成心的,总是谢山风感觉到阶级的力量,那种高高在上被无视的感觉。
很不舒服。
又被带到了落月小筑,落月小筑清幽幽的,还是姓沈的婆子带她来的,路上嘱咐她:“小侯爷喜静,千万不要在他周围大声吵闹,院子里的兰花都是小侯爷的宝贝,你千万不能碰坏,损坏了一片叶子,一年的月银也赔不起,听清楚了吗?”
谢山风点头,肚子里在叹气,脸上一脸的恭顺:“小风谨记嬷嬷教导。”说着从包袱里掏出瓷瓶,“这是小风自己做的花油,嬷嬷不嫌弃就收着呢。”
沈婆子心说一个屠夫家的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正要推脱不要,谢山风打开了盖子,在瓷瓶口轻扇,一股幽若沁鼻的花香随之传来,沈婆子本有些烦躁,闻的这香味,不由精神一震,人好似到了鲜花绽放的花丛,生出蝴蝶纷飞,百花齐绽的感觉来。
“嬷嬷,我先前在花圃做事,我搜集了无数的花瓣,才蒸出这些花油,技法自然是不能跟侯府的姐姐们相比,嬷嬷就当得个小玩意。”沈婆子笑了声,接了她手中瓷瓶。
这侯府人多嘴杂,八卦满天飞,能多认识一个人是一个,不给自己找麻烦。
谢山风背着包袱站在沈婆子身后,沈婆子带她进了院门,小环迎了上来,小环有些惊讶,她压根就没得到落月小筑会来新人的消息,是听说了小侯爷在外面收了个人进来,却没想到今天就到。
小侯爷也没告知她,既然是大娘子让带来的人,那肯定是有这个事了,小环带着谢山风进了落月小筑,此刻已是下午,谢山风吃了午饭过来的,走之前,葛氏在家拍着杀猪刀,打骂痨病鬼,强抢民女。
沈婆子将人带到就走了,谢山风环视四周,一番感慨升上心头,这院子,她四脚撒欢不知道跑过多少次,今天再次进来,居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你叫小风?这是你住的屋子,晚上我们要给小侯爷守夜,到时候你就在那边的碧纱橱守夜,小侯爷夜里时常醒,你要仔细听着,夜里要给小侯爷添茶水。”
谢山风一头黑线,手拽着包袱带子,她敢情是来做丫环伺候张怀月的。
第二十八章 或许明天就死了(2)
小环简单的介绍完,画风一转,上下好奇的打量她:“我听她们说,少爷看中了你,要收你进来,少爷刚刚出去了,你就在这等着。”小环听说了些,以为是个姿容俏丽的姑娘,却没想到这个叫小风的姑娘,小鼻子小嘴巴,瘦瘦高高,一张脸上唯有一双上扬丹凤眼有些看头,倒不是说小风长的不好看,只是小环感觉,能入少爷的眼,那该是什么样的妙人儿,就连小圣手黄姑娘那样漂亮的女子,少爷都没多瞧眼,小风只能算的上清秀,也能叫少爷看上,真是让人稀奇。
谢山风点点头,深吐了口气,搞成这样,无端生出紧张来,弄的像见新老板一样,她在偏厢房等着张怀月,脑子里又是一顿瞎琢磨,张怀月如今出去这么频繁吗?以前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面天都快黑了也没回,谢山风站起来在房间走了两圈,这屋子她熟,仰着脑袋欣赏墙上挂的一副松竹落雪图。
突然身后传来了声音:“卖身契签了吗?”
小环回道:“还没呢,就等少爷您回来了。”
是张怀月回来了,谢山风转身,张怀月正好进来,扫了她眼。
“随我来。”
他漠着脸一脸严肃的,弄的谢山风也不好随意开口,两人一前一后往正厢房走去,夜风吹起张怀月身上青灰色绢纱,檀香混着药香的味道随风荡进鼻腔,谢山风心间一动,她想到如果将这些味道渗入到花香里,会变成什么样的味道,檀香味道久远存留时间长,加进去的话,花油能保持的味道也会变长。
“进来。”
张怀月在案几上站定,桌上摊了一张纸,他将灯移的近些。
“卖身契,签吧。”
“卖,卖身契?”谢山风愣在当场,还要签卖身契啊,不是来做事的吗?这…她都没考虑到,卖身为奴卖的是一辈子。
谢山风轻抽了口凉气,拿起卖身契,从上看到下,她认识字,自然看的懂里面的意思,张怀月却没想到她识字,诧异在眼底一闪而过。
谢山风为难的咧嘴:“小侯爷,一辈子啊,这就不用了吧,我还不知道我的能力怎么样,要是做的不好,你要是想赶走我,不就难弄了。”
张怀月撇了她眼:“事情做的不好,自有处罚,处罚几次,就能做好了,快签吧。”
谢山风心底在打退堂鼓,她怎么就没想到要签这个东西,到时候万一回不去了,真的要在侯府做奴做婢一辈子?她可受不了,她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正儿八经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做封建社会的牺牲品,这万万不行。
张怀月看她眼珠乱转,迟迟不去按手印,心知这丫头后悔了,眼睫一闪,将卖身契卷了起来,冷冷说:“你回去吧,我要的一个忠仆。”
“诶?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张怀月冷下俊脸,黝黑的眸子泛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你一直在纠缠于我,在侯府后门,在花圃,甚至跑到山上,煎药只是借口吧?我看你可怜,收你进来,你倒好,蹬鼻子上脸,卖身契都不愿意签,回去吧。”
“诶,这,这又是……”
“福子,将人送出府。”
谢山风有些急,好不容易才进侯府,怎么能就这样出去,机会难得,可她唉,真不想签这玩意。
吭哧半天,谢山风只好说:“小侯爷,要不我先试上三天?如果行,我就签,如果不行,我就走人。”她这也是行的缓兵之计,就三天时间,今天是晚了,明天一定要揪住007,要他拿出可行的方案来。
张怀月坐下烹茶,茶沫渐起如同白霜堆积在盏檐上,他漠着脸也不看张怀月:“三天时间,看你表现,卖身契也可以签三年,三年一到,你离开侯府。”
三年?三年可以,三年可以,谢山风看出一丝生机,哪能再矫情。
连连点头:“谢小侯爷大人大量,不同我一个无知女子计较,我什么都不懂,冒冒失失的就来了,多亏小侯爷提醒了小的,小侯爷不亏是侯府嫡子,做事拿捏有度。”
谢山风一时没忍住,吹着彩虹屁话里话外挤兑张怀月,张怀月立刻停了手中点茶动作,眯起眼:“你这话是在说我心胸狭窄?我看你今晚是想睡到狗窝去了!”
落月小筑的狗就是福子养的那条大黑狗虎子,脑袋比人都大,虽然谢山风救过虎子一命,但她万万不想跟虎子睡在一个窝里。
赶紧摇头,非常诚恳的说:“小侯爷您说的哪里话,小的是真愚笨,小侯爷您休息,小的下去了。”
张怀月冷冷睇了她眼,谢山风低眉顺眼倒退出了书房,到了外面长叹口气,夜风渐凉,吹的她脑仁都在发凉。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人是进来了,可做了下人,还签下一辈子的死契,凡事都有万一,她万一是回不去了,难道要一辈子做下人,想想就好可怜啊。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微蒙亮,院子里狗就在叫唤了,谢山风一个激灵醒了,赶紧起床,这是她在落月小筑的第一天,万万不能做错了事,万一张怀月看的不爽,当真要签她一辈子,那她真是变成咸鱼了,翻身还是咸鱼。
小环在院子里洒扫,落月小筑下人少的可怜,洒扫院子,给小侯爷煎药,收拾屋子,清理房间这些都是小环的事情,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没有人管束,做事顺心称手。
小侯爷喜欢安静,对下人也宽厚,从来不去查究小环事情做的如何,除去不爱说话,性子孤僻,算是个不错的主人。
谢山风在这院子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狗,落月小筑的日常活动她非常清楚,小环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洒扫,做完洒扫要去厨房取早饭,有的时候张怀月会去王氏的院子吃早饭,辰时,落月小筑的人吃早饭,吃完早饭开始收拾屋子,给整个落月小筑做清洁。
谢山风走到井边,也不要小环多说,打了井水给石径洒水,小环在前面已经扫去了落叶灰尘,谢山风跟在后面洒水。
小环惊讶说:“你起来啦?少爷要你做事的吗?”
谢山风笑的十分憨厚:“不是呢。”说着她从怀里掏出瓷瓶,有些害羞的说,“初来乍到,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我爹是个杀猪的,我是个粗鄙之人,这个花油送过你。”
小环是个朴素姑娘,发髻上就插了朵粉色绢花,平时里粉黛都不用,头油用的还是侯府里每月分发的低等头油。
谢山风打开瓷瓶盖子,凑到小环鼻子前,轻声说:“三斤月季,半斤栀子蒸来的花油,虽然不值钱,但是气味还行。”
这气味哪里是还行,分明沁人心脾,淡雅甜蜜,小环哪里见过这好东西,眼睛都亮了十分高兴的收下了,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谢山风趁机跟小环旁及侧击,她问的也不是主人的隐秘事情,就是问小侯爷的喜好,性子,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事,问题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能伺候好小侯爷,全都是为了能照顾好小侯爷,没有半点私心的问题。
小环收了她的小礼物,一一回答了谢山风,告诉她,只要不吵闹到小侯爷,他们平时做事,小侯爷都不管,是个宽厚的主人。
第二十九章 这是想直接打死她
没过多久,内室里传来动静,张怀月醒了,谢山风跟在小环的身后端着洗脸水进去伺候张怀月洗漱,她站在小环后面,在肚子里叹了一百个气都不止,想不到她谢山风也有今天,为了五斗米折腰,伺候别人洗漱,万恶的旧社会!
小环上前撩起帷帐,张怀月已经坐起来,漆黑长发泄了半身,眼睫半睁雪白面孔神色慵懒,谢山风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了脸,还是叹气,唉,衣衫不整的男人,盯着看不合适。
张怀月赤脚下床洗漱,小环去屏风后取来外袍,等张怀月洗漱完毕给他穿上,谢山风一看这架势,这特么的生活不能自理,衣服都要别人给穿,吃饭也要喂不成,典型的妈宝男,真鄙夷他。
“给我梳头。”
谢山风还没回神,小环推了她一把,小声说:“给小侯爷梳头。”
梳头?
她哪会梳头,她就会扎个马尾辫,双马尾也可以,立刻脑补张怀月扎双马尾的样子,谢山风翻了翻眼皮,真,女装大佬。
在肚子里抽气,身不由己被推到了梳妆台前,眼睛在梳妆桌上扫了一圈,玉簪,木簪,鸦青幞头摆放的整整齐齐,这小子有强迫症。
谢山风硬着头皮拿起梳子,捉了张怀月一缕长发,发丝柔顺滑凉,要想将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好,那就少不了发油的帮忙,可是小环说过,小侯爷不喜欢用发油,得靠手上功夫梳好头发,这可是个不简单的活呢,谢山风眼眯成了两条缝,抓了满手的青丝,皮绳咬在嘴里,试图将这些青丝先扎起。
张怀月从镜子里看她,谢山风忙的额头冒汗,笨拙的扯他的头发,扯的他头皮都疼了,张怀月抿了抿唇。
“撒手。”
谢山风皮绳还咬在嘴里:“啥?”
张怀月突然站起,拢了长发搭着外袍走了出去,谢山风从嘴上拿下皮绳:“他怎么了?”
小环摇头:“不知道,好像是生气了。”
生气了?什么嘛,她可是很认真的在给他梳头,还嫌弃,水平有限,没办法,谢山风也没有沮丧,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小环急的捶手:“小风,少爷生气了,你快去请罪吧。”
“啊?”这也要去道歉啊,不就是没梳好头。
“诶,你不懂,你今天算是运气好,遇到的是好脾气的小侯爷,今天换成这府里别的主子,你要挨打受罚的。”
这么严重?谢山风完全没有想到,既然这样。
“那我现在去给少爷道歉?”
说走就走,小环拉住她:“你先等等,等少爷气消了再去,现在去会挨骂的。”
“哦。”谢山风点点头。
“你先给我来吧,我带你去厨房那边,看看今天的菜色,少爷不喜欢油腻,我们先去看看,不然厨房送来的饭菜,少爷不喜欢。”
厨房啊,她从前做狗的时候带着黑虎偷吃无数次,走出落月小筑,福子拉着黑虎在外面转悠,看到他们出来,笑着说:“姐姐们好。”
小环嫌弃说:“谁是你姐姐,你还比我大哩。”
福子跟他们走在一起:“是去厨房么?”
“嗯啦。”
走了一段,小环回头问:“福子,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不去陪少爷?”
“少爷哪要我陪,我这不是闲的没事做。”
小环眼珠一转说:“既然是闲的没事做,后院那的柿树,我上次看黄了不少,你去摘些来呗。”
后院的柿子树是棵无主的,福子当真转头去摘柿子了,等小环带着谢山风回到落月小筑,福子已经摘了不少柿子堆在框里,他们就在院子里洗柿子,张怀月进了书房再没出来,早饭跟午饭都是小环送进去的,这院子还是那么沉闷,天快黑的时候,张怀月从书房里面出来了,谢山风正蹲在井边吮一只熟透的柿子,看到张怀月出来,她站了起来,洗干净手走了过去。
“少爷。”
张怀月月白外袍懒散套在身上,头发还是跟早上一样散在脑后,乌青的发丝里他的脸白的几乎透明。
张怀月往前走了几步,谢山风亦步亦趋跟着,快要到木廊下,张怀月停了下来。
“那边的鹅梨,你现在送去莲花堂,现在就去。”
鹅梨?谢山风提着篮子,有些茫然,莲花堂在哪?她张嘴要问,小环拉住她小声说:“少爷让你去,你就去,这些是做香用的,三太太喜欢香,是给三太太送去的。”
这样啊,趁着天色还没黑透,谢山风提着一篮鹅梨朝莲花堂走去,她从落月小筑出来,天将黑不黑,等她从落月小筑出去走了一段,天色越来越黑,再等她到了莲花堂,天已经完全黑了。
莲花堂是三房何氏的地盘,在侯府的西边,何氏是侯爷最喜欢的小妾,王氏自然是讨厌何氏讨厌的要死,张怀月身为王氏的儿子,怎么会给莲花堂送鹅梨?这里面的曲曲绕绕让人头晕,谢山风最不喜欢深想这些人情世故,只想把东西送到就回去,现在回去,刚好可以吃饭。
到了莲花堂外面,外面黑乎乎的,连灯笼都没挂,皱皱眉,谢山风踩上台阶。
“有人吗?小侯爷让我来送鹅梨。”
半开的门,谢山风正打算推门将东西一放就出来,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娇笑声,有人?皱了皱眉,谢山风推开门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呆住了。
何氏衣衫不整跟一个陌生男人搂抱在一起。
谢山风认识侯爷,这男人显然不是侯爷,她脑中瞬间蹦出一行字,何氏偷人。
何氏没想到被人撞破奸情,先是吓了一跳,再一看是个脸生的丫头,怕是新入府的,媚眼一眯,理好衣服走了出来,上下看:“你是哪个院子的奴婢?”
谢山风舔舔发干的唇,这,大事不妙啊,她左右张望了下,往后退想跑:“三太太,我,我先走了。”转身就跑,何氏在后面大喊。
“快来人,这丫头偷了东西想跑!”
什么啊,要死了,倒霉透了,撞到这种事情,何氏不认识她,肯定要杀她灭口!跟何氏偷情的男人在后面追她,年轻力壮跑的飞快,果然是侯爷不能比拟的体能。
谢山风慌不择路拔脚就跑,夜色笼罩下的侯府,白天里秀雅的花木都成了黑漆漆的怪物,谢山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喘着气扭头一看,追她的人变成了四五个,都是何氏院子里的人,拿着绳子拿着棍子,操,这是想直接打死她啊!
第三十章 你什么都知道
她只能往落月小筑跑了,从荷花池子那边跑过去,过了小桥就是落月小筑了,看着落月小筑外的气死风灯,谢山风就跟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喘了一大口气爬上了石头拱桥,穷追不舍的那些婆子家丁看她往落月小筑跑,更加追的紧了,谢山风骂了声,拖着灌铅的两条腿爬上了桥。
桥上有人,凭栏赏月,风雅宜人,听到桥下动静,转过脸来,是张怀月。
谢山风看到他算是看到了生机了,差点就摊在桥上。
拿绳子的婆子追到了桥下,看到桥中间站着的人,愣了下停了脚步,婆子跟拿棍子的家丁看了眼,讪讪笑道。
“小侯爷,您怎么在这……”
谢山风上去就拉张怀月衣摆:“小侯爷,快救我,我没偷东西,我没偷东西,我是按你的吩咐去送鹅梨的呀!”
月白色的绢纱从她掌心抽走,张怀月微侧了脸扫了眼惊讶道:“宋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婆子讪笑说:“这丫头不知道哪个院子的,偷了三太太的东西,想跑出去,我这来捉她回去。”
谢山风叫起来:“我是落月小筑的人,是小侯爷屋里的,我没偷东西。”
婆子有些慌:“这,小侯爷,这丫头是您屋子里的?”
张怀月拂袖要走:“她不是我屋里的人。”
张怀月这么说,还要离开此地,他要是走了,更没人能帮自己了,谢山风傻眼,怎么就不是他屋里的人了,不都说了是他的通房。
后面婆子一听,立刻招呼家丁来抓她,谢山风脸色煞白,这被捉住了还能有命?她是大不了重来一遍,可一遍一遍的刷,都得从第一关过去,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嘴一扁,谢山风死死揪着张怀月衣服,好汉不吃眼前亏,厚着脸皮流出两行泪:“小侯爷,您就救救我吧!我求您救救我吧。”
张怀月用力抽了几下,都没抽出衣服,不由恼了:“撒手!”
谢山风一擦鼻涕,脖子一梗:“不撒,您不救,我就不撒手。”
婆子在桥下急道:“小侯爷,劳烦您让这丫头下来,我们还要捉了人回去回话呢。”
打死也不能让这伙人将自己捉去,谢山风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耍无赖,揪着张怀月不放,哭的眼泪把鼻涕把。
“少爷,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都听您的话。”
张怀月嘴角翘了下,握住她的手蹲下轻声问:“卖身契还签不签?”
谢山风动作僵住,眼泪挂在下巴上,她脑子一抽,突然明白过来:“你故意的!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何氏她……”
“呵,我什么都不知。”
谢山风脑袋很晕,她也真的恨不得直接晕过去算了,那些个婆子家丁在后面虎视眈眈要来捉她,要被捉住,指定没命,后糟牙狠狠摩了摩,谢山风咬牙切齿说:“签,我签还不行吗!!”
张怀月站起来,他说话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气的样子,看这些穷追不舍的婆子家丁也带着股矜贵惫懒的劲。
“宋嬷嬷,这丫头是我屋子里的人,刚收的,她偷了三太太什么东西?”
谢山风坐在桥上,已经没了气力去争辩,她愣着眼看湖面月色落下的粼粼银光,自己好像一个大傻瓜,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这…这要捉了这丫头去跟三太太跟前对质。”
“既然是偷了东西,那这事也不能对质就算,我带人去我母亲面前,再将父亲请来,断定这件事。”
宋婆子是何氏的心腹,哪能不知道何氏偷人,这还要请大娘子,还要请侯爷的,这丫头到时候叫嚷起来,何氏偷人的事不就藏不住了,这人现在就要带走。
“都过了掌灯了,还是不要惊扰大娘子侯爷了,我看我就带她去三太太面前。”
张怀月突然沉下脸呵斥道:“这丫头是我屋里的人,怎地你说带走就带走,在不将我放在眼中么?”
宋婆子吓白了脸,赶紧跪下:“婆子不敢,婆子不敢,可是这丫头终究是偷了东西,老婆子要没办法回去复命,三太太是要赶老婆子出去的呀。”
张怀月冷冷一眼:“你再不走,我现在就驱你出府。”
宋婆子嘴唇翕动不敢废话,在桥下盘旋走了几圈没办法拉着家丁白着脸期期艾艾的走了。
“卖身契就在书房,去签了吧。”
谢山风木然的点头,已然没了反抗的气力跟精神,她今天要是再不签,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要命的事等着她。
“签多久?三年?一辈子?”
谢山风无精打采的说:“都随您的意。”
张怀月看了她眼,抓起她的手按了红泥,再按着她的手往纸上一压。
“你这么有诚意,那就一辈子吧。”
签了一辈子卖身契的谢山风已经傻掉了,跟行走的木偶没区别,张怀月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沉浸在卖身为奴一辈子的悲伤里久久不能自拔,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谢山风长叹一口气,这哪是病秧子,这他妈的就是狼崽子。
兰草新出的叶子绿的能滴水,张怀月小心修剪兰草,剪下的枯叶,谢山风立刻摊手上前接住,再没了反抗顶嘴的精神气。
张怀月对她的表现显然还算满意,放了剪刀坐下来:“茶。”
谢山风倒茶。
“你近些日子不要出去乱跑,何氏不会放过你的。”
说到这件事,谢山风眼底有了点亮,她抖着嘴唇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茶水放凉喝起来有些涩,张怀月放下杯子,摇头:“我什么都不知。”
谢山风气的喘气,鼻翼放大胸口起伏,不知!不知个鬼啊!
“你要想在侯府过下去,只消记得,我才是你的主人,旁的没什么。”
谢山风扶额,要命的主人。
“我下午出去有事,你在院子里将这些花盆都擦干净了,别偷懒,我晚上回来看。”
许是心情非常的好,张怀月换好衣裳出门前,居然伸手,谢山风眼睁睁看着细长的手指点在鼻尖上,没等她回神,张怀月眼底笑影荡起出了门。
唉,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落月小筑整个院子,书房,主厢房,两个耳房,还有偏厢房,每个屋子里都放了花草,品种不多基本上就是兰草,张怀玉痴迷兰草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呵呵,他就是变态!狠狠擦着花瓶,谢山风嘴里在嘀咕小声骂,小环从窗子前经过,同情的看着她:“小风,少爷临出门前,让我盯着你别偷懒,共有三十一只花盆,你要是来不及,我帮你擦吧。”
切,还找了眼线监视她,谢山风真不屑这小人行为,摆摆手:“不用,你去做你的事。”
“那我走了。”
“嗯。”
三十一只花盆,慢慢擦呗,还能怎么样,她尽力了,做不好,还能赶她走?那最好不过了。
过了一会,小环还是来了,凑到谢山风身边小声说:“小风,我们一起擦,回头小侯爷问起的时候,你就说你一个人干的。”
这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谢山风点头,笑着说:“等拿了月银,我请你吃点心。”
第三十一章 不给饭吃
不知道张怀月于干净不干净的底限在哪,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洁癖的人,反正谢山风觉得自己擦的很干净,事情做的很好,完全不像张怀月嫌弃的那样,再说,就算是做的不好,也不是一点可取的地方都没有吧,谢山风顶不服气,她想噘嘴发发脾气,说些个不那么好听的话,谁知道张怀月指着她的鼻头,也不是用很凶恶的口气,淡淡说:“时间长着呢,我签了你一辈子。”
谢山风识趣的闭嘴,她想流泪两行,诅咒万恶的旧社会,吸人血的封建社会,该死的自以为是的上流贵族,谢山风嘴皮翕动,本已走远的张怀月回头,轻皱两撇秀致的乌眉:“怎么?还想去莲花堂送鹅梨?”
她当然不想去,既不想,也不敢,她现在连落月小筑的院门都不敢走,白天还看到了姓宋的婆子在外面转悠,时不时朝里面瞄上几眼,跟鬼似的。
“没,没呢,少爷,您真爱说笑,我怎么会喜欢去那种地方。”
张怀月勾了勾薄唇走了,谢山风泄气的不行,自我安慰,虽然在这里他比我大,其实年纪他比我小,我不跟他计较。
总算是到了晚饭时候,跟着小环一起去灶房拿饭菜,到了灶房,厨娘看了看两人,诶了声说,刚才小侯爷来吩咐,今晚不准给小风准备吃食,谢山风呆在原地足足五秒,她看看小环,再看看为难的厨娘,指着鼻子:“不肯我吃饭?”
“诶,小侯爷的话谁敢不听。”
谢山风几乎晕厥,这是什么道理,做了事情干了活,不肯吃饭的。
小环胳膊肘戳戳她,对着厨娘说:“我要四个馒头,两碗米饭,劳烦嬷嬷再给我一碟酱菜。”
“哎呦,姑娘,不好意思呢,方才小侯爷也说了,只能给一碗饭,旁的不能呢。”
呵,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回去路上,小环安慰谢山风:“从前小侯爷不这样的,怕是今日心情不好吧,等小侯爷回来,你去赔礼道歉,小侯爷肯定就会原谅你了。”
人是铁饭是钢,谢山风还是中午吃的,到这会早就饿了,小环从自己碗里给了谢山风一半,安慰她说:“没事,我这还有糕点,一会咱们喝茶吃糕点。”
也只能这样了。
张怀月在王氏院子里吃饭,王氏院子有小厨房,吃的精致又味美,张怀月用完饭,王氏又拉着他说话,眼见儿子身子越来越好,脸色也不像之前那样差劲,王氏想给张怀月娶妻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可眼下也有烦恼的事情,刘家的亲事退是退了,半年前这事就当了结了,可刘家显然不这样认为,不知道是谁在外散播流言,张小侯爷对刘家姑娘念念不忘,张小侯爷去山上静养,趁机跟刘家姑娘在山中幽会,说是去静养,其实是为了跟刘姑娘私会,之前的退婚是因为家中长辈阻拦,才退婚的,张小侯爷对刘姑娘一直难以忘怀。
王氏记得儿子对刘家姑娘是不喜欢的,当初这亲事张怀月反对过,何时到了难以忘怀的地步了?流言飞到王氏的耳中,王氏惊疑不已,偷偷让人去刘家打听,一问,刘阮春确实上山过,到了山上见了张怀月,刘阮春下山还是张怀月身边的福子送下来的。
王氏踌躇了好几天,趁着今晚张怀月心情不错,问了这件事。
“母亲,这葡萄甚是甜。”
张怀月转而不答,夸起了葡萄,王氏见他如此,知道那事是假,笑了声说:“难得你喜欢,还有些一会送去落月小筑。”
“是庄子送来的么?”
“是呢,庄子早上送来的,还有一筐石榴,抱蕊,挑些石榴葡萄一并送去落月小筑。”
王氏又问:“那儿可有心仪的姑娘?为娘好去提亲。”
张怀月放下手中葡萄:“我要去考功名。”他幼时便过了童生,后因为生病,便没再继续下去,如今这年纪考秀才有些大了,不过张怀月身体好转开始,继续学业的想法就在脑子里,他不想蜗居于侯府,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效忠于国,以天下苍生为己念。
王氏吃惊说:“考功名?你这身子才有好转,可不能折腾,勿要说这话了。”
“我的身子我自然清楚,娘说这话,是认定我活不久,那我何不趁着区区几年再去搏上一搏呢?人总归要死,既是抱了心愿死去,那也死的甘心,如若我做不成我想做的事,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氏吃惊的话都说不出,根本没想到孱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最听不得张怀月说死字,好像不说这个字,人,便不会死。
“母亲,儿子回去休息了,”停了下,张怀月又说,“母亲既然也知道我身子不好,书都念不得,那么,娶妻生子自然更是不行了,不要再提给我娶妻这样的话,我跟刘家姑娘什么事也没有,母亲也不要去听信外人流言,污了自己耳朵。”
王氏站起来,看着他单薄瘦高的身形,叹了口气说:“为母之心,爱子心切,免不了有时糊涂,你既有这个心,那便去做吧,你虽有世袭的侯位,但真能考上功名,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我在你爹爹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回到落月小筑,张怀月沐浴更衣,散了湿发赤脚走到木廊下,抬头,星河浩瀚,星火流萤月如玉勾西垂,与这无边无际的天幕相比,人若微尘,他静静仰望星河出神,小环悄步上前轻声说:“少爷,已经很晚了,您该休息了。”
张怀月回神:“去给我煮些热茶来,那里有庄子送来的葡萄跟石榴,你挑些去吧。”
小环喜道:“谢谢少爷。”
拿了葡萄跟石榴回屋,小环煮好茶送到木廊小桌上,张怀月搭了件渚色织锦斗篷,饮了会茶后才回屋躺下。
谢山风一早起床看到桌上的葡萄石榴。
“这是哪来的?”
“少爷给咱们的。”
“少爷?”张怀月给的?这么好心,那昨天怎么不给她饭吃。
“小风,少爷这会在书房,你去给他道歉赔罪,他就会饶了你的。”
第三十一章 不给饭吃(2)
真不想说自己有什么错,寄人篱下总是卑微啊。
谢山风穿好衣服,扎好头发,收拾好了自己,端着茶去了书房。
“少爷,我来给您送茶。”
张怀月听出是她的声音,嗯了声进来,谢山风推开门进去了,她将茶放在张怀月书桌上,悄眼朝张怀月手中的书瞄了眼,再看书的封面。
大学。
张怀月在看大学?大学原是礼记中的一篇,南宋时期从礼记中抽离出来,是儒家学派的入门读物,为四书之首,他看这个难道是要去考功名?
站了好一会,张怀月当她是透明人,谢山风决定先开口说话,在肚子里勾勒半天,试探的开口。
“少爷,你口渴吗?茶水都冷了。”
张怀月翻了一页,视线不离手中书:“不渴。”
这……
谢山风决定还是直接问吧:“少爷,你在生我的气吗?可我实在不知道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张怀月放下了书:“你在责备我?”
“我?我哪敢啊。”
“呵,我看你敢的很,不但敢指责主人,还敢擅自进出主人的屋子。”
谢山风无声倒抽口气,坏了,这货变本加厉找机会来收拾自己了。
她眨眨眼,堆出笑:“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少爷是要考取功名么?”
张怀月慢慢睇了她眼:“你话多的很。”
谢山风赶紧不说话了,还是走人吧,正要抬脚离开,张怀月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考取功名?”
“你看的是大学,这是孔子的书,但凡要考功名都要看这书。”
张怀月放下书,狐疑的看她:“你居然知道这些?之前我看你认识字,你爹是屠夫,大字不认识几个,你怎么会认识字?”
谢山风一愣,认识字不是很正常的事,她突然想起,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识字,都有机会念书的,她头皮作痒抓抓脑袋。
“这个…我也就认识几个字而已,刚好。”
“是吗?”张怀月提笔唰唰写了一行字,喊她过去,谢山风走去一看,脸色都变了,就见白纸黑字,上面写了一行字,谢山风是头蠢驴。
擦,你才是蠢驴,全家都是蠢驴。
张怀月问:“认识吗?念念看。”
谢山风深呼吸一口气,憋出一点憨笑:“不认识哩。”
“不认识啊,我读给你听,谢山风二八年华。”
她故作奇怪的样子:“是吗?可我记得二,八,不是这样的,其余字不认得。”
张怀月看她眼:“在我这,二,八,就是这般写。”
什么狗屁,明明是骂她蠢驴,谢山风脸上神色变幻张怀月看在眼底,自然是不信她说的只识几个字,看她发青的脸色,分明是认识这些字,她不说,他就装不知。
“行了,我知道你为了昨天不让你吃饭的事来的,以后乖些,吃食少不了你的,你不是爱吃饼吗?这碟子点心端走吧。”
“谢谢少爷。”
明明心底气的要命,还要一副特别感激的样子,谢山风恨不得一步一个坑踩回屋子。
不过,张怀月这个主人,小环说的没错,他对下人确实不错,几乎不管,也就因为张怀月不管束他们,谢山风才有机会回家,按说每个月都有假,谢山风月尾休息,小环月头休息,两人刚好错开,落月小筑没有管事的婆子,他们两个想休息就休息,这天下雨,谢山风琢磨着平时不忙,今天下雨更加闲,不如回家看望爹娘,她将计划跟小环一说,小环说行,她来伺候少爷。
谢山风进了侯府还没领过月银,回家不想空着手回去,就将前几天张怀月给他们的石榴带回家了,到家的时候,雨都没停,这雨是下一场冷一场,按说,张怀月十七岁前就没命,他也该是病的不行了,可眼下看,精神好的很,还有精力去考功名,根本不像要死的人,谢山风喊007,007也不懂,系统分配的任务,他布置任务,其他不管。
什么都不管,谢山风觉得007就是不懂,混吃等死上班打卡。
下雨大家都在家,葛氏看到谢山风回来十分高兴,谢屠夫下雨在家睡觉,听见外面声响,走出一看,女儿回来了,割了肉去做饭,谢山风进了自己屋子,在枕头下面翻出之前藏的药渣还要当初买的药,说来奇怪,她在落月小筑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看到张怀月吃药,她记得张怀月每天要喝参汤还要吃药。
黄婉蝶留下的药方也要用着,药汁每日是端进去,大概他是在里屋喝的。
原本还想再找些药渣出来,煎药的地方都换了,之前是小环在落月小筑煎药,可张怀月嫌药味难闻,不准在落月小筑煎药,现在都在厨房那边煎药,煎完送到落月小筑。
谢山风摆弄了会屋子里东西,走出来看到堂屋里放的小箱子,上次还没见这个,走去打开一看,里面是套银首饰,好奇的拿起来,银簪子,银镯子,葛氏端菜进来,谢山风好奇问:“娘,这是爹买给你的吗?”
葛氏有些不自然的说:“诶,这些是樊家送来的东西,是来提亲的。”
“提亲?给谁?”
“来给你提亲的,樊家,你认识的,就在许家花圃旁边,樊家的大儿子看到你在许家做事,就让人来提亲了。”
谢山风诧异说:“我都进侯府了,都给小侯爷做通房了,也能有婚约啊?”
“这话说的,谁知道那个痨病鬼什么时候死,我不得给你找好后路。”
谢山风简直哭笑不得:“娘啊,你要找后路也得小侯爷真死了再好吧,你这样收了人家的聘礼,我又不能去樊家,樊家的人到官府告咱们,到时候怎么办?”
葛氏擦擦手:“那,那我回头就把这些送回去。”
这还差不多。
在家吃了一顿饭,谢山风毕竟是偷偷溜出来的,不敢在家时间久了,葛氏舍不得她,谢山风安慰葛氏,她月底休假,到时候就回家。
回到侯府,探头探脑朝张怀月的屋子看,屋子里面沉沉的,谢山风小声问:“少爷哪去了?”
小环压低了声:“说是出门去了,少爷近来总是出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正说着,院子外面有人喊:“大哥在吗?”
走出去一看,一个大眼浓眉的锦袍少年站在院子外面,小环笑着说:“二少爷好,我家少爷不在呢。”
张怀壁抓抓头:“哥哥又出门了?也不带上我,知道我哥去了哪吗?”
“回二少爷,小的们不知道。”
张怀壁走了,谢山风拦着小环问:“这就是二少爷吗?跟咱们少爷长的不怎么像。”
“咱们少爷自小身子就差,吃了那么药,肯定没有二房的孩子生的壮,不过,我觉得咱们院子里的少爷长的好看。”
谢山风将张家兄弟的容貌在心底比较一番,张怀月相貌偏阴柔,生的也细嫩,张怀壁,长的高高壮壮,走路生风,说话嗓门也大,是阳光健气少年,张家兄弟是两种风格的人。
第三十二章 做人要厚道
不过按着她的审美,她还是比较喜欢白白净净的男孩子,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是下人一枚,谢山风无形中接受了这个设定,其实事情做的也不多,比上班轻松多了,张怀月的衣食住行,都是小环在打点,谢山风到了后,做的都是院子里的事,这天早上,小环掀开帘子出来,小声说:“少爷说以后他的衣食要你来弄。”
嗯?这是什么意思?
小环推了她一把:“少爷起床了,进去吧。”
谢山风身不由己被推了进去,往前踏了两步,屋子里燃着暖香,混着檀香药香的气息瞬间冲进鼻腔里,谢山风抽了抽鼻子,这味道——上头。
张怀月赤脚从床上下来,手一指:“衣服在那。”
谢山风哦了声,有些慌,给一个成年人穿衣服还是第一次,慌手慌脚拿了衣服过来给张怀月套上,他个子高,她只能踮着脚将衣服搭上他的肩胛处,腰带,香囊都在旁边放着,谢山风看过张怀月身上戴着这些,却不知道怎么给他戴上去,到了腰带这,就纠结上了,这玉扣在这样扣呢,还是那样扣,是先系香囊还是先扣玉带,张怀月也不说话,低着头看她吭哧吭哧,谢山风汗都出来了,鼻间全是他身上的苦醇香气,好容易给他穿好衣服。
在心里疯狂吐槽,生活不能自理么,衣服都不会穿。
收手站到一边,张怀月慢慢睨了她眼,手放在衣襟上,开始脱衣服。
谢山风大惊:“少爷?”
“穿错了。”
“哦。”
“蠢的很,我都后悔收你了。”
谢山风眼前一亮:“少爷也是这般认为,那不如,卖身契改改?我看签个一年就可以了,犯不上一辈子。”
张怀月冷笑了声,不接她的话茬。
唉,这些衣服穿起来太麻烦了,不如穿套头衫,好穿又方便。
自顾想着,等反应过来,张怀月已经脱了上身衣服,雪白肌理下薄薄一层肌肉随着动作涌动,他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瘦弱,紧窄腰一束往下收进茶褐色的腰带,身材不错,肩宽腰细,谢山风在心里评价完,老脸一红垂下了脑袋。
张怀月扣上腰带,系上香囊玉佩,倒没什么反应,看他那样,被人伺候惯了,大概这院子里的人都见过他没衣服的样。
“你是不是在想,我既然收了你做通房,怎么还不让你进屋?”
“进屋?”
张怀月自己戴上幞帽,坐下饮茶:“我等会出门,你也跟上吧。”
咦?带她出门,去哪?
杜烨有个同窗,叫鲍宏良,文章做的甚妙,就是考运不好杜烨中了,他没中。
科举三年一次,这位仁兄在家苦读,摩拳擦掌,预备三年科考一道,上考场再拼一把,张怀月写信给杜烨,说自己想考功名,苦于没有先生教导,家中情况复杂,也不好大张旗鼓请个教书先生养在家里,杜烨便推荐了他这位同窗。
张怀月日日出门,就是去跟鲍秀才一同读书,加之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请教鲍秀才,文章上鲍秀才也可以指点指点。
谢山风一听她也要跟着出门,心中一阵打鼓,第一个想法就是张怀月又想到什么办法来折磨自己了,她这何时是个头,看他样子,生龙活虎的,十七岁前怕是死不了,007说他是病死的,病死已经不大可能了,只能是突发事件了,车祸之类的,这个年代当然不会有车祸发生,但也不能排除别的办法,想来又想,跟着出门也行,培养感情嘛。
小环有些不懂,拉着谢山风到一边问:“少爷既然收你进房了,怎么,怎么还不……还不让你睡他屋?”
谢山风耸肩:“主人的想法又是我们能猜测的?”再说,她还真不想上张怀月的塌,她到时候完成任务回去了,宿主的身体还留这,宿主要是想嫁人了,身子被张怀月破了,怎么嫁人?谢山风是受害者,不能再去害人。
小环盯着她的脸,想起件事:“我听福子说,少爷以前在山上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姑娘,那姑娘总是去找他。”
“还有这事?看不出来啊。”张怀月一张冷脸,子弹也打不穿。
“是啊,不过那姑娘后来好像死了,不过没听少爷说过,就是听说,我想是不是别人浑说的。”
谢山风咂舌,看来在她死掉后的日子里,张怀月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桃花一朵朵开的,枝头乱颤啊这是。
“在说什么。”
一道黑影突然落下,小环赶紧站起:“少爷。”
谢山风慢吞吞的也站了起来,张怀月瞥了她眼:“主人要出门,你就这样子蹲在地上。”
“我错了,少爷。”
也不知道张怀月带的什么东西,谢山风麻溜的背起,掂了掂,又摸了摸,长长的细细的,好像是笔?
“干什么。”
她忙停了动作跟上去,张怀月出门要坐轿子,谢山风这么以为的,谁知道他从后门出去了,连福子也没带,出了巷子口直接到了大街上,街上行人不多,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阴沉,凉风一吹,还有点冷,谢山风摸摸胸口,还好,她多穿了件。
跟在张怀月身后,谢山风左顾右盼,琢磨着如何让张怀月不那么抵触自己,趁机搞好关系。
“少爷,您吃板栗吗?”
张怀月望了眼沿街叫卖的小贩:“你有钱?”
谢山风只有很少的一点钱,无奈话说出了口,今天这个马屁注定要拍上,强撑着笑脸:“请少爷吃板栗的钱还是有的。”
张怀月不说话,等着谢山风去买,谢山风一溜烟去买了半斤热烫的板栗,剥好了放在纸袋里,再给张怀月,张怀月吃了谢山风的板栗,一声不吭,谢山风还等着他说声谢谢,结果等来一句。
“板栗是坏的,下次买东西注意点。”
不知道张怀月到底要去哪,他们在街上走来走去,又不买东西,眼见前面就是吃饭的食肆了,城中最大的酒楼,乐庆楼,张怀月驻足,谢山风一见心喜,难道他们今天要在这里吃饭?那非常的好呀,这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了。
谁想到,张怀月看了会居然走了,害她白高兴一场,在街上转悠,又不吃饭,又不买东西的,谢山风走的腿都酸了,不是说张怀月身子弱吗?看这么长时间过去,神采奕奕的不像有病的人。
张怀月终于停了下来,谢山风左右看看,不远处是小河,河边有几家商铺,他们现在距离河岸边大概五十米的距离。
这是?
“大哥!”
一道清亮的男声突然传来,谢山风扭头一看,是张怀壁。
“我随便逛逛,怀壁,你这是去哪?”
兄弟两个攀谈起来。
张怀璧抖抖手上的鞭子,他牵着马:“我要去校场骑马。”
张怀月点点头:“那你去吧。”
“哥,你跟我一道去吧,可有意思了。”
第三十三章 她撞猪身上了
谢山风本以为张怀月不会去,他看着也不像舞刀弄枪的人,谁曾想,张怀月居然答应了张怀壁,跟着去了校场,没办法,她也得跟着去。
张怀璧带着张怀月去的这一处校场在小龙山上,是操练士兵的地方,张怀壁一个侯府之子,进了兵营当起了厢军,这让吴氏十分的恼火,却又没办法,张怀壁的性子火热大咧,吴氏说他,他面上答应,一转头就跑到兵营了。
到了校场处,谢山风粗粗略看一遍,这地方很大,有三个操场大都不止,日头有些晒,场中敞开了怀操练兵器的男人不少,都是群年轻男人,就她一个姑娘家有些格格不入,谢山风找了阴影蹲坐下,折了跟草茎咬在嘴里,看着满场的少年小伙子练武,她注意看了半天,别说,这些男孩子长的还不错,估计是常年练武,气色身材都跟正直挺拔,还挺帅,不比她那个年代的偶像差,其中有一个长的特别像她喜欢的一个男艺人,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
也不算白来,看看帅哥还是不错的。
张怀壁臂力惊人,拉弓如满月,箭离弦咄的声,射在靶心上,谢山风眯起眼看,要放在她的年代,射中了靶心,这大概就是十环。
旁边人叫了声好,张怀壁仰脸一笑,说不尽的恣意潇洒,他将弓抛到另外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手中,这少年力气也很大,他们在比赛射箭,一个个谁也不让谁,铆足了劲比试起来。
就听场中箭羽刺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场中人声沸腾,射的好了,一阵叫好声,射叉了,高高一声唉呀,惊的山中鸟都飞了,谢山风蹲在地上都看出了意思来,移到了校场中间位置好好观赏观赏。
张怀月站在人群中,他一箭也没射,只是抱臂看着,谢山风观察他面色,以为他会自卑,会觉得这场合让他难堪,谁知道他脸上出现的神情很奇妙,黑黝黝的眸子紧紧盯着箭靶眼神很凝重,脸上的线条却很轻松,唇角微微抿起带了点笑影。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想什么,谢山风在肚子里琢磨,张怀月突然回头,眼底似有针芒,没有实质的眼神射来,谢山风像被冰刃刺到,不由一惊
不过也就一瞬,张怀月眼底倾泻出笑:“过来。”
张怀月走了过去,这时张怀壁拿了一副五十斤的弓来,这是副轻弓,张怀月下颚抬了抬:“你试试?”
谢山风指着鼻子:“我?”
“对,就你。”
她满肚子的奇怪,又坳不过主人的命令,架弓拉弦,要说宿主自带buff,天生力气大,这副弓,谢山风拉的毫不费劲,轻松的便拉开了,在场的少年目瞪口呆,五十斤的弓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一个男子拉开太简单了,但要说一个二八少女轻轻松松的拉开,就让人很吃惊了。
惊疑从眼底一闪而过,张怀月接过弓又不让她射了。
“换一个,我试试。”
张怀壁想想也是,一个姑娘家都能拉开的弓,他哥也跟着拉多没面子,换了八十斤的。
张怀月身子差,全吴城的人都知道,他拉弓搭箭,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看看这位传说中活不过十七岁的侯府嫡子这一箭能不能射出去。
张怀月面色从容淡定,往前踏出一步,稳稳拉开了弓,所有人都盯着他手中的鹅羽箭。
嗖!
箭射了出去,所有人的心跟眼都随这只箭一齐飞了出去。
咄!
剑羽颤动,张怀月这一箭射中靶心。
周围静了一秒,后面就跟水一样沸腾起来了,谢山风大吃一惊,这身子不弱啊,还有,张怀月会射箭?张怀壁高兴的哈哈大笑,他大哥病秧子的名声在吴城传了十几年,今天这一箭是掸去他大哥病秧子的坏名声,扬名立万了。
可还没等张怀壁高兴完,张怀月身子一抖,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两条腿直往下软,眼珠子就要翻插过去了。
张怀壁见过张怀月犯病的样子,一看这情形,叫了声不好,抄起往下瘫的张怀月,就往山下跑,他万万没想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犯病的大哥,今天会突然犯病。
谢山风跟在后面跑,张怀壁跑的飞快,她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一起射箭的那些少年有跟着跑下来,有人跑到前面去,找了一辆马车来,将人放进马车里急急慌慌进了城。
谢山风又跟着马车后面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心底发慌,难道真是被自己猜中了,看似身体好转的张怀月终究难逃一死,来个突然死亡。
那她!再也回不去了!完蛋!
一辈子在侯府做奴才。
这边心里还没惴惴的想完,跟着众人进了侯府,王氏得了消息踩着小脚急慌慌赶来,迎面遇到谢山风,劈头就是一耳光。
“你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怎能让怀月去拉弓!”
谢山风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没想到会被王氏打耳光,楞的一下跟着眼泪都要下来了,张怀月自己去拉弓的,为什么要打她,她本来就不是来做奴婢的人,王氏打她,她怎么能忍的下去,正想跟王氏理论几句,大夫到了,一行人乌泱泱转场都去了落月小筑。
张怀月发起病来,口吐白沫,身子僵硬抽搐,要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谢山风想跟进去看看,婆子回头训斥:“外面呆着!有你什么事!”
谢山风收回脚,在亭子边上坐下,闷着脸心情特别差劲,这张怀月要跟着张怀璧上校场,也是张怀壁让他拉的,不能拉就别拉,非要射箭,现在好了,病发了吧。
唉,朝屋里看了会,里面人头攒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谢山风揉揉鼻子,只能祈祷张怀月别死,死了她就回不去了。
真特么是猪撞树上,她撞猪上了。
抱着胳膊头埋在膝盖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环推她醒了。
“小环,里面怎么样了?”
小环看她的眼神充满同情,这让谢山风心头一阵不妙。
“少爷刚刚醒了,”小环欲言又止,“大娘子让你进去。”
谢山风做好心理准备,嗯了声站起来。
小环拉住她:“小风,大娘子人是很不错的,你千万不要顶嘴,今天这事二少爷也有份。”
她当然知道是张怀壁多嘴的缘故,要不得是他怂恿张怀月,张怀月能犯病?她能挨王氏一个耳光?
“我知道了。”
在小环担忧同情的目光里走到厢房那,福子站在门边,就连福子也用同情的目光在看她,谢山风在肚子里叹了口气,看着情形今天这事,她不死也得脱成皮啊。
第三十四章 小人难防
王氏端坐上方勉强坐着,眼泪在眶里打转,张怀月已经从晕厥中清醒过来,谢山风透过王氏的身影偷偷往内屋看了眼,这一眼本没什么,基于关心,偏偏王氏最不喜欢下人这样偷窥主人,一拍桌子怒声说:“你在看什么?没规矩的丫头。”
谢山风立刻跪好,盯着石砖缝看,砖缝里掉了几颗芝麻,大概是之前有人在这吃酥饼,饼上掉下来的。
王氏见她虽然低头认错,却心不在焉,十分恼火:“我原以为月儿对你另眼相看,你必然是个忠心的丫头,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月儿那样的身子能去拉弓射箭吗?这点眼力见识都没有,也不知道拦着点!这幸好是醒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贱命十条也不够!”
不知道张怀月醒了没有,王氏说的这番话,他听不听的见,什么叫引火上身,什么叫无端灾祸,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谢山风想跳起来指着王氏鼻子说,你家儿子要拉弓,他一个侯爷,一个主人,我这个做下人的能劝的动,让他住手,他就住手?我是他娘?还是他爹?
“大娘子您说的对,我是贱命,我是贱命,我贱,我贱。”谢山风十分的诚恳,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恳切,耷拉着眉毛,眼角挂着泪花,嘴角向下瞥,要哭不哭的样子。
王氏乍一听觉得这丫头是在认错,反应了会细品这话怎么不那么是滋味,眉毛倒竖,又是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巧言令色给谁看。”
谢山风只能住嘴,什么话也不说,低着脑袋弓着腰跪在地上好像一条上岸的鱼。
外面吴氏拉着张怀壁匆匆进来,吴氏进来对着张怀壁喝道:“跪下!糊涂东西!”
张怀壁二话不说扑通跪下,这一跪,跪的好,跟谢山风跪在一处了,两人齐齐跪在王氏面前。
王氏皱眉,这怎么跟下人跪在一处了。
“母亲,是怀壁的错,怀壁不该撺掇哥哥去校场,怀壁给您磕头。”
张怀壁是真心认错,他真的没想到,他哥的身体差成这样,拉开了弓,箭射出去的时候,他特别高兴,就想着他哥才不是病秧子,还没高兴完,张怀月就犯病了。
王氏没好气看了张怀壁,又看了眼肃着脸训斥儿子的吴氏,心底十分不高兴,心说,你儿子长的跟猪样壮,我的儿子娇贵养着的,能跟一个庶子去比吗?要笑不笑哼了声:“怀壁啊,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可再怎么情深,也要有分寸,你哥哥的身体不能跟你比,别说你哥哥,就说这吴城怕也没几个人的身体能跟你比,今天这事,我就不责罚你了。”
吴氏十分的气愤说:“姐姐,我回去就让他跪三天祠堂,姐姐,你也别伤心了,是菩萨保佑,怀月不会有事的。”
王氏凉凉道:“我儿是福报深厚。”
绿梅进来说。
“大娘子,三太太过来了。”
王氏跟吴氏对视眼。
“她来干什么?”
话才说完,何氏已经到了廊下,一身玫红石榴裙扭着细腰进来了。
“给两位姐姐问安,”何氏朝屋里张望,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谢山风,“我来看看怀月,醒了么?”说着推了身边女儿一把,“怀喜,去看看你大哥哥醒了没有。”张怀喜穿的粉团似的,得了何氏的话便要进内室,王氏不喜欢何氏,却不好拦着何氏的女儿去看自己的儿子。
王氏冷着脸作势垂眼喝茶,对何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何氏也不恼,笑了笑,媚眼一转,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谢山风身上。
“就是这丫头带着小侯爷去校场出事的吧?哎呦,我看看,姐姐,我看啊,这心怀不轨的下人,干脆杖毙了,这次是侥幸,就怕还有下次。”
杖毙!?谢山风猛的抬头瞪向何氏,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何氏时时刻刻都想要她的命呀!
一看这丫头要说话,何氏眉毛一竖,厉声说:“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捆了,嘴巴给堵上。”
立刻有两个婆子上前,一个堵嘴,一个拿绳子捆她,配合的天衣无缝。
谢山风措不及防,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好家伙,绳子布团这不要脸的婆娘是早就准备好来捉她了。
何氏的一系列动作快的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吴氏诶了声看看王氏:“这,这杖毙就不用了吧,这毕竟是怀月屋里的人,这怀月要是知道了,怕是……”
王氏皱眉:“用了私刑,闹出人命来,这丫头的家人告到官府,咱们家可讨不到好处。”
王氏爱惜名声,这要是传出侯府打死下人,到时候多难听。
何氏捏着帕子笑着说:“姐姐这没有什么,咱们家是侯门,官府不敢过问,再说,这丫头的卖身契就在咱么家,她害的主人差点丧命,咱们处罚她是说的过去的。”
谢山风被堵住了嘴,只剩眼睛能动,她气的吭哧吭哧大喘气,这个何氏,分明是怕她抖落出丑事,想借这事灭掉她,说到底都是里屋躺着的那个人,张怀月的错,要不是他故意让她去送鹅梨,她能撞见何氏偷人吗?今天要真是把命交待在这,她死的得多冤枉,多憋屈!
王氏觉得不妥,但她也不喜欢这个丫头,这丫头是儿子执意要收进来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怀月收她进府,王氏最讨厌手段下作狐媚男人的女人,对这丫头的印象就不好,进来后也没见怀月多喜欢这丫头,这还没多久呢,怀月就出了事,何氏要处死这丫头,王氏想了想,死了也好,打算睁只眼闭只眼。
张怀璧站了起来:“要杖责,那还不如打我,这小丫头能经得起几棍子,再说是我让哥哥去拉弓的,这丫头拦的住吗?”
谢山风点头如捣蒜,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人了。
吴氏低斥:“这没你说话的分,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张怀壁叫起来:“我才不是小孩子,娘,你总这样,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说的没错,今天这丫头不能被打死。”
何氏眼珠一转,掩唇娇笑道:“这小丫头本事不小哇,不但小侯爷愿意带她出门,就连二少爷都帮她说话,这是谁家的丫头,怎地这么厉害呢?”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谢山风跪了这么久,琢磨出点意思来了,王氏默认她被杖毙,大抵是因为张怀月收她进房,她被当成惑主的狐媚子了,何氏这话说的,又给她拉了仇恨值,她跟张怀壁哪跟哪啊?
吴氏脸色也变了,看了儿子不服气的脸,再看看被堵住嘴的丫头,细细一看,这丫头长的十分耐看,细长丹凤眼,薄唇挺鼻,虽然不是特别娇艳,却是越看越好看,身段也高,腿细胳膊细的,假以时日再长长,会出落的更加纤长好看,警铃在吴氏心底大振,这丫头要真有心,说不定真能骗了她的傻儿子。
王氏一甩帕子,十分厌恶撇开脸:“拉下去吧,吵吵嚷嚷看着心烦。”
何氏心中狂喜,冲着身后婆子一挤眼,要将人拉出去。
谢山风心底在狂嚎,天爷啊,开开眼呀!
007出现在她脑子里。
‘要不,你就死了算了,我再给你安排个宿主。’
谢山风压根就不信。
‘我再重刷一次?我去你大爷的,我要刷多少次才完?我特么还回不回家了?你别说话!闭嘴,是不是等我完成任务,我特么的也到退休年纪了,该回去拿退休工资了,我还结婚不结婚了?’
007摸着下巴:‘你说的有道理,就在这刷任务,到时候回去直接拿退休工资,上班也很烦的呀,唉,我都烦死了。’
‘我才烦死了,你还真的在想,我,我特么的打死你我!’
‘你自己看着办,我下线了。’
007下线如投胎,瞬间消失。
谢山风两只脚死命勾着门槛,说什么今天也不能死,她万万不想重新再来。
两个婆子拖着她往外,突然拖不动了,仔细一看,这丫头两只脚紧紧勾在门槛上,何氏上前,丝鞋狠狠踩在谢山风脚上左右碾动,谢山风疼的几乎要晕过去,这死女人踩的她脚指头都要掉了,没办法了,活命要紧,虽然她自带BUFF,天生力气大,但抵不过被人踩脚。
婆子见她不动弹拿绳子来捆她,谢山风瞅准时机,突然发疯,两条胳膊抡的跟风火轮似的,舞的虎虎生风,两只手各一巴掌甩了出去,啪啪两声抽在婆子脸上,婆子哎呦声倒了下午,她自己手掌心也打红了。
何氏尖叫道:“快!快捉了她!这丫头有疯病!”
看着院子里发疯的谢山风,吴氏,王氏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泼蛮。
谢山风被何氏带来的人围在中间,她发髻散乱嘴里吼声连连,跟狂犬病发作一样,一时半伙谁也不敢接近她,落月小筑乱成一团,比过年唱大戏还热闹,谢山风摘掉嘴里塞的东西,正想大声宣扬何氏的丑事。
“都给我住手!”
人群一静自然分开,张怀月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谢山风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苍白,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没区别。
“我的人,谁敢动。”
第三十五章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谢山风看他救世主一般走出,心底却满是愤懑——要不是你丫的让我去送鹅梨,我能撞破何氏的丑事吗?我能被绑在这吗?
想归想,不好大声嚷出来。
嘴唇翕动,张怀月捂住她的嘴,苦甜的药香穿来,他低声说:“听话,随我进屋。”
且不说张山风此刻披头散发,裤腿衣服上沾着泥巴草屑,就这疯婆子的形象,难为张怀月能半搂在怀里贴着她耳边说话,热气袭来,似细微电流穿过,谢山风身子一震,站着不动了。
不动弹的不止她,还有王氏,吴氏,何氏,谁也没想到性子冷僻的小侯爷会这么亲昵的搂着一个女人,还是个身份卑微的女人。
“怀月,你这是……”王氏先出声,十分不能理解的看着儿子。
张怀月胳膊紧了紧,怀里的身体贴的更近,温香软玉在怀,他苍白着脸耳畔微红,在诸多面孔一一看过:“既然我已经醒了,那就不劳烦诸位长辈费心探望。”
他在赶人。
何氏好不容易抓了这丫头,哪有撒手的道理,这丫头一日不除,留在侯府就是个祸害,哪能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何氏脑筋一转,来了主意:“这丫头,虽是进了落月小筑,但依我看,就是缺少管教,这次闯了祸,我看不如找人教几天规矩,大姐,二姐,如何?”
张怀月不抱着张山风还好,他这么不顾周围目光这么一搂,王氏的眉心皱的能夹死蚊子,这丫头是得上上规矩,不知道分寸,这以后在主人旁边吹吹耳边风,这还得了。
“念香,你看这事?这丫头放在你那教教规矩如何?“
吴氏点头:“大姐既这么说了,我定会好好管教她。”
吴氏身边沈婆子伸手就来拉谢山风,还没碰到人,张怀月薄唇一掀,冷冷一声笑:“我屋子里的人怎要旁人来教规矩?母亲,我已经乏了,落月小筑的人,旁人不许碰上一根汗毛。”
何氏急了:“小侯爷,咱们家可是钟鸣鼎食的侯府,哪能这么没规矩,我看着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丫头,不如好生管教了,再送到你房中,不是更好?”
张怀月撩起眼帘冷声说:“我屋里的人,我不能自己管教么?”
何氏一怔,僵笑了声:“这话…这不是说这丫头泼蛮么?你也看到了她刚才那模样,市井泼皮也没她那般厉害。”
何氏纠缠不休,张怀月没那么好脾气跟她搭理,只对王氏说:“母亲又不是不知我身子情况,怎地还弄这么多的人来烦我。”
何氏还不想撒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张怀月面前,还要说话,王氏斥道:“够了!都给我回去!”
何氏讪讪住了嘴,扭头背着人恶狠狠横了宋婆子眼。
张怀月身份尊贵,要什么有什么,不管什么都是旁人捧着送到他跟前,哪曾像今日为了一个下人跟王氏言语相对,王氏心底惊诧莫名,再看张怀月脸色白里泛着青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是强撑着站在这里,王氏心疼的不行捏着帕子捂着胸口,连声说:“我的儿,你可别气坏了自己,不管教就不管教,你可别动气,你这身子刚刚好,万万不能再……”
“如此便好,母亲,我回屋了。”言罢,低声一阵咳嗽,王氏赶紧上前要去扶他,张怀月轻轻挣脱王氏的手,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谢山风身上,谢山风从善如流扶着他进了内室,进去后张怀月在床榻坐下,谢山风不敢出去,就站在床榻便,拂掉脸上的头发草叶,偷偷朝外看,没一会外面脚步声渐渐消失,小环掀开帘子进来说:“都走了。”
张怀月躺下来,闭着眼说:“带她出去梳洗。”
谢山风泡在澡盆里,闭上眼长叹一声,逃过一劫。
第二天是她休假的日子,天没亮,谢山风就醒了,穿好衣服早饭都没吃就回家了,张怀月起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小风哪去了?”
“今天她休息,回家了。”
张怀月一愣,想起她每个月可以回家一趟。
谢山风跟逃命一样回了家,葛氏见她回来,忙前忙后给她做好吃的,到了晚上谢屠夫回家,看到女儿在家,也很高兴,喝了两盅,一天过去了,谢山风该回侯府了,可她没回去,吃完晚饭,去打水洗脸,准备睡觉,侯府的规矩葛氏多少知道些,奇怪问:“你不去侯府?”谢山风摇头:“不回啊。”
葛氏没多想,只当她的假期不止一天,第二天谢山风在家,第三天谢山风还在家里,第四天她依旧在家里,葛氏奇的不行:“你休息几天?侯府丫环休假时间这么长?”
谢山风蹲在院脚下给花浇水,这些月季花是她从许家花圃移来的,抽了新芽,每一棵月季花都活了,长势喜人。
“我不去了。”
“什么?”
谢山风站起来:“我不去了,侯府事太多了。”差点没命,张怀月跟何氏指定有矛盾,她夹在中间成了替罪羊,她才不要。
葛氏急了:“你胡闹,你都给小侯爷做通房了,你现在说你不去了,这传出去,谁敢娶你?”
谢山风烦的要死,她想到张怀月搂着她时身上的味道,檀香混着药香,舒宁安神的味道。
脸有些烫:“哎呀,我跟他又没什么。”
葛氏狠狠戳她脑门:“那会不要你去,你非要去,现在好了,跑回家了。”葛氏想起件事,“你签卖身契了吗?”
签卖身契这事,按说要跟父母商量,可那会事情紧急,要不签,早就被何氏的人打死了,谢山风要是说出签了,葛氏准得原地爆炸,她瞄了眼焦急的葛氏,含糊嗯了声。
葛氏凑到她眼上:“你这嗯是什么意思?签是没签?”
谢山风声若蚊蚋:“签了。”
葛氏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缓了口气又问:“签了几年?”
谢山风眨巴着眼抬头看树枝上卿卿我我的两只麻雀:“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葛氏扶着额头,差点栽在地上,“你脑子里装的猪屎吗?签一辈子!你真要当一辈子的丫环啊,你是鬼迷心窍了吗?那个病秧子就这么好?给你说亲,你不要。”
谢山风在肚子里说她是有苦衷的,可这苦衷是不能跟葛氏说的,她只能耷拉着脑袋讨饶:“娘,我都回来了,你就别喊了,再说,我跟小侯爷什么都没有,他连我的手都没碰一下。”+
也不对,张怀月抱过她。
“你糊涂啊,你回来这事就完了?他小侯爷拿着你的卖身契到官府报官,抓也要把你抓走。”
谢山风知道自己没有契约精神,但她现在真不想回侯府,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她曾这样想,连张怀月都知道何氏的事,吴氏知道吗?王氏呢?是不是阖府上下只有侯爷不知道头顶戴了绿帽子?
谢山风站起来往屋子里走:“这不是还没来吗?我又不是再也不去侯府了,我就想在家住上几天,理理思绪,娘,你慌什么。”
葛氏气的胸口起伏,看她纹丝不动的样葛氏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踹她几脚,将她踹醒。
谢屠夫却是桌子一拍,怕他张家不成,女儿既然不愿意,就算去了官府,也是不愿意!
第三十六章 贵客临门
谢山风觉得谢屠夫有些冲动,她回来赖着不走,不是真的不去了,而是在家想办法,在侯府里,她有点被张怀月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好多事都身不由己,到了家里,自己的小窝,她大概能清醒些,说不定能想出一些好办法。
她赖着家里不走,侯府的人也不来,葛氏就不说什么了,总不能将女儿拧过去吧,谢屠夫觉得这样也行,姑娘在家陪着挺好,他是觉得女儿进了侯府给病秧子做通房,是委屈了,他虽是个杀猪的,可谢家是正经人家,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去做通房的,说到底都是那个病痨鬼色迷心窍。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谢山风在家想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想出点办法来,张怀月那人看着也不会对他人表白,我喜欢你,这句话想从他嘴巴里听到,大概比登天还难,但是,谢山风琢磨出说话的技巧来。
如果她说小侯爷,你是不是喜欢我?
张怀月会生气,他会说,我喜欢你?做梦的吧?
欸~这也算成了,虽然是个反问句加讽刺的,但好歹是这几个字,谢山风觉得此计可行。
谢山风蹲在家里给她娘做事,她打算给她娘摘好棉桃就回侯府,到时候无论张怀月如何对她,她都不顶嘴。
谢山风在屋子里收拾几件厚衣裳打算带去穿着,院子里传来声响,她那个老年痴呆奶奶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叫嚷,谢山风走出去,一个年轻男人在院子里张望,谢山风并不认识他,走上前问:“你找谁?”
这男人看到她,双眼一亮,紧走几步靠近:“山风?你果然在家。”
嗯?山风?叫的这样亲热?
男人见她不认识自己,忙介绍说:“我姓樊,我叫樊心远,就住在青竹巷子,你之前在许家花圃,我们见过两次面,你不记得了?”
她想了想,没有半点印象。
人没想起来,不过谢山风想起那些银货:“哦,你是许家花圃旁边的那户。”她心底翻嘀咕,不是让葛氏把东西都送走了吗,怎么人还来了?
樊心远一看她记起,高兴的说:“我听说你回家了,就来看看。”
谢山风讪笑了声,她什么时候名气这么大了,回家住上几天都能传出去。
“你家院子不错呢。”
樊心远边瞧边往院子里面走,谢山风一看这情形,这人今天要在她家逗留会,看这人长的眉心宽阔,是个正直样子,不像个坏人,她思诌,也好,今天把话说清楚,省的以后麻烦。
谢山风奶奶这时凑了过来,缺牙的嘴说话都漏风:“小风啊,这人是孙女婿吧,长的真俊。”
谢山风扶额,赶紧拉着她奶奶到一边厢房:“奶,你坐着歇会,我给你拿点心吃。”
樊心远看她的目光有些羞涩,谢山风看他年纪也不大,估计就二十左右,不一定过了二十,她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省的总往她家跑。
去厨房烧了茶端过来,樊心远本已经坐下,见她端着茶,赶紧起身接了过来,谢山风一瞧,这男孩的脸都红了,在心底叹了声,想不到她也能惹桃花,可惜她志不在此。
“坐,坐下说话。”
谢山风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直说的好,不能给对方一丝希望。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做事吗?”
樊心远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来!”
樊心远放下杯子,认真的看着她:“我都听说了,侯府是强收了你,可我也知道,小侯爷身子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我可以等你到那个时候。”
谢山风张大了嘴巴,这是巴不得张怀月赶紧死掉吗?
“我都听你娘说了,你不是自愿去做通房的,没事,我等你回来。”
这么痴情的男人,谢山风吞了口唾沫,她承受不起,皱皱眉,她想解开这事。
“他是身子不好,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你要等多久,还有你可能想错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冷冷一道人声传了进来,谢山风抬头,张怀月轻袍绶带迈过了门槛,冷着俊脸朝她看来。
谢山风腾的声站了起来,张怀月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刚才的对话,他又听了多少?
张怀月的脸冷的要结冰,眼风扫过桌面,心情更差了,桌子上摆了两只茶盏一个茶壶,这两人方才在对饮,他心口像被捶了一拳,闷的发疼。
谢山风见他脸色不对,立刻说:“少爷,您喝茶吗?我给您倒茶。”她另找了干净杯子给张怀月倒上,张怀月在她位置上坐下,跟樊心远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
樊心远不认识张怀月,这吴城不认识张怀月的人太多了,他平日不出门,宅在家里,听谢山风喊他少爷,略一想,猜到了他的身份,将张怀月当成了对手,不由打量起他来,见这小侯爷脸色幽白,连唇色都很淡,身材也消瘦,看来身体不好是真的,心底不由在想,这小侯爷怕真的跟传言一样,是个短命鬼。
对面的人跟空气没区别,张怀月低头喝了口茶,茶水涩口,随即皱眉:“没有别的?”
谢山风摇头:“这就最好了。”她心底乱想,有些慌,张怀月这是带她回去,还是要将她扭到官府去?
即便张怀月脸色比常人要白上几分,也压不住他气质矜贵清冷,他皱着眉不语旁的人也不敢开口说话,谢山风无声倒抽口气,这小子看着样子来者不善啊,正要做小伏低问小侯爷是不是来带她回去的,谢山风的老年痴呆奶奶拄着拐杖进来,一手端着她屋里的糕饼招呼樊心远:“乖孙婿,来吃饼。”
张怀月的眉毛都要倒竖起来了,眼神瞬间射向谢山风,无声的问,孙婿?!
谢山风满头黑线,赶紧夺了她奶奶手中的东西。
“奶,你回屋躺着吧,这里没你事。”
谢老太太生气说:“孙婿来了,你要好好招待,还不去做饭。”
谢山风闭了闭眼,恨不得晕过去。
“奶,你先回屋,我这就去做饭,回头就喊你吃饭。”
谢老太太哼了声:“这才像话。”谢山风哪管她奶奶说什么,直点头嘴里连连答应哄着她奶奶回了屋,擦了把汗回到堂屋,顿时又傻眼了。
樊心远站了起来,张怀月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