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疑点重重
说话间,众人拐过迎门照壁,那顶青呢小轿也抬了进来。
一直上了大殿台阶,那顶小轿才放在殿门廊下左侧。
万驸马想要询问,因为轿子是不能放在廊下的。
看到长公主递眼色,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长公主进殿前,对公主府管事李翠娥说:“府里的人都撤下去。”
天启帝也转头吩咐:“所有人退下,无宣不得靠近。”
看到里外下人散尽,三人落座,长公主给皇帝倒上茶水。
看着神情不定的朱由校,长公主问:“到底何事?劳皇上亲至。”
朱由校双手握住茶杯,暖和着手说:“皇姑母,年前腊月十七,有后宫内侍禀报,在静月观修行的先帝遗嫔赵选侍行为不检。
“朕当时不疑其它,令司礼监核实确有其事,便下旨赐了白绫。
“本来事情过去,朕并未上心,但今天一早,值夜的内侍春喜,在朕的榻前冒死叙事。
他说监刑时,赵选侍伺机给了他个锦囊,说只要单独交给朕,就会得到富贵。
这春喜等了一个月,才有当值的机会,拿出了这个锦囊。”
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个巴掌大锦囊,放在右手边矮桌上,示意长公主打开。
长公主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解开丝线。
这种锦囊是宫中常见的香囊,但是用金丝刺绣的只有嫔妃使用,每人都有自己的暗记,别人难以识别。
从里面抽出黄绢丝帕,丝帕里有极小的白绢包裹。
长公主先打开白绢,上面是两个红色小手印,明显是刚出生时括印。
十几根极奇纤细绒发,不仔细看就是飞掉也无察觉。
长公主惊讶的低呼:“婴儿胎发?”
万驸马也凑过来,揉揉眼看着说:“错不了,这小手模括的纹路繁杂,乃出生后既括所得。”
朱由校斜靠在椅子上,显得很是疲累,指指黄绢提醒着:“那上面的字。”
长公主仔细包好那胎发,慢慢展开黄绢,上面金丝绣着‘万历三十八年,庚戌,龙抬头,绕肩,亥时一刻’。
万炜惊道:“十七年前?”
朱由校坐直身道:“朕今天想了很久,那时候,弟弟妹妹连续离奇夭折,很多理由都匪夷所思。
“当年母妃在朕用饭前,都要自己先吃,院内不植花,屋内不点香,可母妃从不告诉朕缘由。”
长公主收好锦囊问:“皇上在怀疑,有个弟弟或妹妹在离世的赵选侍手中?或者说,她知道在哪里?”
朱由校点点头,盯着烛灯发愣,显然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仍然让其心有余悸。
万驸马轻声说道:“这里面疑点重重,无法断定是不是皇上弟妹,是不是活着?这赵选侍为何不早说?”
长公主推了他一把:“能早说不就说了,死了就死了,留下这档子事闹心。
“皇上,有生辰八字,要找也不难,可如今一旦传出去,是福是祸?
“若这孩子真活着,都十七岁了,流落宫外又在何人手里?”
其他的话长公主没说出口,若此事当真,谋害皇子皇女何等大罪。
一旦大索天下,得死多少人才能平息,这能掀起惊天骇浪的大事,如今的朝堂能挺住吗?
朱由校沉吟道:“宫里密档,朕会详查,不会经过任何人的手。
“宫外要仰仗皇姑母和姑丈,府中的商队遍布天下,隆兴银号也有八家了吧。”
万驸马挠挠头:“皇上都知道啊,不是咱一家的。”
“朕知道,做的好,你这个左宗令该直起腰坐堂了,宗室族谱也得详查,不能走漏风声。”
长公主见皇上铁了心要查,也就不再劝说,叹息一声道:“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省的查起来多生是非。”
“朕明白,现在宫内外朕能信的人不多,此事还要皇姑母,姑丈操持。”
万驸马嘴角动了动,最终没说话,长公主说:“皇上放心,这事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聋作哑。
“可有一样,这孩子若是找到,女子或许已经成家,男子也不好说如何。
“如果日子过的尚可,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好在年数不多,大多老人都在,真要活的不如意,再说。”
朱由校听了愣怔了会儿,皇姑母是京里宗亲辈分最高的人,宗族的事基本一言而决。
可若是不上族谱,自己这个皇帝,岂不要被戳脊梁骨?
缓一步也好,只要找到,还不是一道旨意的事儿。
“行,就依皇姑母,这些东西留在这儿。
“那个春喜就在轿子里,也留下,宫里已经给他除了名,去留自便吧,朕回了。”
说完起身,万驸马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一番,从轿子里拽出个瘦消的内侍藏进屋内。
夫妇二人送出府邸,直至看不到影子才回。
万驸马终身无妾,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两子三女都已成家。
回到卧房,两人毫无睡意,长公主望着梳妆台上的黄绢锦囊发呆。
万炜坐在一旁说:“看来那阉人也不是一手遮天。”
“不能大意,皇上素服夜访,很快就会传进老狗的耳朵,你得想好措辞。”
“哦,这事儿简单,年前送给皇上的八角琉璃灯,让皇上拆破了。
当时让我再去寻个,还没来得及,这不,上门来催了。”
长公主笑笑:“你啊,面粗心细,都让你琢磨透了。”
“夫人,这事却是麻烦,光宗在东宫时,那孩子夭折的厉害,后来那些侍女宁愿自尽,都不愿去东宫。”
“是啊,自尽好,不连累家人,国本之争几十年,宫外朋党如山,宫内血流成河。”
说着指指桌上的锦囊:“能把孩子送出去,一个母亲得多绝望才能下决心。”
“夫人的意思,这事儿可能是真的?”
“先查查看,那年春天,皇兄共有三个孩子出生。
宫里线索有皇上,明天你去宗人府。”
第二天巳时,万驸马出了府门,手里拎着心爱的鹦鹉。
刚要上马车,旁边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内侍,轻言细语说道:“驸马爷,天香阁有人要见您。”
“哦,这位公公,是谁要见我?”说着抖手五两银子滑进那内侍手中。
那内侍一笑:“宫里大太监。”
第47章问心无愧
天香阁在筒子河西岸,站在三楼天字一号雅间,打开西侧窗户,可遥看三里外的皇城。
东侧窗帘拉开,一路之隔的十王府尽收眼底。
原本此处是镇府司辖下的中旗所,三年前不知被哪位大佬买下,拆了平房盖起楼,成了现在的天香阁。
刚开业时,有过路商贾官员进门打尖宴请,无不被高昂的酒菜价格惊走。
没几天,此店不做路人生意的消息,就在三街六巷传遍了。
万炜的马车刚停下,穿着便装的锦衣卫校尉便来到近前,将马车直接领入后院。
公主府虽然和天香阁相距一条巷子,万驸马还是头次进这神秘的酒楼。
内侍领着来到三楼的月亮门前,隔着珠帘禀报:“老祖宗,驸马爷到了。”
‘哗啦’珠帘挑开,大太监魏忠贤出现在门内。
一身月白锦袍,斑白发髻出奇的耸立,三根鹤嘴玉簪固髻,各垂珍珠挂链。
三寸弯眉,长方脸双眼皮高鼻梁,两腮川纹如勾,口阔无须,六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尽显贵气素雅。
没等魏忠贤开口,身高八尺(一米八五),肩宽背厚,威猛高大的万驸马赶紧躬身施礼:“今早起来喜鹊就在枝头叫,原来出门遇着贵人,魏大人安,万某有礼了。”
深深一辑,大脑袋差点拱进大太监肚子里。
魏忠贤笑道:“驸马爷,折煞了,杂家给您问安。”
万驸马直了个半身,硬是比魏忠贤矮两个头,大长腿还不见打弯,紧着回话:“不敢当,不敢当,别人不知,万某看得清。
“朝堂务实之风盛行,海河清明,百姓安泰,皆为魏大人劳心所致,魏兄,您瘦了。”
“唉~,可惜你只是个驸马,明白也没啥用,杂家只求问心无愧,里边请。”
地上厚厚的波斯地毯,红柚木八仙桌,左右各一把太师椅。
万炜躬着身,屁股坐半拉,看着桌上四个小玉碟。
一碟嫩笋扒鸭舌,一碟四十八刺蒸海参,一碟四寸长镜湖银鱼,一碟芙蓉鱼翅扇。
老万是见过世面的人,瞅着这四道菜脑袋也是嗡嗡作响。
不说别的,单单那两头海参,街面就卖到八十两一头,还得先交定金排队。
更别说那六根四寸银鱼,一根就得五十两银子,难怪此地连公侯伯府的主都不敢来。
万炜又缩短一节身躯,抱拳道:“魏兄,旦有吩咐,万某刀山火海皆去的。”
“驸马爷,过了,潮汕南人喜早茶,杂家也应景请你吃个早茶,都是清淡的,不当事儿。”
老万拿起旁边酒壶,身体躬成大虾状,给老魏倒上酒,又给自己杯子里倒满。
闻着酒香气说:“三十年的老汾酒,一提就是上百两银子,闻一闻都是福啊,魏兄,敬您。”
说完一仰脖,酒尽杯干。
魏忠贤端着酒杯,轻抿了口说:“杂家今天沾你的光,才能尝这难得玉露。
“皇上每天为社稷操劳,杂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杂家乃皇上内侍,自是无时无刻都在意皇上安危。
“昨晚是上元节,一高兴就多喝了杯,今儿早上才知道,皇上微服到了长公主府,杂家也就放下心。”
“这事儿,万某本就该让魏兄安心,这不想啥就来啥,一早就坐在一起吃早茶。”
说着又给老魏添了点酒,自己借机又喝了一杯说:“年前从西夷那淘换了个八宝琉璃灯,点火能转圈,还能奏曲儿。
结果那玩意不结实,皇上说裂了个缝,不响也不转。
于是专门来府上询问,让再去淘换个,可那个叫利玛窦的人卒了,幸好宗人府租住着一些西夷,还得赶紧去问问,皇上催的急,兄弟也不敢耽搁。”
“哦,原来如此,那个物件确实在京中头一份,听你这一说,还真不能耽搁。
“你看不行的话,先捡点顺口的垫吧垫吧,吃饱了赶紧办差。”
老万一听,心想幸亏老子喝他两杯好酒,吃菜?拉倒吧,没让我结账就烧高香了。
起身一躬到底:“魏兄盛情款待,万某感恩戴德,这就告辞。”
见魏忠贤摆手,这才倒退着出了雅间,路线准确的就像屁股装了探头。
魏忠贤站在东侧窗帘后,目送万炜马车离开。
魏良卿来到身后说:“叔,对待这样的饭桶,干嘛如此慎重?”
魏忠贤看着对面十王府大门上的匾额,上面写着信王府,尺寸明显小一半。
这一定是手下狗才们黑心昧了银子,给这无权无势的亲王殿下做了块小匾。
抬手指着那匾说:“问问谁负责匾的差事,打三十板子,送去辽东监军府。”
“啊?哦,好的,侄儿这就去。”
魏良卿转身向外走,心想:这说万饭桶,老叔却说匾,可能耳背了。
刚走的半月门帘子前,魏忠贤的声音飘过来:“他不是饭桶,那是大智若愚。”
另一边,万炜的马车一直过了金水桥,左拐上了直道,老万才直起腰长舒口气。
揉了揉酸痛的后腰,心里骂道:“老腌狗今非昔比,耳目众多,自己府里该养几个好手啦。”
来到午门东南角宗人府门前,大门敞开着,门柱飞檐漆面斑驳,匾额内左右各一个大鸟窝,几只燕雀正飞进飞出忙着梳理鸟巢。
进了大门,门子刘洪正在菜地里翻地起垅。
院子里前些年地砖破碎,万炜给礼部多次上本修缮,也没回信儿。
又不能看着杂草丛生,就让老刘洪请人起了碎砖,改成菜园子。
刘洪见万炜进门,直起身打招呼:“驸马爷来了。”
“这地能翻动?冻瓷实了吧。”
“冰碴子半锹深,早翻开醒地少生虫。”
“不是有两个帮工吗?人哪?”
“相国寺修缮大殿,管吃管住每月一两银子,他们去那里干活了。”
老万叹口气,这宗人府只有五个人,也没个大宗令。
自己接手后,六年来搭进去近千把两银子。
屋顶修缮,五个老书历月俸,再加雇工,都是自己搭钱,找谁谁不管,唉~。
一边走一边对刘洪说:“改天暖和些,到人市买几个老军(伤残军户)回来,好歹搭把手。”
“成,下晌就去。”
万炜进了东侧公事房,两个书吏正抄写卷宗。
一些发霉,破损的卷宗都要抄写,否则字迹一旦模糊,很难查证。
第48章是空的
两个老书吏抬头看见驸马进门,笑道:“驸马爷今儿有雅兴,出门遛腿?”
另一个说:“看见驸马爷,这心里可算是踏实了。”
万炜拖开把椅子坐下笑道:“咱啥时候拖过月俸?没的让人笑话。
“年过完了,我寻思着查看房舍,估摸个修缮数目,今年若再不给银子,我就搬到户部住下不走了。”
一个书吏指指摞的小山似的卷宗说:“卷宗副本的装订也该开始,这辛苦抄录下来的,总不能废了。”
“有数,这宗人府,无论如何也该整理啦。
“你们先忙着,我四处溜达着看看,库房开着吗?”
“开着,今天干燥,正开门通风。”
万维起身向后院走,穿过两道回廊和一处大殿,在一栋两层楼房前伫立。
一楼是各地藩王,郡王,郡主的分支录档,大到郡王世子,小到侄孙外甥,都有详尽录档。
二楼全部是亲王,皇家一系宗亲的卷宗。
万炜上了七层台阶,进门直上二楼。
沿着标注年号的木牌向里寻找,在西北角第二个橱子,找到万历宗亲档的标牌。
万炜的心‘砰砰’直跳,有些做贼的感觉,平时看一眼都烦的卷宗,此刻充满诱惑。
橱柜上下四层,继位者在四层,万炜很快找到泰昌卷宗的位置。
沿着书签拿过万历三十八年记录薄,翻到第六页,月份龙抬头一栏,竟是空的。
紧接在下行依次写着朱徽妍三月,朱由检五月,朱由模十月。
录档如果出现空格,证明尚未起名就夭折,这种事若在普通人家或许存在。
在皇室宗亲里是不可能发生的,只要确定喜脉,就已备好男女各一个名字。
哪怕是胎死腹中,都有明确记载。
这个空格,除了当年负责抄录者外,还有宫内太医院,御药房,尚食局,礼仪房(月子房)经手才行。
每个皇子皇女一栏,都有主事签字画押,局房印章,绝不会出现空格。
礼部和司礼监审核备注后,卷宗移交宗人府存档。
万炜知道自己一脑门子糊涂浆,转身来到门口,取了纸笔,将这一页抄录下来,吹干墨汁放进袖袋中。
来到大门时和刘洪聊了会儿买老军的事儿,能干活多少有点手艺的人最高不过五两银子。
交代完给了刘洪银子,五个书吏每人月俸二两半银子,也留在刘洪处。
从上官手中接银子称领赏,从下人手中取称奉,不为赏动笔,此乃文人风骨。
万炜出门左拐,来到一处单独院落。
这是宗人府给远来送信下人们准备的院子,多少年没人住,租给了西夷人。
原先三十多个西夷,走了的死了的,现在只有十一人。
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个转圈八角琉璃灯,那个叫汤若望的西夷人叮嘱,加水点灯,水热转圈。
万驸马摇头笑着,这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不是为了进宫,才不花这冤枉银子。
回到府中,长公主说府门外大街上多了几个卖干果麻糖的。
万炜掏出那张抄录纸递过去说:“过两天张国公大寿,到时从那里讨几个手底硬实的家丁。”
长公主没抬头说着:“那又如何,门外是老狗的人。”
“夫人,恶人得恶人磨,打他闷棍咱死活不认,他也没招儿。”
“行,你安排就是,夫君,这空格大有来头啊。”
“是,礼部,太医院咱都不能进,传出去会出乱子,对那孩子也危险。”
“像你这么说,只剩司礼监和产房,人都换了十几遍,问谁去?”
“人不在,卷宗在,宫里皇兄的嫔妃还有四个。”
“夫人,这事儿可不能进宫打听,走漏了风声,那孩子难活命。”
“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说这~,对了,大寿!宫内有两位先帝嫔妃是英国公表亲,未出五服。”
“那就别等了,夫人准备寿礼吧?”
“你手里的灯就成。”
“别,这是给皇上的,下晌我就进宫,把这事儿说说。”
不提万驸马如何寻踪,咱们回到太和山。
三月三,草长莺飞,山花烂漫。
太和山脚下,肖平率领十五名幸存的白杆兵告别九斤,怀揣着九斤捐赠给马家军的一万银子的银票,拿着九斤的亲笔信,踏上了返乡的行程。
七年前,三千石柱男儿顶风冒雪出关,血战浑河,大部尸骨无存。
七年后,依然有遗落他乡的幸存者,历经生死劫难,踏上回家的行程。
生他养他的家乡在召唤,白发苍苍的老母,或许仍然在山崖瞭望。
望着远去的背影,常义说:“九斤,干嘛给他们那么多银子,万一不回来,岂不打水漂了?”
九斤笑道:“好饭不怕晚,就算不回来,咱也结下善缘,将来广辉师兄入川开商号,不至于两眼摸黑。”
“也是,反正那银子也是捡来的。”
常义说完转头看山道,没发现人影,便对九斤说:“蔡兴和李东到现在还没来,咱还等吗?”
“不等了,张青吃了亏,变着法找回场子,问师祖要了七星剑阵,天天看李东蔡兴挨揍。”
“每天鼻青脸肿的回来,天不亮就去叫阵,九斤,咋不伸手帮一把?”
“真要打不出来,我就去给他们出气。一旦打出来,上鹰嘴峰就不用钻山洞了。”
说完催马向东北方向走去,常义囔着:“就为爬个山,天天挨揍?钻山洞有什么不好,多有趣。”
二人骑着驮马,一溜烟儿向三十里外的山谷跑去。
张真人把那处山谷留给九斤,问他好几遍只说有宝贝,弄的九斤心痒痒。
在被四位七十多岁的师叔逼着两个月学完十三经后,今天总算可以去探索宝贝。
山谷没有现成的山路,连猎人走的小径都没有。
二人来到一处山脚,在小溪边摘掉驮马的鞍子和嚼链。
因不知何时回来,万一有野兽,这两匹马也能逃生。
两人背上水囊干粮,拿着两把腰刀开始上山。
路上不停的砍断藤木树枝,一是清理通道,二是回来时不迷路。
爬上第七座山头,一个隐藏在浩渺云烟下的宽大山谷出现在眼前。
第49章远古巨兽
眼前的山谷目测长度几十里,宽处有十多里,窄处五六里的样子。
整个谷底巨树参天,即便是在山顶远眺,仍然能感觉出那些大树的粗大,至少长了几百年。
两人在山上转了一圈,没找到下山的路,此时才发现,围在山谷南面的一侧,全是几十丈高的峭壁。
九斤和常义从小在山中长大,对这种地貌并不陌生。
想要下到谷底,除了绳索没有其他办法,九斤想要下去不难,几个起落的事儿。
但是要利用这山谷,就得想尽办法寻找通道,不然此地只能成为避世所在。
看着呼哧喘息的常义,九斤只好坐下休息。
茂密的森林,百兽成群,很快一只被收拾干净的角羚,挂在横木上。
常义挽起袖子,翻转洒料带拉口子,烤肉的手艺算是成了。
两刻钟后,嗞嗞的冒油声和浓郁的烤肉香充斥着山林。
“九斤,这只角羚得五十斤,咱俩吃不上咋办。”
“别担心,走的时候一人一半,不让你自己扛着。”
“你看你,我是偷懒的人?小时候哪回吃剩的不是我背回去的。”
“你那是怕回家晚了挨揍,害的李东跟蔡兴总是进不了家门。”
“肉好了,这块给你堵住嘴,省的没好话。”
常义割下块肋骨肉放在树叶上,笑呵呵的举到九斤面前。
九斤面色大变,一把抓住常义手腕,如箭射般窜起十丈高。
一块如磨盘大的石块‘轰隆’下砸在他们刚才坐的地方,那只烤得外焦里嫩的角羚也没了踪影。
他们坐的地方原本是山顶,四下一眼十里,九斤想破脑袋也判断不出大石从哪儿飞来。
等到发现光线有变,耳边已是呼啸声大作,只能匆忙拉着常义飞起,好不狼狈。
回落时九斤发现颗粗大柿子树,托住常义的腰送过去。
坐在树杈上九斤叮嘱:“害怕就捂住眼,万不可出声,别耽搁我捉妖。”
看常义认真的点头,九斤回身落在那飞来的大石头上。
这块石头跟水牛差不多大,颜色不一,显然有半截原先在水中。
九斤明白了,这石头是从下面扔上来的,难怪听不到声音。
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儿,九斤起了火气,在手里啐了口,搓搓手哈腰抠住大石。
双脚蹬地猛地挺腰,‘呼’的下将几千斤大石原路送了回去。
耳听的半山腰传来‘嘎嚯嘎嚯’洪钟般的怪叫,九斤跑到悬崖边,手拽青藤向下观瞧。
崖壁下五丈处一块三十步方圆的平台,一只壮硕的金毛猩猩仰头正与九斤来了个对眼。
九斤不由得大骂:“个驴日的大猴子,用石头砸你家大爷,把饭桌子丢了,看你死猴子咋吃饭。”
那只大猩猩慌忙四下乱找,很快摸出个上百斤的小石头抖爪子砸上来。
这货的力气当真不小,石头如炮弹般冲上来,把九斤吓一跳。
飞身抱住石头,连人带石头就冲了下去,半路上骂着:“抽了你的猴筋,扒了你的狗皮。”
没等骂完已到了这金毛猩猩头顶,见这货足有九尺(两米)高,便起了收服的心思。
贴着发呆的猩猩鼻子落下,将大石头往猩猩怀里猛地一送,这猩猩‘嘎嚯’声怪叫,倒撞进身后山洞里。
里面轰隆哗啦一阵乱响,接着传来‘吱吱喳喳’怪声。
洞口跟这金毛猩猩大小相仿,里面却是宽大。
九斤待尘埃落下,才发现那货坐在一堆白骨上,还在抱着石头,正叽叽歪歪的抽泣。
九斤刚走进去,一股冲天的腥臊味又把他顶了出来。
气的九斤呵斥着:“滚出来,别以为装死就完事儿,敢不听话,大爷忍着臭味也进去踩扁你。”
那货两只大爪子两只大脚一阵乱晃,竟是爬不起来。
九斤知道自己并没伤到它,看那样也不像蒙人,真要有那么多心眼,岂不成精了。
九斤忍着臭味,进去抬脚踹飞石头,用脚勾住这货腿弯处,单腿向洞口甩了出去。
又赶紧跟在后面跑出洞口,伸手抓住即将掉落山崖的金毛猩猩。
将它扔回洞口,见这货正捂着脑袋低着大头,翻着红眼珠子瞅自己。
九斤没理它,扫视眼山洞,里面果然有个弯道。
这弯道定然能通山谷,不然这货能爬三四十丈上到平台,再向上十几丈不可能上不去。
不过能把几千斤巨石扔上去,也足见这货大有前途。
九斤被它熏的难受,指着它说:“坐在那不准动,我上去拿些东西,听懂了就点头。”
那货竟然连点头带拍胸膛,九斤大喜,听懂就好办。
随即飞身而上,抓住半空垂下的青藤回到山顶。
青藤密密麻麻垂落,普通人无法俯视崖壁,自然不能发现那平台。
九斤从树上接下常义,常义哆嗦着问道:“九斤,什么东西?扔那么大石头。”
九斤看看砸粘糊的烤肉,叹息道:“远古巨兽,不过,以后归我了。”
边收拾东西,九斤边给常义简单进行授课。
随后提着常义回到平台,那金毛猩猩果然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虽然给常义进行了科普,但看到实物,常义还是差点吓尿裤子。
九斤说:“从这山洞里下到谷底,你是探路还是断后?”
常义一拍胸膛:“常某只做先锋官,断后的差事,交给这远~,远古巨兽吧。”
说完忍着洞里恶臭,低头就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传来常义得意的笑声,还得瑟着大喊:“九斤,一马平川大下坡,哎吆~,娘的,踩屎上了。”
九斤回头看了眼大猩猩,这货把眼一捂,竟装作听不到。
气的九斤呵斥道:“没听见是捂耳朵,你捂眼算什么。”
那猩猩赶紧又捂上耳朵,见它如此上道,九斤说:“以后你跟我混,可愿意?”
‘嚯,嚯嚯嚯’。
“给你起个名,你的毛是金色的,不过太脏了没了原色,今后就叫你金毛吧。”
“金毛?”
“嚯嚯嚯”,
“金毛?”
“嚯嚯,嚯”
俩人和金毛很快到了谷底,放眼望去,满目尽是参天大树,多是十几个人才能抱过来巨木。
顺着这货踩出的小路,很快找到个水潭。
九斤把金毛踹进水里泡着,和常义坐在水潭边,吸着烟看着周围景致。
第50章金毛的主人
坐在水潭边,透过树冠缝隙,可以看到当时站立的山顶。
相必烤肉味和劈柴的声音引起金毛注意,在平台上又爬不上去,气急了才把石头扔上去,结果被揍一顿。
看着在水里一猴脸委屈的金毛,那硕大的脑袋和牛头相仿。
常义问:“九斤,这山谷有些门道,冷不丁的冒出这货,绝非偶然。”
“没错,总得有个出处,今天能进来,也就行了。
改天放下绳梯,带着帐篷,在这多住些日子,好好清理一番。”
说完起身,拿着皂角和驱虫粉来到水潭边,朝金毛招招手。
金毛来到岸边,在水里露出两个大眼珠。
九斤招呼着上岸,给它涂抹的满身冒泡,累的九斤浑身冒汗。
把带来的所有皂角和驱虫粉全部用尽,才勉强够用。
半个时辰后,焕然一新的金毛坐在木墩上,阳光透过树冠缝隙照耀在金毛身上。
柔顺的金色毛发,如绸缎般泛着沁人心脾的光泽,连常义都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
九斤给他修剪了毛发,趾甲。撕开三件长衫,好歹缝制汗褂和短裤给它套上。
剩的布条给金毛系到额头,猛一看如同孝子贤孙。
常义烤好了如山鸡模样相仿,却比山鸡大太多的东西,味道不错,但肉质太粗,口感一般。
九斤琢磨这玩意儿应该是火鸡,超过两年的鸡肉发涩难咬。
可这几万里远的物种,怎么会到了谷底?
金毛吃的畅快淋漓,连骨头都没剩,大眼睛里还噙着泪光。
九斤想,难道这货以前吃过?
穿上衣服,吃了熟食的金毛有了些人气。
吃饱后自觉跑到水潭边要洗手,看着飘满水面的死虱子又跑回来。
常义从背囊中取出草纸给它,这货熟练的把大爪子擦拭干净,让九斤更笃定这货是人养大的。
将火熄灭,九斤说:“这趟得了金毛,足矣,回去准备物资,咱们来这住上几天,看看还有什么宝贝,回吧。”
九斤转身要走,金毛捏住他的锦袍,指指西面。
九斤问:“你要带我们去个地方?”
金毛点点大脑袋,九斤看看常义,见他也一脸好奇,就说:“走吧,去看看金毛的秘密。”
顺着林间蜿蜒小路西去,沿途净是金毛的尿骚味和蹭在树上的毛发。
九斤拍拍金毛粗胳膊,指着树干上的毛发说:“这里谁能打过你?,还到处撒尿留气味,以后别再折腾了听着没?”
“嚯嚯,嚯嚯。”
行进大约十里多,一片翠绿的竹林出现在眼前,竹子大多和人腿粗细,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边。
金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挨揍后的抽泣。
在九斤有些纳闷时,金毛已经走到前面,快速向竹林深处走去。
在竹林中熟练拐弯抹角穿行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
青石板铺的地面有三亩方圆,一栋两层木楼出现在眼前。
金毛熟练的跑到西侧耳房外,打开竹子门,从房梁取下木桶,在里面水井中打了一桶水端到九斤前。
九斤问:“请我们喝水?”
“嚯,嚯嚯。”
九斤接过常义递來的碗,舀水尝了尝,甘洌清甜,便一饮而尽。
常义也喝了一碗,赞不绝口。
金毛却默默转身,走到两层木楼门外,跪在门前咿咿呀呀不知在干什么。
九斤来到木楼外,这楼和当下建筑大不相同,一楼四面开窗,东侧有半间延伸还有青砖烟囱,相必是厨房。
倘若里面再有壁炉,那这屋子的主人有可能是西夷人。
但是九斤却感觉面前的房屋布局,有些模糊熟悉感觉。
因为窗户不是撑开,也不是两侧外推式,而是两侧横向滑动的样式。
带着心中疑问,拍拍金毛肩膀说:“我进去看看,可否?”
金毛起身点头,转身坐在门前石阶上。
九斤推了一下,门从里面关着,门外并无把手。
仔细找了一圈,右手位置有根方木显示明显磨损痕迹。
九斤用手指捏住边缘轻轻拉出,果然是门把手,反手下压向里一推,门开了。
在金毛惊讶目光中,九斤走进屋子,迎面果真有壁炉暖墙,直通二楼。
里面木桌木凳如当下家具并无二致,落满厚厚浮尘。
右侧屏风的纱帘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餐桌椅子,在向里就是灶台,劈好的柴火码放的整整齐齐。
四周墙壁没有字画挂饰,连个刀箭葫芦丝一类的物品都没有。
左侧有厚重的棉布门帘,看着还算完好,没有朽烂的迹象。
九斤抬手摘下一侧挂钩,门帘落在一旁,眼前屋角的床榻上躺着人形的物体。
说他是物体,因为整个都是粗布棉被盖着,分不清头脚。
迎门靠墙处大木架子挂着一套鱼鳞铁甲,已是起了一层紅锈。
南侧窗台前,宽大的书桌上,摞着厚厚书籍,文房四宝油灯茶杯俱全。
门外,金毛小心翼翼靠近门框,大脑袋探进来观瞧。
九斤招招手:“过来,看看床上是否你的主人?”
金毛躬着身挪到卧房外,伸鼻子嗅了嗅跪倒在地,咿咿呀呀抽泣不止。
九斤来到床边判断下位置,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九斤还是被震撼到。
一张灰土色面容的干尸出现在眼前,长长的白眉,皓白如月的发丝胡须梳理的格外整齐。
眼窝脸颊略微塌陷,皮肤虽然干枯却没腐烂,如同标本一般。
只有生前耗尽所有热量和体液的修炼者逝去,才会留有如此不腐干尸。
九斤双手盖好被子,后退两步跪地,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常义和金毛也跟在后面,一起跪地磕头。
九斤站起身对常义说:“咱们今天不回去了,这里应该有斧头铁锹锯子一类的工具,找找看,咱们把这前辈葬了。”
常义答应着出门寻找,九斤来到桌子前,拿起本书,封面写着玉皇经三个字。
看来老先生生前也在耕读道家十三经,不知能否背熟,可惜没机会验证。
吹掉浮尘打开封面,上书一行小字:十三经全部点评完毕,就此搁笔,洪观英。
第51章钟一奎
九斤重复了一遍名字,脑海中并无印象,自己才认识几个人。
看到桌上是全套的十三经注释本,九斤对这洪观英老前辈充满敬意。
在此地避世,研修经文,大限临近耗净体液留存遗骸,几千年来能做到的无不称圣。
九斤放下书籍,桌子上的笔架挂着五只粗细不一的毛笔,笔头大多磨损的剩下一点点。
十二寸的砚台,池盖上刻着双龙戏珠,在这谷中,穿龙袍也没关系,别说刻个龙纹盖子。
一个青铜烛台,蜡烛已经燃尽,两枚和田玉印章仍然放在印泥盒中。
相必老先生弥留之际,已经无力将其收起。
以浮尘的厚度判断,老先生离世当在七八年以上,那么金毛也得七八岁多。
床底下有个柳编箱子,里面应该是遗物。
九斤也无心查探,抬脚准备去二楼,外面传来常义喊声:“九斤快来,好大的墓碑。”
九斤出了屋没见金毛,看来这俩一起外出。
循着声音走了不到一里,一片鹅卵石铺就的平地中央,有个三十步方圆的大坟茔。
底部有青石围了一圈,高不到三尺。面南方向两层碑座上,高一丈宽四尺的巨型墓碑耸立。
右上角书:大明柱国,天下唯一;中间五个大字:钟一奎之墓;
左下角空白,即无名称也没日期。
九斤想起,很小的时候老道说过,道家出过一位功法传人,做了朝廷供奉。
打下江山却再没回道门,随后征战塞外,从此没了行踪。
后来发现汉王在使用钟一奎的宝弓大枪,不知为何始终再没人见到这位神奇的人物。
若里面真的是那位道家传承人,说明人已找到,之所以没消息,八成回来的是遗骸。
若是一座空墓,没必要葬在此处,更没必要立如此巨石为碑。
九斤知道自己的能力,万马军中取敌将首级或许有些难,可要是夜黑风高杀人放火,自己没人挡得住。
而这位前辈,却是统帅千军万马,战阵冲杀无一败绩之人。
这不仅需要马步功夫,更需要兵法韬略,这些自己都没有。
师祖一个劲的卖关子,鼓动自己来寻宝,不知他了解多少,这个洪前辈又是谁?
常义和金毛从一块三亩左右菜地旁的石头屋内,找出铁锹,镐头,锯子等工具。
菜园院门两根立柱被削出平面,左侧写着:浮枕有定,出入无方,逆顺神机难测。
右侧书:乐箪瓢浆,笑傲林泉,未肯折腰形役。
如果是墓碑上哪位功法传人所立,那么道家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这两句词,定然是躺在床上圆寂的那位老前辈所书。
头一句是踏入尘世逆天改命,福祸不知。
后一句定鼎天下,洒然归隐,不为安享富贵。
看来圆寂床榻的老前辈,也是有极其精彩的过往,绝非寂寂无名之辈。
在大坟的右后侧选定位置,九斤清理出三步长两步宽的场地,开始挖掘墓穴。
一个时辰后,墓穴大致完成,常义留下继续平整清理,九斤和金毛前去伐木。
天色渐暗,当常义在小楼前点起篝火,准备饭食的时候,九斤和金毛各自扛着一根直径两尺的杉木而回。
远处的群山隐约传来响箭的镝声,那是李东蔡兴正领着道人寻找而来。
九斤对正烤肉的常义说:“吃完饭,让金毛把你扔上山顶,你在那里点起篝火,与李东蔡兴汇合。
“回去后告诉师祖,我准备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还要为这位前辈下葬。
“让师祖准备物品送来,牛武留下看家,你们仨过来就成了,其他人不得进入谷底。”
“九斤,万一金毛把我摔着怎么办?”
“回来我用鞋底子揍它屁股。”
金毛在一旁听着,赶紧用大爪子捂住屁股。
半个时辰后,镝声越来越清晰,常义和金毛向那个半山腰的平台走去。
此时九斤才发现,这个竹林是乾坤万象阵。
若不是金毛领路根本就进不来,想出去更难。
除非认准一个方向,砍掉所有竹子,要完成这壮举,需要两千人里外同时砍伐才行。
夜晚的谷底并不平静,各种兽鸣此起彼伏,甚至还传来狼嚎。
远处的山脊燃放了烟花,那是常义和李东蔡兴汇合的信号。
九斤打来井水沐浴,又将屋内正堂和灶间打扫擦拭干净,地面是木板铺成,夜里先对付一宿再说。
一刻钟后金毛返回,抱着一堆核桃板栗干柿子。
九斤手脚并用,噼里啪啦砸核桃,硬是没供上金毛狂吃的速度。
气的九斤扔掉铁锹不再理它,这货翻着白眼拳头一握,二十多个核桃破开,把九斤气了个半死。
第二天早上,九斤把带来的十斤米倒进陶罐里熬粥,又把灶房里的碗盆拿出来煮了一遍,和金毛一起吃了早饭。
金毛笨手笨脚的去刷碗,然后将打碎的碗盆收拾好扔到屋后,好歹给九斤留了个喝水的碗。
九斤用臂粗的木料做了两个木马,把衫木放在木马上,用打磨好的锯子开始解木板。
九斤没做过棺材,见得很多,照葫芦画瓢,大小木板解出三十二块,杉木粗细不够,只能用两块板做盖子。
一人一兽忙到天黑,远处传来响箭声。
九斤对正在翻烤山羊的金毛说:“常义回来了,你去接应,还有几个都是兄弟,莫要吓唬人。”
“嚯嚯,嚯嚯,”金毛起身,瞬间跑的没了踪影儿。
九斤点上烟,虽然对老前辈尊敬有加,但交情还没到和他睡一个屋子的地步。
待老前辈下葬,楼房要重新粉刷凉透,再给老头烧完五七后,自己才能住进去。
正在乱寻思,竹林里哗啦哗啦乱响,师祖那苍老的声音开心叫着:“慢些跑,哎吆,可把贫道颠散架喽。”
随着竹叶乱晃,金毛背着师祖张真人跑到楼前,给九斤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赶紧从金毛背上接下张真人,埋怨着:“你不瞅瞅自己的岁数,跟着大人起什么哄,这是你来玩的地方?”
“九儿,就这一回,下不为例,成不成?大不了你给我的三千两银子再给你,这总成了吧?”
“银票带来啦?那就下不为例。”
第52章观英谷
九斤扶着张真人在椅子上坐稳,探查他的脉搏一切正常终于放心。
给他倒了碗水说:“就这一个碗,仔细着别打碎了。”
“用的都有,那三个小子拿不了,还得让金毛再回去帮忙。”
金毛大脑袋搁在张真人腿上,不眨眼的看着他。
张真人摸着金毛头顶说:“上次见着它就是个普通小猴子,一晃十年了,竟认得老夫,还长的如此高大。”
“师祖,这么说里面那位您认识?”
“他叫洪观英,比老夫大十七岁,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多年,这栋小楼是近几年修的,原先住在菜地里。”
“这么说,师祖来过这里?”
“那当然,不然这金毛如何认得老夫?
“十年前,洪先生身体不虞,老夫冒险下到谷底,却没遇到那两只巨兽,只看见了这只小猴子。”
说着指指金毛,金毛听明白是说它,对叫它小猴子不满意,‘吱吱’了两声表达不满。
张真人摸着金毛光滑的皮毛说:“两只巨兽年事已高,同一天离世,洪先生安葬了它们,却来了它。
“老夫问过洪先生它的来历,他说有天拂晓,一只红色毛发的巨兽把小猴子送到菜园里。
“后来洪先生画出图样,你四位师叔用了两年,建起了这座小楼。”
“师祖,您说的宝贝到底是什么?这钟一奎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远的传来李东的喊声,太远了九斤听不清楚,便打发金毛去帮忙。
“宝贝的事儿先不急,陪老夫进去看看。”
院内篝火正旺,那只烤熟的山羊被取下放在桌上。
九斤擦擦手,扶着张真人进了屋,来到山谷,张真人自称老夫,就如脱离尘世,恢复本身一般。
门窗早就四下敞开,屋内虽然没有烛台,有院内篝火照耀倒也不暗。
张真人来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看着洪先生平静整洁的遗容叹口气:“是他,求仁得仁,安然离去,圣也!”
“徒孙已挖好墓穴,不知还有何讲究?”
“入土为安,大道至简,无他,皮囊尔。”
九斤搬来椅子,张真人又端详了一会儿,重新盖好被子,坐在椅子上。
常义他们肩背手提一堆包裹来到院子里,从窗户看见九斤和张真人在屋内,便没进来打扰。
放下行李,从金毛背上接下十多个包袱,开始整治晚饭。
张真人看着屋内摆设说:“这些家具有两百多年了,洪先生圆寂时该是一百一十三岁左右,他是第二代守陵人。”
“师祖的意思,前面还有一个,没见到坟茔啊?”
“不是一个,是三个,钟前辈的遗体在汉王府地宫中被找到,一直冰封在水晶棺中。
“宣宗在冬天里,安排宫中侍卫,将灵柩运抵太和山。
“因天寒地冻山石无法开挖,便寻到此处修建了坟茔,下葬那天来了三位老者,说要为师傅看守墓穴。
山里从此用绳索将生活所需每月送至谷底,就是咱们来的那处平台。
后来三人先后离世,洪先生来到山谷中,直到今天,前后近一百五十余年。”
“那这洪先生显然不是钟前辈的徒弟,为何寻到此处?”
“他无意中看到些文档,觉得朱家对不住钟前辈,加之对俗世厌倦,寻到此处做了守陵人。”
“师祖,此人怕不是普通修行,您看那盔甲,近百十斤重,常人如何穿的上?”
“那套甲九十八斤,两百多年了,是钟前辈的。”
九斤听完肃然起敬,来到铁甲前仔细观看。
透过厚厚的紅锈,这才看清表面密密麻麻的刀箭创伤痕迹。
不由得说道:“看来洪先生一直保养擦拭这甲胄,才能两百多年不朽,他为什么把甲胄留在身边?”
“洪先生说过,这套甲,早晚用的上。”
“然后呢?”
“然后?然后咱爷们坐在这儿,有个傻小子在问然后。”
蔡兴端着炷灯送进来放在书桌上说:“师祖,九斤,开饭啦。”
九斤扶着张真人来到院子里,桌上摆着米粥和羊肉。
常义给金毛做了张饭桌和凳子,桌子上有个大铜盆放着烤羊肉,另一个盆里有半盆米粥。
金毛对自己的桌椅很满意,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子前,盯着满盆羊肉,不停的咽口水。
张真人来到李东常义这边的桌子,坐在正中,说了句:“开饭,”就听到一阵‘哐叽咕叽咕咚’的声响。
九斤拿筷子敲敲桌子对金毛说:“你是高级人猿,不是牲畜,懂吗?”
金毛停下,把盆子轻轻放回桌子,拿起根骨头慢慢啃着,果然斯文了很多。
九斤从包裹里翻出个汤盆,将铜盆里的米粥倒进汤盆里说:“以后这汤盆就是金毛的饭碗,不能再用铜盆吃,现在用盆,将来得用槽子啦。”
说完拍拍金毛背,示意它吃饭,把自己洗脸用的铜盆拿水泡上,瞪了常义一眼,把常义吓了个激灵。
吃完饭,张道长坐在院子中,把九斤四人一猴指挥的团团转。
好歹没用铆钉,将棺材板锲合在一起,又做了井字杠和三脚架,在堂屋内摆放整齐。
张道长亲自做了法事,差点闪了腰,大家七手八脚,总算将洪先生小殓。
摆上香案祭品,点上长明灯,燃起天听香,九斤代表道家诵念往生超度经一千遍。
七天后,四人抬起棺木,金毛做为孝子摔碎灰盆,来到早就挖好的墓地旁。
金毛端详着洪先生很久,在张真人诵经声中,恋恋不舍的合上了棺盖。
一直忙活到天黑,坟茔墓碑皆已完成。
晚饭后,九斤和张真人来到二楼。
整个二楼都是书房,几千册书籍摆满大半间房子,南侧窗台前摆放着书案。
书案正中放着一本目录册子,掸去灰尘翻开封页,上书兵法韬略十九卷七十二册,实例战阵一千八百册。
天文地理,历法年轮,帝王心经,经史子集,百家要术等共计两千九百卷。
西侧的长条桌案上,有一长一短两个长木匣子。
长的有一丈,短的六尺。
九斤走上前,打开短木匣子,一张铁木巨弓出现在眼前。
九斤惊喜的看着旁边的张真人,这老头捋着花白长髯说:“盔甲,宝弓,大枪,还有满屋的战神心血,都是你的了,算不算宝贝?”
“师祖,徒孙如何承受的起?”
“无他,潜心修炼而已,当年寻到此处,冬天不冰,酷暑清凉,正是修炼者的福地。”
“既然师祖认定徒孙可成,这片谷地徒孙就收了,洪先生守土尽责,护陵有功,此谷就叫观英谷,与天地同寿。”
张真人看着阳光帅气的九斤,心想,待你修业有成时,张某再告知这洪先生是谁吧。
第53章山谷事
张真人在谷底住了一个月,指点几个小子整理菜地,种上豆荚番瓜茄子南瓜等瓜菜。
虽然九斤决定在谷中学习一年,仍然要在楼房西侧空地建造一栋宽大木屋。
一是常义他们不愿住在楼内,二是金毛也不能再回山洞。
道观陆续送来各种工具铁料,粮食衣物等物资,楼房的漆面粉刷也正在进行。
九斤亲自背着张真人送回山顶,约定明年此时再回太和山。
悬挂的绳梯被张真人收走,外人想要下到谷底,没有绳梯难如登天。
原先斑驳的漆面要刮掉,粉刷两遍前后需要近半个月。
九斤几人每天砍伐臂粗的木料,主干留着盖房子,枝杈当柴火。
一早一晚是九斤舞枪练箭时间,常义等人和金毛也在一旁跟着比划。
那套盔甲重新打磨上油,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像极了传说中的黄金甲,只不过一半青铜一半铁片。
今天第二次漆面粉刷完,蔡兴在烙饼,常义收拾背囊物品,九斤和李东金毛将腌制五天的咸肉挂在竹林中风干。
未来几天将探寻谷底,回来后开始建木房。
收拾完毕,太阳移到头顶,几人开始出发,竹林依阵图种植,除了蛇虫,兽类也难进入。
走出竹林,这远古森林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几人合抱之木满目皆是,各类灌木青藤如鬼谷地狱,难怪金毛也不愿向西。
偶尔窜出鹿群角羚山羊野猪,块头吓人,每群都是几百只,跑起来如万马奔腾。
走上几里,都会捡到因惊慌乱跑撞的半死猎物。
几人来到河边,水势平稳难见流淌,却清澈见底。
最近外出伐木,也常在此处歇息,原先的动物足迹没有新加,想必有了人类气息,兽类也都远远避开。
在此短暂歇息,开始沿河而上,顺水流可达江海,但这条河被大山阻断,只能寻找它的源头。
远处群山尽在咫尺,想要走到山脚至少要一天时间。
河边并不平坦,不断有乱石蒿草洼地拦住去路,即便是九斤他们这些山里长大的孩子,也是头回在原始森林中穿行。
为了返回时好走,几人都是尽可能清理通道,平整碎石。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常义寻了块顶部五十多步宽的大石,高出地面近两丈,北面森林,南面就是大河。
金毛摞起石头,众人踩着爬到大石上。
五月的山谷,晚风依然很凉,几人不敢大意,很快支起五顶帐篷。
边角全部用百斤重的石块压住,其实谷中也没那么大的风,只为睡得踏实。
凉风习习,四周百兽争鸣。
这里的山谷森林,与九斤他们生活的大基山和牛头山大不相同。
他们老家的山没有如此高大树木,也没那么多鹿羚山羊,偶尔的狼群也被人们吃光了。
这条山谷蜿蜒朝向西北不知有几十里,四周高耸的山崖峭壁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很多的树种植物,野兽蛇虫都是九斤他们没见过的。
成群的野鸭山鸡火鸡闻着烤饼的香气,围在大石头周围,引的四人把手中囊饼扔出去大半。
好在带了很多中午的烤肉,也不缺那点干粮。
很快吃饱喝足,本该是训练金毛拱手作揖礼节的九斤,发现金毛坐卧不安,不停的扬起下巴嗅探风中的气味。
金毛在平台山洞里的白骨,大部分是鹿羊等物,也有驴马的白骨。
李东他们在山洞中一把火烧了干净,足足燃烧了三天才完。
可见金毛这些年吃了多少野物,九斤真想不出这里还有能让它紧张的野兽。
几个人也不敢大意,将驱虫粉和上水均匀洒在帐篷周围。
借着皎洁的月光向四周观瞧,除了中间河水反回的月光,周围都是被山峰遮挡的阴影。
各种奇怪的叫声让常义他们逐渐紧张起来,金毛更是站起身,不停的嗅探。
四个人都抽出砍刀,这是在太和山重新锻造的腰刀。
比唐刀宽,比绣春刀厚,刀把长一尺二寸,刃长三尺,连力气最小的常义,都能一刀斩断碗口粗的桦木。
金毛用的是加重斩马刀,宽大的水牛刀皮鞘背在后背,站在月光下看上去如远古战神。
见到四人都拔出刀,金毛更加紧张,‘刷啦’声抽出门板似的斩马刀,大石周围瞬间阴风阵阵,寒气森森。
猛然间三百步外响起马群惊恐嘶鸣,紧接着野马狂奔,很多冲进河内,搅动了平静的水面。
月光下,一张足有五尺长,长满利齿的大嘴咬住腾空的野马。
巨大的脑袋左右一阵乱甩,这马就被甩碎,大口张开,调整口中碎马方向,仰头张口狂吞,半匹还在挣扎的马就吞进肚子里,都不用嚼。
三人中李东胆子最大,竟也声音发颤的喊道:“九斤,什么玩意儿。”
九斤笑骂道:“又不是我吓唬你,怎还骂我什么玩意儿?”
李东一愣,反应过来笑道:“没见过,头皮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鳄鱼,长成三丈长这么大的,全天下也没几只。”
常义一听大骂道:“我草它姥姥,原来是鱼,这把老子吓个半死。”
李东见识多,回复了神态自若,不屑的说:“早年登州外海有山一样的大鱼,一口就咬碎水师战船,我爹说至少十万斤。”
常义鄙视到:“真能扯,真要那么大,弄上来养活多少人,也不至于那么多人饿死。”
“什么叫扯,你问问九斤。”
九斤指了指:“还是问问它吧,来了。”
众人回头,月光下的水面,一个如舢板一样的大头正悄无声息的靠近大石。
金毛‘嗷嗷嗷’的仰天狂叫,不停的捶打胸膛,这是玩命前的示威。
九斤赶紧拍拍它肩膀说:“这玩意儿身上的甲砍不动,我来吧。”
说完将金毛拉到身后,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月光中如流星般急剧坠落,刀光洒出一道耀眼银光,直冲鳄鱼头顶。
这巨鳄不知称霸山谷多少年,显然没有意识到会有危险,懒洋洋的稍微仰头,来了个头对头,刀尖对眼珠。
九斤要的正是这种绝佳角度,单膀子较力砍刀顺着鳄鱼大眼珠子直透而入,只留下刀把子。
第54章一条船
感觉手上的力度贯穿巨鳄头颅,九斤心想成了,随即松手,用脚在刀把上一踩,整个人翻回大石。
而那刀把没入头颅没了踪影,巨鳄大头也被一脚蹬进水中。
仅过了一息,巨鳄整个上半身直立出水面,下巴透出一尺刀刃。
长满利齿的巨口发出沉闷骇人的‘咕咕’声,灰白斑驳的腹甲每一片都如桌面大小,两个前腿好比树桩粗细,大爪子张开似铁锚般乱划拉。
金毛浑身乱抖,举刀就要向前窜,九斤一把拉住它:“等会儿有你忙的,现在不是时候。”
说着用脚勾住压帐篷的石头,脚背贴实猛地将石头挑飞出去。
百斤重石如同被抛石机甩出,呼啸着砸中巨鳄腹部鳞甲,‘嘭’的声,强劲的力道将巨鳄砸的仰飞向后,直到露出后腿,重重砸进水里。
水面立起高高的尾巴,锯齿状鳞甲黝黑闪亮,正以急快的速度抽打水面,方圆五十步内的河水都被拍到空中,河底鹅卵石一览无余。
九斤扯过一顶帐篷举到头顶奋力旋转,好歹挡住突然倾泻的河水。
河面恢复平静,巨鳄漂浮水面如同熟睡一般,金毛发出声低吼,像是在问‘死了吗?’
常义回过神来,看着九斤手里破碎的帐篷说:“九斤,那是我的帐篷。”
九斤抬手,刚才阻挡‘倾盆大雨’用力稍猛,帐篷成了烂布条。
九斤举着烂帐篷说:“这是谁干的?怎能如此祸害帐篷,这让常义睡哪里?金毛,是不是你干的?”
金毛正在检查身上衣服有没有弄湿,看到干干净净松口气,听到九斤问赶紧晃着大脑袋否认。
九斤又问李东蔡兴,两人也都摇头说不知道。
九斤看看常义,又看看金毛说道:“都不承认,今晚常义和金毛睡一个帐篷,明早给鳄鱼扒皮,为金毛做身皮甲。”
说完把破帐篷塞到常义手里,回到帐篷倒头就睡。
常义捧着帐篷满脸冤屈,转身往篝火里添加柴火,找出针线,含泪缝补帐篷。
第二天,众人合力将巨鳄拖到岸边,九斤和金毛伐倒两颗树木做了简易案台。
别人的短刀因要割烤肉吃,都不愿拿出来剥皮用,九斤只好贡献出自己的匕首。
近三千斤的鳄鱼,金毛与九斤好不容易抬上案台,金毛赶紧跑到河边,打上皂角细细把手洗干净。
自从穿上衣服,这货整天瞎干净,干净没虱子是好事,就是每天走路废草鞋。
这会儿有了这么大的皮子,除了做皮甲盾牌,还能给它做几双鞋,纯鳄鱼皮的。
坚硬的鳞甲挡不住李东手里的小刀,从鳞甲缝隙伸进去顺着筋膜划开,没用半个时辰,整个鳄鱼腹甲便被掀开。
九斤又去伐了根水桶粗的山竹,好歹做了些水桶,提水冲洗血水污垢,防止李东看不清下刀的位置。
一直忙活了两天,一张巨大的鳄鱼皮子平铺在案台上。
晾干需要半个月,几人收拾行李物品,也没心欣赏近百条小鳄鱼抢食巨鳄肉的景象,继续向西探索。
顺着河流西行走了三天,转过一道探进峡谷的山脊,眼前出现足有二十里的平原草地。
当几个人跑进草场才发现,地下不是沙土,全是密密麻麻的碎石。
齐腰深的蒿草一望无垠,透过云雾隐约可见西端巍峨大山。
查看脚底,九斤发现有明显大水冲刷的痕迹。
根据钟前辈留下的地理书籍上描述,这种地貌应该是洪水冲刷后所留。
可整个山谷都被群山阻隔,更没雪山提供支撑,哪来的大水?
不远处不时有马群鹿群羚羊群跑过,河水不再是集中在一起,而是四散分布缓慢流淌,更加证明此地的水有长久水源提供支撑。
当晚宿在草场外围,第二天轮流上前砍除蒿草芦苇荆棘,清理通道,也防止五彩斑斓蛇虫的袭扰。
两天后,众人终于抵达西山脚,这才发现,水是从一处坍塌的山体脚下涌出来。
整个山谷东西不到六十里,最宽处三十里。
在山脚休息了一个时辰,众人把背囊留在山脚,只带砍刀绳索,开始顺着坡势上山。
面南的山坡植被茂密,最粗仅有碗口粗的树木,难道是山体缺水所致?
半山腰有片不大的平地,几个人坐在这里俯瞰峡谷,浓绿的草场恍若到了草原。
常义摸出烟每人散了一根,金毛伸出两个大手指摆动着,常义看九斤没理会,便塞给它一根。
四人一兽冒出青烟,九斤发现那处坍塌的山体格外古怪。
越看越像有个东西从山外捅进来,结果山塌了把那东西压住似的。
九斤指着那个凸出的尖角说:“你们看看,像不像有东西捅进来压住了?”
站在半山腰俯瞰,那个坍塌的地方越发显现出不同。
蔡兴最先喊道:“孙悟空的金箍棒?”
“瞎说,是钉耙。”
“都不对,是本唐僧的法杖。”
九斤踩灭烟头说:“那是一艘船,铁甲尖头的大船。”
常义等人闻听站起身仔细观瞧,连金毛都伸着大脑袋乱瞅。
可三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船就是船,怎么还铁甲尖头?
九斤系好砍刀说:“你们在此稍后,我去看看。”
说完纵身一跃而起,如雄鹰俯冲般向坍塌的山体飞去。
借助山顶的回旋气流,九斤很快来到凸起的最高点。
看着脚下岩石裂缝和生长出的杂草灌木,九斤抽出砍刀,插入一块斜坡上的缝隙中,沉身凝神,聚气发力猛地将这块石头挑飞。
身体紧接着跳起,‘轰隆隆’一阵乱响,凸起的岩石坍塌,露出黑黝黝金属物体。
九斤落在这物体上,用刀背磕了磕,果然发出金属撞击声。
近一尺厚的合金钢板,九斤不认得是何物,但这船冲过山体,露出船头,再被压住已是确认无疑。
底下石头缝隙中不断有水流出,哗啦啦不知疲倦的流淌。
看着上百丈高的大山压在船身,依目前实力想要挖出来是不可能的。
根据岩石上水渍痕迹判断,水最大时,能淹没到脚下。
这个秘密不知有多少人知晓,不知船上有几人存活。
九斤沿着山体,几个起落间回到了歇息的山腰处。
第55章乱世烽烟
看到九斤回来,常义说:“我听到了,是铁家伙。”
李东:“拿锤子砸块大的,回去打造兵刃。”
蔡兴皱着眉劝说:“九斤,那是铁闸,不能动,万一漏水,这里便是湖泊。”
金毛在九斤肩膀嗅了嗅,九斤俩手一摊说:“没看到母猴子,艾木扫瑞了。”
说完看了几人一眼,指着山顶说:“所有疑问,到达山顶便知。”
坡势虽陡,仍可蜿蜒盘旋而上,对于山里的孩子,这样的山势并未放在眼里。
金毛冲在前头转眼没了踪影,几人大呼小叫仿佛回到童年,可也是,转眼都十七了。
一刻钟后,四人爬上山顶,山下一条浩淼烟波的大江映入眼帘。
常义惊喜道:“我草,长江?”
“错,这是短江。”
蔡兴笑道:“别听李东逗你,长江在南边,咱这是太和山最北端,依照钟前辈地理图集,这里该是丹江。”
“没错,”九斤搂着金毛肩膀,指着西北方向:“去西北可达陕西,正北是河南,顺流而下可至长江。”
“怎么没有船呢?”
“沿途浅滩峡谷多了去了,哪有容易行船,”九斤说着转身顺着山脊东去。
走了三里多来到一处高岭石峰上,整个群山尽在眼底。
九斤估算了位置,那个钻进山底的船应该是飞来的,想在水面降落,虽然水面五里宽,长度仍然不够。
急切见发现有个山洞,只能一头撞进去,进去后发现出口狭小,已经无力回天。
等到撞开山体,却被垮塌的碎石掩埋,或许有人生存,还有那些火鸡。
道家只有钟前辈成为功法传人,打下了江山却没回道门,中间发生了什么至今未见只言片语。
若是钟前辈就是那船上幸存之人,他为何不娶妻生子,创建家业呢?
“九斤,想什么?”
“我在想,那铁甲尖头船就是从那里撞进山里的。”
“九斤,回去我开个方子,有病得治啊。”
“你能开方子?烤肉的手艺没得说,还是干你老本行吧。”
常义嘟囔着:“我岂不成厨子啦?我不烤肉,我得当大将军。”
常义站在山顶要当大将军,位于山陕交界的龙虎山的山道上,近千破衣烂衫的卫所军兵,正向道观开进。
当先一人穿着尚算完整的皮甲,腰上別着雁翎刀,刀鞘破了好几个窟窿,骑着一头青骡子。
后面近千人大多光着脚,里面最老的皱纹满面,五六十岁的样子,最小的十岁左右,大多套着麻布坎肩,没有裤子。
骡子后面百十人有提着腰刀,有拿着梭镖,有扛着三齿叉,有拿着锄头,多是青壮。
再往后的人,基本都是拿着木棍,孩子拿着枝条,都在咬牙紧跟。
骡子左侧有个扛着一根旗子的汉子,旗面是桑麻粗布,用红漆写了个王字。
这汉子六尺有余,看着挺壮,脚上草鞋绳子断了好几根,一走路刷啦刷啦响。
干热的山风吹过山脊,光秃秃的山岭难见绿色,干旱持续了四个年头,树木早就砍光做了柴火,满山的蒿草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开春就变黄了。
扛旗的汉子抿着干裂的嘴唇,紧走几步来到骡子旁说:“三哥,咱为啥不去打财主邬堡,反而爬山打道观。”
“孙礼,你好歹是小旗官,上次打刘家堡,攻了两天都没打进去,还伤了百十个弟兄。
“若不是昨晚在横沙沟抢了吕财主,咱这帮弟兄早他妈散了。”
“也是,三哥,昨晚可惜了那几个娘们儿,你为啥砍了,弟兄们心疼啊。”
“没出息,咱为啥举旗,不就是因为没饭吃没衣穿吗?刚灭个大户就开始享受,官兵一来,都他妈被砍脑壳子。”
“咱就是官兵,那还有兵?这次边军四十二卫一齐举旗,很多人都说肯定能成。”
“告诉你个乖,咱是戍边军户,不是官兵,你见过官兵几十年不发饷吗?
此番王首领召集陕甘边卫十三家好汉,就是要大干一场,咱们若是空着手去,还不如不去,难道你就不想弄个大将军当当?”
“三哥,自从咱砍了刘师爷举旗,这条命就交给老天爷了。”
“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进道观取得钱粮,继续招兵买马,等见了王首领,至少封个千户游击啥的。
为了前程,就只能对不住这山里的道人。
谁让周围三百里就这道观香火盛,该当是咱兄弟的。
传令下去,都精神些,打下道观,吃饱喝足去府谷会师。”
孙礼传下令去,后面人听说有吃喝,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把腰间草绳子又紧一圈,叫骂着向山顶冲去。
山上玄天观有大殿三处,其他各类房屋五百多间,道士杂役两百多人。
道观主持,老道人张成一个月前听得山陕兵乱,不顾年事已高从太和山匆匆而归。
近两年来玄天观香火大不如前,很多时候都依靠山上百十亩山田度日。
从去年开始,山上水源濒临枯竭,无奈之下,大部分道人开始下山化缘,观里只留年老体弱者看守。
张成在张柊真人五大弟子中行三,也是九斤的三师叔。
快七十岁的人回太和山,就是为选定玄天观下任主持之事。
一任观主不光得有朝廷颁发的执照,还得有出彩的技能。
要么文武,要么经学,要么百草炼丹。
可惜张成收徒七人,最终无人能胜任,这才返回太和山寻师傅裁定。
得到兵乱的飞书传信,老道急匆匆颠簸二十余天返回。
路途劳累加之接任者难寻,回来后便一直卧床修养,汤药无继,状况堪忧。
七个弟子还有五个,最大的四十有七,最小的也快三十了。
这一天,观里道人大多去了后山取水,山门杂役坐在石阶上打盹,一阵喧闹声将其惊醒。
揉揉眼定睛一看,一股乱兵举枪舞刀的冲上山,吓得门子慌忙向大殿跑去。
离着大殿还有百十步就大喊:“道爷不好了,乱兵杀上山啦,乱兵杀上山啦。”
二徒弟张景在殿内打坐,听到喊声起身来到大殿外:“慌什么,青天白日还敢明抢不成?”
那门子脸色煞白,上台阶摔了俩跟头,顾不得疼喊着:“是军户起兵了,快跑,快跑。”
刚上完石阶,一支羽箭遥遥射来,‘噗’的声扎进门子后心。
这门子伸手对着张景挥着,嘴里冒出血沫拼尽全力喊了声:“快~跑~,”气绝而亡。
第56章千里驰援
张景回头对跑出来的老五杜仲恺吼道:“敲警钟,放狼烟。”
说完挥动袍袖打落飞来的羽箭,走到断气的门子身边,合上他的双眼。
骑在骡子上的王三被这沉稳道士震慑住,后续兵丁尚未进门,只能再等等。
收回弓箭呵道:“这位道人,我王三非是要跟道门过不去,只因不愿活活饿死,不得已起兵求活。
“今天上山只为钱粮,取了就走,别逼兄弟血洗山门。”
‘铛~,铛~,铛~’的钟声敲响,大殿后升起滚滚浓烟。
留守的十多个道人纷纷跑到张成的屋内,杜仲恺扶起还在昏睡的老道说:“师傅,乱兵冲进观内,射杀了门子,咱们得赶紧去后山。”
边说边在众人扶持下背起老道出门便走,老道醒来问:“你二师兄呢?”
“尚在拒敌,”“让他也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殿前广场,张景须发飞扬,呵斥道:“冲击道观,肆意杀人,尔等妖孽正是我道家必除之辈,你留下吧。”
说完纵身扑向王三,王三一惊,抽出腰刀向空中的张景砍去。
张景右脚踢飞他的腰刀,身体空中翻滚,左脚后跟踹在王三胸膛。
王三仰身飞出三丈,重重摔在石板上,一时爬不起来。
张景上前就要将其拿住,山门处传来呐喊声,几百个举矛舞刀的汉子冲进广场。
张景恨恨看了地上的王三一眼:“冤有头债有主,上天入地,贫道也会收你魂魄,”说完转身向大殿后走去。
乱兵们冲进道观,不管是铁的铜的,布幡帷幔,猪羊狗猫能下锅的下锅,能穿身上穿身上,好一通忙活。
劈开桌椅板凳,大殿内外燃起几十堆篝火,每堆火上都挂满生肉,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两口特大铁锅也抬到院子里,底下垫着石头,猪羊狗猫的脑袋四蹄,肠子下水简单打理就扔进锅里。
院子里到处都是叮叮当当敲击声,那些铜烛台,铜鹤铜牌铜盆铜像都被砸碎,众人平分。
没鞋子的找到了鞋子,没裤子的找了十多条,打成包袱成了自己的财产。
王三坐在老道张成的书房内,望着桌子上三百多两银子犯愁。
想了会儿对身旁看银子两眼发光的孙礼说:“不行的话再让兄弟们翻一遍?偌大道观就这点玩意儿,如何见王首领?”
“三哥,都翻好几遍了,弟兄们很多没裤子,也没地方藏私,就是这些错不了。”
“粮食有多少?还有几头牲口?”
“粮食三百石,驴两头,骡子一头,都留着呐。三哥,莫非金银都在后山?”
“后山是索道,攻过去比打邬堡还难,算了,尽可能运走粮食,有粮食就有兵。”
说着揉了揉胸口,那老道大脚印子留在胸口,有了瘀血,不敢大声说话,声大就疼的钻心。
站起身咬牙恨道:“左右和这道观结下梁子,走时一把火烧他娘的,差点死在老道手里,不能便宜他们。”
通往后山的索道南侧,八个能射箭的道人拿着弓箭,注视着索道北侧。
这条五十步长的铁索桥铺着木板,走在上面直摇晃。
张景急匆匆而来,一个拿箭的道人问:“二师兄,来多少乱兵?”
“上千人,军户不到三百,大多是流民,师傅怎样?”
“五师兄背着过去啦,其他人都在,咱的粮食还没运过来。”
“后山窑洞里还有些,能顶几天,这些乱兵待不久。”
正说着,一个道士慌张跑来:“二师兄,师傅叫你快去。”
张景心头一紧,快步向后山跑去。
来到一处窑洞,屋内道士跪了一地,看着张景进门,张成抬起手。
张景泪水盈眶,抢上前去跪地握住老道的手。
张成看着他,沙哑的嗓音说:“老二接管玄天观,中阳县无兵可派,得自己守山,发出飞信向你师祖求援,一定要~,要~守住~。”
“师傅,师傅,师傅~。”
1627年七月五日,龙虎山玄天观主持,张柊真人膝下行三的弟子张成殁。
三只信鸽在山头盘旋一圈儿,顶着烈日向南飞去。
太和山,紫霄宫正举行祈福法会。
朝廷发来公文,责令天下道佛教会举行法会,为大明天子祈福纳祥。
近百岁高龄的张柊真人,每天亲自诵经一个时辰,已是精疲力尽。
法会祈福每天十二时辰不停,连续九天,不是一般的疲累。
二弟子张琦七十有五,发须如雪,搀着张柊到东殿歇息。
看着大殿门内坐班的番子尚远,低声说:“师傅,京师老五来信,今上难过此劫!”
张真人不露声色:“春里不是大好吗?怎会如此凶险?”
“听说纳了几个妃子,用了虎狼药。”
“时也,命也,非天选之子,撑不起来啊。”
正说着,一小道士连滚带爬冲进大殿,左右乱找,看见真人已到东殿门口,赶紧捧着即将死去的信鸽跑过来。
“师祖,玄天观十万火急。”
说完将信鸽捧到真人眼前,细细红爪子上,捆着沾有三根绒毛的信管。
门口的番子走过来,满脸惊恐的看着。
张琦接过信鸽,取下信管打开念道:“乱兵千人攻山,师傅困于后山,时日申时殁,遗命张景接续并向师祖求援,徒孙景。”
那番子听见不是宫里消息,长舒口气,回到座位。
张琦手指按压鸽子肋间,又向其喙渡气,鸽子片刻醒来。
交于小道士叮嘱“点滴喂水,通风处休养。”
看到张真人恢复平静劝诫道:“老三回山西前留话,恐难以回来伺候师傅,已有交代,师傅且宽心。”
“张成所处之地,连年干旱,赤地千里,祸事终不可挡。
为师担心景儿性烈如火,与当地高门大户一直不睦,恐危及山门耳。”
“师傅是说无需七剑下山?那就让张青跑一趟,山里能调集的人手有三百余,可全部带走。”
“匪兵如梳,此番非比往常,大乱已成,去了只怕如飞蛾扑火。”
张琦扶着张真人坐稳说道:“玄天观后山粮草支撑不了多久,要不通知地方官府?”
“这是大乱,地方官府能守住城池已是难得,让小九跑一趟吧!”
“师傅,牛头山的急报尚未告知他,又让他千里驰援玄天观?”
“山陕大乱,动堪啸聚几万兵马,除了小九,别人难以脱身。
“牛头山有你三个师妹在,顶多损失些银子,出发时再告知他也不晚。”
第57章千里驰援2
七月的观英谷凉爽如春,两层小楼的右侧,三间大木屋已经接近完工。
九斤四人对于读书,都有打开书本就瞌睡的‘好’习惯,远没有练武盖房子心气高。
那张巨鳄皮子已经运回来,由于缺乏硝制药水,只能挂在竹竿上,却无意中赶跑了竹林里的各种蛇虫。
这张皮子摸着手感冰凉,不知冬天穿身上会不会寒冷彻骨。
九斤四人每天晨起练武,吃罢早饭读书一个时辰,等于睡个回笼觉,再起身练武到午时。
歇息片刻后接着盖房子,半大小子不知累,仅用半个月,木屋大体建好。
最近忙着打制门窗,金毛也亲自动爪,给自己做木床桌椅,学了一身木匠手艺。
这天早上九斤等人没去练武,都在菜地浇水,听到东侧山顶有响箭鸣镝声。
常义把竹筒的水浇完直起身问:“该不是师祖过寿,请咱们去吃席吧?”
半大小子闷在山谷里,说不闷是假的,都想满天下转转,增长见闻,闲扯侃山时也好有的吹。
九斤没抬头,浇着水说:“蔡兴和金毛去瞅瞅,是不是宋先生来了。”
蔡兴和金毛答应着走出菜园,常义笑道:“那宋先生好饭量,每餐三大碗,顿顿都有肉,还光捡肥的吃。
九斤,该不会是看走眼,找了个饭桶回来吧?”
“人家那是成大事不拘小节,让你读点书看把你难为的,打开书本就呼噜。”
“学那些干嘛,我能写上百个字了,够用就行了。”
三人聊着天,仅用半个时辰就把菜园子浇完,来到水塘边洗手时,金毛已经如飞般赶回来,大爪子里还有书信。
九斤看完把信塞给李东,叹了口气:“得,咱们的‘隐居’生活到头了。”
李东打开看着,常兴凑过去:“啥意思?杀人还是放火,该折腾就得折腾。”
“山西龙虎山玄天观遭袭,张道长遇害,就是九斤的三师叔,让咱们驰援玄天观。”
“我草,这谁在老虎嘴边拔须子,上杆子求死?”
九斤洗着手说“山陕戍边军户起兵了,很快就会打成一锅粥。”
常义问:“九斤,咱去守山?还不如在这儿猫着舒服。”
“我寻思着,要么把人带回来,要么打出玄天观名头,让人不敢惦记。”
九斤站起身说:“李东说的对,有可能得打出名头,不管哪路兵马,都不愿招惹玄天观。”
几人简单收拾背囊,金毛看着新房子恋恋不舍,郁闷很快被出山的兴奋所替代。
金毛扛着那张五百斤重的皮子,这必须由道观出面,请匠人打磨制作,今年怕是穿不上了。
钟前辈的铠甲大枪都留在这里,九斤一把砍刀一把剑足矣。
李东他们三个除了一把刀,还有鳄鱼筋做得大弓,回道观造三百支箭也就齐活。
几人上了山顶,回头看着生活半年的山谷,想起钟前辈叱咤风云的一生,最终安详于此地,不禁唏嘘不已。
金毛离开山谷,留下钟前辈毕生心血,还有那艘奇怪的铁船,或许还要回来,或许再不打搅。
上乙宫东大殿,张柊真人斜靠在凉榻上,看着九斤稀里呼噜啃西瓜。
待他吃完,张真人说:“你打算如何行事?西安秦王府,太原的知府大人,你二师叔都有过交往。”
“师祖,若是那条路管用,西北不会烽火连城。
“现在的西北,到底什么样子,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最起码找到袭击道观的人进行惩处,用来告知各路草头王,道门不管世俗事,但是想要打道门的主意,会让自己麻烦缠身。”
“也只能如此,再让你五师叔给朝廷递交文书,代表道家发声。
朝廷十有八九无力理会,正好便于你行事,准备何时动身?”
“我和李东快马先行,三天内就可抵达玄天观。
宋先生和常义,蔡兴,金毛携带两辆大车,尾随慢行即刻。
明天物资准备齐,晚间二师叔安排舟船过丹江。”
“嗯,有件事没来及说,上月你师姑来了书信,莱州府买走了西河镇大部分产业,你三个师姑都很伤心,没看好你的家当。”
九斤沉思良久,闷声说道:“师姑和沈大人,一定会护住北海新村,有那新村在,一切都在。”
“九儿,大乱已成,你师傅反对你入仕是对的,但不代表你要在乱世打出太平。
钟前辈一生转战万里平定天下,却换来道门从此沉沦。
九儿,听师祖一言,山西事毕,或回山谷静修,或回牛头山归隐,时间不会太久,道门的担子早晚落在你肩上。”
“师祖,您的意思徒孙省的,若是再絮叨,山西您去得了,徒孙得回山谷种菜。”
“你敢,早去早回,师祖等你回来。”
第二天掌灯时分,九斤陪张真人吃完饭,在夜色中,踏上前往西北的行程。
中阳县辖龙虎山周边四乡二十一个村,地处黄河下套东岸。
县城向西八十几里便是黄河,过黄河向西三十里便是陕西米脂县。
黄河水位逐年下降,泥沙淤积愈发严重,支流大多枯竭,河床裂开道道口子,大的口子都能掉进人去。
朝廷派遣的县令,快三年了仍未到任,听说出了京师就病倒了,至今未能痊愈。
县里的大小事,只能有五十二岁的县丞赵秉文打理。
县城城墙高两丈,砖包夯土墙,城内民众八千户,城外田地山林三万亩。
大旱三年半,水田变旱田,河道里掘井半桶泥沙半桶土,勉强够人喝。
山林变秃岭,十村九家空,当草根都吃光的时候,最后没空的人家,也饿死在自家炕头。
县城里还在坚守的,除了赵县丞家,还有黄家李家杨家。
相互间都无疏远,几辈人都联姻可谓亲上加亲。
兵乱起于陕西安边卫,发展到今天,已在府谷县正式竖旗聚兵。
向北是巴彦淖尔和鄂尔多斯部,兵马近万,一多半是戍边军户。
此番起兵,串联密谋久已,当天灾持续,人祸便会肆无忌惮。
府城衙门和乡绅大户没人想抗旱保收,灾情下生存的本能,人性的劣根,在这里撕破了礼法的外皮。
家丁乡勇是他们的臂膀,为了养活更多乡勇,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成了大户们掠夺的目标,包括乡民家中最后一粒秫米。
第58章千里驰援3
中阳县四大家族同样不能‘免俗’,以赵秉文县丞为首,四家谨守县里常平仓(粮仓)。
那怕乡民士子磕头洒血,仍不放一粒粮米出仓,因为县令大人不在嘛。
一边守着十五万石粮食‘苦熬’度日,县里一边募集乡勇一千八百人,刀箭皮甲齐全,每日严守城防。
城内无根无萍的人家,早就出门逃荒要饭了,只留下七姑八姨,三婶子六婆,衙差乡勇的家眷。
丛林法则之下,一切都为了传承繁衍。
熬过去,子孙满堂,守土有功,青史留名。
熬不过去,独占一方,审时度势,押宝得中,便为识时务为俊杰。
前几日,龙虎山冒起狼烟,相隔二十里的中阳县城很快满城皆知。
赵县丞亲自跑上城头,得知流民洗劫道观,随即命令关闭城门,以免殃及池鱼。
前年家中老母殡天,老道张成超度七日,自己感念在心。
怎奈他那二弟子不识时务,当众扔掉自己打赏的十两银子,指责银子粘血,使得自己颜面尽失。
此番匪过如梳,倘若发兵救援,一旦县城有失,赵某便是家族罪人。
家国天下,没家怎么成?
第四天黎明,天地间依然署热难消,赵县丞牵挂玄天观,见山上大火熄灭,便派出探马进山查看。
得知匪兵早已离去,道观大殿被焚,主持遇难,心中‘悲愤’。
随即派出乡勇三百人,前往道观缉拿要犯,为张道长伸张正义。
东城门今天也搬开封门条石,三十架粮车出了城门直奔介休城,那里的粮商每石粮加银五两三钱,
五百石粮食就多卖小两千银子,这赚钱速度比抢钱都容易,几家一商量,把一些陈米送出去。
各家不缺这点银子,都是为守住城池劳心费力,这筑城修路,衙差乡勇,吃喝拉撒,哪样不得花银子?
东城门的乡勇目送粮车远去,刚要关闭城门,远远的两匹高大的乌骓宝马狂卷而来,并有声音高喊:“慢些关门,紧急军情~。”
在乡勇愣神的功夫,两匹大马已到眼前。
两个风尘仆仆,人马热气蒸腾,却阳刚帅气的道士呵住马。
为啥要呵住马?因为没缰绳。当先一个高大英俊道士朗声道:“这里可是中阳县?”
负责守城的总旗官回过神来,见是道士便声高三分:“是中阳县,怎么了?两个道士还送军情,谎报可是重~。”
没说完一锭五两足银砸在他胸口,赶紧抬手接住:“两位道爷所为何来?”
“好说,去龙虎山玄天观挂单。”
“两位道爷不是本地人吧,玄天观遭了难,乱民攻破道观,杀得血流成河。
听说主持被乱民砍死,大火烧了三天四夜。
这不,今早山上大火熄灭,县里一早派乡勇入山抓匪去了。”
两个道士听完一乐,露出两口白牙,差点把乡勇们闪瞎眼。
人的牙还能这么白?比李员外家小妾的脖子都白。
后面那个道士说:“烧到今天才灭,县里派人进山捡木炭吗?”
前面道士拍拍直甩脑袋的大马脖子说:“那当然,冬天指着木炭暖房子,走,上山。”
说完二人催马便走,差点把总旗官踩着。
总旗官攥着五两银子,赞叹道:“人高马大,真是好汉子。”
旁边乡勇凑过来,盯着他手里的银子说:“头儿,就这么放进去了?”
“怎的,没看马鞍桥挂着刀吗,耽搁了军情,咱可担不起。别看了,一会儿去买烟,每人一盒。”
城内大街一条,青石铺就,店铺开门三两家,其余门锁紧闭。
两个道士开始还四下观望,没几步就失去兴趣,催马冲出西城门,撒下一路烟尘不见了踪影。
两个道士正是九斤和李东,一路快马疾驰,只在蒲县和水头县短暂住留,还是因为要给乌骓马补充马料。
太和山的宝驹吃的精细,不光草叶瓜菜入口,蛇虫蛋鱼也是来者不拒。
乌骓马体格壮硕,背高口阔,虽然没有战阵冲锋经验,但是翻山越岭马踏平川的本事却很强悍。
就是出门伙食差了些,尤其过了运城府,除了县城和邬堡,乡间难见绿色。
山岭乡村十室十空,随处可见的白骨,远比去年路过河南时见到的更壮观。
即便是汾河岸边能种田的村舍,麦苗也被饥民吃光,弄得九斤想给马找点青草,都只能进邬堡和县城购买。
几天下来,两匹马身上原本的肥肉明显减少,不过却越来越精神,就是不让挂马嚼子和缰绳。
好歹有马鞍子,九斤和李东也习惯了没缰绳的马背生活。
咱们言归正传,二人出了西城门,龙虎山已在眼前。
跑了五里多路离开上古驰道右拐,开始向北面的龙虎山进发。
玄天观的大殿已经坍塌,里面供奉的三清祖师雕像,也碎裂在残垣断壁中。
得益于山势,大殿独立一处,与其它两殿相隔上千步,大火没有波及其它房屋。
也许是王三不想把事做绝,也许出于对道门心悸,总之仅烧掉了最宏伟的凌霄殿。
天气炎热,即便山上夜间凉爽,张道长的遗体也无力保存。
张景率领陆续赶回山中的两百道人,草草将张成下葬,并在后山做了三天法事,第四天回到玄天观清理废墟。
能用的东西全都毁坏殆尽,主要把完好的砖石捡出来,其它碎石灰土铲到推车上倒入山沟。
众人忙的汗流浃背灰头土脸,满心的悲愤在劳累中逐渐淡化。
道人们正在灰尘中忙碌,山门处涌进一股兵马,当先一人顶盔挂甲骑在蒙古马上,手拿八尺长矛威风凛凛来到废墟前。
对正弯腰搬石头的张景喊道:“可是张道长?”
张景早知是县里乡勇,听见询问直起身:“原来是李家公子,来的不巧,乱匪三天前就跑了,回去吧!”
“那可真是不巧,不过话说回来,组建乡勇观里本就没参加,有事儿咱们只能先护着交联防银子的主。
不过道观平时问医抓药,又是近邻,有事咱还得来,若是张道长交了联防银子,下次一准儿早到。”
“李公子,算了吧,山里断粮,该抢的都抢了,不用保护啦,回吧。”
说完就继续弯腰干活,李公子一时不知如何行事,后面跑的满头汗的乡勇开始鼓噪:
“弟兄们听说山上有事,大热天前来帮忙,好歹给口水喝。”
“乡里乡亲的,总不能让咱们空着肚子下山吧?”
“这老道忒不把乡勇放眼里,没有咱们护着,整个山上不得血流成河?”
第59章李将军贵姓
道士们停下清理废墟,看着石阶下的乡勇,都非常气愤。
师傅没了,道观烧了,这帮糙汉子还想来混吃喝。
这些原先的饥民,为了口吃食,凭着年轻力壮加入乡勇团。
平时催粮逼捐,劫掠四邻八乡毫不手软,持强凌弱欺男霸女坏事做绝,连土匪都不如。
张景有些压不住火,师傅葬在后山,本就难过,好好的大殿成了这模样,这帮子喝人血的畜牲还要来打秋风。
这些乡勇里面哪家没受过道观恩惠,问诊抓药的银钱,道观能免则免。
可是道观狼烟冒了两天,没一人上山帮忙,那怕夜里在山脚放把火,也能给山上道人鼓鼓劲。
张景把手中石头一仍,冒起一股灰尘,把李公子吓一跳:“老道,想干嘛,咱丑话说前头,联防银子若不交,道观可就~。”
‘轰隆隆’马蹄声轰响,两匹高大的乌骓马冲了过来,引起乡勇们惊呼,纷纷四散躲避。
未等大马冲进人群,马上两位强壮的道士已腾空而起,如猛虎跳涧般向石阶扑来。
其中一人半空探出手,‘嘭’的声抓住李公子后背甲胄,老鹰捉小鸡般提留着落在张景身旁。
那杆亮闪闪的红缨长矛,也丟在台阶下,没了威风。
这道士呵斥着手中的李公子:“你它姥姥的站稳了,李公子,贵姓?”
“大~,大~,小的姓李。”
“马拉个巴子,叫它妈什么?”
“李文山”
“李文三?三啊,领着人要屠了道观?”
“没,没没,是县丞赵大人派来增援的。”
“哦,早说,差点捏死你。”
说完一撒手,李公子掉在地上,筛糠般哆嗦不停。
这道人对着广场上乱跑的乡勇吼道:“咱是道门唤来的风雷二将,旦有劫掠烧杀道门之人,留下脑袋,余者不问,滾~,哇呀呀呀~。”
洪钟般声音如滚雷轰鸣传遍四方,乡勇们玩了命向山下跑,为何如此害怕,原来这俩道人满脸红黑绿,活脱脱索命野鬼。
这二人自然是九斤和李东,进山时就抹了大花脸。
李东看着乡勇乱跑,从石阶上跳下,抬脚把那蒙古马踹趴下。
几步撵上个乱跑的汉子,一巴掌搧倒在地,抓住这货脚脖子就往石阶上拖。
这乡勇俩手乱刨,凄厉的惨叫硬是哭出公鸡打鸣声。
九斤摆手说:“扔那吧,都尿啦。”
说完抬脚一挑,将李公子踢下石阶。
李东把手里人一扔:“别嚎了,背上你家主子滾。”
这货一听不是索命,登时来了精神,擦擦脸上鼻涕,背着装死的李公子很快没了踪影。
张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倒不是因为二人大花脸,道观驱鬼做法术就用这染料。
而是震惊这俩比自己高一头的年轻人,先是飞云纵,从马背腾空五十多步落在石阶上,手里半路再提个人。
刚刚一声失传多年的风雷吼,显然留了力,不然所有人都得震聋耳朵。
如此功力,如此年轻,天啊,道门中兴有望了。
张景看那施展风雷吼的高大青年正冲自己笑,赶紧上前问:“你们是?”
“你是张景?师祖得到玄天观紧急飞书,命我二人千里驰援,我叫九斤,他是李东。”
张景听完肃然起敬,单膝跪地道:“张景拜见小师叔。”
旁边的道人纷纷来到近前,跪地拜道:“拜见小师叔。”
九斤心想,师叔就行了,干嘛加个小字?想起师祖叮嘱,说张景一根筋的秉性,还是别招惹的好。
搀起张景面对近两百道人说:“玄天观遭此劫难,天意使然。
此难过后,玄天观将浴火重生,重新屹立西北大地,都起来吧。”
一个时辰后,洗去风尘的九斤坐在后殿木墩上,面前临时拼接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炖肉,旁边箕子里放着烤得松软的烙饼。
炖肉是李东临时起意用脚踹死的蒙古马,烙饼是九斤他们带着路上的吃食。
李东喂完马进门说:“听道人们说,后院山泉一天最多接五桶水,其它得去后山挑水用。”
张景撕下块烙饼递给李东说:“三年前就这样了,除了冬天一点雪,再也不见一滴雨,满山的树都枯死了。”
九斤问:“若要重修大殿,没水怎么成?”
张景想了想说:“后山再向北过两座山,有座摩天岭,岭上有天池,水深不见底,终年不结冰。”
“若不算坡道,直线距离多远?”
“十里左右”
九斤站起身说:“大殿重修,就靠天池之水。”
第二天,玄天观停止清理废墟,小师叔重新进行人员分工。
年龄大的留守,负责道观日常事务,轮流去山下附近邬堡化缘。
青壮每人三张锅盔煎饼,一条咸鱼,五人一组共分六个小组。
两个组在一个陕西榆林籍的道士带领下渡过黄河进入河套,
两个组南下,两个组东往,沿途宣扬道门发出追杀令,追杀劫掠焚毁道观的王三,孙礼等人。
并传播道门已派风雷二将北上实施追踪,有将其扭送玄天观者,奖励纹银一千两,粮食三千石的消息。
看着六组道人陆续下山,张景忧心忡忡的说:“小师叔,道观没银子,也没粮食,这可怎么办?”
九斤笑笑:“到时候,你就说送来的王三是假的不就成了?”
“这~,这不是骗人吗?”
“山陕还有几个能称的上是人的?别担心,跟你开个玩笑,钱粮很快就有。”
县城赵秉文府中,正堂摆放着八仙桌,上面简单布置了十二道菜。
其中的砂锅全福炖菜大有讲究,上好的带皮五花肉切成三指宽一寸厚薄片,稍煎至两面微黄。
砂锅底放一层黄豆芽,铺上煎好的五花肉,摆一层冬瓜块,一层炸豆腐,一层炸丸子,一层发好的胶东海带结,一层潍县白薯粉皮,最后再铺一层五花肉。
填水至砂锅上沿,炭火慢炖半个时辰,打开砂锅盖子撒上香菜葱碎,一道香味浓郁,鲜香十足的全福炖菜就齐活儿。
今天赵县丞召集李家,黄家,杨家三位族长,时间仓促,简单备了桌席面也有十二道菜。
除了那道福寿炖菜,还有家常菜:过油肉,糖醋鱼,鱼香茄子,醋泡花生,醋发芥末木耳,番椒肉丝,姜水醋皮蛋,虎皮豆腐等。
山西人爱吃醋,会酿醋更会酿酒。
甭管城外饿死多少人,城内米醋飘香汾酒醉人依然如故,传承与礼法,也在这诱人的酒菜香味里得以升华。
第60章远亲不如近邻
酒过三巡,菜就是桌上那些,赵县丞摆手让唱曲儿的伶人退下。
看着伶人丰腴的身姿出了屋门,心中叹息,竟是没有一点兴致。
县里乡勇一千八,衙差捕头七人,在这黄土山沟里算是无敌的存在。
城外盗匪横行,杀人越货者比比皆是。
虽然养着这么多人,却还是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乡勇所用钱粮是四家按分摊的人数,各自承担。
因为自己招呼着官面差事,只分担二百人嚼用。
李家财力底蕴深厚,虽然城外万亩良田绝收三年,凭着族中走关外的商队,仍然衣食无忧,因此承担了八百人的吃喝。
黄家,杨家族产中等,各自分摊三百人的费用。
昨天本打算派人进道观劝说一二,也让道观捐些联防银子,县里再出面去吊唁,毕竟远亲不如近邻。
若是县城遭到流民围攻,还有山上这支外援在,总好过困守孤城。
谁知事与愿违,刚出城一个时辰,这三百人就一路哭嚎跑进城内。
很多人还屙尿了裤子,三魂丢了两魂半,连文武双全自称飞将军的李家大公子都被人抬了回来。
见赵县丞放下筷子,三位家主也都放下杯筷,掏出手帕擦拭一番。
桌上的菜仅是浅尝,各人家里都不缺这点玩意儿的。
赵县丞咽口茶说:“李兄,大公子情况如何?”
“说来惭愧,文山平时吟诗作对,舞刀弄枪,没把天下豪杰放在眼里。
昨天在山上摔了跟头,也是好事,总得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孙郎中已瞧过,身子骨无损伤,将养几日便可。”
身旁的黄,杨两位员外心中畅快,李家公子仗着家中有人在太原府和大同卫当差,商队游走关内外家资不菲,平时娇纵跋扈惯了。
昨天在山上赚的灰头土脸,抬回来的时候,浑身臭味飘满大街,李家脸面都丢到太姥姥家了,还在这儿硬挺。
这种事只能心里偷着乐,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杨员外说:“此番道观落了县里面子,全是依仗这两个外来道人,看来他们不是来挂单的。”
黄员外沉吟道:“要不,去请王千户来一趟?”
李员外把茶杯一顿说:“请他?没个几千银子能请动吗?请来吃喝拉撒哪年才能走?”
这年月请卫所军兵,来一千兵得准备一万人的粮草,敢说不字说翻脸就翻脸。
屠了县城哭都找不着坟头,过后人家上报流民破城,卫兵救援斩首多少云云。
李家在府城当差的子侄来信,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与当地卫所有联系,连府城的兵都不可信。
这老黄平时没准谱,张口净是馊主意,当真是废物一个。
赵县丞思忱片刻说:“那个王三背负多条人命,本是亡命之徒。
“好死不死惹了道门,道门虽然落势,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千年传承,不是区区匪兵能撼动。
“此番与道门结下仇怨,这些乱兵流民就有戏看了,道门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诸位可还记得当年六扇门?”
几个员外伸长脖子问:“赏金猎人?”
“没错,二十多年没听过消息,人们都忘了这些高来高去的人物。
“赵某认为,六扇门一定是断代了,后辈没有能挑大梁之人。
“此番根据城门守卫和上山的乡勇禀报,来的两人都是半大小子。
“虽然年龄不大却武功惊人,但又没出手伤害李家大郎,说明年轻而不莽撞,行事很有分寸。
“此二人头天来,今天就悬赏诱捕凶犯,定然有所依仗,毕竟当年六扇门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
杨员外问:“赵兄的意思,他们可能是六扇门的人,咱得交好此二人?”说着看看李员外。
“杨老弟,甭看我,李某岂能因公废私,在太原府任书吏的文和来信,聚集在河套的乱兵已达几万人,很快便会南下。
诸位,情形越发危及,各州府请援奏折密集发往京师。
咱们都知道,朝廷调集兵马,筹备粮草,选将选帅非一日之功,关键时刻还得靠咱们自己。”
见另外两人不说话,赵县丞沉吟道:“李兄所言甚是,赵某认为,陕甘边卫十三家共同举兵,非短时可平,将来如何走向,谁也拿不准。
咱们地处偏僻,一旦有事,赵某是不指望朝廷兵马来援,还是李兄那句话,真有事,得靠自己。”
黄员外说:“赵兄有什么打算尽管说,都是为这座城不是。”
“好,别的不说,咱们四人从小就认得张成道长,哪家都受过其恩惠,虽然他那二徒弟犯浑,但现在主事的应该是太和山来的那俩道士。
所以于公于私,县里都应上山前去祭拜不幸遇难的张老道长,顺便也了解一下这新来的道士究竟有何心思。
若是真能与县里联手,城外有了这个助力,咱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李员外站起身说:“咱们就按赵县丞说的办,另外,我回去给文山的大舅梁发奎写信,让他找几个硬手来,咱这些乡勇,真遇着事都是他娘的怂包。”
众人心说,将熊熊一窝呗,也没人和他抬杠,随即商议了进山祭拜的事项。
两天后,十辆骡子车出了西城门,直奔龙虎山而来,一顶四人抬青布小轿走在车队前头。
走到右拐进山的路口,看见不知何时在路口东西两侧,各搭建起了近十丈长,五丈宽的芦苇席棚。
坐在轿中的赵县丞心里清楚,方圆百里有芦苇的地方,一是黄河滩,二是龙虎山后的山坳里。
那个长十八里的山坳,四周峭壁隔绝,不知这些道人是如何割苇编席的。
看见棚子里有桌椅,赵县丞吩咐停轿,迈步走进凉棚,顿感清凉许多。
正在挖坑的道人大多认得赵县丞,纷纷打招呼:“赵大人好,这是要出门啊。”
“见过赵老爷,气色不错啊。”
“赵大人步履矫健,身体越发硬朗。”
“诸位不必客气,今天赵某是上山祭拜张道长头七的,这些芦苇和油竹从何而来?”
“赵大人,您是这中阳县老人啦,真不知道后山天坑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