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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嫡为贵全文阅读

作者:木嬴     以嫡为贵txt下载     以嫡为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以嫡为贵全文阅读

楔子

    建兴二十五年,冬。

    大旱。

    连续三个月,滴雨未下。

    缠绵病榻,无力处理朝政的明孝帝连下了三道罪己诏,最后一道诏书刚下,不到半个时辰,明孝帝就驾崩了。

    死前留有遗诏,传位于寄养在赵太傅府的皇长子萧翌。

    国不可一日无君,第二天,新皇继位。

    说来也巧,新皇登基不到一个时辰,天上就飘起了大朵的雪花,虽然不是期盼的瓢泼大雨,但这一场鹅毛大雪,倒也缓解了旱情。

    久旱逢甘霖,又适逢新皇登基,举国欢庆,宫内一片欢呼雀跃,倒是把还躺在棺材里,尸骨未寒的孝明帝丢在了一边。

    但被晾在一旁的又岂止明孝帝一人。

    清漪院内,顾明澜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簌簌落雪。

    这场雪来势汹汹,才不到一个时辰,屋檐、树梢、地面已经是白皑皑一片寒霜了。

    带雪寒风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她在窗前已经站了半天了,双眸红肿,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浑身弥漫着凄惨,悲凉。

    一颗心就仿佛被窗外飞雪裹了厚厚一层,随着呼吸跳动,那股寒气蔓延全身,冷的她想蜷缩成一团。

    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抬手抹去。

    眼泪她擦的掉,可是寒掉的心,却再也捂不暖了。

    她和赵翌同床共枕七年,齐眉举案,相待如宾,到昨天,才知道他是龙种,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他姓萧。

    她和他无话不谈,从不隐瞒他,他也一样。

    可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圣旨昭告天下,她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所有人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寄居在府里的堂妹都知道了,唯独不告诉她。

    她想听听他的解释。

    可是他在宫里料理先帝后事,又忙于登基事务,已经两天没有回府了。

    她心里闷的慌,让丫鬟海棠陪着去花园里走走,本想舒缓心情,可没想到,她会无意间听到堂妹和小姑子赵嫣的谈话。

    堂妹恭喜赵嫣,即将被册封为后。

    赵嫣并不高兴,拿一盆牡丹花出气,“你现在恭喜我,为时尚早,你堂姐还没死呢,表哥初登帝位,她又贤名在外,至少还允许她多活半年,我才能进宫,倒是你,明儿表哥登基,就会册封轩儿为太子,你是轩儿亲娘,我该恭喜你才是。”

    堂妹笑握着她的手,姐妹情深道,“轩儿虽是我生的,但从未喊过我一声娘,将来你做皇后,他记名在你膝下,就是你生的。”

    赵嫣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叹道,“你放心,我早年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了,你是知道的,你我关系又是最好的,就算表哥将来纳多少妃子,生下多少皇子,也动摇不了轩儿的太子之位,我这辈子,也就只能享受荣华富贵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抹惆怅和伤感。

    做女人,如果不能生儿育女,哪怕贵为皇后,也是一大憾事。

    她站在假山旁,却因她们这一段话,险些站不住身子。

    轩儿是她怀胎九月,早产生的儿子啊!

    他出生便孱弱,太医都说难活下来,她衣不解带尽心竭力的照顾,几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养到如今,白白胖胖活波可爱。

    为什么赵嫣会说是堂妹亲生?

    她想出去质问,可是脚却像是被粘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那边,赵家二少奶奶,她的表妹沐婧华走了过来。

    她笑容满面,如沐春风,“老远就听你们两道贺来道贺去的,也不怕被人偷听了去。”

    赵嫣不以为然,笑道,“也就是看着你过来,丫鬟才没拦着,你也别酸我们,她那么丰厚的陪嫁,我们可都不要,全是你的。”

    沐婧华把玩着绣帕,吃酸道,“她的那些陪嫁,一大半是我沐家给的,她死了,我继承也应当,倒是你们,一个太子之位,一个皇后之位,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呢。”

    赵嫣揽着她的胳膊,笑道,“我的好二嫂,表哥是在咱们赵家长大的,爹娘待他如亲生,他重情重义,登基做了皇帝,还能少的了咱们赵家的好处?就算顾及天下悠悠之口,不能封王,一个国公怎么也跑不掉的,你未来的国公夫人,还嫌不够呢?”

    三个人笑成一团,比牡丹花还要娇艳。

    一高兴,再加上四下无人,沐婧华说的越来越多,在背后笑话她太蠢。

    无权无势,但凡是疼她的都死绝了,养的儿子还不是自己的,还妄想做皇后,真的是异想天开。

    得知先皇传位给赵翌,清漪院上下高兴一团,忙着收拾东西,等着进宫了。

    东西收拾了正好,她还是喜欢住原来的院子,省的到时候还派人过来收捡,直接抬到她住的院子里就成了,东西到了她手里,晾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回去。

    要了,她也不给。

    三人有说有笑的走远,明澜颓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曾外祖母疼她,临死之前,叮嘱舅舅保护她,她要什么,舅舅都给。

    沐婧华是舅舅继室生的女儿,嫉妒舅舅疼她,素来和她不对盘。

    两人偏偏从表姐妹成了妯娌,赵大太太要她们妯娌相亲,她们明面上亲厚,私底下互不理睬。

    堂妹顾音澜是她带进府的,她及笄之龄,定了一门亲事,可是出嫁之前,未婚夫坠马身亡,她伤心欲绝,去静心庵为未婚夫祈福,一住两年,不愿再嫁。

    后来,静心庵失火,她堪堪逃过一劫。

    那时候轩儿病重,道士算命,说要是有人给日夜给他祈福,或能保住一命。

    赵大太太知道堂妹顾音澜做了道姑,又刚好静心庵失火了无处可去,就让她请回府里,安排了住处,一住就是四年。

    明面上,顾音澜向着她,没少帮着她训斥沐婧华,两人见面就掐,谁看谁都不顺眼,却从来没想过,她们私底下竟关系这么好。

    她们有说有笑,把属于她的一切都刮分了个干净!

    明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跌跌撞撞从假山后面出来,却不小心被赵嫣的贴身丫鬟瞧见了。

    丫鬟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鬼似的,转身就跑去告诉了赵嫣,她们方才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一脸狼狈的回了清漪院,她们没有追来,但是清漪院的丫鬟仆妇却只出不进了。

    这才过了一夜,清漪院就只剩下她和海棠了。

    海棠不在屋内,她出不去,见明澜没吃饭,就去小厨房做了碗面端来。

    她是大丫鬟,几时会做面啊,一个人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为的只是不想做个饿死鬼。

    她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能苟延残喘半年,她一个丫鬟,偷听到那么大的秘密,还能有活路?

    海棠捧了面进来,灰头土脸的,要是以往,明澜一准笑她花脸猫,现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海棠把碗放下,看着她道,“少奶奶,你好歹吃一点吧,这或许是奴婢最后一次伺候您了。”

    明澜眼眶通红,鼻子酸涩,她实在吃不下,但海棠的话,她心疼。

    她走到桌子旁,吃了半碗这辈子最难吃,比小拇指还要粗的面。

    海棠一番心意,她本想全部吃完的。

    只是吃到一半,赵大太太就带人进来了。

    几个粗壮婆子一把将她摁住了,动弹不得。

    赵大太太冷看着她道,“本还想多留你半年,让翌儿稳住朝局,可惜你听到了不该听的,留你不得了!”

    “送她上路!”

    婆子拿出白绫,要将她活活勒死。

    明澜惨笑一声,她没有挣扎,这些年,为了照顾轩儿,她殚精竭虑,身子骨并不好,在赵家,她逃不掉。

    就算能逃,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疼她的人都死绝了。

    明澜仰着头,让眼泪倒流回去,她没什么好伤心的。

    过不了一会儿,她就能再见到他们了。

    她只是不甘心,她想亲口问赵翌一句为什么,她望着赵大太太,“你杀我,赵翌……他知道吗?”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赵大太太摸着用凤仙花新染的指甲,笑道,“你到底是翌儿明媒正娶的嫡妻,不经过他同意,我岂敢冒然要了你的命?知道你喜欢如意锦,这条白绫,是他特地为你选的。”

    “动手!”

    赵大太太话音一落,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望着明澜道,“当年,你生的是个女儿,右大腿上有块桃花胎记,不到两岁就夭折了,到了地底下,好好照顾她吧。”

    说完,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婆子就拿了白绫过来。

    凶狠的面孔,没有丝毫的怜悯。

    明澜站着没动,如果不是婆子扶着她,她早瘫软在地了。

    “少奶奶……!”

    海棠扑过来帮她,却被婆子一脚踢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明澜看向海棠,眸光落到她身旁的高脚莲花灯上。

    窗外的风吹进来,灯烛摇曳。

    明澜像是突然着了魔似的,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婆子手里挣脱开,朝莲花灯扑了过去。

    舅舅和父亲给她的陪嫁,她宁肯毁了,也不愿意便宜了她们!

    灯烛掉在了天蓝色绣着木槿花的锦帐上,瞬间烧成一片。

    几个婆子吓住了,见火势迅速蔓延开,连忙丢了白绫,往外跑。

    如意锦织成了白绫,被风掀起,和窗外飞雪像极了,一如那年初见,满树梨花堆雪,年少跳脱的她,裹了个雪团子丢出去,好巧不巧的砸了他一脸。

    温润俊美的他,从脸上扒拉下雪,狼狈极了。

    她站在梨花树下,满脸窘红,恨不得钻了地洞。

    他未有责怪之意,反而笑道,“是我扰了姑娘玩雪的雅兴了。”

    那年初遇,他的温润如玉,他的清隽幽笑,入了她的眼,钻进了她的心,便再也拔不出来了。

    往事如潮涌入脑海,使人窒息。

    明澜仰头大笑。

    他武功高强,身手敏捷,当真就躲不开一个小小的雪团吗?

    是她。

    太傻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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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

    迷迷糊糊中,顾明澜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姑娘,你醒醒啊,地上凉,不能睡。”

    清脆的呼唤,陌生中带了些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

    “姑娘,你醒醒,醒醒啊。”

    丫鬟一声比一声急,叫不醒她,又换成摇的。

    她一摇,明澜只觉得脑袋里装满了水,被她晃的七晕八素的,不止脑袋咚咚作响,浑身都疼。

    她想起来了。

    这是碧珠的声音啊。

    那么多丫鬟中,就数她性子最急,做事稳不了片刻,就急慌急乱的,仿佛天要塌下来了似的,到死,都没能改了这急性子。

    想到碧珠的死,明澜心口一阵揪疼。

    当年,她倾慕赵翌,心心念念都是他。

    他去大禅寺祈福,她也跟去。

    让碧珠帮她传信,约他去后山静心亭。

    碧珠围着她,揶揄的笑着,要一串糖人,才肯帮忙,她被她看的脸红,推着她,让她先传话,回来给她两串。

    碧珠高高兴兴的走了,走远了几步,还回头叮嘱她不许耍赖。

    可是她没想到,碧珠一转身,竟是永别。

    她失足滚下山,被人找到时,身子都凉透了。

    碧珠是她嫁给赵翌,搭上的第一条人命,也是从她开始,她身边的至亲一个一个的离开她。

    所以,她被大火烧死,后悔嫁给赵翌后,最先见到的是碧珠吗?

    “碧珠……。”

    怕是错觉,明澜轻唤了声。

    碧珠停了手,连忙道,“奴婢在呢,姑娘,你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冻着了。”

    真的是她。

    明澜鼻子一酸,太久没有见到碧珠了,当年她转身一笑的那一幕,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她想再见见碧珠。

    明澜挣扎着起身,只是身子一动,膝盖传来一股刺疼,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

    碧珠忙扶着她胳膊,心疼道,“姑娘小心些,跪了两天了,膝盖肯定是伤着了。”

    明澜睁开眼睛,还没有见到碧珠,就被眼前一幕给震的回不过神来。

    她看到了一尊紫檀木雕刻的菩萨,慈眉善目,正笑看着她。

    花梨木雕花案桌上摆着三角瑞兽铜炉,里面燃着檀香,如丝如缕,让人心平气和。

    这是……

    顾家的佛堂啊!

    她梦到碧珠,可以说是愧疚,是想念,她怎么会梦到佛堂呢?

    佛堂是她最厌恶的地方,没有之一,因为每次来佛堂就意味着处罚,罚跪、抄佛经,她深恶痛绝。

    看着那尊菩萨,明澜久不作声。

    碧珠歪着头,看看她,又看看菩萨,秀眉皱了皱,刘婆子惯会偷懒,连菩萨都敢不用心伺候,看菩萨颈脖子处都结了蜘蛛网了,她要再敢使唤她,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等出去了,她一准跟夫人告她的状!

    “姑娘,你没事吧?”碧珠伸手在明澜跟前晃了晃。

    明澜瞥头,看向碧珠。

    清秀俏丽的面孔,笑起来,嘴角边有一浅浅梨涡,和记忆里那模糊的身影重合起来。

    真的是碧珠。

    明澜眸底湿润,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到碧珠,她就能再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明澜迫不及待,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碧珠拉住了衣袖,“姑娘,你可不能出佛堂啊,老夫人发话了,要你在佛前跪三天,给方姨娘腹中胎儿祈福,你要敢提前片刻出去,就再罚三天,奴婢知道你跪不住了,但是这一次,老夫人是真动怒了,咱忍着点儿,已经跪了两天了,不差这一天了。”

    “给方姨娘腹中胎儿祈福?”

    明澜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碧珠看着她,灵动大眼眨巴两下,流露一抹疑惑和担忧,“姑娘,你是不是饿糊涂了?前儿你推方姨娘落水,惹怒老夫人,是老夫人要你帮方姨娘祈福的啊,你忘了吗?”

    忘了吗?

    这事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当年她受尽委屈,百口莫辩,祖父祖母厌恶她至极,就连父亲都觉得她任性不懂事,迁怒娘亲,觉得她没有管教好她。

    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也不会遇到赵翌,倾心于他。

    后来她有多么的庆幸,现在就有多么的后悔。

    母亲嫁给父亲多年,生了三个孩子,可惜,都是女儿。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老夫人做主,给父亲纳了贵妾方姨娘。

    方姨娘进门之后,就给父亲生了一女儿顾玉澜,后来又早产生了一儿子,可惜身子骨太弱,不到半年便夭折了,方姨娘自己也伤了身子。

    养了好些年,才又怀了身孕。

    父亲三十好几了,长房嫡子都娶妻了,他连庶子都没有一个,老夫人对方姨娘这一胎,抱了很大的期望,求签问大夫,都说是宜男之像,老夫人欢喜极了,要什么给什么,都越过了娘亲。

    她气不过,再加上顾玉澜存心气她,说只要方姨娘生下儿子,老夫人就做主抬她做平妻,不会委屈了父亲唯一的儿子。

    那一次,她和顾玉澜吵起来,方姨娘挺着大肚子过来劝架,当时,她们就站在湖边。

    她拂开方姨娘的手,根本就没有推她,她却掉进了湖里。

    方姨娘被救起来后,直叫肚子疼,大夫诊脉,说是动了胎气,恐怕会早产,老夫人一气之下,就罚她跪佛堂了。

    后来,她在佛堂跪了两天,被人盯着,整整两天,什么都没有吃。

    丫鬟雪梨偷偷拎了食盒来,里面装的是大鱼大肉,她饿昏了头,忘记自己还在受罚,就在佛堂吃起来。

    正吃着呢,顾玉澜和顾音澜就来了,看到这一幕,就去跟老夫人告状。

    她受罚还不安分,别说帮方姨娘祈福了,还对菩萨不敬,死不悔改,冥顽不灵。

    老夫人怒上加怒,就把她送到清心庵受罚。

    她在清心庵里住了三个月。

    也就是那时候,她遇到了赵翌。

    想到赵翌,明澜伸手捂住了心口,不愿在往下想。

    屋外,丫鬟雪梨拎了食盒进来,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珠子乌溜溜的转着,机灵极了。

    见明澜站着,她连忙过来,抬高手里的食盒,眼睛弯成月牙,“还是严妈妈有本事,弄了好多好吃的,趁着刘婆子不在,姑娘赶紧吃,被她瞧见了,一准要告状。”

    雪梨蹲下,要把饭菜拿出来。

    明澜先一步将食盒拎了起来,把饭菜盖好了。

    雪梨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姑娘,你不吃吗?”

    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倒霉,这顿饭,她还敢吃吗?

    不仅不会吃,她也不想再跪下去了,她要去见娘亲。

    握紧食盒,明澜眸光坚定,她宁肯饿死,也不会再吃一口。

    她朝门口走去,手一抬,用力把食盒甩了出去。

    看她们一会儿来还怎么抓包!

    明澜嘴角扬起一抹痛快的笑,正要拍手呢,就听到屋外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第二章 横祸

    那尖叫声很刺耳,掩盖了食盒摔落,碗盘摔碎的声音,还很熟悉,听得明澜一愣。

    这不是顾音澜的声音吗?

    记忆中,她们来的没有这么快啊,她记得她都吃了半碗饭了,她们才进屋来的。

    明澜站着没动,她在努力回想她是不是记岔了,毕竟是几年前的事了,又不是什么好事,她不会一直放心里记牢。

    碧珠快步出了门,见到院子里的情景,脸都吓白了,连忙退回屋子里,声音颤抖,一脸的生无可恋,“姑娘,你闯祸了……。”

    大惊小怪。

    她能闯什么祸?

    最多不过就是食盒突然飞出来,吓着她们了而已,比起她们算计她,把她当猴耍,这又算的了什么?

    再说了,她都被烧死了,这都是梦。

    明澜不以为意,但还是出了门。

    可一迈过门槛,她就傻眼了。

    天可怜见,她真的不知道她的准头那么好,好巧不巧的砸到了顾音澜。

    突遭横祸,顾音澜疼的眼泪横流,被丫鬟和顾玉澜扶起来,身子都蜷缩在了一起,咬牙切齿的看着明澜,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顾明澜,我跟你没完!”

    她几乎是被丫鬟抬走的。

    明澜站在佛堂前,看着一地的狼狈,还有顾音澜临走之前,双眸盛泪,怒气冲冲的模样,她嘴角越弯越大,最后笑出了声。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高兴之余,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顾音澜和赵嫣还有沐婧华她们联手算计她,连命都搭上了,她做梦,居然就丢她一食盒,怎么不是刀子?

    听到明澜欢快的笑声,碧珠和雪梨仿佛见了鬼似的,急的快要跳脚了,“姑娘,你闯了大祸了,你还笑的出来!”

    碧珠的急性子,一着急,就会大呼小叫,忘了身份。

    三姑娘是长房嫡女,是大太太的掌中宝心尖肉,从来舍不得骂一句的,姑娘居然把食盒砸在了她身上,还把人砸哭了,瞧样子,砸的还是胸口,三姑娘原就担心胸长的不够傲挺,那小馒头要给砸平了可怎么是好……

    她们都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姑娘居然还有心情笑。

    她可知道,她被关在佛堂是罚跪的啊!

    现在又闯祸,错上加错,老夫人肯定会重重责罚她的!

    碧珠觉得自家姑娘肯定是方才睡懵了,这会儿都还没有清醒过来。

    明澜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在做梦。

    这都是假的。

    她没心情理会这些破事,她只想见爹爹和娘亲。

    明澜忍着膝盖酸疼往外走,却被碧珠和雪梨把去路给挡住了。

    碧珠双臂张开,快哭了,“姑娘,咱们安生点吧,别再惹怒老夫人了……。”

    “让开。”

    明澜打断她,声音里带了抹恼怒。

    但是明澜素来待人宽厚,从不打罚丫鬟,丫鬟根本就不怕她,她不听劝,碧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你就当是奴婢求您了。”

    碧珠跪求就算了,还巧不巧的抓着她裙摆,碰到她酸疼的膝盖,疼的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疼痛感是那么的明显,疼的她都恍惚了。

    她怎么感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以前做梦,还没有哪一次这么清楚的记得过,醒来就忘了七七八八,要么在梦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随后就清醒了。

    “我不是在做梦?”她呢喃出声。

    碧珠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就猜到,姑娘是睡糊涂了,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是在做梦,正要说不是,就听自家姑娘在嘀咕,“似乎没听过死人还会做梦的……。”

    一个寒颤袭来,碧珠身子都凉半截了。

    本以为自家姑娘是睡糊涂了,这会儿瞧,别是睡魔怔了啊。

    碧珠爬起来,抓了明澜的手,使劲摇晃她,急道,“姑娘,你醒醒啊,咱们不是在做梦,这都是真的。”

    “别摇了,我脑袋晕。”

    明澜被摇的东倒西歪的,抬手揉太阳穴,她看着天上的太阳,闪耀刺眼。

    不是在做梦?

    难不成这还是真的?

    可她明明被大火烧死了,闭眼前,衣裳都着火了,她倒在火海里,没有人来救她,也没有人敢救她。

    明澜浑浑噩噩,碧珠却红着眼眶和雪梨道,“姑娘不对劲,你赶紧去禀告夫人。”

    雪梨也瞧出来了,碧珠一吩咐,她撒丫子就往外跑,结果刚到院门口,就被人给撞了回来,要不是身子还算灵巧,准得摔的四仰八叉的。

    “作死啊,跑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呢!”

    来人捂着下颚,气急败坏道。

    碧珠见自己撞的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二等管事妈妈,吓的小脸一白,赶紧赔不是,“李妈妈,对不起,我没看见你进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小丫鬟一般见识,我一定多跟菩萨念经,求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雪梨认错态度好,嘴又甜,说的都是讨喜的话。

    李妈妈暗叫一声晦气,就没再追究了,晾她一个小丫鬟也没胆子故意撞她。

    揉着下巴,李妈妈朝明澜走过来,道,“二姑娘,老夫人让你去长松院一趟。”

    跟她来的丫鬟则蹲下,将地上的食盒捡起来。

    见丫鬟用两根手指像捡狗屎似的一脸嫌弃的把鸡腿捡进食盒里,明澜嘴暗撇了撇。

    想到自己砸了顾音澜,就头涨大了。

    她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梦,但是疼痛的感觉太真实了,万一被打板子,她还不得疼死?

    想了想,明澜叫碧珠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快去快回。”

    “奴婢知道。”

    见碧珠小跑着离开,明澜方才迈出佛堂院。

    顾府坐北朝南,佛堂在西北角,偏僻安静,距离老夫人住的长松院有些远,加上她跪了两天,膝盖酸疼,又饿的没力气,一瘸一拐的,走的十分艰难。

    但明澜却走的开心。

    一路走来,都是熟悉的风景,和记忆一般无二,看的她眼眶湿润,好想上去摸一摸。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顾家了,自打父亲和娘亲死后,她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怕触景伤情。

    顾家是祖上封的文远伯府,十几年前,顾家参与立储,站错了队伍,明孝帝登基,夺了顾家的伯府爵位。

    后来父亲上了战场,跟着外祖父混,立了战功,龙颜大悦,又恢复了顾家爵位。

    不过,不是文远伯府,而是靖宁伯。

    皇上这样封赏不是封赏,复爵不是复爵,各占一半的做法,却让顾家陷入了夺爵之争。

    明澜的父亲不是嫡长子,他是嫡次子,顾家二老爷。

    靖宁伯自然是顾老太爷了,只是当年他伯爵之位被收回,如果不是明澜的父亲顾涉,不得圣心的顾老太爷,仕途艰难,不可能再恢复祖上光荣。

    而一般爵位传的都是嫡长子,除非嫡长子死了,后继无人,才轮得到嫡次子。

    可偏偏,顾大老爷不仅身体康泰,还子嗣绵延,反倒是二房,子嗣艰难,到现在都没有儿子。

    是以,伯府到如今,也没有定下继承人,大房二房关系紧张。

    就连这内宅,也是大房二房各管一半。

    但明澜知道,过不了多久,大太太就独掌中馈了。

第三章 不识好歹

    抹掉眼角的泪珠,明澜一脚迈进长松院。

    她其实并不想见到老夫人。

    父亲膝下无子,早些年,娘亲不许父亲纳妾,是老夫人以强硬姿态逼父亲纳了方姨娘,生了嫌隙。

    加之这么多年,她没能生下嫡子,老夫人更是厌恶母亲,连带着她,也看不顺眼。

    府里那么多姐妹,有一个算一个,犯同样的错,她的惩罚绝对是最重的。

    母亲和父亲是情投意合,舅舅撮合的,而大太太是老夫人千挑万选的,又沾亲带故是长媳,进门一有身孕,当夜便在大伯父身边放了人,贤惠大方,更得老夫人欢心。

    但是她真的有那么贤惠吗?

    大房怀身孕的姨娘不少,最后不是滑胎就是小产,再不就死在产床上,大房也就一个庶出的六少爷,连个庶女都没有,就那一个庶出的少爷,还是大太太的心腹丫鬟抬的姨娘生的,在大太太跟前,六少爷的生母梅姨娘比丫鬟过的还要卑微。

    但是这些,老夫人都看不见。

    除了方姨娘,府里哪个姨娘往常能到长松院去请安,被老夫人记在心里头?

    便是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见到老夫人的面。

    见明澜被雪梨扶着一瘸一拐的进来,长松院的丫鬟都看着她,窃窃私语,被李妈妈呵斥了,“还不赶紧去干活!”

    丫鬟仆妇们瞬间做鸟兽散。

    屋内,明澜绕过梅兰竹菊的双面绣屏风,就看到了坐在罗汉榻上的老夫人,也感受到了老夫人的怒气。

    方姨娘落水动胎气之事,老夫人怒气还未消,顾音澜又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儿,却被她这个不讨喜的给伤着了,能不生气吗?

    见到明澜,老夫人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孽障!还不跪下!”

    明澜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跪下了。

    老夫人气头上,再忤逆她,会惩罚加倍,她走了半天,也实在是站不住了。

    大太太坐在一旁,哭红了双眼,正拿帕子抹着,见老夫人怒气大,劝道,“老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二姑娘年纪小不懂事,音澜虽然伤的重,不便请大夫,将养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音澜之过了,您消消气。”

    这哪里是劝老夫人啊,分明是嫌老夫人不够气,火上浇油呢。

    这不,老夫人火气更大了,气的胸口直起伏,指着明澜道,“她还年纪小?不到两月,她就要及笄了!”

    明澜唇畔勾起一抹嘲讽。

    难得老夫人还记得她过两个月就及笄了,她的及笄之礼压根就没有办,是在静心庵里过的!

    顾音澜比她只小一个月,却是风光大办,那日,府里来了不少大家闺秀给她道贺观礼,她一边嘚瑟一边寒酸她,气的她回屋伏在床上哭了半天,眼睛都哭肿了。

    顾玉澜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不敢太过分,又崩着脸道,“二姐姐对我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你拿三姐姐出什么气,实在是太过分了,亏得三姐姐还心疼你被祖母罚跪,两天没进食,冒着惹祖母不快的危险,偷偷给你带了馒头!”

    怎么听,都是明澜忘恩负义,不识好歹。

    人家心疼她,给她带馒头,她回报人家的是什么?一食盒!

    可馒头呢,谁看见了?

    还不是她们说带了就带了!

    明澜内心气愤,脸上却满是委屈道,“祖母罚我跪祠堂反省,不许府里姐妹探望,我哪里知道三妹妹和四妹妹你们会去看我,严妈妈让雪梨给我偷偷带了饭菜,我闻到了肉香味儿,在菩萨跟前,我哪敢偷吃荤腥,我昨晚又饿又困,梦到自己偷吃,就吃了半个肉包子,结果却被菩萨变成包子被人啃,看到饭菜,又想吃又生气,觉得严妈妈故意害我,我恼恨急了,气头上,这才拎了食盒往外头一扔,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越说越委屈,最后咬了唇瓣,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不争气的,肚子却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两天没吃了,肚子叫饿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

    饿了两天,在大鱼大肉跟前还能忍着不吃,把食盒扔掉,这是大毅力了。

    老夫人怒气消了三分,但脸色还依然冷着,“去把严妈妈叫来!”

    严妈妈是明澜的奶娘。

    她心疼明澜是一回事,往佛堂送荤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澜年纪小,她一把年纪了,难道不知道不能对菩萨不敬吗?

    前世,老夫人罚了她,也责罚了严妈妈,但是惩罚并不重。

    因为大太太帮她说了好话,严妈妈虽然犯错了,却是忠仆,只是急昏了头,这才做错了事。

    姑娘身边难得有这样尽心尽力的人伺候着,一点小错,小惩大诫一番,让她长记性就成了。

    大太太这么宽厚,老夫人最后打了严妈妈十大板,罚了三个月月钱就算了。

    而严妈妈在床上养伤,没有跟去静心庵,她受罚回来,严妈妈的儿子已经娶了外院二等管事的女儿为妻,儿媳妇都有一个月的身孕了,终日脸上都是喜气。

    现在看来,严妈妈分明是卖了她换回来一娇儿媳妇!

    很快,严妈妈就被叫来了。

    明澜扔了食盒,伤了顾音澜的事,她早知道了。

    一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膝砸地的声音听的人心头一震,只觉得膝盖疼的厉害。

    严妈妈疼的呲牙咧嘴,连叫委屈,求老夫人息怒。

    当然,大家也是真替她委屈。

    偷偷给二姑娘准备吃的,结果被二姑娘倒打一耙,真真是没良心,往后再罚跪,看可还有人敢给她偷偷送吃的了。

    在大家看来,明澜这么做,无疑是在自绝后路。

    严妈妈看明澜的眼神都是失望,还有不能言语的痛心,触及到明澜微冷的眼神,背脊一凉,心虚的赶紧把头低下了,等察觉自己反应太大,又恼了,她方才肯定还是看错了,二姑娘素来敬重她,怎么会那么看她呢,一定是她看花眼了。

    正想再看明澜一眼,就听明澜温和了声音道,“我知道严妈妈你是为了我好,你给我送吃的,这份心意,我很感激,但是菩萨跟前,谁敢造次,我若是真吃了,你就是怂恿之罪,罪加一等。”

    严妈妈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明澜又望着老夫人道,“祖母,严妈妈也是疼我,我虽然生气,但并没有真的责怪她,扔食盒,也只是怕被菩萨惩罚,气头上的举动,她让雪梨送荤菜去佛堂,开罪了菩萨,您就罚她去佛堂跪两天,让她去跟菩萨请罪吧。”

第四章 心病

    大太太深深的看了明澜一眼,她还以为她丢食盒是聪明了呢,原来还是个缺心眼的,不足为惧。

    她上前一步,看着老夫人道,“二姑娘说的不错,严妈妈开罪的是菩萨,让她去跟菩萨请罪正合适。”

    老夫人便摆手道,“就这样办吧。”

    严妈妈千恩万谢,没敢求饶一句,连明澜都跪了两天,何况是她了。

    她一走,大家的眸光又落到了明澜身上,食盒的事算了,但砸人的事可还没完。

    明澜看着老夫人,态度诚恳,赔罪道,“祖母,我无意伤着三妹妹,是我不对,我已经在想办法弥补了。”

    顾玉澜扑哧一笑,“你想办法弥补,你怎么弥补?我看你就是不想再回佛堂,继续罚跪了!”

    明澜昂着脖子,看向顾玉澜道,“祖母罚我跪三天,我记的清楚,还有一天,待会儿我就去佛堂跪,但我说有办法弥补三妹妹,你凭什么不信我?”

    顾玉澜哼了鼻子道,“大言不惭,三姐姐伤的位置,连大夫都不好看,你能有什么办法弥补?”

    “我当然有办法弥补了,而且三妹妹将来还会感激我呢,”说完,明澜撇过头去,不愿再和顾玉澜多言。

    感激?

    把人胸口都砸青了,一碰就疼的哇哇叫,恨她都来不及了,还指望人家感激她,跪了两天,跪傻了吧!

    顾玉澜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就冲她伤了顾音澜,大太太在这里,就不可能让她讨了便宜去。

    看她能耍什么花样,左右在屋子里也是跪,佛堂也是跪。

    明澜就在屋子里跪着,纹丝不动,低眉顺眼。

    老夫人倒看不过眼了,抬了手道,“先起来吧。”

    雪梨麻溜的把明澜扶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手边小几上就摆了糕点,还是明澜最喜欢的绿豆糕,晶莹剔透,就像是玉砌成的。

    明澜咽了咽口水,把眼睛挪开。

    老夫人见了,心底一软,道,“吃两块吧。”

    明澜摇头,“等三妹妹不生气了,我再吃。”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等了一刻钟后,顾玉澜就耐不住性子了,道,“二姐姐就是傻坐在这里弥补的吗?”

    明澜看了她一眼,“你急什么,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又不是弥补你,大伯母都不急,你倒急的火急火燎的,你要是等不及了,你先回去就是了,又没人让你在这里陪坐着。”

    明澜一脸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的神情,刺的顾玉澜眼睛疼,她咬牙道,“你一句话说的不清不楚的,却让大伯母在这里陪你干坐着,你还有理了!”

    “别急,快了。”

    那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人抓狂。

    又坐了一刻钟,方才进来一丫鬟,高兴道,“老夫人,王太医来了!”

    老夫人手拨弄着佛珠,听得一愣,“王太医?哪个王太医?”

    王是大姓,太医院里就有两位王太医。

    “就是前太医院院正王老太医,”丫鬟欣喜道。

    老夫人就讶异了,“他怎么会来府里?”

    王老太医已经卸任了,一般人是请不动他出诊的。

    明澜站起来,道,“祖母,是我让碧珠去沐阳侯府找舅舅出面请王老太医来府里的,方姨娘落水,动了胎气,您和祖父不都担心她腹中胎儿保不住吗,我反省了两天,觉得只有方姨娘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才算是弥补了过失,王老太医的医术是京都最高,又最擅长保胎,有他帮方姨娘,您大可以放心。”

    老夫人脸上闪过欣喜之色,道,“王老太医可不是谁都能请的动的,让他给一个姨娘看病,是不是……?”

    一般的太医都不会给姨娘看病,何况是王老太医,前太医院院正了。

    明澜就道,“我知道舅舅和王老太医有几分交情,我好几次看他们在一起把酒言欢了,虽然有可能惹王老太医不快,但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不是吗,回头我跟舅舅撒娇,他不会怪我的。”

    说着,明澜又望向大太太道,“王老太医手里头有秘方,是给宫里头的宠妃们调养身子的,一会儿我向他讨了,送给三妹妹,保证三妹妹高兴。”

    明澜没好意思说是丰满某部位的,说不出口。

    但是大太太明白,其他人也都明白。

    尤其是宠妃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楚。

    因为一般的不受宠的妃子,王老太医根本就不会给。

    而顾音澜身姿窈窕,脸蛋漂亮,唯一的缺憾就是胸不够傲挺,快及笄了,还比不上只有十四岁的五姑娘,二房庶女顾心澜。

    这是顾音澜的心病。

    只要能帮她解了这困扰,别说砸一下了,就是砸两下,她都不会记仇。

    她这份赔罪的诚意,足足的。

    但对她来说,不过是把秘方提前送到顾音澜手里头而已,没有她,顾音澜最后也拿到秘方了。

    好不容易请来了王老太医,明澜趁机卖好道,“左右都来了,一会儿让王老太医帮祖母请个平安脉。”

    明澜一脸的孺慕之情,老夫人见了心软成一滩清泉,满心都是感动,又觉得诧异,不过就是罚明澜在佛堂跪了两天,竟这么懂事了?

    明澜不知道,一屋子人都觉得这一次罚跪,跪的值。

    很快,碧珠就领着王老太医来了。

    王老太医虽然致仕了,但是老当益壮,比老夫人还要年长几岁,但比老夫人有精神的多,头发都没有白几根,而老夫人头发都白了一半了。

    大太太笑脸相迎,“王老太医都致仕了,还有劳王老太医辛苦跑一趟。”

    王老太医摇头笑着,“倒算不上辛苦,就是受了惊吓,方才沐阳侯突然闯进来府里,就跟发了疯似的,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说有急事让我救命,真把我给吓着了,府上谁病重了?这要不是攸关性命,我回去一准让他在床上趴几天。”

    王府和沐阳侯府离的很近,就在一条街上,沐阳侯经常去王家串门,听王老太医的话,就听的出来和沐阳侯关系好。

    老夫人赔笑道,“王老太医快请坐,您老都致仕了,不攸关性命,也不敢劳您大驾啊,您也知道我顾家二房子嗣单薄,至今膝下都没个小子,这不,好不容易有个怀了身孕的,这都快要生了,还动了胎气,大夫说怕保不住……。”

    老夫人尽量把姨娘两个字避开,但王老太爷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不过既然来了,还是沐阳侯出面请的,王老太爷不会转身就走。

    明澜起了身,温和道,“母亲身子不适,出不了屋,我领王老太医去给方姨娘看看吧。”

    老夫人见她快站不住了,犹豫了一瞬,便扶着王妈妈的手起来道,“我送王老太医过去。”

    老夫人请王老太医先行,前头有丫鬟带路。

    明澜站起来,就没有坐下了,她瞥到一旁站着的顾玉澜,只见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眸底皆是慌乱之色。

第五章 上药

    明澜嘴角轻勾,轻浅笑意刚漫上唇角,又被她不动声色的敛住了。

    方姨娘拿腹中胎儿算计她,让娘亲和父亲离心,怎么可能真动胎气,只要生下儿子,她就站稳了脚跟,她比谁都在乎腹中胎儿。

    她能收买的了大夫,王老太医可不吃她那一套。

    待会儿,王老太医一把脉,就知真假。

    王老太医医术高是真的,脾气暴躁也是真的,巴巴的请他来治病,却什么事都没有,王老太医一准甩脸色走人。

    不愿错过好戏,明澜慢吞吞的往方姨娘住的芙蓉苑走去。

    她走的慢,她还没走到呢,王老太医已经出来了。

    一脸的怒气。

    当然,这怒气不是针对顾家的,也不是针对她的,是针对她舅舅沐阳侯的。

    当然了,也不是真生他舅舅的气了,王家和沐阳侯府关系厚着呢,打不散的铁关系。

    可以说,皇上请不动王老太医,她舅舅一句话,王老太医跑的比谁都快。

    王老太医从另一条路走的,明澜都没能和他说上话。

    她磨磨蹭蹭的走着,那边,老夫人一脸阴沉的出来了。

    明澜一瘸一拐的迎上去,担忧道,“祖母,王老太医他怎么走的那么快,方姨娘她,她腹中胎儿不会……。”

    见明澜一脸担忧,惶恐不安的模样,老夫人脸上的冷意去了两分,慈爱道,“没事了。”

    说着,又吩咐雪梨道,“扶二姑娘回流霜苑歇息。”

    说完,就扶着王妈妈的手走远了。

    雪梨傻傻呆呆的,望着明澜,不敢置信道,“老夫人的意思是不回佛堂了?”

    当然不回了。

    现在,她总算是能去见娘亲了。

    那边,碧珠小跑追上来,笑的合不拢嘴,痛快道,“姑娘,你沉冤得雪了。”

    明澜笑笑不语。

    雪梨懵懵懂懂道,“怎么回事,我都听糊涂了。”

    碧珠捂嘴笑道,“你是不知道,方才王老太医给方姨娘把脉,她还不愿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实在不识抬举,原就惹老夫人不快了,后来王老太医把脉过后,笑了一声,说府上之前请的都是江湖上骗吃骗喝的郎中,这么好的脉象,也能误诊成动胎气,胡乱吃药,别真把孩子吃出什么好歹来了。”

    说完,王老太医留了一张调理的药方,就告辞了。

    “方姨娘不仅没动胎气,她好着呢,”碧珠欣喜道,“如果不是她身怀六甲,老夫人一准罚她跪佛堂,可惜了姑娘,白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方姨娘没事,明澜是真高兴。

    有王老太医作证,方姨娘没有动胎气,那回头她产下一对龙凤胎,儿子夭折了,就不是她的过错了。

    老夫人也就没理由把对她的怒气撒在娘亲身上,逼父亲抬方姨娘做平妻了。

    想到这些事,明澜心情没来由的沉闷。

    但凡她以前放聪明一点儿,也不至于让母亲跟着受尽委屈。

    现在只是丢了食盒,请了太医,一切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一场梦,老天爷是想让她自己领会曾经的她,过去的她有多么的愚蠢吧。

    明澜要去幽兰苑看娘亲沐氏,碧珠劝道,“姑娘一瘸一拐的去,太太见到了,肯定心疼,这些天,她病着了,就别让她担心了,还是先回去上药吧?”

    碧珠一番好心,明澜知道,但是她忍不住,她道,“我不去,娘才是真担心,我只是膝盖疼些而已,养一晚上就好了。”

    雪梨就道,“姑娘想的太好了,跪了两天,一天怎么可能养的好,用最好的药,也得养两三天……。”

    雪梨一阵倒豆子,驳明澜的话,明澜就盯着她看,倒把这丫鬟的话都给盯咽了回去,清秀的小脸蛋都憋红了。

    明澜固执己见,丫鬟也就不劝她了,扶着她进了幽兰苑。

    屋内,二太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睛红的厉害,显然是哭过,而且哭了许久。

    但她哭,不是因为明澜受委屈。

    老夫人虽然生气,罚跪三天,会吃苦头,但不是要她的命。

    而明澜的胞姐,顾家大姑娘顾容澜一个多月前在夫家病逝了,今天正好是她尾七之日。

    沐氏是想女儿,忍不住哭的。

    听丫鬟禀告说二姑娘来了,沐氏连忙擦掉眼泪,就看见明澜一瘸一拐的进来。

    等到床前时,明澜几乎是扑到沐氏怀里的,哽咽唤道,“娘,我好想你……。”

    沐氏扑哧一笑,道,“傻女儿,不过是两天没见娘,真有那么想吗?”

    “想,想死了。”

    明澜紧紧的抱着沐氏不撒手。

    沐氏也没多想,拍着她的肩膀宽慰着,只当是佛堂冷清,两个丫鬟陪着,人少了些,吓着了,有娘亲陪着,才安心。

    沐氏被抱的大不舒服,她要看看明澜,结果明澜就伏在她怀里不愿意动。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不会醒的梦。

    娘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沐氏拍着她肩膀,吩咐大丫鬟珍珠道,“拿药膏来。”

    珍珠转身去拿药膏。

    沐氏摸着明澜的脑袋,道,“跪了两天,膝盖肯定肿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上药。”

    明澜嗯了一声,才把脑袋从沐氏的肩膀上挪开。

    就这么一小会儿,沐氏的肩膀都湿了一大块了。

    外面,赵妈妈端了药碗进来,一脸高兴道,“还是二姑娘聪慧,找了舅老爷请了王老太医来,戳破了方姨娘的算计,都是当娘的人,竟这般的狠心。”

    沐氏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珍珠拿了药膏来,碧珠帮明澜卷起裤腿,动作轻柔,也还疼的明澜呲牙咧嘴。

    “轻点儿。”

    沐氏叮嘱碧珠道。

    碧珠心疼道,“姑娘跪的太久了,膝盖都磨破了皮,和裤子沾在了一起,撕开肯定会疼,姑娘忍着点儿。”

    明澜咬着帕子,道,“我忍的住。”

    外面,顾涉走到珠帘处,就听到碧珠和明澜说的话。

    他脚步顿住,一脸尴尬。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不敢进屋了。

    方姨娘被捞起来,顾玉澜指责明澜时,明澜就说她没有推方姨娘落水,但是没人信。

    他也不相信。

    他怎么能想到方姨娘竟然狠心拿腹中胎儿来算计明澜,她简直枉为母亲!

    明澜受了两天的委屈,他都没有去看过她,还是她想办法替自己洗刷了冤屈,还有他指着沐氏没管教好明澜的话,犹言在耳,他没那个脸进屋。

    顾涉犹豫了片刻,想转身先走,等缓缓再来。

    明澜眼尖瞧见了,唤道,“爹爹。”

    温温柔柔,还带了些哭泣的声音,喊的顾涉心都软了。

    他原就犹豫,明澜都先喊了,他还能不进屋?

    顾涉打了帘子进来,看到明澜红肿的膝盖,眸底闪过一抹心疼,明澜连忙把裤子放下,却不小心碰到,疼的她直叫。

    “别动,别动。”

    顾涉急道。

    明澜就没动了,她道,“爹爹怎么来了,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不会是还在生明澜的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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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火焰

    顾涉被明澜问的尴尬,赵妈妈摆摆手,丫鬟们就退出去了。

    没了外人在,顾涉神情好转了些,道,“是爹爹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明澜展颜一笑,带着泪珠的眸子笑起来水汪汪的,泛着光泽,就像是夏夜里最闪耀的星子。

    明澜最喜欢父亲的就是这一点,有错就认错,不会占着自己是父亲是长辈就拉不下脸面给小辈赔不是。

    她摇摇头道,“我没有怪爹爹,方姨娘故意落水,又装病,如果不是王老太医把脉,谁会知道呢,爹爹还没有儿子,心急些也很正常,不过我跟菩萨求了,娘亲肯定会给我生一个胖嘟嘟的弟弟的。”

    沐氏摸着明澜如绸缎般的墨发,满心都是疼爱。

    顾涉就更尴尬了,他就算再心急子嗣,也不应该委屈女儿啊。

    明澜仰着头,看着顾涉道,“爹爹,方姨娘冤枉我,祖母罚我,我都不难过,只是大姐才刚过世,娘亲心里头正难过,您不能委屈了娘亲,女儿就问一句话,四妹妹说方姨娘要生了儿子,祖母就要您抬方姨娘做平妻,是真的吗?”

    原本女儿不应该过问父亲纳妾娶妻一事,但是她正为这事受了委屈,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她就问了。

    顾涉也没有怪明澜不该过问这事,他道,“没有的事,方姨娘就算生了儿子,也不会被抬平妻,那是商贾之家的做法,我伯府怎么能做?”

    不能做吗?只要想,总会有理由的。

    “虽然平妻是商贾之家先有的,但勋贵之家也不是没有啊,不然,我才不会受四妹妹激将呢,”明澜嗡了声音道。

    顾涉一听就知道,明澜是要一个确切的答复了,他看着沐氏,坚定道,“方姨娘生的儿子,也是你儿子,她能拿腹中胎儿做算计,心狠手辣,我子嗣艰难,给她养,还不得被养歪了。”

    这是承诺方姨娘生了儿子给沐氏养,绝对不会抬做平妻。

    明澜其实要的也就是这句话,平妻之事,经过王老太医一诊脉,老夫人不可能再提了,除非她和沐氏将来做了更令老夫人厌恶的事。

    明澜靠着沐氏,道,“娘亲教养的孩子当然好了,不过我相信娘亲能再生一个,省的方姨娘想儿子,天天往幽兰苑跑,母亲不烦,我还嫌烦呢。”

    其实,过不多久,沐氏就会再怀身孕。

    只是连番的打击,身心俱疲,那孩子没能保住,四个月的时候小产了,是个男孩。

    老夫人心疼极了。

    而沐氏原就身子虚弱,小产之后,就一病不起,硬是用药吊着,拖到明澜出嫁,明澜出阁的当天夜里就咽了气。

    她一死,明澜就得守孝三年,女儿家最美好的年华就耽误了。

    缠绵病榻的日子,沐氏过的太辛苦,全靠对女儿的疼爱支撑着。

    因为她就只剩明澜一个女儿了。

    是的,沐氏生了三个女儿。

    顾容澜不久前病逝了,明澜排第二,她脚下还有个六岁的妹妹顾云澜。

    在她三岁的时候,老夫人病了一段时间,吃药总不见好,大太太请了道士来驱邪,说顾云澜和老夫人八字相冲,避开为好。

    为了老夫人,顾家把顾云澜送到庄子上去住了。

    一去三年,过年一家团圆的日子都不许回来。

    沐氏怀身孕后,不到一个月,顾云澜就在庄子上出事了,落了水,淹死了。

    沐氏惊闻噩耗,当时就晕了过去,动了胎气,之后就一直卧床保胎,直到小产……

    这一年,死的人太多了,都是她的至亲。

    那些结了痂的痛苦回忆,被硬生生的剥开,鲜血淋漓,痛的明澜无法呼吸。

    觉察到明澜不对劲,变的爱哭了,沐氏担心道,“明澜,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和娘直说,千万别憋在心里头……。”

    明澜抹掉眼泪,笑道,“娘,我没事呢,就是疼的,我先回去歇着了,等活蹦乱跳了,我再来看你。”

    沐氏也不疑有他,毕竟膝盖是真疼,明澜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过。

    唤来碧珠扶着,明澜起了身,走之前,还小声叮嘱顾涉道,“爹爹,你可得多陪陪娘亲,免得她总想起大姐。”

    提起顾容澜,顾涉也伤感了。

    顾容澜是他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对她多了几分怜惜,谁能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去了。

    明澜又一瘸一拐的回了流霜苑。

    回屋之后,明澜就再不想动了,用了些糕点后,就仰躺在贵妃榻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很困,但是她眼睛睁的比什么时候都大。

    她怕这是一场梦。

    等睡着了,就再不会梦到了。

    她舍不得醒。

    碧珠洗了果子,递给明澜。

    明澜伸手要拿,云袖却滑了下来,露出白皙如玉的胳膊。

    明澜看的一怔,结果果子没接稳,砸了下来,好巧不巧的砸到了她胸口,被碧珠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碧珠,“……。”

    先前才砸了三姑娘,这就遭报应了?

    这报应来的未免也太快了点吧,虽然姑娘的……是稍微傲人了些,也不禁这么砸啊。

    对了,说好的找王老太医要秘方呢?

    碧珠正要说话,却见明澜忽的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胳膊,像是在找什么。

    碧珠一脸古怪,自己的胳膊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再细看,又觉察出不对劲来了,眼睛睁的比铜铃还大,“姑娘,你手腕上的胎记呢,怎么不见了?”

    明澜手腕上有一个火焰胎记,从娘胎气带出来的,说胎记也不尽然,因为那胎记和她曾外祖母的一模一样。

    只是她的胎记是在胳膊上,曾外祖母沐太夫人的却在额心。

    火焰形胎记极美,因为沐太夫人的缘故,几十年前京都便盛行一种火焰额妆,经久不衰,是明澜最喜欢的妆扮,没有之一。

    也正因为这胎记的缘故,曾外祖母格外的疼她,临终前,再三叮嘱外祖父和舅舅要不遗余力的护着她,舅舅对她比对亲女儿还要好,要什么给什么,也不怪沐婧华妒忌她,看她不顺眼了。

    曾外祖母是在她三岁那年病故的,她经常把她抱在怀里,摩挲着她手臂上的胎记,教她与人为善。

    她记得曾外祖母说过,这胎记与一般胎记不一样,它会消失,如果她心存恶念,手中沾满了鲜血,胎记就没了。

    可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啊!

    一般大家闺秀都不会杀人,最多杖毙一两个刁奴,她连丫鬟都没打过一次,就怕婆子们下手重了,把丫鬟活活打死,叫她手上沾了鲜血。

    一般小错,她都罚月钱,实在忍无可忍了,就卖了,让她们自生自灭。

    可胎记怎么会没了呢?

    难道是因为海棠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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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端砚

    赵大太太要婆子勒死她,她知道逃不过一死,心有不甘,所以选择了同她的那些陪嫁一起烧死,海棠当时在屋子里,她还活着,肯定和她一起烧死了。

    明澜心有些空落落的。

    她很在乎火焰胎记的,想念曾外祖母了就看几眼,现在突然消失了,心里头有一块仿佛空了,莫名的惶恐不安,她答应过曾外祖母,守着它一辈子的。

    明澜盯着自己的胳膊看了半天,确定真的没了。

    看她默不作声,一脸伤心和后悔,碧珠和雪梨也不好劝什么,只觉得奇怪,还从未听说胎记还能没了的。

    一般胎记都作确认身份之用,要不是姑娘是她们看着的,真的要怀疑她是被人假冒的了,不会真的被人假冒了吧?

    姑娘今儿在佛堂行事的确奇怪了些。

    雪梨探究的看着明澜,拉着碧珠道,“姑娘胳膊上胎记不见了的事,要不要禀告夫人知道?”

    碧珠想了想,小声道,“那你去告诉夫人一声,不要到处声张。”

    雪梨悄悄的退出屋外,飞奔去了幽兰苑。

    屋内,沐氏正在看账呢,虽然精神不济,但绣坊和花园的账,她不能不看,看账虽然耗费心神,但总比悲伤怀念女儿强,账册是赵妈妈拿给她看的。

    正翻着账册,丫鬟就进来禀告,道,“太太,雪梨来了。”

    沐氏一听,就抬了头,“快叫进来。”

    她担心是明澜出了什么事。

    明澜今儿一直在伤心,虽然她一直在笑,但是那种很怕失去她似的的感觉,她能感觉的到,她站在顾涉跟前的时候,手揪着裙摆,仿佛也想抱一抱他似的。

    明澜走后,顾涉还感怀说女儿大了,懂事了,抱他这个父亲也犹豫了。

    雪梨进了屋,沐氏就连忙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雪梨重重的点了下头,沐氏心都颤抖了,面色难看,赵妈妈见了蹙眉,“快说,别吓太太了。”

    雪梨忙道,“姑娘胳膊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不见了。”

    赵妈妈听得一愣,“就这事?”

    雪梨一脸茫然,赵妈妈这语气,怎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那没了的可是胎记啊,这么大的事还不重要?

    “姑娘伤心半天了,”雪梨补充道。

    如果不重要,姑娘还伤心做什么?

    她可不是屁大点事就来禀告的多事丫鬟。

    沐氏皱了眉头,望着雪梨道,“真的不见了?”

    见沐氏终于上心了,雪梨点头如小鸡啄米,仿佛点的越多越快,沐氏就更相信似的,“奴婢和碧珠姐姐都看见了,真的没有了。”

    沐氏和赵妈妈互望一眼。

    前不久,舅老爷沐阳侯还问她明澜胳膊上的胎记还在不在,仿佛一早就知道胎记会不见似的。

    当时,他一脸笑容,说明胎记不见了,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

    沐氏心安,但明澜突然没了胎记,肯定心里不好受,便笑道,“胎记不见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劝她想开些。”

    雪梨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就这样?

    难道真的是她和碧珠太大惊小怪了?

    见雪梨不走,赵妈妈以为她嘴馋了,拿了包桂花糕给她,送她出门。

    雪梨懵懵懂懂,抱着桂花糕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幽兰苑,等反应过来,差点没把桂花糕摔了,她不是来要吃的!她不是吃货!

    不过这桂花糕的味道真不错,一股子桂花香味,淡香扑鼻,咬一口,肚子里的馋虫就翻滚了。

    等她再回流霜苑的时候,老夫人派了丫鬟送了八匹绸缎来,说是给明澜做衣裳的,还有一套贵重的头饰,价值五百两左右。

    明澜知道,这是老夫人冤枉了她,安抚她用的。

    老夫人可不是顾涉,拉的下脸面直接说做错了,但是做长辈的冤枉了小辈,不做点什么,就当没事人似的,那肯定说不过去。

    都是上好的料子,等丫鬟一走,碧珠就琢磨做时下最流行的裙裳了,要是以往,明澜肯定兴致勃勃,没有哪个女儿家不喜欢漂亮衣裳首饰。

    但是,她才被大火烧死,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些荣华富贵真的不算什么了,还有权势,她曾经离母仪天下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可到最后呢,换回来的不过是三尺白绫,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一把火烧了,是没有便宜别人,但她也没有留下什么。

    还有,碧珠说的衣裳,几年后再看,早过时了。

    明澜兴致缺缺,碧珠就越发觉得她不对劲了,便寻了高兴的话题道,“方姨娘怀了身孕,老夫人不好罚她,但是四姑娘被罚跪佛堂六个时辰,抄佛经和家规各三百篇。”

    顾玉澜挨罚,是意料之中的事。

    因为她,老夫人冤枉了她,折损了自己的威信,不重重处罚才怪呢。

    只是顾玉澜是方姨娘的心头肉,她临盆在即,要是真把顾玉澜罚出什么好歹来,又担心她动胎气,所以就处罚从轻,多送些绸缎给她,她高兴了,就不会闹腾了。

    除了老夫人,顾老太爷也派人送来一方端砚,是顾老太爷新得的,宝贝着呢,舍不得用。

    还有顾涉,不仅诚恳给女儿赔了不是,还把明澜惦记已久的几本孤本善本送来给她。

    这些礼物中,明澜最喜欢的还是顾老太爷送的端砚,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叫人爱不释手,至于那几本孤本善本,虽然珍贵,但明澜早烂熟于心了。

    明澜摩挲着砚台,碧珠虽认得几个字,但她真的没法理解文人对笔墨纸砚的喜好,就拿这端砚来说,灰不溜秋的,就算雕刻精美,稀罕难得,其实也就那样,老太爷就是不会送东西,姑娘家,当然还是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但她知道老太爷很喜欢端砚,很舍不得,她琢磨着送端砚来的丫鬟说那么一通,莫不是别有深意,便道,“姑娘的砚台不用的挺好的吗,老太爷喜欢端砚,姑娘何不把端砚送还给老太爷,他肯定高兴。”

    明澜笑了一声,碧珠还以为她的提议明澜听见去了,却见她朱唇一掀,蹦出来两个字,“不送。”

    碧珠嗓子都哏住了。

    为什么啊。

    乖巧懂事的女儿家,才得长辈欢心,这道理,她都明白,姑娘不可能不懂啊。

    其实这块端砚,老太爷送给她,明澜也很诧异,因为这块端砚最后被顾大老爷拿去做了人情,做了他升官的垫脚石。

    其实,明澜一直琢磨不透顾老太爷。

    PS:早上好,以后应该固定更新时间,7点45分?

第八章 额心

    顾老太爷生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活下来的有四子两女。

    大房、二房、四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

    两个女儿,一个是老夫人生的,另外一个和顾三老爷是亲兄妹,都是祝太姨娘生的。

    祝太姨娘是所有姨娘中活的最久的,去年年初的时候溘然长逝,死的很安详。

    老太爷一把年纪了,子嗣绵延,都快要添重孙儿了,祝太姨娘死后,身边就没再添人了。

    老太爷看起来神情肃穆,很难取悦,对顾涉尤其的严厉,远比其他人要严苛的多,有时候甚至是挑剔,鸡蛋里头挑骨头。

    以前,明澜总认为老太爷偏心大房,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大伯父,没有父亲的份。

    就拿着端砚来说,顾涉也很喜欢,如果顾大老爷和顾涉一起去要,绝对没有顾涉的份的。

    明澜总觉得父亲比大伯父强十倍百倍,老太爷不疼父亲,偏疼大伯父太眼瞎了。

    明澜和沐氏抱怨,沐氏说顾涉行二,在寻常人家里,老大是长子,肩负重任,老小是幺儿,母亲捧在手心里疼的,中间的原就不受宠些,加之老夫人生顾涉的时候有些难产,一般二胎难产的少,一般都是头胎难生。

    不说有话说,孩子生的多了,那就跟母鸡下蛋似的。

    顾涉出生后,老夫人养身子,没有精力照顾,多是奶娘照看,后来身子好了,又怀了四老爷,就更没有精力照看他了。

    比起顾大老爷和顾四老爷,顾涉明显缺爱,又渴望老太爷和老夫人的疼爱,所以做什么都格外的用功。

    只是用功过头,把顾大老爷的光芒给抢了。

    老太爷很为难,半明确半委婉的告诉顾涉,他生不逢时,是嫡次子,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他不能破。

    顾涉知道爵位无望,他其实压根就没想过争爵位,他只是希望父亲能多教导他些,仅此而已,可他没想到,他的勤奋刻苦没有换来赞赏和欣慰,换回来兄长的猜忌,父亲的为难。

    一时没想开,走了死胡同,顾涉就偷偷的背着包袱从军去了。

    当时他才十五岁,正是年少轻狂,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一走,没多久,伯府爵位就没了。

    他在军中待了三年,建功立业,才帮伯府恢复了爵位。

    明澜觉得,如果这爵位最后还让大伯父继承,就太没天理了,然而老太爷一直不定继承人,显然就还向着大房。

    但是她没有想到,老太爷出京办差途中出了意外,他没有立下遗嘱,顺理成章的是大老爷继承爵位。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就在老太爷的灵堂前,大老爷要接管伯府时,老太爷的至交好友带了封信前来祭拜,是老太爷生前立的遗嘱。

    他把伯府爵位传给顾涉,但公中的财产就没有顾涉的份了。

    那份遗嘱两年前就写好了,老太爷上了年纪了,总担心哪一天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早早的把遗嘱立好,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当时顾大老爷就指责顾涉作假,根本没有什么遗嘱的事。

    老太爷尸骨未寒,两兄弟险些反目成仇,兄弟阋墙。

    然而,那份遗嘱是老太爷亲笔,还加盖了靖宁伯大印和私印,没有作假的可能。

    如果真作假,还会把大部分家产都给他,自己一点份都没有?

    到这时候,明澜才知道,老太爷对大老爷好,是因为愧疚,对顾涉严格是因为要委以重任。

    但是,她知道的太迟了,那时候老太爷都闭眼了。

    算起来,这也就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看着那些绸缎,明澜想老夫人陪了老太爷一辈子,几十年的枕边人,多少了解老太爷的想法,所以才对父亲子嗣一事格外的上心。

    如果父亲继承了伯爵之位,但是膝下无子,将来还得过继。

    端砚读书人都喜欢,她用有些暴殄天物了,老太爷给她,十有八九是晾准了她会给父亲。

    偏偏,明澜没有这想法。

    父亲为人宽厚,他一边想继承伯府,光耀门楣,一边又不想对不起自家大哥,处于矛盾之中。

    老太爷把公中所有家产大半给了长房,长房还嫌不够,要争爵位。

    但是顾涉就没吭一句要分一点点的家产,当时大太太知道老太爷有两个铺子交给顾涉管的,其实也就是给他了,大太太要他交出来,他就给了,几乎可以说除了祭田和伯府大宅,顾涉真的一点家产都没有。

    回头顾大老爷要端砚谋差事,顾涉绝对会把端砚给他的。

    给了顾涉,几乎就等于是送给了大老爷。

    明澜才不会这么傻呢。

    舅舅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要把这方端砚送给表哥。

    看过了沐氏和顾涉,明澜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舅舅沐阳侯和表哥沐礼了。

    跪了两天,明澜真的是太疲惫了,她扛不住了,眼皮子打架就跟粘在了一起似的。

    碧珠打了热水来,伺候明澜舆洗,按理她是要好好的泡澡的,只是膝盖破了,不宜浸水,只能将就了。

    擦了身子,换了衣裳,之后再洗脸。

    她把脸从温水里出来,用纱巾擦过后,碧珠欣喜若狂,指着明澜的额头道,“胎记!姑娘,胎记啊!”

    明澜还没反应过来,碧珠就使唤雪梨道,“快拿铜镜来!”

    雪梨忙从梳妆台拿了铜镜递给明澜。

    铜镜里,一张清秀的脸,颜若朝华,明眸皓齿,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高挺的鼻梁上,眉心处一抹火焰,光彩夺目。

    那不是她画的火焰额妆,是胎记!

    她胳膊上的胎记跑到额心去了!

    明澜高兴的抱着铜镜不撒手,她虽然也有胎记,但总羡慕曾外祖母长在额心,画的总没有天生的好看,要是出汗了,还会弄花了额妆,别说美了,还会惹人笑话,天冷还好,夏天尤甚。

    明澜高兴,碧珠看了又看道,“是姑娘手腕上的胎记没错了,怎么跑到额心去了,倒省了红缨再给你画额妆了。”

    红缨和碧珠一样都是明澜的大丫鬟。

    之前她在湖畔和顾玉澜拉扯,导致方姨娘落水动胎气时,就是红缨跟在她身边伺候的。

    她这个主子都罚跪佛堂三天了,何况她这个丫鬟了,没能拦住她,就没尽到丫鬟的职责。

    老夫人打了她三十大板,如今还在屋子里养伤呢。

    明澜心里头乱糟糟的,压根就没想起来她,但对红缨,她也没什么好感。

第九章 吓唬

    被人欺骗后,她看谁都多了几分警惕和疑心。

    她还记得是红缨说湖边风景好,去那边赏风景的。

    结果看了没一会儿,顾玉澜就来了,后来方姨娘又来拉架,真的只是巧合吗?

    当初她出嫁,红缨是大丫鬟,是要陪嫁去赵家的,但是她没有,她在成亲之前病倒了,都起不来床,出嫁大喜,带病歪歪的丫鬟去肯定不行。

    明澜让她在府里养病,回头好了再跟她去赵家,用惯了的人,她离不开。

    后来,她就没有见过红缨了。

    当时,娘亲病逝,她悲痛不已,根本就想不起来一个丫鬟,只当她的病还没有好,如果好了,肯定会去赵家找她的。

    再后来,她回府祭拜,才知道她投井自尽了,有流言说她怀了身孕,她问了方姨娘,她说是得了恶疾,不治身亡,具体如何,她也没细问,赵翌陪在左右,贴身大丫鬟没嫁人就有了身孕,不管是真是假,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就是往她脸上抹黑。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红缨的伤好些了?”到底是她的大丫鬟,就算怀疑,也要关怀两句,免得寒了碧珠她们的心。

    碧珠点头道,“好多了,太太给了药,效果很好。”

    明澜嗯了一声,拿着铜镜走到床边,细看额间的火焰,越看越欢喜。

    雪梨咯咯笑,揶揄明澜道,“先前姑娘还伤心了半天呢,现在不伤心了?”

    明澜作势要打她,屋子里笑成一团。

    一笑一闹,明澜郁结的心情都舒散开了,她摸着额心道,“这事不要外传。”

    “为什么?”雪梨不明白。

    额心有火焰,这是件值得得瑟骄傲的事啊,传扬出气,大家肯定惊奇不已,府里的姑娘肯定会羡慕妒忌,多好的事啊,雪梨最喜欢别人羡慕她家姑娘了,换做是她,一准跑去她们跟前挨圈的炫耀,气的她们炸毛。

    明澜也说不清楚,直觉告诉她,不要闹得沸沸扬扬比较好,曾外祖母一样疼她们三姐妹,唯独叮嘱舅舅护好她,就因为她有这火焰胎记,总觉得这火焰胎记会给她带来麻烦,需要被保护。

    “谁要敢外传,小心我打她板子!”明澜说不清,只能故作凶狠道。

    雪梨扑哧一笑,道,“姑娘就会吓唬人,你从来不打奴婢们板子的。”

    明澜也笑了,“以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总会有第一次的,要不你做第一人?”

    雪梨忙往碧珠身后躲,还探了脑袋,道,“姑娘变凶残了!”

    碧珠觉得雪梨是真的皮痒想挨板子了,见明澜一直看额心,摸了又摸,还暗搓搓,生怕死没洗干净空欢喜一场,她抿唇笑道,“姑娘该歇息了,你这样看,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就是,到时候怪我们泄密,就太冤枉了,”雪梨撅了嘴道。

    明澜一人瞪了一眼,抱着铜镜爬上了床。

    也不知看了多久,竟抱着铜镜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脸都和铜镜粘在了一起,一大块红印子,碧珠见了直扶额,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睡着的。

    上半夜,明澜睡的很不安稳,总梦到赵翌和轩儿,还有那一场大火,在梦里眼泪湿透了枕巾。

    到了下半夜,她又梦到少时绕着曾外祖母双膝玩的情形,还有爹爹和娘亲,那时候,长姐未嫁,小妹云澜也没有去庄子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天伦叙乐。

    云澜要吃糖葫芦,娘亲觉得她年纪小,容易坏了牙,不许她多吃,云澜就拉着她的衣袖,一声声软糯的喊着二姐。

    她背过娘亲,偷偷的把糖葫芦给她舔两口,高兴的她一双浓眉大眼都眯成了小月牙。

    云澜还要吃,娘亲发现了,嗔怪道,“都不听娘的话了?”

    她回过身……

    就被碧珠给摇醒了,“姑娘,该起床了。”

    她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日上三竿了。

    入目是她熟悉的闺房,她最喜欢的天蓝色绣蝴蝶锦帐,上面挂着两只白玉镂空幽兰的香薰球,小巧玲珑,清香怡人。

    她还在顾家!

    方才被碧珠搅了的美梦,颇觉不快,这一高兴,那点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雪梨拿了药膏来,道,“姑娘先换药再起床。”

    蜀锦做的亵裤被卷起来,露出膝盖上的伤口,一夜过去,伤口已经结了痂,快脱落了。

    雪梨惊叹,“这药膏效果可真好,才一夜,姑娘的伤就好的七七八八了,还疼吗?”

    明澜摇头,“不疼了。”

    她在佛堂就说过伤一夜就能养好,她不是想的太美好,是她对自己太了解了。

    曾外祖母将她抱到沐阳侯府养了三年,精心帮她调理身子,她的体质比一般人强太多,尤其是恢复力更是惊人,甚至还能……

    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明白,曾外祖母为什么那么疼她,别说沐婧华了,就是表哥沐礼都很惆怅,摸着自己的胳膊感慨,他才是曾外祖母嫡嫡亲的曾孙儿,怎么没有遗传火焰胎记,怎么不天天帮他泡药浴,强身健体,他比她更需要,他将来要子承父业,要上战场建功立业的。

    不过表哥说这话的时候,她都十二岁了,曾外祖母都死了九年了,他只是扭伤了胳膊,羡慕她随口一说,并不像沐婧华那样,因为妒忌,就要夺走和毁掉她的一切。

    怕明澜说的是假的,强装坚强,雪梨大着胆子伸了手指去戳明澜的伤口,然后观察她有没有疼的皱眉头。

    轻轻戳了一下,明澜没反应,雪梨便用力再戳一下。

    明澜哭笑不得,她还用不着骗她一个小丫鬟吧,难道她还不想早点复原吗?

    只是现在伤好的这么快,她能走能跳,却不能出门。

    但凡在佛堂跪上半天,就会膝盖酸疼走不了路,她一夜就恢复了,在大家看来,她肯定是在佛堂偷懒了,并没有真的跪多久,不然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老夫人冤枉了她,让她跪那么久,正心里头愧疚,要这时候被人告上一状,老夫人的愧疚之心肯定就没了,指不定还会恼她。

    姑且忍一天吧,明天她一定去沐阳侯府。

    起床洗漱,然后用早饭。

    刚坐到桌前,丫鬟青杏就站在珠帘外道,“姑娘,六姑娘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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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火坑

    明澜抬头看去,青杏退到一旁,随即便瞧见一穿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裙裳的姑娘走进来,她肤如凝脂,面若夹桃,仿佛瑞雪出晴,黛眉明亮似青山般清秀,俏丽可人。

    来人正是顾六姑娘,庶出三房嫡女,顾如澜。

    三房虽然是庶出,但顾涉和三老爷的关系极好,两人前后就隔了一月出生,大老爷启蒙的时候,四老爷还在襁褓里,顾涉和三老爷平常就在一处玩耍,感情一点都不比和大老爷还有四老爷差。

    再加上三老爷的胞妹,建安伯夫人,靖宁伯府大姑奶奶的缘故,两房关系更是亲厚。

    可以说,在顾家一众姐妹中,除了一母同胞的顾容澜和顾云澜,明澜和顾如澜的关系最亲。

    见明澜还在用饭,顾如澜一双灵动眸子扫了眼桌子,就知道明澜才刚吃,便笑道,“我还担心二姐姐膝盖疼,不便出门,待在屋子里烦闷,特来陪你解闷呢,不过好像来的太早了点儿,我要不要出去转一圈再来?”

    她虽然说去转圈,可是脚步未停,走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了,还随手拿了小几上放着的书,信手翻开。

    她是流霜苑的常客,玩得开,就当自己屋子一样了,明澜在她那里也一样。

    她翻了两页,然后抬头,见明澜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眼眶却是比她进屋来是红了三分,她眨巴下眼睛,道,“怎么这么看我?”

    明澜瞥过头去,随手抹掉眼角的泪花,然后笑问道,“要不要再吃一点儿?”

    顾如澜摇头笑道,“不用了,我早上吃的很饱,这会儿吃,午饭该吃不下了。”

    明澜只是寻个话题说,省的她追问她眼眶怎么红了,她道,“那你中午就在流霜苑用饭,我让大厨房做你最喜欢的酱汁鲫鱼送来。”

    “好啊,”顾如澜爽快应道。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明澜心底泛酸。

    上辈子,但凡和她关系好的都倒了霉,顾如澜也不例外。

    她如今才刚过十四岁生辰,可谁能料到四年后,她就香消玉殒了。

    二姑奶奶保的媒,老夫人将她远嫁忻州望族周家,当时说的时候,周家大少爷才貌双全,德才兼备,有状元之才,又洁身自好,身边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可惜她女儿有婚约在身了,不然她就让女儿嫁了,念着娘家顾如澜没许人,她就巴巴的跑回府,告知老夫人。

    当时,他们都信以为真了,三太太舍不得女儿远嫁,但二姑奶奶说那只是暂时的,周大少爷有状元之才,就算传的略微夸张了些,要是没点真本事,也不敢传这样的名声,三甲绝对跑不掉。

    他要真的高中了,还能不留在京都,那时候顾如澜不就又回京都了吗,不过就是分别一两年,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是嫁到别家,也不是就能天天见了,做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二姑奶奶巧舌如簧,老夫人又赞同,三太太舍不得,但为了女儿好,最终还是点了头。

    可结果呢,周家大少爷别说状元之才了,堪堪考了个举人,还是挂在末尾,就这,还是被周家逼着日日苦读,买通考官走了后门。

    二姑奶奶说他洁身自好,身边连暖床丫鬟都没有,可出嫁之后才知道,他不仅有暖床丫鬟,连庶子都生了!

    顾如澜觉得自己被骗了,敬茶那天,心中不快没有去,惹的周家不快,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中举之后,周大少爷知道自己进士无望,再不肯读书了,周家也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越是逼他,他就越喜欢往青楼酒肆里头钻。

    平常书信往来,这些事,顾如澜绝口不提,从来只报喜不报忧,大家以为她过的很好,谁知道她竟终日郁郁寡欢。

    后来,周大少爷赴京秋闱,旁的学子日夜苦读,他却流连花楼酒肆,几次烂醉如泥,后来看到她,知道赵老太傅出题是主考官,还想她念在他是六妹夫的份上,帮忙探探口风,想走后门作弊。

    她当时一口回绝,他还不死心,备了礼,直接就去赵家登门拜访了,还说是她答应的,惹的赵老太傅大怒,牵连于她。

    如期秋闱,周大少爷落榜,他不用功读书,却把没有考上进士的错算在她和顾如澜头上,觉得一家姐妹,又素来关系好,这么点小忙都不肯帮,算什么好姐妹。

    落榜之后,他就带着顾如澜回去了,从那之后,就没再收到她的信了。

    半年后,她病逝的消息就传回了京都。

    如今,还能看见她坐在这里和她有说有笑,明澜心里暖暖的,鼻子泛酸。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她远嫁,绝对不会让二姑奶奶送她入火坑。

    明澜暗暗在心里发誓,顾如澜却听到她呼吸中带了些哭泣,忙放下手中书,坐到她对面,握着她的手,眸露担忧道,“你没事吧,是不是膝盖疼的厉害,药膏不管用,你可一定要请大夫,别强忍着。”

    明澜挤出一抹笑容来,反握着她的手道,“我没事,只是昨晚做了噩梦,梦到了大姐姐,梦到了自己,还有你……。”

    提到顾容澜,顾如澜面上也带了凄哀之色,她抽了抽鼻子,打断明澜的话道,“没事的,梦都是反的。”

    明澜哽咽了声音道,“我也希望是反的,在梦里,我们都有眼无珠,挑错了夫君,嫁错了人。”

    顾如澜脸一红,她对嫁人,嫁错人还没有概念,总觉得嫁人还早,可是她先前才说梦都是反的,岂不是说她嫁对郎君了?

    她推了明澜一把,嗔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们自己挑的啊,就是错,也是她们错,你快吃饭吧,都凉了。”

    她腾身而起,又坐回小榻上翻书了,生怕明澜还说嫁人的事。

    明澜恍惚,赵翌是她自己挑的,嫁错了,六妹妹是长辈挑的,依然是错。

    难道她们想活下去,只有不嫁人,常伴青灯古佛一条路了吗?

    她可以,但……六妹妹呢?

    她需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

第十一章 暖冬

    用了早饭,两人就在屋子里玩,倒也没那么闷。

    吃过午饭后,顾如澜觉得待久了,再加上吃了不少,要去遛食,就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顾音澜就来了。

    昨天佛堂见时,还恨不得要剥了明澜的皮,今儿再见,一脸笑容,仿佛昨天叫嚣着不会放过她的不是她一般。

    她进屋来,明澜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道,“三妹妹怎么来了?”

    顾音澜忙道,“你的伤可不比我,你坐着就是了,一府姐妹,又是在屋子里,还讲什么虚礼啊。”

    她提到伤,明澜就知道她为什么来了,她问道,“你的伤还疼吗?”

    顾音澜点头,“还有点疼呢,不过好多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又帮我找王老太医要了秘方,就是疼,我也得来向你道一声谢啊,对了,那药方真的管用呢?”

    这话,不是真的问药方管不管用,如果不信,就不会来这一趟了,她是在提醒明澜把药方给她,本来昨天就应该送去的,到这会儿都没影儿,她等不及了。

    明澜心知肚明,她道,“药方肯定管用,只是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舅舅请王老太医来府邸帮方姨娘稳胎,谁想到她是弄虚作假的,我伤了膝盖,看到王老太医走,想追又追不上,祖母的平安脉没请,你的秘方……。”

    明澜低了头,一脸惭愧。

    顾音澜的脸隐隐难看,她巴望了一天了,居然告诉她秘方没拿到?!

    她是看在秘方的面子上才原谅她的失手,话都说出去了,现在秘方没了,她话却收不回来了。

    顾音澜一生气,又觉得被砸的心口隐隐作疼了,在心里把明澜骂了个半死,还有方姨娘,如果不是她,秘方她铁定拿到手了!

    仿佛感受到了顾音澜的怒火,明澜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惋惜道,“王老太医昨儿走时,怒气冲冲,生了舅舅的气,我也不知道舅舅的话还管不管用了,我也不好明着让舅舅帮我去找王老太医要,明儿我去沐阳侯府看看,如果要不到了,你可不能怪我,我实在没料到会出意外……。”

    明澜越说越小声,因为顾音澜的脸越来越难看,手中绣帕扯了又扯,她都心疼那绣帕遭了罪。

    明澜膝盖还疼着呢,跪两天,明天肯定还疼着,她却为了她的秘方跑沐阳侯府去,顾音澜脸上挤出一抹笑来,但是不怪罪她的话,她说不出口,万一她说了,她就敷衍她,不尽全力去想法了怎么办?

    王老太医的秘方,可不是谁都能要的到的。

    顾音澜捂着胸口道,“我心口还有点疼,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明澜点点头,没有起身相送。

    她走后,明澜就打着哈欠上床了,醒来,天边已经有了几缕晚霞。

    她睡着的时候,顾涉来看过她,怕她用的药不够好,给她送了一瓶子药来,本来碧珠要唤她起来的,顾涉没让,把药留下就走了。

    下午睡的足,到了晚间,就翻来覆去睡不下了。

    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又起晚了。

    醒来时,太阳升的老高,璀璨阳光从窗柩射进屋来,一室温暖。

    早已经入了冬的天气,可是一点都不冷,傻傻的和秋天分不清,大家都说这是个暖冬,就连府里的炭火都较晚年少买了一大半。

    但明澜却知道,这一年,比往年都冷。

    到了过年间,大雪铺天盖地,厚厚的雪足没她的膝盖,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有句话叫过犹不及,雪太大,就不是丰年,而是灾年了。

    暖冬,买炭的人少,烧炭的人也就少了。

    大雪一下,炭火价格翻了十倍不止,她在静心庵里,没有炭火,连门都不敢出,就裹在被子里,冷的直打哆嗦。

    那一场雪,冻死牛羊无数,还有熬不过冬的人,雪梨就是那个时候冻伤了身子,吃药不见好,怕传染人,娘亲给了她二十两银子,送她回家了。

    那二十两银子,没有救她,却刚好给她兄长娶了媳妇。

    想到往事,再看雪梨,明澜想,她没有去静心庵,在府里,怎么也不会少了她一份炭火的,真大雪飘飞,丫鬟们最喜欢的就是围着火炉做针线活打珞子,到了开春,荷包卖了,能做一身新衣裳,买最美的簪花。

    不过,她还得提醒娘亲一声,府里多备些炭火才是。

    想到这儿,明澜吃了早饭后,就去找沐氏了,她怕回头忘记了,先提醒一声。

    幽兰苑内,沐氏正在修剪花枝,赵妈妈陪站在一旁。

    明澜快步上前,扶着沐氏,歪着脑袋问,“娘亲身子好些了?”

    沐氏抬手戳她脑门,笑道,“在屋子里闷了好些天,见外面阳光明媚,就想出来走走。”

    自打知道顾容澜死了,沐氏就一直心情抑郁,谁劝都不见好,这两天,顾涉听信了方姨娘的话冤枉了明澜,错怪了沐氏,心里愧疚,一有时间就来陪沐氏说话,顾涉的安慰,可比赵妈妈和明澜她们管用的多。

    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大半了。

    沐氏脸上有了笑容,气色好转,明澜也高兴,她道,“娘,虽然天气不错,毕竟入了冬,你可得把炭火备的足足的,我最怕冷了,你可不能冻着我。”

    明澜依偎着沐氏撒娇。

    沐氏失笑,把剪刀放下,然后才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跟娘撒娇,不怕被人瞧见了笑话。”

    “谁敢笑话我?”明澜昂着脖子,根本就不怕。

    以前,她想撒娇都没有机会了,现在有,她要撒够本,把以前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如果不是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她希望寸步不离的守着爹爹和娘亲,哪都不去。

    见沐氏没把炭火的事放在心上,明澜又提了一句,“娘,我在说炭火的事呢,你可别忘了。”

    赵妈妈忍不住笑道,“姑娘多虑了,这暖冬,阳光明媚的,不费什么炭的,就算真冷了,你是二姑娘,府里还能冻着你了?”

    就是因为大家都这样想,最后才会冻死那么多人。

    沐氏则道,“娘管绣坊和花园,府里其他事都是你大伯母再管,娘不好插手,你要真怕冷了,娘多给你备二十担炭火,不会冻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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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执意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明澜轻拍了下脑门,道,“那我跟大伯母说一声,让她多准备些炭好了。”

    赵妈妈笑道,“我看姑娘还是别说了,大太太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管家之事,你说了,她也不会听的。”

    她是没好意思说这天气,没有多备炭火的必要,再加上往年,大太太都把内院打点的妥妥当当,没有出什么纰漏,贸然让她多准备炭火,她肯定不高兴,指不定还觉得明澜在教她怎么管家呢。

    明澜也知道大太太心眼小的很,听不见旁人的话,尤其是二房的,但明知道会下大雪,会很冷,炭火会长价十倍,自然要多备一点了。

    她找机会,委婉的提一下好了。

    明澜打定主意,就不打扰沐氏修剪花枝了,然后道,“娘,我打算一会儿去沐阳侯府,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舅舅的?”

    沐氏听得一愣,望着她膝盖道,“你今儿就要出门,你膝盖不还疼着吗?”

    明澜摇头,嗡了声音道,“不疼了,我许久没见舅舅和表哥了,我想他们了。”

    沐氏也就由着她了,她没什么话需要明澜带的,明澜就带着碧珠去长松院了。

    去的也巧,大太太正和老夫人商议过冬的事,“今年看来是暖冬了,炭火照着去年准备就多了,我看准备一半就够了……。”

    明澜上前,福身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招招手,明澜就坐到她身边去了,老夫人喜欢谁,就让谁坐她身边。

    明澜笑着挨过去,然后道,“祖母,你和大伯母是在商议过冬的事吗?”

    老夫人点头笑着,道,“怎么忽然对这事感兴趣了?”

    明澜就道,“倒不是感兴趣,方才我从幽兰苑过来,娘亲和赵妈妈说别看现在阳光灿烂,就像是秋天,指不定过些日子会下大雪,赵妈妈惯会看天气,方才我听大伯母说炭火只准备往年的一半,一下大雪,就不够用了。”

    她的声音清脆,就像是山间翠鸟悠鸣,婉转清丽的声色仿佛和山石碰撞的溪水,激起朵朵绚丽的水花。

    碧珠眼睛眨了又眨,姑娘怎么执意要准备那么多的炭火啊,和太太说了还不够,还要说服大太太,还借着太太的名义撒谎,她以前可从来不撒谎,说些子虚乌有的事的。

    大太太不喜别人质疑她管家,尤其是二太太,虽然明澜只是随口一提,她望着明澜笑道,“我还真不知道赵妈妈这么会看天,京都高门大户今年都缩减了炭火开支,就连宫里头都少备了,钦天监可是专门负责夜观天象的,府里人多,各项开支都得仔细盘算着来,不是一句觉得会下雪,就要准备一堆用不上的,真等下雪需要了,再买也不迟,你年纪还小,等将来嫁了人管家,你就懂了。”

    的确,真下雪了,再买也行,可那时候的价格却不是现在的了。

    见大太太执意不买,明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再加上顾音澜站在一旁,看着她道,“昨儿听你说要去沐阳侯府,你膝盖好了?”

    真的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许诺的秘方啊,她答应的事,从来不食言,用不着她一再提醒,明澜摸着膝盖道,“好多了,我一会儿就去沐阳侯府。”

    想到前天沐阳侯出面请王老太医来给方姨娘保胎的事,老夫人就惭愧,虽然人是沐阳侯看在明澜的面子上请的,但顾家承他的情,便吩咐王妈妈准备了礼物,让明澜带沐阳侯府去给沐老夫人。

    明澜摇头道,“祖母不用了,舅舅帮我的忙,我送礼去道谢,他肯定会说我和他见外了,再者,本来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一送礼,就瞒不住了。”

    这么丢脸的事,她可没心思传扬开,沐老夫人是继室,并非真心待舅舅和表哥,舅舅帮她的忙,礼却送给沐老夫人,没有这样的道理。

    要送就送舅舅和表哥,别人,她不送。

    老夫人没想那么多,乍一听,觉得明澜说的在理,倒是她疏忽了,便笑道,“那等过年,再一并送吧。”

    明澜点头如捣蒜,等丫鬟传话前院准备马车回来,她才福身退下。

    出了府,坐上马车,过了半个时辰,才到沐阳侯府。

    街上人多,有时候还不如步行快。

    沐阳侯府前,屹立着两座威武的大石狮子,鎏金的匾额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守门小厮看到是明澜惯坐的马车,笑脸迎了上来,道,“表姑娘来了?”

    明澜笑意如春,道,“舅舅和表哥都在府里?”

    小厮点头如捣蒜,“都在呢,大少爷不知道怎么惹怒侯爷了,在书房挨训斥呢,侯爷素来疼表姑娘,你来了正好可以帮大少爷说两句好话。”

    明澜听后,拎了裙摆,就迈进沐阳侯府,直奔外院书房了。

    沐阳侯疼她的事,侯府上下都知道,她在侯府翻天,也没哪个丫鬟小厮敢吭半句不是。

    守着书房的小厮,远远的看着明澜过来,就敲门道,“侯爷,表姑娘来了。”

    明澜近前,就听表哥沐礼道,“爹,表妹来了,你好歹给我留两分面子……。”

    然后,就听到沐阳侯愤怒的声音,“你还知道要面子,你爹我就不要了吗?!”

    明澜眨巴眼睛,小厮把门推开,她就迈步进去了。

    沐礼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其实心里根本不觉得错。

    明澜咯咯一笑,上前,道,“舅舅,表哥怎么惹你生气了,老远就听到你数落他。”

    沐阳侯让明澜上前,指着沐礼道,“你这混表哥居然敢和武安伯世子在背后嘀咕我对他管的太严,还是武安伯好!”

    沐礼一脸我又没有说错,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的表情,气的沐阳侯恨不得拿镇纸丢他了。

    这件好笑的事,但明澜笑不出来。

    沐阳侯对沐礼的确很严格,而且是必须严格。

    沐礼是长子嫡孙,将来要继承侯府爵位,可是皇家忌惮沐阳侯府,想把沐阳侯手里的兵权收回去。

    沐家在太祖时是异性王,沐太老爷死后传给沐老太爷,就是沐国公府了,传到明澜的舅舅沐振手里就是沐阳侯了,传一代削一代,而且每回传,皇上都亲笔题字赐匾额,沐家窝囊郁闷的要死,还要高高兴兴的跪谢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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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多此一举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以前江山不稳,需要沐家保家卫国,现在萧家坐稳了江山,兵权一直没能收回来,皇上心里头不舒服啊,历代兵权高于皇权,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在挑衅君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想要至高无上,无人敢反驳的权利,就需要至少一半的兵权。

    万一哪一天有臣子勾结沐家造反,皇上的龙椅可就坐不舒坦了,做上龙椅的,就没几个不生性多疑的,再加上奸臣谗言,皇上恨不得除之后快了。

    沐阳侯谨言慎行,就想护着沐家,他不敢松懈,怕沐礼性子轻浮,遭人算计。

    前世表哥死后,舅舅信任赵翌,因着她的缘故,把赵翌当儿子看待,倾囊相授,军中那些将士们也对赵翌信服。

    可以说,沐家的兵权最后尽归赵翌了。

    她一直以为赵翌是追随舅舅的脚步,保家卫国,可没想到他肖想的是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赵太傅府是皇后的娘家,皇后亲生儿子死了,不传位给赵翌,皇位就会落到旁人手里,到时候赵家和她都没什么好日子过,所以才铤而走险,弄一份假的传位圣旨瞒天过海。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赵嫣要嫁给赵翌做皇后,她就在质疑赵翌的身份了,表兄妹结亲很正常,亲兄妹那就是**了,赵家绝不可能为了一个皇后之位做这样的事,何况赵嫣压根就不能怀孕。

    如果仅仅只是享受荣华富贵,赵翌登基之后,大可以封她做公主,赐她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可是赵嫣要嫁给赵翌,她现在分不清了,难道赵翌真的是明孝帝的儿子?

    当年明孝帝和皇后一起给离王戴了绿帽子?

    顾及离王府,不敢吭声,只能偷偷生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正想着,就听沐礼道,“别说我了,明澜来,别是有什么急事,因为我给耽搁了。”

    沐阳侯这才看着明澜,问道,“你娘还好吧?”

    明澜点头,“好多了,我是来谢舅舅出面请王老太医去揭穿方姨娘谎言的。”

    提到方姨娘,沐阳侯就叹息一声,惋惜沐氏没能生儿子。

    要是沐氏膝下有子,还有那什么方姨娘兴风作浪的机会?

    顾涉答应过他,会好好待沐氏的,他违背承诺,他一准打的他满地找牙,可顾涉膝下无子,他要纳妾,哪怕他纳十几个,他也管不着,他总不能让人家断后吧,就是说破天,也还是他管的太宽。

    无所出,顾涉休妻都够了,何况再加一条善妒。

    沐家是娘家,是沐氏的倚仗,可也有些事是他管不到的。

    沐阳侯看向明澜,觉察明澜的妆扮有什么不对劲,他细细看了遍,笑道,“你这额妆比以前画的要好。”

    沐礼嘴角一抽,父亲一大粗人,居然还懂额妆?

    不过细看,还真是,就像是真的一般。

    明澜摸着额心,笑容干净清澈道,“舅舅,我这额妆不是画的,是真的。”

    沐阳侯身子一怔,呐呐道,“真的?”

    明澜点头,“是真的啊,火焰胎记莫名其妙的就从胳膊上跑额心去了。”

    对舅舅和表哥,明澜全身心信任,不会隐瞒他们。

    沐阳侯仿佛不信似的,伸手在她额心搓了搓,他虽是男子,却也知道朱砂画出来的额妆是一抹就掉色的。

    是真的没错。

    沐阳侯起身,走到博古架处,把一幅画挪开,从里面拿出一锦盒,递给明澜道,“这是你曾外祖母留给你的,在舅舅这里放了十几年了,说是等你胎记跑到额心了再给你看。”

    世上还有到处跑的胎记,不是亲眼见到,他还真不信。

    明澜一脸呆滞,任是谁收到死了十几年的亲人准备的礼物都会怔住,她缓缓伸手接了锦盒。

    锦盒上了锁,沐礼看了看,问沐阳侯道,“父亲,钥匙呢?”

    沐阳侯就道,“你曾祖母给我的时候就没有钥匙。”

    不过要真想打开,也不是就开不了了,一把小锁还难不住他,只是这是沐太夫人的遗物,又是给明澜的,他不好破坏。

    在他这里搁了十几年了,他都差点忘记了,上回想起来,还问了沐氏,现在总算是交出去了,了了一桩心事。

    明澜看着锦盒上的如意锁,小巧玲珑,上面雕刻了火焰,和沐太夫人还有她额心的一模一样,明澜摩挲了两下,发现这锁芯和寻常的不一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想到什么,她眸光一亮,忙从脖子处掏出来一吊坠,紫金镶嵌红宝石,是曾外祖母过世那年送她的生辰礼物,上面也雕刻了火焰,因为喜欢,日日不离身的佩戴着。

    明澜把吊坠取下来,正是锦盒锁的钥匙。

    见明澜把锦盒打开了,沐礼别有深意的看了沐振一眼,曾祖母把锦盒让父亲收着,钥匙却给了表妹,莫不是防备着父亲偷看吧?

    觉察到儿子质疑的眼神,沐振脸隐隐发青,先前消散的怒气腾的一下又冒了出来,比之前更甚。

    正要让他出去,别杵在跟前碍事,就听明澜传来咦的一声,“舅舅,信是给你的啊。”

    沐振看过来,就见明澜把一封泛黄的信递给他,上面赫然四个字:沐振亲启。

    沐礼一脸无语了,“太夫人这是做什么,锦盒是给表妹的,里面装的东西却是给父亲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信的确是给沐振的,但是锦盒里却不止一封信,还有厚厚一沓。

    明澜把第一封信打开,才扫了一眼,眼珠子没差点瞪出来,浑身涌着一股狂喜之色。

    那种喜悦,溢于言表,看的沐礼忍不住凑过来,想看看太夫人写了什么让她这么高兴的。

    只是他一凑近,明澜就把信靠在了胸前,显然不让他看。

    那边沐振看了信,却是一脸的皱眉,不敢置信,见锦盒里还有不少信,他伸手要拿,结果被明澜快一步抱在了怀里,并把信放锦盒中,把锁合上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怜沐振手还悬在半空中,怎么看怎么尴尬。

第十四章 惦记

    看到自家亲爹尴尬,身为儿子的沐礼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惹回来一记大瞪眼。

    明澜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些,她望着沐振,不好意思道,“曾外祖母在信开头写了,她写给我的信,不能给第二个人看……。”

    “舅舅也不行?”沐振敛眉。

    明澜摇头。

    不行。

    谁都不行。

    她现在心情激动的都快说不出来话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这般的好运气,能够重活一世。

    这一切,不是她在做梦,是真的!

    因为激动,明澜一张脸红扑扑的,如新月姣姣,明珠生晕,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芒。

    明澜不把信给沐振看,眼睛却瞟着他手里的信,想看一眼。

    她凑过去,沐振迅速的把抽屉打开,把信放了进去,不给明澜看。

    明澜,“……。”

    不就是没把信给舅舅看吧,至于跟她一样使小性吗?

    沐礼侧目,方才自家亲爹那动作,简直不忍直视啊,但为什么他们都有信,却没有他一份?

    见明澜和沐礼都盯着自己,沐振轻咳一声,掩去尴尬,瞪了沐礼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带你表妹去内院给老夫人请安。”

    沐礼就只好带明澜出书房了。

    只是他们走了没一会儿,管家就进了书苑,很快,就看到沐振出来了。

    沐礼眼珠子一转,就对明澜道,“表哥有东西落在了书房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只余一挺拔可靠的背影。

    那样子,明澜用脚趾头都猜的到他是对那封信好奇,老实说,她也想去瞅一眼。

    正要转身追去,那边传来一阵环佩叮铃之声。

    最不想见到的人又出现了。

    沐婧华眸光落在明澜怀中锦盒上,锦盒是铁的,但外面是紫檀木,雕刻精美,还镶嵌了不少宝石,阳光下,分外惹眼。

    沐婧华最妒忌她得宠,现在又盯上了锦盒,明澜不想多事,就把锦盒递给了碧珠,道,“放马车里去,对了,带的东西别忘了拿来。”

    碧珠轻吐了下舌头,抱着锦盒,就转身跑远了。

    沐婧华款步走来,见锦盒送走了,眸底闪过一抹妒忌,她笑道,“父亲又送什么好东西给表姐了?”

    明澜把玩着手中绣帕道,“不是舅舅给我的,是曾外祖母留给我的遗物。”

    她实话实说,可惜没人信。

    遗物?

    骗谁呢!

    太夫人都死了十二年了,遗物到现在才给她,不过就是怕她找父亲闹,信口拈来骗她的,要真是太夫人给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一见她来,就让丫鬟带走了?

    沐婧华暗气,但是脸上不动声色,“表姐是要去给祖母请安吗,我陪你去。”

    她转了身,瞥了丫鬟一眼,眸底有光芒一闪而逝。

    她要陪着,明澜也不好说不用,两人就往前走,走到十几步,丫鬟就悄悄离开了。

    书房内,沐振不在,沐礼大摇大摆的走进去,进屋之后,迅速把门关了,像是做贼似的把抽屉打开。

    沐振走的急,信没有来得及藏起来,还在。

    沐礼拿起来一看,嘴角就猛抽不止了,也明白他爹为什么不把信给明澜看了。

    信上,沐太夫人要沐振听明澜的话,明澜说什么都一律照办。

    父亲是长辈,又手握重兵,有时候连皇上的话都选择性听的,现在太夫人却要他听明澜的,这让他还怎么维持一个做长辈的尊严啊?

    哪怕明澜有所求,父亲能帮都尽量帮忙,但那是出于对明澜的疼爱,不是府里的小厮和下属,听吩咐办事啊。

    沐礼偷笑,把信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然后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就僵硬住了。

    试问,连亲爹都要听表妹的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能不听?

    沐礼笑不出来了,完全不明白太夫人想做什么。

    退出屋外,将门带上,他就去追明澜去了。

    没瞧见明澜,倒看见了碧珠,手里拿着一锦盒,也不知道是什么,他只当是明澜给老夫人带的礼物,也没多问。

    两人快步往前,追上明澜时,她都进了内院了。

    看到沐礼过来,沐婧华笑道,“大哥过来了,我就不留下来碍你们说话了。”

    她迈步朝右边走去。

    她不在正好,明澜从小就和她说不到一处去,从碧珠手里接了锦盒,递给沐礼道,“新得了一件好东西,我用太浪费,送给表哥你了。”

    沐礼惊讶,“是给我的?我还以为是送给老夫人的呢。”

    不过有礼物收,他自然不客气了,他自小就当明澜是亲妹妹疼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亲兄妹自然不会客套见外扭捏了。

    接了锦盒,他打开一看,然后就激动了,看着明澜道,“这可是端砚,你真舍得送给表哥?”

    明澜耸肩一笑,“都到表哥手里了,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表哥不是惦记舅舅那块端砚许久了吗?”

    沐礼摸着端砚,俊朗的面庞笑起来,清俊如竹,他道,“你这方端砚比父亲那块还要好,该换他惦记我的了,方才在书房没给我,是不是担心父亲知道了抢我的?”

    明澜哭笑不得,难怪舅舅总想揍他了,哪有这样说自己亲爹的。

    碧珠在一旁,两眼望天,表少爷想太多了,端砚是她偷偷放到马车里的,姑娘不想伯府其他人知道,方才下马车,姑娘急着下马车,她火急火燎的跟下来,一时忘了拿。

    沐礼得了端砚,高兴坏了,望着明澜道,“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表哥心里过意不去啊,你想要什么,只要表哥有的,你尽管开口。”

    明澜摇头,她很清楚,哪怕没有端砚,她要什么,表哥也不会吝啬的,她笑道,“我暂时没有想要的,等想到了,我一定不会跟表哥你客气的。”

    沐礼重重点头,看他把玩端砚,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试一试,明澜笑道,“侯府我熟着呢,表哥忙自己的去吧,不用陪我。”

    沐礼是真忍不住了,他没少偷他爹的端砚用,现在有自己的了,他想立刻回书房书字作画,他现在觉得自己文如泉涌,才思敏捷。

    沐礼也不客套了,“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让丫鬟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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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嫁作他人妇,只为她人做嫁衣。
再次睁眼,她誓要活出另一番精彩。
护至亲,诛仇人,虐渣之余,拖人后腿。
日子过的不要太忙,世子爷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姑凉这辈子不嫁姓萧的!
某爷:你不知道我娘又和离了吗?
某女:又……这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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