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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谷天一     响马九斤txt下载     响马九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平安是福

    林玉芝真人刚跃起三丈,一股浑厚的掌力从右侧直拍过来。

    林真人手中拂尘下意识的横扫而出,同时身体前翻,旋转着回到地面,这才卸掉撞击而来的掌力。

    一个身穿蟒袍,体格高大的太监,收回掌势,站在林真人面前呵斥道:“御驾在此,擅用功法武艺,依律锁拿问罪。”

    远处的张灵儿已被拦下,正被御内班值押解而来。

    惠安伯张臻来到近前说道:“曹公公,误会了,林真人拦小女心切,怎会有惊驾之心。”

    说着对林真人拱手:“此番进京议婚,还真是一波三折,好在总算都安然无恙,还请真人移居府上,以免再起事端。”

    旁边的曹公公对班值摆摆手,张灵儿得到解脱,跑到张臻身旁说:“爹,九斤来啦。”

    “没规矩,叫人呐。”

    “灵儿见过道长,见过曹公公。”

    曹公公说:“圣驾在此,莫要妄动,得,你们聊吧,杂家还得去护驾。”

    张臻拱手:“多谢曹公公,张臻呈情啦。”

    见曹公公走远,张臻埋怨道:“怎会如此鲁莽,差点惹来祸事。”

    “爹,真人和沈叔叔都没事了,还有什么祸事?”

    林真人说:“此事非三言两语说的清,张伯爷,还得想办法通知九斤暂避才是。”

    一个小太监来到近前说:“张大人,皇上让您过去问话。”

    “有劳,这就去。”

    转身对林真人说:“圣驾未动,怎能先行离开,让他等的一时又何妨?”

    说完向道观走去,林真人心急如焚,此番御前问话,所述环节漏洞百出,但是皇上和众官员都无人提出异议。

    答案只有一个,这里没人希望九斤出现,也不对,除了眼前这张灵儿。

    不远处,三十几个锦衣卫,不时的抬头看向这边,在圣驾未离开前,想要提前出发,是不可能的。

    林真人拉着张灵儿,回到山门处,对等在这里的沈江维说:“你有什么办法通知九斤离开?”

    沈江维说:“刚才不是已经让来禀报之人把话带出去了吗?”

    正在说着,有小太监出来,走到骆养性跟前问:“骆大人,哪个是九斤?皇上宣他觐见。”

    “这位公公,那您可得快些,刚有禀报,那九斤被拦在五里外,现在骑马去或许来的及。”

    “骆大人,杂家上不得马,皇上还等着呐。”

    “这位公公,我替你跑一趟,”张灵儿向这边招手喊道。

    骆养性对身边校尉吩咐几句,那校尉牵来马,张灵儿如飞燕般跳上马飞驰而去。

    与山门相隔五里的驰道上,厂卫们在此设立了临时卡口,禁止香客前行。

    家在临近的听说朝廷重臣在此,大都返回,改日再来。

    那些远道而来的,在附近坡岭背风处歇息,等候道观恢复平静。

    九斤将马车和金毛巴彦李春等人,安置在远离人群的一处坡地,独自一人牵着踏雪,来到临时卡口处,用了十两银子,就有番子乐颠颠跑去通传。

    去的快,回来的也不慢,这番子跳下马对候在拒马外的九斤说:“有个女仙姑,带来句话,让您到附近客栈等候。”

    九斤点点头,心想大师姑和沈叔都在,难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若自己只是普通孤儿,皇帝为何跑到道观,还仪仗齐全?

    想了会儿不得其法,决定回到金毛他们的小营地,等着御驾离去后再上山。

    牵着马转身要离去,远处隐隐传来“九斤~,九斤~,”的呼唤。

    九斤大喜,赶紧回头来到拒马外,三个锦衣卫护着一个公子哥快马而来。

    九斤挥手喊道:“灵儿,我在这儿~。”

    皂隶们搬开拒马,张灵儿直接从马上向九斤扑来,九斤纵身飞起,半空中将张灵儿拥入怀中……。

    张灵儿取下了士子头巾,扎起女子发式,在几千兵马注视下,二人同乘踏雪回到山门处。

    看到大师姑和沈江维,九斤跳下马,又将张灵儿抱下来,还没等说句话,小太监过来问:“可是莱州府九斤公子?”

    “正是”

    “快随杂家进去吧,皇上还等着呐。”

    山门向里,文武百官正簇拥着皇帝下石阶,得到禀报,便在石阶上驻足。

    对身边的大臣说道:“今天还真是巧了,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人正好来了,大家不妨见上一见,宣吧。”

    身后的太监下了石阶,对九斤招手说道:“还不上前来拜见皇上。”

    九斤走到石阶下,躬身施礼说:“莱州府白云观主持九斤,拜见吾皇陛下,万岁,万万岁。”

    当九斤走上前的时候,众多文武大臣已是惊诧莫名,不是因为九斤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气质,而是他眉眼间那份似曾相识的过往。

    为了那个人,满朝文武与天子争斗二十年,最终逼迫天子就范,那是天下文臣最‘高光’时刻。

    来的年轻人,没有谨小慎微,忧郁愁闷的神情,只有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洒脱。

    皇帝朱由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来的人与自己竟有很强的熟知感,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孩童,没有一丝隔阂。

    九斤端着双臂行礼,没听到免礼平身的话,心想,莫非要给自己下马威?

    和你是不是一家还说不准,又没个DAN证明,就想给老子下马威,这不扯淡嘛。

    皇上身后的太监躬身轻声说:“皇上,这就是来京到张府议亲的九斤道长。”

    朱由检醒过神儿,笑道:“免礼,平身吧,听张卿说,你在上千匪徒中救下府中千金,身手应是不弱?”

    “回禀皇上,自古邪不压正,不能力敌便是智取,匪徒终归要被正法。

    当时贫道趁着夜色,混入其中突然发难,与张府家丁里外夹攻,这才将这股土匪铲除。”

    “有功不自傲,举止不浮躁,张卿好眼力,九斤,可愿出山为朝廷效力?”

    “回禀皇上,贫道在莱州府开荒种田,多打粮食捐给朝廷,本就是为朝廷效力,若是皇上征召,义不容辞。”

    “好,张卿,”

    “臣在”

    “礼部若无相背,也是天作之合,你们翁婿相逢,朕就不打扰啦,起驾吧。”

    皇上下了石阶,走过九斤身前,驻足看了九斤一眼问道:“平时可有惯用的兵器?”

    九斤说:“偶尔习些剑法,并无特别喜好。”

    “你且留京几日,朕赐你件兵器留念吧。”

    “九斤拜谢皇上圣恩。”

    皇上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大臣们陆陆续续跟在后面,很多人绕到九斤身前,凝神观瞧,脚下不停,面容严肃,如同和遗体告别。

    万炜走到九斤面前,深深的看着九斤说:“京城不可久留,多保重!”

    九斤看着这比自己高一头的人架子说:“未请教,高姓大名。”

    “好说,跟你老丈人熟的很,”说完大步离开,如同避开遭疫的病人。

    九斤转身一看,只剩下张臻一人,拱手一辑说:“九斤拜见伯父。”

    张臻走上前说:“无须多礼,边走边说,西坪坝有张家庄,是祖上所留,二百多户均是伤残老军,汝去那里落脚。

    京城是非多,老夫尽早请旨,好让你早些返乡,沈江维和我详说了你的事情,所做之事虽然造福一方,但危及四伏。

    老夫能做的事不多,尽可能看护与你,切莫贪心,知足者常乐,平安才是福。”

    老头东一句西一句絮絮叨叨,九斤听了个晕头转向,只能耐着性子点头应喏。

    好在张灵儿骑着踏雪来到近前,跳下马挽着张臻的胳膊说:“爹,女儿没说错吧,怎么样?”

    “嗯,一表人才,沉着稳重,好。”

    “皇上诏九斤何事?”

    “叫到跟前瞧瞧,说爹有眼光,挺好。”

    “啊?就为瞧瞧?还以为能赏赐些宝贝呐。”

    “有,说回去拣选一二,不日就赏赐下来。”

    “太好了,是什么东西?”

    “好像问九斤善用何种兵器,准备赏赐兵刃,没听清。”

    “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家里不有的是嘛,得啦,您呐自己回吧,女儿带九斤逛京城去。”

    “别胡闹,九斤不能在城里逛,去找马忠,带九斤他们去张家庄暂住。”

    “为什么不能闲逛?”

    九斤说:“以后再和你细说,大师姑和沈叔呢?”

    “在外面等着。”

    三人来到山门外,这里又回复了平静,好像从没人来过一般。

    道长张彦上前说:“师祖已经回信,让我跟着你回山东,这里也安排好了,从此再不回来啦。”

    九斤看看这快七十的人,心说这怎么没事跑我那养老的吗?看他意思,根本不需要自己点头。

    便说道:“白云观是小观,不养闲人。”

    “贫道可不是闲人,地理天象,相术炼丹,种植百草,不白吃你饭。”

    “行吧,回去拿行李去吧。”

    “方外之人,哪来的行李。”

    九斤前后瞅瞅张彦,见他果真没带半片草纸,九斤挠挠头说:“您在京这么多年,穷成这模样。”

    张灵儿拽拽九斤袖子,示意他别说难听的话,九斤笑着说:“他是晚辈,不敢犟嘴。”

    说着看大师姑站在一旁,走过去说:“大师姑,没伤着吧。”

    “那人武功高强,连六合剑阵都没拿下他,而且年龄很大,但内力却很强,善用袖刀,今后一定要小心应对。”

    张臻说道:“此地非说话之所,你们都去张家庄小住,那里清净些。”

    说着向候在不远处的家丁招招手,一个中年汉子跑过来,对着九斤拱手道:“公子,咱们又见面啦。”

第92章张家庄

    九斤看着中年汉子,迟疑着问:“马都统?”

    “对啊,公子果然记得。”

    “你这没穿盔甲,差点难住我。”

    马忠笑着抱拳说:“公子武功盖世,却又平易近人,马忠感念于心,”

    说着低声道:“此处人多眼杂,请各位上车,咱们前往张家庄。”

    众人不再耽搁,大师姑的四轮马车本就在道观,老张彦穷的叮当响,好歹还有头驴。

    走到五里外,巴彦正站在路边张望,见九斤归来喜出望外,赶紧跑回去招呼金毛,李春等前来汇合。

    张臻和张彦都是头次见金毛,尤其看到金毛那如门板宽的砍刀,张臻眼皮就是一阵子猛跳。

    看来金毛不是宠物,这是个万人敌啊,若是被皇上知道,会不会另起波澜。

    等李春上前见礼时,张臻更是目瞪口呆,李春拱手说:“张伯爷,可还记得杂家?”

    张臻看看九斤,又看看李春,心想怎会如此巧合,嘴上说着:“李公公,走在街上指定认不出来,没想到啊。”

    简单寒暄,李春上了马车,众人在驰道分别,张臻率三十个家丁回城,九斤等人在马忠带领下,前往张家庄。

    西平坝在妙峰山南麓,永定河决口时,在此冲刷出十多里的平坦沙地。

    不知何年,有好心人在此筑坝修堤,久而久之,这里变成绿树成荫,田地肥沃的宜居之地。

    隋唐时建了座小寺庙,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和小两百户人家,此处北临高山,南临河水,成了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这里距京城三十多里,离开驰道进入丘陵,小路仅有一人宽,很多地方,大车都需金毛和巴彦抬着前行。

    众人下马下车,张彦稳坐驴背,仙风道骨,悠然自得,这样的丘陵羊肠小路,对驴子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儿。

    走了十多里,远远的看见破庙的残垣断壁,至于张家为何不修缮,应该是有所讲究。

    转过破庙,一个普通的北方村庄出现在眼前,若是春夏,村庄将掩映在茂盛的树林中,此刻只有光秃秃的枝杈。

    一堆堆的草垛竖立在离村半里外,显示出此村是以农耕为主。

    村里的房子不规则排列,砖包土坯房,青瓦房顶,这在农村已算是很不错的宅子。

    村里一条石板路,弯弯曲曲通向张家宅子,

    缺手少脚的老军,三三两两坐在村头晒太阳,看着人马前来,眼神好的喊着:“马忠,领的是商队?”

    “是伯爷的朋友,来此暂住几天,张瑞去哪啦?”

    “领着人在打扫庭院,”看着走近的人马,这老军拄着拐杖不再吱声。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三三两两闪到路边,这些人都是在外征战致残,见过世面。

    看到有道士道姑,战马巨兽,还跟着几个阉人,知道非是普通人,便规规矩矩候在一旁。

    张家的宅子是普通的三进院子,众人很快安顿下,火炕地龙也燃起柴火,宁静的院落顿时热闹起来。

    庄里主事张瑞跑进跑出,柴米油盐,衣物被褥安排的井井有条,马忠交代几句,告辞后匆忙离开,因为天晚就进不去城。

    庄里的孩子围着四轮马车看新鲜,妇人们帮忙打扫庭院,几个老军在宰羊杀鸡,明天就是上元节,村里好歹也得挂几盏灯笼。

    吃罢晚饭,大师姑将九斤留下,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思忱着说:“亲事由光宗遗妃赵氏为媒,定下婚约就走,你的生辰八字,我做主改成五月,比原先少了三个月。

    你从不问身世,却有太多的人想知道,大师姑能做的,就是挡住所有窥伺的人,但最终还是被朝廷探知。

    这次修改生辰八字,但愿能挡的一时,除了朝廷,还有两股势力在你身边。

    一是那名神箭手,应该是大家族中效力的家将,二是劫杀你沈叔那些人,能收留那么多朝廷通缉的要犯,势力定然不容小觑。

    咱们这么多年查访,可以排除江湖中人参与,今后要面对的,或许是~,朝廷。”

    九斤给大师姑倒上茶水,心想,自己的身世,自己猜了个七七八八,只要自己不承认,看皇上的意思也是乐见维持原状。

    大师姑和师祖都没功利之心,这让九斤无比心安,后来见沈江维也没重回朝堂的意思,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地。

    大师姑不愿告诉自己的身世,或许知道的不多,只是本能的不想让自己身背枷锁,维持住目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想到此,九斤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还是会来,此番定下亲事,选一稳妥之人奔走,大师姑和沈叔以后就在白云观,有金毛守在那里,没人进的去。

    北海新村的修建已经结束,有了马队,没个十万八万大军,甭想占领那里,我就蹲在那里,谁都不招惹,过些年再说。”

    大师姑叹口气说:“总归是要小心应对,也只好如此,那个叫万炜的驸马,应该是知情人,不知为何他选择了隐瞒,而且还瞒着皇上,他的心思,一时难以看透。”

    “哦,那人个子高大,看着大大咧咧,城府却很深,一个驸马,没什么阴谋,而且他掌管宗人府,最多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大师姑又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屋歇息,一个多月担惊受怕,今天总算安稳,可以睡个好觉。

    九斤穿上棉袍,来到院子里,天空中月如银盘,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狗吠。

    李春从耳房出来,拢着手说:“小爷,巴彦和金毛去了后山,还拿着刀,或许是练武。”

    “巴彦在金毛手里总是吃亏,现在有了新本事,急着和金毛切磋,想必是因为怕毁坏了村里房舍,才进了山。”

    说着走到墙角,拿着一捆柴火,点起篝火,招呼李春坐到近前问:“今天的官员你大部分都认得,咱们住在这里,不再进城,定下亲事就走,你大可宽心。”

    李春起身,跪俯在地说:“奴婢是无用之人,当年虽然身为东宫总管,却什么事也做不了,连皇子公主也没护住几个,奴婢罪该万死啊,”说着咿咿呀呀哭的肝肠寸断。

    片刻后,九斤说:“那时候,东宫之位能否保住还在两可,你又能做什么,起来吧,好歹活下来,挺好。”

    李春起身,擦擦脸说道:“奴婢搭小净身入宫,学习大明文字,看了很多文史典籍,说句大话,太子爷很多字,都是跟奴婢学的。”

    九斤知道这些两军交战时幸存孩童的命运,大部分去戍边军垦,女子会被卖掉沦落青楼。

    脑子激灵或有特长的,净身后送入宫中,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名气最响的当属七下西洋的航海家三宝太监,还有那些御前带刀侍卫,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九斤说道:“像吴青峰这类人,现在还有多少?”

    “他们自己不带徒弟,就没有人接续,吴青峰没有徒弟,在他之前有个叫程度的御卫,以劈空掌闻名。

    收了个小徒弟,姓曹,可惜学了半拉,程度此人就殁啦。

    奴婢离开皇宫十年,十年间想要寻找御前带刀,难如登天,况且天家有替,更是无暇顾及了。”

    “你选的五个无名白,是想认干儿子?”

    “回小爷,这五个现在看不出如何,奴婢的隐身法是家传,自从被送进宫,想家的时候,奴婢就练这杂艺。

    奴婢想着,祖上创造这杂艺,只为动乱时家人保命,没成想救下了奴婢的命。

    所以就想着传下去,若能开宗立派,奴婢也没白活。所选之人不光要机灵,还要守德,不然偷鸡摸狗的,可就害人啦。”

    “你这志向令人敬佩,这李春的名字是谁起的?以前叫什么?”

    “李春这名字,是奴婢的义父王安起的,至于为什么姓李,奴婢不知,也没问,奴婢以前的名字叫今川尾。”

    “这名儿真难听,还不如叫李春,等你开宗立派,愿改就改吧。”

    “不改啦,李姓是大姓,难得。”

    半个时辰后,金毛和巴彦返回,看巴彦垂头丧气的模样,应该又被金毛虐了半死。

    第二天上元节,张灵儿领着五十多人,没到巳时就赶到张家庄,这些人都是在土匪围攻下幸存的,对九斤自然感激不尽。

    很多人本是张家庄子弟,拜会完各自回家不提,很快村民得知,来住宿的不光是家中孩子的救命恩人,更是府上未来佳婿,纷纷送来家中土产表示感谢。

    看着满院子的干菇鸡蛋大葱白菜,九斤赶紧让沈叔取三百两银子交给张瑞,去就近的昌平县采购食材,准备全村聚餐。

    当夕阳西下,张家庄的晒粮场已是热闹非凡,场地中央篝火熊熊燃烧,四周挂满灯笼,人们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张灵儿拉着九斤挨桌敬酒,犹如大宴群臣一般。

    九斤又拿出五百两银子彩头,只要能翻个跟头,或是讲个笑话,舞几下大枪的,都得到红包奖励,热热闹闹的上元节让这些老军激动不已。

    酒宴后,大师姑拉着张灵儿回屋歇息,九斤只好陪着老道张彦和沈江维,补过了一个除夕夜。

    安安稳稳过了五天,沈江维入城,在张府举行定亲宴,婚礼定在十月十日,由于路途遥远,婚礼和回门宴定在一天举行,十月十六号启程返回山东。

    张家是武将,本就承袭爵位,朋友不多,定亲宴只在府中低调举行。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宫中赐给张臻女儿乡君爵位,虽说是宗室末尾爵位,可对于惠安伯这种勋贵来说,跟宗室八竿子打不着,还是让人一头雾水。

    他的道士女婿,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仪宾,变成勋贵大军中的一员,虽然只是垫底。

    同时赏赐的除了礼服饰品,还有乌骓马一匹,鱼鳞宝甲一副,和据说是岳武穆的沥泉盘龙大枪一杆。

    如此无功而赏,赏的又五花八门,并不令人奇怪,奇怪的是文武百官和让人闻风丧胆的言官们,都集体噤声,使得惠安伯府的亲事变得有些诡异。

    三月三,是道家真武大帝的寿诞,民间有黄帝诞辰的祭祀,俗称上巳节。

    九斤一行人马车辆,在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残中离开张家庄。

    他们将在西城门外,汇合沈江维的马车和张府派出的护卫,正式踏上返回山东的行程。

第93章西北风云

    九斤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京城,准确的讲是城墙,高有六丈左右,底部两丈为青石,以上为墙砖,这么高大的城墙,想要踩着梯子爬上去殊为不易。

    西城门楼巍峨高耸,以俯瞰天下之姿稳居城头,护城河宽不到三十丈,底部仅有不多的水,很多地方露着河床,左一片右一坨长着苇草。

    上午巳时,五十骑家丁护着三辆马车出了西城门,九斤离开护城河,穿过棚户区,回到等候在驰道上的车队前。

    来的时候五辆四轮马车,回去只有一辆四轮,其它的变成了普通的两轮马车。

    这老丈人下手不是一般的狠,四轮车普通的售价也得一千五百两银子,还没成亲就开始薅女婿的毛了。

    随着张灵儿迷人的笑脸临近,九斤赶紧把薅羊毛的不快扔掉,紧走几步说:“这几个月在府里安稳等着,我担心会有人对你不利。”

    “我就在府里总行了吧,倒是你,一路跋山涉水,危机四伏,可得当心。”

    “我才不会找罪受,等成亲后咱们走一趟你就知道了,可惜现在不能香一口。”

    “人太多了,还有半年,再忍忍吧,我去和大师姑道别。”

    在九斤和张灵儿惜别之时,远在西北的大武镇已经打退了十三股乱兵突袭。

    原本声势浩大的农民军,没了流民跟随,中间很多股乱兵有了矿山和窑厂后,选择了偃旗息鼓,专心赚钱,

    这使得竖起大旗的王嘉胤手下人马数量缩水了一大半,仅剩下不到两万人。

    这两万人共有八个首领,在进军方向上没有达成一致,他们开始兵分五路,向各自认为可行的目标发动攻击。

    王嘉胤的主力在延安府折腾了两个月,连城砖都没拿一块,丢下上千具尸首后,转向周边县城。

    另外一股六七千兵马,战斗力是最强,大部分是边卫军户,不仅骁勇善战,手中火器兵也接近一半。

    在与前来围剿的三省官兵作战中,胜多败少,很多来自甘州和宁夏的官兵落败后,直接加入了以高迎祥为主的‘农民军’。

    新任督师杨大人用半年多时间,把各路农民军连抚带剿收拾了七八成,大部分从新归顺朝廷,免去罪责。

    可安稳了没俩月,这些尝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肆意妄为日子的叛军,没有等来一粒米,半块肉。

    他们之间相互一暗示,开始对驻地县乡大打出手,无需任何理由,打砸抢烧,逍遥无比。

    中阳县做为新晋富裕县,成了各路被招抚洗白‘贼军’劫掠的首选之地。

    李东他们先后击溃了季三、郭少康、过山狼,一丈青等多路悍匪,更是斩杀了余成名、混江龙王子顺这些有名的‘贼军头目’,一时间,中阳团练营的威名响彻西北高原。

    中阳县在接到总督府发来的申饬令后,同时又接到晋升林家堡千户李文山为延绥卫副指挥使,李东为林家堡千户官的任命。

    这杀了劫掠的‘归顺贼军’,本以为破坏了总督杨大人的招抚策略,谁成想又给中阳县的李文山和李东升了官,这让赵秉文知县百思不得其解。

    李文山升副指挥使,由于上面没有正指挥使,他的转正也在指日之间。

    如果放在一年前,李文山早就穿上铁甲,举着长矛逛大街了。

    可这一年跟‘贼军’血战几场,李文山早就看明白,自己官可以当,上了战场就是个死。

    接到升职文书,赶紧跑回中阳县,让李家老爹想办法,要把李东划拉到身边。

    大武镇公所东书房内,赵秉文将总督府发来的文书交给宋文茂,调粮的文书已由县里执行,粮草筹措准备也将完成,对于这位以招抚为主的总督,各县都叫苦不迭。

    招抚的‘贼军不解散’,随便划块场地让他们扎营,粮饷无处调拨,免罪的奏折迟迟没有回音。

    这些吃惯了抢惯了的‘降兵降将’,很快冲出营房,杀进了邬堡县城。

    到底是认定他们为匪,还是官军?各府县都没主意,上书到总督府也没有下文,各县只好联手自救,扩大团练兵马。

    初春的大武镇,田地里乌泱泱的百姓,正赶着牲口扶着犁在深耕土地,准备施肥春播。

    接连的兵马袭击并没带来丝毫慌乱,大武镇兵强马壮,全民皆兵。

    连小孩都挂着铜哨扛着红缨枪巡逻,一旦有生人靠近,这些儿童团的小队员会像蚂蚁大军似的,将入侵者擒拿到联防队。

    新来投奔的‘难民’正在沟渠内清理淤沙,原本三年清理一次,因有两条水渠还是土渠,淤积厉害,加上人工不缺,正好不养闲人。

    赵秉文脱了鞋子上了大炕,递给宋文茂支烟点上后说道:“总督府今天说这帮人是匪,第二天这帮人又接受招安成了官兵。

    督粮参政洪承畴大人统兵南下,又把这些人杀的人头滚滚,宋先生,您看看这到底唱的哪出戏?”

    宋文茂看完晋升团练使李东为千户官的公文说:“说起来并不麻烦,总督大人手里兵马不到万人,若是剿,光爬山就累死了。

    现在主张抚,开始的时候见效快,大部分乱兵重新回归朝廷,总督府也免除他们作乱罪责。

    可这些人吃惯了肉,你招抚回来,连口菜汤都不给他们,那不是瞎忙活嘛。”

    “这么说,那参政洪大人力主先剿后抚是对的喽?”

    “赵大人,西北事,打的就是个钱粮,有兵马钱粮,西北早就平定下来了。

    洪参政这督粮官心知肚明,粮饷没有,兵马就那几千,除了砍杀些头目,希望能起到震慑作用,别的啥也没用。”

    “是啊,这里杀三百,那里冒出三千,堵一处,漏八处,咱们还得增加团练人数是正经。”

    宋文茂掸掸烟灰说:“你就是一个中等县,团练快三千了,还想增兵,总督大人该睡不着觉啦。”

    “宋先生,咱们这十几仗打下来,伤亡三百多,后面还有五大寇没来呐,那些都是边军出身,弓马纯熟,战力不是中卫军户可比,不增兵能行吗?”

    “增兵要增,但得有说法,咱们屡次出兵救援其它县城邬堡,就给了你一点汤汤水水,那怎么成?”

    赵秉文一阵咳嗦,喝了口茶说:“这件事是我不对,但现在有件事却能补上这缺口。

    李东成了这五县的卫所千户,兵马扩充,粮草军械不是小数,按例这五个县均摊耗费,加上三十七个邬堡,养支千人骑兵绰绰有余。”

    宋文茂听了眼一亮说:“李家不会掺沙子?”

    “他那儿子李文山马上要去陕中,上吊的心思都有,还让我和你商谈,调一部分团练随行呐。”

    “赵兄,别说我没给你提醒,这些团练在这里打的勇猛,是因为守护他们自己的好日子。

    一旦离开,尤其跟着那废物,造成大的死伤,大武镇和中阳县都得跟着倒霉。”

    “你的意思,不管他?”

    “管,把县城里那八百乡勇带走吧。”

    “那县城怎么办?”

    “李东的拜把子兄弟蔡兴还闲着,领着团练守县城本是应该,况且那蔡兴一手百步穿杨的箭发,你又不是没见过。”

    “好,团练使的差事不能给别人,那就让蔡兴进城。”

    门子黄骅进来禀报:“赵大人,宋先生,西口望楼发来消息,一股两千人的兵马已在十里外。”

    赵秉文一惊,两千人,以前最多来一千乱兵,这竟来两千,扭头看着宋文茂。

    宋文茂问:“可有大旗?骑步各几何?”

    “马队百十骑,余者皆是步军,像是官军,没有大旗。”

    宋文茂摁灭烟头,下炕穿鞋说:“去找李东蔡兴来。”

    门子应着跑出去,宋文茂接着说:“别在炕上了,若是匪军,早就开始冲锋啦,去瞧瞧,万一是总督大人巡查,你这父母官总得表示表示。”

    赵秉文苦笑着下炕说:“匪来啦掏银子,朝廷兵马来了还得掏银子,我这知县,就是为掏银子当的。”

    两人来到院子里,李东和蔡兴说笑着进了门,见宋文茂和赵知县都在,李东说:“来的是总督府的兵马,没有仪仗,应该是去延绥剿匪的那支兵马,赵大人赶紧备宴吧。”

    宋文茂说:“咱们若是财大气粗,很快会被官军啃的渣都不剩,让团练营换上破衣烂甲,先去招呼着。”

    蔡兴笑道:“得咧,我去吧,保不齐还能淘换些兵器。”

    看着蔡兴远去,赵知县对李东说:“你的千户任命书已经到了,刚才和宋先生商议兵马钱粮的事儿,总归不能让你当光杆千户。

    蔡兴接任团练使,进驻县城,以后这一亩三分地,可全指着你们兄弟啦。”

    李东想了想说:“只要朝廷的官不瞎指挥,守住这一方水土没问题,可要总督府下令调动离开中阳,那就不好说了。”

    宋文茂说:“卫所兵马由督抚调动,本就是应有之事,不去是不可能的,今晚咱们务必要想个应对之策。”

第94章西北风云2

    大武镇背依龙虎山,西邻人工沼泽,南面被三道水渠分割了近十万亩良田。

    地里各村的村旗飘扬,三万多庄稼把式(种田汉子)正吆喝着耕牛、骡子、驮马、驴子等牲口拉着犁翻耕土地。

    上千辆板车正由妇人们推拉着运来牲畜粪肥料,因为牲口都在耕地,只好用人拉车运送。

    各种土家肥铺在路旁地头晾晒,晾干后将撒进田里,增加粮食产量。

    每个村的里长,都在领着年龄大的村民安装水车,断裂的水兜要进行修补,以免误了用水。

    水车和风车冬天要拆下入库,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那都是村里的公共财物。

    胳膊上套着红袖箍的联防队员,正拿着铁锹在地里起拢培土,整治水道,还要用夯石将水道砸实,以免渗水。

    镇公所向西,跑来上千青壮,他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袍,用草绳子捆着腰防止漏风。

    赤着脚穿着蒿草鞋,嘻嘻哈哈的小跑着,让在地里干活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蔡兴跑在前面,手里提着一杆粪叉子,乱蓬蓬的头发满是土灰,边跑边回头喊:“咱们去打土匪,怎还有说有笑?要紧张起来,害怕起来,手还得哆嗦,记住没?”

    “队长,额就是尿尿哆嗦,其他时候不哆嗦”。

    “从去年到现在,打的土匪也有三千多了,是土匪见了咱哆嗦。”

    “队长,走的太急,额把家里扫地的笤帚拿来啦,怕不顶事啊。”

    蔡兴没理会他们调侃,回头说道:“看着没,前面来啦,打起精神把路堵死。”

    四周铜哨子乱响,上百个孩子从路两边野草丛中钻出来,紧绷着小脸冲到前头。

    一高个孩子头一手拿红缨枪,一手拿小旗子,跑到蔡兴身边说:“大队长,第六区儿童团集结完毕,已经开赴战场。”

    “好样的,跟上大队。”

    “得令。”

    蔡兴这帮人很快跑到大武镇最西端石牌楼下,将两侧沟里的拒马拖上来挡在路上,各种破桌子门板接成墙,不到半刻钟就竖起了路障。

    对面人马在百步外停下脚步,一骑拨转马头向马队后面的绿呢小轿跑去。

    片刻后五个家丁护着小轿来到牌坊下,身穿四品官服的洪承畴下了轿子,长脸浓眉,胡子修剪的整齐划一,官袍靴子一尘不染,整个人气若沉闲不怒自威。

    家丁上前对着门板后的人喊道:“陕西按察使,总督府督粮参政洪大人巡视,对面是谁?出来答话。”

    蔡兴将身上破棉袍又撕了几个口子,将棉絮掏出些,检查后非常满意,喊了嗓子:“等着。”

    说着手提粪叉从路障中钻出来,隔着拒马说:“这位官爷,从去年始,有十多支官军过路,打砸抢烧还抢娘们儿。

    小的们都怕啦,非是针对大人,咱不知道是招安的兵马,还是哪个府衙的兵马,这就回去请县老爷来,少待。”

    说着拱拱手就要钻回去,身后传来赵知县的声音:“甭去啦,蔡兴,打开路障,这是真的朝廷兵马。”

    很快路障重新扔到沟里,赵知县上前,对洪承畴躬身施礼:“中阳县令赵秉文拜见参政大人。”

    洪承畴拱手道:“此番奉总督令,解韩城之围,一路北上巡视延绥,顺路来中阳接收粮草,叨扰啦。”

    “洪参政客气,粮草已经齐备,还请洪参政移步城内歇息。”

    洪承畴也没上轿,因为从石牌坊开始,路面就变成青石板,平坦又干净。

    洪承畴看着地里忙碌的春耕场面,又看到北侧整齐的砖瓦房民居,由衷的赞道:“赵知县,洪某在西北辗转几千里,只在此处看到春耕场面,水渠清淤,房舍整齐。

    今日观之,远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洪某定会上书朝廷,将中阳县所见所闻上达天听。

    在这兵荒马乱赤地千里的西北,还有一位为国为民,埋头苦干的一方县令,实乃吾辈楷模。”

    若是两年前,有人要上奏折为自己表功,老赵恨不能把小妾洗干净送上。

    可这两年来打生打死,老赵心里明白,除了那点石成金的道士,谁能在这黄土高原不仅种出粮食,还能护住乡里。

    万一给自己升了官,离开中阳,可真是哭都找不到坟头啦。

    想到此对洪承畴说:“饥民遍地,白骨茔野,等死是不成的,县里几户乡绅商量着捐出家产,收纳些有家有口的人,开荒种田兴修水利,这才熬了一年又一年。

    匪乱如梳,护住这片山地不易,赵某心力交瘁,唯有守在此地,化为黄土足矣。”

    洪承畴看着那些扛着小红缨枪的娃娃,对赵秉文更是敬佩,声音也不再拿捏着官腔,沉吟道:“自年前开始,中阳团练营战力无双享誉高原,有如此乡勇守护,赵知县无需忧虑。”

    “团练营伤亡过半,洪大人,您看看,这是新招收的乡勇,还在操练中,附近各县邬堡,又要时常前去增援,春播在即,人马器械还没着落。”

    “这里是西北唯一尚在春耕备播之地,水渠完善,水车风车也在安装中,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匪乱糟蹋。

    洪某一会儿就上书督抚大人,调配军械甲胄,增加团练数额,以期达到自保的程度。”

    “如此就多谢洪大人,前面是大武镇公所,全县的百姓,九成汇聚在此。

    这里背依大山,南面是三条主渠,各村成立联防队,一边耕田一边守卫,老女老少齐上阵啦。”

    洪承畴看着那些娃娃,还有补丁摞补丁的‘乡勇’,他们扛着铁锹镐头,还有拿笤帚的,重重叹口气说:“天灾不是不能应对,三条水渠,一条清淤,两条净水,方圆百里都受益。

    若是都如赵知县般务实,哪里会有流民?哪里会有兵变?”

    赵知县听了不敢接话,这位督粮官三战三捷,还有上奏折的权限,自己做为底层小官,还是少说为妙。

    走到镇公所,宋文茂和李东,李文山,县里十几户乡绅大户都等候在此。

    看到这里场地开阔,一望无际的农田人流如织,洪承畴说:“大营扎在这里吧,少不得盘恒些时日,等候督抚军令。”

    随后在镇公所大堂专门接见李文山和李东,三言两语间知道了李文山的底细。

    大武镇酒楼客栈齐全,洪承畴便没去县城,将伤兵安置进县城后,就住进了大武镇的客栈。

    这点花费,赵知县也没放在眼里,跑前跑后安置妥当,让洪承畴对他越发充满好感。

    五天后,督抚军令送达,中阳县扩充团练至三千五,林平堡新增马军一千五,所需耗费中阳、柳林、临县、方山、汾阳五县按例分摊,兵马共用。

    各县可根据本县实际财力,编练守城乡勇千人以下,所用军械甲胄物资,将在旬月后运抵中阳县城。

    事情已经办成,李文山也带着八百乡勇离开县城,前往榆林卫上任,这些乡勇很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没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李文山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都在一起,也是高兴万分,拜别知县和洪参政后,意气风发的渡过黄河南下了。

    接下来又住了五天,洪承畴居然没有走的意思,每天一早跑到镇公所,和宋先生要么去地里查看土地墒情,要么登山锻炼。

    回来后在镇上食堂吃饭,然后到镇公所大堂处理公务,更多的时候和宋先生守在田里,观看各种粮食种植。

    下午便会观看团练营练兵,对蔡兴,李东更是青睐有加。

    赵知县一开始还天天来问候,时间一久,担心被洪承畴看出破绽,尤其询问农事常常一问三不知,便借口筹措五县的兵马钱粮而不见踪影。

    不知不觉中,两个月过去,这天一早,洪承畴和宋文茂又在田里查看庄稼出苗情形,一骑快马来到地头,高声喊道:“大人,传旨官差出了县城,向镇公所而来。”

    两人赶忙出了麦田,在水渠边洗净手脚,上了宋文茂的四轮马车,向镇公所赶去。

    镇公所大堂外,延绥二府在此修整的两千兵马,总督府护送传旨官差的一千兵马,团练营的乡勇,看热闹的老人孩子乌泱泱挤满偌大的操场。

    大堂内香案陈列,一位中官正在宣读圣旨:“…自古帝王平定天下,无不赖师武臣力,及海宁谧,镇旅班师,休息士卒…,现有洪工承畴,谦虚有度,文武兼备,逸群之才,着即册封为右佥都御史,兵部侍郎,延绥巡抚之职,务必恪尽职守,涤清匪乱,安民养息,钦此。”

    “臣,洪承畴接旨,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恭贺,乱哄哄一片,赵知县问宋文茂:“宋先生,赵某耳背,洪大人只是个延绥巡抚,这不是平级吗?”

    “品级升了两级,主要是加了御史和兵部侍郎,已经和封疆平起平坐啦。”

    赵知县连连点头,小声说道:“李家一直在寻找门路,不去榆林卫就职,你看这?”

    “榆林卫已无一兵一卒,李文山偷偷跑回来,朝廷一旦追查,必死无疑,现在洪大人成了顶头上司,如何运作,让他李家自己琢磨去吧。”

    时夜,县里请洪承畴入城,当地乡绅举办宴会,恭贺洪承畴高迁,李家用‘捐助’一万银子的代价,给李文山争取了庆阳府推官的举荐,可谓皆大欢喜。

    洪承畴早就看出李文山非带兵之人,当晚便以榆林卫无人可用,要征调团练营入卫,让中阳县一帮人吓出一身冷汗。

    由于中阳县属于山西,并非陕西治下,众人据理力争,最后由宋先生献出一策,将林坪堡千户所迁址临县。

    临县向西越过黄河便是米脂县,只要巡抚衙门有警,可随时入陕中陕北增援。

    洪承畴思忱良久,终于答应这折中方案,榆林卫兵马皆无,好歹有支强兵在侧,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李东和蔡兴收入麾下。

第95章西北风云(结)

    也不怪洪承畴挖团练营的墙角,这延绥巡抚的椅子,已经成为满朝皆知的烫手山药。

    前面两任巡抚被杀,五个知府下狱,延绥所辖二十三个县城,有十一个已是空城,剩下还有县令衙门的不知剩几个。

    自己三十八岁得到这个级别的职务,是朝廷官绅势力的选择,是对杨总督只重名声不顾实际的回击。

    一味招抚,十万多叛军,上百万灾民,若没有充足粮饷支撑,如何平定匪乱。

    朝廷把自己推出来,看中的是自己坚定的剿灭之心,人一旦吃惯了人肉,已经算不得人了,若不坚定镇压,各地都会群起效仿。

    大明现在的状况,本就灾荒连绵,今年又增加了辽东军饷和西南军饷,各地天灾人祸都积累到了极致,一点火星丢下,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延绥是最早竖起造反大旗的地方,三边叛军自立称王,早就打的千里无人烟啦。

    自己领着几个人过去,手下没有大将,没有铁骑,没有粮饷,如何能成?

    李东有大将之才,武功高强处世谨慎。蔡兴箭法出众,带出的弓箭营足已护住大营。

    延安府和安庆府兵备道贺人龙跟马科两人作战勇敢,可都是老兵油子,属于不见名利不起早的秉性,自己必须得有家将才行。

    晚宴结束,在回大武镇的马车上,洪承畴对宋文茂说:“叛军主力还在陕北腾挪,没有马队,要剿灭他们几乎不可能。

    举探报得知,王佳胤的主力不足一万五千人,高迎祥的主力在两万左右,还有杂七杂八七八股人马,加在一起小十万。

    榆林卫和庆阳卫都已糜烂,三边十三卫起兵造反,单靠山陕甘三省已经无力回天,右军都督府正调集各路兵马入陕平乱。

    眼下洪某要入驻榆林,现在的两千兵马要返回延安府,洪某只能带着五个家丁凄惶而往,若宋先生肯襄助,洪某定会扫榻相迎。”

    宋文茂叹息道:“陕西之乱已久,非重兵不可为,洪大人,现而今重兵是没有的,有限的兵马还要受制于总督府,右军都督府,兵部,直至内阁,今上还要直接给予诏令。

    这种情形下,洪大人不能明面掌管铁骑,否则就会多头掣肘,东挡西杀疲于奔命。

    李东屯兵临县,大武镇派出人丁开荒种田兴修水渠,那里至少能养活小二十多万人。

    有了那个大后方,洪大人可腾出手,召集多方势力,将各路贼军一一击破。

    宋某乃道门弟子,在道长未点头之时,断不敢拜入洪大人门下,还请体谅。”

    “你说的道长,可是龙虎山的张景道长?”

    “非也,是太和山的九斤师叔。”

    “若是机缘当时,还请宋先生引荐一二,洪某自是愿结识这位道家真人。”

    虽然没挖来大将,也没请来幕僚,洪承畴却很踏实,若是有临县、方山之地做为大后方,不管是休整,调粮,募兵,都是非常方便。

    遇到战事不顺,李东的骑兵,和蔡兴的箭营随时都能入陕增援,到时候自己给他俩呈折表功,有个足已动心的职位,不相信二将不来。

    宋文茂最终没让洪承畴独自上任,在与李东、王昆、洪日庆商定后,派出王禄、王寿兄弟二人率三百骑兵做了洪承畴亲卫。

    王昆父子四人原本来学习骑兵布阵作战,老大王福识文断字,被洪日庆留在身边做了副统领,老二王禄孔武有力,二十岁的年龄敢打敢拼,一杆方天画戟让贼军闻风丧胆,号称西北小吕布。

    老三王寿十八岁,一杆长矛自成一派,全是厮杀中领悟的招数,加上马鞍上和身上常备硬弓,射的一手好箭,被称为狂歌大枪太史慈。

    三百骑兵大部分是漠南辽东等地的半大孩子,个个身高马大,身板强健,手中兵器五花八门,如同一群嗜血野狼。

    两天后,马队护卫着洪承畴的小轿正在黄土山岭中穿行,这里离榆林府城已经不到三十里。

    前出五里的探马匆忙返回禀报:“洪大人,有乱兵在攻打邬堡。”

    洪承畴吩咐落轿,一旁的师爷刘宪华说:“家翁,依照舆图,前面是余兴堡,侯家产业。”

    洪承畴问探马:“有多少人攻打邬堡?打的何种旗号?”

    “举着王字旗,马军百十骑,步军两千数。”

    洪承畴回头看看五十辆大车,有些犯难,三百骑兵,搞个突袭问题不大,这些大车都是粮草,里面还有高产土豆,万一出了岔子,自己这新任巡抚,岂不要钻山沟?

    “大人,要不小的带一百人去瞧瞧?”王禄跳下马来到近前,这个官坐着轿子,一路磨磨唧唧,不到两百里路,走了两天还没到,可把这三百人郁闷完了。

    洪承畴文官出身,可也是个暴脾气,当即说道:“留下一百骑守护大车,出两百骑兵随本官去会会这王字贼军。”

    有家丁牵来战马,洪承畴拿起宝剑,飞身上马,王禄喊了嗓子:“王寿看家,二哥先去耍耍。”

    说完跳上马方天画戟向空中一举:“儿郎们,莫让洪大人看笑话,两千人,一两银子一个,收钱去喽~。”

    说完一磕马肚带就冲了出去,两百骑兵‘嗷嗷’叫着,连吼带骂如狂风般席卷而处,转眼留下一阵尘土。

    洪承畴坐在马上,掸掸身上灰尘,心想怎么连个战法都没有,也不看周边有没有伏兵,就一窝蜂冲了出去。

    这老宋莫非推荐了两个莽夫?得了,莽夫也比没有强,转头看看师爷,刘宪华指指右前方高坡说:“家翁,可到那处高地观望,这百十骑拖着树枝,转圈拉起尘土,广布疑兵方为上策。”

    洪承畴点头,吩咐王寿等人拖着树枝在四周乱跑,一时间驰道黄尘沸腾,如千军万马奔腾。

    洪承畴策马上了山岭顶端,阳光下,余兴堡尽在眼前。

    堡外乱军有两千多,弓箭手近五百正轮流向城墙射箭,城门洞有辆柴草车正燃着大火,很快将烧塌城门。

    三百身穿皮甲,举着盾牌的刀盾手已经做好冲锋准备,只等着城门倒塌。

    一千多举着长矛,衣衫褴褛的军户青壮,不断的呼喊助威,随时准备冲进邬堡。

    邬堡城头没有城楼,两丈高的城墙只有一丈多宽,周长三里多,最多三五百户人家。

    两百多人站在城头,举着盾牌挡箭,抽冷着向下射箭回击,更多的人将一桶桶水运上城头,向城门下倒去,火势却没有丝毫减弱。

    洪承畴与叛军交手几次,见这些大部分是流民,只有骑马的百十人穿着边卫皮甲,像这种乱民达到两千多的,也算是不小的势力,不知道领头的是谁。

    原本嗷嗷叫的王禄等人转过山岭,全都不再吱声,只有马蹄轰鸣,带起一溜烟尘,眨眼间就冲进贼军后队。

    攻打邬堡的人压根儿没想到,这晴天白日的还有骑兵偷袭,一个小邬堡,打下来也就吃喝几天,没啥油水,怎么还有骑兵解围?

    领头的穿盔甲大汉回头,见一股骑兵闷声不响一头就撞进后队,最前头一个家将打扮的人,一杆方天画戟在阳光下闪烁银光,继而掀起片片血红。

    王禄紧盯着那穿盔甲大汉,手中方天画戟轮的如风车一般密不透风,马前破衣褴褛的贼军在他眼中如猪羊一般,根本没任何阻挡。

    血肉残肢横飞,血雾升腾,战马咆哮连踩带撞,生生杀出一条血胡同。

    那穿盔甲大汉刚拔出刀就被冲到眼前的王禄连人带马劈成两半,杀了主将,王禄胳膊腿刚活动开,大吼着:“杀光他们,”转头向其他骑兵杀去。

    后面两百骑兵各举刀斧狼牙棒铁骨朵,如饿狼冲进羊群,疯狂砍杀四处乱跑的贼军。

    站在远处山岭上的洪承畴不仅咋舌,这般打法还真对自己胃口,可总得留下活口,问问是哪路人畜才是。

    当即策马跑下山坡,招呼师爷和王寿,押着大车向邬堡而来。

    两百多嗜血的骑兵,如狂风骤雨般横扫邬堡四周,不到半刻钟,邬堡外再没站立的贼军。

    两千多人,除了装死的老油子,剩下的把血都洒在这贫瘠的黄土里。

    洪承畴赶到邬堡外,吩咐家丁寻找活口,看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王禄说:“汝今日拿下首功,先做榆林卫副千户,待看看斩杀的是何人再叙功,快领着骑兵去那边池塘洗漱歇息。”

    “谢大人提携,王禄自当奋勇杀敌,报答大人提携之恩,众儿郎,去池塘洗漱饮马。”

    这两百骑兵收起杀气,嘻嘻哈哈的跑去邬堡东侧池塘。

    邬堡大门终于烧塌,里面一桶桶水泼上去,很快清理开灰烬,一群乡勇战战兢兢簇拥着一位老者出了邬堡,忍着冲天血腥来到洪承畴近前。

    这老者深深一辑说:“感谢这位大人及时救援,侯家上下七百口才免遭涂炭,敢问这位大人是~。”

    洪承畴跳下马,抬手扶住老丈的手臂说:“守土安民本就份内之事,当不得老丈大礼,本官乃钦命延绥巡抚,洪承畴。”

    “可是两月前解围延安府,救下三个县的洪大人?”

    “正是,一点微末小功,却被圣上降恩,洪某惶恐不安呐。”

    “洪大人,两年啦,终于听得朝廷打胜仗,陕甘百姓总算有救了,呜呜呜~。”

    洪承畴也不好受,这些贱民太凶残了,看把这些大明根基欺负成啥样了。

    赶紧掏出洁白的手帕递到老丈手中说:“国事艰难,宵小作乱,不会长久,还望老丈万勿悲戚,和朝廷一道共克时艰,还陕地太平,不知老丈与宣府总兵侯承祖可是本家?”

第96章北海镇

    老者闻听洪承畴询问,恢复了平静,把那雪白的丝帕折起收进袖子里说:“正是长房长子,侯家顶门柱,老朽是他叔父侯君义,洪大人莫非认得承祖?”

    “在朝廷邸报上见过其撰写的兵策,印象深刻才有此问。”

    “承祖痴迷各类兵法战册,纸面推演面面俱到,为人处世当官做人也规矩。

    若要谨守城池或许有成,但要率兵出征,却是非其所长,老夫时常忧心忡忡。”

    一家丁过来禀报:“大人,有活口十七人,伤残四百一十七。”

    洪承畴问:“可知什么来路,谁的头领?”

    “马回回第四营,匪首王三。”

    洪承畴想了想,笑道:“宁夏卫马守应,倒是排进前十的巨寇啦,这王三枭首,首级送到龙虎山玄天观,问问那张景道长,赏金还算数不?”

    家丁答应着离开,心里也知道是玩笑,大武镇养了这帮人两个多月,又派出三百骑兵护卫,谁好意思张口请赏。

    洪承畴转身对侯员外说:“九边动荡不安,想要调职并非难事,只怕侯总兵过不了心中的坎。

    榆林军门世家近二十,哪家不想着重新掌军,想必侯总兵是不敢懈怠啊。”

    侯员外见说到府城世家,没有多言,背后莫议人非的处世之道还是谨记于心,侧身说道:“唉~,现在驿站裁撤,书信断绝,不提啦,洪大人,还请入堡歇息,容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此番刚经历祸事,洪某改日再来叨扰,这些伤兵和尸首,留给堡内子弟练胆吧。”

    侯员外也是明白人,对一旁的管家说:“大人刚来赴任,这贼军赏金咱家兑付,不能让大人为难。”

    管家答应着回邬堡取银子,现而今的赏银,很多府衙根本无力兑付,很多时候都是给个官职抵账。

    这王三也是在册的贼军头人,加上这些人头和活的俘虏,至少得三千多银子,已经不是小数。

    洪承畴抱拳说:“侯员外乃乡绅典范,本官此次带来了新的高产物种,留些给员外先行试种。”

    不提洪承畴如何传授侯员外种土豆,咱们回到莱州府北海新村。

    九斤等人在通州拜别张府的家丁护卫,等到天黑快马加鞭向津门县急赶。

    在甩掉沿途厂卫的盯梢后,于二更天抵达了秘密渡口,人马车辆半个时辰装船完毕,在夜色中,两条海沧船离开码头,在深海中扬起风帆,向莱州府北海码头驶去。

    回到北海新村,大师姑和沈江维在这里住了两天,对浓重的海腥味不习惯,便回了牛头山。

    老道张彦在二师兄程文举陪同下住进了新完工的道观,闲时在各村问诊游逛。

    北海道观来了道家真人的消息传遍四方,一时间观里香火鼎盛,招远登莱前来上香者络绎不绝。

    与道观一墙之隔的公事房前后三院,沿街面开青砖瓦房八间,正门上匾额书写‘北海镇公事所’六个大字。

    三师兄车贤和沈宝已经在此处理公务,老五广辉的北海商号在镇上北街建了铺面,比西河镇的铺面大了三倍,自己则长期驻守此处,西河镇的商号由老四宝坤打理。

    金毛和常义搬去了牛头山,正好杜小慧有了身孕,搬回老宅有人照看,常家父子成了西河镇实际话事人。

    沈江维在莱州府盘恒数日,不知和朱知府商谈些什么,只知道沈江维回西河镇后,莱州府开始兴修水渠,开荒种田,各类瓜菜和高产土豆种植了十五万多亩。

    九斤回来后搬进了四季园,每天伺候花草,修剪树木,连普通的落叶松都剪的一层层如同宝塔。

    镇子北侧的六层石基青砖塔已经筑好,在八万辽民见证下,篆刻着辽东遇难臣民灵位的牌位,正式供进宝塔,享受各村的香火祭祀。

    一块牌位,尽收辽民之心,不管是家里亲人亡故,袍泽断魂,同乡罹难,都在这招魂塔得到祭奠。

    辽人,蒙人,靺鞨人,女真人,朝鲜人,倭国人都在此寄托哀思,从这一刻起,人们彻底融入北海镇,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天气逐渐炎热,运送石料砖瓦的马车队已经改到夜间进行,九斤一如既往的从各处淘换来花草,细心的种植在每个院落里。

    张灵儿派来的两个丫鬟白芷和薄荷,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已经和九斤没了生分,除了布置新房,就是跟在九斤后面抬水浇花。

    四季园青草只有四指高,除了绿尾草,其它的杂草都清理干净,四季花卉已经有了近三十个品种,这时的月季、蔷薇、茉莉、正是盛开的季节,方圆五里内都飘荡着花的芬芳。

    银杏树、樱花树、核桃树、柿子、树桦树、红松、石榴、枣树、苹果树、都长势喜人,来年春天不仅可以撤掉支架,还能吃上自家的果子。

    这天太阳西下,张彦道长一如既往的过来蹭饭,道观里雇佣了帮工,二师兄在吃饭事上没讲究,帮工轮流做饭,馒头每顿不缺,菜就是大锅乱炖。

    张彦吃了一天,就拿着饭碗来到四季园,一天两顿,两个来回风雨无阻。

    把李春气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讨要餐费,最后老道答应教他五个干儿子写字念书才作罢,从此张彦有了五个阉人小弟子。

    张彦进了院门,九斤正在大殿前洗手,张彦问:“今天集市上有八爪鱼,晚饭可准备?”

    九斤拿毛巾擦着脸说:“白芷和薄荷正做着,这尝鲜的事,那俩丫头比咱都上心,今天观里收成如何?”

    “今天增加近三百支香,有很多是官军,好像是从辽东撤下来的马队。”

    两人来到院子右侧的葡萄藤棚子下,坐到小桌旁,九斤问:“我这几天没出去,王吉包磊在训练马队,刘本昌正在筹建粮仓,广辉和沈宝忙着镇里琐事,这万一大批难民南下,保不齐弄出些事情,明天我去镇公所看看情况。”

    正说着,李春走过来说:“小爷,有个叫陶子兴的在门外求见。”

    九斤想了会没什么印象,对李春说:“让他过来吧。”

    李春转身离去,九斤联想到姓陶,这才想起这人原来是莱州府驿站的主事。

    李春领着陶子兴来到近前,九斤起身说:“你这留起胡子,我都不敢认啦,怎么想着来北海?”

    李春搬来凳子,九斤招呼他坐下,陶子兴对张彦拱手见礼后说:“驿站裁撤后,府县不再拨付钱粮,起初还能运送些货物,后来商贾嫌车小拉货少,逐渐没了生意。

    这坐吃山空快两个月,里里外外近四十张嘴,实在没招了,来找你想想办法。”

    九斤说:“原先的月银也停了?”

    “停啦,雇佣的帮工,没家眷的都自己归乡另找出路,现在老的小的还有三十八个,家眷一百余人。”

    九斤说:“驿站车马老旧,在货物运输上不占优势,留下几个人经营客栈,其它的来北海如何?”

    陶子兴脸色激动的说:“若能来北海,不管哪个行当都能养家糊口,当然求之不得。”

    “这样吧,盐场缺个管事,掌管物资账目,明天到镇公所找沈宝办理上任手续,带来的人畜车辆自己看着安排即可。”

    陶子兴起身深深一辑:“九斤,大恩不言谢,这就告辞,把喜讯带回去。”

    “不差这一时,吃了饭再走不迟。”

    “驿站百十口子人都等着,早点得知消息,早安心。”

    送走陶子兴,张彦问:“那么大的盐场,交给驿站的驿丞,你这心忒大了些。”

    “陶家为祸乡里,子嗣想要谋生不易,若不给他机会,他们背井离乡怕是难有活命,况且盐场有个秀才做管事实属难得。”

    薄荷来禀报:“公子,用膳吧。”

    第二天巳时,陶子兴在镇公所报备,取了印章换上工服,在沈宝陪同下领着百十个驿站的男女老幼前往盐场,他们将在新一村落户,开始新的生活。

    九斤来到镇公所,车贤正在后院安排值守班次,最近越来越多的辽东难民渡海而来,虽然没有驱赶到北海镇,但他们翻山越岭前往胶州府,还有众多难民翻越大泽山,出现在平度,高密,密州一带,最远的已经快到青州府最南端的日照县。

    这些人从一开始的小偷小摸,发展到后来的打砸抢,最后拉帮结派组成各种团伙啸聚山林,和当地土匪抢夺地盘打成一团,大半年来胶东各地匪乱如蝗,令当地府衙卫所都束手无策。

    北海镇有荆棘林和沼泽区隔离,辽民难以翻越,最近几天东门和南门都汇聚了上万人,他们支起帐篷,向进出的商队强行乞讨,让商贩苦不堪言,最终报到镇公所车贤处。

    看到九斤进门,车贤从后院来到前厅对九斤说:“两个大门快被堵死啦,正在琢磨怎么驱离,正好你来啦。”

    “驻登州的东江营没人来接洽吗?王英也没露头?”

    “这俩月都没见人,不然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

    “卫队不用出动,这种场合不合适,我带着马队去瞧瞧再说,”转身对李春吩咐:“传包磊、王吉前来。”

    半刻钟后,街面想起马蹄声,包磊和王吉赶来,九斤和车贤出了大门来到大街,没等二人下马,九斤说:“你二人可知大门被难民堵塞一事?”

    包磊跳下马说:“马队在黑松林练习伏击突袭,没到大门去过。”

    九斤说:“你和王吉率两千马队去南门,让刘本昌安排甄别队,有家有口的在榆树沟北侧扎营,其他分男女营划分区域集中,有鼓噪煽动者不留活口。”

    “喏”,二人抱拳后上马而去,包力带着五百乡勇来到镇公所门前,巴彦也牵着战马领着踏雪赶到。

    九斤对车贤说:“卫队埋伏到东门荆棘附近,旦有翻越隔离带者,尽数射杀,咱们去东门外看看谁是头领。”

    众人翻身上马,轰隆隆奔东门而去,得益于东江战马输送,现在北海镇的战马数量接近六千匹,今年出生的小马驹也有三百多。

    但是进入七月,不仅所有南下的战船不再运送战马,连返回的战船也不装载物资,只是一船船向登州运送百姓兵将,如同大撤退一般。

    北海镇没有东江的消息,终于感觉到及不寻常之处,那就是包括王英,李久,孔德等人已经两个多月没有音讯。

    除了整个胶东漫山遍野的辽东难民,整个东江官面消息几乎断绝。

第97章出路何在

    九斤身穿月白长衫,双肩金丝云绣是张灵儿的倾心之做,乌亮的头发挽起发髻,金黄色丝带固顶随风飘扬。

    修长健硕的身躯充满阳刚之气,白皙肤色,剑眉朗目,鼻梁高挺,淡淡绒须透着无边威势。

    今天的九斤心中郁闷,十月婚期临近,今年胶东半岛风调雨顺,新农作物推广形势喜人,大丰收已成定局,所以才修建五十万石的粮仓。

    自己每天植树养花,本以为就这样过几年舒心日子,谁知道东江难民突然蜂拥而来。

    北海镇一大半的物产货物是走海路北上,辽东那边物资采购基本恢复到去年水平,东江却两个多月没有物资装船。

    广辉的北海商号已经开业,自己虽然没有过问,但若是东江的货物停止运送,各种物资就会积压在库房里,工坊原材料采购,工钱发放就会出现资金周转困难。

    当年一道水闸毁掉三万亩土地,现在东江货物不通,又有大批难民蜂拥而来。

    镇里面是百货积压,镇外面又有饥民堵门,这方圆三十里的北海镇又一次迎来严峻的生存考验。

    北海镇东大门离镇公所十五里左右,一条宽五丈的沙石路贯穿东西。

    道路北侧是密密麻麻的黑松林防潮带,南侧农田是一望无际的高粱大豆,

    东门建有回字形瓮城,瓮城内侧是北海二村的五排乡勇营房,平时有个百人队在此值守。

    与南门走商队不同,东门平时基本没有人来,因为北侧三里外就是大海,出东门向东就是丘陵沟壑,穿行七八里后才是通往登州的官道。

    拱形城门洞高一丈二,此刻大铁门紧闭,不断有砸门声回荡在瓮城内。

    新二村管事那什图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镇公所通知不能再放难民进镇,有限的土地已经无法养活更多的人。

    新二村这段时间没有装船卸船的活计,地里庄稼除了浇地,也不需要大量人工,听到东门开始聚集大批难民后,就亲自搬到了东大门日夜守候,并从各村又抽调了两百乡勇,日夜轮守不敢懈怠。

    九斤来到东门,那什图跑下城墙,单膝跪在马前说:“主子,东门外营帐一眼望不到边,看着像义州那边的军户,还有一半是部落难民。”

    义州是女真和朝鲜杂居地,历朝历代都是军镇管辖,没有什么户籍地理管辖。

    九斤没有下马,对那什图说:“东门没有难民进镇,你那什图首功一件,弓箭手去城头戒备,你随小爷到门外看看。”

    说着转身对包力说:“一会儿打开城门,你率乡勇将门外三里内清理干净,若有妇幼尽可能保全吧。”

    包力不愿在马队给他哥打下手,护卫队交给了巴彦,自己独领镇里乡勇营,组建了刀盾队,箭矢队,抛石队这三个大队。

    听到九斤吩咐,抱拳应下,传达指令后开始整理队伍,他们在瓮城中排成五列纵队。

    纵队两侧的乡勇抽出腰刀,还有的用布条将手和刀把绑在一起,防止挥刀劈砍时脱手,内侧三个纵队张弓搭箭,做好冲阵掩护。

    这些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读书认字如同上刑,骑马训练是他们的最爱,从小在部落厮杀中长大,知道只有勇敢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道理,此刻跃跃欲试,混没有什么同乡同族的念想。

    不宽的门洞,五匹马刚够并行通过,包力已经做好冲阵准备,妇幼能否保全,只能看他们造化,自己没有出彩的战绩,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栓门的铁链哗啦啦响,如同催命号角冲击着这些乡勇的心脏,攥刀的手都微微发颤。

    门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想是知道要开城门,稍稍停顿了下就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开门的十个乡勇,猛地拉来大铁门并躲进了门后凹槽内,门外衣衫褴褛的难民青壮嚎叫着冲进了城门洞,很多人摔倒在地,无数大脚踩上去,死尸很快铺了一层。

    冲在前头眼尖手快的发现严阵以待的骑兵,嘶吼着让旁边人停下,后面的看不见,顶着前面人的后背向里冲。

    包力没去管跑向两侧的难民,一马当先就冲了过去,斩马刀借着马势奋力向难民砍去,甚至还闭了下眼。

    战马很快跑不动了,挥砍的斩马刀遇到了腰刀大斧的反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包力已经血灌瞳仁,若是第一刀砍杀难民心中不忍,此刻遇到反击顿时兴奋异常。

    斩马刀下护马蹄,左砍右劈如同平时砍木桩一般顺滑,所遇隐藏在难民中的土匪根本没有一合之敌,很快就杀出了城门洞。

    门洞外只有千把人,里面的厮杀早就传到城门外,五六个身穿皮甲的汉子,正吆喝着布阵。

    有三十多穿家丁服饰的汉子已经骑上战马,张弓搭箭准备拦住包力。

    包力杀出了城门洞眼前一空,看到五十步外结阵的兵马,身后乡勇吼叫着正冲过来,包力大吼道:“挡我者死,冲~。”

    城头上梆子急促敲响,上百支兼直扑那骑在马上的弓手,顿时射的人仰马翻。

    包力也冲到阵前挥刀斜砍,对面四五个刀手有两个竟灵活躲过,就地翻滚中弯刀砍向包力马蹄。

    包力来不及回刀,大吼着:“跳,”手里刀不停,砍向右侧的土匪。

    战马前蹄躲开,后腿却被斩断,‘噗通’声摔倒在地,包力好悬抽出脚,借力向右侧翻滚,手中斩马刀轮的密不透雨,向挤在一起匪军中间杀了进去。

    后面马队见包力落马,玩了命的催马扑了过来,很快在包力周围形成屏障。

    五百乡勇冲出城门,城头停止射箭,这帮匪徒只剩下百十人,护在五个人周围不断的跳起来和乡勇们对砍。

    乡勇中出现伤亡,包力喊道:“散开,弓箭手招呼。”

    匪徒中有人高喊:“先等一下,我有话说,等等~。”

    包力跳上匹战马,来到近前用刀一指他说:“放下兵刃,否则死。”

    那人随即下令:“弃刀,我来说。”

    这帮人扔下刀,包力将他们驱赶到一边,对乡勇们说:“留下五十个弓手看着,咱们清理出三里地界。”

    九斤出了城门,车贤、巴彦、那什图、紧护在两侧,牛武率三十个铁卫紧随其后。

    看着死尸里有很多女真发式的人,九斤断定他们不是南下的军户。

    来到那百十个人面前,九斤问:“谁是头领,出来答话。”

    里面有个穿皮甲的汉子走出来抱拳道:“东江镇黑石岛尚志远,敢问这位公子是谁,因何对我部痛下杀手。”

    九斤看了他一眼,一身汉人短衫打扮,皮甲破旧,身材强壮有力,面堂黝黑,浓须粗眉,便说道:“聚众围堵北海镇城门,上千人利刃在身,非官即匪,这里是胶东,不是东江,不懂规矩,就得把命搭上。”

    那人又抱拳说:“黑石岛八千百姓,吃的穿的都来自北海新村,离岛之时,家主就嘱咐南下后在北海新村聚集,来了后却叫不开门,只好在此扎营。”

    “开门后为何要杀进城中?”

    “一个多月,这里早就断粮,所以到附近村乡打粮,这才没了规矩。”

    “打粮?你们把这里当成辽东的部落,随意打草谷了吧,说,抢了多少村子,劫掠了多少乡集。”

    “这位公子,咱们是抢了十几个村子,也杀过些反抗的村民,可这次上岸的十多万人,官府没派过一石粮,这不是要活活饿死我们?

    毛帅无辜屈死,六千多亲兵都被关在横山岛,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活着,否则,出路何在?”

    “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你们递进书信,讲明缘由,北海镇自不会让你们饿死。

    但你们打家劫舍,随意屠戮村民,就得偿命。”

    “公子若是能让这七千口百姓活下去,尚某这条命愿为受害的村民抵命,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北海镇的主人,九斤。”

    尚志远看到九斤身后有道士,还有蒙古人,便上前几步单膝跪地说:“早就听说道长大名,尚志远认罪,”身后百十人也都跪地,没了反抗之心。

    九斤看着被包力驱赶到一边的几千男女老幼,对尚志远说:“东江是军镇,你们的将军是谁?”

    “东江左协参军尚可喜,是本家堂兄。”

    “你们手上沾染了胶东人的血,杀光你们,谁也说不得不是,但你们在辽东与叛军作战,有功于朝廷,北海镇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但你们要自己开荒种地,采石盖房,三年内若无犯案,便可编入新村,成为北海新村的百姓。”

    “请问道长,共有十一个岛的东江百姓南下,他们人马众多,都在四处劫掠,又该如何?”

    “东江南下的人,活着的都在北海新村,现在已经更名北海镇啦,你这些人里,大部分是各部女真,朝鲜逃民。

    北海镇没有大户,没有军门,更没有氏家,只有村公所和镇公所,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要尽快拿主意。”

    “尚志远愿服劳役三年,恳请道长收留。”

    他身后那百十人也跟着说道:“我等愿服劳役三年,恳请道长收留。”

    这百十人一喊,远处的那些男女老幼也都跪地,无人再敢反抗。

第98章平乱

    九斤留下包力和那什图清理此处营地,开始人员登记入册,甄别细作等事务。

    自己率车贤、巴彦、牛武等人,沿着荆棘隔离带外围前往南大门。

    沿途有七八个搭着窝棚的难民聚集点,多的不过百十户,已经在此开荒种地,庄稼长势良好。

    这些都是些以农耕为主的家族或是小部落,想必是因为西侧有荆棘隔离带,相对利于防守,才在此扎营暂住。

    看到有马队经过,在地里干活的农人,将附近玩耍的孩子搂进怀里,紧张的注视着。

    九斤没有理会他们,一路快马向南面的王河赶去,北海镇的外围是弧形,从这个大扇面绕行一圈近五十里路。

    沿王河北岸中的林间小路向西,这里的难民营地更是壮观,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林,已被砍伐的如同西北高原的秃岭。

    无数的木屋草棚子乱糟糟布满河岸北侧的这片南北五里,东西十多里的平地。

    马队很快到达第一座石桥,这是专门运送石料砖瓦的通道,赶车的汉子都是男营人员。

    他们没有家眷,很多都是来自辽北各部落的奴隶,其中逃离的军户只有极少一部分,因为是汉人缘故,语言交流没阻碍,大多当了什长小旗总旗等头目。

    石桥北原本是查验记录每辆车运载货物的记账卡点,运送石料砖瓦木材的大车到达此处,查验后开具纸质凭证,车夫拿凭证在镇公所结算换取粮食物资,还能领取少量的月银。

    现在这里已经面目全非,原本该夜间行进的车马,都随意的拥堵在仅有的一点空地和桥面上,随处可见的席棚子连那五间记账的砖瓦房都掩盖住了。

    赶车的汉子很多喝的醉醺醺,光着膀子在草席棚子里钻来钻去,里面唱曲的、说书的、干半掩门‘娼妓’的,赌钱的等等五花八门的生意,把这些汉子身上不多的铜钱刮了个干干净净。

    很多从草棚子底下钻出来的汉子看到九斤骑马而来,离远的转身就跑,近的跪在一旁不敢抬头。

    一年前的那场杀戮,深刻在他们心中,这两个月找到了人生的快意,忘了赶车的规矩。

    九斤来到石桥上,运送石料砖瓦和南下的空车混杂在一起,把石桥堵的满满当当。

    车贤的脸色铁青,他负责北海镇的全面事务,竟没来过此地,训练的孩儿营,只对聚众闹事和新形成的恶霸团伙进行打击,却对日常运营秩序疏于管理,成了现在这种懒散混乱的局面。

    九斤对车贤说:“东门那里正组建劳役营,这些赶车的私自变更作息规律,全部罚去劳役营,半年内表现好,可恢复原职。

    牛武和护卫队留下,北岸的难民全部赶到桥南,同时派人到县衙禀报,乱民正在攻打北海新村。”

    说着和巴彦急匆匆向南大门而去,再向西就是高两丈的城墙,这里没有难民营地,城墙上是集市商贩的临时宿营地。

    到达西门时,包磊和王吉正指挥人拆除各种营帐,八百多体格健壮的汉人,被麻绳捆绑着跪在地上,城门周围有近千具尸首,刀枪箭矢扔了一地,血腥味弥漫四周。

    看到九斤来到,包磊和王吉来到近前说:“这南门外还真是鱼龙混杂,不光辽东叛军细作,匪徒黑帮,还有很多莲花教匪,若是再晚些时候,这里就拉起上万大军了。”

    九斤跳下马说:“我已让三师兄派人报官,难民蜂拥而来,里面牛鬼蛇神成份复杂,远远超过任何一次,而且里面战兵接近一半,且弓马熟练。”

    两人闻听一愣,包磊说:“难道东江所有兵马已经南下?”

    九斤看着桥南密密麻麻的难民,甄别队正将有家有口的分离出来,这些人大多是汉人,祖上发配戍边,与当地部落联姻后活到现在,经历战乱坐船南渡。

    所有的人面黄肌瘦,身上的麻布青衣勉强遮体,背着兽皮包裹,相互搀扶着,有气无力的向城内走。

    九斤问:“这些死尸里可有头人?”

    包磊说:“跑了百十人,领头冲击马队的是收了银子的教民。

    难民近两万,平时由一伙辽东的帮派控制,后来出现莲花教徒,不到一个月,势力反超辽东帮,就等着运来兵器起事。”

    听说跑了头人,九斤心里有些惋惜,没一块儿打死,将来这帮人还会盯住难民搞事。

    九斤指了指那些被捆绑的人说:“那些人直接押送到府城,再问问府衙的人,首级有没有赏银,东门那里也杀了小一千。”

    包磊转身安排三百骑兵,驱赶着那八百多亡命徒向府城走,王吉陪同九斤进城,在城门楼遇到候在一旁的马蹄张。

    九斤看着瘦了一圈的马蹄张说:“马蹄张没马不行,王吉,给他二十匹战马。

    马蹄张凭借三十个徒弟,硬是守护住南大门两个月,从现在起,组建城门营,从这些有家眷的难民中挑选五百人,专门守护这两座南门,马蹄张为统领。”

    马蹄张单膝跪地说:“道长,三百足已,马蹄张定不辱使命。”

    九斤笑道:“五百也不多,那个运送石料的城门,现在还有近万人聚集,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王吉?”

    “在”

    “皮甲兵器,尤其是弓箭,都给马蹄张配齐,另外给马蹄张的城门营盖新营房。”

    勉励完马蹄张,九斤查看设在榆树沟北侧的临时宿营地。

    有家室的难民三百户为一村,已经完成划分的难民正坐在地上,新一村的大车送来铁锅粮米,未来一段时间,这些难民将留在这里,等候镇公所安置。

    九斤骑在马上一路查看这些难民,他们普遍矮小黑瘦,蓬头垢面,里面汉人并不多。

    这些难民或许知道自己没有生命之忧,开始和相熟的人聊天喧哗,一些衣不遮体的孩子,逐渐在人群里开始嬉闹。

    一个身穿青布短褂的老者远远的对九斤招手,九斤停下马,那老者来到三十步外拱手道:“请问对面可是北海镇的九斤道长?”

    九斤跳下马说:“正是,你有何事?”

    “在皮岛上船时,有个叫王英的商人,说等有机会见了九斤道长,就给带句话,会得到奖赏。”

    九斤走到老者跟前说:“王英长什么样子?”

    老者并未慌乱,平静的说:“圆脸寿眉,一脸喜像,说话轻声慢语。”

    九斤心想,难怪好几个月没王英的消息,原来是走不了啦,便问老者:“王英带什么话?”

    “王掌柜说,他在獐子岛,没船。”

    九斤一愣,问:“就这些?”

    “对,老朽平时组织劳力装船卸船,不动笔,全凭脑子记,账目清清楚楚从未有过差错。”

    九斤笑道:“高姓大名?”

    “不敢当,老朽陈平,松子岛人氏。”

    “哪位将军的驻地?因何坐船南渡?”

    老者叹口气说:“毛帅的宅子在松子岛,朝廷派一个姓袁的都督斩了毛帅,所部兵马分成四个协。

    各协争夺人口,乱兵如匪,松子岛有战船一百二十艘,全部南来,结果毛帅的亲兵营被登州府安置在横山岛,船都给收走啦,毛帅的家眷也不知去向。

    我们这些人只好打听着来到城门前,一等就是两个月,差点没了活路。”

    “你不是在皮岛登船时遇见的王掌柜吗?”

    “老朽平时在皮岛码头公干,得到毛帅被斩的消息后,松子岛的人只带一点行李就蜂拥登船南下。

    本家堂兄冒死将船靠近皮岛,老朽跟子侄才得以逃离,此番东江分成了四个协,百姓能跑的全跑啦。”

    “那这个辽东帮是怎么回事?”

    “在辽东,有人口就有官职,眼看进城无望,因都是毛帅的家奴,不敢四处乞讨,有些人就想夺船北归,逐渐开始动强。

    后来又开始传播什么教,两帮子人明争暗斗到今天,被一顿马刀送进了地狱。”

    九斤问道:“陈平,可有功名?”

    “充军戍边之人,原本举人功名已削。”

    “削了也是举人,你给王掌柜捎的话已经送到,给你的奖赏就是从现在起,你就是新四村的管事,一个村三百户,设里长一名,你们这些人不管有几个村,统一都叫新四村。”

    陈平扭头向四下张望一番,若是三百户一个村,这新四村至少有五个小村,自己岂不是个小坊长,以后也能称员外啦。

    当即整理下衣衫,拱手一辑说:“这赏赐太大了,老朽受之有愧啊。”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还得靠自己,新一村,新二村都是这么过来的,稳定下来就到那两个村看看,北海镇不养闲人。”

    说完告别陈平,留下王吉和包磊,只带着巴彦来到新一村那套三进院子里。

第99章出海

    刘本昌见九斤到来,赶紧迎出院门说:“道爷,刘全说他在北山码头,让您得空去一趟。”

    九斤听了没下马,问道:“他的船不是装完了吗?没跟着走?”

    “三艘货船昨晚就走了,我问他怎么没跟着走,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忙吧,一会儿府衙的人来了先招呼着,我去去就回,”说完拨马向北山而去。

    因北山的路受潮汐影响,为交通方便,在这片海中搭建了简易浮桥。

    山下的乡勇见九斤到来,远远的搬开拒马,九斤对他们摆摆手,没停马,绕过东侧山路向西山那处码头而去。

    在码头仓库前,刘全迎出来说:“道长,天亮前,辽东那边送来些东西,也没个管事跟随,扔下后就坐货船走啦。”

    九斤跳下马问:“什么东西?”

    “在龙嘴湾一看便知。”

    九斤点点头,三人开始沿着仓库后面石阶上山,龙嘴湾是一道山体裂缝,遇有大海潮,里面可躲避十几条船,从山外看很难发现有这条半山谷。

    半山谷一半露天,一半是山洞,没有熟人引路,很难将船靠近。

    来到龙嘴湾进了半山谷,五条水师炮船静静停泊在里面,四条苍山船,一条十五丈长的的福船。

    每条苍山船有六门小佛郎机,十二支大抬喷铳,被绳索随意固定在船上。

    福船有青铜炮左右各两门,每门炮重五千斤,用油布包裹,这福船漆面鲜艳,像是不久前才上漆一般。

    九斤问:“这福船是水师游击将军以上的指挥船吧?”

    “在辽东,只有总兵才有福船,但不知为何把船送到这里。”

    “送船的人是哪个水师?”

    “不是水师的人,是锦州兴昌商会的人。”

    “你这辽东联络人,竟事先毫无察觉,这若不是送船,直接大军登岛,北海镇岂不是要被一窝端了?”

    “道长,水师最强的东江已被肢解,这些船十有八九是东江水师的战船,现在东江镇分成四个协,谁的人口多,谁的船多,谁就有话语权。

    所谓树倒猢狲散,从锦州,金州,义州,再到东江十三个岛屿,每个人都在哄抢物资,您看,这大炮船都卖了。”

    “这个兴昌商号真不简单,还能买到炮船,难道就是今年新成立的那个?竟然还有水手,你们祖家占多少份额?”

    “原先是两成,现在只有一成,有一半的份额被张家口的隆昌商号拿走了。”

    两人上了那艘最大的福船,巴彦在船舱里四处查看,九斤解开油布,看着是普通的前装铜炮就没了兴趣。

    对身旁的刘全说:“张家口那条路牵涉京官,他们仅靠骡车运送,又能运送多少?”

    “他们有朝廷批文,九边和辽东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都靠这商号转运,人家是躺着赚钱呐。”

    “也不必羡慕,赚的多,分润的就多,咱们低调赚钱,安稳。辽东这些军门白丢了一成份子,他们有什么对策?”

    “对策?别提了,都吓破胆啦,偌大的东江总兵官,说斩就斩,谁不胆寒,现在的辽东,是那位姓袁的都督说了算。”

    巴彦从船舱跑出来说:“公子,里面除了火药就是铁丸,其它的啥都没有。”

    九斤笑道:“本就不是来送货的,这是从东江水师手里买的船,先藏这里啦。”

    说着转身对刘全吩咐道:“我也不让你为难,船就临时放这里,这些火药得另外安置,若是跟京师王恭厂那般爆炸,咱这岛子就没啦。”

    “可这边仓库也不能存放,您看这~?”

    “这样吧,新二村正在处理难民事,让新一村安排存放吧,另外,辽东有个獐子岛你可知道?”

    “知道,哪座岛风景宜人,方圆五十多里,原是东江的储粮地,现在谁看守那里不好说。”

    “你准备一下,午后咱们出海。”

    “道长,这七月中旬有台风啊。”

    “所以得抓紧时间,早去早回。”

    回到村公所,朱知府的管家福生正等在屋内,看九斤进门,起身拱手说:“北海新村送去府衙的八百人犯,让知府大人震惊不已。

    里面竟然有天启二年逃亡的要犯,这莲花教在莱州府栽了跟头,以后是不敢再来啦。

    知府大人已经上报朝廷,并为北海新村乡勇请功,同时拨付五千两赏银。

    另外,大人说整个莱州府七个县都有难民聚集,被匪徒洗劫的乡村已接近半数,北海新村有马队,大人的意思,能不能把各县流窜的匪徒清理一番。”

    九斤坐到椅子上,点上烟说:“莱州卫的兵马怎么说,他们只当大爷吗?咱们也不是外人,马队可以出北海村,但得有个说法。

    清理了平度县,马匪们跑去即墨县,清理了昌邑县,马匪们又跑去安丘县,跑瘦了马还护不住民,不是路子。”

    福生以为九斤推脱,从袖筒里拿出一份公函说:“这是巡抚衙门和兵备衙门、知府衙门共同签发的团练营剿匪公函副本。

    大人说,卫所兵马能用的只有三千,登莱总兵黄大人,率总兵府已经前往东江,现在无人统兵,若是北海新村的马队出征,各县提供粮草辎重,团练营由府衙按例给予赏银。”

    九斤掸掸烟灰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想要登莱平稳,光靠官府难以安定局势,团练营也没名声,起不到威慑作用。

    在登莱,必须要有一支名头响亮的马队,一支让所有盗匪,兵匪,土匪胆寒的马队,那就是胶东响马,你回去跟朱大人禀报,胶东半岛,土匪火并,最终会剩下一支响马。

    没有匪乱,这支响马就是团练营,有了匪乱,这支响马就会出山,和贼军争抢地盘,杀的昏天黑地,这听着可否顺耳?”

    “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黑吃黑嘛,这支响马在公子手中,大人也放心,老朽这就告辞,回去给大人禀报。”

    福生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不就是怕立功后没好下场吗,现在为朝廷立功的文臣武将,确实没一个能善始善终的。

    正在琢磨,听九斤说:“也不必着急,我要闭关三天,三天后再来寻我吧。”

    “不急不行啊,很多乡绅大户都搬到西河镇居住,晚了就影响秋收了,三天后公子可千万出关呐。”

    一个时辰后,那艘福船被拽出山洞,火炮火药全部拆下运走,为防路上有事,九斤让巴彦拉了一车飞雷装上船。

    北海新村不缺上马厮杀的汉子,更不缺出海驾舟的水手,三十个精壮的汉子升起风帆,熟练的划桨使舵,强大的季风鼓起风帆,福船排开波浪,飞一般驶向深海。

    小心谨慎的刘全这时才发现,原本总是在海上游戈的登州水师巡逻船,今天一艘都没发现。

    按捺不住心中疑问,对站在船头的九斤问:“怎么不见登莱水师巡逻船?”

    九斤看着翻滚的浪花,正在寻思王英的事情,听到刘全询问说道:“他们顾不上了,偌大的东江镇四分五裂,都赶着去分杯羹,去晚了,汤都剩不下。”

    刘全恍然大悟,看着九斤迎风伫立的挺拔身躯说:“道长,咱们认识好几年,北海新村也是一个大镇啦,这兵强马壮的,您就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十五六万难民,北海新村扒开口子,整个胶东都会狼烟四起,现在一个团练营就看的稳稳当当,还想如何?”

    “可是您答应了马队出征剿匪,现在的朝廷,万一您平定了匪乱,朝廷就该拆分北海镇啦。”

    “狡兔死,良狗烹?那毛帅过于自信,伸着脖子以为没人敢砍他,才有了今天的下场。

    咱们都是生意人,岂会做赔本买卖?朱大人是明白人,我用响马火并的名义剿匪,打出名头,朝廷就会招安,自始自终,都没团练营什么事儿。”

    “可瞒不过厂卫的眼睛,万一捅到朝廷去,恐怕莱州府和巡抚衙门也护不住。”

    “你小看这些人啦,张家口商队每年几百万银子货物,兵丁们仍然饿着肚子作战。

    那里的厂卫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商队仍然越做越大,朝廷知不知晓?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大清国也有那帮人的商号了吧。”

    刘全挠挠头说:“难怪家主手里的订单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整个辽东都是隆昌商号的天下啦。”

    “财锦动人心,辽东打到今天局面,虽说并非只是贪腐造成的,但贪腐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将来会如何很难说,没了东江镇,北海新村的货物就会积压,所以现在,必须要另建一条稳定的商路,不然这些难民就要饿肚子啦。”

    刘全犹豫了下说:“辽西和白城(林丹汗都城)的份额都进了隆昌商号,咱们现在只有干海鲜和香烟是独家买卖,皂角成衣在北直隶有大批仿冒品,价格比咱们低两成。

    若是道长应允,刘全愿举家南渡,不再回辽东。”

    九斤看他犹豫不定,问道:“这几艘炮船,不是兴昌商号送来的吧。”

    “是祖家和吴家送来的,说等着风声过去,改成货船,不再用辽东水师的船。”

    “刘全,你可能劝过你的家主,没有辽东水师的船,这条商路很难维持,你家主没有采纳你的忠告,因此让你有了去意。”

    “是”

    “其实大可不必,你带几个徒弟,最好是家主子侄辈里的,走上几趟,你就可以常驻北海新村。”

    “还是道长想的周全,刘全感激不尽,请受刘全一拜。”

    “行了,你一商人,尚知不侍二主,我又怎会为难与你,将来你为北海镇多带出些做生意的好手,就是为北海镇做尽力啦。”

第100章王英

    刘全手捋五寸长的山羊胡说:“道长的意思,将来商路还是走海上?”

    “对,陆路因驰道受限,各地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很难有所施展,像隆昌商号这种势力,已经到了左右朝局的地步,这不是咱们能跟进的。”

    “这么说北海新村的物品,要另辟蹊径,走朝鲜和扶桑?”

    “这两处可以代替辽东,咱们的烟草还应走的更远,东南沿海的郑家已经上岸,很快会得到朝廷重用,咱们可不能光眼巴巴的看着。”

    刘全叹息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副对子传遍天下,正是如今风气的真实写照。”

    九斤诧异的看着刘全说:“你一介商贾,竟也关注朝廷邸报?功名几何?”

    “充军戍边之人谈何功名?”

    “巴彦?”

    “在”

    “拿壶酒来,听听刘全的前世今生。”

    刘全哭笑不得“道长,不用酒,不用酒。”

    一旁的巴彦和牛武知道九斤开玩笑,也跟着哈哈哈大笑。

    刘全说:“我本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与曹学佺大人同年,祖籍扬州府梅岭巷。

    万历二十九年,因拒绝联名上本,被无故免了户部的差事,后愤而撰文抨击党争误国,落得发配辽东戍边。

    因识文断字,留在凌河卫做了书吏,祖家发迹后,聘刘某做了商号账房。”

    “失敬失敬,刘全也是后来改的名吧?”

    “是,原名刘有为,取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蹉跎几十年,自论刘某守住了本心。”

    九斤问:“为何看中北海新村?”

    “若是道长不介意,刘某可否以公子相称?”

    “北海新村有称我公子,主子,道爷,小爷,少爷,你为何选公子?”

    “这些年公子所做所为,刘某都看在眼里,直到今天才明白公子用意。

    不为名利,注重实效,不随波逐流只为坚守本心,为这久病缠身的世道,留下一缕阳光。

    这正是刘某一直寻找的道路,就是本心之道,今后愿以公子相称,略尽绵薄之力,期盼行稳致远,让本心之光照耀四方。”

    说完一辑到底,深深鞠了一躬。

    九斤扶住他说:“在西北,我留下了宋先生,而今正是用人之际,不成想又来了个刘先生。

    老规矩,想入伙响马营,得纳投名状,曹学佺大人是大明的风骨,而今去职在乡,此番回来后,你与王英联袂南下,我会给你件信物,与福建水师郑家人取得联络,建起海上通道。

    同时找到曹大人,若他不愿前来,就劝说他去大员岛率领饥民垦荒,一应耗费,皆有北海镇供给,本公子会在明年,将岛上的西夷尽数擒拿。”

    “公子果然志向远大,刘某领命,愿纳投名状,”说完二人相视而笑。

    四更天,东方天际线曙光隐现,福船到达獐子岛鹰嘴峰附近,在一处乱石滩附近下了船锚,九斤等人上了舢板,找到平坦处登岛。

    在搜索了原本码头后,才知道此处竟没有一艘船,除了几个早起打猎的山民,并没有发现官兵的踪迹。

    为稳妥计,巴彦拿住一个渔民,带到九斤面前。

    本来被巴彦吓得半死的渔民,在见到九斤和刘全后,便不再慌乱,拱手问:“不知这位小爷有何差遣?”

    九斤说:“来此岛只为寻找一人,商号有位管事,两个月没有音讯,这才逐岛搜寻,报上你的名字。”

    “獐子岛留守马军百,在这岛二十多年,这里早先是东江储粮地,公子说的王英,是不是王掌柜?”

    “对,东江出了变故,王掌柜就失去消息,我们出海半个月,一直在寻找。”

    这个渔民迟疑了下说道:“就你们四人,还是回去吧。”

    刘全说:“看来王英就在此处,公子,好在岛子不大,一找便知。”

    那渔民有些担忧的说:“沈家上百家丁看押着王掌柜,你们去了会有麻烦。”

    九斤说:“你这人心怀仁义,我们走的时候,可以实现你的一个小愿望。”

    说完拍拍他肩膀,四人步入密林中,那个渔民汉子不知为何,也跟在后面。

    既然主动带路,九斤等人也乐的清闲,拐过一道山岭,远处半山腰出现一个村庄,周围是成片的庄稼地。

    那渔民汉子说:“这是我们的庄子,原本十一户人家,沈家人来后,把我们赶出来,现在天暖,尚可在林中暂住,唉~。”

    九斤看着这庄子,并没有发现粮仓,若是东江储粮地,怎么没有库房建筑。

    便问那汉子:“这里没见粮仓,按理说怎么也得重兵把守才对。”

    “五年前就不在这里存粮啦,庄子后面有山洞,最多时存放过十万石粮草。”

    九斤看着小村庄有家丁挎着腰刀警戒,对这汉子说:“你留在这里,我们接上王掌柜就走。”

    说完领着巴彦,牛武,刘全向庄子里走去。

    快走到村口,有家丁看见他们,吆喝道:“干什么的?从哪来?”

    刘全说:“奉家主令,来见王英。”

    附近陆续又跑来七八个家丁,看着九斤穿的锦缎衣衫,巴彦牛武都挎着腰刀,知道非是常人。

    其中一个家丁问:“哪个家主?你们四人怎么面生的紧。”

    九斤走到那家丁近前说:“你的话忒多,小爷是京城来的,要带王英候审。”

    “这位公子,没有家主手令,恕难从命。”

    九斤说:“锦衣卫办差,还真没带不走的人。”

    说着抬腿,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嘴里骂着:“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办差,你们这些狗东西,阻拦者视同谋反,还有谁要挡路?”

    剩下的人腰刀已经抽出一半,听九斤说完,最终也没拔出刀。

    九斤说:“前面带路,都规矩点,小爷高兴了,每人赏你们十两银子。”

    许是九斤气度不凡,这几个家丁居然没有反抗,有人搀起地上那人,九斤本没用力,那人最多疼一会儿。

    这些人领着九斤等人进村,很快就到了最大一处宅子,一个汉子紧走几步进门报信。

    九斤进了院门绕过照壁,从堂屋出来一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对九斤问道:“你说是锦衣卫办差,可有驾帖?”

    “驾帖是给犯官用的,一个商人还真用不上,王英在哪里?”

    “我在这里,你们锦衣卫凭什么抓我?”

    王英说着来到屋外,见着九斤心里踏实啦,索性跟着闹几句。

    九斤说:“你为鞑子贩运火炮的事儿犯了,束手就擒吧。”

    王英一听来了精神,躲到那高大汉子身后说:“你血口喷人,铁牛,别听他的,进了镇府司哪有活着出来的,没了人你如何向家主交代?”

    这叫铁牛的显然脑子一根筋,赶紧闪到一旁说:“王掌柜,你可不能害咱们,锦衣卫上门,家主都拦不住~。”

    没等他说完,王英转身就往屋里跑,九斤大喝一声:“反贼休走,拿下他。”

    牛武和巴彦板着脸,大步追了过去,旁边的家丁纷纷躲开,九斤背着手转身看着远处山峰,对刘全说:“这里还真不错,拾掇拾掇也是个隐居之地啦。”

    刘全说:“若是太平年月尚可,现在嘛,得有城防才行。”

    那铁牛站在一边,谨慎的看着气宇轩昂的九斤,抱拳施礼说:“这位大人,可否告知姓名?”

    “好说,镇府司辽东千户所千户官袁崇焕是也。”

    这铁牛听着名字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急得直挠头皮。

    屋里一阵噼里哗啦乱响,牛武和巴彦押着王英走出屋子,九斤问:“王英,这里哪些是同伙,指出来,咱们都省事儿。”

    王英转头看着那些家丁,叹口气说:“没有,”这些家丁们长舒口气,那铁牛说:“若家主询问,铁牛自会禀报,想必家主定会为王掌柜说项。”

    九斤摆手:“带走,”说完对铁牛拱拱手,跟在后面出了院门。

    一直到上了船,那些家丁也没追过来,十几户村民却聚在岸边不愿离开。

    九斤没想到那渔民的小愿望,就是乘船离开,看来军户外逃已经非常流行啦。

    刘全安排他们上了船,登记了名册,老弱妇幼下了船舱,男人们帮着升帆划桨。

    福船到达一个叫大耗子岛的地方,从石壁的山洞中抬出五十口大箱子。

    此时晚霞映天,海面上海鸥翱翔,妇人们熟练的生火做饭,还给九斤等人做了几个菜,竟是没有一点背井离乡的苦楚。

    福船破浪前行,由于是逆风,船以之字形前行,时而半帆时而满帆,得亏多了这几十个守岛军户,不然非把那三十个北海新村的汉子累死。

    船头上,九斤、刘全、王英围坐在一起,九斤把刘全的事说给王英听,两人重新见礼,王英说:“辽东那里祖家和吴家都受到排挤,订单会越来越少。

    毛帅无辜被斩,东江镇树倒猢狲散,我也被沈逸奎看管起来,如今没了百姓,每天都是拉人头抢地盘,大乱已成定局,公子,这商路堪忧啊。”

    王英的家眷住在登州城内,此番脱困,已经没了北上的心思,做为毛帅的管家,只好将毛帅积攒的五十口箱子做了投名状。

    九斤说:“来的路上,我跟刘全也在考虑此事,回到北海新村后,你安排人将家眷接到村里,在登州府不安全。

    入冬之前,我意你二人南下泉州,寻找郑氏建立联系,登州水师有沈叔出面打理,确保郑家的船能靠岸。”

    刘全说:“怎么也得喝了公子的喜酒再走,年前我还得把家眷接过来。”

    九斤笑道:“人家王英在北街和西河镇都有铺面,你在北海新村好几年,连宅子都没有,住哪里?”

    刘全说:“不是才成立的新四村吗?砖瓦木料都现成的,雪落前就能盖好。”

    九斤沉吟道:“北海新村寸土寸金,你可不能拖欠地契银子。”

    两人听了哈哈哈大笑,王英问:“公子,新三村在哪里?”

    “新三村太穷了,勉强自给自足,以后带你俩去看看。”

第101章胶东响马

    翌日午时,福船回到北海新村,五十口箱子被运到四季园,经过连夜清点,各种金银器物首饰总计两百万两,古董字画三千多件,价格难以衡量。

    王英凭此接过北海镇财政总管大印,正式掌管整个北海镇的财务大权。

    第三天,府衙运送的兵器甲帐到达北海新村,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共同手签批复土匪火并的计划,预示着北海镇的马队该出征了。

    九斤制订了一千马队出征,三个月一轮换,共六千马队轮流练兵的方案。

    当天晚上,九斤回了牛头山,从大师姑那里带走了三十个道人,又连夜赶回北海新村。

    北海新村的沼泽隔离带,大部分已经改成了农田,九斤带着三十名道士,分坐五艘小舢板,顺着芦苇荡中的水道,绕过一块块小岛般的农田,来到一块方圆五里的沙丘。

    舢板靠上栈桥,马蹄张正等候在此,马蹄张的斥候身份,瞒不过九斤的眼睛,此刻正腰板挺直等在栈桥上。

    南城门的差事还是马蹄张的,马队出征,先找乱匪老窝的营生,也得马蹄张操持。

    沙丘深处,三栋砖瓦房掩映在松树林中,马蹄张三十个打铁的徒弟,正在月光下整理分发的武器装备。

    屋内正堂中央,长方形大木桌上,整个胶东半岛的沙盘摆放整齐。

    此番出征马队的所有统领都已等在此处,包磊是马队都统,王吉是副都统。

    包磊、包力、那什图、德乙哈、陈广五人将各率一千马队,王吉和马蹄张居中坐镇,随时准备增援。

    今晚将熟悉各种暗语,路标,记号,并熟记各地河流山路和周边重点大户的山寨。

    包磊手中的名单,让他心惊肉跳,九斤此番不仅要干掉所有匪帮,对一些为富不仁的乡村恶霸,大户地主也一起清除。

    这就要求不能有妇人之仁,大户地主家都是动堪几百口子人,男女老幼不仅要屠个干净,还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难怪选拔出的乡勇,大部分是辽东汉子,他们大多剃着光头,弓马弯刀箭法纯熟。

    看着屋内的几位马队统领,九斤说:“此番练兵,有百里突袭,有山地伏击,有四面合围,也有细作斗智、潜伏、追踪等各种战法。

    李东在西北,大小仗已经打了近二十场,闯出了好大名头。他那里面对的都是戍边军户,而咱们面对的是原辽东各部落难民。

    里面虽然军户不多,但都是从小厮杀到大的悍匪,比戍边军户更凶残,战斗力更强。

    他们人生地不熟,饥一餐饱一餐,活一天是一天,所以不要认为能活捉他们。

    马队出征要时刻准备玩命,对于资助悍匪的大户,同样不能心存善念。

    对这些吃里扒外的大户,同样要斩尽杀绝,此次马队出征,就是要打出名头,让胶东响马的威名响彻云霄。

    这位马蹄张,叫张瑶,是当年马大帅帐前探马都统,他将负责此次清理行动的探报事项。

    三十名经过严酷训练的斥候,三十名熟悉胶东山岭沟壑的道士,将成为马队的耳朵和眼睛。

    这次清理地域,西至青州府,南至莒州府,百人以上的坚决铲除,零零散散的,向登州府驱赶,最后留给乡勇们练刀。”

    众人哄堂大笑,原本一丝紧张的气氛也荡然无存。

    三天后,一千战意高昂的团练骑兵开出北海镇南大门,知府朱大人,新任掖县知县洪世贤亲自给包磊授旗披甲,大红缎面中间金丝绣着‘胶东响马’四个大字。

    官府给马队授响马大旗,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再看这千骑响马,个个发式怪异,有脑瓜顶留一巴掌毛的,有俩耳朵到后脑勺一圈黑的,有鼻子上挂金环的,有耳朵垂挂耳坠的。

    有人穿皮甲,有人套羊皮坎肩,有人光着膀子,露出铜铸般结实身板,无不是龇牙咧嘴,匪气冲天。

    每一匹高头大马,都前悬弓后挂箭,每人都左右两把马刀,手里拎着大斧长矛斩马刀。

    马队中间六辆两轮窄体铁制马车,上面拉着密闭车厢,里面携带三千枚小型飞雷,两位官老爷还以为拉的粮草辎重。

    这支马队携带的飞雷,别说剿灭土匪,就是攻打府城都绰绰有余,看着马队走远,坐在南门城楼喝茶的朱知府说:“老夫是朝廷第一个给响马授旗的五品官,今后可有的吹啦。”

    旁边的洪知县笑道:“九斤道长,也是天下唯一一个当响马大当家并且是有执照的道长。”

    九斤笑道:“二位大人将亲手打造一支不死的岳家军,驱逐鞑虏,复我河山的岳武穆大军。”

    朱知府提醒道:“可不能那么说,应该是一支不死的响马。”

    洪世贤一拍巴掌:“还有一个不死的大当家,响马九斤!”

    ‘哈哈哈~,’三人开怀大笑,土匪火并,每个人心头都非常轻松,朱知府说:“今年近六万亩土豆丰收在即,县衙已经招募乡勇一千人,还有不小的缺口。”

    九斤说:“几个意思?东南石桥那还有上万难民,别跟我说缺人。”

    洪世贤看了朱知府一眼说:“秋收就那么几天,再有三个月就入冬了,县衙确实无处安置。”

    “两位大人,合着光想马儿跑,又不想马吃草呗,也行,这几天北海镇收留的难民已经甄别完毕,男女营能干活的八千多,可以借给府衙支援秋收。

    但这些难民的两个头领,还困在横山岛,府衙得出面给我要出来。”

    朱知府问:“是东江那些亲卫营里的?”

    “原先是驻登州督粮官,后来一直在办理难民事,就辞了官职,在北海镇南街盖了房子。

    本来就是他们运送难民,谁知难民来了,他们这联络人却困在横山岛。”

    朱知府说:“黄总兵已经在东江站稳脚跟,后续横山岛上的毛氏亲兵营完成整编,很快将返回东江,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李久,少了一只手,是我砍的,另一个叫孔德,两年前就辞了差事,一直负责甄别难民里的细作。”

    朱知府想了半天,没什么印象便放下心说:“一会儿老夫就派人去巡抚衙门,申请将这两个人提出来。

    不过这些亲卫营的兵士你可不能打主意,他们跟难民不一样,留不得。”

    “您放心,这些人过惯了刀口添血的日子,让他们重新拿起锄头种地,比登天还难,我可不去找罪受。”

    在三人坐在城楼喝茶的同时,莱州府东南二百七十里的大崇卫旧堡里,正杀猪宰羊筹备婚宴。

    大崇卫是洪武年间所建的大型卫堡,周长八里多,向西百十里是即墨县(青岛),向北百里是莱阳县,向东六十里便是登州府辖地,典型的三不管地界。

    嘉靖年间缕遭海盗袭击,原本五千多军户,仅剩不到三百户,靠不多的丘陵山田勉强裹腹度日,邬堡城墙破败也无人修缮。

    周边十多里有郭家乡,纪家乡,大川乡三个乡集,各有人口上千户,七八千口子人。

    大崇卫东临盘石山,玉皇山两座山峰,这里的百姓农闲捕鱼,日出劳作,所获收成的多半上交当地五大家族,余下的勉强半饱。

    一个多月前,一支五百多人的马队住进大崇卫邬堡,驱赶着里面不多的军户修补城墙,重新装上了城门。

    这股马队接连出击,仅用一个多月,就将附近百十里内的所有村庄乡集都洗劫一空。

    这股马队不仅骁勇善战,劫掠乡村也是寸草不留,所有的人口牲畜,粮食布匹,鸡猫狗鸭全都掠进大崇卫邬堡。

    一时间堡内人满为患,不得已将百姓驱逐出城外,放牧种田,并招募家丁看守,日夜巡逻,防止百姓逃离。

    陆陆续续又有五个马队加入,骑兵人数突破一千,还将大崇卫更名‘永兴堡’,并推举三位头领,人称龙虎豹,各领一支三百人马队。

    大当家耿飚来自东江镇永兴岛,是东江卫的一名千户官,坐船南下登州,原本来接受兵部改编,另择地安置。

    谁知十多天滞留码头,无人接洽安置,更没有粮草给养,耿飚这千户所连家眷近六千多人,眼瞅着粮尽,跑遍各级衙门也没带回一粒米。

    后来打听到其它卫堡的人马都进去山东腹地自己筹粮,耿飚回来后就召集六七百汉子,开始四处劫掠。

    耿飚他们很快就尝到了劫掠的好处,胶东不是辽东那样邬堡遍地,这里的村庄都是道路相连,村子外连围墙都没有,根本无需攻打,战马一冲,再烧几栋房子,整个村子就拿下了。

    这些人很快就过上了吃喝嫖赌抽的‘幸福’时光,连跟随的家眷们都坐上了大车,骑上了牛马。

    一路避开县城,扫荡乡村,四处劫掠,终于在到达胶东南部海边时,发现了理想中的城池大崇卫。

    附近三个乡五大家族,有三家得到消息后,抛弃家业躲进即墨县城,郭家和纪家献出家产,投到耿飚麾下。

    族中子弟多是地痞恶霸,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耿大首领的家丁。

    纪家和郭家收拢了其它三家的土地和房产,每家分得三千户百姓,过起了土皇帝的好日子。

    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幸福日子’,郭家和纪家选择了跟耿飚联姻,分别将族里姿色尚可的女子,送给耿飚和八虎之一的耿超为妾。

    本来取妾并不需要操办,但耿飚还是决定热闹一番,因为东江镇总兵府的调兵文书也送进了他的“永兴堡”。

    从踏上登州的土地,到现在拥有上万户百姓,十多万亩良田,方圆八里的城池,还有舢板小船上百艘。

    这一切都是短短一个月得到的,耿飚已经爱死了这片土地,他不想再回东江,去过那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生死难料的动荡日子。

第102章土匪火并

    耿飚没想过造反,这些日子走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越发对此地感到留恋。

    这里没有部族仇杀,没有后金八旗马队,官府衙役甚至卫所官兵,远远看到土匪马队,跑的比兔子还快。

    自己原先是东江镇永兴岛屯田营千户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能打下如此家业,现在让他领兵回东江,再去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除非脑袋被门挤了。

    可若是不回去,就成了逃兵,朝廷若知道自己盘踞此地后,保不齐就发兵缉拿,自己这点兵马除了钻山沟又能去哪里?

    思来想去决定让郭家和纪家各出一千户佃农,送到登州上船,种田嘛,哪里种不一样。

    第二天巳时许,两顶花轿抬进邬堡内修缮一新的两栋宅子,鞭炮声中,大街上的百十桌宴席开始上菜。

    马队中所有骑兵都汇聚在此,光着膀子大呼小叫,猜拳行令高声斗酒。

    从忍饥挨饿到天天吃肉,一切都如梦中,这些各操东南西北方言,来自辽东各个部落的汉子,长这么大从没像今天这般快活。

    抓来的妇人端着盆子上菜,不时被伸过来的大手抠捏的吱哇乱叫,拉着酒坛子的佃户汉子低着头,弓着腰匆匆而过,就怕乱看一眼被砍死。

    一个破衣邋遢的道士,扛着占卜招幡,背着补满补丁的褡裢,走进永兴堡城门。

    许是闻到酒肉味,这脏兮兮的中年道士一路来到摆着酒席的大街。

    说是酒席,桌上没有盘子全是陶盆,两盆肉,两盆鱼,还有一盆瓜果点心,简单的炖肉,是多少佃户辛苦一年也吃不到的美味。

    道士沿着酒桌询问:“三个大钱算一卦,升官发财,福禄寿运,”说着摇动手中铜铃示意。

    喝酒的汉子大多不理会,偶尔有几个靺鞨人朝鲜人会拿根带肉的骨头赏给道士,道士接过来很快啃干净,把骨头放进破旧褡裢里。

    走一路也没生意,这道士也混的肚饱酒足,晃悠着来到耿飚的大宅院门口。

    转过照壁,院子里搭着密密麻麻的布棚,布棚底下至少有十桌酒席,总旗以上的兵将和家丁监工们都在此处,有眼尖的看见邋遢道士进门,扯着嗓子喊道:“到外面去,坑蒙拐骗的跑院子里干嘛,瞎眼啦。”

    道士铜铃一摇说:“天文地理,命运前程皆有定数,尔怎能口出不逊,没得削弱福份。”

    “得,我不跟你贫,今天是大当家和二当家娶亲,到街上找空挡坐下吃酒,这里边不是你进的地方。”

    说着上前向门外推这道士,道士转身高吟:“鸟入牢笼不自由,命得此卦难出头,谋望求财不到手,是非口舌犯忧愁,命也。”

    刚到照壁处,中堂石阶上有个粗犷声音传来:“那道士留步,近前答话。”

    院子里喝酒的众人都起身,乱纷纷拱手说:“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

    道士挺直腰板,来到石阶下,仰脸看了三个首领一番,铜铃一摇说:“过了山岭,再蹚天河,大当家贵不可言,只是眼下颇多掣肘,处理不慎就会藤麻缠身。”

    耿飚背着手看看道士,片刻后说:“可有化解之法?”

    道士说:“贫道法力浅薄,难窥天机,需请师父下山方可化解。”

    耿超在一旁笑道:“大哥,没的扫了酒兴,给他二两银子图个乐子,走,回去喝酒。”

    众人哄堂大笑,耿飚转身进了正堂内,那道士脸上挂不住,叹息道:“金玉良言弃之草履,命也,”说着转身出了院门。

    看见门房内堆积着皮甲马鞍,这道士解下腰间水壶,将水哗啦啦洒到皮甲上,扔了水壶。

    旁边正闷头喝酒的门子骂道:“这道士忒小心眼,撵出来怎的连水壶都扔了?”

    这道士冲着门子一笑,露出满嘴黄牙说:“不是小心眼,是降妖除魔,”说完袖子一甩,一团火从皮甲堆嘭的窜出,很快烈焰滔天。

    这道士趁乱钻进小巷,见无人跟踪,便发足向城墙根儿狂奔。

    耿飚和大堂内吃酒的各队首领、纪家、郭家的家主快步走出大堂,照壁挡住视线,火焰依然窜起三丈高。

    新建的门楼已经被大火包围,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正院没有水井,西侧月亮门里是灶间,水桶只有七八个。

    众多的人除了扎煞着俩爪子看景,根本无能为力,耿飚咬牙切齿的说:“这道士忒他娘的古怪,逮着他点天灯。”

    耿超听到‘嗖嗖’的呼啸声,抬头看向天空,俩眼猛然瞪的老大。

    十多个冒烟的黑蛋蛋翻滚着向院子里砸下来,最先落地的黑蛋蛋‘轰隆’声巨响,整个院子里顿时血肉横飞。

    更多冒烟的黑铁蛋落进院子里,酷烈的爆炸声连绵不绝,院子里桌椅板凳棚子碟碗碎屑如利箭穿梭。

    第二批冒烟的黑铁蛋接踵而至,整个大堂垮塌下来,腾起近十丈高的尘烟。

    大街上也没能幸免,几十个青衣蒙面人从附近房顶、树冠,柴堆**出来,不停的点燃手里如板砖大小的飞雷仍向大街上乱跑的土匪们。

    最先扔完飞雷的蒙面人快速跑向马廊,从后背取下强弩上好箭匣,很快在四周隐藏起来,有腿快的土匪要来骑马,刚靠近马廊就被射翻在地。

    改名没几天的永兴堡东西两个城门处,各有三百响马跨马挽弓,严阵以待,等候冲锋号角。

    北城墙上,包磊心里默念爆炸声的次数,十架钢索投石机,发射五轮,就是五十枚飞雷,就是他们将耿飚的新宅子炸成了废墟。

    沿大街潜伏了一夜的二十个小铁匠们,每人带了五枚飞雷,共一百枚。

    一百五十响数了个大概,爆炸声逐渐平息,包磊说:“发信号,开始总攻。”

    身边传令兵早就准备好了冲天炮,晃火折子点燃,引线‘嘶嘶嘶’烧尽,‘嘭嘭嘭’三颗红色信号弹在空中炸响。

    两个城门处响起铜号清脆的‘嘀嗒滴滴答’声音,紧接着喊杀声、战马嘶鸣声、万马奔腾声响彻整个城池。

    同样来自东江镇的彪悍骑兵,手中挥舞各类兵器,如平地刮起沙尘暴一般,向大街中央杀了进去。

    有惊慌失措的土匪钻进小巷庭院,响马们取出飞雷点燃,抖手就扔进院子里或小巷中,爬到树上的被射成刺猬,惨叫着摔落在地。

    砍杀激起悍匪的血性,三三两两的反抗者也给响马们造成伤亡,有二十多人被砸落马下,这些拼死反抗的人很快被后续跟进的响马们剁成肉酱。

    整个邬堡一街六巷,所有能看到的人畜都被砍翻在地,包磊顺着绳梯下了城墙,上马来到西门外。

    三百名战战兢兢威风了没几天的两大家族‘家丁’,手里拿着铁锹,拉着大车等候在此。

    两刻钟后,城里响起收队的号声,响马们开始陆续撤出城外,有九名响马战死,三十一人负伤。

    第一仗,又是白天,前后准备了三天,仍然有四十个伤亡,这让包磊很不满意。

    天色渐晚,城内的近三千多具尸首基本都运出城外,马廊内两千多匹战马被分到响马手中,每匹马背上都装着盛满金银的口袋和成捆的绫罗绸缎。

    幸存的永兴岛来的家眷们,目光呆滞看着在火把照耀下忙碌的响马,她们都是胜利者的财产,对男人生死早就看得麻木和平常。

    敖亥和德楞泰来到包磊身边,他俩各率三百人,从东西两个方向对冲,各自斩首数目相当,两人想要竞的千户职,以后还有的拼。

    包磊问道:“所有人员是否到齐?确定没留下库房?”

    敖亥回禀:“响马营一千零八十,全在,二十名斥候,一个道士,已归队,经过拷问,钱粮都在城内,夹墙库房地窖全部搜索干净,一个铜子儿也没拉下。”

    包磊看着马队都托着口袋,说:“现在还不能歇息,先去郭家、纪家收拾收拾,在那里吃饭,再有一个时辰,即墨县的衙役就该到啦。”

    两人抱拳应下,转身回去整队,人马连夜撤出城外,包磊走到城门外,火把下,一个老佃户被簇拥着来到马前问:“英雄,杀了俺们的仇人,请受小老儿一拜。”

    包磊停马看着乌泱泱汇聚而来的几万佃户说:“你们几万人,被几百个地皮恶霸看管,老老实实的种地种菜,活该你们当牛做马。

    粮食布匹都给你们留在城里,地里的庄稼也该收了,今年你们都过个肥年吧。”

    说完不再理会这些佃户,率领响马营,轰隆隆的消失在夜幕中。

    佃户们直到听不见马蹄声,几个胆大的才小心翼翼进城门观望,很快就看见堆积如山的粮食和粗布。

    当这几个人大喊粮食的时候,几万人开始向城内蜂拥而入,那名和包磊说话的老者,不知何时摔倒在地,被上万只脚踩成肉酱。

    包磊连夜清理了两大家族的庄园,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不由得对响马营的人说:“这些人家里有几百年吃不完的粮食,外面那些佃户,苦哈哈一年又一年种田,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说着声音变得哽咽,若不是九斤,他们不也是吃不饱饭吗,响马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都统的问话,不都这样吗,谁管他为什么。

    在郭家大院吃完饭,所有老幼的尸首抬进堂屋,木柴塞满屋子,九斤拿着火把对响马营的人说:“大家都看好了,为富不仁,只能被咱们响马烧成灰。”

    当夜,纪家和郭家惨遭灭门,老少妇幼无一幸免,留下了十多万亩待收割的庄稼和堆积如山的粮食。

    包磊率领着响马营,驱赶四千多匹战马牲口,驮着上百万两金银和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前往八十里外山坳里的曲家村,那什图领着三千名乡勇和一百辆大车正等在那里。

第103章金秋十月

    包磊在曲家村休整了两天,这里是北海新村的采石场,除了男营采石工,没有其他百姓。

    曲扬做为采石场管事,不仅管理着大批火药,手下男营采石工也有两千多人。

    这位曾经的朝鲜王光海君身边御前侍卫统领,做为胡氏刀法的唯一传承人,如今却甘愿隐在山坳里采石头。

    没了功名利禄之心,看淡了世间繁华,唯有每天炸开山石的轰鸣,叮叮当当敲击石料声音,才能让他的心境得以平静。

    这些男营采石人因说不出自己的来历,也没人证明他们身份,因此开山凿石,取土烧砖成了他们终生职业。

    不过现在他们有了新机会,马队四十个伤亡缺额,将从他们中择优补充。

    参加马队,不仅可以上户籍,购宅子,还能娶妻生子。

    包磊选出五十人补进马队,又给曲扬留下一百匹马,让采石工闲暇之余练习马术,不至于荒废技能。

    黎明时分,曲扬在山口送别马队,包磊牵着马,看着陆续走出山口的响马营对曲扬说:“这里山地贫瘠,你真的决定在此开荒种地?”

    曲扬笑笑说:“这么多年开山凿石,伤残者近六百,道长拿银子在这里建了村子,修了水塘,又开垦了三千亩山田,日子过得滋润,过得太平,知足了。”

    曲扬在北海新村不仅取了亲,还有了两个孩子,因贡献分到宅子和土地,算是有家业的地主,此番将伤残者集中起来,组建一个村子,也是为北海镇解决了大问题。

    包磊点点头说:“村子吗,有男有女有孩童才是村子,再有女眷我都给带到曲家村,让这些老老实实干活的人,也能娶妻生子。”

    “大崇卫那些土匪家眷接过来不行吗?”

    “那些人孩子都不小啦,养不熟,会出乱子,再等几天就成,这次出击是突袭,最多七八天就回。”

    曲扬心里盘算,这要是有了女人,曲家村就成了香饽饽,这些采石头的汉子也能收住野性。

    听到包磊说要七八天才回,不由得问:“大崇卫这股土匪规模算大的,成山卫那里的土匪最多三百骑兵,怎么还用那么久?”

    “这帮人占据卫堡和寺庙,马匹都藏在山谷里,陆续汇聚的难民和当地加入的混混无赖有两千多,全都在山上。

    这次趁着中秋节他们聚集,得从山下攻上去,运气好一天就能齐活,不然光搜山就得好几天。”

    曲扬指指那些响马说:“这些人搭小钻山沟,在辽东大山里能活下来的,没有孬种。

    早去早回,我给你们备着月饼,可有一样,得拿娘们儿来换,有孩子无所谓,这些采石工,从小都是别人养大的,没人怀恨杀父之仇。”

    包磊看看送行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拍拍曲扬胳膊说:“六百个残废光棍,都让他们搂上娘们儿。”

    说着转身上马,大吼一声:“响马营出击,冲~。”

    一千一百多彪悍响马,‘嗷呜嗷呜嗷呜’狂叫着打马冲了出去,转瞬只剩一溜飞尘。

    一轮红日跃出山脊,霞光万丈映照天际。

    两个月后,北海镇的乡间大路上,这些天经常出现一辆枣红色四轮马车。

    这是九斤忙活两个月,专门为张灵儿打造的马拉‘房车’。

    原本没想着造马车,辽东祖家搞来的五艘水师炮船,看着东江事态平稳,取走了四艘苍山船,贴心的给九斤‘留’下了福船。

    在改装这艘福船时,从舱底清理出几千斤黑色膏状物体,九斤查看时认出,这是未经硫化的原生橡胶结块。

    无所事事的九斤终于找到新的活计,从白云观召来炼丹的道士,用硫磺、高卤(土碱)、麻毫熬制出可塑性的原始橡胶。

    东江这些年,用铁矿石和煤炭换粮食,这些矿石在新二村北侧海边沙坝上堆积如山,大明半壁江山还能有效管理,九斤自然不会大炼钢铁。

    但这不耽搁进行技术储备,在百十名工匠忙碌了二十天后,天下唯一的铁毂橡胶实心轮胎问世。

    它的轮辋、轮毂、轮辅都是一体铸造完成,东江镇从秒香山挖来的铁矿石,不仅出铁率高,而且含杂质极少,炼出的精铁已经超出百炼钢的品质。

    车厢用辽北的铁桦木制成,这种木材在辽东常被用作舟船龙骨,普通的锯子难以切割。

    九斤带领炼铁道士在坩埚里添加锰、钼、碳等合成料,造出了坚硬的锯齿,不仅能锯铁桦木,连铁棍都能锯断。

    用这种铁加工的钻头和车刀,可以加工很多形状的铁件,真正做到了刨铣削钻等难以想象的工序。

    6

    车厢的窗户用了三层夹,对于现在的火铳弓箭强弩全部可以阻隔在外。

    除非用大炮直击,或遇到像自己这种内力超强的非人类,才可能洞穿车厢。

    四轮悬挂减震,用提炼的黑油,加入稳定阻燃剂,再用三十倍速的风力搅拌机搅拌十二个时辰,过滤后得到土造液压油,做出了天下最先进的液压减震器。

    虽然看着比小腿粗,但经过颠簸试验,依然让人感觉舒适无比,为防止漏油损坏,外面又加装了大号弹簧加强减震。

    四轮刹车用了蹄片式刹车片,车夫脚踩绞轮,可增加八倍的力量,轻松将马车停稳。

    前辕转盘和四轮柱头,都用手工打磨抛光的滾柱‘轴承’,车辆的转向和车轮转动更加轻巧平稳。

    唯一的缺点一旦缺油,车轮转动就发出哗啦啦的摩擦声,好在不缺人,选的两个车夫不仅会驾马车,还学了一个月的保养维护,凭此技能,这两个人都升级为技工,拿上了月银。

    枣红色车身,欧洲王冠般车顶刷着金色油漆,黄灿灿拉风耀眼。

    车内沙发茶几,书橱酒柜,软榻壁炉全都手工制造,充水马桶也能应急使用。

    遇有风雪暴雨,车夫和拉车的马匹还有伸缩皮蓬,顺着车辕拉出去不仅能挡住雨雪,普通的火铳弓箭也难以伤到驮马。

    九斤选了一匹二十多岁的大宛马做为‘御用’马匹,这匹马有耐力,骨架大,行路稳,在平坦之地,它可以轻松拖动这六千斤的大车。

    经过七八天的路试,检查了所有易损处都完好,这辆天下独一无二的马拉房车终于装上了船。

    沈江维坐着自己的四轮车,带着仅剩的两位夫人,一起跟着上京。

    当年凄凄惶惶从京城狼狈而回,这次却是做为九斤的长辈,坐上高堂之位,还得接受九斤这非人哉小两口磕头奉茶,想想都美的睡不着觉。

    九斤这边的发小们,能打的都洒出去了,剩下个常义,老婆挺着大肚子离不开,每天他还得伺候金毛吃饭,九斤也没法让他跟着。

    有巴彦和牛武,再带上三十个十七八岁的‘响马’,拉上三百颗飞雷,足已闯荡京城。

    该收拾的物品都装上福船,九斤想了想,鬼使神差的把御赐金甲,还有那杆沥泉盘龙枪给带上了。

    那杆镔铁长枪九斤耍了几次,除了太轻,也能舞的呼呼带响,若是把观英谷那杆大枪带出来,再加上那套鳄鱼皮甲,在千军万马中直取上将首级也不是难事儿。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府衙送来路引,这挽弓挎刀进京,没有府衙的文书是不成的。

    这天一大早,朱知府的管家福生,也带着五个家丁来到北山码头。

    他们将跟随海船一起出发,去京城接朱知府的家眷,若无意外,老朱能在府台位上干满一届。

    白芷和薄荷也拿着简单换洗的衣服上了船,几个月的相处,没找着机会传授公子房中术。

    这位准姑爷除了养花种草,就是打铁熬黑油,听说正研制用蒸汽推着船跑的物件,看看没啥指望,俩丫头准备回府里交差。

    这姑爷对男女事不开窍,两个丫鬟回去后命运堪忧,在船上做饭也心不在焉。

    尝着咸的能齁死人的红烧鱼,九斤看着萎靡不振的两个丫鬟说:“你俩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做的一手好菜,若是愿意回来就跟着。”

    两人一听喜上眉梢,白芷圆嘟嘟的笑脸绯红,欣喜的问:“我俩都是大奶奶房里的,能行吗?”

    “你俩都想跟着回来?”

    “当然想,”两人异口同声答到。

    “只要夫人点头,本公子乐的吃咸鱼。”

    白芷跟薄荷两人掩嘴大笑,顿时花枝乱颤,两人端起盘子,薄荷说:“怎能让公子吃咸鱼,这就拿回去重做。”

    福船扯起满帆,平稳冲开波浪驶进深海,金秋十月,北海镇五谷丰登,鱼蟹膏肥,正是一片好时光。

第104章滞留京城

    福船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抵达南塘的流民村码头,随着辽东伤残军户被安置到此,加上原本在此处的流民,这里已经增加到了两三千户人家。

    辽东各路新兴军门,派出自己的家丁,以伤残老军的名字入驻这里,他们从辽东运来难民,开荒种地,捕鱼修船,逐渐使这里变得繁华起来。

    天津三卫原本是加强海防护卫漕运,发展到现在已经专司漕运,几百里的沿海滩涂更加无人治理,成了逃民黑户的集散地。

    不知从何时起,一代又一代的军门商贾接连经营此处,逐渐在茫茫沼泽中铺路建村,挖沟阔渠,终于能将五百料的海船开进芦苇荡深处。

    这里从一个芦苇荡中的货物装卸点,也一点点发展成大乡村,很多可改成耕田的土岭,都被各大家族埋上界碑,对于土地的‘热爱’,从来都是大户们最先选择。

    南塘流民村码头有两座栈桥,一条在芦苇荡深处,一条在村南七里的乱石滩。

    难怪祖家把福船留给九斤,因为船体庞大,难以进入航道狭窄的流民村码头,只能停靠道路崎岖的乱石滩。

    这里有天津右卫的一个百户所,刘全上岸后,召集军户难民,前后用了大半天才将车马卸下船。

    九斤看着破败不堪的码头,衣衫褴褛的卫所官兵,心中郁闷不已。

    当年有名的四大卫,已烂其三,若不是包磊在大崇卫剿灭那股兵匪,九斤还以为大明卫所也仅是缺额贪腐的问题。

    现在看到这百户所别说兵备,整个堡中城墙坍塌,砖瓦不见踪迹,里面垒土草屋已经和普通乡村毫无二致。

    两天后,九斤等人抵达通州,大舅哥张霖专程赶到这里,亲自安排客栈食宿,上次九斤在张家庄,张霖在大同府任职,没见上面。

    这次调回京城任职,特意跑来先把把关,家将马忠做为‘老熟人’也一起跟着来到此处跑前跑后。

    九斤对这比自己大近二十岁的大舅哥没什么亲近感,好在沈江维在场,二人倒是谈得来,免去了应酬的尴尬。

    通州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商贸城,这里不仅商贾云集,各大衙门都在此处设有事务司,全国各地的土产商品汇聚在此,再流向北方各省直至县乡。

    老城周长九里,是船舶码头仓储之地,新城方圆六里,官府漕卫甚至厂卫都汇聚在此。

    众人入住五军都督府通州事务所,沈江维在张霖、马忠和巴彦陪同下,在隆兴银号取出八千两雪花银,用于新娘子的头面费用。

    定亲彩礼随了中等,也是五万足银,各种锦缎饰品也有近万两,张府做为仅存的两个外戚勋贵,嫁闺女也算是中规中矩啦。

    大明高门大户在婚事上有着严格世俗等级,尤其是嫡子嫡女门第规矩森严。

    一开始听说张府那宝贝丫头找了个道士,很多人就判定又是一桩活人飞升的戏码。

    人们在等着看张府上演狗血剧情的时候,很多在街头巷尾议论的人莫名其妙被揍了半死,一些有头有脸的大户公子哥,也被锦衣卫请去喝茶,所有人都得到一句话,这婚事不准议论。

    越是管控,人们的好奇心越是被压抑的难受,于是很多京官开始关心起这落势武夫贵戚的闺女婚事。

    京城从不缺话题,在张家正因女儿婚事即将成为热点之时,张伯爷因僭越谋权被皇帝罚奉三年。

    这一棒子打下来,原本要来凑份子喝喜酒的京官氏家纷纷打消念头,唯恐沾染祸事,彻底不再理会这事儿。

    别看各地起义造反多如牛毛,在东北被部族武装揍得丢盔弃甲,若说再有十几年大明将亡,九成九的人不相信。

    这时候新皇帝登级两年,不仅拿下了九千岁的阉党,废除天下矿产税,今年还平定了西南奢崇明之乱,拆解了听宣不听调的军阀毛大帅。

    辽东那里叛军奴酋更替,成立大清国,第一仗就在辽锦防线碰的满头包,听说又遇到大饥荒,饿死人畜十多万,再饥荒几年就死的差不多了,辽东也就迎来太平。

    在这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人们厌倦了丢城失地,灾害频传的消息,张府的婚事,从没几个人关心,到被强势禁言,反而越发使人们充满好奇。

    晚上的接风宴在事务所的二楼餐厅,左军都督的大公子,和即将正名的张府佳婿要桌酒席还是应有之事。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酒席开始前有三人不请自来,前两位是在石盘街‘偶遇’镇府司同知李若琏和新晋探查司千户张启山,第三位是正在督办粮草调运的老熟人,太监吕文乐。

    这三人除了那位同知大人外,其他两人都是九斤老熟人,张启山当年给九斤上过镣铐,发了笔横财,一番倒腾居然进了京城。

    吕文乐在新皇登级取消天下矿产税回到司礼监,因熟知账目和军事,又落在通州督运粮草事。

    九斤虽没有和吕太监碰过面,但知道就是这阉人出的馊主意,瓜分了西河镇,堵上了莱州府两年的火耗银。

    大舅哥张霖仅仅是四品武职,比同知大人低两级,看到三人到来,赶紧起身拱手说:“同知大人,吕公公,张大人,相请不如偶遇,今儿个还真是赶巧了,还请入席。”

    李若琏拱手相让说:“那辆形状新颖的马车,已经成了街头巷尾的话题,稍微一问,才知是张府的佳婿到了通州,怎能不来拜会,莫嫌叨扰才是啊。”

    吕公公对着沈江维笑道:“咱们可是多少年的相识,幸会幸会。”

    沈江维笑道:“沈某为知县时,吕公就是登州水师督军,一晃小二十年啦。”

    “所以杂家听说你沈江维来到通州,放下差事就过来看老朋友。”

    张启山没见过沈江维,在济南府也听说过他的事情,凑上前拱手说:“江大人,咱们未曾谋面,也不是生人,原济南府缇骑营百户张启山见过沈大人。”

    沈江维笑道:“熟人,熟人啊,给九斤上镣铐的不就是你吗,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李若琏和张霖都是一头雾水,这怎么被锦衣卫锁拿还能这么开心?

    张霖招呼着:“咱们就座吧,马统领,去看看小九何时过来?”

    “不用去啦,我回来了,”九斤说着话进了雅间。

    一身月白士子长衫,乌亮长发随意用丝带束缚在脑后。

    金丝云锦绣立领更显英俊挺拔,星眉朗目加两腮酒窝,淡淡微笑让屋内众人如沐春风。

    李若琏和吕文乐都是第一次见九斤,看着气宇轩昂,英姿勃勃的青年进门,两人双腿发软,差点跪下去。

    这二人都是宫中老人,见过四个皇上的人那个不是人精,九斤的出现,让他二人心里升起了似曾相识的熟知感,好像又回到那惊心动魄的年月。

    张霖说道:“小九,我给你介绍,这是镇府司同知李若琏大人。”

    九斤心想锦衣卫上门,这是来打秋风的?拱手一辑说:“李大人,幸会,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李若琏拱手说:“李某同感,同感,好一个少年郎啊。”

    张霖又抬手朝向吕文乐说:“这是边卫督粮戎政吕大人,在登莱任职十几年呐。”

    九斤怎会不知,走到跟前一把搂住吕文乐肩膀说:“这位咱可知道,在民间是少有口碑不错的内官,不光是民间,登莱官场也是声誉颇佳的人,是不是?”

    吕文乐快六十的人,冷不丁被九斤搂着就是一哆嗦,尴尬笑道:“杂家要说这辈子做的事,就一件不地道,九啊,您是撒财灵童转世,多担待,多担待。”

    “得,看你嘴上抹了蜜,饶你一回,小爷成亲,等着你的红包了。”

    在一旁的张霖目瞪口呆,宫内三大太监,曹、王、吕、都是皇上身边倚重的内官,这就搂着不撒手,万一再给扔出去就麻烦啦。

    赶紧招呼着说:“小九,来来来,这是镇府司千户张启山张大人。”

    张启山抱拳说:“一别经年,道长愈发贵气逼人,个子长高这么多,走在街上我是不敢认。”

    九斤松开老吕,看看张启山说:“张大人处事公正,九斤欠你人情,一会儿多喝几杯。”

    众人落座,九斤坐了陪席位,若是在北海镇,甭管多大的官,酒桌上都是九斤主位,来到京城,佳婿的身份只能是陪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若琏说:“通州最近已经发现多股关外细作,京里京外都开始严格盘查。

    今天这酒咱不白喝,这是镇府司通行金牌,给九斤带在身上,进出京城方便。”

    说着对张启山点点头,张启山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乌木盒子,郑重的递到九斤面前。

    九斤接过打开,里面一块怀表大小的圆形金牌,一面是云龙图案,一面铸有御前二字。

    吕文乐笑眯眯的说:“小九,有了这块金牌,天下皆可去的。”

    小九看着这制作精良的圆牌说:“我还以为要给我锦衣卫的腰牌,那挂在身上多威风。”

    李若琏笑道:“锦衣卫不能去的地方很多,但这块金牌却能畅通无阻。”

    九斤说:“成了亲我就回莱州过自己的小日子,拿着它有何用?不过这看着像纯金的,咱也不能拒之门外,收下啦。”

    一夜无话,第二天午时,九斤到了京城东直门大街的一座府邸,这里向西不到四里就是皇城。

    这条街全是高门大户,人员进出显示有人居住的只有七八个家,好巧不巧的,瑞安公主府就在这条街上。

    张臻府里虽说宅院不缺,九斤还是想在张府附近买套宅子,一来陪张灵儿省亲住着舒心,二是将来在京中筹建商号也有个落脚地。

    张灵儿给他父亲说了此事,张臻立马就想到了这套房子,一栋建成尚未上漆就被查封的三进大宅。

    张灵儿拿着他爹的名帖半天跑完手续,因宅子没有完工,所以只用不到一半的价格就买到手。

    九斤到达后,这里早就整修完毕,连新房都布置好了,众人卸下马车,张霖马忠等人回府交差,白芷跟薄荷二人也与九斤辞别,成婚之前她们倒不受约束。

    九斤没姓氏,这宅子命名犯了难,沈江维沉思片刻写下‘永宁居’三个字,从此在这京城,也算是有了产业。

    张府的丫鬟婆子很快做好了饭菜,众人洗漱完毕,刚坐下用餐,马忠进门说道:“公子,鞑子破关,已经攻破龙井关和大安口。”

    九斤问:“婚期没有变动吧?”

    “没有,伯爷去了都督府议事,让过来告知,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再有十天就成亲了,其他的咱不管,来,一起吃饭吧。”

    马忠见九斤并未慌张,也跟着安下心,坐下喝了口酒说:“伯爷的意思,若是鞑子奔京城而来,公子可能不会如期返回山东了。”

    九斤想了想,刘全用福船在运送商号物资,消息不比自己慢。

    若是到约定日子见不到自己,不会在南塘码头傻等,想到此说:“这里不缺吃喝,多住些日子无妨。”

第105章成亲

    十月九日,整个京师一日三惊,关外鞑子大举破关的事,已经在城内传的老少皆知。

    九斤一直没有出门,每天在院子里的打磨那杆镔铁盘龙大枪,看来这圣旨也不靠谱,天知道岳武穆的大枪居然还没有开刃。

    牛武出门采购食材,大多店铺都关门落锁,商品价格除了烟酒涨了五成外,粮食蔬菜并没有波动。

    九斤的永宁居所在街面本就人家不多,现在除了店铺送达早就订好的婚庆物品的伙计外,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个本地人。

    今天总算是热闹起来,白芷和薄荷领着礼仪队和化妆师一起来到永宁居,看着俩丫头高兴劲儿,想必已经列入陪嫁的行列。

    九斤在礼仪官教导下练习六大礼仪,从如何祝告祠堂,到奠雁礼,对拜礼,同牢礼,合卺礼,洞房礼,一直到不同场合如何更衣换装,都开始不停的演练。

    沈江维和两位夫人定制的三套礼服,店铺的掌柜也亲自送到,甭管军情似火,大明人的守信重诺从来都是渗在骨子里。

    三十名护卫也从张府返回,也就相隔三里路,都在一条街上,永宁居住不下,临时在大街上搭建帐篷将就对付一夜,迎亲后还得返回张府暂住。

    九斤身边最出彩的要数巴彦了,他的鞑靼人面孔,在这年月有极高的辨识度。

    看他跟着跑进跑出乱忙,九斤也不好将他关进屋内,便亲自动笔为他设计了两套西夷燕尾服。

    当他穿戴整齐,配上尖头皮鞋,高筒绅士帽,再加上溥仪圆片眼镜出现在前厅,顿时成了全家的亮点。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这个不知年龄的已经练出刀气,跻身大明顶级武者的阉人,竟羞红了黑脸。

    晚上简单吃过饭,又开始练习各环节礼仪,礼服穿戴,背诵喜词用语,不光九斤头晕脑胀,连伺候穿衣戴帽,饰品佩戴的白芷跟薄荷都鼻尖见汗。

    好容易等到礼宾官喊礼成,这一天的紧张演练才正式结束,换上宽松常服,看着粉腮透红的白芷和薄荷,九斤问:“大奶奶那里同意你俩出门了?”

    白芷给九斤梳着头说:“本来在门廊下要罚跪,大小姐说公子本就不凡,不能以常例而论,又问我俩是否愿回北海,这才回到公子身边。”

    九斤看看这俩丫头,忍住没问她们的身世,万一勾起二人伤心事不美。

    见梳完头就起身说道:“先去吃点东西,你俩是否明天一起跟着进门?”

    薄荷一笑说:“轮不到我俩呢,大小姐身边有个叫雪梅的,是明天的陪侍。”

    九斤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娶一赠三,没点家底还真不敢折腾,转身说道:“你俩眯一会儿吧,再有两个时辰就得祭祖了。”

    说着出了后宅来到前厅,司仪,乐师,轿夫和由护卫担任的开道,祭祀,祈福等都分工完成,明早再演练一遍就出发了,此刻各自找地方会周公。

    九斤对拄着文明棍的巴彦说:“这大晚上的,墨镜摘了。”

    巴彦摇摇头说:“摘了就不好看啦,主子,这衣裳没地方挂刀,明天只能拿这根铁棍子了,”说着抖了抖手中的文明棍。

    九斤说:“明天只能穿礼服,忙完了婚事,你就准备好马匹兵刃,等过几天城外大军厮杀,小爷就带你出去练刀。”

    三更天,九斤就被沈江维叫起来,在两个丫鬟伺候下沐浴更衣,开始祝告祠堂。

    正堂中央供奉老道马钰的牌位,沈江维宣读祭文,告知老道安心,遗子有成,今日成家天神护佑云云。

    由于婚宴在张府举办,一直持续到夜间,这里仅是简单布置果品点心,礼仪总管招呼众人,开始张贴喜字喜联,悬挂彩绸彩灯,铺设红毯红垫。

    所有的门柱,门框,橱柜都悬挂红绸,忙活两个时辰,九斤这边已经穿戴整齐。

    锦缎中衣,立领大红金丝袍,翼善冠,绸面皂靴,祥云革带,配上明眸皓玉,伟岸身躯,一身新郎官打扮的九斤出现在庭前。

    不光白芷跟薄荷看着粉腮透红,口水直流,连司礼仪官的妇人都看直了眼。

    京里的公子小姐美艳无双的多了去了,可没有一位像这据说是道士的公子,走进厅堂霞光四射,贵气逼人。

    那股阳刚朝气蓬勃而出,让人不敢抬头直视,好在九斤开口问:“巴彦,踏雪去哪了?”

    “主子,已经披红戴花,正在院门外等着呐,”说着将墨镜向上推了推,从裤兜里掏出雪白的丝绸手套,熟练的戴在手上。

    九斤拍拍他肩膀说:“这身行头不错,皮鞋走路可得劲了?”

    “现在已经习惯了,保证出不了茬子,”巴彦是今天的马童,不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安抚踏雪防止踩伤孩童。

    正在准备出发,瑞安公主府的管家,女官秋菊领着百十人,捧着各色果品点心来到门前。

    沈江维和婚庆总管迎出门外,简单寒暄后在院子里摆好桌椅,秋菊指挥着很快将干果点心摆满桌子。

    九斤正心里嘀咕这家人是不是要用自己的地方招待客人,那秋菊上前来看了九斤一眼,福了一礼说:“奉长公主令,恭贺九斤公子大婚,特备贺礼:

    镶嵌东珠黄金圈一个,嵌东珠两颗黄金耳坠三对,黄金手镯两对,黄金步摇三对,黄金凤鸣簪三支,锦缎三十匹,棉布一百匹,银八百两,饭、茶银制碗、碟、盘、壶各三套;

    长公主说,天涯咫尺间,远亲不如近邻,望九斤公子与张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说着招手,宫娥们鱼贯而入,将各色礼盒摆满正堂内的桌子。

    九斤听完心想,这怎么听着像收定亲彩礼,又不是永宁居嫁女儿,看到一把年纪的秋菊面色郑重,不像是走错门,忙拱手道:“素昧平生却得长公主如此厚爱,待礼成定携夫人登门道谢。”

    秋菊施礼告退,婚宴请柬都是张府派发,应该不会漏下公主府,毕竟都住的不远。

    九斤又想起那个比自己还高一头的万驸马,虽然快六十的人,依然腰不驼背不弯,声若洪钟走路带风。

    邻居间贺礼,给的如此蹊跷,显然不是喝酒喝迷糊乱打发人情,现在也无暇思量,只能让白芷入账,让张灵儿头疼去。

    九斤对这些亲朋间随礼看的淡,这时候收的多开心,回礼的时候就有多肉疼。

    若是官场中人,通过职权将人情填平,倒是很好的敛财手段。

    眼看时辰已到,九斤精悍的迎亲小队出发,这年月没有摄像拍照,无需绕行繁华路段。

    各府的家丁丫鬟婆子聚集在街口,迎亲队撒下糖果,加上乐鼓齐鸣,丝毫不显冷清。

    糖果只是开胃菜,接上新娘子后,洒的就是黄澄澄的大钱,那才是这些捧场人的重头戏。

    张府门前搭起彩色拱门,院子内外的门楣窗户都贴着大红喜字,红毯从前厅直铺到街道中央。

    这里早就人头攒动,勋贵们虽然在土木堡死了大半,剩下的几个又在紧张备战,仍然把府里的男女老幼都打发过来帮忙,轻松就汇聚了千把人。

    接亲的队伍和在张府帮忙的人交汇在一起,两下鼓乐队开始相互较劲,各拿绝活斗得喜气洋洋。

    张府燃起鞭炮,鼓乐声中,大花轿停在红毯尽头,九斤下马,在怀抱两只大雁的司仪引领下步入正堂。

    九斤头次进张家,眼前除了红绸就是大红喜字跟一张张笑脸,也不好东张西望,只在司仪指点下扮演乖宝宝。

    张臻和夫人胸配红花彩带坐在正堂,两个妾室伫立在夫人右侧。

    九斤一进堂屋,屋内来观礼的各府家眷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世间竟有如此俊秀男人”

    “看一眼咋腿发软?”

    “阳光帅气好馋人呐”

    “小郎君能给签个名吗?”

    “哎呀,你都流口水了”

    司仪高宣进礼,对面礼仪主持接过一对大雁,高声吟唱忠贞词:一年四季,南来北归,阴阳和顺,彼此忠贞等等。

    九斤随着他的高低音,对张臻夫妇行四跪四叩大礼,改口称岳父岳母,又对两个妾室行单膝跪拜礼,改口称二娘三娘。

    司仪开始高声念新婚赞词,主持人陪同张臻夫妇到后堂,进行训导新娘环节。

    前厅已经布置矮几,放置蒲团,半刻钟后,张灵儿总算在喜娘搀扶下来到前厅。

    立领金丝云绣袍,马面裙,彩锦大衫霞帔,凤冠珠帘,耳坠步摇,若不是那两个大眼睛,九斤都认不出这人是谁。

    张灵儿原本光亮饱满的额头被凤冠珠帘遮挡,脸上的脂粉把酒窝都掩埋不见。

    两人在矮几两边跪坐,行对拜礼,九斤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张灵儿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对岳父岳母叩首,这才拿到陪嫁账册。

    张灵儿放下盖脸丝娟,挡住抹着厚粉的小脸,两人拉着彩绸走出张府,经过三哭三送,在鼓乐声和众人起哄声中,大红轿子终于启程。

    这会儿大街上才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大把的铜钱撒下去,丫鬟婆子老人小孩都忘我的疯抢。

    回到永宁居,简化了流程,拜了天地,又拜了沈江维夫妇,在他们见证下,行同牢礼,合卺礼,夫妻对拜,进入洞房。

    未等洞房礼结束,沈江维就急匆匆赶去张府,那边宴席开始,以沈江维的名义发出的请柬也有五十份,他得亲自迎接。

    沈江维的两位夫人,在永宁居招呼司仪乐师丫鬟婆子等帮忙人员开席。

    这次婚礼,两宴并一宴,人们少吃一顿饭,却得到了双倍喜钱,因此每个人都开心无比。

    九斤和张灵儿卸下装,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穿上答谢礼服的张灵儿才恢复本来面貌。

    还没来的及香一口,二人又开始在司仪指挥下,返回张府,举行回门礼。

    天色渐晚,勋贵武将们先期离开,他们还要紧急备战,因为鞑子的两万兵马已经全部入关,大战已经开始。

    各府的家眷都留在张府,不知要饮宴到何时,九斤和张灵儿已经不管这些事,回到永宁居开始二人的甜蜜时刻。

    婚后的生活蜜里调油,由于现在都是一天两餐,白天更多的时间两人都是各忙各的。

    张灵儿清理账目,打包装箱,安排驻留永宁居的人,晚上则拉着九斤去张府用餐。

    因为张臻和张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府里的百十个家丁也都在外护卫,府里只剩下九斤带来的三十名护卫。

    张灵儿是嫡女,有她在府中坐阵,张府上下并没有恐慌情绪,九斤每天都在张府宽大的演兵场练习马术。

    在平地练刀和马背上冲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技能,虽然在观英谷练过几天,但真要上阵厮杀依然还有不少的缺陷。

    张臻书房内的书籍从战法阵册到山川地理,再到兵器武功应有尽有。

    九斤每天都在张府马场内看巴彦训练那三十名护卫,有时候马忠回来取东西,也过来指点一二。

    渐渐的这三十人有了前后交替,相互照应,穿插突击等战法,不再是打仗一窝蜂,力竭就等死的状态。

    这种舒适的生活过了没几天,在第一场秋霜降临,永宁居的两颗银杏树变得金黄时,北京城所有城门关闭,因为城外出现了鞑子的骑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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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三十八年五月间的一个黎明,大基山青云观。老道马钰听到门外有婴儿大哭,便出门查看,见地上柳筐内胖胖男婴甚是可爱。男婴身上只有小衣棉被,和绣有生辰八字的手帕。因入观时体重九斤,老道便起名九斤。十五年后,老道病重。弥留之际叮嘱九斤前往五当山,寻真人张柊报丧,随后撒手西去。在当地乡民帮助下,安葬了师父的九斤,带着三个发小,踏上了两千多里的行程。从此后,响马九斤的传说,流传在大江南北,九州大地。响马九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响马九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响马九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