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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谷天一     响马九斤txt下载     响马九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书房公事

    批复完大武镇的文书,九斤又拿起沂蒙山腹地新三村发来的信函。

    这是新三村主事李厚才发来的年底总结表,新三村的沂蒙商号已经开遍济南府各县,在一些驰道经过的大乡村也设有客栈。

    山道蜿蜒曲折,自然没有北海客运,却有沂蒙商号的马帮,他们走遍八百里沂蒙山的沟沟坎坎,红色三角旗,中间绣着金线五角星的,就是马帮的标志。

    府县山林峡谷中冒出土匪,衙门会找到马帮,谈好价钱,很快就会有响马与土匪火并,府县捕快们只管等通知捡人头报功,升官发财。

    李厚才每年都询问结余的银子何时送到北海镇,九斤总是让他放进后山的山洞中,如今已有十余万两金银。

    王吉的响马营进行了五次轮换,所获得金银珠宝一部分做为本钱开设各地商号客栈。

    今年冬天他将留在南麻乡的沂蒙总商号,专门处理响马营的雇佣业务。

    一年多的‘剿匪’,积累的六十多万财货,全部运进新三村山洞里。

    他的堂兄王昆已经从大武镇返回,成了胶东响马营第六个千户,继续从事在鲁西南和两淮‘剿匪’的事业。

    李厚才的文札下面,是老狗的书信,老狗截留的饷银都在隆兴银号,不管取多取少都会惊动银号里的探查司坐探。

    这让已经买了女人孩子,过上‘幸福生活’的老狗总是心中有愧,经常给九斤写信,提供在职官员的行止记录。

    九斤在他的信函中批复:安心撰写回忆录,管理好鱼塘;

    对于老狗,九斤一直在等他交出自己私存的金银,经过九斤这几年的探访,老狗除了截留三百八十万两三边饷银外,他自己六七年积累的赃银也不低于饷银数额。

    这笔金银没有存进隆兴银号,埋在什么地方,只有老狗知道,但是如果九斤想查,没个查不到,因为知情者巴彦就在自己身边。

    与其自己挖出来,不如老狗主动交出来,里外现在也用不着这些财宝。

    等到热力机能投入使用,新三村将会成为银元制造基地,北海银元的规划已经不远了,这也是为什么九斤要在新三村囤积金银的原因。

    北海镇收支平衡,每年结余的数目也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只要没有大的投入,能维持平衡,九斤就没有动老狗宝藏的心思。

    九斤又拿起一份文札,这是王英托人带回的信件,信中描述了他在鸡笼岛(大员岛北端)的所见所闻。

    由于原先颜思齐在鸡笼岛的庄子已被西班牙人占领,郑家还在跟海盗刘香、东印度公司的西夷炮船作战,无暇顾及岛上的闽南难民,经与郑家兄弟协商后,郑家愿为北海镇经营大员岛提供帮助。

    九斤要在郑家成为东南沿海霸主之前,抢先拿下大员岛,只要能把马队送过去,凭着巴彦的实力,就能屠尽岛上的西夷。

    后面是郝同的飞天营训练报告,地面训练的项目基本结束,达到飞行标准的剩下二十五人。

    这些人做为种子已经足够,下一步完成各种气象条件下飞行,教材编撰后,就要开始建立飞天营大队了。

    李春已经组织三百人,由包力率领前往东南山采石场,进行火器训练。

    新式的五连发霰弹枪已在道观的冶炼坊做出样品,底火一体霰弹也经过上千次击发,无一哑弹,达到了使用要求。

    火器营的一切训练,都在为山林战和巷战做准备,配以能从空中投掷飞天雷的火力支援,足以撕开当今天下任何一支军队的包围。

    正堂里的座钟鸣响,李春端着木盆走进来,兑好热水,九斤泡着脚,从右侧木盒中拿起一份热气机的铸件流程报告仔细看起来。

    气缸,活塞,曲轴,连杆,铜套,齿轮箱和分离器都领先世界二百年,全套重量控制在五百斤以内,唯一没有达到要求的是密封问题。

    现在铸造用的模具已能做出最小如钥匙般大小的部件,但车、铣、刨、磨、冲压等工序仍然需要畜力解决。

    速度慢,尺寸误差大,使部件的合格率惨不忍睹。

    从各地请来的铁艺匠人已经可以做出四轮马车的差速器,对于热力机却两眼一抹黑。

    所以热力机只能靠九斤自己琢磨,和匠人们研讨,最后做出木头模型,再照葫芦画瓢开模铸造。

    看着报告上写的胶木密封垫坚持了两刻钟,比上次延长了一刻钟,确实进步很大,九斤在报告上批示:木垫的研制暂停,待找到替代品后再开展试验;。

    对于能否邀请到宋应星前来,九斤并没什么把握,现在人们对仕途的追求,远超后世对公务员的渴望。

    正在琢磨密封垫的问题,九斤感到给自己洗脚的手不是李春,放下手里的文札,见是雪梅不知何时蹲在自己膝下,拿着布巾正为自己擦脚。

    九斤笑道:“你怎么跑书房来了?”

    雪梅七月份和九斤圆房,当灵儿确诊有孕后便和九斤分房而居,按照规矩,陪嫁丫头将成为妾室。

    所谓前来后到,白芷和薄荷还要等机会,薄荷前往京师张府还没回来,白芷便搬到了灵儿房中值夜。

    听到九斤询问,雪梅脸一红说:“夫人说亥时一到,就让妾身敦促夫君歇息。”

    九斤答应着,看看还有十几份信函文本,对雪梅说:“削个苹果,咱俩一人一半。”

    雪梅答应着端着木盆走出书房,九斤让李春将没看的信函文本,拿到暖榻的炕桌上,盘膝坐在暖榻上继续审阅信函。

    后面都是各地商号,工坊的汇总报表,技工的薪水奖惩,新提拔的监工管事名单,马队新任百户千户,团练营的轮训等事宜。

    这些都是王铮、车贤、包磊、广辉,沈宝批复过得,九斤审阅后没有不妥之处,便在一旁注明已阅,或写上照此办理四个字。

    雪梅也脱掉鞋子上了暖榻,坐在炕桌对面,用毛毯盖住脚,开始削苹果。

    黄县的丘陵地入秋后露气重,白天大多是雾气缭绕,九斤派出了新四村一千户百姓,在荒芜之地开出五千亩苹果园,今年是第三年终于获得丰收。

    苹果不但皮红且薄,切开后果肉泛着淡淡金黄,咬一口不仅脆甜还汁水淋漓,一举入选北海镇十大高端特产的行列。

    前去种果树的一千户百姓,根据产量,每家都获得近三百两银子的奖金,让整个北海镇的百姓着实眼红。

    年前九斤在北海早报的号外上提出要求,农林牧工商渔学兵各行业都将进行擂台赛,各行比赛选出前三名,除了披红戴花发奖状,和重金奖励外,家中子女将会获得优先提拔权。

    北海镇的很多醒目之处,都用红漆书写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努力争先力争上游,学习奋进,争创第一;等等鞭策加油的标语。

    九斤在王铮上报的奖励名单上签字,李春分门别类将信函文本放入橱柜中,明天一早,这些批复将会送往各地,最远的大武镇,也会在年前收到批复。

    九斤吃完苹果,和雪梅沿着银杏大道向雪梅住的梅园走去,巴彦领着两只西北狼犬跟在后面,子时后将有雾隐门的人接替防卫。

    第二天一早,九斤就和李春来到雾隐门,检查伞具和装备,今天风力适中,郝同的二十五个第一批飞天学员,今天将正式进入挂伞低飞训练。

    九斤选定了西海岸的沙滩地,并在那里修建了高两丈,长一千步的南北向助跑平台。

    依照宁缺毋滥的原则,这二十五人都将成为飞天营的教官,享受百户待遇。

    三辆四轮马车,物资已经装车完毕,九斤上了踏雪马背,巴彦领着六名内侍刀弓手也翻身上马,正要出发,李春骑着驴子匆匆而来禀报:“新任巡抚朱大人派人来说,晌午到仙台居吃饭。”

    九斤问:“来几个人?”

    “只有他和沈先生两个人。”

    “来了后,你让两位道长作陪,我得下晌回来。”

    “诺,还有个叫岳托的青年士子,在南大街的招待所等候召见,说是跟着司礼监传旨太监来的。”

    九斤听着耳熟,没想起是谁,练习滑翔伞并不避人,将来携带武器后才会避开人们视线,便对李春说道:“安排人,将这个岳托送到西海岸训练场去。”

    说完见李春应诺后没有别的事情,挥手说道:“出发。”

    车马很快来到七里外的西海岸,海风徐徐,冬天却没有内地的干冷。

    众人挂好伞具,相互检查完毕,开始在沙滩上鼓起滑翔伞面,熟悉伞面控制。

    练习了半个时辰,重新收起大伞,人员开始喝水休息,各人述说心得体会,因为两刻钟后,他们将会开始真正的飞翔。

第122章飞天营

    滑翔伞队员的服饰分春秋款和冬季保暖款,海边虽然没有内陆的冰冻三尺,若要长时间滞留空中,仍然会被冻僵。

    冬服采用丝绸双层面料,里面塞着一层鸭绒,外面配有皮甲,护膝和高筒马靴,再加上飞行帽和防风镜,让滑翔伞队员看起来如地狱鬼怪。

    九斤站在高台上,在队员们注视下,按照教材流程,拉伞助跑,稳稳的升上空中。

    长长的伞面如剥开的巨型蟒蛇皮,红白蓝三色在空中醒目异常。

    盘旋着升到千米高空,整个北海镇尽收眼底,海鸥从伞旁飞过,由开始的惊恐,变成现在的绕飞,九斤甚至伸手就能抓住它们。

    郝同第二个起飞,摇摇晃晃,忽上忽下,用了半刻钟便找对了气流,开始平稳的盘旋爬升。

    海面上的十多艘小舢板在游荡,一旦有掉落海里的,将会得到最快救治。

    后面队员陆续跟着升空,七个人摔在沙滩上,两个因滑翔伞缠绕被迫丢掉主伞,用小降落伞落进海水里。

    第一次起飞没有伤亡,让九斤非常开心,一旦掌握飞行技巧,这些人就能体会到其中的快乐,往往会有一天不飞浑身难受的感觉。

    看到在空中的十八人都开始盘旋上升,说明这些人已经全部圆满完成首飞,通过了最后考核。

    九斤拉动中间一根伞弦,滑翔伞中间飘出长长的红色丝带,这是编队飞行的标识,还有一根是夜间专用荧光丝带,这种训练伞没有配备。

    远在两百步外的郝同发现编队信号,也拉开自己伞上蓝色的编队丝带,并控制伞面,跟随九斤飞行的气流行进。

    后面的队员陆续放出蓝色丝带,逐渐排成长长的队列,如同空中列阵的雁群。

    海面气流平稳,风力适中,殊为难得,九斤带领这几个创造了人类奇迹的白无名,进行了高低俯冲,八字绕飞,直线飞行等科目练习。

    所谓一通百通,这十八人再无一人掉队,超额完成首飞的预订目标。

    九斤拔开拉烟罐,红色的烟带飘洒在空中,这是准备降落的信号。

    考虑到首飞,又加训了五个科目,九斤没有带领大家在木制高桥降落,而是选择落在沙滩上。

    九斤落下后,巴彦和踏雪都跑过来,巴彦神情激动的说:“主子爷,奴婢也要飞。”

    九斤笑道:“成,这套伞给你,找郝同报上名。”

    后续人员降落,基本都是在海滩上乱滚,但不影响心情,都在开心的哈哈哈大笑,飞天的成就感,已经让他们无比的自信。

    海岸上已经搭起帐篷,飞天训练也是飞行试验,白天黑夜,各种风向许多的数据都要写进教材。

    选择在海边首飞,是考虑到风向气流的平稳,最危险的山地飞行,携带武器装备,定点投掷等科目,要在非常熟练的情况下才能开展。

    九斤进了宽大的指挥帐,见灵儿,雪梅,白芷都在,便笑道:“得亏今天飞行成功,不然让夫人看到落在海里,就糗大了。”

    灵儿摸着隆起的小腹说:“我得赶紧生完孩子,和夫君一起飞。”

    “还有我,”“还有我。”

    雪梅和白芷边笑边抢着说道,九斤接过白芷递来的茶水说:“等飞天营组建完,为夫就组建女子飞天营,让你们都从空中俯瞰这壮美的山海。”

    灵儿说:“夫君,能不能飞到京城?”

    “现在的伞达不到长途飞行的要求,再一个,人的体力也不够,若是风向和气流合适,从天津卫起飞,就能飞到京城。”

    白芷拍着小胖手笑道:“能飞进府里就行,直接落进院子里,保准把老爷的酒杯吓地上。”

    正说笑间,李春在帐外禀报:“小爷,那个叫岳托的到了。”

    九斤回头说:“让他去餐车那,一会儿咱们做饭。”

    李春答应着去安排,心里想,小爷兵强马壮,现在又能随便上天,天下没人比得了。

    可就是撸袖子做饭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改天得和李老道说说,这规矩可不能破。

    不提这太监如何要打小报告,单说九斤查看了郝同等人正在按照步骤整理飞行背包。

    检查完毕,对他们的首飞成功给予认可,并宣布他们正式成为飞天营教官,享受北海镇百户待遇。

    他们是继李春、巴彦后,又一批拿高额薪水的白无名,从此可以恢复以前的姓氏名字。

    很快会有自己的单独院落,到时买来妇人婴儿,就有了完整的小家,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九斤叮嘱他们继续完善教材后,便赶去餐车停放处准备餐食。

    来到不远处的餐车旁,一位面相白静,身穿普通棉袍的青年正在剁白菜。

    灵儿带来的三个婆子正在围挡中揉面,准备包白菜肉丁的包子。

    看到九斤走来,都起身屈膝道:“见过小爷。”

    那人也抬起头,看到九斤正走过来,放下手里的菜刀,对九斤抱拳行礼,嘴里说着:“见过齐天大圣将军。”

    九斤这才想起来说道:“你就是那个攻打德胜门的主将岳托?”

    岳托拱手说:“败军之将,没得污了大圣的耳朵。”

    “你这鞑子倒是文质彬彬,念过书?”

    “是,幼年跟随龚先生读书。”

    “哦,可惜被你祖父宰了,此番来此有何贵干?报仇雪恨就别想了。”

    岳托双膝跪地,掌心向地说:“恳请大圣收留,唯愿余生侍奉左右。”

    九斤笑道:“你的兄弟叔伯纵横白山黑水,掳掠杀戮罪恶深重,你让小爷如何信你?”

    “奴才是禀明皇上,洗心革面,才获准东来投奔。”

    “原来是皇上的意思啊,早说,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起来吧,去剁肉馅包包子。”

    “嗻,”岳托爬起来,退后几步洗了手,便去肉案旁切肉。

    九斤问:“你不是断了脚筋吗,怎么不瘸了?”

    岳托笑道:“自撘进了北海镇,奴才周围再没见过番子,这腿啊,就不瘸了。”

    九斤上了餐车,从橱柜里端出腌制好的比目鱼,和肥大的鳎米鱼,还有各种肉串,李春在车下打开炉门点起木柴,加热铁板灶台。

    正在剁肉馅的岳托目瞪口呆的看着心中的大圣,难道是个厨子?不该啊,这两天在镇子里的茶馆听书,说的最多的都是眼前这位烤肉的‘大圣’。

    什么点石成金,天下无敌,飞天潜海,呼风唤雨,整个就是半神之人。

    看那熟练的刷油洒料动作,怎么看都是多年的大厨风范,若不是相貌堂堂,贵气逼人,岳托真就扔下菜刀走人了,好歹以前还是大金贝勒,并获得了关内众多氏族大户的支持。

    现在跟着厨子剁肉馅,这要是传回大金去,岂不让满万不可敌的天王大军颜面扫地?

    九斤没听到剁馅的声音,一边翻着鱼跟肉串,一边说道:“别耽搁功夫,在北海镇,要吃饭得自己动手,这里不养闲人。”

    岳托一激灵,‘咚咚咚’的剁起肉馅,心想,难道是答应收留了?怎么也没个官职,三顾茅庐就算了,好歹安排酒宴接个风啥的,皇上还请我喝过酒呐。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转眼又是一年,春回大地,万象更新,北海镇的月季花,荷花,槐花,油菜花竞相开放,香飘十里。

    在北海医院一座独院的产房内,随着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声,九斤的嫡长子呱呱坠地。

    等候在客厅的十几人同时松了口气,两个老道站起身,李玄礼说道:“我俩去仙台居安排酒宴,你们商量下红包的事儿,今天没红包不合适,对不对啊九斤?”

    “对,对,”九斤答应着看着王铮,王铮一愣说:“小爷有了小公子,从现在起该称呼老爷,既然是老爷,有了小公子,就是府里的私事,怎能惦记公款?”

    九斤听着有道理,转头看看大师姑,三师姑在一旁说道:“甭看你大师姑,你自己生儿子,怎么还想着啃老?”

    九斤笑道:“我这比窦娥还冤,啥时候想当啃老族?”

    说着看看沈江维,沈江维手捋着长须说:“你甭看我,户部的俸银两年多都没见了,沈宝才给我寻了个看大门的差事,还没发工钱,要不再等等?”

    九斤没办法,看看马蹄张,马蹄张说道:“院子里的月季花真香啊。”

    车贤、包磊、沈宝、那什图、德乙哈、郝同呼啦啦起身,车贤吆喝道:“李叔,张叔,仙台居人手少,咱们同去,同去,怎么也得把宴席整的丰盛些。”

    “对对对,同去同去,搭把手帮帮忙,都是街坊四邻,甭客气。”

    “走走走,天快晌午了,这都饿着呐,早饭没吃就来了,也没个水果点心啥的,太抠啦。”

    这几人摇头叹息勾肩搭背出了客厅,走到院外,上了各自的四轮马车,很快就没了踪迹。

    九斤无奈的耸耸肩,刚要吩咐李春发银子,接生的女郎中来到客厅禀报:“各位先生道长,可以进去了。”

    三个师姑从椅子上弹起来,大步向后院产房走去,雪梅和白芷紧跟在后面,九斤刚要跟着,又被沈江维推到一边说道:“红包是大事儿,耽搁不得,”说着也跟着去了后院。

    九斤一脸苦笑,看看四周,只剩下李春、巴彦,和在门口担任值卫的岳托。

    李春躬身说道:“老爷,奴婢安排人去买红包吧。”

    九斤叹口气说:“咱家银票最小的一百两,唉~,给吧,谁让我儿子还没起名呐。”

第123章洪慈烨

    李春一听还得指着要红包的人起名字,心想这可是大事儿,赶紧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保管他们都高兴。”

    说着急匆匆出门而去,九斤让巴彦和岳托给医护人员和丫鬟婆子发了赏银,这一镇之主,发赏银都抵她们两三年的工钱,各个眉开眼笑,好评如潮,不对,好话如潮。

    好容易等着三位师姑和沈江维出来,九斤迫不及待的往产房走,大师姑说道:“名字早就有了,还没乳名。”

    二师姑说道:“这么好的儿子,便宜小九了,不拿红包,没名字。”

    三师姑说:“头回见这么俊俏的婴儿,如此根骨精奇,道门有后啦。”

    九斤脚下踩空,差点摔倒,沈江维赶紧说道:“着急忙慌的,这么好的儿子,出手可不能抠门。”

    九斤脚下生风,快步进了产房,白芷抱着小棉被包裹的婴儿,凑到九斤面前,九斤看着半个巴掌大,皱巴巴的小脸,心想,这就能看出根骨精奇?真能瞎扯。

    心里砰砰直跳,这还真是神奇,竟能造出小人儿,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啊。

    从白芷丰满的胸口接过孩子,抱进怀里,九斤的心都化了,听得婴儿睡觉的平稳呼吸声,九斤心里无比平静。

    走到灵儿面前说:“你看看咱儿子,睡得正香呢。”

    灵儿说:“怎么头发那么少?将来别是秃子吧。”

    “管他秃不秃,是咱儿子就成了,刚大师姑说名字有了,不给红包不给名,这还得起个乳名才是。”

    灵儿说:“我好困呐,你想吧。”

    “行,”九斤看看白芷说:“没问问生下来多重?”

    “刚刚问过产婆,说是八斤半。”

    九斤笑道:“当年师傅捡着我的时候才九斤,这小子一生下来就八斤半,得啦,就叫八斤吧。”

    灵儿听到乳名有了,没起个狗儿猫儿啥的,就放下心,沉沉睡去。

    九斤守着坐了会,将孩子交给白芷,招呼雪梅出门准备红包,这大师姑有了名字不给说,端的是吊尽胃口。

    随着快马疾驰,九斤有了嫡长子的消息,传遍各工坊码头,并随着客运马车,逐渐向莱州府外传播。

    在分发了每人千两红包后,大师姑眉开眼笑的对参加宴席的北海镇‘高层’人士,宣读了小公子的大名‘洪慈烨’。

    九斤也才知道,自己姓洪,不过为什么给孩子起‘慈爷’这名?沈江维解释到,主要是以后,希望你儿子将来做个慈祥的爷爷。

    九斤撇撇嘴,甭管怎么说,也是有名字的人,众人虽然都觉得名不怎么样,但在九斤宣布孩子乳名叫八斤的时候,还是高呼乳名起的有才学,仙台居的酒宴气氛才算热烈起来。

    翌日辰时,九斤先去医院看了小八斤,随后跑去北海书院。

    王铮现在忙的脱不开身,只能由沈江维这‘看大门’的人暂时管理书院。

    北海书院靠近新四村,五百亩的场地绿树成荫花草繁茂,回廊,凉亭,池塘,小舟,假山都已建设完成。

    北海镇幼童过万,这是九斤想象不到的,三年制的蒙学班有教室五十栋,五年制的研习班教室十栋,能同时容纳六千多学生就读,分为南院和北院。

    教师的生活楼,办公楼,学校的综合楼都是两层,与教室分列在操场东西两侧。

    九斤的马车到达南门,值守的乡勇跑上来推开拒马,带班的乡勇躬身施礼:“拜见老爷,恭祝您喜得贵子。”

    北海镇的主人得子,所有北海镇的公职人员都加发一个月薪水,此刻见到本尊,自然恭敬有加。

    九斤下了马车,对这殷勤的小伍长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乡勇?”

    “回老爷话,这个月轮到新二村值卫,村里分了四个队,每个队值两天,八天一轮。”

    “村里开办识字班,可有参加?”

    “小的家里七口人,现在千字文都能写出来。”

    “这么说,平时读报写书信都不求人了,很好,这北海书院今年将陆续开班入学,名额有限,只能优先保障你们这些有公务在身的子女入学,来不了的,先在村里参加识字班。”

    “是,能读书识字,管吃管穿还不收束脩,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咱心里都感激老爷的恩德。”

    聊了几句,九斤沿着林荫大道向综合楼走去,巴彦领着六名内侍,牵着马赶着大车跟在后面。

    学校里的门窗正在上漆,南北通透的窗户全部镶了玻璃,黑板和粉笔,课桌板凳,炉子炉具正在陆续到位。

    院子里,护工正在修剪花草树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京师张府求人编撰的教材,发来两次,九斤审阅后又发回去重新编撰。

    聘请的讲师至今没有确定,让九斤有些着急,各村的识字班已经有几十个秀才在授课,也仅限于文言。

    分科教学,不仅要编写教材,还要有专业性强的讲师,这远比盖房子难的多。

    综合楼在操场东侧最南端,一栋上下各八间的独立小楼,负责整个校区内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等事务。

    以前各驿站的账房和秀才,经过选拔,有五十五人来到此处任职。

    现在正忙着校服,餐具,床铺,教具,绿化等采购和施工,沈江维暂代总管,经手银钱核对,物资勘验的事务。

    九斤和在楼下迎接的沈江维等人寒暄几句,二人来到沈江维的一楼东首书房。

    这里的条件比西河镇强太多,又不用走楼梯,沈江维已经准备在此过冬了。

    坐在宽大的羊皮沙发上,沈江维摘下金丝边老花镜,两人磕着瓜子将教室划分,桌椅板凳,学生食宿的事情都汇总了一遍。

    看着九斤情绪不高,沈江维放下瓜子,喝了口茶说:“咱这里是蒙学班,研习班就分科,不是单学一科的书院,大部分孩子学完入工坊务工,讲师方面,倒也不必遍访各科名家。

    文言方面,子诗经集注解都有权威版本,府衙里就有现成的书籍,找几个秀才举人便能胜任。

    若有励志于仕途之人,可酌情开办科举备考班,专修八股,不过一要自费,二不能再研习数学、物理等课程。

    数学方面,研习班结束通常会进入各工程队,或从事珠算行当,也不必非要数学大家前来。

    成化年间数算大家王文素,能解高次方程,代数方程以及微积分导数,他主笔编撰的《算学宝鉴》是各府衙必备存书。

    他之后还有程大伟,编撰的《算法统宗》现在多为数算者的自习教材。

    现在数算方面排进前三的名家也有,比如今年刚晋升礼部尚书,内阁参赞的徐光启大人,不过他如今已是古稀之年。

    小辈里有他的弟子孙元化,在数算方面,颇有建树,可惜尚在拘押问罪中。

    还有一位江西举人宋应星,在科工方面理论不俗,现在的官场非是这种务实的人涉足之地,听说归乡种田去了。

    物理方面也有一些,比如安庆的方以智,西夷传教士毕方济,汤若望,王嘉仪这些人。

    地理科学的勘探,测绘,冶金,力学等方面人才,都在道门之中。

    沈某认为,教育不能贪大,贪快,要注重学以致用,培养出的人才,不但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还能为北海镇作出贡献,这才是这书院的宗旨。”

    九斤放下瓜子笑道:“我这郁闷小半年,您这几句话就给开解啦。

    是我想窄了,总想找几位宗师圣人啥的,多教出些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学生。

    看来是好高骛远啦,办这学校的目的,本就是让人们识字明理,为工坊培养合格的工人。

    不如这样,直接发出招募令,广为张贴,这上千名讲师,如何甄别选拔,还得拿出章程,怎样?”

    沈江维点点头:“最好先用一年,再决定是否聘用,再一个薪水住房也是项大开支,得和王铮商议。”

    九斤知道现在聘请讲师,不能光有银子,这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分发到家,这叫里子面子都有,若是再配发专用的服装,穿着走在街上就更牛逼。

    没了心事,九斤问道:“刚才说考科举的学生班要自费,还不能同时参加数算物理课的学习,有什么讲究?”

    沈江维笑道:“你是当局者迷,各级衙门都有劝课班,资费每人每月最低三两,老夫子们不光卖笔墨,还得靠这银子养家糊口。

    一代代官吏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你这吃穿住全管还不要银子,难道想和天下官吏,文人士子比划比划?”

    “我还真没往那想,这么说沈叔您当年科举,也花了不少银子?”

    “当然,祖上六百亩水浇田,三进的宅子都卖了,这才进京赶考,总算老天开眼,上了二榜,不然就得要饭了。”

    九斤重新抓起瓜子问:大明律明文规定,任何府衙道台都有资助学子的义务,难不成是摆设?”

    沈江维鄙视的看了九斤一眼说:“所以才有一世而终的典故,所有书本都骂秦时酷法,你也不想想,书本是谁编撰的,律法是谁议定颁行的。

    是大耳朵百姓吗?他们每天都为填饱肚子劳累,哪有闲工夫咬文嚼字?真要按照太祖时定下的律法行事,谁愿出来做官。”

    九斤没了嗑瓜子的心情,沉吟道:“现在我明白了,为何道家老子不为圣。

    别的地儿咱管不了,这书院山长得找个务实的人担任,沽名钓誉之辈,有多远滚多远。”

第124章巴彦出征

    北海书院的宗旨,在这一刻才算明朗,以培养务工,务农人员为根本,同时增加渔业,船舶等课程。

    找到了定位,确定了宗旨,讲师的招聘终于顺利开展,到十月份,从大江南北陆续赶来应聘的已经超过三千人。

    十月二十日,前往京城护卫薄荷的包力和三百马队回到北海镇,一起来到北海镇的还有五辆马车。

    正在东南山指导巴彦飞天训练的九斤匆匆回到北海书院,此时的书院枫叶娇红,柿子金黄。

    当九斤赶到综合楼的时候,沈江维正喜笑颜开的领着十几个身穿普通棉袍的青年走出大门。

    看着九斤下了马车,沈江维招呼道:“九斤,京师来的先生都到了,老熟人呐。”

    九斤一眼认出领头的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原来是被罢官的孙元化,赶紧招招手说:“孙大人,久违了。”

    “九斤,别来无恙,我现在一届白丁,到你这讨口饭吃,看着有些来晚了。”

    九斤上前拱手说:“不晚不晚,朝阳殿那三个大字是您亲笔所书,当时还委托您回京物色讲师,谁知您跑进狱中闭关修炼。”

    两人‘哈哈哈’大笑,孙元化说:“多亏恩师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才走出牢狱,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请来的讲师。”

    孙元化刚要转身,身后冒出个西夷,抬手作揖施礼说:“见过齐天大圣将军。”

    九斤见后面还有两个西夷,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大圣将军,您让我翻译的《矿冶全书》已经修订完成了。”

    “哦,你是汤若望,想起来了,”九斤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不是在礼部修订历法吗?”

    汤若望说:“《崇祯历书》历时五年,九月初修订完成,我等便辞去差事,东来应聘。”

    孙元化见汤若望鼻尖冒汗,便对九斤解释道:“恩师禅精竭虑,日夜操劳,终于完成圣上交办的历法修订。

    趁皇上龙颜开怀之际,恩师为我请求法外开恩,圣上免去了我的罪责,削职为民。

    在狱中近三年,我却没闲着,编撰了数学启蒙,五年研习教材,好在第三次通过你的审核。”

    九斤感动的握着他的手说:“难怪耗时经年,原来是你在编撰教材,九斤代适龄学子,感激孙先生。”

    说完后退一步,拱手深深一辑,孙元化托起九斤的手说:“本无用之人,却不想为北海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孙元化又介绍了方济桢,毕友时,王一博等数算,物理方面的专修之人,其中的西夷竟有四人。

    晚间,九斤在仙台居为孙元化等人接风洗尘,正式聘请孙元化为北海书院的山长。

    同时为感谢西夷们对教材编撰的付出,答应为他们在辛店乡建座小教堂,并划拨了十亩果园解决跟随来的五个教士的生计。

    胶东是道家起源地之一,道教在这里不仅深入人心,更有北海镇的半神道人让他们吃饱穿暖。

    对于外来宗教的信仰传播,人们也只是出于好奇心参详一二,真要他们平白掏银子献给教会,很多人都会撂挑子。

    九斤严禁在未成年人中进行宗教传播,也是防止发生不忍之事,具体说用西夷造炮,还是免了吧,把同样的工钱给大明的匠人,铁炮都能造出来。

    北海书院开学定在上元节后,所有应聘的讲师,筛选后留下一千五百人,有家眷的临时租用宅院,单身讲师住进讲师宿舍,两个人一间免费。

    美中不足只有七位女讲师,还是莱州府衙的女眷,这事儿也急不得,只能等到这批学生毕业,再挑选有志者补进讲师队伍。

    有孙元化坐镇,沈江维掌握财政大权,各村乡勇负责护卫书院,九斤终于不再为书院分心。

    在1634年春节前夕,张灵儿做主,为九斤办理纳妾宴,将白芷和薄荷收进内宅。

    小年刚过,九斤在车贤和包力护卫下,连夜赶往大崇卫,那里正在集结一支跨海远征的正式军队。

    这支军队的统领是巴彦,赞画(军师)是化名岳琦的岳托,他们率领六十六人的‘中军’,负责攻城拔寨,摧毁敌方重型炮船,拿下大员岛后返回北海镇。

    马步军统领苏有功,副统领李应元,他们率领骑兵三千,步军五千扫荡大员岛,并负责以后的防御。

    水师统领那什图,副统领王英,他们率领五艘福船,二十五条海沧船,负责将人马送到大员岛,并将大员岛上的矿产土产运回大崇卫。

    九斤到达大崇卫(奥帆基地)已是三更天,码头上火把林立亮如白昼,一支与大明军队截然不同的兵马正有序登船。

    他们戴着锅沿铁头盔,每人身穿半身防弹板甲,标准的作战背包,长筒马靴黝黑亮眼。

    背囊左侧挂着帆布长筒,里面是北海一型杠杆式步枪,长1.35米,重5.2公斤,装弹八发,子弹采用单体火帽,圆形弹头,用于弥补密闭和膛压不足的技术材质问题。

    这种在八十步破甲,最远一百五十步伤及皮肉的步枪,比温特斯彻杠杆式步枪早了二百年问世。

    九斤为北海一型步枪设定为开拓垦荒专用枪,开出八百八十两银子一杆,子弹一两八钱银子一发的价格。

    一旦拿下大员岛,王英将成立西洋商号,优先开通枪炮贸易,当然,郑家兄弟若是有钱,都可以上岛购买。

    九斤将自己的鳄鱼臂甲送给了巴彦,用来阻挡铅弹的袭击,在拉栓步枪和雷汞铜壳子弹问世前,北海一型杠杆式步枪,将会在未来几十年内称霸天下。

    船队装备的钢索抛石机,重不到三百斤,直径一米的转轮两息间,就能将三米钢索完成蓄力,可将三斤半,五斤半的高爆飞雷扔出去八百到三千步的距离。

    这也是北海镇不能铸炮而寻找的替代品,大员岛的热兰遮城,据说有海防炮八十多门,只能想办法抢来使用。

    为水师装备的钢索绞力抛石机,由于是弧形弹道,几乎不受船只摇摆的影响,并能通过甲板上的导轨,迅速布置到需要的一侧。

    加之没有后坐力,即便遇到侧舷最多二十门炮的荷兰炮船,也能将它炸个稀巴烂。

    九斤,毛承禄,巴彦,岳琦站在码头栈桥旁的礁石上,看着人马大车陆续装船,每个人都充满自豪感。

    毛承禄对九斤说:“当年家父若是有这样一支精悍的军队,不仅能攻城掠地,还不会招朝廷忌惮。”

    九斤笑着指指岳琦说:“岳赞画,你最有发言权,跟随新军大半年训练,若是在辽东跟八旗对阵,胜负几分?”

    已经蓄起胡须的岳琦说:“若是驱赶奴隶和牲畜持续冲阵,咱们的远征军在没有外援情况下,难说胜负。

    奴才以为,战场情形取决于料敌于心,料敌于前,避免陷入困境绝地,打法灵活不拘于形式,多采用奔袭突袭的手段,才能扬长避短,发挥出远征军的火力优势。”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咱们编练的新军,观念是新的,战法是新的,你和巴彦也都是头一次组织多兵种作战,不仅要完成作战计划,还要摸索出新的作战理论,上船吧。”

    二人告别九斤,率领飞天小队上了福船,随着码头号炮声起,各船探出船桨,划动战船驶离码头,陆续升起风帆,不到半个时辰,就消失在晨曦下的茫茫大海中。

    九斤这才对站在一旁的毛承禄说道:“你父亲创下东江镇殊为不易,但是观念陈旧,我多次写信给你父亲,甚至不惜代价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实指望他轻装上阵,厉兵株马打出番新天地,但你父亲沉迷仕途,介入朝廷党争,明知每年百万饷银,抵达东江只剩十余万两,依然寄希望于朝臣。

    他想做李成梁,却最终成了棋子,养寇自重首先要能打败敌冦,他面对的鞑子实力却远超东江兵马。

    北海镇这些年全力支持东江,每年提供的粮草辎重何止百万,你父却用这笔巨财在京城供养那些草包饭桶,希望能拉关系走门子,稳坐一地封疆,但他低估了京官们无底线的贪婪。

    好在东江近半数精锐都到了北海,而你也不再醉心仕途,或许能带领你父的人马闯出一番新天地。

    在这里,你要彻底与沈世魁等人划清界限,耿家、尚家也不可来往。

    一旦发现他们的人到了胶东,虎啸堂的人会立刻抓捕他们,南海镇地理优越,有王英在,海上的贸易会让沈世魁侵占的东江镇钱粮吐个干净。”

    毛承禄叹息一声,对九斤深深一辑说:“公子的话,世禄牢记在心,从今往后,毛氏便以造船为业,还请公子派遣得力人手,掌管兵马土地账册。”

    九斤拍拍他肩膀说:“莫要被金钱迷了眼,若你不能胜任,自会有人接替你,若是开拓营战事不顺,你要随时做好增援准备。”

    半个月后,三十艘战船组成的远征军抵达鸡笼岛东北方向三十里外的羊角礁水域。

    鸡笼山西侧的桃花湾码头被西班牙人控制,码头建有青石城堡,有三十门十二磅重炮守护着五千步内的海面。

    码头常年有五艘炮船,一千火枪兵驻守,鸡笼山东北有铁矿、煤矿、硫磺矿、金铜矿等矿道。

    当年李旦、颜思齐鼓动上万流民上岛开荒种田,如今活着的还有六千多。

    青壮三千多人被五百西夷火枪兵看押,从事挖矿冶炼等杂役,根据预订方案,巴彦等人将乘坐小船在鸡笼山外海大堡礁登陆,拿下矿山的守军。

    再从此地向码头进攻,让码头上的守军失去火炮优势,再从陆路南行六百里,拿下西南端荷兰人营地热兰遮城。

    当晚三更天,一百艘小船搭载一千火枪兵靠近大堡礁乱石滩,于漫天飞雪中爬上山崖,在向导带领下直奔三十里外的黑山矿区。

    抵达矿区,巴彦命令火枪兵统领李应元稍事休整,自己和六名雾隐门弟子携带强弩走向矿区营房。

    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大雪纷飞,勉强能辨别山路。

    西夷的营房建在半山腰,三千人的劳工住在营房西侧山坳里的草棚子里,这也是无法使用飞雷的原因。

    临近营房百步外,高高的瞭望塔出现在眼前,营房内的传来狗吠声。

    巴彦取出弓箭,拿掉箭头,包上驱狗药包,运力凝神怀抱满月,箭矢如流星般飞入高墙内,随着药丸气味挥发,再无一声狗吠。

    六名雾隐门弟子两人一组,向三个高脚瞭望台靠近,巴彦则上了大路,大摇大摆向营房门口走去。

    营房门口两边的高脚火盆早已熄灭,木制的门房内鼾声如雷,巴彦走到门房外,抬脚踹开房门,捡起门旁的燧发枪当成棍子用,噼里啪啦将屋里的六个人全敲碎了脑袋。

    随后划拉了些被褥碎木,将大门两侧的火盆点燃,转身拆下了大门。

    ‘轰隆’的圆木大门倒塌声,终于惊动了住在十栋房屋内的西夷,一阵阵铜哨子急促响起,营房内顿时人声鼎沸。

    十栋营房东西各五栋,中间有三十步宽的通道。

    巴彦从门房拖出把椅子坐在通道南头,点上支烟,静静的看着不断跑出来的西夷。

    雪花沸沸扬扬飘落,有反应快的西夷忙不迭的往火铳里倒入火药用捅条捣实。

    看到大门口有人坐在椅子上,西夷的军官有些气恼,又不敢冒然上前查看,只好呵骂着开始整队。

    巴彦数了下有三百多人,也不再等待,站起身吐掉嘴里的烟蒂,脚下发力,闪电般冲向正走来的西夷队伍。

    没等对方叫出声,巴彦的砍刀已如匹炼般挥出,这些还在忙着整理枪弹,叽哇乱叫的西夷糊里糊涂的变成碎肉残肢。

    杀到北侧岩石下,巴彦甩掉刀上的血渍收刀入鞘,六名雾隐门弟子来到近前禀报:“各屋已搜索完毕,没留活口。”

    “发信号吧,”巴彦说着,向最南端有旗杆的那栋房子走去,屋门敞开,里面壁炉柴火正旺。

    走进屋子,点上烛灯,巴彦往壁炉内添加了些木柴,熟练的放上水壶烧水。

    这种壁炉在北海镇不新鲜,唯一让巴彦感兴趣的是放在书桌上的全岛地形图。

    两刻钟后,李应元率领的火枪队进入营房,满地的血污碎肉覆盖着一层薄雪,依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火枪兵们经过短暂慌乱,很快便熟练的翻捡死尸财物,李应元派出百人队到山坳里警戒,防止有人逃脱报信。

    天色微明,在当地百姓带领下,这一千火枪兵坐着运送矿石的马车,赶往百里外的桃花湾码头。

    沿途路过几个村庄,这是来此开荒的闽南人营地,低矮的石砌墙茅草房顶,三三两两冒着炊烟。

    早起的村民看到上百辆大车坐满荷枪实弹的‘西夷’兵,赶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上竖起一面旗子晃动了几下,后面车辆停下,人员下了大车,开始成扇面向五里外的城堡走去。

    空中乌云盖顶,雪花落到地上很快融化,火枪兵五人一组,顺着低洼沟壑,快速向前行进。

    巴彦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六个雾隐门弟子骑着马跟在后面,当地的向导壮着胆子,赶着大车走向城堡大门。

    城堡与内地不同,是依托地势逐层而建,墙的拐角处都有圆形碉楼,屋顶半圆帽都有个高高的旗杆样式物件。

    巴彦看了半天,除了从大门进入,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若是跟原来设想的四面爬墙,会遭受火枪从侧面窗户的射击,造成严重的死伤。

    火枪兵若是损失惨重,后续守卫这么大的岛屿就只剩下马步军,他们难以抵御西夷和海盗大军的进攻。

    只要快速进入城堡,即便是逐层搜索,火枪队的快枪就会发挥很大优势,若有坚固铁门,还有飞雷可用。

    想到这里,巴彦吩咐一个弟子给李应元送信,调三百人从大门攻入城堡展开巷战,其余人马由李应元带领抢占码头炮台和战船。

    巴彦等人抵达城门,这里静悄悄的,连个哨兵都没有,城门东西三十步外的碉楼窗户,黑洞洞的不见人影。

    为防止出现交叉火力袭击,巴彦派两个雾隐门弟子爬进碉楼,等到他们从窗户招手,巴彦才在大门外放下大号飞雷。

    搬来石头把飞雷挤在门上,晃动火折点燃引信,快步跑到城墙底下那三百火枪兵前面。

    刚把耳朵捂住,‘轰隆’声巨响,大门被炸得四分五裂,碎木乱飞。

    巴彦窜起来喊道:“巷战巷战,快快快,”边喊边跑进城堡中。

第125章船队入港

    巴彦冲进城堡,并没有遭受火力打击,看来西夷们过于嚣张,想不到会有人主动上门砍他们。

    城堡中心一座两层小楼,由马尼拉总督派遣的镜壕司令官毛里斯,刚被一声巨响惊醒。

    声音如此之近,难道是火炮示警?毛利斯在仆人伺候下穿好衣服盔甲,拿着头盔宝剑走下小楼。

    来自墨西哥的奴隶门萨惊慌失措的跑过街角,看到毛利斯,拼命挥手喊着:“将军,快跑,恶魔复仇来啦。”

    毛里斯大怒,抽出花剑骂道:“再乱喊就杀了你。”

    刚说完,一件物体飞过来,毛里斯挥剑隔挡,不成想被撞了个跟头。

    那物体忽然嗷嗷叫着连滚带爬的跑了,原来是雷哥团长的宠物狗。

    毛利斯转身寻找花剑头盔,嘴里喊着:“门萨,你这蠢货,还不把我扶起来。”

    一只大手攥着他的脖子向上提,提了一半没提起来,毛利斯一米八五大个,两百多斤重,这大手的主人明显高度不够。

    没提起来又不想原地放下,却像扔破口袋似的将毛利斯甩向小楼。

    毛利斯翻滚着‘嘭’的声撞上墙壁,半天没爬起来,整个城堡人喊马嘶,‘砰砰砰’的枪声响个不停,不断有高举双手的西夷男女被驱赶到小楼门前的空地上。

    五里外的码头此刻也传来密集枪炮声,甚至还有排枪齐放的轰鸣。

    六名雾隐门弟子冲进小楼,将里面所有人赶出屋子,又给巴彦搬来了椅子。

    巴彦自撘跑进城堡,连刀都没出鞘,老远看到地上有个西夷穿的盔甲闪亮像个首领,这才跑过来想提起来问话。谁知这西夷长的太长,没提起来,只好将他甩出去。

    巴彦坐在椅子上,看着有两三百个西夷男女正被驱赶着来到近前,还有二三十个小西夷躲在大人后面不停的小声抽泣。

    巴彦问道:“谁能听懂大明话?有没有会说大明话的?”

    “大王,我会讲大明话,我是随军通译。”

    一个胖胖的穿西夷衣服的中年汉子挤出人群,来到巴彦面前躬身施礼。

    巴彦看他穿的衣服不伦不类,笑道:“你又不是色目人,混在里面干啥?”

    “小的是泉州郑家在大员岛的管事,叫陈立农,被西班牙(弗朗基)人拿获,不得已混口饭吃,保命而已。”

    巴彦听到是郑家人,不管真假,总不能随意打杀,便说道:“这座岛从今往后归北海镇啦,你郑家家主是知道的,告诉西夷的头人,拿钱赎命。”

    陈立农跑到小楼墙底下,搀起那晕头转向的毛利斯,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那毛利斯来了精神,走到巴彦面前说:“马尼拉总督朗格是我舅舅,他会给你想要的金钱,请不要伤害我的族人。”

    听完陈立农的翻译,巴彦说:“只要投降,包你们活命。”

    说完走到一旁的火枪队三个百户身旁说道:“码头上枪声激烈,看来李统领遇到硬茬,你们去增援吧,尽可能保留战船大炮。”

    “尊令,”三人转身吹响铜哨,集合各自小队,从马廊中牵出近两百匹马,跳上马呼喊着窜出城堡,没马的跑出城堡,坐上门外的马车,相互叫骂着紧跟在后面。

    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抢了些金银珠宝,若是再晚一会儿走,还能搜出不少财物。

    但是哨子一响必须归队,耽搁集结,就以逃兵论罪,所以只能按捺住捡钱的冲动,跟随大队出击。

    巴彦让陈立农找来马夫杂役下人百十人,将所有枪支弹药抱进仓库,半个时辰后,码头方向趋于平静,巴彦让陈立农传话,让所有西夷城堡外扎营。

    毛利斯听完翻译,大声抗议:“这里多是妇幼,寒冷天气宿在城外,如何受得了?”

    巴彦挥挥手说:“那些挖矿的人睡在山沟里,不照样挖矿吗?”

    毛利斯吼道:“拿我的剑来,我要和你单挑,谁打赢谁住城堡。”

    陈立农有些为难,支支吾吾没敢翻译,心里也想看看这树墩子般头领有何本事,若是仗着那奇怪的火铳打天下,还真没什么可怕的,再厉害能抵得过大炮?

    巴彦不耐烦的问:“这红毛说什么,连比划带跺脚的?”

    “毛利斯司令官要和您决斗,谁赢了谁住城堡,您看这~?”

    巴彦‘噗嗤’一笑说:“把他的剑拿来,”身旁一个弟子四下瞅了瞅,在饮马石槽旁看到那柄细长的花剑。

    巴彦拿过剑仔细端详,发现这剑跟手指粗细,长近三尺,剑把带有护手铁套,掰了一下,这剑轻松恢复原貌。

    巴彦将剑递给毛利斯说:“你若输了,用这铸剑的铁换你的命。”

    毛利斯大喜,三个冶炼师都在这里站着,这么简单就换条命,太好了,一会儿自己要手下留情,给这矮矬男个教训,自己再卖个破绽输给他就行了。

    便点点头走出人群,在巴彦面前来回踱步,巴彦抽出汗巾蒙住双眼说:“尽管来攻,看你有多大本事。”

    毛利斯听完翻译,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这黑矮矬子还有六个人,自己这边大多数是军官,只要干掉这矬子,重新封死城门,坚守最多两天,马尼拉的炮船就会抵达。

    想到这,对不远处几个军官递个眼色,那几个军官马上开始拍巴掌跺脚起哄,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呐喊助威,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斗鸡赌钱一般。

    巴彦纹丝不动,毛利斯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其他人喊的欢基本没挪地方。

    毛利斯见时机已到,右手持剑,腰部发力手腕翻压,迅疾刺向巴彦心口。

    众人一齐停止呐喊,屏住呼吸看着这‘神奇’剑术,毛利斯以快剑闻名南海,连葡萄牙的宫廷剑客都败在毛司令剑下。

    剑尖触到巴彦的板甲外套,人们根本没看清巴彦抬手,两根手指已经夹住了剑刃,如同卷毛线般把剑卷成一坨。

    毛利斯好歹收住脚,差点撞到巴彦身上,尴尬的松开手,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坨‘宝剑’。

    巴彦一手摘下蒙脸的汗巾,一手托着卷成一坨的‘宝剑’,走到最先吆喝鼓掌的红毛跟前。

    把剑重新拉开,递到他手里说:“送给你了,出门抢钱的时候,多看看这剑。”

    陈立农有些气恼,自己看走眼了,难怪大当家把自己留在岛上垦田,今天这是错把大侠当泼皮啦。

    听到巴彦说话,赶紧跑到近前对着那红毛一阵呵斥。

    那个捧着弯弯曲曲‘宝剑’的红毛双膝跪地,恭恭敬敬额头触地,其他人见了也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巴彦哈哈哈大笑,纵身一跃而起上了楼顶,举目看着码头方向,三颗蓝色信号弹飞向空中,巴彦对楼下的弟子说道:“给海上发信号,船队入港。”

    当晚,船队进入桃花湾码头,人马开始卸船,齐装满员的标准军队让毛利斯冷汗直冒,好在这些人的船上没有火炮,最多以后放弃这座岛也没什么。

    两个月后,对西南端荷兰人的营地热兰遮城和赤坎城侦查结束,七座浮桥,五条索道,五百里的简易驰道全部建成。

    二十五条海沧船开到大员岛东侧老龙湾躲避荷兰炮船袭击,五艘福船满载冶炼后的铁锭,香料,橡胶,蔗糖,药材,在春风里满帆北上,返回北海镇。

    至此,巴彦的开拓大军彻底成了山地军,没了出海的能力。

    荷兰人营地有东西二城,炮船三十艘,火炮近八百门,雇佣兵一千五百人,和从世界各地抓捕的奴隶兵三千,以及上万屯田土著奴隶。

    吕宋的西班牙总督府接走了大部分军官和家眷,毛利斯和雷同自愿留下观摩攻打荷兰人的战法。

    经过多次沙盘演练,岳琦最终确定了陆海空联合作战的方案。

    春分将至,在将所有村民撵进深山后,开拓军全体拔营,沿着西海岸开辟的驰道向南挺进。

    直线有五百多里,加上翻山越岭又增加了三百里,经过十五天的跋涉,九千大军终于在荷兰人营地东北六十里外的老龙潭完成集结。

    九个土著部落的首领,率领村民修路架桥,搭建帐篷,望风放哨,让大军减轻了多半负担。

    这些亚美人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军队和战马,如此威武雄壮的大军,让他们对赶跑西夷充满信心。

    热兰遮城状如三层蛋糕,每一层都有火炮四面布防,三丈高外墙碉楼林立,真要按部就班攻打,除非将里面人弹药耗尽或者都饿死,否则很难拿下这王八壳子似的城堡。

    赤坎城虽然三面环水,有两座炮台和炮船守卫,但它的北面,却有几十里方圆的甘蔗田和稻田。

    几千栋房屋大部分是世界各地抓捕来的奴隶居所,只有中间周长三里的邬堡内住着荷兰人的家眷。

    岳琦的计划就是三千骑兵加三千步军拿下赤坎城,飞天小队和八百火枪手,一千两百步兵,携带十五架抛石机攻打热兰遮城。

    两座城池相隔三十里,中间有航道相连,除了夜袭别无他法。

第126章月季花节

    八千多兵马,六千多土著山民,汇聚在海岛南端十几里的山坳里,一等就是五天。

    各部落的酋长首领开始着急,这么多人马为何还不杀过去,就算红毛们有火铳大炮,咱这上万人,堆也能把他们堆死。

    这些首领一合计,赶着猪羊进了开拓军营地,终于打听明白了。

    这支山东来的军队,在等着红毛们过节,叫什么复活节,等到红毛正蜕皮复活的时候,再冲过去往死里打,不然红毛死不了。

    两天后的子时,大队的骑兵和步军进入赤坎城北面的稻田,他们卸下背包,拿出小铁锹开始挖掘壕沟掩体。

    巴彦率领的飞天小队则爬上热兰遮城东南侧十里外的茂兰山顶,大洋吹来的暖湿气流沿山峰向上,使山顶全天保持风力强劲的势头。

    此次飞天有三十人参加,每人携带五枚特制飞雷,这种飞天营专用飞雷如竹筒状长两尺,碗口粗细,前头尖尖,后面带有尾翼。

    弹体内装填六公斤高爆炸药和三百粒钢珠,采用拉火式设计,投放简单,在底火药推动下,可轻松穿透木制甲板,将一整艘海沧船炸成两节。

    荷兰盖伦炮船多采用五帆,桅杆林立,绳索如织,有限的船身还要安装三十多门火炮,这种船只需一发特制飞雷,就能将其撕碎。

    飞天组三十人,保障组三十人共六十人沿着探查好的路线攀爬到山顶,整个热兰遮城和赤坎城都出现在脚下。

    山顶灌木丛生,没有大树,众人一起动手很快清理出百十步左右的空地,分发完飞雷后便在山顶静静等待。

    半个时辰后,赤坎城冒起上百股浓烟,那是岳琦率领的六千土著山民在发动佯攻。

    这些山民假戏真做,很快包围了赤坎城堡,并组装起简易抛石机,向城堡内抛射飞石,顶着木盾在城堡大门架起柴堆焚烧城门。

    城头上大炮轰鸣,火铳齐射,不断有山民被打翻在地,南端守护两条航道的炮台,各自派出两个百人队,排着整齐队列,向山民打出阵阵排枪。

    枪炮声响彻云霄,城堡周围的房舍陷入火海,奴隶们四处奔逃,很多人被枪炮击毙,一出奴隶暴动的戏码正式上演。

    热兰遮城这边终于做出反应,今天是复活节,所有船只都回到港口,红毛们前往教堂,庆祝耶稣复活。

    大约八百人的队伍在码头集结,停在港湾外围的五艘盖伦船的水手,正在用小船将步兵送上大船,其余二十多艘船仍然捆绑在码头,没有出动的迹象。

    眼看着人员装船完毕,盖伦船伸出船桨,调整船体方向,准备驶出海湾。

    这个海湾有二十多里的碎石堤坝,进出海湾只有北部的一个航道口。

    看到五艘盖伦船排成长队,水手们正在扯起风帆,巴彦站起身说道:“现在轮到咱们啦,兄弟们,是时候让红毛们涨涨见识了。”

    这些阉人纷纷站起身,发出爽朗的大笑,在保障组帮助下,很快准备完毕,随着指挥官口令下达,巴彦第一个冲向空中。

    硕大的红白伞面发出耀眼光泽,这种作战伞面,是用三十二梭头的织机一次纺织而成,价值万金。

    巴彦在山顶上五百米处高空盘旋一周,终于放出蓝色彩烟,山顶上早就等急的队员发出兴奋的怪叫,以间隔十五息的时间陆续飞上了天空。

    底下的五艘盖伦船即将到达出海口,船只正在扯起满帆,巴彦等人完成编队,开始向出海口飞去。

    热兰遮城的三层炮台上汇聚了两三千人,纷纷虔诚的对着空中膜拜。

    巴彦没时间跟他们互动,调整拉索降低到千米左右,从五艘盖伦船上空掠过。

    盘旋了一周,找准气流后,第二圈重新回到盖伦船上空,投下了两枚飞雷。

    两枚圆柱形飞雷冒出蓝烟,继而尾部喷出火焰,准确的钻进了盖伦船的船舱中。

    后面的队员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他们下降到了八百米,瞄准后才恋恋不舍的投下一枚飞雷。

    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五艘盖伦船被炸的粉碎,巴彦在空中才想起来,这些船舱中都堆满了火药桶。

    巴彦打开第二个红色烟罐,开始爬升到一千五百米高空,向热兰遮城炮台飞去。

    膜拜的人群四散奔逃,有指挥官正集结队伍,在喇叭声中,开始对空中的鸟人打出阵阵排枪。

    滑翔伞只能靠上下盘旋稳定在一定高度,不能在一个方位悬停,在盘旋两周后,巴彦终于扔下了一枚飞雷。

    这枚飞雷准确命中了堆在一起的三十多个火药桶,巨大的爆炸将整个一层平台清理一空。

    后面的队员看的清楚,纷纷寻找堆放的木桶投放飞雷,一刻钟后,三层炮台再没有一个活人。

    巴彦率领飞天小队,直接向楼顶悬挂着荷兰人旗帜的三层小楼飞去,到达位置后,将剩余的两枚飞弹投了下去。

    整座小楼在剧烈爆炸声中四分五裂,有只手掌甚至从巴彦眼前飞过,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闪着迷人光泽。

    可惜飞天营这些阉人,对金钱女人毫无兴趣,飞天产生的成就感,已经让他们变成了藐视天下的鸟人。

    地面上,火枪营已经冲进城堡,正在逐屋搜索,大部分红毛雇佣兵和奴隶兵都死在炮台上,一小部分死在五艘盖伦船里。

    两刻钟后,火枪兵们占领了整个热兰遮城,没死的西夷男女和各种肤色的奴隶还有七八百人。

    李应元这才对着在空中盘旋的巴彦打出蓝色信号弹,差点烧了巴彦的靴子。

    巴彦气的对李应元竖起中指,飞天营的衣服靴子都是特制的,不仅重量轻还保暖,每套都价值上千两银子。

    赤坎城堡那边也升起蓝色信号弹,证明岳琦的大军也得手了,巴彦率领的飞天小队在第一层炮台降落,一百五十枚飞天雷居然还剩下五十枚。

    当晚,王英率领的二十五艘海沧船抵达热兰遮城。

    三天后,热兰遮城正式更名台南城,岳琦宣读了九斤提前写好的任命书:苏有功为第一任大员岛行政官,职同巡抚,管理台南,台中,台北等民生政务。

    李应元为马步军统领,抵御一切犯岛的外敌,王英为海事都督,统领南洋商号,掌管船只军火贸易。

    根据九斤的安排,外海防御未来将由泉州郑家接手,若是荷兰人大规模报复,所有人员都离开海岸十五里,这是荷兰炮船火力的最远射程。

    荷兰人上了岸就是个死,不上岸,岛上屯田采矿也不耽搁,外海就交给郑家、李家、许家、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争夺。

    大员岛马步军上万人,快枪兵一千人,不管哪方势力,上了岛都无法占据优势。

    坚守最多两年,北海镇的铁甲冒烟火轮船就将下水,这种没有船帆的铁甲冒烟船,目前尚有船体铁板卯合,热力机密封的问题没有解决。

    现在有了西夷冶炼师的加入,又运回大批可延展的铁胚,铁甲卯合已经解决,只剩下热气机的问题。

    这些都统们都见过铁甲冒烟船的模型,还有那种能打二十多里的铁炮,只需两艘这种船,就能在海上横着走。

    王英领着商号的账房和三千多伙计,将台北和台南的所有枪炮集中在赤坎城,现在这里已经更名为南洋商贸城。

    他做的第一笔买卖,就是把这些燧发枪,单筒望远镜,各种型号火炮,和近百艘炮船卖出去。

    苏有功率领衙门各司官吏,开始为全岛人畜登级造册,划定三县区域,开展屯田采矿,春耕春播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

    李应元将骑兵和火枪兵合二为一,并向苏有功租用五千奴隶,修建台南到台北鸡笼的环岛马路,后续王英答应再从南洋和扶桑购买奴隶,加入修路大军。

    大员岛的三大平原,各修建一座县城,原先的步军分到三处,各自进入一县,娶妻生子。

    在得知荷兰人要‘大举’报复后,巴彦和岳琦率飞天小队,拉着金发碧眼,红黑棕白的上千西夷男女,坐上荷兰米德堡号旗舰炮船,挥手告别大员岛三位‘巨头’,正式返回北海镇。

    三位驻岛‘封疆大吏’,在码头与飞天小队依依惜别,满脸不舍的朝巴彦和岳琦竖起中指,他们将在这四面环海的大岛上完成人生的救赎。

    五月的北海镇是月季花的海洋,在花匠们不遗余力的嫁接培育下,月季花已有二十多个品种,十多种花色。

    以月季花为原料的各种香味剂,洗涤剂,甚至香包枕头鞋垫都有许多的商品在市场销售。

    在鞑子肆虐大同宣府,山陕已更名为起义军的西北叛军杀进中原,突入湖广四川,福建沿海的海盗、西夷、大明水师在海上厮杀的时候,北海镇正在举办第二届月季花节。

    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三三两两在万亩花海中漫步赏花,野炊畅饮。

    书院美术班的孩子,直接将课堂搬进花海里,一幅幅洋溢着花香的水彩画映耀纸上,悬挂在十里长廊的彩带上。

    最远在济南府,兖州府,青州府的官员,宗室们都乘坐客运马车来到北海,参加这长达五天的月季花节。

    在北海镇,不仅有能品尝天下罕见的上百种美味的美食街,还能游逛天下第一大的超级百货商场,更有来自世界各地‘名妓’的红番区,供那些有交配欲望的才子佳人消遣。

    五月份的月季花节,六月份的啤酒节,七月份的鹊桥节都牵动着这些勋贵名流氏族大户的心,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埋在地窖里的银子铜钱,如流水般的汇入北海镇。

    有着超远眼光的家主,下定决心来北海镇淘金发展时,却被这里高昂的房价惊呆了,因为这里的地皮宅院不是论亩卖,而是以平方数来计算价格。

    一套上下两间的铺面,即使不在主街上,也得五六十万两银子,还不一定能买到。

    这些藩王郡王,公主县主,巡抚知府,豪门大户们在北海这金山银海,酒色财气蒸腾的花花世界里,彻底迷失了自我。

    纷纷动用各种关系寻找门路,终于得到了一条可以接近北海镇主人的路子。

    五月二十五日,是北海镇主人家嫡长子一周岁的生日,要在四季园为小公子举办抓周礼。

    这条消息,是密州郡王朱栋梁花三百两银子,在一个高档棋艺会所探听到的。

    于是,为了能参加这场抓周礼,各家各府都绞尽脑汁开始寻找门路疏通关系。

    更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老军,在多个高档会所贩卖金装请柬,听说在院子里的座位已经炒到了上千两银子。

第127章燃烧我的卡路里

    抓周礼早在魏晋南北朝时就有记载,通过庆祝孩子周岁生日,预卜孩子前程,送上美好祝福。

    北海镇的主人是方外之人,当年官府为了上万流民的衣食,将三十里的盐碱滩涂划拨给了他个人,并办理了地契手续。

    谁都没想到十几年工夫,这里不仅养活了近二十万人口,还成了大江南北有名的富裕之乡。

    大明对高门大户财产保护不遗余力,所以抄起家来也是寸草不生,但这并不能阻挡‘有志者’对北海镇垂涎的目光。

    很多人想尽办法,要将北海镇辖地变成粮赋地入册,却发现这种沿海滩涂不在朝廷荒地管理的范畴,想要以荒地开垦纳赋收税,根本没有律法依据。

    近二十万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的百姓,早就不是靠草根树皮续命的难民,相让他们承担徭役赋税却没有他们的户籍。

    因为他们从理论上讲,都是北海镇主人的私人家奴,连贱籍都算不上,除非找个由头,派出兵马占领这里。

    能占领这里的,通常都是不交税负的人,当地府衙清理不掉北海镇,因为九成九的官吏大户和北海镇有着生意往来,工坊商铺等产业大部分都有他们的股份。

    那些藩王郡王想要伸手,很快就能被雪花般奏折淹死,况且现在的朱家江山,还有几人愿去捧朱家的臭脚?

    现在整个天下,除了山东没有兵祸,哪里还有太平之地?

    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开始进入山东,通过各种渠道得知,还有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叫北海镇,不是军镇,是私人田庄,因为太富被称其为镇。

    无需打听怎么走,掏几个大钱坐上客运马车就能安全到达,乱世明末从不缺有钱人,涌入北海镇的,全是来自各地氏族豪门的探路人。

    当然更多的是山陕和中原的饥民,春荒是绕不过去的坎儿,十几万灾民正扶老携幼,如蝗虫般向山东涌来。

    这些都不是北海镇的主人能掌控的,如今这位二十三岁的半神,正琢磨着给他的儿子八斤举办一场盛大的抓周礼。

    前往大员岛运送人马的福船已经返回,在南海镇卸下香料皮草后,启程返回北海镇,带回了延展性极强的铁胚。

    三个西夷冶炼师和八百多工匠加入北海镇新二村冶炼坊,开始大规模加工铁矿石,在海滩上堆积如山的矿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马车客运,南海镇,大员岛这三地的经营还没看到收益,大员岛的枪炮船只发卖还在进行中。

    这让原本家底丰厚的九斤出现了金银周转问题,王铮自从接管了北海镇政务财税大权后,所有收支全部建立账目,制定条例。

    九斤也头次清晰知道了北海镇的钱粮规模,驿站的并购,建设,人员安置,医院,学校,远征军组建,前后花掉了近两百万两银子。

    若不是上次寻找王英,运回东江镇的私银,单靠响马们运回的百十万两银子,只怕九斤得亲自出门抢钱了。

    梁发奎提供的鞑子购买粮草火炮的钱款藏匿地,被九斤一时糊涂献给了朝廷,换来朱知府变成朱巡抚。

    北海镇获得的回报,就是接管三大卫的资产和军户,前前后后又搭进去三十多万两银子。

    虽说两三年后就能见着回头钱(盈利),可现在要造铁甲冒烟船,却需要大把银子支出。

    随着三年期满,大部分难民都获得北海镇落籍待遇,这也预示要开始给他们发放工钱了。

    接下来的船坞、厂房、码头,龙门吊,冷轧机房的修建,至少需要近万壮劳力。

    现在工坊,盐场,瓦窑场都将工钱翻了三倍,铁甲船厂用工,没有合理的工钱将难以招收到青壮劳力。

    王铮大权在握,虽然账面上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结余,但今年的预算额度即将耗尽,即便是九斤,今年也不能进行大的投资了。

    铁甲船让九斤心痒痒,橡胶铜皮解决了热气机的密封问题,只要建起钢铁车间,和冷轧机龙门吊等大型设备,生产出符合初级使用的型材和钢板就能成为现实。

    在用工成本上升的今天,九斤等不及大员岛发卖枪炮的银子,开始琢磨赚着‘私房钱’。

    毕竟牵涉军事的投入,都不指望北海镇供应钱粮,只能由九斤自己想办法。

    随着热气机实验定型,相关厂房设施都要开始施工建设,银子的问题越发变得紧迫。

    于是小八斤的抓周礼让九斤看到了财路,自从进入五月,四季园就发出告示,凡是拥有参加抓周礼请柬的贵宾,将会免费获得参加一场地产拍卖会,一场海滨之夜歌舞晚会的入场资格。

    经过各种小道消息的传播,北大街十里不夜城有五套铺面将会拍卖,每套价值八十万两银子。

    海滨之夜歌舞晚会,将会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西夷、北夷、黑夷、杂夷的男女表演节目的消息开始传的满天飞。

    有人跑到海滩上看过宣传海报,其香艳程度简直不堪入目。

    若要单独购买参加一场盛事的门票,从一百八十八两银子到八百八十八两银子的各种票价都有,越靠近舞台价格越高。

    随着小公子抓周礼日期的临近,五套铺面外挂起了花花绿绿的彩旗,歌舞晚会的三辆宣传彩车也开始在南北大街巡游。

    彩车上奇怪的的架子鼓,各种铜管喇叭,五弦琴三弦琴,沙锤暮鼓一齐‘咚咚蓬蓬叽哩哇啦’,演奏的声音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花车两旁各有五颜六色皮肤的红毛黑毛黄毛们跟随前行,不停的跟着震撼人心的节奏,疯狂扭动屁股摇晃脑袋,连跺脚带怪叫。

    头天巡游时吓跑了不少人,第二天就有许多人跟在花车后面乱扭。

    花车上不光有演奏强劲节奏的乐队,还有穿着比基尼披一层薄纱的白皮黑皮棕色皮的女子。

    她们站在花车上随着激烈的鼓点疯狂的扭动肥硕身躯,并用蹩脚大明话唱着:拜拜甜甜圈,珍珠奶茶方便面,火锅米饭大盘鸡~~,燃烧我的卡路里~;

    随着花车巡游,整个北海镇上空弥漫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那些出入高档会所的各府公子管家们坐不住了,开始四处打听如何才能获得抓周礼的请柬。

    经过圈内人士指点,得知在各高档会所游荡,身穿燕尾服带高帽的阉人在倒卖请柬,这些人大多伤残,是参加四季园飞天选拔时受伤的白无名,他们是中间人,能搞到巡抚衙门官吏手中想换银子的请柬。

    于是这些身着奇装异服的阉人成了香饽饽,每天都被各种宴请包围,一份五十步外坐在院子里座位的请柬被炒到八百两银子。

    四季园朝阳殿东书房内,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九斤正和车贤下棋。

    李春在桌旁拿着小本子正念着最近的收入:“院子里三百八十张座位的请柬都已出手,购买的有鲁王府世子~,德王府管家~,衡王府镇国将军~,密州郡王府管家~青州府钟家,李家……共得银三十八万两。”

    九斤听完放下棋子说:“船厂可以开工了,新的炼钢炉也要抓紧制造,三师兄,那里的防卫大意不得,虽说是有城墙阻挡,但那十丈高的烟囱总会让人好奇。

    这三个月涌进来的游客至少得十几万,那些提供民宿的村民务必加强管理,遇有风吹草动,必须上报虎啸堂。”

    车贤点上支烟说:“今年省内商队撤回近五百队员,不然还真够忙活的,你就放心吧,不管是海上陆地,旦有窥伺那片区域的,尽数擒拿。”

    九斤点点头说:“街面上增加人手,你和马蹄张商量下,能不能从各村临时聘用些老军维持秩序,手中的精锐还是盯紧那些楼堂馆所和商铺。”

    “明白,不过那些小子都对那身衣服赞不绝口,穿着得体,配上那大檐帽威风的紧。”

    九斤笑道:“那是人家城管队的制服,将来你们那里的老军都会优先进入这部门。”

    车贤知道九斤要用大量银子造冒烟火轮船,没好意思提礼服的事,现在虎啸堂八百多人,都穿的跟伙计似的,不威风。

    听九斤这么说也笑道:“也是,反正他们成了亲就是老军了,必须退出虎啸堂,让他们回家威风去吧。”

    聊完防卫的事儿,九斤想了下问李春:“你刚才说密州郡王府有个管家来了?我怎么听说老郡王无子嗣,将田地分给了佃户,说的不就是那一家吗?”

    李春拿起本子看了看说道:“就是这家,听说有个老姑娘终身未嫁,老管家说除爵的旨意至今没来,想是知道老姑娘守着宅子的缘故。”

    九斤没来由的心里突突了下,吩咐道:“派出雾隐门弟子,前往密州郡王府,将那里的情况探查清楚,小心有高手在府中。”

    李春神情严肃,应诺后退出书房前去安排。

    车贤问道:“怎么突然对不入流的郡王感兴趣?”

    九斤抓过把南瓜籽磕着说:“这么多年了,三师兄,可还记得当年那名神箭手?他在哪呢?”

    车贤一愣,继而离开凳子,单膝跪地说:“虎啸堂办事不力,请九斤责罚。”

    九斤起身扶起车贤说:“虎啸堂和马蹄张的斥候营,今年就要和李东的西北响马接上头,沿路的门店,山林乡间的补给点都要你来操持,如何再让你分心。

    大师姑早就派出大批人手寻访,最终判定,那些从小保护我的隐形人就在山东,所以我才有那一问。”

    说完,九斤点上烟,看着院子里正在搭建凉棚忙碌的人群默然不语。

    车贤心里叹口气,小九嘴上不说,实际心里一直想要知道,是谁把他扔在道馆门口的,万一拖的时间长了,知情人离世,九斤真成天上掉下来啦。

第128章抓周

    五月二十五日,四季园彩旗飘扬,朝阳殿前两丈高的凉棚下摆满座椅。

    每一把椅子上粘着红纸,上面写着编号,与编号对应的,是写有名字的三角牌。

    三百八十个席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在桌椅北侧,是东西长五十步,宽一丈的特大长桌。

    桌面铺着波斯绒毛毯,上面由东向西摆满了北海镇工坊商品,从酒具茶具,钟表眼镜,锅碗瓢盆,服装鞋帽,烟酒饰品等等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北海镇出产的物品本就标新立异不入俗套,此番展示的更是新一代即将投放市场的高端商品。

    长桌的西半段,是在玻璃罩内展示的据说来自世界各地的宝物。

    有埃及奈菲尔提常的半身像,霍屯都的金冠,拉美西斯的木乃伊,欧弗洛尼突斯陶瓶,内布拉星象盘,图特卡蒙法老的王杖等稀奇古怪的物品。

    所有物品前都有详细说明,物品的产地,来历,象征意义等汉文解说。

    其中一把标注为格拉墨的圣剑占据了近一丈长的展台,玻璃罩前的注解更是详细描述了这把西方神剑的传奇故事。

    卯时许,李玄礼和沈江维来到四季园南大门,这里迎宾员,引导员,礼仪员,明暗护卫都已就位,两位先生佩戴四季园总理的胸章,在门口迎接近五百名嘉宾。

    李玄礼身穿御赐明黄玄乙真人道袍,头戴穿云紫金冲天冠,三尺长的御赐龙须浮尘昭示着其在道教至高的身份地位。

    即便是太和山的张真人也没有这套行头,不得不说,当年的万历皇帝对李玄礼何等恩宠。

    沈江维的服饰,是在北海镇尚衣坊专门定制的高档礼服,头戴银丝金纱静忠冠,肩披云锦金边云纹盖。

    湘绣立领斜襟静忠服,月白丝绦紫玉宝石悬玉佩,足蹬鹿皮轻纱云底靴,配上沈江维三缕长髯,两人往飞檐中门口一站,恰如掌管神凡两界的星宿。

    最先来到门前的是朱巡抚和各衙的官员,今天当然不能着官服,都身穿各种锦衣绣袍盛装而来。

    朱万年对走下石阶的李玄礼和沈江维拱手道:“李真人,沈兄,汝二人今天可有的忙了。”

    李玄礼看了朱巡抚一眼说:“可是在红番区住了两天?汝已五十有七,缘何不知爱惜自身?”

    朱万年摸摸眼眶,四下瞅了瞅,好在身后都是官场中人,见主官在唠嗑,自然都装着听不见。

    沈江维见他尴尬,问道:“如今两府之地皆风调雨顺,百姓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朱万年立马接杆而上,手捋胡须叹道:“自去年始,户部行文税赋翻翻,还得直送军前,好在还未动身,宫中又来中旨暂缓。

    这不到两年,阁臣如走马灯一般来来去去,捎带的部堂主事也是起起伏伏,整个乱成了一锅粥,咱这里已经一年多没有朝廷指令,心里没底啊。”

    沈江维笑道:“省下冰敬炭敬,你老官儿偷着乐吧,不是听说新任的温阁老简在帝心吗?或许能办些实事也说不准啊。”

    朱万年拱手打了个哈哈说:“黄鼠狼降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小九可在?”

    “小九去了北城,捣鼓那什么热气机的玩意儿,小八斤在,您里面请。”

    “你俩忙着,八斤在就成,噢,这是礼单。”

    旁边礼官接过红本札子,道谢后交给旁边录事先生,朱万年便辞别两位,跟随引导员进了院子,门口礼仪小厮喊着:“朱先生随礼~,银一千,布三百~。”

    接下来人员开始密集到来,大门口里里外外顿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好在只有一个时辰的入园时间,不然这两个老家伙非累趴下不可。

    王铮、宝坤、沈宝负责商品推介,同时也有抓阄摸彩的小游戏,

    但凡参加猜谜,算数,问答的一些简单游戏,都能获得一次摸彩机会。

    许多人都摸到了烟酒,钟表,眼镜等物品,还有些手气不好的,摸到西夷的短火铳和单筒望远镜等粗俗物件。

    有手气好的,像鲁王世子朱以海,密州郡王府管家朱义等人,摸到了价值万金的汉唐大家的字画,四季园还给开具了保真文书,让参加抓周礼的嘉宾们好一阵子羡慕嫉妒恨。

    朝阳殿西侧的银杏大道上,一溜烟摆开了五十具铁板烧炉具,此刻已经开始准备午餐,伴随着‘滋滋啦啦’响声,浓郁的香气让众人直咽口水。

    朝阳殿正堂内,获得进殿资格的五十名‘金主’终于等到小八斤抓周。

    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蒙着红色绒毯,上面摆好了文房四宝,小弓小剑,道家经书,驱魔法铃,木刻的虎头印章,和龙纹玉佩等寓意深刻的物件。

    雪梅抱着虎头虎脑的小八斤来到宾客面前,那两腮深深的酒窝,浓眉大眼长睫毛,像极了他爹九斤。

    在众人不要钱的祝福声中,小八斤在桌子上爬来爬去,每一个物件都拿起来端详片刻又放下,最后拿起那枚虎头印章再不撒手。

    李玄礼在旁边叹口气说:“完了,道家后继无人啦,这小子选择入仕了。”

    众人哄笑着出了大殿,礼仪官对院子里的人宣布了小八斤抓到的物件,九斤来到石阶上,说了几句场面话,宣布宴席开始。

    美酒佳肴管饱,但时间有限,一个时辰后,不管是否喝足,都要赶到镇公所的拍卖会场,见证动堪豪掷百万银子的大场面。

    每套商铺沿街门面十间,后院两进宅院,八十万两银子起拍,也仅仅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全部花落有主。

    现今若是盖一座亲王府邸,最多也就两百多万两银子,谁知在这北海镇的一套铺面,却拍卖出上百万银子。

    这场疯狂的拍卖会,不仅让所有来北海镇的人陷入癫狂,更将随着这些人返乡和北海号外的宣传,将此余波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若是在安稳年月,即便是私人庄园,可一旦拥有十几万私奴,还有几千兵强马壮的‘团练’,朝廷无论如何也得将其扒皮抽筋。

    可现在不同以往了,朝廷从内阁到六部,几千京官大员,都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内斗之中。

    关外最后一任蒙古大汗林丹死在青海隔壁,后金成了万里北疆唯一的狼王。

    他们轻易打破大同府,宣府两地,纵横方圆千里,掳掠人口牲畜金银钱粮无数,潇洒返回白山黑水。

    关内十八路义军在荥阳聚首后兵分两路,一路横扫中原突入湖广,一路跃进汉中,杀进四川,朝廷已将戍边大将调进关内围剿义军。

    西北中原干旱加剧,战乱灾害层出不穷,云南四川狼烟四起,两广浙江福建山海不宁,西夷的炮船还一度逼近崇明岛(长江入海口)。

    天下要说还算安稳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是南直隶,仅限于金陵城和苏杭等有限的几座府城。

    第二个就是山东之地,随着十多万饥民靠近济南府,这山东也有了难以安稳的迹象。

    青州府到济南府的客运,在六月底暂时停运了,因为在章丘和临淄的几个车站的商铺食堂,都遭到饥民劫掠,还造成了车站工作人员的伤亡。

    六月末,北海镇的啤酒节进入尾声,由大员岛运来的十万石大麦也用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马尼拉总督府承诺保障大麦供应,北海镇还是任命汤若望为外事大使,通过天主教会与荷兰印度公司,葡萄牙商会签订大麦供应协议。

    九斤用了两个月,疯狂吸金近六百万两银子,还不算大员岛的武装炮船被郑氏购买而交付的金银。

    郑家在和刘家争夺海上主导权中,郑家老二在命悬一线时,用绑在手腕上三年的匕首隔断渔网逃生。

    他上岸后亲自跑到北海镇拜会九斤,并带来了他大哥全部购买大员岛五十八艘武装炮船的授权书。

    海沧船有弗朗基炮十二门,盖伦船有铁套铜壁炮二十六门,像这种全都装备齐全的炮船,在大明需要十二到十五万两银子一艘。

    经过商谈,两种船均价每艘九万银子的价格,连带所有弹药全部交给了郑家。

    郑家也让九斤见识到了什么叫土豪,近六百万两的银砖全部用福船送到了北海,多出来的几十万两,被当做火耗,因为他们的用银是自己采矿冶炼的,非官银那般纯净。

    手里有了上千万两现银,开办银号也提上日程,沈宝做为北海镇的管家,承担了筹办北海银号的任务。

    他和隆兴银号的商谈进展顺利,双方在营业范围,借贷利率等方面都达成共识,唯独在给储户利息的事情上,隆兴幕后玩家还没给出回复。

    九斤每天都在船厂忙着铁甲冒烟船的事情,为铁甲船(六百吨炮艇)配套的热气机正在测试中,根据目前手中的材料库存,九斤将建造五艘这种近岸炮艇。

    正当事情步入正轨,啤酒节进入尾声之时,客运站受到袭击的消息送进了北海镇。

    四季园朝阳殿东书房,九斤坐在凉榻上,翻看着虎啸堂客运站被袭击的调查报告。

    车贤、王铮、包磊、马蹄张、李久,孔德、李春围在山东全境的沙盘前,观看所有客运站点和商铺位置。

    九斤看完调查报告后对车贤说:“三师兄,会同王吉的马队,将所有攻击车站的人员捕杀,雇佣他们的地主大户灭门,所得财物补充各站损失和人员抚恤。”

    说完签发命令,用印后交给车贤,这种外蒙红绸的札子非常漂亮,却是北海镇索命的‘令箭’。

    虎啸堂能做到对于一地一户的清洗,像这种横跨两府,多个乡村同时展开灭门报复的任务,就需要出动响马营。

    兖州府和济南府都属于王吉响马营活动范围,经过一年多轮换练兵,在沂蒙山的响马营又招募了一千名大山里的孩子加入。

    愿北海镇的骑兵,留下一百教官后,其余人马都已撤回北海镇,王吉和李厚义被任命为沂山响马的正副统领。

    看着车贤拿着命令远去,王铮有些担忧的问:“公子,如此大张旗鼓的杀入济南府腹地,会不会引起朝廷警觉?”

    九斤下了凉榻,来到沙盘前说:“朝廷正在调集整个北直隶兵马围剿起义军,山东承担了大半的粮饷,可依然涌进来近二十万的流民。

    往年这些流民,都会沿运河南下,就食富庶的江南,现在你看看,偌大的江南,天下膏腴之地,赋税还不及山东一半。

    今年更是将流民赶进山东,若说没有巧合,你信吗?也罢,为了不给朝廷留下口实,李春。”

    “奴婢在,”

    “你派出人手,处理后事。”

    两个月后,朝廷邸报送到莱州府,新任莱州知府洪恩炤来到北海镇,见到了正在葡萄园采摘葡萄的九斤。

    九斤走出葡萄园来到地头凉棚下对洪恩炤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这次又要哪里修桥?”

    洪恩炤是从掖县知县越级提拔到知府,累受皇恩,他也知道,莱州府的赋税已经翻了三番,这也是他和朱万年获得越级提拔的原因。

    听到九斤打哈哈,洪恩炤拱手道:“朝廷发来公文,难民里发现大疫,青州府各城拒绝流民入城,疫病已在乡村传播。

    前段时间流民洗劫了多个乡村,这些染了疫病的流民正在进入莱州府,此事连皇上都惊动了,责令莱州府加强戒备,妥善处置,我不来找你,那你说我去找谁?”

第129章洪恩炤

    九斤招呼洪知府就座,两人吃着葡萄,一个黑漆漆的女仆端着炒熟的榛子和松子放在桌上,又准备好茶水,屈膝福礼后退下。

    洪恩炤看着九斤问:“这就是你从红毛手里抢的奴隶?可惜了那身衣裳。”

    九斤笑道:“咱是守法乡民,怎能说抢,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咱救回来的。”

    “对对对,是我抢的,抢来后送到北海镇的,”洪恩炤翻着白眼说道。

    九斤笑笑,喝了口茶说:“流民都在弥河西岸集结,二师兄带领一千防疫人马昨个已经出发了。

    凡是三天内没有发热,拉稀,伤口溃烂的流民,还是可以收留他们。”

    洪恩炤放下葡萄,惊喜道:“这么说北海镇同意接纳这些流民了?”

    九斤说:“我的老大人,你知道有多少人吗?我有那心,也没那些场地。”

    洪恩炤思索着说:“青州府上报的数字是接近四十万人,掐头去尾,大疫死掉的,怎么也得剩十万往上。”

    说着看了看四周,近处的葡萄园硕果累累,远处的玉米大豆高粱绿波荡漾。

    洪恩炤说道:“不能让流民毁了这片净土,九斤,你说吧,想要什么地方,洪某舍上这顶乌沙,也给你把地契办妥。”

    九斤沉吟道:“北海镇最多能接纳二三万人,据客运站的人说,集结在弥河西岸的人至少十五万。

    老大人可曾想过,这里面真正的百姓能有多少?据我所知,这里面大多是西北的军户和逃民,他们跟随那些造反流寇,攻城拔寨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们对劫掠情有独钟,对官府有着彻骨之恨,贼寇主力甩下他们,只为丢下包袱。

    况且若要安置如此多的人口,开荒种田,牲畜耕具,房屋道路,没有五六十万两银子,很难使他们安稳下来。”

    洪恩炤拿起葡萄,慢慢吃着说:“国事糜烂至此,非一日之寒,洪某看不到未来啊,莱州府今年又增加了十万两剿饷份额,洪某这官愈发当的无趣啦。”

    九斤看了他一眼说:“你老家的乡邻,大部分都已迁到莱州,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洪恩炤苦笑道:“洪某苦读诗书十余载,难道只为活百余乡邻?洪某每每夜不能寐,恨不能手提三尺青锋,杀尽天下无耻之辈,还我大明河清海晏。”

    九斤沉吟道:“唐太宗有言:夫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宰相张九龄曾痛批:国家之败,由官邪也。

    而今人人趋利避害,以贪腐为光,以勾联朋党为荣,视江山社稷如无物。

    大明不缺热血男儿,也不缺顶天立地慨然赴死的文武官员,但是朝堂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更没人给他们施展抱负,廉洁奉公,鞠躬尽瘁的机会。

    北直隶是如此,南直隶更是腐烂不堪,宗室勋贵被拔光了毛,守着粮仓混吃等死,氏族豪门掌握着天下财富和话语权,茹毛饮血却引以为豪。

    而占大明人口九成的百姓,承担繁重的徭役赋税,却一辈辈的过着两餐无着,居无其屋,衣不遮体的日子。

    大明太祖起于草根贱民,活不下去才愤而起兵,从而推翻暴元一统天下,对贪官污吏不可谓不狠,对草根百姓不可谓不敬,可为何揭竿而起者屡禁不止?为何贪官污吏杀而不绝?

    归根结底是欲,是人心,纵观史上盛世之治,无一不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结果。

    有人说宗室索取无度,啃噬了大明的根基,可他们选择性的忘却,历朝历代有哪家皇室对宗室打压胜过大明,你熟读史书,可见过为收不来租子告到朝廷的亲王?

    征收九牛一毛的矿税商税,被氏族豪门供养的官吏,动堪骂的狗血淋头,甚至轻言废立,继而收买草寇起兵叛乱,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大明士大夫,难道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他们都明白,但他们却选择了欲,选择了贪,以吸食民膏为己任,壮大朋党为根基,打压一切为国为民的官员,甚至不惜打开边关,培植草寇,他们已不配做人,他们已炼化成魔而不自知了。”

    九斤说完,点上支烟,看着西方正映红半边天的晚霞,久久不语。

    洪恩炤起身,走到凉棚边也看着壮丽的晚霞说:“不瞒你说,这些年我自己都存了五万银子,是这三年过节收的,银子是个好东西啊。”

    九斤笑道:“海瑞过于清贫,非大明之福,包拯铁面无私,是因为他无后顾之忧。

    我们敬畏先祖,却不能一成不变,祖训说久了,会让人产生抗衡之心,从来没有不留空隙的律法,也从来没有不能变通的规则。

    百姓年节走动,行的是人情世故,官员年节走动,敬的是官位椅子,洪大人,你是个好官。”

    洪恩炤转身,对九斤深深一辑说:“洪某四十有二,情愿来北海任一介先生,九斤,不要再等了,真要大厦倾覆,就再无可扶啦。”

    一个月后,十六万流民抵达北海镇,有家有口的,王铮录入名册,共收留七千户,三万六千人。

    剩下所有人编队排组,集训一个月,在协助北海镇忙完秋收后,他们穿着统一的工服,背着标准的行囊,从北山码头,陆续登上了三百艘帆船,踏上前往大员岛的行程。

    从朝鲜,扶桑,交趾,汨罗,吕宋,爪哇‘购买’的近三万女子,正在岛上种桑养蚕,织布采茶。

    送走了流民,九斤下令包磊扩增骑兵三千,因为新炼出的铁胚已经达到了枪管使用标准。

    位于东南山田家庄的兵器坊新一代步枪已经问世,这款长一米六的拉栓步枪,不仅使用了新式尖头子弹,还加装了十发装弹仓,枪管内壁也刻上了膛线。

    只是因为火药杂质问题没有解决,每打一发需要拉动枪栓上弹,即便如此,有了这款在三百步内可破甲的新式步枪,北海镇已经不惧任何武装集团的侵犯。

    新增的三千名十五岁左右的骑兵已经完成队列、马术等基础训练,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三千人马离开北海镇,悄悄进入东南山练兵靶场。

    他们将在那里熟练掌握新式步枪的使用和保养训练,成绩优异者会被选进四季园卫队,成为常义率领的铁卫小队成员。

    铁卫小队是道观卫队,本意是为保护道观不受流民和朝廷兵马袭击而设立。

    这些年常义和金毛长期驻守牛头山,久而久之,常义训练出五十名昼伏夜出,沉着冷酷的特殊人员。

    这些十八九岁的孤儿用强弩,燧发枪为武器,通过伪装,潜伏等手段,在和虎啸堂,包磊的骑兵营演练时,多次成功完成对中军突袭并斩首将领的科目,让人刮目相待。

    九斤知道后,对他们从头到脚进行了重新包装,从伪装服,作战口粮,急救药包,远程狙击枪,多功能战术刀全部配齐。

    当包磊率领第一支全火器骑兵,在东南山营地训练时,常义率领他的突击小队,正和巴彦他们的飞天营在鹰嘴峰训练营地苦练飞天技能。

    当1635年上元节即将来临时,在北海镇陪着孩子堆雪人的九斤,接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书信。

    送来这封信的王家老三王寿,当年和他二哥王禄跟随洪承畴前往榆林上任。

    几年下来,两人已积功升至千总,深得洪承畴器重,此番充当信使,也是借机归乡探亲。

    九斤召集王铮、包磊、岳琦、常义、车贤前来朝阳殿议事。

    在宣读了来信后,众人才明白事情有些棘手,原来这叫洪承畴的人,现在已是太子太保,挂兵部尚书衔,行五省总督大权的要员。

    由于山陕义军已经离开山西,洪承畴要征调中阳县的团练马队出征。

    李东和洪日庆的马队有五千数,与义军各首领并不陌生,若是随朝廷兵马围剿起义军,两下就成了生死大敌,这将会对大武镇安危造成严重威胁。

    王铮已是北海镇的核心成员,听李春念完信件,有些担忧的说:“五省总督虽是临时职务,但却没有准确任职时间,且权限极大,持尚方宝剑,若是一口回绝,对大武镇同样会带来灭顶之灾。”

    九斤想了想,问李春道:“宋先生可有飞书来?”

    李春回禀:“年前来了拜年信后,二十多天再无消息。”

    在坐的只有常义和宋文茂熟悉,闻听后笑道:“难得这宋先生也有没主意的时候。”

    九斤也笑道:“李东一直想要出征,在得知王禄和王寿都升至千总之位后,想必和蔡兴二人,没少给宋先生添堵。”

    车贤说:“怎么,那俩小子莫非要另起炉灶?这可不行。”

    九斤摆摆手说:“三师兄想的远了,他俩最多是想出去玩玩,这样吧,李东从未与义军有过接触,可让他率两千响马和义军过过手。

    洪日庆接替李东的职务,到东平堡任职,和蔡兴的团练营承担大武镇防务,包磊的火枪兵继续按计划完成训练,同时做好增援李东的准备。”

    众人听完均表示无异议,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忽听得九斤缓缓说道:“我这几年都没出山东,浑身骨头快生锈啦,该出去转转了。”

    王铮听完一愣说道:“北海镇兵马甚多,有什么事非要公子亲往?万一朝廷再有人趁此惦记北海镇,如何是好?”

    车贤、包磊等人都言语,因为有八千马队在,护住北海镇不在话下。

    九斤说道:“你是担心那姓温的首辅吧,京里有消息来,他得罪了东林一帮人,还跟那个叫复社的组织死磕,已经焦头乱额啦。

    朱巡抚和洪知府会处理官面事务,三师兄和包磊承担防务,今年北海镇要成立银号,我也帮不上忙,不如出门散散心。”

    九斤这么说,王铮不好再问,既然九斤不带马队出门,应该不是作战之事,便拱手问道:“不知出门多久?”

    “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吧。”

第130章太祖显灵

    还有五天便是上元节,做为四季园的主妇,张灵儿自是不舍九斤远行。

    夫妻二人顺风顺水,衣食无忧,但张灵儿也知道,九斤早晚会走出这片天地,到底将来如何,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说的清楚?

    给九斤收拾完出行服饰,又将巴彦唤到近前絮叨一番,终在正月十一日辰时,率领北海镇一班文武,在北山码头送别那艘福船。

    望着渐渐消失的白帆,雪梅怀里的小八斤说了句:“大大走啦。”

    雪梅答应声,猛地一愣说:“八斤说话了,大奶奶,八斤说话了。”

    坐在福船上正在制定路线的九斤,还不知道他儿子已经会说话,而且说的第一句竟然是叫大大(父亲),此刻他正对着桌上的路线图苦思冥想。

    此番出门,巴彦带了三十名优异飞天队员,牛武从常义那里借调三名阻击手跟随。

    常义眼巴巴看着九斤他们远行,做为九斤的发小,他是唯一一个不显山露水的人。

    但他在莱州府,不仅要守护大基山和牛头山、文峰山,还要管理和接收新的铁卫小队成员,更要在牛头山伺候金毛。

    就这么一个干巴瘦小的人,在整个北海镇的老人里面,没有不望着他发怵的。

    他和蔡兴自小就担任北海新一村的主事,现在更是整天伺候那头神兽金毛。

    看着也没个正经营生,但多少了解些北海镇底细的却知道,牛头山那个万人敌,除了九斤和他大师姑,也只有这名不见经传的常义能驱使。

    九斤此番并非要出门搅浑水,也不是要在这乱世烽烟中搞出什么名头,而是要遏制下大明氏族阶层疯狂的举动。

    根据综合分析,此番义军并没有明确的前进方向,若氏族豪门没为他们提供粮草辎重和朝廷兵马动向,义军就是一群无头苍蝇,只能四处乱撞。

    而他们明知中原大旱,赤地千里,很难获得补给,却依然突入中原腹地,到底是为什么?

    随着北海商队的消息源源不断到来,九斤也终于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这支五万多人马的义军,除了回回营的马守应五千人马去了汉中,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部近四万人,一窝蜂的向豫南而来。

    豫南有南阳府,除了府城,乡村早就十室九空,起义军的马步军若没有粮草辎重供给,如何完成这近千里行军?

    洪承畴和卢象升的朝廷兵马,正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入河南,听说这次还出动了关宁铁骑。

    起义军被南北夹击,几万人马想要打破府城,又没重炮协助,破城基本没戏,除非城内有内应并抢下城门。

    也就是说,起义军此番南下,带有明确目的,如此孤注一掷的行动,一定是具有极强战略性目的。

    九斤在舆图上查看良久,河南并没有意义重大的目标,西南有陕南和湖广,督抚卢象升巴不得他们一头撞过去。

    北面,洪承畴三万六千大军正渡黄河南下,手里那支五千人的骑兵战力强悍,不是义军能抗衡的。

    那么起义军只能前往东南,进入东南不仅能切断运河,还可以杀入扬州苏州杭州等膏腴之地。

    只是氏族大户和地方文武官员,不会允许义军进入,他们只需用海量的钱财,就能打消义军染指江南的念头。

    那么最终的目标仅剩一处,那就是中都皇陵,凤阳有八卫一所的军户,和其他各地卫所一样,常年都是只有名册不见兵马。

    起义军奔波千里,沿途没有补给,甚至许多地方河流干枯,连水都没有。

    沿途若没强有力的补给,单纯凭借‘挖断龙脉’的信念,是不可能完成这近千里行军。

    起义军要挖皇陵,首先要完成行军,骑兵里的骡马牲口,只有沿途氏族大户的邬堡能提供有限的粮草水源。

    能说动起义军奔波千里挖坟,并在赤地千里之处,为大军提供粮草辎重和饮用水,这说明相关氏族们已经具备极强联动能力,更不要说组织力和协调能力了。

    皇帝要征商税和矿产税,氏族大户们会鼓动百姓冲击和焚烧衙门,再由官员上奏本抨击与民争利,从而维护氏族豪门的‘尊严’。

    皇帝要整顿天下卫所兵马,常年侵吞军费的文武官员,就能放开边关要塞,任由鞑子肆虐。

    皇帝要拿回权力财富,已经占有这些的士族大夫们是不会答应的,为了让皇帝做个乖孩子,他们会默契的动用所有手段,毫无下限,包括挖坟。

    当九斤判断出起义军的进军目的后,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若动用北海镇兵马介入,却会玩火自焚。

    朝廷现在仍然倒马不倒架,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曹文诏、满桂等等这些文臣武将还在。

    氏族大户的乡勇团练则集中了大明九成的兵源,关外鞑子已经统合了草原。

    这种情况下,自己若冒然出兵,看似所向披靡,没有谁能阻挡。

    但氏族和大夫们,义军和流寇都会躲进皇帝的羽翼下,高举正义大旗,联合起来跟自己叫阵,并瓜分北海镇的所有资产。

    可看着为争夺天下财富,连刨祖坟的事儿都要上演,九斤又咽不下这口气,想来想去,便有了这次离开北海镇的行动。

    此番只带几十个人出门,九斤也是想用最小的损耗,给这搅动天下妖魔鬼怪们一个彻骨的教训。

    所倚重的,就是固定在船舱中的六十枚九斤亲手制造的毒弹。

    这种添加硫磺、干粉、刺麻粉、蛰皮粉等物质的炸弹,在火药高温推动下,不仅对眼睛及呼吸系统造成严重损伤,还会造成皮肤瘙痒溃烂直至死亡。

    一枚毒弹三十八斤,新式无烟火药八斤,毒粉二十二斤,一旦爆炸,会在空气流动下,在三百步内弥漫浓浓毒烟,即便捂住口鼻,眼睛也会致盲。

    这些原本只求活路的边兵百姓,已经有了自立为王,摆脱氏族豪门控制的明确动向。

    这种情况下,要么给予强烈打击,要么任由他们搅碎整个天下。

    李春和马蹄张的弟子们已经跟随商号提前由陆路出发,为九斤寻找起飞地点,传递义军和中都内应攻打凤阳皇陵的情报。

    当天色微明时分,福船停靠在历庄集的栈桥,‘有家客栈’掌柜杨六一早早等候在此,他现在已荣升为是历庄集的主事。

    这座郑家秘密修建的码头,已经建起了邬堡,城墙上的六门大炮,瞄着航道入口。

    九斤下了船,杨六一拱手道:“公子远来辛苦,酒宴已备,请进邬堡歇息用餐。”

    “杨主事,几年没见,你不仅建了栈桥,还修了邬堡,辛苦的是你啊。”

    “不敢不敢,若不是公子派来的匠人,也不会这么快完工。”

    “堡子就不去啦,时间紧迫,东西和向导准备的如何?”

    “已在码头待命,是常年走这条路的马帮首领陈立农,那大号烟花在山中实验过,炸开后半身像惟妙惟肖,有七八分像。”

    二人在码头稍事休息,带人马和车辆卸船完毕,九斤告别杨六一,在向导带领下,直奔宿州灵璧。

    三天后,中元节当天午时许,灵璧县南的丘陵沟壑中,一支精干的马队近五十人和两辆普通马车正在杂草丛生的荒野中穿行。

    巴彦和向导陈立农一马当先走在前方,百十步后,九斤骑着踏雪和飞天小队等人缓步跟随,牛武率领两辆马车,拉着飞天伞具和毒弹紧随其后。

    很快前方传来信号联络声音,马蹄张的大徒弟郝同亲自赶过来,九斤安排人马停下稍事休息。

    郝同见礼后禀报:“义军的先锋最大的一股已过了埠子口,没有打县城,直奔中都去了,用的是张字旗,应是张献忠的人马,高迎祥和李自成的人马日前攻破南阳,正挨家挨户打粮。”

    九斤听完对牛武说道:“拿凤阳周边地图来。”

    看完地图九斤说:“埠子口到中都不足八十里,天黑时这帮人就能赶到,看来张献忠已经与内应约定了时辰,并对朝廷兵马位置了如指掌,这才肆无忌惮的赶路。”

    “少爷说的没错,咱们在张献忠的马队里,看到了中都留守司的千户官李智,他粘了假胡子,却不知咱们身上有素描画。”

    众人都会心一笑,雾隐门有专于肖像画的高手,这些年已经采集了三百多人的画像,这些丧尽天良的官吏仕绅,将陆续在人间消失。

    像这种千户官职的人,本不在计划内,但因为他是守门官,也被负责探查的雾隐门弟子绘制了图像,没成想今天用到了。

    九斤问郝同:“起飞地点选择的如何,咱们要在义军发动攻击前起飞,否则燃起大火,一切皆休。”

    “向南十多里有碎石滩,那里的土丘最高,有二十多丈,顶端平坦,南北有八十多步,洼地可扎营。”

    “开拔,方圆三十里内,不准任何人出现。”

    交代完,九斤等人上马,两刻钟后到达土丘,牛武和陈立农等人在山坳里扎营,九斤带领巴彦等人背着行囊装备爬上顶端。

    寒风凛冽,枯草焦黄,巴彦竖起风标旗,旗面摆动,却没有达到起飞的风力。

    众人并不着急,开始埋锅做饭,整理伞具,九斤对郝同说:“发出消息,让中都城内的弟子,商队撤出,一个不留。”

    郝同应着,跑下土岭,对一个弟子吩咐几句,那人打马而去。

    郝同扛着伞包,厚着脸皮跑回山顶,见九斤没反对,便凑到飞行队处开始整理伞具。

    每人两枚毒弹,加上快枪和弹药,干粮水壶,毛毯和急救包,信号烟罐,加在一起超过两百斤。

    若是风力小,八十步的跑道将难以起飞,只能在马背上起飞,臂力不够的人,将留下守护营地。

    一直等到亥时,风力加大,蓝色标识的旗帜开始飞扬,九斤将两枚毒弹给了郝同,自己抱着近一米粗细的特大烟花。

    这枚烟花将在三百米高空绽放,投放高度在七百米左右,只能由九斤完成。

    刚捆绑完毕,山下送来消息,张献忠的大军已在中都城北门外集结,人马近三万,当地有三百多辆粮车进入义军营地,正在埋锅造饭。

    九斤起身说道:“六十多里两刻钟即到,趁他们吃饭,咱们赶去助兴,正在此时,出发。”

    说完背风张开滑翔伞,迎风拉着跑了十多步便飞向空中,盘旋着升到三百多米时,气流平稳,便放出荧光彩带。

    巴彦看到信号,如法炮制,很快飞上了天空,加上郝同,共三十三人顺利升到五百米高空。

    这里没有高山,气流异常平稳,六十多里路不足平时训练的五分之一路程,飞过中都北侧的凤凰岭,整个皇城出现在脚下。

    只见北安门处篝火点点如繁星,几万人马正汇聚在此,城墙上,一溜火把亮光排列整齐,貌似守城官兵,最多三千多人。

    九斤率领的飞天小队开始在上空盘旋,在千米左右高空,气流相对平稳,九斤放出的荧光彩带,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盘旋两圈后,九斤终于找到了义军中军位置,一堆巨大的篝火周围,上百人围坐在一起,盔甲闪亮,像是在商谈军情。

    确定好了位置,九斤晃动火折,点燃了直径一米的特大烟花弹,拉开捆绑绳就扔了下去。

    重量一轻,九斤猛地上升了几十米,随后抽出白色烟罐放出白烟。

    大号烟花弹落到两百米空中时爆开,一个足有上百米方圆的人像在空中形成。

    九斤凝神聚力,用内力释放出音波:“尔等反贼,胆敢窥伺皇陵,咱今天就将尔等赐死。”

    声波如滚滚春雷,夹杂着隆隆回响,在整个中都皇陵上空回荡。

    随着火星飘摇,这巨幅人像停留了近三息才渐渐消失,按照事先安排,巴彦迅速投下两枚毒弹,拉动控制绳,飞到了和九斤同等高度。

    后面的队员开始扩大投弹范围,在整个人员密集区都分别投下毒弹,九斤直到数完六十声爆炸,才发出返回指令。

    凤阳皇城内燃起五处火光,很快有人在组织灭火,九斤心想,这些内应大概听到爆炸声,以为义军开始攻城,按计划开始在城内放火。

    这会儿他们这些内应,却永远等不到攻城人马了,但愿有此一回,朝廷能整顿这里的防务,真要再让人刨了祖坟,也是命数。

第131章东风起

    飞行小队开始返回,此时北风强劲,经过多次盘旋,甚至一度升到一千五百米高空,仍然难以返回起飞地点。

    为了安全起见,九斤发出降落信号,在离起飞地点还有三十里的一块农田里,三十三人全部安全落地。

    郝同收好伞包,向天空打出一颗橘红色信号弹,起飞地点待命的牛武发现后,打出一颗照明弹,照明弹配有小型降落伞,可在空中滞留十息左右。

    确定好位置,众人背起伞包,取下快枪压满子弹,小心戒备着向起飞地点走去。

    半个时辰后,牛武和陈立农带着三十多匹战马与九斤等人汇合,九斤问牛武:“中都城内蹲守的各部弟子撤回来了吗?”

    牛武说:“郝同那边回来一个,说是商号和雾隐门的人已经到了沱沱河,他们将加入宿迁分号,等候下一步指令。”

    九斤上马后对牛武和郝同说:“等到局势平稳,再让他们返回中都吧,郝同到达宿迁后,论功行赏。”

    六天后,九斤的福船在夜幕中抵达北山码头,李春每天等候在此,见九斤安然无恙放下心,招呼着上了马车返回四季园。

    三月三的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五天,北海镇的旱情得到缓解,大明太祖显灵的消息,随着商队和客运站的运行,终于传到北海镇。

    朝廷平乱大军如有神助一般,捷报频传,收复大片失地,起义军仅剩几千人,听说又窜回陕西。

    在陕西,他们却遇到了另一员大明柱国新秀孙传庭,已经是陕西巡抚的这位大人,在陕西编练秦军,恢复农耕,安置灾民正干的有声有色,结果高迎祥、李自成的残军居然又杀回陕西。

    好在张献忠部在中都几乎全军覆没,卢督抚,洪督抚正从陕南和山西向陕西进发,剿灭这最后的起义军貌似已成定局。

    北海船厂的干船坞和大车间都将在六月底完工,热气机的实验已经结束。

    经过充分实验和论证,已经抵达北海镇的宋应星带领冶工坊一班人,终于定型了三种机型。

    一款为锻压机提供动力的五百匹马力的热气机,一款是为铁船提供动力的二号热气机,还有一款专门为工坊提供动力的小型热气机。

    这款小型热气机有八十多马力,最大能达到一百五十匹马力。

    其中两台和一套小型锻压机,被九斤安排送去新三村,相信不久后,北海银元这种新钱币,将会在北海镇率先流通。

    造铁甲冒烟小火轮的锻压机能产生六万斤升力,可挤压出宽一米,长四米的五中规格铁板。

    虽说这种规格铁板卯合出的船体,会如同摞满补丁的破衣服,但是只要不漏水,能在海上跑,就已经可以俯瞰天下啦。

    热气机采用涡轮叶片,减少蒸汽损耗,船体推进采用螺旋桨,做出的木制模型让宋应星目瞪口呆。

    在各种部件,螺栓,五金工具全部达到使用标准,开始进入装配阶段时,不知不觉间,四年过去了。

    期间九斤拒绝了李东率骑兵跟随洪承畴进入辽东的请求,他被朝廷任命为延绥总兵官,归入新任三边总督孙传庭麾下,继续镇守陕西。

    起义军一蹶不振,四年多来只剩下李自成一股不足三千人的兵马,张献忠生死不明,中都上万人的死尸让起义军彻底失去了斗志。

    大头领高迎祥被孙传庭抓获,在京城被割了三千刀毙命,李东因为战功卓著,被孙传庭举荐为山西总兵官。

    各路义军纷纷向朝廷投降,大明太祖显灵振奋朝野,局势已经平息,大明似乎获得了喘息机会。

    关外鞑子在林丹汗的儿子献上了传国玉玺后,建了大清国,闪电般击垮了朝鲜,又在一年后第四次入关,在打到德州府时停下脚步,没有杀进山东。

    洪承畴‘平定’内乱有功,带领总督府五千铁骑奔赴山海关,准备和大清国黄台吉掰腕子。

    北海镇的王禄和王寿弟兄二人,以游击将军身份统领洪承畴中军,一起杀出关外。

    北海镇,每天泡在船坞,看宋应星和孙元化这两个书院正副院长造船的九斤,被匆匆而来的刘全拉出了船坞。

    也不怪刘全失礼,船坞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龙门吊卷扬机不停的发出‘嗤嗤嗤’排气声,脸对脸说话都得吼才行。

    二人来到船厂公事房,李春上了茶水说:“总算把老爷拉出来,这一大早进了船坞,饭都没吃呐。”

    九斤嘴唇上的胡子有一指长,舍不得刮,于是每天多了件差事,有事没事‘捋胡子’。

    此刻摸了把小胡子说:“让你烤面包,你烤成馒头片,你看看人家老汤烤得面包,松软喷香,孩子都愿吃。”

    李春嘟囔着:“洋毛子就那几样饭,有啥好吃的,一会儿我请汤若望吃顿咱的饭,让他长长见识。”

    九斤招手示意刘全坐下,转头对李春说:“你还敢去?上次爆炸,若不是你坐在马车里,早掀你个跟头。”

    刘全问:“这次很长时间没再响了,八成是研制成了吧?”

    九斤说:“无烟火药配方基本定型,可代替底火药的新药仍在摸索中,总之不能白吃饭,老汤已经打发人回教会,找化学类专家前来助阵。”

    李春在一旁说“咱这北海镇的人五颜六色,从朝鲜逃来的难民已经有上万人,这又得来红毛?”

    九斤笑道:“看你那抠门样,胶东人口不足百万,那么多的地谁种?去弄点吃的,饿了。”

    李春答应着出门,刘全掏出封信交给九斤说:“锦州商号掌柜,我那侄儿刘鑫来信,这次鞑子围了锦州快一年了,现在又开始挖壕,看样子铁心要拿下锦州,来信问问北海镇的意思。”

    九斤看着书信问:“两年前不是跟鞑子谈妥,不得劫掠山东,不得进攻锦州吗?”

    刘全说:“商号去沈阳的人吃了闭门羹,鞑子现在兵强马壮,打下朝鲜钱粮不缺,这次围锦州的大将根本不理会咱们。”

    “奥~?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多尔衮,还是个新任的王爷。”

    “屁的王爷,沐猴而冠罢了,这小子不想要烟了?”

    “老爷,您还不知道吧,大清国禁烟了,说咱们卖的烟有毒,抽了那烟浑身有劲,断了烟就如同蛇虫啃噬一般难受。”

    九斤笑道:“那么贵的烟本就不是一般人抽的起,再说上面都写着:抽烟有害健康,请量力而行;怎么能怨咱们。”

    刘全没吱声,心说我是明白,人家鞑子不认字,那不是对牛弹琴白费劲吗。

    李春送来一盘酱驴肉和两张小薄饼,九斤将驴肉和葱丝卷进饼内吃着说:“祖家至死都不会离开锦州,两年前让他疏通小凌河,他们舍不得银子,现在让咱们撕开口子,咱们如何去得了?”

    刘全叹口气说:“祖总兵明知道新任总督洪承畴率十几万大军救援,可他仍然打发人来试探北海镇,莫非他觉得朝廷救不了他?”

    九斤说:“朝廷不知道大清手里有了火炮营,或者说知道了也没办法,除了靠人堆上去,能有什么办法?

    洪承畴是个人物,不会轻敌冒进,但他也拗不过朝廷,一道旨意,就得乖乖出兵,把头伸进鞑子怀里。”

    刘全问:“王铮和王寿都是悍将,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九斤吃完,用手绢擦擦嘴说:“他们不是去玩命的,我已经传话过去,除了总督,任何人都可做俘虏。”

    刘全倒吸口冷气问:“老爷的意思,洪督抚要完蛋?”

    九斤又看了一遍书信说:“东江镇上千门火炮,两万多步骑都投降了鞑子,松锦之战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一投降鞑子,各个都是悍不惧死。”

    喝了口茶思忱着说道:“咱们北海镇的船炮,最远能打十五里,小凌河入海口到锦州三十多里,爱莫能助了。”

    刘全笑道:“老爷,洪督抚麾下有八大总兵,步骑十几万,真的救不下锦州城?”

    九斤说:“十多万人马,真正能打仗的只有总兵们的亲兵营,也就万八人,况且部队行进,只有虎蹲炮随行,难以构筑坚固阵地。

    洪蛮子心知肚明,若在海上有炮火守住他的后路,护住松山、杏山、和塔山大营,救锦州或许可行。

    锦州围困一年多,朝廷留城不留人的想法昭然若揭,此番看到祖大寿与城池共存亡,加上朝廷中有人为其发声,皇上催促洪督抚出兵已成定局。”

    刘全听到九斤口风松动,忙问道:“北海镇难道能和朝廷兵马共同出战?”

    九斤笑道:“当然不可能,但是如果洪承畴需要,会有一支至少十五艘西夷炮船护住松山城、杏山城、和塔山那片六十里区域,只是,西夷炮船的雇佣费不低。”

    说完拿起茶杯,翻看铁甲冒烟火轮船的图纸。

    刘全放下心说:“那我就传过话去,不管是洪督抚,还是祖军门,拿银子换太平。”

第132章步枪之威

    八月十日,三十艘海沧船,两艘福船集结在觉华岛,正在岛上督促民工收拾营地的刘鑫,赶紧跑到码头迎接。

    众人寒暄几句,刘鑫问道:“这些船怎么就一根桅杆?”

    刘全说:“减少桅杆可以多装大炮,都是这几天改装的,为了救锦州,北海镇下了大本钱。”

    九斤在二人陪同下上了邬堡城楼,城头宽一丈,周长六里,目及城下四野,仍可见累累白骨。

    原先能储存几十万石粮草的大营,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荒草乱石,还有这孤零零的城墙。

    九斤举着双筒望远镜,看着四十里外的宁远城,远处光秃秃的群山,如同西北黄土高坡。

    连年征战,山上的树木都被伐尽,本该绿波荡漾的田地,杂草丛生,不见一颗高粱。

    离着海边三里外,正有上千人在整修道路,根据和总督府的议定,从宁远到松山城百十里路,尽可能选择在船炮射程内,以防止鞑子骑兵突袭。

    这百十里三座城,沿海岸边丘陵沟壑乱石滩,并不适合大军行走,总督府召集近万劳力,日夜赶工,好歹抢修的勉强能走人马。

    经过一整天实地勘察,能够展开骑兵冲锋的只有两处,分别在杏山城和松山城之间二十多里的平原地带。

    晚上回到觉华岛城楼,九斤和那什图设定了炮船位置,并采用南北两排下锚,形成叠加炮击,以此增加杀伤力。

    海沧船吃水浅,船底几乎平整,可以最大限度靠近海岸,受潮汐影响,炮击时一旦落潮,炮船将会搁浅在海滩造成倾覆,同时增加了被攻击的风险。

    经过慎重考虑,九斤命人连夜给炮船增加六根侧拉索,并在落潮后严禁十炮齐放,避免船体倾覆。

    为防止鞑子驱赶百姓冒死攻击炮船,又将包力率领的使用拉栓式步枪的三百队员分成两队,分别乘坐飞剪船游弋于炮船周围,歼灭所有攻击炮船的人马。

    邬堡内燃起三堆篝火,那是为夜间熟悉周围气流的飞行小队提供方位所用。

    此番带来的六十名飞天队员,五十人来自新一村和新二村的村民,这些人经过虎啸堂严格审查,又经过两个月基础训练,才得以尝试飞行。

    可能是身体素质原因,新加入的队员目前没有一个被淘汰,对他们的阉人教官也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鄙视之心。

    相信再过两年,所有白无名将回到四季园,飞天营也将由身强力壮的少年们接过滑翔伞,正式成为北海镇的又一股致胜兵马。

    夜色中,陆续返回的飞天队员们回到邬堡,清点人数后抱着伞具回到城墙上,每人一顶行军小帐篷,早有保障兵搭建完成。

    翌日凌晨,宁远城门大开,四万多兵马开出城外,沿着新修的‘海滨大道’向松山城进发。

    那什图派出探查队,前往设定好的停船点探查水下环境,以免落潮时碰到礁石。

    每一处下锚点都会放下竹筒浮标提供方位,海沧船上的炮手和水手洗漱完毕,划动木桨开始编队,在领航员带领下,前往各自炮位。

    一艘福船上冒起六道炊烟,此番出征只有这艘福船专门做饭,其它船只尽可能多装弹药。

    因为每一门炮都没有极限实验数据,所以这次拉来的三百门火炮,上万枚炮弹,也是为采集新式炮管极限和其它实战数据。

    北海镇根据目前模具极限,设定了一款船炮,一款步兵炮。

    今天拉来的都是七十五毫米口径步兵炮,这种步兵炮采用气压复退机构,一体化炮弹,装填新式颗粒弹药,螺丝炮栓,弹重十四斤,触发式引信,射程最远十五里。

    别看口径小,在最早组装出十门炮进行实验时,七人一组的单门炮,打出了五息三发的惊人速率。

    相当于每分钟二十发炮弹的密度,已经没有任何骑兵能抗住这种火力的打击了。

    当天晚上,总督府派来联络官,告知那什图,围困锦州的八旗兵又增加了两万人马,要炮船做好守护后方的准备,并约定夜间信号模式。

    一夜无话,还有两天便是中秋节,第二天一早,福船抛下拖网,捞起几万斤鱼获,开始准备两天后中秋晚宴。

    下午未时,杏山城北炮位发来旗语,请示炮击,九斤和那什图登上飞剪船,半刻钟就来到炮位。

    望远镜中,近五千镶黄旗骑兵分成两股,一股在杏山城和松山城之间建立防线,驱赶着上万边民挥舞铁锹镐头,正在挖掘壕沟。

    此时海水正在退潮,通往笔架山的石桥露出水面,另一股镶黄旗骑兵约两千多人,呼啸着绕过杏山城杀向笔架山。

    九斤对身边的包力说:“你带两艘飞剪船,火速前去拦截那股马队,不得使他们闯进笔架山粮草大营。”

    包力领命登上候在一旁的那艘飞剪船,又招呼另一艘船,扯起满帆,飞速向笔架山石桥赶去。

    笔架山存放着整个辽东军的粮草,一旦被焚烧,山海关以北都将断粮。

    两艘飞剪船各载三十名火枪兵,仅用两刻钟就赶到石桥北侧百步外,包力命令落帆,等候‘八旗铁骑’到来。

    北海镇的飞剪船,是在研究了西夷飞剪船后,重新设计建造的海上风帆船。

    船体长五十步,最宽处三丈,两头如梭镖,船底倒v字型,采用一大两小三面横帆,载重只有两万斤,却能以比海沧船快五倍的速度飞驰在海面上。

    两艘飞剪船相隔一里,静静漂浮在石桥北侧百步外的海面上,骑兵们很快冲破了岸上的营寨,根本没向桥北侧的海面船只看一眼,打马嚎叫着飞快上了石桥杀奔笔架山大营。

    当第一匹马冲进射程内,包力半跪在船舷后扣动了扳机,随着清脆的枪响,那匹马上的骑兵整个身体横飞出去,随后摔落在地,被后面狂奔的战马踩成肉泥。

    密集的马队快速窜上石桥,依然没人发现异常,包力这艘飞剪船上枪声开始变的密集起来,‘嘭嘭嘭’的沉闷响声,像极了在铁桶中燃放爆竹的声音,急促而连绵不绝。

    飞剪船上的火枪兵开始还在瞄准,后来大部分站起身,端着步枪射击。

    打一发拉动一次枪栓,完成抛壳上弹,再扣动扳机,十发打完,从挎兜里摸出一板子弹压进弹仓,拉栓上弹,搂火射击,一刻不停。

    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气定神闲,枪是越打越顺,越打越越开心,直到包力大喊停止射击,枪声才陆续停止。

    硝烟散尽,海面上,石桥上,人、马残骸散落的到处都是,靠近笔架山营门的那艘飞剪船上的火枪兵们,居然一枪也没机会放。

    三十一人,三十一杆步枪,在不到十息的时间内,近千名镶黄旗骑兵命丧石桥。

    后面的骑兵在岸上慌乱的嚎叫,圈马乱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包力招呼人组装起一架钢索抛石机,举着大拇指测算一下距离,将弓簧调至三的位置,装上了八斤重飞雷,点燃引信一脚踩下扳机,这枚八斤重飞雷冒着蓝烟飞向三里外的骑兵队伍。

    随着‘轰隆’声巨响,近三十个鞑子骑兵的碎肉残肢飞向空中,这些人终于醒悟,拨马转身就跑,旗子弯刀,斧子铁锤也扔个干净,瞬间没了踪迹。

    而在杏山城北门外,九斤和牛武领着三十人小队,也从礁石后走出来,面前海滩上,密密麻麻上千名骑兵遗骸摞成血肉高坝,足有一丈多高。

    血水很快在沙滩石缝中汇聚成小溪,蜿蜒着流进大海。

    九斤打光了五个弹夹,牛武将二人的弹壳和弹板捡回来说道:“老爷没我打的多,我打了八十发。”

    九斤问:“你的枪管变形没有?”牛武目测了下说:“多少有些烫手,离着烧红还早着呐。”

    剩下的一千多鞑子早跑没影了,南侧杏山城头传来欢呼声,而那些挖掘壕沟,焦瘦枯干衣衫破烂的边民呆滞的坐在地上,像失去了魂魄的野鬼。

    当时九斤发现岸上三里处有一片礁石,便下令登陆,与牛武率三十名火枪兵跑进礁石群,通过放冷枪,成功激怒了鞑子骑兵。

    他们先是几十人来搜捕放冷枪的‘明军’,死了一多半时又派出近百人追到海边,结果又死了几十个。

    暴怒的鞑子统领火冒三丈,直接率领上千人一起冲向海滩,终于把污血全洒在这片石滩上。

    一两千人的骑兵,九斤不允许使用火炮,若不能削弱鞑子主力,炮船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大明的登州水师、天津水师、抚顺水师、东江水师共有炮船三百多艘,火炮两千多门。

    有一半的船进了各府商号,火炮融成铜钱,或者卖给了鞑子,现在整个渤海湾,连一艘满员的炮船都没有。

    若是北海镇没有炮船,鞑子的水师最多一年,就能纵横海上。

    九斤跳到最高的一块巨石上,对着上万名边民喊道:“地上有刀,有肉,想吃多少自己拿,不愿为奴的,拿上刀进山,找着倒塌的城墙缺口,入关讨饭去吧。”

    内力催动声波,冲击着这些饱尝苦难的大明子民那麻木心脏,很快有人动了,弯腰捡起刀斧开始砍下鞑子首级。

    越来越多的人跑向那些死马和将死没死的鞑子牲畜,他们捡起地上的刀,熟练的砍着首级和马肉。

    更多的人群开始跑向这片堆满人畜尸骸的场地,不顾污血翻捡着死尸财物,扒下衣裤鞋子,动作迅速又熟练。

    杏山城北大门打开,几十个骑兵冲出城门,九斤举起枪,近四百步心里也没底,瞄准战马扣动了扳机。

    当先一骑惨叫一声,翻滚着摔在地上,尘土飞扬中,眼瞅着死的不能再死了。

    后面的骑兵勒停战马,拨马又窜回城内,九斤开枪,是因为他们不是找自己叙旧喝茶,而是冲着那些首级和百姓搜捡死尸获得的财物。

    正在嚎叫着疯抢衣物金银,甚至挥刀互砍的边民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很快恢复到麻木呆滞状态。

    看着九斤朝他们挥手,这些人突然变得沉稳起来,竟然相互帮忙,甚至还有些在彼此谦让。

    九斤看着北面二十里外的松山城,那里没有兵马出城,便转身回到船上。

    包力留下那艘没机会开枪的飞剪船值守,领着过足枪瘾的三十名火枪兵回到福船上。

    福船不仅能满足上千人用餐,还能修理保养枪炮,九斤和他们在一起吃了晚饭,将在笔架山石桥值守的队员召回,小战一场,让这些扛着拉栓式步枪的少年们兴奋不已。

    一夜无话,鞑子再没抄过洪督抚的后路,临近天明时分,传信兵送来总督府急报,鞑子近八万兵马从三面围住了松山城北的那片近十里方圆的丘陵坡地,参与包围的还有三百多门红衣大炮。

    九斤听到禀报大吃一惊,那片松山北侧和吕翁山南侧的坡地,距离海边三十多里,炮船就算开进鸭嘴湾,炮弹飞跃松山城,再飞过松山岭,鬼知道能打到谁?

    九斤赶紧起身,召集那什图、包力、巴彦前来议事,岸上的消息开始源源不断送到。

    原来半夜子时,朝廷大军集结四万人马,连夜向锦州进发,刚翻过塔山就遇到前来阻击的鞑子,双方箭来刀往杀了个旗鼓相当,黑灯瞎火的貌似没吃亏。

    老洪信心大涨,以北侧吕翁山为根基,到天明时建起了十里连营,拒马在前,火铳兵虎蹲炮在后密密麻麻布了好几排。

    南北山岭在手,中间虎踞高地,这座大营如同万年老龟的硬壳,那些白山黑水的鞑子铁骑,累死也啃不动。

    谁成想天光大亮,老洪傻眼了,朝廷大军救援锦州,占据的是吕翁山西侧山岭。

    鞑子不仅在前面布下重兵,连夜挖了三道壕沟,还将炮营运到了吕翁山东面山岭,这要一开炮,正好砸在老洪后背上。

    好歹松山城还在手里,这才送出消息,希望能得到海上炮火支援。

    九斤心里苦笑,还是疏忽了朝廷监军的力量,这些监军府的人,秉承兵部和皇上的意志,即便是总督也得按照京师的节奏来打。

    若不是老洪缩的快,抢占了高地,并用两个时辰修起大营,此刻怕是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啦。

    看着眼前沙盘上敌我双方态势模型,九斤一时陷入为难之中。

    四万人马,背后有大炮轰鸣,前面有八旗骑兵围堵,除非有上万悍不惧死的人马撕开口子,大军才有可能突出重围。

    可八大总兵,谁家亲兵都是用来保命保官的,怎能拿来送死?向西北,不仅要打败八旗兵,还要跃过三道壕沟,再摧毁汉军旗炮营,可谓难上加难。

    向东,他们要突破在东侧山岭的炮营,山下磨刀霍霍的三万多八旗兵,狂奔近十里,才能进入船炮火力范围。

    可那样一来,四万人马撒开至少十里的距离,炮弹要覆盖在什么地方?如何精准轰炸鞑子骑兵主力?

    包力看了会沙盘说:“鞑子为何在松山城北这五里河滩挖壕沟?若是松山城和松山上的朝廷兵马两下夹击,这些壕沟有什么用?”

第133章全金属风暴

    九斤听完眼前一亮,指着松山城北那块狭长河滩说:“鞑子挖壕沟是让明军丢掉火炮,两道壕沟中间留有通道,这不是给明军留的,是方便骑兵交叉突击用的。

    松山城虽然没有大炮,但是火铳兵至少有几千人,这五里宽的河滩,只要下定决心,靠他们自己,最少能跑出一半人马。”

    那什图惊愕道:“才能跑出一半人马?”

    九斤说:“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八大总兵来自大同、宣府、蓟镇等地,临时凑在一起的兵马,打顺风仗还行,遇到这种战术转移,加上里面有些将领跟鞑子交情深厚,保密更谈不上,十有八九乱成一锅粥。”

    这时刘全走进城楼,对九斤拱手说:“老爷,鸭嘴湾找到了,绕进去后,里面能停放至少十艘炮船,而且水深均在两丈左右。”

    九斤听完,拿起木棍缓缓划过沙盘,很快在松山城东南找到了那块两指宽的水湾。

    在来时的船上,刘全说起了最早开始跑船的经历,当时祖家没有什么威望,勉强搞了艘船跑南方生意。

    有一次在被水师追赶时,慌不择路跑进了松山城南的芦苇沼泽地,三钻两转竟然在里面找到处一里宽,五里长的水湾。

    四周茂密的芦苇,提供了迷宫似的天然屏障,刘全在这里躲了半个月,不仅吃喝不愁,还捡了上千斤鸟蛋,二十多年过去,至今念念不忘。

    九斤因为炮船的射程只能覆盖城南,不能打到松山西面和北面,无法在鞑子围城时进行支援。

    听到刘全讲的故事后就记在心里,到达觉华岛后,这才有了刘全去寻找那个隐秘水湾的行动。

    刘全用了两天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个水湾,这么多年过去,那里基本没什么变化。

    九斤看着沙盘,心想现在雨季刚过,沼泽地水量充沛,正是行船时节。

    只要稍稍疏通开海河交汇的泥沙,海沧船就能进入芦苇荡,打光了弹药,船体变轻,出来时就更容易。

    脑海中一个行动方案基本成型,放下手里的木棍问刘全:“传信兵有没有能见到洪督抚的人?”

    刘全想了下说:“有,刚才看到飞剪船上待命的信使,其中一个叫马灿,他是山海关总兵马科的族弟,跟着熬资历,现在是都督府斥候营百户官。”

    九斤听完,对牛武说道:“有件大事让这马灿进入包围圈,给洪督抚传话,成了他就升官发财,败了丢城失地,人马十不存一,去问问他敢不敢。”

    牛武答应着跑下城楼,不一会儿领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来到城楼。

    九斤问他:“若是让你给洪都抚传话,你要如何突破外围封锁进入中军大帐?”

    马灿略一思索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吕翁山钻山洞进去。”

    九斤看天光大亮,对马灿问:“白天可行?”

    “那里是处断壁,天亮前刚有兄弟过来,就是洪督抚请炮船支援的那封信。”

    “好,有件大事让你去办,见到洪都抚,在他净场后才能说,附耳过来~。”

    酉时末(晚上七点),恰逢双日,海水满潮(高水位)。

    松山城东南二十里外的一处海河交汇口,海水拍打着岸边礁石,一叶扁舟在海浪涌动下起伏不定。

    船上一个健壮汉子,身穿青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大眼珠子,正不停的用船桨抵住礁石,防止碰撞,两眼盯着水面,一根绳索探进海里,像是拴着石头般绷得笔直。

    几个呼吸间,海面冒出几个水泡,‘哗啦’声中,水里钻出个精赤汉子,张开嘴狂喘了几口气,扒住船板翻进船舱催促道:“快走快走。”

    穿黑衣汉子拼命划动木桨,小舟飞速驶进海里,刚冲出去七八十步距离,刚才停船的位置,海水猛地鼓了起来,紧接着传来声闷响。

    海水被掀起三丈高,原先露出水面的几块礁石没了踪影,这两人划着小船回到刚才地点,放下一根拴着铁锭的绳子。

    在这宽不到十丈的海河交汇口来回拉动两圈,潜水的汉子说:“成了,回去交差。”

    两人收起绳子,划动木桨,很快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中。

    两刻钟后,一艘海沧船慢慢靠近刚才小舟的位置,船头骑坐着刚才那个潜水的汉子。

    他不停的指挥着二十个桨手:“右侧停,左侧划,好了,全力向前。”

    这艘船尾挂着一串共五个灯笼,红纱灯罩发出诡异的烛光,海沧船刚驶过这块水域,紧接着又一艘海沧船衔尾驶过,同样在船尾挂着一串灯笼。

    后面一艘又一艘,整整过了十五艘炮船,他们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行于茂密的芦苇荡,不时有水鸟被吓的扑棱着翅膀逃命。

    与此同时,吕翁山西侧一处高地,火把林立中,大明左督都,蓟辽总督洪承畴,不停的眺望南侧松山。

    膀大腰圆的王禄和王寿俩兄弟,手摁刀把,如两头大狗熊一般,顶盔挂甲伫立在他身后。

    身前左侧站立着监军府总监军马绍愉,副监军张若林,都督府一众文官心怀忐忑的看着洪承畴。

    右侧大同总兵王朴,新任宣府总兵李辅明,玉田总兵曹变蛟,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宁远新任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依次站立,各个神情严肃。

    他们心里都清楚,突围是肯定的,因为此时辽东再无援兵,关内调集兵马,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可这么多人马,谁去撕开口子?每个人都指望亲兵营这点家底,为了别人活命,自己去打头阵?别扯了。

    洪承畴掏出怀表,时针指向七点二十八分,再有两分钟就该走了。

    抬头看着监军马绍愉说:“马监军,咱们该出发了。”

    “洪督门,咱们这是准备去哪呀?您总得让杂家明白不是?”

    洪承畴笑笑,随即脸一板说:“众将听令:王、唐、白三部人马,打开同往松山城的通道,吴、曹、王廷臣统领步军,与中军一起南进,马、李两部掩护后路。

    各部人马绕过松山城南行十里向东,进入海岸线待命,诸位,能否解锦州之围,就在今晚,出发~。”

    众人都是一愣,这还没吃饭呐,怎么说走就走?但是军令不可违,都一起抱拳呵道:“谨遵总督将令。”

    南北连营近十里,随着各总兵回到营地,如同冷水倒进热油锅,整个营地瞬间沸腾了。

    人喊马嘶,掀了铁锅收帐篷,各千总百户怒骂着整队,连鞭子抽带脚踹,不断的呵斥着:“收个屁的帐篷,这是逃命,只拿刀箭,其它的都扔了。”

    “你怎么穿我的甲?”

    “去你妈的,老子得去砍鞑子,你穿着白瞎啦。”

    “大车战鼓都不要了,没看见总兵大人走了吗,牵上骡子快走。”

    炮营都统欲哭无泪,这虎蹲炮抬着能走,那五万斤火药,上万斤实心弹丸怎么办?

    很快中军传令兵送来命令:打光所有炮弹,在松山城东南海滩上集结。

    随着命令下达,隆隆的炮声响彻山间,王朴正在集结人马清点人数,听到炮响,心想完了,鞑子收到消息,衔尾追杀来啦。

    急忙对着亲兵统领吼道:“别管了,马队先走,”说完跳上马呼哨一声,打马窜进夜色之中。

    王朴的营地一乱,唐通的营地也失去镇定,亲兵营护着主帅,扔了步军辎重,旋风般追着王朴向松山城奔去。

    白广恩也不含糊,如同赛马一般,紧追唐通身后,上万火铳兵就这样丢掉不管了。

    监军马绍愉对洪承畴说:“洪督门,这是营啸啦?”

    洪承畴把怀表塞进衣襟里说:“马公公,洪某征战以来,可曾败过?”

    “未曾,”

    “还是啊,把心放肚子里,咱们走,上山。”

    八千中军动了,能扔的全扔了,在营地四下乱跑的各路步军,大部分跟在中军后面,开始爬上松山岭。

    一万多人跟在王朴等人身后,在夜色中绕过山岭,向松山城西侧撤退。

    突如而来的炮击,让东西两侧的清军一头雾水,不知道朝廷兵马在和谁作战。

    过了快半个时辰,清军八旗总算理清头绪,判定老洪要跑,在号角声中,十多万人马开始越过壕沟冲杀而来。

    而此时的洪承畴已经突破五里河滩,进了松山城,辽东巡抚邱民仰看着塞满人畜的城池,对洪承畴说道:“督门,这连转身都困难,如何是好?”

    洪承畴笑笑说:“步军上城墙,竖起中军大旗,咱们也去,这里味太大了。”

    松山城整个城头密密麻麻站满士兵,上万只火把点起来,整个城里城外都照的亮堂堂。

    松山城南厮杀声渐渐平息,越来越多的八旗兵汇聚到城下,他们在五百步外扎营,并将抓到的五六千个朝廷官兵押到阵前挖掘壕沟。

    西门城头上,吴三桂站在洪承畴身后说:“督抚大人,末将愿率兵马为先驱,杀开血路,护送中军到达海滩。”

    马绍愉也说道:“趁他们大炮没来,快走吧。”

    洪承畴说:“外面至少有五万鞑子骑兵,东侧山岭的两万人马即将到达,此刻出城,不仅走不了,连城都得丢掉,不走啦,来人,竖起本帅大旗。”

    洪字大旗飘扬在城楼,火把映照下格外醒目,对面鞑子骑兵阵中,燃起篝火,一顶黄罗伞也竖立起来,伞下一个身穿金甲的胖子正骑在马上,对城头指指点点。

    城上顿时一片惊呼:“鞑子皇帝?”

    “闭嘴,是伪皇帝,假的。”

    “鞑子也会造假?”

    “当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看咱们不是被围上了吗。”

    洪承畴举起单筒望远镜,抵到眼上看了会悻悻的说:“这西夷的玩意儿根本看不清,白瞎了银子。”

    曹变蛟说道:“好用的您嫌贵,找个人辨认下看是不是黄台吉?”

    洪承畴笑笑说:“你说的是北海商号卖的双筒望远镜吧,一千五百两银子,谁用的起?不用看了,一会儿就没了,王寿,发信号吧。”

    “诺”,王寿答应着,从后背解下三尺长的圆筒物件,用几块大石头挤住,吆喝道:“都退后几步。”

    说完掏出火柴,点燃引信,‘嗤嗤嗤’引线燃烧声让洪承畴眼皮乱跳,心想:这三十万银子听个响,到底值不值?况且还用自己这二品大员做饵,这要弄砸了,老命就交代啦。

    那个叫九斤的道人亲自让人传话,要给自己看一场什么全金属风暴,别是骗人吧。

    ‘嘭嘭嘭’三颗烟花弹接连飞起近十丈,‘啪啪啪’依次爆开,如同瞬间绽放万点繁星,天地间霎时光亮如白昼,整个城上城下几万人马清晰可见。

    所有人都在仰头观看,钻天猴大家不新鲜,可这么大的烟花,任谁都是头次见。

    远处传来‘隆隆’雷声,伴随着一闪一闪的亮光,人们都在想,这是要下雨了。

    烟花逐渐熄灭,空中传来‘呜呜呜’的怪叫,很多人这才注意到,这雷打的居然连成片,整个东方海面一片白光。

    城南鞑子的战马突然狂躁起来,一个劲儿嘶鸣暴跳,骑兵根本摁捺不住。

    紧接着无数铁球从天而降,砸在城南鞑子骑兵阵中,‘轰隆隆’剧烈爆炸声中,无数人马四分五裂。

    雷声火光无穷无尽,爆炸声响成一片,城南三万多人马大阵如同沸腾的汤锅,洪承畴努力扶住墙垛,大喊着:“可惜了,打不到城西啊。”

    炮弹好像听到了他的喊声,从东南方向的沼泽地,那片十多里芦苇荡中,突兀地响起滚滚雷声,火光闪烁中,炮弹如同密集冰雹般从夜空中坠落,砸进城西那些慌乱的骑兵大阵中。

    城西五万多鞑子骑兵乱作一团,却根本无法躲避从天而降的炮弹,‘轰隆轰隆’剧烈爆炸声一刻不停,无休无止。

    洪承畴甚至有了强烈的窒息感,他拼命的想喊,想跳,想哭,可身体不听指挥,只能僵硬的站着,睁大眼睛看着在‘地狱’中翻滚的碎肉残肢。

    城头上开始出现伤亡,被弹片击中的官兵成片倒下,吴三桂,曹变蛟,王禄,王寿等人终于反应过来,把洪承畴和官员们摁倒在墙垛后。

    整个松山城如同在海浪中的小船般颤抖,城内上万匹骡马挤在一起,嘶鸣乱蹦,不知挤死了多少官兵。

    足足一刻钟的炮击,近两万发炮弹无缝隙覆盖,所有活着的人耳朵暂时失聪,人们像过了几年,城里城外都弥漫在硝烟中。

    炮击已经停止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城内战马嘶鸣声终于唤醒了呆滞的大脑,很多人重新找到火把点燃,渐渐的火把越来越多,人们大声呼喊,却什么也听不到。

    王禄和王寿扒拉掉洪承畴身上的碎砖尘土,将他搀起来,王禄大喊道:“大人,咱们赢了。”

    洪承畴看着王禄说话,什么也听不到,耳朵脑袋嗡嗡作响,埋怨道:“你大点声,说的什么?怎么听不到?”

    王寿笑着,拉着他指向城外,洪承畴看着星星点点火光中,那些遍布七八里方圆的尸骸,终于大吼道:“三十万银子,真值啊。”

第134章遏制

    天亮时分,当吴三桂和曹变蛟带领骑兵赶到锦州时,城外已不见鞑子一兵一卒。

    六十二岁的祖大寿在城头枯坐一夜,没人知道这位辽东新一代军门在想什么。

    看到朝廷兵马越过三道壕沟来到城下,祖大寿下令打开城门,在家将搀扶下出城迎接。

    没人理解炮弹怎么会从天而降,没人能明白,拥有传国玉玺已经建国称帝的大清,怎么会在一刻钟内精锐尽失。

    鞑子十三万大军,有六万多死于炮击,两万多伤员布满田野,无人问津。

    吴三桂下马,单膝跪地说:“大舅,小甥来晚了,让大舅受惊,请责罚。”

    祖大寿拉起他说:“长柏,大舅想了整晚,就算女真有传国玉玺建国,但天命不在那边,昨晚一战,非人力可为,乃是天罚,天罚女真啊。”

    不提祖家族长如何感慨,单说九斤等人早已驶进深海。

    一夜的杀戮,不管是八旗尸骸,还是朝廷官兵遗体,大部分都被抛进大海,随着洋流漂浮海面,引来大批鱼鸟挣食。

    这让在准备中秋节鱼虾宴的北海镇人马呕吐不止,一致通过不吃鱼虾海货。

    九斤派人前往宁远,召集民工上万人,将各种炸鱼蒸虾免费送给他们后,下令只有一根船帆的炮船启航,离开觉华岛,踏上返回北海镇的行程。

    当洪承畴和监军等人赶到海边,想着拜会施展魔法的‘西夷炮船’时,只看到锦州商号掌柜刘鑫,在守着摆满油炸鲜鱼的八仙桌。

    饥肠辘辘的高官们吃着鲜香味美的炸鱼大虾,喝着北海镇自酿的美酒,看着大海中远去的点点风帆,都仿佛置身梦中。

    在1641年春节后,历时五年的建造,北海镇第一艘火轮船开出船坞。

    经过漆工们锲而不舍的实验,勉强调制出了用于船体防锈的油漆,估计这玩意最多用两年就得重新上漆。

    好在小火轮也没打算用多少年,这艘长五十米,宽十五米,类似中型飞剪船的火轮船,共有成员六十七人,准备装配一百零二毫米口径榴弹炮两门,可携带燃煤十万斤,理论上可以跑到大员岛再返回。

    船岛和烟囱占据了船上近一半空间,由于船首和船尾各有一门火炮,使这艘铁甲船在风浪超过三米时,打出的炮弹基本没准儿。

    通过几次实验,九斤下令不再安装一百零二毫米舰炮,换上了双管三十七毫米速射炮。

    这种连发小口径速射炮,全重不到三千斤,采用液压复退器,手摇转向机这些超时代先进器件,使速射炮能灵活转向和调整炮管高度。

    弹重五斤六两,弹头两斤二两,最大射程十六里,弹头为引燃式自爆设计。

    不仅能有效扫除船上所有目标,还能钻进木制船舱,造成内部杀伤。

    经过多次论证,北海镇暂停生产一百毫米以上重炮,转而大批生产七五步兵炮和三七速射炮。

    这一年六月,白芷生下女儿锦媞,八月,雪梅生下了儿子慈炅,到了十月,薄荷生下女儿锦婥。

    九斤今年多了三个孩子,造了五艘冒烟火轮船,这种装备两门双管速射炮的火轮船,正式被命名野狼艇,开始担负近海巡航任务。

    当1642年的春节来临时,登莱巡抚朱万年顶着鹅毛大雪来到四季园。

    在四季园仙台居的雅间内,热乎乎的暖炕上,九斤和朱万年隔着炕桌盘膝而坐。

    桌上摆着九斤做的四个家常菜,一盘红烧鲅鱼段,一盘糖醋排骨,一盘酱驴肉,一盘芥末菠菜。

    一坛子十斤装的花雕酒,已被二人喝掉一半,这是泉州郑家来洽谈购买野狼艇时,专门为九斤带来的十年份花雕。

    两人对这酒都是喜爱有加,北海镇有好酒,但是价格昂贵,就连九斤也只是有大事才采购一些。

    供应百姓喝的酒连勾兑带掺水,价格下来了,喝着却容易上头。

    这种十年份花雕入口绵柔,味甘醇厚,加热后饮用,酒味十足,浑身通泰。

    二人喝的畅快惬意,放下酒杯,朱万年看着斟酒的李春笑道:“李总管,慈过百岁,你这老货还说这酒没了,害的我想了它两个月,端的是该打。”

    说完举手作势要打,李春笑着躲避道:“郑家二爷说这一窖总共八十坛,自家留下二十,余下全送来北海。

    还没进四季园,就被老爷送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我说没了,今天只能喝葡萄酒啦。”

    朱万年指着李春对九斤说:“你看看,硬是不让我开口要酒,既然拿不走,满上总行吧。”

    三人哈哈哈大笑,李春满上酒,回到屋外,桌上四个小碟子,一样的菜,自己也倒上杯花雕‘滋’就是一口,夹起块酱驴肉扔进嘴里,细品慢嚼起来。

    四季园没啥规矩,主子吃啥,下人跟着吃啥,这小日子,李春还想着再活五百年

    屋内,朱万年从怀里拿出份公文放到一旁说:“洪承畴上折子乞休,皇上已经恩准,关外朝廷兵马进攻辽阳,三万兵马尽失,残部又逃回到锦州死守。”

    九斤一愣问:“这不到一年,好好的一把牌,居然打的稀烂,那老洪缘何下野?”

    朱万年说:“最早因双耳失聪回京医治,在九边叙功时,各部发生争执,洪承畴私下花银子请西夷炮船助战的事情暴露,震惊朝野引发对洪承畴的,遂下旨在京病养的洪承畴上殿申奏。

    结果可想而知,他耳朵听不见又被参藐视今上,以往在关内征剿流寇,妄杀乡绅肆意征粮的事又被扒出来参奏,无奈之下便乞休病退,结果皇上当晚就恩准了。”

    九斤摇摇头说:“他的功劳赏无可赏,此时下野未必是坏事。”

    “还没完呐,薛国观春二月奏向百官勋贵捐资助饷,四个月后就吊死在家中无人问津。

    直到现在,短短半年时间内阁首辅换了三人,周延儒重新杀回内阁,东林人已经恩威海内了。”

    两人碰下杯喝了口,九斤6说:“去年那个复社派了三十人来北海书院要当先生,我下令必须通过考核,视成绩选聘,您猜怎么着,一个砍青云路及格,全让我撵走了。”

    朱万年说:“难怪今天我收到朝廷公函,要求抽调北海镇团练营入湖广平叛,”说着将旁边那公文递给了九斤。

    九斤接过来说:“合着我不提这茬,您就不给我看?”

    “我本打算仍桌上,你爱去不去,我通知到就交差了。”

    九斤摇摇头:“早知就不给你喝花雕酒,弄点啤酒让您凉快凉快。”

    说着打开公文,上面写着:兹有北海镇团练兵马三千,战力超群,登莱河清海晏五谷丰登,皆府台和团练之功。

    现匪冦张献忠部重新肆虐江北,陕西李自成部攻克重城洛阳,一年内福王襄王罹难,天下震动君上忧心。

    经兵部共议,欲抽调北海团练西进,肃清匪乱以报君恩,具体番号职级,等候回函商洽;

    九斤放下公函说:“倒是给您这巡抚面子,没有直接请旨调动。”

    朱万年夹起块鱼吃着说道:“这是兵部尚书陈新甲亲笔公函,若说以前,他早就下令调动啦,如今吗,等等也无妨,不瞒你说,他已是落日黄花,去日无多了。”

    九斤给他满上酒问:“说说,里面有何门道?”

    朱万年捋着胡子说:“辽东原本形势向好,若能稳住防线,励兵秼马,最多两年便可北上收复失地。

    但是朝廷诸公被大捷蒙蔽了双眼,忘却了辽东只有不到三万兵马,纷纷请奏辽兵北上。

    陈新甲知其内情,前番叙功只给官职,没有赏银,从大同到山海关各部均是怨声载道。

    湖广总督卢象升因襄王罹难,罢职待罪,三边总督孙传庭缺少马军,在陕南和李自成兜圈子,结果李自成突进河南,攻破洛阳。

    张、李二贼兵马各有十多万,只靠孙传庭秦军五千,能保住陕西都很困难,只能调动边卫入关。

    关外黄太吉被你炸死,接任的是他十四弟多尔衮,此人阴狠不下于黄台吉,接任后便上书朝廷罢兵议和。

    朝廷百官对辽东鞑子杀声一片,皇上进退维谷,诏陈新甲问策。

    陈奏曰无足食足兵,饷甲皆匮,需安外攘内,可议,今上默许。

    谁知在和多尔衮议和的信函泄露,给事中方士亮、马嘉植、沈迅、戴明纷纷上本抨击,满朝一片倒杨声。

    如今的王尚书,来公文商洽调兵,也只是尽本分尔,拖的几日再提不迟。”

    九斤点点头说:“济南府,兖州府,两淮都有兵马驻守,为何要千里迢迢盯着登莱团练营?”

    “这不奇怪,周延儒二次登顶,便是东林取得的重大胜利,他们终于可以左右君上的决策,重现东林辉煌。

    当此背景下,你轰走了复社的骨干,便是走到了东林人的对立面,拿掉北海镇的团练营,剩下商会银号,对他们来说也就一纸公文的事儿,这就是遏制。”

    九斤点点头说:“您也不是他们的人,不怕官位不保?”

    “不怕,登莱两府每年缴纳税银二十六万两,粮三十万石,两府之地远超江南一省,况且我本就是憨人一个,名声在外。”

    九斤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沉吟道:“陈新甲还是知兵的,可惜了,伯父,派机灵之人进京面见陈尚书,团练要招募一倍,更名登州军,还要一个游击将军职衔,副总兵更好。”

第135章响马山河1

    三月三,北海镇万物齐吟樱花竞开,玉兰绽放枝头如雪。

    自开春以来,不光北海镇游人如织,整个登莱都迎来了海量的‘难民’。

    他们大多以家族为中心,自备粮草辎重,少则三五百人,多则上千人,丢掉祖宅田地,带领族人家仆佃户,千里迢迢赶往胶东。

    老弱妇幼坐上客运马车,出手阔绰不问票价,花的全是亮晶晶银光闪闪的北海银元。

    佃户们赶着大车牲口,沿着宽敞的大道,披星戴月向胶东进发。

    当九斤得知客运天天爆满,能容纳六辆马车并行的驰道出现拥挤的情况后,迅速知会巡抚衙门和府州县各衙做好接收准备。

    因为开春以来,天下风云突变,李自成和张献忠两路义军在中原和湖广如入无人之境,高歌猛进攻城掠地。

    鞑子起兵六万破关而入肆虐河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朝廷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刚被‘弃市’(斩首),朝臣百官和各路言官御史正在相互弹劾,忙着‘刷新吏治惩治贪腐’。

    整个北直隶县乡邬堡中,最后的氏家大族终于失去了坚守的信念,在族长或员外带领下,开始了远避胶东的行程。

    府州有坚城的,官员豪绅们已经开始募兵自保,并派出先生或家丁,私下联络义军,以求护住城池家业。

    来到胶东的家族,最远的来自湖广四川汉中等地,最近的是德州济南徐州之地的地主大户。

    登莱巡抚衙门召集各县衙集体办公,在潍县集中设立接收安置处,每个县都搭起凉棚,拉起写有本县名称的横幅。

    文吏典吏巡检府兵衙役全员出动,他们穿着绣有某某县安民字样的马夹背心,左臂戴着绣有勤务字样的袖标,每天四班倒,日夜不停的接收安置这些携带粮草辎重识文断字的‘难民’。

    一个家族的人到达时间不同,他们根据各县开出的安置条件,选择中意的去处。

    一旦决定去处,对应的县就会对他们造册登级,检查是否有疾病,是否为反贼细作。

    所有流程结束,等到他们全部族人到齐,安置处会分给他们一杆写有某县某乡某村的大旗,在向导带领下踏上新的行程。

    这股‘逃难’潮从正月初一开始,持续到三月底逐渐接近尾声,在潍县接收点的各县官吏们,也终于获得歇息,此时前来‘逃难’的乡绅大户每天已不足千人。

    登莱之地原本就是军镇,各地卫堡和军垦土地遍布整个胶东,北海镇只对交通要道几个卫堡进行修缮,其它九成的卫堡和田地都处于荒废状态。

    而短短三个月,大部分卫堡都分配给了‘逃难而来’的氏族大户,这些人迸发出了令人咋舌的创造力。

    他们重新整修邬堡的房屋城墙,雇佣人手恢复周边荒废的农田,许多新来的家族居然能和当地人同时完成春耕春播,如此惊人的速度令人咋舌。

    巡抚衙门发布安民举措,新来的氏族将获得新村庄命名权,三年内免收各种赋税,和当地百姓一样享受粮食保护价格。

    其它用工、求学、医药等都规定了详细的扶助举措,使这些人很快安居下来。

    原先荒废中的邬堡,被修缮一新,讲究些的在边界立起石碑或牌坊,上面写着李家村、赵家庄、王家村等字号,这些村庄如雨后春笋,在胶东这片世外桃源竞相冒出新芽。

    莱州府西北那片近百里荒滩,建起了巨大的兵营,这里的杂草灌木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军帐大营。

    这座占地八万亩的军营,是巡抚衙门出资兴建,得益于登莱近二十年没有派发劳役,此次动员整修营地,各县都积极派出青壮,自备大车牲口,铁锹镐头赶往荒滩集结。

    根据事先划定的区域,开始清理杂草,挖壕沟垒土城,仅用四十天就建成了能容纳五万大军集训的场地。

    最南端唯一的三进砖瓦房宅子,原是盐巡司衙门,早在崇祯二年就已撤销,在经过整修后,成了新军临时总兵衙门。

    当登莱巡抚衙门派往兵部申请建军的官吏返回时,兵部尚书被斩首的消息也传到了莱州府。

    这位尚书最后签发的命令,是同意登莱团练营扩兵三万,组建登州军,等候朝廷指令,进入中原剿匪。

    同时颁布命令,给予副总兵职衔名额一个,参将两名,游击将军三名等衙门配属职务名额。

    这份命令没有内阁和皇上批复印章,但对于北海镇来说已经足够。

    三万名青壮走进军营,从发式到服装到被褥,全部与朝廷军队大不相同。

    新入营区的青年还不能称之为兵,他们要经过三个月艰苦训练,才能领到作战军服和刀枪。

    登州军的陆军服饰为藏青色的短襟训练服,单层圆筒帽带硬壳帽檐,训练服为小翻领,上衣有口袋九个,裤子口袋五个,牛皮宽腰带黄铜扣,帆布胶鞋底半高腰。

    这些人换上新装,精神气立马产生巨变,不再是三六九等最底层的草民草根,而摇身一变成了能改天斗地的英雄。

    衣服好换,新兵营三个月的筋骨锤炼和洗脑,却让他们领略到什么是洗筋伐髓。

    每天三更起,一个时辰爬高跳低玩命跑,很多人累的晕死过去。

    迎着朝阳洗漱休息,早餐的鸡蛋肉饼没等吃饱,在铜哨和鞭子催促下开始两个时辰的队列训练。

    中午吃饱喝足,躺在壕沟里迷糊一个时辰,未等做出好梦,下午的各种器械训练又是两个时辰。

    夜幕降临,他们洗干净衣服,完成沐浴,换上常服,开始一个时辰识字读报的学习。

    好不容易睡到半夜,没等磨牙打呼噜,就被叫起来站岗放哨,或集合起来跑上十里八里。

    三万名青壮,在九十天魔鬼训练后,除了受伤人员外,居然没人申请退出,他们的坚持,终于换来了丰厚回报。

    首先就是个人建档,这里面三成是孤儿,三成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三成是当年流民后代。

    这些开始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青少年,凭着骨子里的倔强和被压制血性的释放,完成了做为步兵的第一关训练。

    第二项就是福利,从新兵基地进入连队,成为登州军正式一员,当月开始,就能领到六枚银元的饷银,而同期的衙役和边军士兵也仅有三两杂色银。

    再一个就是他们领到了正式军服,金边红色的五角星帽徽镶嵌在圆形前进帽子上,藏青色短襟军上衣有五枚黄灿灿铜纽扣,青色马裤宽松得体。

    每个人的肩章都是一条杠,左臂章绣着刀剑盾牌图,上面写着陆军两个字。

    左胸口的胸章绣着登州军字样,右胸口胸章缝有绣着什长、小旗或总旗、百户等职务名称的标牌。

    百户官都来自北海镇马队的各级官员,他们识文断字,都参加过至少几十次的实战磨练。

    他们的军服款式布料一样,只是肩膀上是硬牌,上面是一颗银星,副千户是两颗银星,正千户是三颗银星。

    总旗官以上的军官,腰间右侧是北海镇兵工坊生产的六发装左轮手枪,左侧为弹药、急救包,水壶等行军装备。

    新军装备的是杠杆式步枪,这款步枪在大员岛保卫战中大放异彩,不管是荷兰,弗朗基,倭寇和海盗,所有攻击海岛的人马都被这款步枪打的稀烂。

    这款步枪轻便灵活,使用简便,易于保养,北海镇也一直在大批量生产,技术材料库存全都能满足要求,因此九斤拍板新军装备北海一式杠杆步枪。

    炮队装备有升级后的七十五毫米口径步兵炮,和百人队使用的六十毫米口径曲射双响炮。

    部队编制三千人为一营,配步兵炮十门,双响炮三十门,骡马五千头,大车三百辆,一个标准战斗营人数控制在五千以内,全部实行骡马化。

    登州军根据北海镇的财力,共组建三个陆军营和一个三千人骑兵营,总人数一万八千人。

    包磊成为新军参军,行总兵官一职,新军赞画由岳琦担任、同知、佥事、镇抚、经历、知事、吏目、仓使等总兵衙门官员和朝廷各卫并无二制,其它千总百户也全部有北海镇马队成员担任。

    唯独炮营单列,都统官由西夷威廉姆斯担任,总数五十门步兵炮,加辅兵共一千五百人,西夷占了八百七十人,随军牧师十五人,由汤若望担任镇抚一职,并负责火炮养护修缮。

    北海一式杠杆步枪,以千为订单数,价格降到一千八百银元一杆,北海银元一枚能买到五发子弹。

    这个价格,在内地基本没人采购,反而荷兰印度公司,英吉利,西班牙,葡萄牙,和天主教会都下了大宗订单,最少葡萄牙订购三千杆,最多的则是教会,下了两万杆步枪订单。

    好在登州军三千人骑兵营,装备的是拉栓式骑步枪和新式马刀,这才减轻了新军步枪生产的压力。

    在七月底新军成立大会召开前夕,一万八千杆北海一式步枪,三百把左轮手枪全部到位。

    1642年八月一日,登州军陆军正式授旗,他们的营房设在潍县九龙山和潍水河畔西岸,冬季来临前将全部入驻新军营。

    受邀参加登州军建军典礼的嘉宾,大多提前半个月入驻北海镇迎宾馆。

    整个山东除了山东巡抚衙门和济南府衙门没有派出代表外,其它各府州县的官员纷纷汇聚莱州府。

    对于各地巡抚知府,刚开始的时候,朱万年和洪恩炤还出城迎接,后来发现官员越来越多,这两人吓的冷汗直冒,无论如何不再安排接送事宜。

    九斤无奈,只好让王铮以北海镇的名字,在潍县设计迎宾处,专门迎接前来观礼的嘉宾。

    发出的三百份请柬,来了近五千多人,更为辣眼的是各地藩王郡王,成群结队向胶东而来,好在他们没有摆出藩王仪仗,也没府兵随行。

    九斤得知禀报后,命李春亲自出面接待各地藩王,并告知他们不能以宗室身份招摇过市,否则便返回自己封地。

    好歹将各路宾客安排妥当,做为登州军海陆空三军大帅,九斤也终于有机会穿上那套御赐金甲。

    这套金甲自从京城拉回来,就放在牛头山白云观的书斋里,当巡抚朱万年说起九斤应穿这身御赐甲胄时,九斤半天都没想起自己有身金甲。

    因为太和山张真人给自己做的鳄鱼甲一直放在四季园内,九斤早把御赐金甲忘到九霄云外了。

    当朱万年提起此事,九斤即刻打发包力回牛头山将这套甲拉到四季园。

    当把这套金甲摆放到木架上时,朱万年大吼道:“见甲如见君,诸位同僚,拜~,二拜~,再拜~。”

    在九斤愣神的时候,这老货已领着各府州县的官员对着金甲和九斤完成了三拜。

    拜完后朱万年招呼道:“诸位,一起动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穿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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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637/ 第一时间欣赏响马九斤最新章节! 作者:谷天一所写的《响马九斤》为转载作品,响马九斤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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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马九斤介绍:
明万历三十八年五月间的一个黎明,大基山青云观。老道马钰听到门外有婴儿大哭,便出门查看,见地上柳筐内胖胖男婴甚是可爱。男婴身上只有小衣棉被,和绣有生辰八字的手帕。因入观时体重九斤,老道便起名九斤。十五年后,老道病重。弥留之际叮嘱九斤前往五当山,寻真人张柊报丧,随后撒手西去。在当地乡民帮助下,安葬了师父的九斤,带着三个发小,踏上了两千多里的行程。从此后,响马九斤的传说,流传在大江南北,九州大地。响马九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响马九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响马九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