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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马九斤全文阅读

作者:谷天一     响马九斤txt下载     响马九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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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老天送来关门弟子

    五月的大基山,草木青葱,枝叶繁茂,一座青砖青瓦的小道观,建在半山腰百亩平地处。

    道观院门向东开,门前便是长五里的上山通道。

    南墙二十步外,一条小溪昼夜流淌。

    西侧是道观开垦的五十亩山田,也是观内十七个道人的活命根本。

    道观大殿一座,供奉着三清祖师雕像,向北有两栋普通平房,外加三个耳房。

    老道马钰来此三十七年,每日晨钟暮鼓,早耕夜读从未间断。

    一身望闻问切,开方扎针的本事,让他在十里八乡,拥有极高声誉,这也是他面色红润,道袍常新的法门。

    可最近这三五年,香客越来越少,即使上门瞧病驱邪,也很少有宴请的,赠送布匹银子的更是没几个。

    大多是满脸歉意的奉上半袋粮米,或是野兔山鸡,马钰知道,老百姓的日子正变得艰难。

    这天四更刚过,老道如往常般歇在大殿东侧凉榻上。

    再有半个时辰,老道就会起身招呼众人下地劳作。

    朦胧中听到大门外,有婴儿响亮的哭声。

    老道凝神,确定不是梦中,猛地起身,快步向院门跑去,因为山里是有狼的。

    打开院门,晨曦中看到地上放着个新柳编筐。

    筐内丝绸棉花小锦被中,一个胖乎乎的三个月大婴儿,正小手乱晃脚乱蹬的哭叫。

    老道伸出粗糙大手,一手扶住婴儿颈背,一手托住臀腰,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

    这一天,是公元1610年五月初八,二十四节气中的芒种。

    这一年,是万历三十八年,庚戌年。

    这里,是胶州半岛西北部的大基山,向北四十里,便是莱州湾。

    门子彦墩揉着惺忪睡眼,探头看着说道:“师父,还送到陶员外家里?”

    老道正看着婴儿乌溜溜的大眼睛出神,猛地感觉右手食指,被紧紧攥住。

    原来婴儿已停止啼哭,胖乎乎的小手,正紧攥着自己粗糙的手指,纯净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深邃如悠远星穹。

    老道穷孤一生无儿无女,此刻内心如被门栓猛击一般,痛楚难耐,脱口说道:“老天送来关门弟子,怎能赋予他人?”

    说完抱着婴儿,转身进了大殿。

    院门外不远处,一颗高大核桃树上,一个青衣蒙面女子,双眸盈泪看着这一切。

    片刻后,擦干泪水,转身腾空如飞雁,跳到十丈外的另一颗大树顶端。

    几个纵息间,便消失在茫茫森林中。

    彦墩捡起柳筐,四下张望一番,没看到人影。

    嘟囔着:“又多了张嘴,好歹筐里留些银子也行,算了,我辛苦些,每天多挖半筐野菜,总不能饿着~,还不知是小师弟还是小师妹?。”

    小师弟妹的自然不会吃他挖的野菜,老道穿过大殿来到后院。

    正在院子里洗漱的道人,纷纷围拢过来。

    “师父,大早上的谁丢孩子?”

    “师尊,从哪里捡的?”

    “道长,香客供奉孩子?”

    “师父,粮食本就不多,咋还填人口?”

    老道心情愉悦,快六十岁的人,今天腿脚如年轻三十岁般。

    边向自己的卧房走,边朗声吩咐着:“成贵,下山寻你大师兄,弄只山羊回来,要有奶的。

    车贤,早上先不下地,领着广辉去摸些蛋,甭管鸟蛋蟞蛋,是蛋就行,越多越好。

    国义,下山去找桂英嫂子,做些小孩衣裳,扯两块尿垫,多带些铜钱。”

    “师父,我干点啥?很长时间没下山了。”

    “哦,宝坤啊,你带着其他人,到地里除草挖野菜。”

    “啊?有没有别的差事?”

    “有,菜园里葱,蒜,豆角,黄瓜,冬瓜,南瓜都旱了,你自己担水,今天浇一遍,除草让他们去。”

    不提宝坤懵逼懊悔的模样,单说老道进了东间卧房,轻轻的把婴儿放在炕上,笑道:“松手吧,贫道活一天,就陪你一天。”

    婴儿看了老道一眼,松开手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老道小心抽出手,食指上竟留下捏痕,慢慢解开锦被,还是个小子,这劲儿也忒大了些。

    一个黄绸丝绢的包裹映入眼帘,老道轻轻拿起。

    又把锦被掩好,坐在炕沿,打开小小的包裹。

    绸面绣着生辰八字,名字洪佑续,乳名六子,原来姓洪啊。

    又拿起银质手铃脚铃长命锁看了下,都是麒麟雕饰。

    一张隆兴银号三百两既兑银票,一束金丝捆扎的女子青丝。

    除此外,再无它物。

    老道看着婴儿肩膀上,绕颈而过的连贯胎记,竟有些恍惚。

    别说一般家庭,即便是衣食无缺的人家,要拿出这些物件也是不易。

    况且用了黄绸丝绢,麒麟图案,这孩子,保不齐非是凡人啊。

    老道重新包好物品,从炕桌抽匣中取出一红木盒子,把小包裹放进去,关闭合页。

    大拇指抿过,青铜合页粘连在一起,犹如相熔一般。

    广辉在观里排行老五,拿着三个鸡蛋兴冲冲跑进来。

    “师父,后院母鸡下的蛋,还热乎。”

    “嘘,噤声,你小师弟刚睡着。”

    “小师弟?叫啥名?”

    老道犯了难,不能用原名啊,扔到道观的,都是麻烦缠身的主。

    想了下,从墙上摘下大称递给广辉。

    接过鸡蛋放在茶碗里,指指婴儿。

    两人一通忙乱,称的婴儿体重九斤。

    婴儿想必累着了,任其折腾依然沉睡如故。

    老道手捋花白胡须,沉吟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儿个,为师给你起名九斤,可满意?”

    “师父,小师弟睡着呐,他知道啥。”

    “别搁这多嘴,去找刘凯(厨子),蒸份鸡蛋羹。

    以后的蛋,都给小师弟留着,听着没。”

    “听着啦,俺们以后不吃蛋,都给小师弟。”

    打发走老五,老道挽起袖子,端来清水,开始擦拭桌椅板凳,门窗橱柜。

    边擦拭嘴里边哼着自己也听不懂的小调,门口探出七八个脑袋,拉长着脖子向屋里观瞧。

    “师父在擦拭桌子,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从北面山梁出来的。”

    “还哼着曲呐,乖乖,鬼附身了吧”

    “弄不好这孩子,是师父偷生的”

    “和谁?”

    “牛家庄的陈寡妇”

    “瞎扯,那陈寡妇七十了。”

    ‘哗’一盆水泼过来。

    落汤鸡似的道人们,扛起锄头,挎着篮子,向西边山田走去。

第2章师父,我要学武

    一个时辰后,最先赶到山上的是大师兄高廷贵。

    三十五岁的高廷贵,长的白净文质彬彬,当年老道在密州化缘,途中遇到押解官犯的队伍。

    受衙役说项,收留了这即将随全家充军边关的两岁孩童。

    一晃多年过去,大师兄把师父一身开方拿药,针灸拔罐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老道心疼他,为他在山下寻了门亲,如今在乡里开药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还中了秀才。

    这徒弟过得滋润,老道也是完成了当年的承诺。

    高廷贵挑着两个箩筐,前头筐里有只母山羊,后面筐里是两只羊羔子。

    气喘吁吁的他一路来到后院,放下担子,擦着汗进了东屋。

    “师父,这就是小师弟?这么小啊。”

    “不小了,九斤重,外面说话,睡着呐。”

    “噢,好,好。”

    “你怎么把羊羔也弄来啦?”

    “村西头老梁家的,他说母羊走了,小羊羔活不成。

    也就是听村里人说,马道长有了孩子才答应卖,不然给多少钱也甭想。”

    “这肯定不够吃,还得想办法才行。

    不是,刚才你说村里人都说我有孩子?”

    “是啊,很多人煮了鸡蛋,蒸了糕饼,正上山呐。”

    “得了,正好到齐说说这事。

    你去书房拿点银子,到地里喊几个人,一起去乡里买些酒肉。

    好几年没热闹了,今儿个索性办个添丁宴。”

    “好咧,拿什么银子,弟子这有,孝敬师父是应该的。”

    高廷贵说完,未及喝口水,转身往前殿走去。

    老道欣慰的点点头,冲着高廷贵的背影感慨道:“山里数你最懂事,既然银子你出,就多打两坛子酒回来。

    路上遇见有奶羊啥的,还得弄一只。”

    刚走到大殿后门的高廷贵,脚没抬好,跘了个趔趄。

    老道心一紧,赶紧招呼着:“小心,奶羊~。”

    高廷贵脚下生风,很快出了院门。

    心想,小师弟一来,我成奶羊了。

    得赶紧走,不然让我去找奶牛,得开多少方子才挣回本钱。

    三三两两的老弱妇幼,正相扶上山。

    看高廷贵急切下山,纷纷问道:“他大师兄,道长生了个男娃女娃?”

    “是个大胖小子,九斤重呐。”

    “哎呦,真了不得,道长神人。”

    “这老道,好方子留着自己用,我得去问问,给我开方子的时候,还给过他只鸡呢。”

    “居然是九斤的大胖小子,这不光种子好,地也得好才行。”

    “是啊,咱这些地,常年干旱,别说种子,草籽都见不着。”

    高廷贵一路小跑,赶紧离这些妇人远远的。

    小小的道观顿时热闹非凡,院内摆开五张长桌。

    乌泱泱涌来上百老少妇幼,比当年大殿上梁都热闹。

    小九斤早醒了,谁抱就冲谁乐,一点儿都不怕生。

    浓浓的眉毛,高高的小鼻梁,笑起来两腮深深的酒窝,把一群妇人的心都萌化了。

    “不愧是仙长的儿子,妥妥一个小神仙,真好看。”

    “这孩子粉白粉白的,耳朵垂真大,当真是神仙转世?”

    “道长你不厚道,有养儿子偏方,得给老朽开一个。”

    “常家娘子,这孩子往你怀里拱,八成是饿了。”

    “是啊,这孩子看着和俺有缘,道长若是不介意,俺就喂奶了。”

    老道满头汗,两只粗糙大手悬在半空,愣是没地方搁。

    赶紧应道:“成成成,谢谢常家娘子,正犯愁呐。”

    常家娘子背过身,解开衣襟喂奶。

    老道招呼众人坐下,挫着大手。

    嘿嘿笑着道:“首先说明,这孩子是贫道今早捡的,不是贫道生的。”

    “道长,您放心,咱懂,都懂。”

    “道长,这么多年,从来没把您当外人,不用解释,明白。”

    “马老弟,哥哥一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

    “仙长,您一看就不是凡人。

    一定把方子拿出来,我出一百两银子。”

    “我出二百两,老朽刚收了房小妾,别跟我抢。”

    “我出五百两,不是沈某以官欺人。

    沈某奔五十的人啦,尔真要沈某绝后否?”

    “吆,县尊大人,拜见老大人。”

    “草民拜见县老爷。”

    众人一阵稀里哗啦乱响,齐刷刷跪下给县老爷磕头。

    正在喂奶的常氏也跪下磕头,衣襟没掩住,露出一大片白。

    县官沈江维眼一晕,笑道:“都起来,本官也来凑个热闹,道长别烦阿。”

    老道一看,原来是掖县知县沈江维。

    赶紧迎向前,抱拳拱手:“我说一大早喜鹊喳喳叫,原来有贵客临门,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你啊,咱们老弟兄就别整事儿啦。

    这县里都传开了,青云观老道六十得子,你就等着那些财主踏破山门吧。”

    “真不是那么回事,骗谁也不能骗老父母,呸,贫道何时骗过人,哎吆喂,贫道说不清了。”

    沈知县理解的拍拍老道肩膀:“交出方子,两张度牒。”

    “他真不是~,真没~。”

    “三张度牒,马老道,这得去京里跑,我这老脸可豁出去啦!”

    说完把脸一撂,准备拂袖而去。

    老道一把抓住沈知县的袖子,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青天,喝酒有,喝酒有啊。”

    “你个老道,就不能给你好脸色,吆~,你儿子吃饱了,快让本官抱抱。”

    沈知县急切的从常家娘子怀里抱过孩子,在柔软地方没留神摁了一把。

    抱起孩子惊呼道:“怎么光有脚?头呐?”

    老道闪电般冲上去:“狗日的,抱倒了,我的儿啊~。”

    得,这会儿是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从此后,山上每天访客不断,最多时轿子骡车一直排到山脚下。

    老道被逼无奈,只能写出告示,单号马车上山,双号轿子上山,这才缓解了拥挤的情形。

    在方圆百里乡民浓浓的关爱之中,小九斤快乐的生长着。

    春去春又回,秋储过后又冬藏,小九斤五岁了。

    这一天,跟随大师兄出门蹭饭,不,出门问诊的小九斤返回道观闷闷不乐。

    老道拧干布巾,满目慈爱的轻轻擦拭小九斤的脸和手。

    这孩子不仅聪明伶俐,筋骨也异于常人,就是双肩上胎记,让老道心思难平,咋就越长越像条龙呢?

    看着板着小脸的小九斤,老道轻声问道:“可是受了谁的气?给师傅说,下次去给他看一卦。”

    小九斤摇摇头,偎在老道怀里:“没有,师傅,今年什么年号?”

    “哦,万历四十三年,九斤何来此问?”

    “今儿个下山,又遇到很多死人。

    有饿死的,更多是得疫病死的,府城门都关了。”

    “唉~,咱们道家讲的人法敬天,仅此而已,能做的不多。

    以后尽量不下山了,师傅能让咱九斤吃饱。”

    “嗯,九斤知道了。

    师傅,我要学武。”

第3章得求咱们

    老道放下布巾,抱着小九。

    慢悠悠晃着说:“道家修心,正身,强筋骨,都是课业。

    既然小九愿学,为师就教你,练武不练气,到老一场空。

    咱们道门功法,为师仅会些皮毛,你师祖不愿待见为师,传了我开方拿药的本事,撵到这青云观。

    一晃三十多年,好在为师留了个心眼,把功法手抄一份带在身上。

    你七个师兄都练过,除了放屁响亮,没一点内力。

    小九也练习一番,若不成,就跟着师父学施针拔罐。

    学成后,将来长大了也能养活自己。”

    两人正在闲扯,大殿后门探出三个小脑袋,其中一个长的尖瘦小脑袋的孩子喊了句:“九斤。”

    小九从老道怀里扭头一看,见是常义,李东,蔡兴三人。

    赶紧爬起来,招招手:“我这刚进门,你们来几个时辰啦?”

    常义嘴皮子快:“早起就进山了,看你下山就等在外边。”

    李东跟蔡兴看见老道就发怵,倚在门框上捏着补丁坎肩的下角。

    老道摆摆手:“去玩吧,别跑远了。”

    “知道了,俺们跑到山顶看大海去。”

    九斤说完,领着三个同岁的毛孩子,蹦蹦跳跳跑出道观。

    老道心里叹息,常氏喂大了小九。

    人们都说奶水喂小九了,害的自己亲生儿子常义没长开,跟干巴茄子似的。

    李东的家里世代军户,祖父随戚大帅征战,死在塞外。

    好歹置下份家业,李东的父亲继承家业成了军户,不愿儿子再为军户,谎称夭折。

    实际上送到山下牛家庄,过继给秀才侄子,怎奈这秀才傲骨,绝不弯腰锄地,家境很是一般。

    对这个五岁的假子,也没个好脸色,家中断粮是常事。

    蔡兴的父亲在陶员外家中当管事,周边两千亩地都是陶家产业。

    很多逃荒或遗弃的孤儿,大多送到那里,陶员外给口饭吃活命,长大留在庄子里干活,不用打发工钱。

    陶员外因此落个大善人名头,在周边百十里内声誉颇佳。

    蔡兴的父亲蔡贵,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乡里,是为数不多娶三房夫人的人家。

    怎奈这三房进门,月份有异产下蔡兴。

    蔡贵心里膈应,因这三房娘家大舅哥是县尉,惹不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倒霉。

    可蔡兴这孩子,越长越不像蔡家人,一家人对他是多有嫌弃,一个小小的人,也因此整天愁眉苦脸,走路贴边。

    这仨孩子最开心的事,便是上山找小九玩。

    小九也贪玩,但这孩子非是常人,高兴地时候,几天就能背三字经,千字文。

    十天半月就能拿毛笔,歪歪扭扭把千字文默写个大概其(意:差不多)。

    每次跟着大师兄出门巡诊,小九都是毋庸置疑的主客。

    小九现场看几遍背诗文,很多大户家妇人,押小九赢的都赚不少钱。

    这仨孩子更是把小九奉为半仙,没事儿就跑上山找他玩。

    说是跟小九学文,其实只为肚子添油水。

    老道摇摇头,站起身。

    小九要学武,自己得先看看那内功心法的手抄本,多少给孩子讲讲,在练功方面也能少走些弯路。

    这孩子前段日子迷上关羽,一到晚上就拿本道德经冒充春秋。

    坐在门坎上眯着眼瞧人,说一睁眼就要杀人。

    后来又迷上西楚霸王,搂着那老山羊叫虞姬。

    不管这孩子怎么闹,观里观外没人不喜欢他。

    这日子穷是穷了些,能开开心心的长大,就挺好。

    老道哼起那不知名的小调,背着手向大殿走去。

    小九斤没再想虞姬,正领着三个小屁孩上山。

    山势并不陡峭,四个人仍然呼哧带喘汗水四冒。

    小九斤一边攀爬,一边询问着:“你们想好没,除了孙悟空我当,其它三人你们各自选一个。”

    常义呼哧喘着,扯着嗓子吆喝道:“你这三人里没有瘦子,我咋选?”

    “笨啊你,取经路上就吃胖了,赶紧的。”

    李东咬牙说道:“我当猪八戒,高老庄馒头可劲吃,撑死都值了。”

    蔡兴皱着小额头,闷声道:“我当沙和尚吧,将来有条河,能吃鱼。”

    “哎呀,我没的选啦,只能将就骑马当和尚啦。

    不行,我不当和尚,将来我还得传宗接代呐。

    九斤,道士行不行。”

    小九斤停下脚步,三人都围着等答复。

    “书上没说不行,那就当个道士。

    不过不能说取经,只能说去布道啦。”

    “为什么不取经,改布道?”

    “道家是咱们自己的,别人只能来这取经,得求咱们。”

    三人恍然大悟,郑重的点着小脑袋。

    “九斤,肚子饿,爬不动啦。”

    “是啊,早起就没吃东西。”

    “不早说,这都出来好几里了。

    这样吧,咱们去西北那座山,这里没东西,都让咱们吃光了。”

    “好嘞,有肉吃喽。”

    几个人来了精神,顺着山势向西北鹰嘴峰爬去。

    其实孩子打野味吃不多,主要是村民进山太多。

    山势平坦的地方,老鼠都剩不下,别说其它野味了。

    小九斤曾经独自去过鹰嘴峰,这也是三百里群山中最高的山峰,形似伫立的雄鹰。

    最顶端有近五亩平地,西侧还有块高一丈宽两丈的巨石。

    这里是小九斤最喜欢的地方,本打算晚几年再把这好地方公开。

    今天因为打牙祭,只能提前让他们开开眼。

    在即将吃上烤肉的诱惑下,四个孩子如同闻见烤肉味一般,快速在山林中穿行。

    很快到达鹰嘴峰半山腰,小九斤招手让三人停下。

    几个人压住心跳,努力减小喘气声音,蹲在蒿草中四下观望。

    小九斤摸索着两块石子,攥在小手心里。

    凝神观看猛地将石子甩了出去,‘噗噗’两声,八十步外树丛中,两只肥山鸡脑袋爆开。

    其余十多只扑棱着翅膀快速飞走,几人欢呼着跑了过去。

    没人留意几棵手臂粗的树枝,被石子洞穿而过。

    几个孩子提着山鸡,找到一处溪流。

    揪掉鸡毛,用石片划开肚子清理内脏。

    找来枯枝树叉,架起支架。

    不一会儿,浓郁的香气弥漫山林,这些事,小九斤从不插手。

    正把收集来的尾翎清洗干净,有这玩意儿,再也不用那劳什子毛笔了。

第4章鹰嘴峰

    又过了一刻钟,蔡兴喊着:“快熟了吧,都糊啦。”

    常义和李东拖着两根板栗枝条跑过来,常义道:“压压火苗,里面没熟呐。”

    两个小孩熟练的摘着板栗叶子,很快摘了一小堆。

    常义寻了块平整的石板,把叶子铺到上面。

    招手道:“拿过来吧,两只都拿过来。”

    蔡兴小心翼翼把滋滋冒油的烧鸡取来,常义拿两根木棍,一根摁着一根捅。

    很快把两只烧熟的鸡捅成十多块,蔡兴从坎肩布兜里摸索一番。

    又把兜翻出来抖了抖,小手心里多了一撮盐,煞有介事的均匀洒在鸡肉上。

    虽然香气扑鼻,三个直咽口水的孩子,仍然没上手抓肉。

    看着热气渐小,常义指着一块肉多的鸡腿:“就那块吧。”

    李东用板栗叶子垫着抓起鸡腿,放到铺好的五六片叶子上。

    常义捧着鸡腿,来到小溪边:“九斤,吃饭了。”

    “放那吧,别忘了烧点水。”

    “忘不了,捣鼓啥呢?”

    “去西天布道,得有兵器,一会儿就做好,快去吃吧。”

    随着袅袅青烟,林子里传来孩子们开心的笑声。

    小九斤用石头把木棍打磨光滑,这是自己的金箍棒。

    找了根一头分叉的木棍,打磨清洗干净,这是李东的九尺钉耙。

    用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木棒,做为蔡兴的月牙铲。

    用柳条枝编了个帽子,这是常义的道士冠。

    忙完了拿起鸡腿大口吃完,有些咸了。

    用板栗叶子擦擦嘴,扛着三件‘兵器’,拿着‘道人冠’回到三人身边。

    三人早已吃完,地上扔了一堆骨头,啃着锃亮没浪费一点肉渣。

    几人从地上爬起来,对分到的‘兵器’爱不释手。

    砸开的毛竹,架在石头上,里面水已烧开。

    四个小孩吃饱喝足,掩埋炭火,又撒尿彻底浇灭火星。

    九斤小手向山顶一指:“去西天布道,出发~。”

    “白龙马,驾~,驾~。”

    “大师兄,等等俺老猪~。”

    “二师兄,行李太沉,搭把手。”

    几人吆喝着,很快消失在丛林中。

    在被小九斤石子洞穿的树干旁,一个青衣蒙面之人,抬手摩挲着小孔。

    布巾覆盖的手微微颤抖,眼睛凝视着小九斤制造‘兵器’的地方,良久未动。

    身后传来脚踩枯枝的声音,斗笠掩面肋下佩剑的三男一女,来到这人跟前。

    女子走到青衣蒙面之人身边,轻声道:“小姐,天不早了,还有两个时辰的路。

    这里又增加了人手,莫要过于忧心。”

    青衣蒙面之人点了下头,抬脚向前走去。

    来到山鸡被击中的地方,低头查看,弯腰捡起两个石子。

    没有血迹,仅是普通的山间石子。

    两个石子被紧紧握在手心中,侧耳细听,已没有小孩的吆喝声。

    微微叹口气:“走吧,旦有灾民上山,拒之。”

    后面三名男子,抱拳回道:“遵命。”

    小九斤不知道石子被人捡走,山上全是,不值钱。

    此刻四人已经到达‘鹰’的脖颈处,再向上就是峭壁。

    三个小孩傻眼了,常义往地上一坐:“完了,大山阻路,无法西行,散伙吧。”

    李东倚在块大石上埋怨道:“散伙?那是我的词,你问问九斤对不?”

    “一座山就要散伙?将来还有火焰山,还有通天河,远着呐。”

    听九斤如此说,常义指着峭壁说道:“飞上去?”

    “不用飞,准备火把,有密道。

    咱们得快点,不然下山时天就黑了。”

    常义听完,拍着小胸脯:“不碍事,蔡兴李东若是进不去家门,住到我家里。”

    蔡兴皱着眉:“若是在观里当道士就好了,咱们天天在一起。”

    几人说着话,找来蒿草和细细的藤条。

    在四尺长树枝上,包一层草,用细藤条缠绕捆扎一道。

    连续包五层捆四道,一个火把就做好了。

    一边做着火把,李东一边闲言:“我打听了,挂名的一年还得给观里三石粮,衣服鞋子另算。”

    常义跟个妇人似的嘀咕:“太贵了,九斤的面子行不行?”

    小九斤手里不停,想了下说道:“这片山以后就是咱们的,还能饿着?

    鹰嘴峰我查探了,没人来过。

    咱们就在顶上建道观,新来的只收一担粮。”

    “好啊,盖四间房,咱们四人一人一间。”

    “新来的住哪?至少盖十间,灶间茅厕都得有。”

    “要什么茅厕,这么大的山,随便屙。”

    “踩上摔你个大跟头,狗吃屎。”

    ‘哈哈哈哈~’,四人一片欢笑声。

    很快火把准备完毕,小九斤挺起小身板,警惕的四下观瞧。

    没发现有人迹,朝三人挥挥手,转身走在前头。

    绕着石壁走了三十多步,扒开一片灌木,露出块上百斤青石。

    小九斤把怀里抱着的火把交给蔡兴,往小手心里吐点唾沫。

    搓了两下,哈腰抱住石头,没用多大力就挪开了。

    一个直径三尺的洞口,出现在大家面前。

    几个人鱼贯而入,爬了不到一刻钟,里面变得逐渐宽敞。

    李东回头看看洞口,只剩下一点点亮光。

    小九吩咐道:“在这里留下一根火把,以后每三十步留一根,回来时用的着。”

    四人打火镰点起火把,小九在最前举着一根,李东断后也举着一根。

    顺着蜿蜒而上的山洞,四人跌跌撞撞向上爬行。

    中间路过一处水塘,滴水声清晰入耳。

    小九嘱咐着:“紧贴石壁走,这水塘深得很,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取水的地方。”

    又向上攀爬着拐了两道弯,来到一处平地。

    小九将火把交给常义,来到一处石壁前。

    转过身,后背倚在石壁上。

    双脚蹬地向后一顶,‘轰隆’一声,亮光投进山洞。

    四人窜出洞口,近五亩的平台正踩在脚下。

    “快看,大海。”

    随着常义惊呼,北侧四十里外,蓝天白云下。

    瓦蓝的海平面映入眼帘,海中那三个山头相连的岛子清晰可见,不时有一层层白色浪花翻滚涌现。

    山下片片树林掩映中,一个个村落星罗棋布。

    小九伸出手去,其他三人赶紧有样学样。

    围着平地走了一圈,看着南侧绵延群山。

    小九深沉的诵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第5章天地灵气

    三个小孩齐声诵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小九每人竖了个大拇指,赞道:“都是状元之才。”

    四人嘚瑟完,赶紧寻找枝条碎石,‘修建山顶道观’。

    太阳正在偏西,边缘处的枯枝落叶小石块,不敢往前凑,只能用手里‘兵器’扒拉过来,很快捡了一大堆。

    四个人叽叽喳喳,忙了个晕头转向。,终于用小石头木棍树叶,搭建完成了棋盘大小的道观。

    看着脚下的小道观,四人如同完成了神圣使命般庄重,小九指着地上的小道观,分配了房间,随后七嘴八舌的起好了观名,神龙观。

    看着太阳正在落山,小九搬来大些的石头围住杰作,防止山风吹跑神龙观。

    四人又在四周撒了一圈尿,宣示了领地,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钻进了山洞。

    没了心事,又完成了一件神圣的大事,几人下山跑的飞快。

    隐约看见道观的飞檐,观里的老四宝坤,老五广辉迎了上来。

    “小九,这边,师父不放心,让出来找你们。”

    “四师兄,五师兄,你俩不是去蓬莱玉霄宫了吗?”

    小九离着宝坤还有二十步,脚尖点地纵身而起,如飞鸟入林般向宝坤扑去,宝坤怕他磕着,赶紧跳起老高接住小九。

    嘴里埋怨:“没得不稳重,磕着怎么办。”

    老四宝坤平时嘴碎,好占小便宜,但对人特别好。

    其他六个师兄对小九没的说,但都是一副师兄长辈般的关爱。

    只有宝坤神经大条,成天嘴里碎碎念,小九也喜欢和他没大没小的瞎闹。

    宝坤抱着小九,轻拍他的小后背:“和你五师兄回来一个多时辰,没见小九,心想又跟着大师兄下山了?

    师傅说你们去山顶玩,这瞅着天要黑,就打发出来寻你们。

    此次和你五师兄,专门给你带的乌鱼子,咸蟹子,海虹干,柳叶鱼干。

    山下可不太平,师傅也说不让你下山了,今年逃荒的人太多了,济南府起了蝗虫~。”

    老五上前,一把抢过小九,甩到肩膀上。

    “唠叨起来没完了,我这等半天没捞着抱抱咱家小九,对不对啊小九?”

    小九骑在老五广辉的肩膀上,抱着他脑袋笑着说:“五师兄对,四师兄对,其他师兄也对。”

    两人同时对小九竖起中指,齐声道:“庙堂奸相。”

    亥时,诵完经文的道人们洗漱完毕,回到各自卧房歇息。

    老道拍了拍正在榻上打瞌睡的小九,将一本书推到他跟前。

    指着书说道:“练好道家功法,站着可睡,走着可睡,飞在空中可睡,总之练好功法,若是本人不愿走,就可以不死。”

    小九一听来了精神:“师父,您真能瞎编,秦始皇不还是死了吗?”

    “秦始皇?哪个道观的?什么辈份?”

    “咱爷俩谁问谁啊,您是我师父,咋还问我?”

    “对对,你别打岔,这本道家功法,名正阳功。

    一旦练成,可镇社稷,祛干戈,止杀戮,还能决生死。”

    “这么玄?道家几人练成?”

    老道捋着长须,晃着脑袋:“道家在册近三百年,只有两人练成。

    一是这功法创造人,张真人三宝也。

    二是洪武高皇帝的供奉,钟真人一奎也。”

    “原来真有这事,那师父和师祖快练成了吗?”

    “你师祖丹田有气,却无法使用,经常拉肚子。

    为师没有感觉到气田,只会八段锦,才被你师祖撵出来了。”

    “既然您二老都不成,那我就练练。”

    “听你这么拽,为师就放心了。

    来,跟着为师念:天乃浩渺无边之苍穹,地乃山水相连之尘世,风起云涌~,哎~,一起念,咋还睡上了?”

    “噢,师父,您把书给徒儿吧,您一说经文,徒儿就想睡。”

    “也行,那师父先睡,外头月光明亮,你去院子里用功,灯油涨钱了。

    听说下个月,新的涨价小窗户又到了,还得涨。”

    看着老道睡着,小九斤吹灭油灯,拿着书,蹑手蹑脚来到院子中。

    坐在石凳上,这月光是亮,但远没到能看清字的程度。

    好在有很多图画,小九便看着图,舒展四肢开始练习。

    图画共有十六副,每一幅都是四肢牵引内劲行走的路线。

    小九斤放下书,脑海中闪现各种图画,随即抬手起势,弓步向前,将动作伸展加以练习。

    随着动作连成一体,小九斤慢慢进入冥想状态,小小的身躯周围,从各个墙角飞来许多枯枝树叶。

    随着小九斤四肢舞动,渐渐形成气旋,这股气旋越升越高,很快和房顶平齐。

    气旋飞速旋转,小九斤的身影被包裹在其中,已经无法分辨。

    直到‘啪’声响,小九斤赶紧收功,凝神观瞧,原来立在墙角的铁锹被风吹到,把小九吓了一跳。

    收了功,坐回石凳,重新翻看,这才发现,书中的字,清晰无比的展现在眼前。

    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真有用,幸亏师父睡着了,否则看徒儿练成,岂不得改口管徒儿叫师傅了。

    卧房内,用木棍支起的窗扇旁,老道大眼瞪的如铜铃,惊诧的怕出声惊着小九,死命咬住自己手指强忍着。

    这万一走神儿,再岔气人就废了,看着小九重新坐下,翻书研习。

    老道慢慢平复下心情,七代人,守着这本功法,无一人练成。

    看这孩子,练不练的,他是缘分呐,没有缘分,练到老也白扯。

    手指一疼,老道松开口,老皮下面就是骨头,差点嘣着牙。

    得赶紧给师父写信,让老人家高兴高兴,也许收着信,能让我回山瞧瞧,唉~,好多年没回了。

    翌日辰时,道人们都下地干活了。

    老道做了碗荷包蛋,从橱柜里拿出个小罐子,挖了小半勺红糖放进碗里,想了想又加了半勺。

    搅匀了试着不烫,端着碗进了卧房,小九还没分房睡,仍然和老道挤在一个榻上。

    把碗放在炕桌上,俯身道:“九儿~,醒吧,洗把脸吃饭了。”

    “师父,这么快天亮了?”

    “早亮了,你师兄们都下地一个时辰啦,困成这模样,这功法练得不怎么样啊。”

    “哪能一下练成?再说咱这院子也不成。”

    “这院子碍着你练功?,那可不能拆。”

    “如此只能去山顶练,此功需吸收天地灵气。”

第6章沈知县的礼物

    听完小九的天地灵气论,老道忍着笑,满脸严肃,认真的点点头。

    边给小九系着扣子边说:“道家功法里有这一说,最好的地界是山顶。

    那十多亩平地,为师原本要筑塔。

    多方筹措二十年,也未找到弘德人。

    观里还有些砖瓦木料,给小九盖一间静室就是了。”

    原本听到一座塔,小九心中窃喜。

    听到最后,话风急转直下,成了一间静室。

    还不如找个山洞,寻个崖壁啥的。

    看着小九噘着嘴,老道拧干布巾,给他擦着脸和手。

    劝说道:“不是柴房那么点,正屋三大间,左右各两间耳房,如何。”

    “师父,”

    “哎~”

    “您对九儿真好。”

    “你是老天送给师父的关门弟子,不对你好对谁好。”

    “那徒儿自己画个样子,照着修建吧。”

    老道端着木盆,差点掉地上。

    这小子睁开眼灌蜜汁,原来把套下这了。

    “九儿,虽说现在劳力不缺,有口饭吃要多少人有多少人。

    可咱们观里的砖瓦就那么多,再出去买,三两年也建不起来。”

    “师父,九儿就想建个地龙火炕。”

    “这小子,不早说,给为师吓得心直扑腾。”

    “谁把道长吓着了?本官倒要会会他。”

    一老一小正在咋(za)牙,院子里响起说话声。

    老道赶紧迎出门:“这哪阵风把县太爷吹到这儿?”

    知县沈江维进到后院,摆摆手:“免礼,本官挂念小九,特来瞅瞅。”

    “孩子刚起来,大人屋里请,咦?咋来还带差官啊?”

    四个衙役挎着腰刀,步入院内,分左右伫立。

    “莫怕,府城灾民遍野,屡次冲击城门。

    今天张大年千户,已奉知府大人令,出城安置灾民。

    本官蜗居城内一个多月,今儿总算出门走走。

    这顺着腿,就拐到山里啦。”

    “里边请,里边请。”

    “九儿啊,本官就记挂你,快让本官抱抱。”

    小九斤跳下凉榻,跑上前,双臂张开抱住了刚进门的沈大人。

    沈江维伸手至小九斤腋下,要把他举起来。

    刚使劲:“哎吆,不成,这腰酸的很,使不上劲。”

    小九闻到他身上的草药味,还有尿骚味。

    老道上前扶了一把:“别撑了,贫道施针吧。

    已经有了儿子,那方子不能再用,就是不听啊。”

    小九在旁边,也搀着沈江维的胳膊。

    沈江维摸摸小九脑袋,歉意的说道:“听,怎能不听。

    来时给五房妻妾都说了,上山治病,回去至少将养一个月。

    再由着她们,骨髓也得榨干了。”

    扶着沈知县在凉榻趴好,老道给他略作推拿。

    取出银针,开始针灸。

    小九爬上凉榻,端着碗吃鸡蛋。

    荷包蛋加的红糖,香喷喷甜丝丝,小九很是喜欢。

    过了片刻,沈江维长舒了口气,明显精神了许多。

    侧着脸对老道说:“本官再无福消受你的妙手,下个月就要去济南府啦。”

    老道手里未停,轻捻着银针说道:“那是上府之地,升官是好事啊。”

    “咱俩这么多年,何必说这场面话。

    那年有了宝儿,本官才敢拿着方子进京。

    不仅取了三张道碟,还得了承诺,回祖地淮安府任职。

    本打算心愿得偿,谁知派去济南府。

    虽说跳了两级成了六品道官儿,可济南府今年蝗灾旱灾齐至。

    此时前往,一家老小如何打理,唉~。”

    老道心想,我信你个鬼。

    什么一家老小,怕是去没地儿捞银子吧。

    不但捞不到银子,还得搭上银子雇兵防民乱。

    万一染个疫病,出个乱子,都是倾家荡产满门发配的结局。

    嘴里安慰道:“倒也不必忧心,上府之地富甲门第多如牛毛。

    蝗灾已过,田地补种也还来的及。

    家人缓了一年半载,等你安定了再去不晚。

    你啊,正好养养身子,再折腾空了,叫天都不灵。”

    沈大官人老脸一红,尴尬的点点头。

    沉吟着说道:“小九的碟牌已获礼部签署录档,十年来仅此一份。

    听说为了此事,还上达天听,实属难得。”

    “贫道自是省的轻重,僧录司备档,乃为一教后人接续,从来都是慎之又慎。

    其余堂司签发,也胜士子功名。

    沈大人,您是小九的恩人呐。”

    沈江维摆摆手:“守着孩子,勿言些重话。

    此番前来,是让你知晓一事。

    所谓人走茶凉,牛头山那座宅院,府台大人垂目已久。

    虽说沈某去上府任职,同品六级。

    他是一届主官,沈某却是府辖一道,还是有差别的。

    所以沈某要将那宅子,捐给青云观。

    小九乃录档执照之人,如此小山小观本就分内之事,你看如何。”

    老道手捋长须,心思起伏不定。

    牛头山那座宅子是五进大院,居莱州府东南高地。

    站在山顶,可俯瞰整个城内。

    莱州府与掖县衙门共居一城,没有太大恩怨,两级衙门都不会撕破脸行事。

    此番沈知县高迁,这些带不走的产业怕是要白扔了。

    捐给道观,只为变现银钱而已。

    那宅子青石基座,牢固结实,景致也好。

    山下还有八百亩水浇田,也是难得的高产田。

    但是山上没水,每天佣人的差事,大部分都是挑水上山。

    想到此,老道叹口气:“观里真受用不了,那宅子僭越啦。”

    沈江维脸色难看,心想你好歹还个价。

    大差不差的,给点钱就得了。

    小九执照在手,做个牌匾挂上就成。

    官府犯不着跟教派争房子,丢不起那人。

    “师父,这事儿能成。”

    小九爬过来,坐在榻上看着老道。

    “九儿,大人说话,你莫要插嘴,去看书吧。”

    “是,”

    “等等,让孩子说完,你这老道,怎能堵塞言路?

    九儿,跟沈大大说,你是咋想的?”

    “那我可就说了?观里粮食还能延续,黄白之物少之又少。

    没有香客,没有进项,师父的道袍好几年没换过。

    沈大大远迁小千里,自然得携现银方便。

    这样行不行,沈大大估个数,观里十年内分期送到府里。”

    沈江维眼前一亮,细水长流啊,妥啦。

    “就这么办,取笔墨纸砚来。”

第7章小道长上任

    老道拿来纸笔砚台,沈江维趴在榻上,纸笔在板凳放置平整。

    提笔蘸墨,略一思量下笔如龙,一挥而就。

    一份私产捐赠道门的文书就写好了,搁下毛笔吹吹墨汁,对小九招招手:“九儿,念念。”

    “好咧”

    小九接过捐赠书,嗓音稚嫩却清亮:“兹有私产一处,契数甲子库乙橱辰格第五卷。

    赠与青云观九斤道人为栖身观,望修身,正心,度劫难。

    此契共有正屋五栋,耳房杂室五十五,宅基八亩七分,山田二十二亩。

    山下西河村一处,佃户六十七,民四百一十九,上田一千二百亩,标界五处,分别为~~,赠人沈江维,受捐人九斤~。”

    小九斤有些感动,虽说要花银子,但人家抛了家产,毕竟低价给了自己。

    若是送给府台大人,人家给的程仪也比自己给的多吧。

    小九斤哽咽着:“沈大大,观里真买不起。”

    说完咬住小嘴唇,眼泪扑簌簌无声而下,老道和沈江维印象里,头回见小九斤落泪。

    好像进了道观,从未见其哭过,即便在吃奶时。

    此刻见小九斤无语泪流,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心都碎了。

    沈江维扎着银针,经脉被封住,勉强抬起手,把小九斤拽到眼前。

    抬手擦擦九斤泪花,安慰道:“大大从心里,把你当儿子。

    况且这都是卖给你的,将来有了积蓄,多给大大送些好吃。

    长大后,来济南府玩儿,别把大大忘了。”

    “他沈大人,给孩子这么大恩情,可怎么得了,您到底要多少银子?”

    看着老道那担心模样,沈江维笑道:“小九不是说了吗,十年还清,多少银子吗,有多少啊?”

    老道摸摸干瘪的口袋:“观里还有二百两。”

    沈江维若不是封住穴位,能从榻上蹦起来。

    虽说二百两,也顶他一年俸禄,但人家这是拔根走人,这点银子不够塞牙缝的。

    沈江维指着老道:“马老道,你够狠,九儿,咱摁手印,回头打发人把契书给你送来,可别学你师父,太抠了。

    沈某做了八年县令,吃你师傅的酒,两个手都数不完,赶紧拔了针,本官得回去给小九办契书。”

    老道嘿嘿笑着:“你看看你,咋还急了,宴席都备着呐。”

    说完朝北面小院喊着:“老六,老六~。”

    山里六师兄刘凯,从小就励志做厨子。

    他母亲病逝前告诉他,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从此,小小的刘凯发誓做一辈子厨子。

    在后院摘菜的刘凯,听到师父吆喝,赶紧答应着跑来。

    肥胖的身躯,七尺身高,两百多斤体重,跑起来跺的地面‘咚咚’响,房顶都往下落灰尘。

    “师父,啥事?”

    “准备酒菜,沈大人留下吃饭,整点拿手的,别心疼银子。”

    “知道啦,错不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老道看看房梁,依然牢固这才放心。

    沈江维见老道管饭,重新趴好,喊来衙役,拿出大印盖在赠书上。

    又让小九斤,把小手沾满印泥,摁了掌印。

    随即长舒了口气,摆手道:“等送来地契房契,就去收庄子和宅子。

    给你师父收好,以后,沈大大能不能饿肚子,全看咱家小九啦。”

    一场赠与,五年后竟引出一场风波,当然,这也是想不到的事情,都是后话。

    十天后,六月初一。

    衙役送来礼部签发的道士执照,九斤的名字和部堂十一位大人的签名,都赫然在目。

    执照打开一尺见方,中间一行大字:兹给付道员九斤收执准此。

    鲜红的四方大印,正在中心。

    右侧大明僧教律,言无照惩处刑之规定。

    左侧是尚书,左右侍郎,僧教司郎中,署外郎,堂司主官,都吏等签名。

    老道只有堂司签发的度碟,还没见过最高部堂的执照。

    一家人围着,不时发出‘啧啧啧’唤鸡的叫声,自古有一照不三举之说,为何?

    在大明,举人享受无徭无赋,胥吏出仕的待遇,好比后世公务员,荣耀无两。

    想要泛海出关,远窜塞外却是不能。

    道员执照却宽泛得多,三百六十行皆通行,居山下海,收徒开荒都是修行。

    其它举人能干的,道人能干,举人不能干的,道人却干的。

    嘉靖朝发出四百多度牒,一度泛滥成灾。

    后来经过朝廷多年清理,大都收缴销毁,多年后才发出一张,可见其金贵程度。

    老道展示完,喜滋滋收纳起来,小心翼翼锁进橱柜。

    一份房契,一份地契,让七位师兄垂涎不已,淌出的哈喇子,差点湿了文书。

    小九斤看到常义,蔡兴,李东跑进来,站到板凳上大喊:“小的们,跟随本大王,收宅子喽。”

    ‘啪’的下,小屁股挨了一烟锅,老道把他抱在怀里:“不急,那套宅子,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住。

    让你大师兄先去那庄子知会声,以前怎样,照旧,宅子吗~,老五。”

    “师父,”

    “你写个观名,雕块匾额挂上再搬进去。”

    “叫啥名?”

    常义跳着脚喊道:“神龙观。”

    老四宝坤赶紧捂他的嘴:“瞎说,龙不能用招牌,想造反呐?”

    “那叫啥名?”

    几个小孩子没了注意,师兄们也苦思冥想不得要领。

    老道沉思一会儿,捋着胡须道:“咱这里是青云观,青,黑也,小九的道观,取个白,就叫白云观吧。”

    小九念了几遍,撅着嘴道:“师父,听着像尼姑庵。”

    “瞎说,先叫着,长大了自己改名。”

    三天后,老道看了黄历,宜动土搬迁。

    几个师兄抬着匾,连着山下百十位蹭饭,哦不,热心的村民。

    一起浩浩荡荡,向牛头山走去。

    牛头山在大基山西北二十多里,翻过牛头山七里外,就是府城。

    小九斤背着小手,迈着小腿走在前头,硬是走出了大将军巡边的味道。

    常义,李东,蔡兴手拿各自西天布道的‘兵器’。

    挺着小胸脯,意气风发的跟在身后。

    九斤已经答应了,三人每人都能分一间房子,以后开门单过,都是爷们啦。

第8章哪来的道姑

    一路走走停停,不光小九斤他们头次走这么远,身后近百个小孩子也是头一回。

    家境好有双小布鞋穿,差的有草鞋,更多孩子则是赤脚走路。

    二十多里山岭坡道,身后人群队伍越来越庞大。

    老三车贤紧走几步来到老道身边:“师父,大师兄那里只备两桌席面,这咋整?”

    老道看着身后乌泱泱的‘丐帮’大军,老的小的都奋力紧跟不掉队。

    虽然看着眼晕,但这时候不能掉份。

    “你去问问你小师弟,今天他是观主上任,道观开张,咱们都是客。”

    “不亏是师父,徒儿佩服。”

    “光佩服不行,得学。”

    “明白,这就去给小师弟说。”

    车贤小跑着,追出二里路,才看到一群拿着柳枝条的孩子。

    被一群破衣烂衫的小孩围在中间,走着六亲不认步伐的正是小师弟。

    车贤赶紧走过去,六七个穿着补丁坎肩,光屁股赤脚的五六岁孩子拦住去路。

    其中一个用木棍一指车贤,稚嫩童音呵道:“无令不得靠近神仙,你是谁?”

    “噢~,我是神仙的三师兄,问问今天吃什么。”

    “吃什么?道观开张当然得吃肉啦。”

    “你不让我过去,神仙不点头,没法做饭。”

    “那不能耽搁,快过去吧,多放点肉。”

    好容易来到小九斤身边,老三挠挠头:“九啊,师父说今天小九上任,白云观开张。

    这吃饭的事,得小九做主,白云观得管饭。”

    正嘚瑟着冒鼻涕泡小九斤一听,立马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吧了。

    扭头环视一圈手拿柳树条,大都光着腚的五六岁小屁孩。

    近百个小孩,都眼巴巴瞅着小九。

    小九哭的心都有,白云观它不是白吃馆啊。

    光小孩也说的过去,后面那两百多大人啥情况?

    小九搂着常义和李东:“哥几个带着人马前行,贫道有些尿急,去去就来。”

    李东一拍胸脯:“咱与道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去尿急。”

    “对,尿急,道长说急咱就急。”

    “好,你俩真是好兄弟,仗义。”

    小九无奈转过身,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三师兄,天不早了,大伙都挺忙,散了吧。”

    “那怎么成,今儿个是师父选的良辰吉日,开张大吉。

    无论如何都得热闹一番,如此才能打出白云观名头。”

    “三师兄,你真够意思,小九省得了。

    小的们,随本大王,攻打县城,冲啊~。”

    还在惦记着吃什么的小孩子们,听到县城两个字。

    满脑袋都是油炸果子,糖豆子,芝麻饼,肉包子。

    顿时来了精神,叽叽喳喳喊叫着狂奔起来。

    很多孩子摔的满地滚,爬起来找着方向就撵上去,非常勇敢。

    老三车贤看看往西跑的尘土飞扬的孩子,向东看看乌泱泱的村民。

    叹口气喃喃道:“得了,先去告知大师兄吧。”

    大师兄高廷贵和二师兄程文举,已在牛头山住了三天。

    每天忙着清点农庄田地,人口,存粮,牲畜,牛头山大宅的物资家具。

    老话说,好家搬三搬,穷的不剩半块砖。

    沈江维搬家,除了细软衣物被褥,所有家具瓷罐盆景狗猫都留下啦。

    可把高廷贵和程文举忙坏了,小到扫帚水桶,大到衣橱木床都要登记造册。

    师父又传话,准备几桌席面,预备官府和乡绅们到访。

    这天没亮哥俩就起身,一个到集市采购鸡鸭猪羊,一个招呼佃户垒灶架锅。

    乡村专做红白事的厨子也到了,招呼帮闲挑水杀鸡宰羊。

    正忙的跟狗似的,山下响起唢呐腰鼓声。

    上山坡道三里多,中间还有两道弯,两人伸着脖子也看不清。

    老二程文举正在淘洗猪肠子,擦擦手站起身说道:“大师兄,这来的太早些了吧。”

    “不是师父他们,咱家哪有唢呐?”

    “莲花教?”

    “瞎扯,匪首满门抄斩,其余几千口全发配边关了。”

    “要不要下山接迎?”

    “等拐过来看清再说。”

    两人还在嘀咕,一队道士道姑吹吹打打拐过山道,出现在视野里。

    一水的青色道袍,皂白道靴一尘不染,青纱道士帽乾坤盘黑白醒目。

    中间滑竿上,一位头戴道士冠,穿黑白方块道法袍的道姑,威严就坐。

    长长的白色拂尘,昭示这位是拥有道号的修士。

    程文举一愣:“哪来的道姑?”

    大师兄有些见识,不敢怠慢。

    整理下补丁道袍,拉着程文举小跑着迎上前去。

    两人跑到近前,立在路旁躬身问道:“不知真人上山,青云观大弟子,二弟子恭迎告罪。”

    上百人的队伍停下,为首一位高大道姑上前,拱手道:“崂山太一观林玉芝真人座下大弟子,文若有礼。”

    “哦,不知因何来到牛头山?”

    “旬月前得知鲁东有弟子九斤开观,特来恭贺。”

    “山上请,快请。”

    队伍唢呐锣鼓重新奏响,两人在路边躬身施礼。

    到底没敢抬头看看那叫林玉芝的真人,后面二十多辆牛车两人却看个仔细。

    程文举不解的问:“师兄,这真人把家搬来了?”

    “我上哪知道去,走吧,再去买两头猪是正事。”

    转身刚要跟着队伍上山,山下又响起唢呐声。

    在两人懵圈的时候,一队道家仪仗出现在山道上。

    “五连山妙翠观沅严真人,特来恭贺九斤开观。”

    “山上请,快请。”

    半刻钟后,又来一队道家仪仗。

    “北华山玄机观静月真人,特来观礼。”

    “山上请,快请。”

    两人站在山道上,偷偷往山下瞄。

    见再无队伍上山,这才长舒口气,扑通就坐在地上。

    “大师兄,再买十头猪也不够。”

    “说的容易,我上哪去买那么多猪?

    这年月,老鼠都是肉菜,猪羊只有大户田庄里有。

    没有熟人,谁卖给你。”

    两人没想出招,胖厨子哼哧哼哧的背着锅铲下山。

    “梁大厨,干嘛去。”

    “他大师兄,您消遣我,这快五百人了,打死我也干不了。”

    “你等会着,我师父一会就到,再商量商量。”

    刚说完,山下跑来一人,远远的喊着:“大师兄,师父说准备三百人的饭。”

    还没等大师兄反应过来,那大厨把锅铲一扔,撒腿就往山下跑去,竟势如奔雷。

第9章吃了多少苦啊

    厨子跑了,这戏唱不下去。

    高廷贵气的手直哆嗦,指着呼哧带喘来到近前的车贤呵斥:“你嚷嚷啥?这好,厨子吓跑了。”

    老三看着跑没影的厨子:“大师兄,这可怎么办?”

    “师父什么时候到?小师弟哪?”

    他们的小师弟,此刻彻底心凉了,招呼攻打县城,一阵猛跑,实指望甩掉这些蹭饭的喽啰,没成想把自己累的够呛。

    后面百十个孩子却如陷阵营一般纪律森严,步伐整齐的紧跟身后。

    蔡兴,常义小脸肃容,跑在队前压着速度,控制节奏。

    李东在队伍左侧三步外,正扯着嗓子喊着:“左右左,左右左,后面的跟进,中间别拉的太开,跟上,跟上。”

    小九斤才想起来,李东经常被他亲爹娘接回去住些日子。

    他那亲爹在戚家为家将,练兵不止,李东这有样学样了,看来今天这顿饭食,赖不掉啦,想想自己还有个庄子,来了精神。

    沈大人说不能学师父抠门,大不了把存粮吃了,再去西天布道化缘,还能饿死不成?

    想明白后,再跑就没意思了,小九斤看到路边有个树桩,跳了上去。

    李东见小九不跑啦,赶紧下令:“都有啦,齐步~走,左右左,左右左,立定。”

    喊停队伍,把柳条插进裤裆,捏住一头,高抬腿走到小九跟前,横手臂高呼:“报告九道长,大军集结完毕,请训示,千户官,李东。”

    小九斤来不及擦鼻涕,高声喊道:“李千户,带的好兵,归队。”

    “得令”

    小九斤双手掐腰,看着整齐的小崽子‘大军’,心潮澎湃。

    “今天,你们通过了白云观考核,军容整齐,纪律严明。

    本道长宣布,今天人人管饱,撑死管埋,从此刻开始,你们就是白云观的人了,下雨避雨,饿了管饭。”

    说到这里,小九‘啪’呼自己一巴掌。

    底下惊呼一片:“道长~保重。”

    “九哥,想开些,这世界是美好的。”

    “神仙,切莫自残,咱们搬砖也饿不死啊。”

    小九摆摆胖乎乎小手:“有蚊子,拍死了,前面就是牛头山,出发。”

    这支破衣烂衫,多半小孩光着屁股的‘大军’,‘士气’高昂的奔牛头山而去。

    ‘士气’为何如此高涨?因为牛头山飘来浓郁的炖肉香味。

    队伍到达山脚,两位师兄候在山下,小九飞快的跑上前要抱大师兄,两个师兄赶紧拦住他。

    高廷贵刮了下小九的鼻子:“这一身的土怎么见人?”

    “又没外人,有什么见不见的,大师兄,开饭吧,饿死小九啦。”

    “今儿的饭,不是咱弄得,上去就知道啦,师父呢?”

    “后面接着就来,人可不少,咱们先吃饭,晚了汤都没得喝。”

    二师兄眼好使,指着不远处老道一帮子人:“这还多?顶多二百人,山上都五百多了。”

    小九一听急了:“佃户们也蹭饭?”

    “没有,庄子里的人都在往山上挑水,你看~。”

    小九斤这才注意到,穿着麻布补丁短褂的佃户,正挑着两桶水,排着长长的队伍,顺着山道艰难的送水上山。

    很多人都见过小九,纷纷善意的朝着小九招手。

    小九不好意思的挥手致意,沉重的木桶,弯弯的扁担,瘦骨嶙峋的佃户,让小九心有不忍。

    老道率大队村民来到近前,大师兄给他简要叙述山上情形。

    老道想了下笑道:“莫要担心,都是自家人,上山。”

    来到大宅东侧平地,三十口大锅正冒着香气,几百个道士和道姑,正忙着布置桌子碗筷。

    三个穿道法袍,手拿拂尘的道姑,站在山路中间,笑吟吟的看着老道。

    老道走到近前,扳着脸手缕胡须,看着西侧大宅子。

    三个道姑相视一笑,笼手屈膝:“拜见大师兄。”

    “哦,三位师妹啊,何时到的?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神气劲,得亏一个小道观,要是大观鼻孔子不得朝天啊。”

    “就是,活该被师父扔到这山旮旯里。”

    “小二十年没见,还是穷的叮当响。”

    “停停停,三位,这么多年没见,就是来笑话贫道不成。”

    “谁愿见你,师父让来看着小九斤的,咱们的小道长呢?”

    “小九,来,见过你三位师姑。”

    小九来到老道身边,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三个仙姑。

    老道指着西侧第一位介绍:“大师姑林真人。”

    “小九见过大师姑。”

    “二师姑沅严真人,三师姑净月真人。”

    “见过~,”

    “这就是师父说的小九斤啊,跟着大师兄成了土猴了。”

    “多秀气的孩子,让大师兄养成乞儿了。”

    “好可怜的孩子,吃了多少苦啊。”

    “文若,快领着你小师弟去洗洗,把带来的衣服给他换上。”

    看着小九离去,老道神情有些落寞:“师父没说让我回山一趟?”

    林真人叹口气:“师父八十九了,师兄但凡认个错,就过去了。”

    “我没错,我练不成,为何要撵下山?”

    “师兄,你这不是还没迈过这坎儿嘛,难怪师父不许你回山。”

    老三静月凑到跟前:“大师兄,师父说你是有福之人,天降弟子,独一份。”

    老道眼角露出喜意:“我只想小九快乐的长大,师父想让九儿出仕,我不会答应。”

    沅真人叹口气:“师父早料到你这么说,来信也没提送小九回山的话。”

    “哼,提我也不答应,只要我活一天,就不准小九离开半步。”

    道家的大席面简单又热烈,在炮竹声中上完牌匾。

    人们盼望的大餐终于开始,凳子桌子有乡绅和辈分高的道人使用。

    其他道人,佣人,村民,佃户,帮闲各找石头木桩。

    孩子们则蹲着或席地而坐,三三两两端着木碗陶碗,胡噜胡噜吃着肉粥。

    老道一桌有酒,炖好的手抓肉,两种腌菜。

    每人面前都是三个碗盛菜,加一个酒碟,一双筷子。

    小九做为开观主人,坐在长条桌的上首。

    左手边是卫所千户,掖县县丞,县尉,书吏等官府人士。

    右手边是老道师兄妹四人,陶员外,张员外等乡绅地主。

    老道对小九点点头,一身崭新小道袍的小九,越发秀气可爱,站在板凳上大喊一声:“开席~。”

    喊完跳下凳子,端了一碗肉跑去找常义一伙子人去了。

    佣人们上前,给每个人盛上菜肴,都是沈大人留下的人手,眼力劲没的说。

    酒少添酒,肉少添肉,绝不会让碗空着。

第10章让山活起来

    牛头山比大基山矮很多,整个山脊东西五里左右,山峰远看像牛头,近看山顶如乌纱。

    大宅子错落修建,顺着山势如阶梯般分布。

    最前面两套院子为低层,占平台两亩多。

    向北爬七十级台阶,是后三套宅院的地方,有五六亩大小。

    整个宅子用石块垒了高六尺围墙,有南大门一处,东侧角门一处。

    老道来的第一件事,就把大门改成东向,迎着朝阳多好。

    拆掉南门三间房,挪到东门,只搭上灰浆的银子,干活的人不缺,还不用支付工钱。

    过了宅子继续向北,顺着山势攀爬二三十丈,就是峰顶,站在上面向西北瞭望,可清晰看到八里外整个府城内貌。

    宅子虽然建在高处,有这峰顶护在北侧,冬天有效抵御住了彻骨寒的北风。

    东门外七八亩山田,今年啥也没种,长满杂草,现在稍微平整一番,变成‘大宴宾朋’的场地。

    村民,佃户,帮闲都吃饱了,用的碗要拿走,这是粘福气的习俗。

    主家不会让你端着空碗走,或半碗粥,或几块骨头,或一块饼。

    实在没有剩饭,一小把盐,一撮黄烟叶,一瓣糖片都是心意,没人计较。

    众人散去,山上除了道士道姑,还有常义,蔡兴,李东。

    不过今天又多了两个孩子,包磊和包力兄弟二人。

    上个月他们的母亲病伇,父亲是军户,坐船渡海支援辽东,三年多没有消息。

    这俩六岁的孩子,只靠东家一口,西家一勺的勉强活着。

    这种当地村民军户的孩子,陶员外也不收留,因为长大留不住,赔钱货。

    家里没有坟地的人家,道观有义庄,不管死只管埋,通常在后山有专门地界下葬,几块板子也是免费的。

    木牌烙上名字,后辈若出息了,就会迁回祖地,给道观添置香火银子,表示感谢。

    这么多年,老道一直在赔钱坚持,尚未有出息的后辈来迁坟。

    老道和道姑他们一桌还在聊天,小九斤领着五个喽啰开始巡山。

    先爬到峰顶,看了远处的府城,四个方向四座门,东西街南北路各有四条。

    无数的小巷子如棋盘纵横,方方正正四平八稳的一座城,一水的青砖城墙没有夯土,高三丈坚固异常。

    府衙县衙,各据东西,是城内最宏伟府邸。

    向东看着鹰嘴峰,巍峨耸立,山林茂密,那也是小九的老窝。

    几个小孩摘了些酸枣。捡了些年前掉落的栗子核桃,砸开外壳每人塞了一兜子。

    一边吃一边顺着山势下坡东行,走了三里多路,有道断崖山谷拦住去路。

    常义找了颗斜向的大树,爬上去查看地形。

    不一会儿就喊着:“小九,下面是水潭。”

    “估摸下到水面有多高?,水有多深?”

    “到咱们站的地方至少十丈,水面发黑看不到底,不浅。”

    “下来吧,寻个地儿下去瞅瞅。”

    蔡兴不解的问:“一个水潭有啥看的,要是有鱼还行。”

    小九大人般的叹口气:“这山给了咱们,你们没发现?最大的毛病是没水,没水的山就是死山。

    那些挑水的佃户,种田本就不易,每天还要挑水上山,一天天一年年,何等辛苦。

    咱们住在这里,喝的不是水,是他们的汗。”

    听小九这么说,几个孩子没了欢笑,小脸肃穆。

    连刚从树上下来的常义,也绷着小脸眉头皱起。

    李东想了想:“那咱们就寻下去,看看这水潭能用不。”

    “能用怎样,这么高如何把水弄上来?”

    “那也得想法子弄上来,我可不想喝佃户的汗水。”

    “小九你说怎么干,咱都听你的。”

    小九看着山势说道:“既然是咱们的地界,就得让山活起来,咱们寻它一圈,总有低矮处下到谷底。”

    几个小孩有了目标,都来了精神,各自拿着树枝柳条抽打草丛,驱赶蛇虫,顺着山谷裂缝边缘继续东行。

    一路下坡,让小九充满信心,行进一里多路,一块巨大突出的岩石出现在眼前。

    岩石两侧各有一颗几个成年人才能抱一圈的大树,不知活了几百年。

    两颗大树干爬满了粗大的藤条,一圈圈缠绕着直通树冠顶端。

    爬上岩石,谷底全貌一览无余,岩石下方,是向东延伸的砂石平地,向西不到一里,就是那个水潭。

    水潭墨绿色,方圆三十多丈,周围山体灌木丛生,把水潭遮挡大半。

    若是路过也只认为是深沟,很少有人会想着看看深沟里是什么。

    向东延伸出三里多,是和山体高度相似的崖壁。

    蔡兴有些担心:“小九,还下去看吗?怪瘆人的。”

    众人趴在岩石上,经他一说才发现,这里太安静了。

    没有飞鸟,没有兔獾,连啄木鸟敲树干的声都没有。

    小九来了豪气,新道袍挽起来系在腰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山能不能活,就看这谭水了。”

    说完来到东侧大树前,看着粗大的藤条说道:“下谷地全靠它,可惜没带柴刀上来。

    你们谁去找块锋利些的石块,我带着爬上去把藤条拆下来。”

    平时掏鸟蛋爬树没问题,可这么大的树还顺着藤蔓向上爬,也就只有小九能招呼。

    几个小孩很快找来一堆石块,奇形怪状五花八门。

    小九选了块一面薄一面厚的石块,在手里颠了颠:“这块就成,你们躲到西边大树底下,小心藤蔓掉下来砸着。”

    说完把石头掖进腰带丝绦里,拉住藤蔓扯了扯很结实。

    深吸口气,纵身跃上,抓着藤蔓向树顶爬去,很快消失在树冠中。

    底下传来关心的问候:“小九,小心些,抓稳。”

    “上面什么样?看不到你啦。”

    “宽敞不宽敞,能盖房子不?”

    “有没有鸟窝鸟蛋,带些下来晚上吃。”

    小九没心找鸟蛋,正尽力向上爬,藤蔓越是顶端,越容易砸断。

    很快找到了嫩绿的地方,虽然离着顶端还很远,也不能要了,颜色嫩绿的地方不结实,容易断裂摔着人。

    小九站稳脚跟,找好位置,摸出石块开始砸这手臂粗的藤蔓。

第11章谁射的箭

    小九斤举起石头才发现,这藤蔓比自己手臂还粗,心里后悔没带斧子,再回去拿天黑也回不来。

    四下张望,鸟都没一只,只好收起心思,凝神运力,把石头抵住藤蔓,猛的灌力下压。

    ‘啪’一声,藤蔓应声而断,‘哗啦’藤蔓落到树下。

    小九斤站在树杈上傻眼了,这如何下去?飞下去简单,明天十里八乡的饥民都会涌到牛头山,这里出了会飞的小神仙,还能没饭吃吗?

    新县长听说从扬州来上任,磨磨唧唧走了快一个月了,明年春天能来就不错了。

    没有县长,饥民无处安置,张千户只能把人驱赶的远远的。

    自己闯出名头,饥民就会来吃光自己的粮食,官府还得治自己私聚灾民,蛊惑人心图谋不轨的罪名。

    想到这里,小九斤把石头掖进衣带中,刚要厚着脸皮喊救命,猛地看到大树被藤蔓勒出的沟痕,至少十年八年缠绕,才能勒出一拳深的沟槽。

    小九斤拍拍树干:“来牛头山探水潭,要用藤蔓下谷底,无意中解救了你这树神,也是缘分,看好这潭水,以后小九斤罩着你。”

    一阵山风吹过,树冠哗啦啦响动,小九想,树活千年也成精啊。

    一边手抠脚踩靠着勒痕向下走,一边嘴里碎碎念:“那边大树是你兄弟吧,好人做到底,小九把它也救了吧。”

    一阵大风吹过,小九斤没抓牢仰身往下掉,正好落在树杈上。

    风停了,小九一看,竟是西边的大树杈伸过来接着自己,草木山林有灵气,这会儿小九真信了。

    透过树叶,小九看到树下五张小脸正仰看树冠,大喊一声:“到那边去,一根不够,还得再砍一根。”

    看到五人跑开,小九如法炮制,刷啦一声,这根赖皮藤蔓也掉了下去。

    小九斤回到地面犯了难,上面好断,底下更粗,没招了,李东围着转了仨圈,一拍小手:“我爹说寻藤摸根,藤粗根细,咱们找它的根准行。”

    众人齐呼有理,开始顺藤摸根儿,找到最后才发现,这两根藤来自谷中半山腰。

    常义最聪明,说掀一根下去,另一根绕树上放大半根,正好连接不用挽扣。

    藤蔓架好,几人挣着下谷底,最后剪子包袱锤,小九,常义,包垒各赢一局,获得首发资格。

    常义迫不及待顺着藤蔓向下出溜,小九和包磊分别空出一个人空隙跟着下滑,防止踩到下面人的脑袋。

    此处崖壁不高,也就三丈左右,常义眼瞅着离地只有不到一丈,“呜嗷”声狼嚎,一头如牛犊般巨狼不知从哪里窜出来。

    跳到半空咧开獠牙大口,对着常义就咬,獠牙大口如脸盆大,小常义一旦被咬中,都不用嚼直接就能生吞。

    常义惊叫着撒手捂眼,眼瞅着摔了下去,小九斤不容多想,抠出腰间石头砸了出去。

    石头如弹丸出膛,“噗”的声把狼头砸的粉碎!

    血腥气顿时弥漫四周,小九对包磊喊道:“踩到崖壁上等着,我下去看常义再说。”

    “行,你去吧,小心些。”

    小九斤不敢耽搁,直接松手跳了下去。

    常义仰面朝天躺在一堆沙子上,小九赶紧拍拍他的腮帮子。

    见他睁眼,高兴的说:“没事就起来,那狼让我打死了。”

    常义猛地手指小九斤身后,凄厉声喊着:“快,狼,好几个。”

    小九刚转身,狼的獠牙大口已到眼前。

    小九斤化拳为掌,低头躲过狼爪子,小手掌如锋利铁铲,直捅进狼的下巴。

    单胳膊借着狼的惯性,轮圆了“啪叽”声暴响,这狼在石壁上摔得稀烂。

    未等收回小手,后面五只狼已经窜到半空,分上中下对着小九就咬了下来。

    小九下意识的提起死狼抽了过去,一只野狼“咣”的声被砸飞。

    咬小九肚子的狼,鼻尖已触到小九的道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携风带雷的厉箭。

    “噗”的声扎进狼的耳朵,这厉箭去势如飞,带着狼扎在五步外的树干上。

    小九斤满身狼血,腥臭难闻。

    努力睁大眼睛,因为还有三只已到眼前。

    小九斤脑袋清醒无比,自己要嗝屁啦。

    投胎转世而来,本想妻妾成群,锦衣玉食,今天都玩完。

    身旁头顶剑锋如芒,华衣飘飘,五个道姑从天而降,护在小九斤身旁。

    剑法如闪电,携风势破竹,砍、刺、削、斩、招式飞舞,剑光闪烁,很快将三只狼斩杀殆尽。

    一个高大的道姑抱起小九,顾不得一身血污,大手擦着小九的脸:“伤着没,胳膊腿儿还在,别怕,别怕。”

    道姑那高挺的胸让小九有些不适,赶紧回道:“大师姐,没伤着,那是谁射的箭?”

    三个道姑已经走远,开始在搜索这片峡谷,大师姐文若放下小九,来到树干前。

    一支奇怪铁箭,穿透狼头,将狼带着钉到树上,光用力,箭只能穿头而过,把狼射死,还能将狼钉到树上,这是内力驱箭。

    文若神情肃然,拔下箭矢,发现竟是纯铁打造,少说八两重。

    前去巡视的女道士返回:“大师姐,有座山洞,还有十几只狼和二十多个狼崽子,已经顺着山洞跑出峡谷。

    我们已将洞口封死,这个峡谷四面峭壁,只有那个山洞进出。”

    “看来这是狼窟,跑了就算了,洞口以后找匠人砌死,师妹,你看这箭?”

    “好重的铁箭,这里还有其他人,咱们竟未察觉。”

    “只能带回去报于真人,小九,咱们走。”

    “大师姐,二师姐,等等,先去看看那水潭。”

    “也是,好歹洗洗,不然这模样回去吓人。”

    小九斤想,这是水源地,怎能洗洗?当然这话没敢说出口,拉起常义,大师姐放下包磊。

    护着小九查看水潭,小九望着水潭心花灿烂。

    清澈的水潭波光粼粼,石头落进去,溅起高高的水柱,发出悠远的‘咚’音。

    证明这水潭至少深五丈以上,四周没有瀑布溪流汇入。

    这里就是整座山的底下水源,这是上天给这座山留的深水井啊。

    小九高兴的欢呼:“这山活啦,这山活啦。”

    五个喽啰也兴奋的没了恐惧,边跳边喊:“山活啦~,山活啦~。”

第12章守好小九

    师姐们上山,当然不会用藤蔓。

    小九斤看着师姐斩断藤蔓老根儿,算是完成对大树的承诺。

    女道士们背着三个孩子回到地面,一路训斥着回到白云观。

    北侧三套院子,被小九的三个师姑占据,小九和他师父还有五个小喽啰,只能住在低处那两套院子。

    就这都比青云观大很多,房子也更宽敞,小九斤不仅有了自己卧房,还有书房,牛逼的不行。

    小九斤回来后,被师父,师姑挨个抱在怀里,揉脑袋看牙齿捏胳膊腿,检查完后将他撵出屋去。

    小九斤换上干净衣服鞋子,回到书房,找来纸张,寻来木匠用的炭笔,拿着木尺开始绘画。

    先画出完整的提水装置,再画轨道和运水车,然后画沟渠水池,水房和烤烟房。

    没错,就是烤烟房。

    黄烟大规模种植,始于南北朝时期,对于防止腐烂病虫,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缺的就是田间增产管理,烟叶加工,包装销售环节。

    别看饥民遍地,里面大多是黑户和佃户,灾情加春荒,向外一跑,未来两三年的徭役赋税就免了。

    具体到卖儿卖女,病饿死在荒野,都是为减免徭役赋税带来的‘阵痛’。

    从古到今都没什么新意,真正发财增田的,永远是豪门大户,乡绅地主。

    小九知道现在人力不缺,靠田间除草,养活不了几张嘴,勉强能糠菜得饱的人家,抽着烟袋足矣。

    小有之家的人,烟袋锅上用铜来彰显身份,官绅人家讲究,玉石烟嘴,黄铜烟锅,纯银烟沫盒子,尊贵无比。

    就像后世出门拿块地瓜手机,开着叫驴跑车一般,都是‘面子’。

    小九不仅要制定种植,管理,晾晒,熏烤环节,还要画出烟卷专用纸的造纸工艺,手动卷烟机分解图形。

    还有烟盒印刷,包装封口的琐事。

    自己不缺房子,不缺地,不缺人,现在有师姑坐镇,银子也赞助了千八两,足够了。

    烟叶加工就在东门外,那八亩山田处,将来盖上百十间大屋子,垒上火墙地龙。

    有黑石烧黑石,没有就烧木柴,山里不缺柴火。

    火柴也是同时要制作的,简单易于加工,村里的妇人们从自己这里进料,回家坐在炕上就能加工。

    做好后再交回山上,扣去本钱,剩下的就是收入,远比洗衣做被赚钱多。

    现在黄烟种植晚了半个月,这算不得什么事儿。

    提水车要修建绞车揽水房,还要去城内定制铁链,绞盘。

    这些都要画出分解图样,标明尺寸,很是把小九忙的不行。

    老道和他三个师妹也没闲着,四个人眉头紧锁,都在苦思冥想。

    屋内方桌上没有果品点心,只有一支打磨锃亮的两尺长铁箭。

    过了良久,老道叹息着说:“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恐怕连师傅也没见过这箭吧。”

    三师妹静月有些心悸道:“幸亏这人对小九没恶意,不然咱们还真护不住小九。”

    大师妹林玉芝真人摇了下拂尘:“藏头缩尾,尚不能下结论。

    两百多年的传说,不难找到蛛丝马迹,况且以气御箭,本就凤毛麟角。”

    “大师姐,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典故?我和三师妹从不知晓啊。”

    “我还是听大师兄说的,大师兄,闷葫芦可不是现在当。”

    “你这嘴还是不饶人,我这不是在想吗?那就先说来历。

    当年师傅让我修炼正阳功,跟我讲了一件事,说高祖打江山时,山里派出两个道人相助。

    这两人正阳功修炼到第五重后,一直难再增进。

    他们是山里的希望,让他们下山,不仅是为高祖征战,更是希望他们在功法上获得突破。

    一人御枪,万军突骑无一对手,一人御箭,百步内能透盾牌重铠。

    一个叫钟璃,一个叫邵奇。”

    “大师兄是说,这用箭之人是邵家后人?”

    “是不是不好说,但这箭却是真的。

    不过后来出了岔子,钟璃和邵奇在高祖登基后,跟随后来的成祖征战塞外,从此无了音信。”

    “塞外?那这箭为何出现在这里?”

    “后来靖难之役,出现过一次铁箭,不过使用者是在后来得封汉王的朱高熙。”

    “可后来,汉王一脉不都屠戮一空了吗?”

    “山里有记档,当年多次找汉王寻邵奇下落,均被其赶出府邸。

    不得已进京面见成祖,虽有诏令让汉王说出铁箭出处,但汉王却不加理会。

    以至于这邵奇和钟璃前辈的下落,成了不解之谜。”

    静月真人拿起箭,看到箭尾铸有御字。

    放下箭说道:“箭是御赐之物,那么钟前辈的大枪,邵前辈的宝弓也是御赐之物喽。”

    “为表彰二人功绩,高祖命人专门打造精铁大枪和黑龙宝弓,并制下精铁箭三十二支,这,就是其中一支。”

    “大师兄,此事过于蹊跷,又牵涉颇多,还是禀报师父裁定。

    咱们一面严加戒备,一面暗暗查访箭矢的来历。”

    “就按大师妹说的办吧,九儿虽然功法大成,却不会武功招式,想必师父也有交代。”

    “大师兄,你的捻指功怎么没传给小九?”

    “那是探伤接骨所用,他又不愿学医,如之奈何?”

    大师妹林玉芝沉吟道:“文若剑法飘逸脱俗,已是大成,教导小九即可。

    沅严和净月的诸子百家,书法音律也是师父嘱托之事,不管箭矢来自何处,在师父回信之前,守好小九。”

    第二天,小九斤画完图样,检查了个图样的尺寸无误。

    抱着图样和常义蔡兴来到前院,李东和包氏兄弟领着来蹭饭,不,来训练的十几个孩子,正在山中‘练兵’。

    大师兄和七师兄下山问诊,二,三,四三位师兄在青云观种田。

    南院只有五师兄广辉和六师兄刘凯在下棋。

    广辉抬头见小九进门,笑道:“九啊,吃饭还早,这么快回来啦?”

    “五师兄,我今天就没出门,忙坏啦。”

    刘凯打趣道:“你以为一观之主轻松?,这会子知道事多了吧。”

    “可不,这才来找五师兄帮忙。”

    “什么事?,请我当观主可不干。”

第13章忙碌的九斤

    “想什么呢,小九凳子还没坐热乎,你这就惦记上了。

    九,到六师兄这儿,省的你五师兄欺负你。”

    小九把抱着的图样放到桌上,两人这棋是没法下了,只能拿起图样看着。

    烤烟房两人都看懂了,卷烟的小盒子,火柴制作的模板,印烟盒子上的木板画都明白。

    看到提水绞盘,铁链,枕木轨道两人没明白。

    广辉指着绞盘的图样问着:“小九,这些带齿的干什么用?”

    “这个叫绞盘,用来拉动铁链提水用的。

    东门向东三里多路,有条裂谷,里面深水潭水质甘冽。

    只是可以加缆车的地方,离水面有四丈多。

    所以要用绞盘拉动铁链,将盛三百斤水的青铜水桶提上来。

    水房的人伸出钩子,挂到水桶底部圆圈里。

    再拉动绳子,将水倒进旁边水槽,看这里,就是这条水槽。

    水顺着水槽流淌近二里,经过轨道水车运送,到达另一个水房。

    水房外是个深两丈,长八十步,宽一丈的沟渠。

    在这张纸上,这儿,水房有脚踏水车,将水提至一丈高的另一个水槽。

    这个水槽流淌进陶管中,陶管的水一部分流进东门外的那个水池,一部分流进房子西侧的水池。

    这样一来,山上用水就不必挑水。

    东门外还可以再开垦百十亩山田,黄烟种植加工就能都在山上完成。”

    “小九,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五师兄,不信小九?”

    “信,哪能不信小九。

    不过,刚才师兄算了下,陶管至少七百根,八十两银子。

    两个水房三十两银子,沟渠枕木轨道得用匠人,料和工钱又得八十两左右。

    绞盘一百八十斤,铁链四百斤,导轮六个一百八十斤,铁轴两个两百斤。

    小九,这些物料和工钱又得小三百两银子。

    这事儿,师兄可不敢做主,得问师傅。”

    广辉说完,小九也有些气闷。

    光想着用工不要钱,忘了铁胚值钱。

    六师兄刘凯不解的问道:“小九,费劲办这事儿,不值当。

    别的不说,单这跟矿洞用一样的枕木,防腐刷桐油,铁铆钉固定就是不少银子。”

    小九不甘心,撅着嘴道:“沟渠这百十步轨道可以去掉,直接在东头修建一丈厚的石墙。

    这样就可以把水堵住,东侧水位提高,可以自流进水车房的沟渠。”

    三级提水变成两级,这会儿银子总得减少了吧。

    光辉盘算了下:“去掉一百二十两银子,另加上六百劳力每天一千斤粮米。

    二十天完工,就要吃掉约四百两银子的粮食。”

    “如果粮食用田庄里的储备粮呢?”

    “那怎么成?一直到秋收还有三个月,佃户们就断粮了。”

    “银子观里有,小九尽管设计就成。”

    一个女子声音传进屋内,小九和两个师兄抬头一看,老道和三个师妹已经进了院子。

    老道来到近前,抱起小九说道:“小九看的长远,山上有了水。

    佃户们就有更多工夫收拾庄稼,还可以务工赚钱。

    山上开了卷烟坊,雇佣大量闲散百姓。

    观里挣了钱,村民也挣到钱,多好的事儿,干吧。”

    “师傅,您都听见啦?”

    “师傅平时抠门,因为光有花出去的银子,没有回头钱。

    可你这不一样,烟坊开起来,银子就能挣回来。”

    小九来了精神:“对,师傅,有了水,还要造专门的烟纸,火柴,烟斗。

    山下田庄还可以做大车,四个轮子的大车。

    能拉人,能拉货,一车抵上五辆车。”

    “只要九儿肯干,师傅就支持你。”

    “你支持有啥用?银子全在贫道这里。”

    老道放下小九,一拍脑门:“小九,师傅忘了告诉你,你师姑一直在支持你,

    以后遇见你三位师姑,可得多亲近。”

    “师傅,三位师姑都在您身后,不用以后。”

    “是吗?什么时候到的,这孩子不早说,哎吆~”

    拂尘扫过老道后脖颈,把老道吓出了猫叫声。

    大师姑抱过小九:“从今儿起,小九早起跟着你大师姐练剑两个时辰。

    再跟着你二师姑,三师姑学诸子百籍,书法音律。

    午后和晚上,小九再忙活山上的事,记住没?”

    “大师姑,小九不学成吗?”

    “成啊,大师姑这儿,一钱银子都没有。”

    “学,大师姑放心,一定学好。”

    从此后,每当东山顶露出晨曦的时候。

    练剑归来的小九,已经在东门外边洗漱了。

    吃过早饭,跑到中间三师姑静月真人的宅子。

    提笔练字,背书抄文。

    一个时辰后,再跑到北邻二师姑沅严师姑的宅子。

    学习风笛古筝,二胡扬琴。

    吃些点心喝点茶水,跑到工地指手画脚,上蹿下跳。

    道观一天两餐,酉时在夕阳下吃晚饭,和劳工们唠嗑,听他们吹牛胡侃。

    晚间和五师兄核对账目,查验送来的器件物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何时,大工地平静下来。

    种下的黄烟,每天都能采叶五百斤左右。

    晾干烘烤,调味切丝,烟草香气飘出三十里。

    每盒卷烟二十支,烟盒印着‘九州香烟,香飘九州’。

    一包火柴六盒,每盒五十根。

    两个大钱一包,盒上印着‘没有洋火只有神火’。

    衬衣坊的里衣里裤,从小儿到大人一应俱全。

    女子里衣底裤丝绸温馨,款式辣眼。

    每件衣服都绣着一朵牡丹,底下绣着六个小字‘呵护无处不在’。

    各种香味皂角形状暖心色泽乳白,硬纸盒包装,上印‘洗白白香喷喷’字样

    白云观东西两个水池天天爆满,烤烟房北侧,长一百五十步的水渠,鱼儿畅游,鸭鹅撒欢儿。

    水潭上方的提水房,两头犍牛膘肥体壮。

    每天轮班转圈拉绞盘一个时辰,到点下班,加班不干。

    山下造纸坊,用麦秸发酵,卤水漂洗,硫磺熏蒸的各类白纸。

    厚薄大小各异,配专用铅笔,蘸墨铁笔(原始钢笔)和墨水,销售火爆。

    大基山的青云观已经改成青云印书坊,雕版改成铅字活板。

    ‘笑傲江湖,神雕侠侣,天龙八部,封神演义,四猛八大锤,聊斋,山海经’等书籍,

    连翻加印,忙的昼夜不停,两京订单依然难以完成。

    牛头山每天都有上千妇人老人上山,推车挑担,领料送货。

    对账查验,算银子领钱。

    蝗虫般的商贩跑上跑下,开票交钱,凭票提货。

    山上山下,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呼儿唤女热闹非常。

    闻讯而来的炸果子,烙煎饼,捏糖人,缝裤脚等勤劳货郎小贩,硬是把山道和山脚变成了常年集市。

第14章西河镇

    秋去冬来春又回,七年过去了。

    1622年的中土大地,迎来天启二年。

    三月三,春风抚柳麦苗青。

    青州府城东门五里外,七个壮实如牛犊般的十二三岁孩子,

    端坐在高大的青鬃马背上,正眼巴巴瞅着城门。

    七个小子穿着同样的青衣短打服,头戴圆边棉麻风沙帽。

    帽子正面绣着银线‘铁卫’二字,薄棉厚粗布马夹前有四个布兜,后背绣着狼牙铁卫四个字。

    马鞍桥左侧,五尺长,手臂粗毛竹大弓插在牛皮兜内,握弓处和挂弦处都缠着油麻绳。

    藤麻牛筋弓弦如小拇指般粗细,四尺长腊杆长箭,箭头削的异常尖利。

    这种民间防狼和山民狩猎用的弓箭,不在官府管控之内。

    马股两侧,放着藤编盾牌。

    和一根直径五寸,长七尺的腊木杆,装上铁梭镖头就是长矛。

    不过由于灾民多如牛毛,又有许多来历不明的人上下串联。

    各地路卡都加强了盘查,属于兵器类的物件,是不能拿着到处游走。

    当然,碎银子扔过去时,没有打不开的路障,都不容易嘛。

    已经是辰时,大柳树底下的七个小子,等得有些焦急。

    好几个人都是头次出远门,风餐露宿怕错过时辰。

    四天来,就没好好吃过饭,睡觉也是趴在树杈上打个盹。

    前面两匹马上坐着两个小子,长的一模一样,在这年头是少之又少。

    脸上都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沉稳,硬朗阳光的五官,透着帅气。

    右侧小子看着进出城门的人群问着:“哥,和五师兄约定的时辰对不对?”

    “三月三辰时,青州府东门外五里,对嘛。”

    “不该啊,五师兄最是守时。”

    “你饿了是吧,一会儿去昌乐镇吃烩火烧,再点两盆炒羊杂吃。”

    “好咧,路上咱们都是吃干粮睡树杈,省下的银子,就吃些好的。”

    后面几人听到讲吃的,凑到近前七嘴八舌来了精神。

    “包磊,你咋知道那里有炒羊杂?”

    “何时来过?没见你下山啊。”

    “要是有卤猪头肉和其它下货就好了,卷饼吃才香呐。”

    “你说的那是朝天锅,就着大葱和咸疙瘩条,喝着骨汤才够味。”

    “说的跟真事儿似的,你吃过?”

    “咋没吃过,两年前五师兄从济南回来时,捎了一筐,你问问,他们都吃过。”

    包磊接过话说道:“那次吃了后,九斤就安排人到了潍县,专门学这手艺。

    这次咱们回去,镇上朝天锅饭馆就要开张了。”

    “太好了,那次吃了以后,我做梦都能馋醒。”

    包力打趣着:“看你那出息,咱们西河镇还缺好吃的?

    只要听到外地有好吃的,九斤一准儿弄到咱西河镇。”

    “来了,来了,那不是五师兄吗?”

    七人确定后,打马迎了上去。

    老五广辉一身商贾打扮,带着瓜皮薄纱帽,两撇小胡子抿的跟狗舔了似的。

    一身青衣长衫,外罩绣花短褂,坐在骡车辕上,正跟赶车的牛家庄根生唠嗑。

    看到七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广辉笑着道:“包家兄弟倒准时,早等在城外了。”

    “九斤忒谨慎,虽说灾民遍地,真要打家劫舍的都在南边山里。

    这些年,这条驰道没听说有劫道的,府兵勒索的倒不少。”

    “总归听小九的没错,他呀,不想任何人出事,护短的很。”

    “可不,山下佃户老陈家闺女嫁到即墨,生了俩闺女被夫家赶出来。

    九斤领着人跑了两百里,让那家人赔了五十两银子,才把老陈家闺女拉回来。”

    “那事我知道,半年后我回来听师父说的。

    小九让那家人写了休书,支付那个抚养费,直到两个女娃子成亲。

    当场签字画押,若敢赖账,就带人去扒他们家房子,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从那件事起,西河庄的人出门都挺直腰杆子走路,再没人敢欺负了。”

    “还西河庄呐,都西河镇了现在。”

    “五师兄~,五师兄~。”

    七匹马来到近前,路人纷纷避到路旁,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些半大小子。

    “包磊,包力,牛壮,你们都来啦。”

    “五师兄,还以为和你走两路去了,才出城?”

    “我和根生一早去了回民屯,专门等第一锅牛肉揭锅

    平时咱们吃不到牛肉,我寻思着给你们打牙祭。”

    七个人一阵欢呼,跳下马,纷纷接过一包包冒着香气的炖牛肉。

    包磊刚吃了几口就停下,把牛肉放大车上:“这些给九斤留着,让他也尝尝。”

    其他小子听了,毫不犹豫把牛肉都放到骡车上。

    广辉笑道:“能少他的吗,坛子里还有三十斤呐,快吃吧。”

    众人这才重新拿起桑麻纸包裹的牛肉,畅快的大嚼起来。

    人马启程,沿宽阔的驰道(三丈宽,十米左右)向东进发。

    剩下的路程没有山路,偶尔会有些丘陵密林。

    包磊跟着老三车贤,学了一身马上功夫。

    为人沉稳内敛谦虚,山里山外没有不竖大拇哥的。

    也成了为数不多十三岁就加入马队,护送来牛头山进货商队的护卫。

    现在所有来采购物品的商贾,都在西河镇开票提货。

    很多商贾在镇上开了分号,置办铺面。

    可牛头山这些‘老人’,说起事来还是把牛头山挂在嘴边。

    包磊策马走到广辉身旁:“五师兄,沈大人派来护送的人马没见着啊?”

    “昨晚我请他们吃的酒,一早就打发回济南了。

    虽说现在牛鬼蛇神遍地,但亮起牛头山大旗,各路卡还是有些脸面的。”

    “确实是,上个月我护送商队去沂州府,在蒙阴县遇到山匪。

    还自称沂山响马,笑死人,就三匹骡子,其它还有很多穿着草鞋。

    五六百人堵住山道,非要一半财货。

    商队里有六大车卷烟,是魏掌柜几家凑得本钱,上千银子的货。

    当时看着对面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响马’,我也没下令放箭。

    就拿出牛头山金星大旗,插到两下人马中间,限他们两刻钟离去。

    五师兄你猜怎么着,那领头的自报家门叫王吉,早年讨饭到过山上。

    知道九斤这事,今天得知是九斤的人护送车队,陪罪后不仅让开大路,还护送着翻过魔蝎岭。”

第15章西河镇(加)

    广辉摇摇头叹口气:“灾民越来越多,黄河以北连年干旱。

    黄河以南却洪水泛滥,徭役赋税偏偏多如牛毛。

    最远的灾民竟有许多来自陕甘,济南城外,灾民吃光了麦苗,草叶,树皮,如同蝗虫,触目惊心。”

    “沈大人是一省的大老爷,为什么不管管?”

    “沈大人现在是按察使,没有钱粮,除了上本陈述,啥也干不了。”

    包磊对这些事儿不明白,沈大人是很大很大的官,每次五师兄都送那么多银子给他,为什么不能让灾民吃饭?

    九斤这些年,只要灾民拖家带口的来,总能给他们找到活计填饱肚子。

    沈大人离开掖县后,新来的县长路上走了半年,最后在曲阜病倒了,从此再无音讯。

    过了两年,总算来了个县长。

    听说进了县衙就病了,几年了就没人见过这县长。

    城外灾民还有六千多,登莱水师又从辽东用船拉来八千多。

    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让他们来牛头山蹭饭吃。

    九斤拉着因上火嘴长疮的师傅,进城找县丞帮忙,这才见到那胖乎乎的县长大人。

    商量了一天,只将北海边五里宽,二十里长的滩涂划给道观,安置辽东难民,钱粮却一概没有。

    九斤领着自己这些小伙伴,率领八千多辽东难民去了北海边。

    晚上因为熬的粥稍稀些,有百十个壮汉鼓噪闹事,掀翻了铁锅。

    九斤发怒,用木棒眨眼间就敲死三十多个。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相信这么多壮汉,被一个孩子打死。

    八千多人跪在海边,再无一人捣乱。

    剩下的捆绑审讯,才知道是辽东叛军的细作。

    送到县衙,好歹换回一千石粮食。

    九斤领着难民趁着海水退潮,挖哈喇,钓蛏子,网鱼虾,逮螃蟹。

    又在西侧海岸围田晒盐,捞出的盐送到县衙换粮食,好歹喂饱了这些人。

    等到这些人全住进土坯茅草房,每天都能吃饱饭的时候。

    九斤和自己这些小伙伴,却都晒得脱了好几层皮。

    沈大人都管着整个山东了,还不如九斤。

    当包磊和广辉在夕阳下路过昌邑县,走过潍水石桥后。

    一辆在莱州府外绝难见到的四轮马车,已等候在宽敞的驰道一侧。

    路旁界碑上写着莱州府三个大字,宽达十五丈的驰道,已经超过京师大街了。

    马车旁边,一个身高健硕,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正微笑着看着广辉等人。

    四周五十个健壮的半大小子,和包磊他们穿同样服饰,一样的大弓木棒,正威风凛凛警视四周。

    广辉远远的跳下马车,边跑边张开双臂:“小九,又长高了,快让五哥抱抱。”

    包磊他们赶紧下马,远远的单膝跪地道:“第三铁卫小队完成接力护送差事,前来交令,三队队长包磊。”

    九斤和广辉相互抱着拍拍后背,九斤说道:“此番一去三个月,师傅一直惦念,安安稳稳回来就好啊。

    包磊任务完成圆满,队员安全返回。

    三队全体人员放假三天,每人奖励红星胸章一枚,都起身吧。”

    “遵命”,七个队员起身,每人都充满喜悦。

    红星徽章不仅带在胸前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眼神,更是每月多拿五个大钱的工钱,谁能不喜欢啊!

    九斤亲自拉开车门,里面厚厚的牛皮座椅,看着都舒坦。

    广辉摸着光滑的门把手:“几个月没坐这大马车,真想它呀!”

    “其它地方驰道受限,不过随着马车卖出去越来越多,相信更多地方都会整修驰道的。

    五师兄,路上说说此番见闻,怎么去了这么久?”

    二人上了马车,车夫熟练吆喝健马掉头,四轮车轻盈的跑在平坦沙石驰道上,没有一丝颠簸。

    包磊等人相互打着招呼,嘻嘻哈哈的策马护在马车两侧,开心的互吹乱侃。

    车内,广辉点上烟,看着桌几上华丽的琉璃烟灰缸打趣道:“若是沈大人看见你这么用,一准儿心疼的骂你败家。”

    九斤用夹子夹碎核桃,抠出核桃仁吃着:“不是给他捎去两个吗?他没舍得用?”

    “沈大人你还不了解?他做了红木匣子,用绸布包起来。

    连同那副琉璃老花镜,一起带着,准备进京述职呐。”

    “还是那脾气,给沈宝做的音乐塔,沈大人不会也要拿走吧?”

    “肯定拿走了,还嘱咐我别告诉宝儿。”

    九斤摇头笑笑:“济南那边的铺面怎么说?”

    “沈大人安排人把地契已经办妥,让我回来叮嘱你,西河镇的铺面给宝儿留一套。”

    “他倒是会算账,西河镇一套铺面已经过了八百两。”

    “涨这么快,我走的时候还没过七百两啊。”

    “近的登州府,远的南有淮安府,西有开封府,北有辽阳府都有商贾在此购买铺面。”

    “只怕莱州府的老爷们会出招啊,可得小心些。”

    “无碍,师傅痊愈后进了趟城,把我写的份子协约书送了过去。

    这份文书府县衙门都用印署名,每次宅子转户,都有两成的利划进府衙账户。”

    广辉将烟蒂摁进烟灰缸,担心的问:“师傅此次卧病两个月,到底是什么情况?”

    九斤面色凝重:“上元节师傅跟师姑在镇上,和坊工佃户联欢很开心。

    第二天师祖的飞书到了,还是没提让师傅回山的事,当天师傅就病倒了。

    幸亏大师姑在山上,说是早年练功,气入偏门形成暗疾。

    一旦引发,凶险万分,想想都有些后怕。”

    “大师兄怎么说?学了这么多年医术,怎么用不上?”

    “五师兄,这种练功损伤,岂是等闲医术可治?大师兄每日服侍在侧,头发都白了。”

    广辉听完,眼泪如决堤之水,潸然而下。

    九斤何尝不是如此,山中加上九斤,老道共八个弟子,都是他一个个捡回来的。

    几十年用三十亩薄地,硬是将八个孩子养大,期间的辛劳又怎能说的完。

    无论风雨,山道上都有老道匆忙的身影。

    怀里抱着,背上背着,手里领着,一个个小生命,都在指望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活命。

    老道几十年没吃过安稳饭,没睡过安稳觉。

    好容易小九折腾出些眉目,开始过上开心日子,却又病来如山倒。

    其实,直到老道病倒,大家才发现,这个在弟子们心中如山的老人,心血已经耗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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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三十八年五月间的一个黎明,大基山青云观。老道马钰听到门外有婴儿大哭,便出门查看,见地上柳筐内胖胖男婴甚是可爱。男婴身上只有小衣棉被,和绣有生辰八字的手帕。因入观时体重九斤,老道便起名九斤。十五年后,老道病重。弥留之际叮嘱九斤前往五当山,寻真人张柊报丧,随后撒手西去。在当地乡民帮助下,安葬了师父的九斤,带着三个发小,踏上了两千多里的行程。从此后,响马九斤的传说,流传在大江南北,九州大地。响马九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响马九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响马九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