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重复!!!
第102章不下心发了两遍!实在抱歉!
第一章 倒霉公子
靖云二十年,燕王云贺江谋反未果,在宫墙前自刎而死。燕王府上上下下百来口人,一并拿下,昔日光辉万分,如今待罪之身。
纵使燕王的两个儿子年纪轻轻,战功赫赫,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也难逃一死。
可怜燕王的小女儿云溪刚满四岁,虽保下了性命,但没了家,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养在了宫中,与其说养,倒不如说是换了个坏境自生自灭。
寄居在皇宫之中最偏僻的小宫殿里,本来可以风风光光地当个郡主,现在却是皇宫里头唯一一个姓云的小姐。
十年了,春去秋又来。
云溪伏在案前,翻看着古文诗词,书页已经被翻得十分破旧了,可她每日清晨还是喜欢来回翻看。
“小姐,天凉了,披件衣裳。”荣姑姑是宫里头唯一心疼她的,也不嫌弃她罪臣之女的身份。
云溪肩上多了件鹅黄色的锦缎斗篷,带了些脂粉的香味。
“姑姑费心了。”云溪知道这又是姑姑从某个宫里拖别个宫女带出来的不要的衣裳,怕她着了凉,瞧这领口用丝线纹着的小朵茉莉,很是精细。
荣姑姑看着云溪,十四岁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但比起同龄的女子,她有些纤瘦。十年的朝夕相处,两人之间早已生出了亲情,生活窘迫,她们相依为命。
风吹动了窗口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云溪缓步从阁楼上下来,站在庭院里的枫树前,枫叶红了半边,三三两两的落叶簇聚在她脚边,她抬头望着天空,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谁不渴望自由呢?
“小姐,明晚就是皇上为九公主设的生辰宴,我去替小姐取几件发饰来。”云溪不许她自称奴婢。
“往年都没有这般劳神费心,这次怎么操心上了?”宫宴上的云溪总是坐在最角落,无人问津,她穿什么自然不会有人在意。
“明年小姐也该及笄了,我们小姐落落大方,毫不逊色那些公主们,好生打扮一下,这次宫宴上可有不少小公子。”小姐长得美,性格也好,她有一种望女成凤的感觉。
“原来姑姑想让我早点嫁出去,我才不呢!我要一直和姑姑在一起,等云溪长大了,要给姑姑买一座大宅子。”云溪笑着揽住了荣姑姑,将小女孩的娇憨展现得淋漓尽致。
“要那么大的宅子干什么,如果我要找小姐你,岂不是还有雇一辆马车?”
云溪最终还是拗不过荣姑姑,任由着她去寻些简单的首饰了。
这一天也尽是在无聊中度过了。
入夜之后,云溪坐在窗口呆呆地看了好久的月亮,再次将脑中破碎的回忆翻出来。四岁之前,她也是个受宠的小公主,她依稀记得温柔的母亲,和蔼的父亲,还有两个经常给她买礼物的哥哥,虽然记不清他们的脸,但那些回忆给她满满的幸福感。
云溪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午夜了,灭了烛火,她睁着亮闪闪的眼睛,侧着身,盯着淡粉色的床幔。
阁楼的窗户年久失修,轻轻一推就开,所以早早地被云溪卸了下来,重新装上了一层木质的镂空卷帘。
隔着床幔,云溪见窗口人影婆娑,有些心惊胆战,裹紧了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
卷帘被风掀起,一个人影闪过,云溪屏住了呼吸,她的床前站了一个人!
“没睡着吗?小公主。”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是贴着她耳朵说的一样。
说着便掀开她的床幔,云溪惊得坐了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她怕被他杀人灭口。
“你想干嘛?别杀我。”她轻声说道,话语里带着颤抖。
那男人也上了床,将云溪堵在狭小的角落里。
“躺下。”他用匕首指着她的脖子。
云溪乖乖照做。
男人在被子里搂着她的腰,云溪一激灵,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她知道,她的后腰处被匕首的刀柄抵着。
突然,楼下一阵躁动,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男人拍了拍云溪的腰,云溪坐了起来。
荣姑姑点着烛火,阻拦不住将军的步伐。
“魏将军,我们小姐的闺房,你不能……”
微弱的烛火之下,魏胤池隔着床幔,看见了身穿素衣的少女,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小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
吓到她了吗?
“多有得罪。”魏胤池退了出去,在荣姑姑的带领之下,下了楼,萦绕在鼻尖的少女的甜香久久不散。
云溪被陌生的男人扼住脖颈,男人从她后颈处扯下一条项链,便从窗户溜走了。
这不是什么名贵的项链,红绳上只有一个镂空的木球,里面放着她喜欢的香丸。
她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起身下了床。
来到案前,点了一只蜡烛,燃上熏香,从床上扯下锦被,细细地熏染着。陌生气息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侵犯,她要将这里重新染上她自己的味道。
第二日一早,荣姑姑就将云溪叫醒了,云溪一夜没睡好,提心吊胆了一整晚,所以今日她的脸色更显苍白。
“小姐昨晚被吓到了吧,魏将军不是坏人,只是一时鲁莽,加上抓贼心切,也怕小姐安危受到威胁,小姐怪我吧,没有拦住将军。”荣姑姑露出愧疚的神情。
“怎么能怪姑姑呢,我是没休息好,不打紧的,继续梳妆吧,姑姑都挑了些什么好看的发簪?”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来,“姑姑什么时候得空请个宫人来将阁楼上的窗户修一修,入秋了,夜里风吹着有些凉。”其实她是害怕不速之客。
这扇窗坏了好久了,是她不想修,她喜欢微风拂面的感觉,喜欢风吹动银铃的声音,可现在她想把这扇窗封得死死的。
“是,小姐。天凉了可要多注意身体,染了风寒可不好。”
“这支羊脂色茉莉小簪真好看。”云溪拿起簪子,冰冰凉的触感握着很舒服。
“我瞧着这小簪太素了。”
“就要它了,总不能穿金戴银,让你家小姐我喧宾夺主吧。”
“好好好,都听小姐的。”
荣姑姑刚替云溪梳了个发髻,就听有人在门外喊着云小姐。
云溪披了件外衣就出去了。
只见魏胤池站在庭院中间,有枫叶飘落,落在他的雪白的衣袍上,与袖口红色的绣纹相得益彰。他的黑发也没有像昨日一般全部束起,而是绑了一半的发,用玉冠竖着,多了几分浪荡阔少的意味。
“云小姐,魏某特来赔罪,昨夜贸然闯入小姐闺房,让小姐受惊了。”眼前赔罪的将军也不过是十九少年。
“将军为了宫中安危,云溪理解,不会怪罪将军,将军也不必自责,劳烦将军一大早就赶过来,云溪尚未梳妆,多有怠慢,还请将军多多海涵。”她不敢让魏胤池来殿内喝口茶,稍作歇息,怕落人口实,不仅毁了自己的清誉,还坏了将军的名声。
小小的庭院中,两人不远不近,尚未梳妆的少女面色有些苍白,被刚升起的太阳一照,小脸上泛起若有若无的红晕,顿时明艳起来。
微凉的风吹得魏胤池心痒痒,或许那一双含情眼在暗中作祟。
“早就料到云小姐善解人意,不会埋怨魏某,但魏某罪还是要赔的。昨夜魏某不经意瞥见小姐的窗户坏了,不如魏某就替云小姐修缮窗户吧。”
不等云溪开口说话,魏胤池便对着庭外喊了一声,四五个侍从提着工具到了云溪面前,云溪叫上了荣姑姑来指导他们的修缮工作。
魏胤池就坐在枫树下的石凳上,右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石桌上的瓷杯,顿觉口干舌燥,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凉茶。
“魏将军,这茶凉了!”云溪惊呼出口,提起长裙,跑至他面前,双手夺下瓷杯。
而魏胤池已经抿了一小口。
虽是凉茶,却很清爽甘甜。
“无碍。”魏胤池伸手来抢她的茶杯。
“这瓷杯,云溪喝过了!我去给将军拿新的。”她手指扣着杯子,眼神闪躲,匆忙转身跑进屋。
魏胤池拇指抚过下唇,嘴角上扬,勾起好看的弧度,许是气候宜人,小院中百花未败,在庭中坐上片刻,觉得心旷神怡。
他扫过一旁的花圃,不懂园艺的他叫不出花的名字,但那些蔬菜还是通俗常见,宫墙之内,在花圃里养菜的还是前所未见,新奇感油然而生。
屋内的云溪捣鼓了小半会,才给魏胤池沏了一壶新茶,虽然不比其他宫里头的,但也算是有名字的茶水,总比她自己瞎泡的茶好。
给他换了个新杯子,倒上半杯热茶,云溪心中舒了一口气。
可她不知道,刚才她进屋泡茶时,魏胤池偷偷掀开了茶盖,细细琢磨了里头的料,大抵是雪梨,黄瓜,再加了点蜂蜜,所以甜而不腻。
云溪进进出出,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她用帕子轻轻擦拭着。
“魏某一早前来打搅云小姐了,只是今日恰逢宫宴,才能名正言顺地来探望小姐,过了今日,只怕魏某再站在小姐面前,小姐也不识得了。”魏胤池笑着。
“将军风姿过人,气宇轩昂,云溪一眼,怎会忘记。”话音刚落,云溪却听着自己的那番话像是说给将军听的情话一般。
“那云小姐真是个小骗子。”
“什么?”
“魏某以前可是抱过云小姐的,那时在下也不过七八岁样子,现在还是记得当时云小姐只有这么点大,走路还走不稳,口齿不清地叫在下哥哥,现在倒好,云小姐忘得一干二净,可不是个小骗子吗?光说这些漂亮话来搪塞我。”魏胤池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小云溪的身高。
云溪哪里知道魏胤池竟如此擅长与人交际,原以为将军是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冷面公子,但这时他白衣黑发,剑眉星目因脸上的笑意舒展开来,少了几分凌厉的锋芒。
“魏将军好会打趣云溪,这么说来云溪还要叫将军一声池哥哥。池哥哥可是甜言蜜语哄了不少姑娘?云溪也成了其中一条落网之鱼。”她坐在魏胤池对面,单手托着下巴,脸上的婴儿肥将大眼挤成弯弯月牙。
“魏某句句属实,儿时的却与云小姐有一面之缘,现下觉得与小姐相谈甚欢,很是投缘,不如私下里你我就以兄妹相称。虽然我们之后宫内宫外相隔两地,但魏某保证,他日小姐出嫁,在夫家受了欺负,在下第一个冲出来替小姐收拾坏人。”他说这些话时,眼神坚定真挚,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那云溪恭敬不如从命。实不相瞒,云溪在宫中孤苦无依,举步艰难,将军视我为妹妹,云溪必报以真心。至于出嫁,不知道以后是哪家倒霉的公子把我娶回家。”
我愿意当这个倒霉公子。
魏胤池暗自想着。
清风白日,两人并肩而立,云溪兴致勃勃地同魏胤池讲着花名,显然是对牛弹琴了,魏胤池望向花圃的眼神兴致缺缺,时不时偷看云溪,眼里却放着光芒。风将两人的长发缠绕在一起,也拨乱了少年情窦初开的心弦。
第二章 无耻狂徒
“公子,云小姐的窗户已经修好了。”
“你们先去院外候着吧。”
真是不解风情,也不知道多修一会儿。
可实际上窗户早早修好了,他们还在楼上观望了一阵自家公子谈情说爱,若不是荣姑姑催得紧,他们还要在窗口多趴一会儿。
魏胤池没想到早晨的时光如此短暂,这就要和云溪告别了。
支开了下人,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碧玉步摇,玉雕的白梅晶莹剔透,白壁玉石最适合她了,定衬得她肌肤如玉,面若桃花。他找准发髻,将步摇插进她的发间。
云溪还未看清是个什么东西,魏胤池就已经完成了一切动作。她俏皮地左右摇了一下头。
白玉坠子也随之摇动,玉石相碰,清音入耳。
是他想象的样子。
魏胤池定定地看着云溪,缓声道:“见面礼。真好看。”
“等等,我也送你个礼物。”云溪急匆匆跑进屋,直奔自己的房间,在楼梯口撞到了荣姑姑,特地叮嘱荣姑姑拦住魏胤池,不许他走。
片刻后,她才跑出来,生怕魏胤池等不及她,提前走了。
“这是云溪学着书上绣的发带,池哥哥不要嫌弃。我房内多是女子用的东西,这发带前不久刚绣完,本想着懒得梳发时随意绑绑,现在送与你了,不要觉得简陋才好。改日,再送像样的礼物。”
“我很喜欢。”他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衣袖。
“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小云溪。”他这语气倒真的像个哥哥。
魏胤池转身离开。
“谢谢你的礼物!”魏胤池一回头,就看见云溪站在树下,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真美。他的手这些年都握着剑,怠慢了一直喜爱的书画,这次回家,一定要画几幅过过手瘾,更何况他已经取到风景了。
“小姐,小姐。”荣姑姑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人都走了,还看呢。”
“姑姑,你取笑我。”
“魏将军着实不错,早上小姐前脚嘱咐我修窗户,后脚魏将军就带人来修了,小姐和魏将军真是心意相通。方才你们一同在庭中喝茶,真是郎才女貌。”荣姑姑十分看好这对年轻人,魏将军看着对小姐有些意思,爱慕的话都到嘴边了,小姐年纪还小,不太懂男女间的情爱,她得好好开导开导。
“荣姑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都要对魏将军以身相许了。”云溪连忙将话题引到荣姑姑身上。
“年轻几岁哪够啊,起码也得二十几岁,才勉勉强强。”
“荣姑姑在云溪眼里是最漂亮的,你要是年轻二十几岁,那魏将军都配不上你。”
这一天过得格外充实,可能是魏胤池来过的原因,云溪的嘴角一天都没有下垂过,在荣姑姑耳边叽叽喳喳了一整天。
傍晚,云溪换上了一件不出挑的裙装,月牙白的罩衣,淡蓝色的烟纱裙。她赌定前来赴宴的年轻女子都偏爱粉色、黄色这些明艳动人的颜色,不愿引人注目,所以她穿着素净。
晚宴之上,她照旧坐在偏僻的角落,糕点刚端上来,她便用手抓了一块,大衣袖一挡,悄悄塞进嘴里,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又偷偷藏了两块在袖子里,准备带回去给荣姑姑尝尝。
对她来说,晚宴最大的意义在于吃好喝好,一般那日的午膳云溪直接省去了,等着晚上肚子里能装更多东西。
“小溪,你又馋嘴。”坐在隔壁的李大人忍不住出声。
“李大人,今年怎么是你坐我旁边,怎的了,严大人升官了?”
严大人隔着李大人朝云溪挥了挥手,气得李大人吹胡子瞪眼。这两人算是朝堂上业绩做得最差的两个了,年年坐在云溪旁边,一来二去搭上了话就自来熟,但偏偏两人互相不对头,冤家路窄。
“今日是九公主的生辰,听说九公主沉鱼落雁,小溪你在宫中那么多年,可曾见过啊?”李大人捻着胡子问道。
“见过几次,李大人你看,九公主就在前边。”云溪说着,指了指那个方向。
“小溪,你太为难我了,那么远,我可看不清。”
远远地云溪就见着一个粉色的身影,听说皇上宴请了不少青年才俊,都是为了给这个最受宠的小公主挑个好夫婿。
云溪不懂帝王家的心思,摇了摇头,继续埋头苦干。
“一年不见,小溪好像长高了不少,面上水灵了不少,瞧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比去年好看了不少。”严大人一边挑着花生米,一边用筷子对着云溪指指点点。
难道她去年眼睛是鼻子,鼻子是眼睛的吗?云溪暗自腹诽。
一盘桂花糕很快见了底,李大人贴心地将自己的那一盘端给了她。
吃得正欢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踢了一脚她的凳子,她一激灵,脸差点贴饭碗里了。
她愤愤侧身,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背影,他的衣服上银线绣着蛇纹,好是华贵,可惜不长眼。
哪知那男子竟然回头了,与云溪四目相对,他狭长的眼睛朝着云溪眯了眯,像是老鹰锁定了自己的猎物,看得云溪心里发毛,就认怂地避开眼,缩起了脖子,假装和李大人说话。
等那男子走远了,才问李大人。
“李大人,刚刚那男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后浪真是要把我们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年年新官上任,我这公家的饭,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李大人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严大人你今晚又要送他回家了。”
两个大人住在同一个胡同里,以前就是因为严家的鸡早上总是吵着李家人睡觉,两家才成了对头,两人其实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但明面上谁也不给谁面子,不过每年李大人喝醉了,都是严大人背回去的。
云溪听不见前面那些皇室贵族在说些什么,反正没人管后面的混子,便溜了出去随意逛逛。
她不知道她刚出去,席上一位刚落座的男子也跟着离席。
还是湖边最舒服。云溪靠在假山旁,惬意地向池子里踢着小石子,心满意足后,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找些什么,屁股高高撅起。
“喂,你在看什么?”黑衣男子学着她的样子踢了一块石子,正巧命中她的屁股,云溪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云溪见来人是这个黑衣男,想起他冷冷的眼神,打了个寒战,但气势上不能输,毕竟是他动手在先,她在理。
“喵呜~”假山洞里发出一声猫叫。
“小白!”云溪懒得再和他争执,蹲下身来,左手挽着右手的大袖子,露出一大节雪白的小臂,她朝假山洞里伸着手,一边还轻轻叫唤着小猫的名字。
“这名字谁取的,好土。”
云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引小猫出来,这个黑衣男真是讨厌至极,这个名字明明很可爱。
不一会儿,一只胖胖的橘猫从里边爬在出来,懒懒地在云溪手边蹭着。
“哈哈哈,它不是叫小白吗,怎么出来一只大橘。”男子被逗乐了,胖猫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慵懒中带着些殷勤,继续讨好云溪。
云溪从袖口拿出一块糕点,它向前一扑,糕点到嘴,便摆着尾巴,屁股对着云溪,头也不回地溜进了假山里。
“你好吵啊,它叫什么关你什么事?”云溪拍拍裙子站了起来,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原以为可以居高临下,没想到还是没有那黑衣男高。
“小公主,还不回去吗?都快上菜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本该让人觉得稳重,但配上他戏谑的语调,只给人轻浮的花花公子之感。
可云溪听着这句话,连叉腰的动作都顿了,昨夜那个刺客也是这般低沉的声音叫她小公主,她再抬眸有些胆怯地看着黑衣男,他穿着华贵,摇着一把黑色题字的扇子,明明已是秋日微凉,也不忘耍帅,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应该不是他吧,云溪看着不像,他不是飞檐走壁的料。
“怎么了,被小爷英俊的面庞迷倒了?不如和小爷一块儿回南夏,小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让你当小爷第七个老婆。”他走近几步,合起扇子,挑起云溪的下巴,微微弯腰,温热的鼻息洒在云溪脸上。
云溪急忙推开他,谁知他倒是纹丝不动,反而将力反弹到了自己身上,她踉跄了几步,忘了自己还站在石头上,一脚踩空,便要仙女下凡,头先着地。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男一个健步冲过来,只堪堪抓住了一根云缎裙带。云溪不仅摔得疼,心里也气得难受,爬起来就夺过裙带,背过身去系好。好在她抓得紧,才没叫那个无耻狂徒看到分毫风光。
“登徒子!本姑娘告诉你,我不是公主,另外,我见过的美男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本姑娘瞧不上你,你也不必自作多情!最后,此地,你我梁子结下了,再也不见!”她用右脚狠狠跺了两下地,撂下狠话,扭头就走。
“尉迟星纪,小爷的名字,记好了!”他摇着扇子,吼了一嗓子。
再也不见?我偏偏就要在你面前晃。
尉迟星纪想着云溪气鼓鼓的样子,真像一只炸毛的小奶猫,他展开修长的手指,手心里躺着一条普通的项链,他捏着木球,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嗯,花果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那抹蓝色的身影已经跑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不急不躁地跟了上去。
欺负小姑娘的感觉,真是好啊。
第三章 烈火焚情
“李大人,你知道南夏的二皇子是什么来头吗?”云溪赶紧请教博学多才的李大人。
“二皇子啊,那可不得了,美眷家中藏,六房老婆,现在好像在四处找第七房老婆吧,小云溪,他不会将魔爪伸到了你身上了吧,哎呀,我可怜的小女娃啊……”真不知道这李大人酒后吐的是不是真言。
“小云溪啊,你可要离南夏那二皇子远一些。我听说啊……”严大人离席,附于云溪耳边,“二皇子还有花柳病。”
“哎哟,谁踢我!”严大人挺直腰杆,转身倒要看看是哪个混小子,看衣着,惹不起,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严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回席了。
“少给我听坊间的传闻。”尉迟星纪故意发出很大的合扇声,眼皮向下,俯视着云溪,眼神之间是满满的不屑,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声轻哼。
“小云溪,你认识那用鼻子看人的小公子?”严大人待他走了,才敢开口问云溪。
“他就是南夏的二皇子。”
“什么!那我说他坏话不会被他听见了吧?我明明说得很小声。”严大人急得连花生米都夹不住。
“可你和我谈这些名人轶事时,声音总是很大,而且,贼眉鼠眼。”云溪实话实说,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
严大人真是无言以对。
盛宴的前头热热闹闹,一心为九公主庆生,后头同样热闹,喝酒吃饭聊聊市井传言,好不快活。
九公主作为晚宴的主角,一身淡粉色的望仙裙,袖口上银丝线勾出几只蝴蝶,缀以雪白的玉腰带,身若扶柳,人比桃花,细长的眉毛勾勒成远黛,双眸水光潋滟,含了一汪春水,轻描淡写的妆容却把好些浓妆艳抹的大家闺秀比了下去。
美则美矣,可举手投足之间风情十足,少了几分少女该有的天真纯洁,纵使粉色是少女心事的颜色,云初还是演绎出早熟的水蜜桃的感觉。
云初是皇后所生,上头还有一个疼她的同母哥哥,仗着背后权高位重,横行宫闱,常常侍宠生娇,宫里头的人见了她都绕道走,但她身边不乏阿谀奉承的世家小姐。
这会儿,胡家千金胡思娇正巴结着云初呢。
“九公主,今天隔得老远我都没认出你来,还以为是仙子下凡呢!这一众的青年才俊中,我看只有魏将军与你最相配,今晚魏将军可是偷偷看了你好几眼呢!”她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云初最喜欢别人拍她马屁了,她挑了挑精致的眉毛,一副很难不认同的样子。
她看向魏胤池,魏胤池和一旁的几个大臣聊得正欢,丝毫没有要和她暗送秋波的意思。
这谈笑风生的样子,一下子让云初想到了今天一早,她起了个大早准备自己的妆容,派贴身宫女去京城最大的首饰阁取今早新出的落梅玲珑玉步摇,那可是易芊的新款步摇,今天才出的,在京城的世家小姐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她本想今天戴上它艳压群芳,哪知仅此一支的步摇竟被人捷足先登,一问,才知道是魏胤池的人。
原以为,他要送与她作生辰礼物,她心中又惊又喜,哪知她一路尾随魏胤池,他竟然和云溪那个贱蹄子有说有笑,还把步摇送给了她这个不识货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云初面上笑着,手指却绞紧了帕子,不教训教训云溪这个狐媚子,她就枉为九公主,今日便要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离她的男人远一些!
躲在角落的云溪还不知道麻烦即将找上门来,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母后,初儿昨夜梦回儿时,梦醒才记起似乎有个比初儿小一岁的妹妹。皇兄皇姐们嫌初儿幼稚,不陪初儿玩游戏,只有那个妹妹陪着初儿玩,后来,初儿学习读书写字了,在南书房里盼啊望啊,都没等来妹妹。”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云溪未曾读过书吗?
云初刻意隐匿声音里的锋芒,用自以为天真烂漫的语气让这番话成为无心之语。
坐在前头的大臣们竖起耳朵,宫墙里头的秘事在市井上传开,他们可是立了头等大功,就等着捕风捉影,宴席一散就和自家夫人躺在床上,聊聊不为人知的宫中秘闻。
九公主的妹妹?莫不是那个谋反的逆臣留下来的孽女?
啧啧啧,忆往昔,燕王江北一战成名,何其风光,现在女儿竟沦落至九公主呼来唤去解闷的玩物,连书都没得读,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看看曾经不受重用的胡开炳,咸鱼翻身成了万众瞩目的大理寺卿。
天子脚下,这些大臣不敢议论,但他们彼此交流眼神,暗潮汹涌。
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母后,方才初儿还看见了妹妹的,她怎的坐在最后头,初儿想让她坐过来。”云初使出了撒娇的把戏,见皇后望向皇上,她便双手缠上了皇上的手臂,像个孩子似的摇着他的衣袖。
“父皇,好不好吗?”
“今日初儿生辰,初儿说了算。”云初眼里灵光一闪,父皇还是会答应她无理的要求。
不明缘由的云溪莫名其妙就被搬到了宴席前头,只能和云初并肩而坐,这把李大人和严大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云溪不喜欢这个九公主,想起小的时候四皇子云复给了她一颗糖,云初不仅抢了过去,隔了两天还记仇地将她推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她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自此就苟且在小小的泠香殿里头,懒得和这些皇子公主交朋友,生怕丢了小命。
坐是坐下了,不过每一刻云溪都觉得如坐针毡,这周围倒有不少熟人,一众皇子公主,有的对她笑,有的不待见地翻白眼,云溪觉着自己在这儿看了一台戏,戏台上的人画着各色的脸。
这是,尉迟星纪!
他还是十足的浪荡,邪气的眼睛一路锁着她,云溪皱着眉,别开眼。
视线触及到魏胤池时,她露出稍许笑意,微微点了一下头,魏胤池回以浅笑,伸出左手来,撑着头看她,他的左手手腕上,居然系着她送的发带!云溪感觉脸上发烫,便低头装着在看盘子里的那条鱼。
即使她埋着头,但仍然能感觉到有两道炙热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真是要把她烤焦了。
不对,还有一道,是云初,若说前面两个男人的视线是亲近,那云初就是要杀了她,还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了不得的小祖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明明互相看不对眼的两个人,现在却要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
胡思娇见着云溪落座,生生隔开了她和九公主,现在连悄悄话也说不成了,于是,她晦气地干脆朝一旁挪了挪,上唇向上撅起,皱着圆钝的鼻头,眯着眼睛斜视一眼,漫不经心地对着云溪冷哼了一声。
忽地,有什么东西在她狭窄的眼眶里一闪而过,她涣散的眸子瞬间集中到云溪发间斜插的玉步摇上,女人对金银首饰的洞察力是与生俱来的,她胡思娇便是天生的珠宝鉴定师,想到这,她高傲地昂起了插满珠钗的头颅。
云溪在宫中处处受打压,想来用尽全部家当也买不起这支步摇,真不知道她从哪儿搞来的赝品,还想鱼目混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对比之下,胡思娇的优越感倍增,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踩着云溪,来对比烘托出她自己这一朵红花。
“云小姐,如此盛大的宫宴,怎穿得这般素净,九公主生辰,难道不应该好生打扮,以表重视?”胡思娇最擅长挖苦别人。
“哎呀,不好意思啊,云小姐,我忘了你现在在宫中无名无分,吃的穿的用的也不可和公主相提并论,想必这身行头已经是最昂贵的一套了吧。改日我差些人给妹妹做几套好看衣服,也省得让我们京城圈的大家闺秀给别人落下了话根。”她脸上装得大方懂事,谁不知道她在暗嘲云溪穷酸落魄。
“云溪多谢胡小姐美意,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胡小姐总是贵人多忘事,前年便说要送云溪几套好看衣裳,云溪日日盼,夜夜盼,到底是没有等来胡小姐,真不知道胡小姐许诺了多少官家小姐这样的事,做衣裳做了两年都没有做到云溪这儿。”云溪丝帕掩面,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一头轻轻在两眼下方点了点,作落泪状,微微向下压的兰花指更惹人怜惜,下垂的眸子缓缓向上抬起,水灵灵的双眼似有汩汩泪花向外涌。
既然胡思娇挖苦她,那她就顺着她卖惨。名门小姐又怎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尽会说大方话取笑人,实际上抠门得不得了。
云溪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不少世家公子为之心颤,开始在席间窃窃私语,说着胡思娇真是尖酸刻薄,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都不放过,他们还互相倾诉,自家妹妹也曾哭着回来说胡思娇欺负人。
胡思娇急了,她挤了挤干巴巴的双眼,半点眼泪都挤不出来,只能焦急地望着云初,待她解围。
“都是姐妹,云溪妹妹不必斤斤计较,明日姐姐就差人送几套好看衣服来。”云初亲昵地拉着云溪的手,暗自埋怨胡思娇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倒成了她斤斤计较了,她懒得再辩解。
你方唱罢我登场,工部尚书之女刘凝一脸艳羡地遥指云溪头上的玉步摇:“云小姐头上的玉步摇真美,衬得小姐人比花娇。”
底下马上躁动了起来,各家小姐交头接耳,这玉步摇不是今天才出的新款吗?她们见都没见上一眼,只是早早看过易芊大师的画纸。怎么会在她头上,这不是千金难求吗?
不过有一说一,这支步摇在云溪头上没有半点违和,似乎本就该属于她,一步一摇,落梅点点,白玉叮当,似是白梅落发间。云溪尚未长开的脸已有了美人的长相,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唇中一颗圆润的唇珠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席间年轻男子生出一种与她共白头的冲动。
云溪的母亲褚烟萝当年便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只可惜天妒美人,据说,那一晚宫中火光漫天,褚烟萝就在烈火中起舞,如一只灵动的火蝴蝶,终是归于尘土。
皇后目睹了一切,自那之后,就见不得火,甚至不喜红色,一入夜,偌大的宫殿也仅点一只烛火。
但云溪不信,不信坊间的传言,不信娘亲会抛下她。
“她头上的莫不是赝品吧?”
“肯定是,看她这穷酸样,怎么可能买得起?”
遇着美人,女人之间就格外团结,见不得云溪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她们要齐心让她站得高,摔得惨。
魏胤池正欲站出来替云溪解围,云溪不愿把他拖下水,轻轻摇了摇头,魏胤池一愣,却没想到把英雄救美的机会拱手让人了。
“云小姐这个小美人,可让本宫惦记好久了,本宫送支步摇又怎样,改日送云小姐一栋府邸。”尉迟星纪真是不嫌事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轻佻的眼神扫过席中说悄悄话的女子,让她们纷纷缩起了脑袋。
虽然尉迟星纪名声狼藉,但却是南夏最受宠的皇子,日日无所事事,心无皇位,倒是让皇上放下戒备地宠爱他,也不会对他有严苛的要求。南夏盘踞南边一方水土,虽说是南边,一条南北的山脉却将云川国围得死死的,所以云川东北两处环水,西南两方靠南夏,云川对南夏很是忌惮。
尉迟星纪的话无人敢回应,官家小姐齐刷刷地望着云初,云初心里咒骂,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二皇子说笑了,云溪未至及笄之年,待到云溪年满十五,二皇子再来问问她愿不愿意当这七房夫人。”
皇上对云溪总是不闻不问,可云溪觉得有时候他看她,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像是怒,又像是喜,像是恨,又像是不甘。
此番无人应答,他接过尉迟星纪的话,眼神落在云溪身上,像,太像了。
第四章 一舞成名
十年匆匆,其间烽火连天,他为战事操碎了心,岁月不饶人,皱纹悄无声息地蜿蜒在他眼角,少了她,这些年他异常孤独。
皇上用指腹慢慢摩挲着衣袖上金色的龙纹,为了这江山稳固,为了国泰民安,忘忧,你先去奈何桥边等朕,等朕完成宏图大业,再与你同渡黄泉。
皇上啊,你爱你的江山,但不爱你的子民,更不爱我。
忘忧一袭红衣,披散的黑发在晚风中飞扬,殷红的唇微微向下,她在高处,他在低处,她昂着脖子垂眸看他的时候,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彩,再热烈的颜色,也温暖不了她冷透的心。
鲜血和红衣融为一体,她强忍着痛楚,走下台阶,轻轻在他耳边留下了这句话,阖上了眼,再也不愿看他,从此阴阳两隔。
不,他没有做错。神游过后,他眼神坚定,握紧了双拳,孤独,是君王的常态,他不需要知己,不需要盟友,他只要一群听话的朝臣。
一阵晚风吹过,携着御花园里的花香而来,沁人心脾。
魏胤池在桌底下气愤地猛敲几下大腿,都怪他不及时站出来,才让尉迟星纪占了便宜,害得云溪被这浪荡狂徒调戏了一番,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有下次!他暗暗发誓,痛饮一杯酒,右手不受控制地砸了一下酒桌,吓得隔壁大臣退避三舍。
尉迟星纪眯着丹凤眼瞧着魏胤池一反常态的举动,瞄了一眼云溪,云溪还在捣鼓手里的螃蟹,原来是郎有意兮妾无意。
小小云溪,怕是要辜负将军的一片情深了。
有他在,保证火上浇油,让这段情缘无疾而终。
他用扇子遮起了半张脸,躲在后面偷笑。
毕竟是九公主的生辰宴,各家都带了些礼物来,嘴上说着礼物寒碜,可拿出来的非金即银,云初看得觉得无趣得很,毕竟她从小穿金戴银,见怪不怪了。
要说新奇,那就是某位不知名的大臣送的一出戏。他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在云初的生辰宴上唱了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也惹得许多个大家小姐莫名伤感。
云溪看过这个爱情悲剧。
虽然最后双双化蝶很是浪漫,但现实中眼睛一闭就什么也没有了,其实马文才也不错,比起那个穷书生不知好多少倍,只是祝英台不爱,那便什么都不是。
云初猛然将视线锁在云溪身上,云溪惊觉自己没有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往昔她总是个饭桌上的边缘人,谁也不会注意她,今朝却仿佛成了宴会的主角。
“不知妹妹可有礼物送与姐姐?”云初果不其然要为难她。
她想说没有,反正出丑便出丑,脸面什么的也不值钱,也不能当饭吃。
可是云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云溪妹妹从小舞姿过人,不如跳支舞送给姐姐吧,妹妹跳舞,姐姐弹琴,好不好?”云初说着便唤人拿琴来,她记得小时候母后请人来教她跳舞,云溪一脸羡慕,在一旁笨拙学舞的样子真是十分好笑。
云初抱着琴,她就是要她没有退路,就是要她当众出丑。
云溪不得已站起身来,这一身,堪堪跳个柔情的舞吧。
“秋水,带云溪妹妹换一身舞衣。”
她早就料到了,云初指定在舞衣上动些手脚。
虽然衣服质地不俗,但都是一众裸露的衣着。像极了书中写的绝美舞姬的装扮。
云溪掩着青色的面纱,一步一动,环佩叮咚,绿色的抹胸紧紧裹着还未发育完全的身段,鹅黄色的长裙系以银铃所制的腰带,雪白的肩头披着罗翠软纱,若隐若现的凝白手臂柔若无骨,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甚是勾人心魂。
魏胤池愤恨地攥着拳头,该死,一个都不许看,眼珠子全都抠出来。
琴声响起,云初故意刁难,忽急忽缓,云溪身子跟着琴声舞动,纤细的四肢柔弱却在舞蹈时充满力量,动作毫不拖沓,足尖轻点,便如飞仙一般,裙摆在空中盛开成一朵花,一头长发倾泻而下,侧披如瀑。
一轮秋月斜挂在树梢,月下女子玉袖生风,她时而徐步轻摇,时而左旋右转,朦胧月色之下,她犹如天外飞仙,今夜就要乘风而归。
云溪极擅舞蹈,常常在宫殿之中翩然起舞,只是一个人的舞蹈,无人知晓,所有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幼时笨拙学舞的样子,可人都是会有长进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一场舞下来,惹得云初气急攻心,连喝了好几杯凉茶才降了火,原想着让她成为跳梁小丑,没想到却是让她一舞成名。
而文臣们已经开始在脑中编写明日京城的热点头条了,此舞,便是要点。
云溪穿着舞衣落座,魏胤池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他解下外袍,一手挽着衣服,便朝云溪走去。
他弯腰轻轻将外袍披在云溪背上,还按住她的肩膀,将袍子裹紧了些。云溪有些受宠若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手足无措,他为什么对她格外关照,他就这么不说一句话,这般霸道,云溪生出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像他的夫人一般。
云溪甩了甩头,许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吧。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将军。”
魏胤池目光炙热地盯着云溪抹了银粉的锁骨,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似是烈酒入喉,他已然醉了,再对上云溪盈盈桃花眼,他双眼湿漉漉的迷离。云溪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耳朵好烫,左右躲着他的视线。
“不许跳舞。”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这倒像是命令,呼出的气让云溪不自然地耸了耸肩。
怎么感觉心跳得那么快?云溪右手交叠在左手上,双手捂着心口,像只受惊的小白兔。魏胤池离得那么近,他想干什么,大家都看着呢!
魏胤池现在巴不得让众人都知道云溪是他看上的人。
“魏将军可别离我的七房夫人那么近。”尉迟星纪举着扇子便来拍走魏胤池停在云溪肩上的咸猪手。
谁知魏胤池一把接住了尉迟星纪打过来的一扇子,直起身子,盛气逼人,仗着他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附在尉迟星纪耳边说了句:“离我夫人远些。”
连云溪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一旁的大臣们都睁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不过魏胤池身上的压迫感太重,明显是魏将军怒了,他们只好大眼瞪小眼,不敢吱声。
下半场宴会照常继续,只是席间各怀鬼胎,又心照不宣互相敬酒吹捧。云溪淡漠地坐着,一舞已经耗尽了她对宴会的热情,对着所谓世家小姐的丑恶的嘴脸,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也无动于衷。
风吹发动,她伸手将墨发别在耳后,双眼无神,在晚风里发呆。
如果父亲没有谋反,她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千金小姐,每年的生辰也会风风光光,何必受这些委屈?为什么要谋反呢?一朝一夕,燕王府成废墟,她一下子没了家,没了依靠。
但父亲,他真的谋反了吗?
父亲好似总是很温柔,但那么温柔的人穿上了盔甲,保家卫国,云溪记得,有一回,父亲满身是伤地回来了,好多好多血,她趴在父亲床前哭了好久。
其他的,云溪不记得了。
可她不相信,父亲会谋反,他爱民若子,这大好江山,他守还来不及,怎么会做那种荒唐事。
但东窗事发之时,云溪只是个小小女娃,纵是其中有惊天大案,让她从何查起?她尚且无法自保,又怎能在宫中翻起大浪?
她满载心事而归,踏在寂静无人的小路上,她背靠着一棵大树,取下头上一根用久了的簪子,在树干上划上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细看这树干上已不知划了多少到这样的痕迹了。
每每遇上烦心事,她都习惯在树上划下一道痕迹,有些事,适合放在心里,她怕是隔墙有耳,就以这种形式告诉大树,刻这一道废了些力气,她回去也能睡得安稳些。
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云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近,直至将云溪的身影都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第五章 一吻定情
云溪全然不知,一手拢紧了魏胤池披在她身上的外袍,一手攥着簪子。
她似乎还能感觉到衣裳上的余温,还有将军身上清冽的淡香味也往她鼻子里钻,明明她在宴席上把这股好闻的味道都嗅光了,此刻,怎么又飘到她鼻子里了?
魏胤池轻柔出声:“云溪。”
他会武功,来得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突然出声,着实把云溪吓了一跳,连带着酝酿出来的悲伤情绪也被吓跑了。
她不停地拍着胸口,抚慰自己惊吓的心儿。
原来是他来了,带来了一阵清香。
“你怎么走路没有声儿啊,把我吓坏了怎么办?”云溪见着是魏胤池,心头倒多了几分踏实感,言语中多了似有若无的娇嗔。
吓坏了,我娶你啊。
“怎么了,不开心吗?”魏胤池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银簪拿了过来。
却见她紧握银簪的手已经泛红,食指处还破了皮,流了些血。
魏胤池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朝着她的手吹气,吹得她手心直痒痒,想将手抽回去,但被他扣得死死的。
“这样吹吹就不疼了吧。”
“好痒啊,我不疼,快别吹了。”
魏胤池只好松了手。
“池哥哥这么晚了怎么还跟着我?”云溪不解。
“谁说我跟着你?难道此地是你开,此树是你栽,我从这儿走过,还要给你买路钱不成?”他想刮她挺翘的鼻尖。
“可这条路上只有我的寝殿。”还是不解。
“本将军就喜欢这条路上的风景。”因为有你,才格外好看。
“我要回去沐浴休息了。”不知道为什么,云溪想逃。
“云溪。”她刚迈出的一小步又被叫了回来,真的是他的声音太有威慑力了,可能是因为日日练兵的原因,将军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能不能陪我一会儿?”魏胤池卸下威严的声音后带着些许委屈,落在寂静的黑夜里,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湖心,泛起一圈圈涟漪,惹得湖上泛舟的人儿怜惜。
云溪回望夜色里的他,依旧是潮湿的双眼,薄厚适中的唇色淡如水。
她想到春日下清澈的湖水,想到夏夜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还有,小狗!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它会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委屈巴巴的时候就像小狗。
“好。”云溪一口答应,其实她抱了私心,她想有个能倾诉的伙伴想了很久了,现在魏胤池就是不二人选。
两人席地而坐,背靠着那棵上了年纪的大树,互诉心事。
“再过几日我便要去边塞守边关了。”他想留下来的,但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为了边塞不被人趁虚而入,他要背负起责任。
“池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一定。”他的手抚过腕上的白发带,等他立了战功,就回来娶她,彼时她已及笄,可作婚配。
“我的父亲也像池哥哥一般,骁勇善战,可惜……”她装作是无心之语,只是想起了有人疼爱的时候,实际上却想试探一下魏胤池,毕竟他的父亲早年总与家父走南闯北。
“燕王曾经征战四方,好不威风,云溪只需记着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不必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可悲,你还有大把锦绣前程。”魏胤池只道燕王昨日光辉,不愿提及他人生的最后一件错事。
“我父亲造反,你信吗?”云溪离他很近,侧过头来,对着他的耳朵轻轻柔柔地问着。
“我不信。”可无从查证,这是皇上心头的一片逆鳞,十年了,还没有人敢碰,而且当年燕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死罪难逃。
有了魏胤池的这三个字,云溪嘴角向上弯起,原来还有人同样相信父亲是无罪的。
“但云溪,不要做傻事,你很聪明,你明白的。”他真怕这十四岁少女,心智尚未成熟,一时冲动,竟要与皇上作对。
“我明白。”她自然按兵不动,可骨子里的倔强让她疯狂地想弄清当年的事情,父亲的逆反,母亲的自焚。
但一切都扑朔迷离。
云溪顺势将头靠在了魏胤池的手臂上,原是想借着他的肩去享受片刻依赖的感觉,奈何云溪身高不够,根本就靠不到他的肩。
她突然间的亲近让魏胤池心中窃喜,他努力将自己的手臂放松,让她枕得舒服些。
夜凉如水,云溪下意识地朝魏胤池身边缩着,寻找温暖的庇护地。
此刻,魏胤池觉得宴席上下肚的几杯烈酒正在翻涌上来,直直地往他脑子里钻,他竟有些燥热,臂弯上女孩柔软的身体真是让他口干舌燥。
他用好听的少年嗓音同云溪讲了好多童年的趣事,他自小调皮捣蛋,因为是府里的独子,仗着母亲的宠爱,常常将府里搞得鸡飞狗跳。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披上战甲的他愈发成熟稳重了,肩负重任,他才有了凌厉的气场。
这温润的声音入耳,云溪便打起瞌睡来,她的头不听使唤地小鸡啄米,在魏胤池的手臂上一点一点的。
四下无人,魏胤池轻轻抽出手,搂着云溪圆润的肩头,将她带入怀中,他终于做了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情,用手揉了揉云溪精雕玉琢的小脸。
借着月光,他用眼睛细细描摹云溪的眉眼,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了温凉的一吻。
不忍云溪在此处入睡着凉,魏胤池一手揽着她的肩,让她落在自己的臂弯里,一手从她的膝盖下穿过,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走近她的寝殿,生怕弄醒她。
云溪半分要醒的意思都没有,梦里有个白衣美男子抱着她,她吧唧吧唧嘴,小脸对着魏胤池的胸口,还一个劲儿地往衣服里头钻。
到泠香殿的时候,魏胤池的衣服都被她拨乱了,荣姑姑看得好不害羞,顾不上避讳,便引着魏胤池上了楼,进了卧房。
都这般亲昵了,云小姐必然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荣姑姑不知自己是留还是走,留了怕打搅小两口的甜蜜,走了又怕小姐受欺负,真是难上加难。于是,她假意离开,偷偷趴在屏风后观察。
窗口的风铃作响,魏胤池起身关了窗户,又蹲在床前。
过几日,他就要整军前往边塞,这小丫头没心没肺,他都没有好好和她告别,希望她乖乖待他归来。
踏出泠香殿,望着楼上灭了烛火,他才一改眼里的柔情,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质,消失在了夜色中。
次日清晨,小贩赶早来街上摆摊,长街两侧的店铺正是开张经营之时,京城从早就开始热闹,一直要到夜里才停了歇息,任风吹一吹一天的火热。
那些来吃早茶的公子小姐,聚着一桌,茶余饭后,聊起昨夜一舞惊人的云溪小姐,各执己见,不欢而散。
茶楼里的说书人,捏着笔杆,掐着胡子,正新编个以云溪为模板的话本。
尉迟星纪一大早就混在酒楼里吃酒,他倚着窗,这一处水上酒楼,他甚是喜欢。清晨的光洒在碧蓝的湖水上,波光粼粼,他脑中好似想起了什么,摇头晃脑地甩着扇子。
京城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第六章 醉生梦死
日上三竿,云溪揉着眼睛醒来了,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好像是她枕在了魏胤池的手臂上睡着了,似乎后来被抱了回来。
睡得脑袋空空的云溪不知自己已成了京城街巷百姓的谈资了。
“云小姐,你醒了。”荣姑姑放下手中的茶水,扶着云溪下床。
她明明没有喝酒,却有一种宿醉的感觉,难道是睡得太沉了?
“昨夜是魏将军送小姐回来的。”
“有点印象。”
“魏将军英勇无双,是京城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喜欢魏将军的人,能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南夏,小姐,可要抓紧些机会了。”荣姑姑一点儿都不夸张地夸奖魏将军,再看看云溪,恨铁不成钢啊,虽说她才十四,但也快到了开窍的年纪了。
不过,魏将军对云溪终归是特别的。
用过早膳之后,云溪照常坐在窗口,准备读些书,可总有人见不得她好,昨夜的计划扑了空,今早便带着人过来算账。
云初假惺惺地带着一排人,他们弓着腰,低着头,手里的托盘举得比人高。
她还真的送衣裳来了。
恐怕只是借着送衣的名义,暗里给她使绊子来了。
“本宫的衣裳太多,日日挑得眼花缭乱,送几条给妹妹咯。”云初旁若无人地在屋里逛了一圈。
她总是这样,好像全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她在人前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对着那些地位不高的人就面露凶相。
她从腰间抽出丝帕:“哎哟,妹妹这儿的香可真难闻,今日本宫大发慈悲,秋水,把本宫常用的香给妹妹换上。”
这意图也太明显了吧,她送的让人怎么敢用?
“荣姑姑,还不给你家主子点上。”秋水这婢子年纪小,狗仗人势倒是学得一套又一套的。
荣姑姑怕香中动了手脚,没有上前,况且,她的主子是云溪。
云初给秋水使了个眼神,秋水就要恶狠狠地向前。
荣姑姑向来是个老实人,不然也不会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沦落至在云溪身边伺候。
云溪立即将荣姑姑拉到身后。
“九公主不喜欢云溪屋里的气味,云溪点上便是了,勿要动怒。”云溪只在人前做做样子,喊她姐姐,她想着这会点了,等她一走便换了。
“荣姑姑在宫中这么多年,怎一点也不懂规矩,事事还要主子亲自动手。春水是个不错的丫头,留下来好生伺候着妹妹吧。”说着便要转身离去,任由着云溪话在嘴中还未说出。
只剩下春水立在院中。
看着就不是个善茬,云溪还真不放心让她做事,就当养几天的闲人,给云初留点面子,隔几天就将她还回掖庭去。
春水真是监视的一把好手。
云溪任由着她看了。
夜里,云溪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身在军营,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往她身上扑,撕扯她的衣服,她拼命反抗。
“啊——”她尖叫起来,这好像是梦,但是她醒不来,粗糙的手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她无处可逃。
她从这些士兵的剑鞘里拔出一把剑,胡乱挥着,可他们如影随形,怎么也砍不断他们的身影。
最后是荣姑姑将她摇醒了。
云溪喘着气,大汗淋漓,屋里的香不对。
她顾不上自己还在恐慌之中,一鼓气冲到窗口一炉熏香边,袖子一挥,推到了精致的熏炉。
“春水,谁允许你换香!”云溪双眼通红,一把抓住春水的衣领,愤怒的云溪莫名大力,直直将春水撞在墙上,提着衣领的双手轻颤。
春水不敢抬头看云溪的双眼,原先她想搬出九公主来压压她。但云溪的眼神像一把利剑,宛若一夜长大,此刻便刀剑出鞘。
云溪腾出一只手来,毫不怜惜地掐着她的下巴,细长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脸蛋,她被迫着和云溪对视,好似看见云溪眼瞳泛着异样的红,如同火烧,她便四处逃避视线。
今天的云溪和往日温柔大方的样子大相径庭,小宫女吓得身体抖成了筛子。
春水被摁着跪在了地上,她连连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对不起,云小姐,对不起,奴婢罪该万死,饶了奴婢吧求求云小姐……”
“为什么换香?”云溪声音有些沙哑,像冰块似的,让人不禁打寒颤。
“是,是九公主,九公主让奴婢这么做的……”
“滚。”云溪不愿与她再废口舌,一脚踢开她。
云初昨晚便收到了春水的口信,说是已将香点上了,就等着云溪做一整晚“美梦”了,今早她等这个好消息等了许久,都没有人送来喜报。
她真是纳闷,再等等吧。
云溪这天脑中全是那些腌臜的画面,半点书也读不进去,云初的目的真是达成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香,竟然引她做这种下流的梦。
听说这种香叫醉生梦死温柔乡,原是用来调情的熏香,不知被有心人在其中加了什么,竟让人在噩梦中一时无法脱身,云溪甚至感觉醒来后神志不清,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揉了许久的眼睛,眼睛总有一种被火灼伤过的感觉,滚烫滚烫的。
那日午后,云溪做了最疯狂的一件事,她将春水关在了一个放杂物的小房间里,将她绑在一张废旧的床上,给她点上九公主的熏香,足足让她在里头闻了三天两夜的香,让她尝尝醉生梦死的味道。
春水被放出来后,面黄肌瘦,双眼凹陷,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她直接被扔进了掖庭。
据说九公主去认领她的时候,她胡言乱语,横冲直撞过去,扯掉了九公主不少秀发,场面相当好看,要不是有宫人拦着,九公主的脸恐怕都被抓花了。
九公主狠狠赏赐了她几巴掌,就把她留下来自生自灭。
不出三天,她就被发现死在了井里,发如枯草,浮在水上,闹得宫里人心惶惶,那口井也无人敢用。
此后几天,宫里入了夜,无人再敢出来走动,而白衣女鬼的故事也开始在宫中广为流传。
云溪知晓春水的死,她是始作俑者,但春水若不死,被逼死的就是她。
即便春水背后是九公主在操纵,她也只是一条走狗,但要她疯,要她死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现在她的手伸不到九公主身上,同样,九公主也不敢亲自动手,暗地里都是些损招。
她要让人知道,她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第七章 勇擒女鬼
彩音殿里头,云初正愁着怎么将春水的死引到云溪身上。
她躺在贵妃椅上,手边的金盘子里头装着青提,她已经吃腻了,涂着蔻丹的手指点着青提,像是在数个数,面上心不在焉,心里却计划着阴谋。
春水从云溪殿里出来就疯了,但云溪一口咬定,是因为春水疯了才送去掖庭的。
那她为何疯了呢?
古怪,真是古怪。
不过瞧春水那样,像是吸了太多香,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确实是过分了些,没用在云溪身上,真是可惜。
云初可太想看云溪出洋相了,反正她生辰那一舞,风头是让她出尽了,但也沾了些风尘味,原想着用这香让她这只骚狐狸现现行,如今又要从长计议了。
她又将生辰上的那支戏班子请进来了。
今夜是圆月,云溪沐浴完之后,还在院里赏了一会儿月,人说望月思乡,她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属,只有寄情于一抹飘渺的记忆。圆月似玉盘,没有星星的烘托,它陷在深渊里,像人的瞳孔,还泛着幽幽红光,竟是一轮红月!她真是眼花了,再抬眸看的时候,月色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银光。
夜里,云溪右手垫在脑袋底下,两腿交叠,盯着床顶放空自己。
这几日,她觉得奇怪,到了晚上她反而睡不着觉,不是怕做噩梦,只是单纯地觉得精力充沛。
窗外大风呼啸,窗户被拍得砰砰作响,不知是树影还是什么,印在纸窗上,露出狰狞的形态。
白影飘忽,猛地,一身白衣的女子就贴到云溪的床幔上,惨白的脸上泛着青紫,眼珠似乎要夺眶而出,眼白中血丝纵横。
不知哪来的阴风阵阵,吹得白衣女鬼的发丝凌乱,一股子酸臭味直冲云溪的鼻子。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她尖细的声音竟在小小的房间里传出回音。
云溪被突如其来的一张脸吓得心惊肉跳,她不信鬼神之说,世上最会点颠倒黑白的就是人心了。
这长相,这声音,倒是和春水很是相像,但她不信人能死而复生,亦或是化为厉鬼索命。
这出女鬼喊冤演得真好,把她的泠香殿当成了戏台。
一刹那的惊吓过后,云溪冷静地睁着眼睛,借着夜光,看清了一脸的画粉,还蹭在了云溪的床幔上。
云溪一手迅捷地掀开床幔,直接与女鬼来个面对面,女鬼的眼睛转了一下,露出被识破的尴尬。
但云溪没有揭穿她,反而配合她演出。
“啊——”尖锐的女声划破长空,被惊醒的荣姑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跑过查看云溪,云溪瞥见青色的身影后,朝她使了个眼神,荣姑姑就慌忙从后门跑了出去。
没人注意到荣姑姑究竟干嘛去了,只以为她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护主都顾不上了。
女鬼见自己似乎没有露馅儿,顿时信心大增,张着血盆大口,一步一晃地朝云溪逼近,云溪连连后退,假意慌张,一路带倒了不少宫殿里的物件,最后被逼到了一个墙角里。
“是你杀了我,是你——”女鬼缓慢地抬起手来,指着云溪。
云溪缩在角落里,捂着耳朵,不停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九公主,你要找就找九公主吧。”
“不,是你,明明是你杀了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女鬼越演越起劲,九公主交代了,一定要逼她说出是她杀了春水。
楼下的人都安排好了,只要云溪说出是她杀了春水,那他们就是人证,他们就当场揭露云溪这个杀人凶手。
真是死鸭子嘴硬,云溪一口咬定是九公主杀的,任由她怎么恐吓她只有这句话。
忽然楼下一片喧闹,女鬼想着怎么还没让云溪开口就开始吵了,难不成直接来一套栽赃嫁祸?
一声鸟叫,是他们的信号,情况变故,示意女鬼赶紧走。
但谁知云溪居然反扑上来,直接坐在了女鬼身上,让她插翅难逃,她不再装疯卖傻,眼底一片清明。
荣姑姑带了不少人来,有宫廷侍卫,还有一路上故意惊扰的前来看热闹的宫人。
小小的泠香殿前所未有的热闹,女鬼狼狈地倒在地上,脸上的颜料干涸脱落,挤在女人眼角的沟壑里。
皇后将这件事压了下去,戏班女人压入牢中,九公主偷偷去看过一眼,当天晚上,她就暴毙狱中,死相难看。
对外只说,那戏班女人是春水的宫外亲戚,误以为是云溪杀了春水,才混进戏班里,夜晚潜入泠香殿中作祟,在狱中气不过自尽了。
有权势真是好啊,连杀人这事儿也能压下来。
云初被皇后娘娘禁足了两个月,此事没有对外宣扬,但宫墙里头多大点地方,三两天就传遍了犄角旮旯。
戏班子是九公主请进来的,总得担点责任。
但谁又能将狱中暴毙的女人同天真烂漫的九公主联系在一起呢?
云溪捧着茶杯,在庭中的石桌上喝茶,一如既往的雪梨黄瓜蜂蜜茶,好不惬意,没了九公主的打扰,她的日子分外清闲,有些期待九公主禁足完出来再与她勾心斗角呢。
她一舞成名的风头还没压下去,勇擒女鬼的英勇事儿又冒了头,气得云初在宫殿里头摔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儿。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来咯,今日老夫就来为在座的各位讲一讲云小姐深夜勇擒猛鬼的故事。话说那晚,夜黑风高……”茶楼里的说书人讲得激情澎湃,已然成了云溪的拥护者。
这故事真是下饭,茶楼里的花生米都涨价了。
民间多了不少话本子,一舞惊人,勇敢正义的形象跃然纸上。
他们听惯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偶尔来一点能抓鬼的英勇少女倒是不错。
“小公主,真是有趣。”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早该回南夏的尉迟星纪却一直混迹京城的酒楼勾栏之中。
转眼,便要到深秋了,连下了好几天毛毛细雨,点点滴滴,花圃里败了不少花。日暮西风起,云溪感叹自己真是长大了,竟学会了悲秋。
边塞入秋即入冬,不知池哥哥可还安好,他的家书传不到她手上,她总是对着天边的云遥寄思念。
第八章 扶桑花瓣
云溪的安生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月,以至于她每日无聊透顶。
她在泠香殿里静静地度过了漫长的十年,虽然有时抱怨生活无趣,但从未像现在这般向往自由。
笼中的囚鸟,羽翼逐渐丰满,它有了飞翔的能力,才开始追求展翅的天地。
云溪接触了太多外界的人,已经无法故步自封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了,每一个新的人物,在她的世界里,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身体的灵魂在叫嚣着,她要自由。
傍晚,天边的金光幻成了暗红的血光,层林浸染,落叶飘零。
云溪一路追着小白到了个荒芜人有的地方,两口井结满蛛网,枯黄的藤蔓纵横覆盖。
她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响在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格外突兀。
一口井是春水淹死的井,深不见底,云溪紧紧抓着井口,隐约看见井底她自己的倒影,随着地底下的水晃动着,从上往下看,井底的似乎都是黑水,真是可怕,她缩回了头。
另一口井是早就荒废的枯井,里头黄叶纷纷,但看着却没有旁边一口井可怕,它并不深,云溪一眼便望到了底。
细看,井底的一堆落叶中竟然有扶桑花的花瓣,大红色在了无生机的井里格外鲜艳。
因为扶桑花名字不吉利,宫中不会栽种此花,况且附近杂草丛生,半点花的影子都没有,即便有花,这个季节也全谢了,但扶桑花却是全年花期。
这花是从宫外来的。
云溪将一旁木桶上的绳子卸下,牢牢系在辘轳上,先将烛灯系在绳上缓缓放入井中,烛火不灭,便可通行。
她双手抓着粗糙的绳子,下去时没人在上面施力,她一下子就落了下去,幸好绳子放少了些,她双脚堪堪离地一手长,一跳,就着地了。
在黑暗狭小的井里,云溪不停摸索着井壁,出于害怕,她有些慌张,一边摸,一边仰头盯着井口的一点亮光。
突然,她摸到了一处凹陷,使劲一推,竟然是一道暗门,她提着烛灯就走了进去。
她猛然觉得这宫殿底下是纵横四方的地宫。
地下的空气有些潮湿,一条小道上磕磕绊绊,生了不少杂草,云溪感叹生命力之顽强,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中还能生长至斯。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花,连一点色彩都没有,云溪还是奇怪扶桑花瓣的来处。
她每走一段路,就用簪子在墙壁上刻下一处刮痕,在黑暗中,人的感觉就异常敏感。她的手指可以感觉到墙壁上凹凸不平,而墙缝中有丝丝阴风,像银线一般割在她脸上,也许这条路上遍布暗道,只是她来不及一一查证,现在她只想顺着这一条直路看看尽头到底是什么。
终于,她走到了尽头,终点比起点容易多了,似是有人直接修了几级台阶,云溪双手颤抖地推开了头上的木板,异常轻松。
她从井里爬出,井外,几株扶桑花开得正盛。
这里,熟悉又陌生。
居然是燕王府!
她不敢置信。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云溪还在震惊中久久不能缓过神来。怎么回事?燕王府和皇宫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让她越发肯定父亲谋反必有隐情。
已经废弃的燕王府透露着破败,像是一栋鬼宅,但她却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院。
“小公主,找到这里来了?”房顶上的尉迟星纪还是一身黑衣,左手携酒,右手执剑,竟不见他摇他的扇子。
云溪着实吃了一惊,她不敢去想,南夏的皇室也在十年前的事情里掺了一趟浑水吗?不然尉迟星纪怎么会出现在废弃的燕王府。
他知道密道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站在哪一方?
种种疑问都无法解答。
她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在想什么?怎么不想想黑灯瞎火,仅你我二人,干柴烈火……”尉迟星纪突然如鹰一般从屋顶飞下,凑在云溪耳边意味深长地调侃。
“你会武功?”云溪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轻飘飘地从房顶落下,耳朵里根本听不进他的暧昧话,张着嘴巴,真是惊到下巴。不是说南夏的二皇子是个废物吗?李大人如果没骗她,那就是尉迟星纪深藏不露了。
“会点武功不是很正常。”他还是之前的傲慢样,没带扇子还真是装不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究竟是什么人?”云溪后知后觉,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他又故意走上前,让后退的这几步都作废。
“我信燕王。”
他收起了笑容,说得很认真。
“你信我爹是冤枉的是不是?”云溪顿时湿了眼眶。
虽然她和尉迟星纪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坚定是骗不了人的,云溪信他。
魏胤池和她说的时候不信她父亲造反的时候,她觉得他是带了些安慰的成分在里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里的执念越来越深,她急需第二个人对父亲说出信任二字。
尉迟星纪让她心里提着的一块大石落了下去,但随之又提起了更大的一块巨石。
她想知道其中的阴谋。
“燕王他为民为国,殚精竭虑,他殉国我信,他造反,骗谁呢。”云溪好奇他为什么那么信她父亲,又怎么会参与云川的皇室之中来。
云溪觉得尉迟星纪应该可以成为她的盟友,他们有一致的想法,况且,云溪看着尉迟星纪似乎知道些内情,拉拢他,应该不亏。
“你可以教我武功吗?”她不想总是被人欺负,没有回击之力,这件事她想了好久了,只是身边人才匮乏,没人能教她,再说宫中也施展不开手脚。原本想让魏胤池教的,可他去了边塞,若他在,也肯定不会让她学。
“按理来说,你已经过了学武的最好年纪,不过你是异……”尉迟星纪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再说下去了。
“异什么?”
“我说你天赋异禀,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他清咳一声,庆幸自己圆了回来。
虽然尉迟星纪看上去浪荡不羁的,但此时云溪竟有些崇拜他,左右不过十四岁的小女孩,看过几本民间话本子,里边的江湖剑客都是这番模样。
“今日太晚了,明日吧,明日午时你便来。”
尉迟星纪一路将她送了回去,直接抱着她飞上地面,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才从井里离开。
这小丫头挺聪明的呀,那么快就找过来了,尉迟星纪捡起一片扶桑花瓣,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随手一挥,花瓣便嵌入了石缝之间。
他才不是草包二皇子。
只是世人想看到什么,他便让他们看见什么。
尉迟星纪熟练地在密道里穿梭,像是已来过千万回。
第九章 挥剑一千
又是难眠之夜。
与以往不同,这次云溪欣喜得睡不着,明日去学武功,不知道尉迟星纪会教些什么,一点小期待,加上一点小紧张,就变成了大大的激动。
没想到尉迟星纪武功那么好,咦,那某一晚翻窗而入的刺客是不是他?
既然他武功那么好,飞檐走壁对他来说可不是小菜一碟,那他是刺客的可能性极大,两道声音在她脑海中重叠了。
小公主。
这么叫她的除了尉迟星纪还有谁,她都说了多少遍了,她不是公主,搞得她像多稀罕这个假大空的头衔一样。
她气得直敲床,尉迟星纪还同她装了那么久,真是吃了她的豆腐还不敢承认。
但转念一想,某一天她也可以在天上飞,她便喜滋滋地入梦了。
魏胤池从边塞回来了,但是他带回来一个女孩儿。他骑着白马,女孩被他抱在身前,娇小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云溪就站在宫墙之下,看着他俩在马上眉目传情,从她身旁飞驰而过,马尾抽在云溪脸上,火辣辣的疼。
云溪醒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她有些讨厌魏胤池了,因为那个梦,他和别的女孩儿很亲密。
她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情绪,明明魏胤池身在边塞,可她的梦太真了,加上现在魏胤池音信全无,就任由她胡编乱造。
于是,云溪生了一上午闷气,实则是自己和自己作对。
“荣姑姑,我去找小白玩了。”她只能找这个理由来搪塞荣姑姑,真是多亏了小白。
荣姑姑感叹人不如猫啊,云小姐放着她这个大活人不陪,一用完午膳就跑去找一只猫玩,小白也挺幸福,有人喂,有人陪,脸上都是幸福肥。
云溪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轻车熟路摸对了位置,环顾四周,无人,甚好。
正当她准备放绳时,她才看到井里头站着个人。
尉迟星纪,吓死她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直接跳下来。”尉迟星纪摆好了接人的动作。今日怎的带上了扇子。
云溪傻愣愣地信了他往下跳,嗯,接住了,嗯?怎么又松手了?
欺负她真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看她灵动的表情,是个享受的过程。
云溪揉了揉不算太疼的屁股,紧紧跟着尉迟星纪走密道。
“这里你很熟哦。”云溪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话。
“一般一般。”他的嘴紧得很,不愧是装了那么久的草包皇子。
不一会儿,他俩就站在了燕王府的庭院里,因为是废宅的原因,传出了一些闹鬼的奇闻,平日里没有人敢靠近,倒很适合在这里练武。
尉迟星纪特地给她带了一把剑,很是轻巧,剑鞘也雕得精细,她很喜欢,反复在手里摸着,爱不释手。
“第一步,练习拔剑,要快,不要拖泥带水。”
拔剑还不简单。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对于云溪这种从来没拿过剑的人来说,臂膀之间没有力量,拔剑就费力,更别说拿剑打架了。
云溪发愁地望着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将扇子往腰间一别,走到云溪背后,一手按着她的肩,调整至合适的位置,另一只手握着云溪拔剑的手,手把手地教她拔剑,让她的身体记住这个动作。
云溪急于练剑,并没有关心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可尉迟星纪不一样,他对拔剑已是熟悉得不得了,难免将注意点放在别的上,比如,小女孩儿的手,挺细腻的,很好摸,既然好摸,那么就多教几遍,还更显得他这个师父敬业呢。
但是云溪这小丫头还真是聪明,学得挺快,让他不得已推进了教学进度。他教了几套简单的身法,以扇代剑,云溪跟在他身后学习。
由于云溪擅舞,身体柔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是少了些力道,尉迟星纪看着像是舞剑。
“明日早起挥剑一千下。”想当初刚学剑时,他每日清晨挥剑两千下,给她减了一半呢,应该轻松不少。
一千下?她的手不会废了吗?但为了能练好剑,她接下了这辛苦活。
“这有几本心法,拿去读读,静静心。”他从袖子里拿出几本老旧的书,当着云溪的面掸了一下灰尘,这几本旧书,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费了些力才将它们从箱底翻找出来。
云溪双手接下,用袖子细细地擦了擦,翻了几页,眉头紧皱。
“这书,怎么破破烂烂的?”这叫她怎么看嘛,还静心呢,光是看这破烂的纸张就让人恼火。
“没听说过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吗?这说明我勤奋。”尉迟星纪才不会承认自己的邋遢。
“对了,尤其是这本,多看看,对你有益。”他指着那本高阶的心法道,这本便是帮她完全打开丹田的关键。
她连初级都没看过呢!尉迟星纪对她的要求挺高啊,她还是一一应下了。
尉迟星纪并没有让她练很久,晚膳之前将她送了回去。
他还有事要办,不能将一天都耗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他带上半边脸的金色面具,跃上房顶,与夜色融为一体。
云溪将剑藏在衣服里,虽然时辰还早,但日短夜长,她把自己藏进黑夜中,溜回了自己的寝殿。
下回找荣姑姑做些黑色的衣服,但是会不会被当成刺客。
挥剑一千下,心法,挥剑一千下,心法……她在心里头默念了一路,练好武功,势在必得。
对了,尉迟星纪说要给这把剑取个名字,这样用着更加得心应手,她可得好好想想。
到了泠香殿,她直奔卧房,将剑和书藏在床底下,不能被荣姑姑看见。
不知从何时起,她有了防备之心,特别是对宫里的人,对最疼她的荣姑姑也是一样,她变得多疑敏感,正如当年她被冠上罪臣之女的之名时,人们对她的猜忌一样。
沐浴完过后,她浑身暖暖的,将门窗关好,从床底拿出了一本旧书,点上一小簇烛火,细细看着,夜深人静,很是适合练习心法。
她跟着书上所示在心里默念经文,闭上眼睛,良久,她感觉有暖流在她全身游走,这就是武功的神奇之处吗?本来更深露重,她的身体会明显感觉到冷,但现在,她感觉可以自我取暖了。
云溪觉得她的听觉都似乎敏锐了不少,这时,楼下便传来动静。
她披了一件衣服,下楼查看,见是荣姑姑,她正端了盆水,不停地捧起水往脸上泼着搓洗。
怎么回事?
等荣姑姑侧头,云溪才看清她脸上竟起了好些鲜红的疹子,有些已被她抓破了,样子甚是吓人。
第十章 妒你芳容
“荣姑姑,怎么回事,谁干的?”云溪握紧了双拳,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可自从云初的生辰过后,她的泠香殿频频出事,真是很难不将这个同云初联想在一块儿。
“云小姐,我吃过晚饭就觉得脸上奇痒,不知怎么回事,天晚了不忍打搅小姐,用冷水缓解一下。”看得出来冷水没什么用,脸上被挠得满是血丝。
难道饭里有问题吗?她自己怎么没事?难道是别的吗?
云初不至于坑害荣姑姑,她想害的至始至终只有她云溪一个人。
还以为云初被禁足之后会收敛一些她的脾气,本想到变本加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云溪翻出了一瓶膏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便死马当活马医了,好在荣姑姑涂上不太痒了,就没有去找太医。
她催着荣姑姑去睡觉了,自己回到了房中,已然没有了睡意,怀着对云初的恨意,她从床底拿出了剑,提前完成了她挥剑一千下的任务。断断续续,总算坚持了下去,也多亏了云初,她每每觉得自己举不起剑了,云初的脸就浮现在她眼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让她充满了力量,再次挥剑而下,痛快!
果然,人一累就很容易入睡,这一夜,云溪睡得很沉,第二天自然醒精气神也不错。
她走在院里舒展身体,真是个好天气啊,适合去找云初麻烦的好日子。
为了收集到人证、物证,云溪将作夜的残渣冷饭拿去了太医院检查,果然,其中验出了妒芳容的存在,云初居然每一盘菜都下了毒,为的就是毁了云溪的容。
好狠的心啊,宫中早就明令禁止用毒,她却还光明正大地在饭菜里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小人所为。
如今,荣姑姑的脸上满是疹子,好在她已经上了年纪,把外貌这种东西看得很轻。但她虽然嘴上说着不要紧,云溪还是明白女人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脸,她要为荣姑姑讨回公道。
云溪特地去了一次御膳房,她毕竟已经是风云人物了,御膳房的人对她毕恭毕敬的,事事也如实回答。
晚膳时分,彩音殿里的婢子自然来过,但这时各宫的宫人齐聚一堂,谁也不能说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其余婢子也完完全全有机会下毒。
这让云溪很是发愁,没有确凿的证据将祸源指向云初。
她直接冲去了彩音殿,想找云初问个明白。虽然彩音殿外有婢子拦着,可不敌云溪蛮力,一推开殿门,就见云初正躺在贵妃椅上吃葡萄。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云溪妹妹竟然到本宫宫里头来了,稀客啊稀客。”她慵懒地下了贵妃椅,慢吞吞地走到云溪面前。
“云溪妹妹脸上是怎么了?哈哈哈,毁容了吗?”云初近看见云溪脸上起了一脸的红疹子,忍不住笑起来。
云溪故意画了一脸的红疹,想试探一下云初,看看她的反应,可看她流露出的吃惊,和吃惊之后无情的嘲笑,似是才知道这事,看着不像是她的手笔。
“是不是你,在我饭里下药,弄坏了我的脸?”云溪两眼泪汪汪。
“哈哈哈,云溪妹妹,本宫看着很闲吗?原来这宫中见不得妹妹好的不止我一个啊。”云初围着云溪转了一圈,嗯,甚好,成了一个丑八怪,不知是谁做了如此善举。
云溪暗自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不就是最闲的吗?整日无所事事。不过近日是听说被皇后娘娘训了一顿,在宫中少作了些妖,成天躲在宫里吃水果。
这次,倒是云溪误会她了,那究竟是谁?
云溪转头就要走。
“哎,别走啊,本宫最喜欢和丑八怪交朋友了。”云初想要追出去拦住她的,可屋内似有什么封印一般,她收回了脚,重新坐回贵妃椅上,唉,为了她的零花钱,再忍忍吧,避过这次风头再说吧。
回去的路上,云溪听了不少宫中的传言。
“听说冬儿的脸被打得肿了好高。”
“是啊,我才见了她的,何止脸啊,简直体无完肤,也不知道朝月殿那位主子犯的什么病,尽欺负我们这些下人。”
“嘘,别叫有心人听了去,回头在二公主面前告你一状,现在啊,谁都不想去朝月殿伺候了。”
“是啊,我们是不想,还得看二公主怎么挑了。”
两个宫女在走廊上一边扫地,一边聊天,云溪站在一棵大树后,听得清清楚楚。
二公主云琳?是个陌生的名字,二公主大上云溪好几岁,今年也二十有一了,还没有婚配,平时比较避世,云溪见得很少,往日在宴席上遥遥见过一眼。
皇室的女子能差到哪里去?云琳很美,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很显眼,但她总是站在边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云溪印象中,她应该是温文尔雅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欺凌宫人。云初哪怕嚣张跋扈,但也没有传出欺凌宫人的传闻,有的只有在宫中乱砸东西,宫人对她的畏惧表现在脸上。
云溪回了泠香殿,安抚好荣姑姑之后,藏着剑匆匆去找尉迟星纪了,到时候问问尉迟星纪好了,他似乎对云川的皇室很是熟悉。
如此熟络地同南夏的二皇子来往,她怎觉得自己像是通敌叛国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学一身好本事才是硬道理。
尉迟星纪还是在井里等她,他双手环胸,斜靠在井壁上,嘴里才吊着一根狗尾巴草,很是悠闲。
他黑色的外袍里头穿了一件红衣,如此鲜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不突兀,风流之气更重了,只是云溪看着这一抹红,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应该是不平凡的一天。
云溪这回还是跳下来的,尉迟星纪倒是没有耍心眼,稳稳地接住了她。
虽是午后了,但庭院中风大,云溪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缩什么缩,练武之人血气方刚,怎么会冷?是你练得不认真。”他一边喊着好热,一边解下他的外袍,彻底露出里头那件火红的衣裳。
骚里骚气的,像只狐狸。
第十一章 云琳秘事
尉迟星纪这天下午没有像以往一样只坐在一旁喝点小酒,他没有一刻闲下来,总是在云溪面前晃荡,时不时摆弄一下他的新衣服,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能不能别老是走来走去?”云溪已经很努力不去注意他了,可他的那抹红色实在是太鲜艳了,总是在云溪眼前飘来飘去,她的心都静不下来了,她的脾气也被这团火点燃起来了。
尉迟星纪上挑的眼睛瞥了云溪一眼,开口道:“云溪啊,你是不是喜欢小爷我啊,老是盯着我看,我知道自己玉树临风,可我对你这种面黄肌瘦的小丫头还没有兴趣,但你这样盯着我,我也会害羞的。”他就差没翘着兰花指掩面窃喜了,看得云溪怒火冲天,这副自恋的样子,真是无人能比了。
云溪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剑锋一转,便朝着尉迟星纪刺来,刚好验收一下这两天的练习成果吧。
尉迟星纪身形一闪,墨发飞扬,躲开了那一剑,左手执扇背在身后,右手食指与中指准确地抓住了剑头,轻轻一转,云溪的剑便偏离了原来的动作,朝一旁直直地刺去,眼看着就要和尉迟星纪擦肩而过,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力度,尉迟星纪伸手抓住了持剑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拉了回来,正当云溪以为自己可以站稳时,他的扇子在剑柄处一拍,剑就飞了出去,飞出了好远,插在了前方的石缝中。
惊得云溪瞪大了双眼,看看剑,又看看尉迟星纪,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来这天下真有如此武功,她竟没有半分回击之力,她是要多久才能练得那么出神入化。
“怎么样?”尉迟星纪在云溪面前露了一手,洋洋得意地露出了笑容。
云溪收起了惊讶,尉迟星纪真像一只狐狸,此刻正得意地摇尾呢。
“我这两天学的一点用都没有。”她鼓着腮帮子去拾剑了,捡了剑干脆坐在了那块大石上,用剑头在地上画画。
“基本功很重要的,这区区两天你还想学到什么,剑都拿不稳,还想让我把我的绝活传授给你,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这才不是他的绝活呢,这不过就是雕虫小技罢了,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拿出来骗骗小姑娘还绰绰有余。
“那你教我点别的,我挥剑已经挥得很熟练了。”边说,她还边挥了几下剑,以示自己熟练的动作。
“也行,那你跟着我学啊。”瞧着云溪这急于求成的样子,他就大发慈悲地教她几招吧。
她学得很快,尉迟星纪教完她几个招式之后,就站在一旁看她练,看见她练错的地方也认真地指出来,让云溪觉得学成之日指日可待!可她哪里知道,这几招仅仅是九牛一毛。
“明早,还是挥剑一千下。”他说得云淡风轻。
“不会是每日都要这么练吧?”她的手臂不会两个练得一大一小吧?想想那些满身肌肉的大汉,她真的不想变得那么壮硕。
“当然。”这不轻轻松松吗?
“尉迟星纪,你知道二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云溪还记在心里呢,不过尉迟星纪这厮嘴严,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二公主?”他在脑子里想了许久,抿着嘴开口:“她是皇贵妃所出,与大皇子一母同胞,这两年关于她的大事倒是鲜有,为人还挺低调。”
“不过啊——”他离云溪近了几分,“听说皇贵妃的肚子怀上的比皇后的晚一个月,偏偏又早了皇后一个月将孩子生下来,还是一对龙凤胎,公主和皇子倒是双全了,把皇后气得呀,到手的大皇子之位生生被别人夺走,皇后和皇贵妃两人更加彼此看不对眼了。”
皇贵妃的孩子居然先出世了,她也听过宫里头传闻说皇贵妃是早产生的两个孩子,没想到竟然早了两个月,皇上多疑,偷偷滴血认亲过,确确实实是他的孩子,宫里没有藏得住的秘密,人尽皆知大皇子和二公主是皇上滴血认亲的亲儿女。
“还有一件事,云琳啊,身体不太好,可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也不太好,估摸着是皇贵妃引产的药影响了她,她是个疯子,总之,你离她远点就好了,别去得罪她,还有些事,你太小了,还不懂,说出来对你影响不好,就不要多问了。”尉迟星纪摸摸云溪的头,云琳的事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云溪对他通晓世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云琳她究竟怎么了啊?云溪真的好想知道。
“你告诉我嘛,好不好呀?”云溪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啧,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你先叫句师父来听听,叫得好听我就告诉你。”
“师父~”云溪用甜甜的声音让他如愿以偿地听见了师父二字。
“嗯,好徒弟,回去吧,明日再来。”
“不是说告诉我的吗?”
“对啊,我也没说什么时候告诉你。”尉迟星纪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
言而无信的家伙。
云溪瘪了瘪嘴,让他白嫖了一句师父。
“以后就叫我师父吧,说不定哪天我一高兴,就说漏嘴了。”
云溪发誓,等她学成,一定要和他好好打一架,她想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的嘴永远那么欠。
对!第一次见面!
“你就是那天晚上的刺客吧?”她幽幽地开口,看他还想装多久。
“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哦,女孩子名声很重要。”小爷我默认了,但关乎女孩子的声誉,可不能四处招摇。
他竟然用这个来威胁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项链还给我。”她伸出了一只手,向他要项链,尉迟星纪看见她的手心因握剑而红肿了一片。
“项链,什么项链?不记得了。”他也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拍在云溪的手心,然后抓着她的手向前走。
要回项链怕是无望了,算了,就当送给他了,算是交学武的学费了。
尉迟星纪的右手抓着云溪的右手,云溪被拉着,走得怪别扭的,她感觉尉迟星纪在用他的大拇指轻轻揉着她的掌心。
第十二章 风雪一程
荣姑姑的事终于没有追踪下去,这也让云溪明白,宫中与她作对的不止云初一个人,云初与她明着不和,而背地里也有人正在看着热闹,也不忘插上两刀,云溪不懂自己是哪里惹着她们了。
六出飞花入户时,云溪才意识到冬天已经来了,此时已是深冬了,今年冬天来得太迟了,云溪度过了一个格外漫长的秋天,看着窗外青竹变琼枝,她叹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抚过手里的剑,她已给它取好了名字,盈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云溪的这十年是缺月,她总在期待着有一天是一轮满月,而她也能在多舛的人生里得到圆满的结局。
她听见了荣姑姑上楼的声音,立马将剑藏了起来。
“云小姐,魏将军,凯旋了!”荣姑姑推开云溪虚掩的门,一脸欣喜地望着云溪。
“魏将军在哪儿呢?是归家了吗?我已有三四月未见魏将军了。”云溪渐渐由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失落,听到他从边塞回来的消息,她很开心,但相思却没法相见,简直是咫尺天涯。
“小云溪。”清冽的声音从荣姑姑身后响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溪昂着脖子,眼神略过荣姑姑去看她身后。
未果,她连大氅都来不及披,就站起身来,跑着绕过荣姑姑,魏胤池果然就在房门外,她差点都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池哥哥!”她扑到魏胤池面前,不知道该不该抱一下他,抱了,似乎不合礼数吧,于是,云溪便忸怩地站在他跟前。
魏胤池解下他披着的大氅,微微弯下腰,将它裹在云溪肩上的同时,双手轻轻一带,就将云溪也揽入怀中,云溪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脸就贴上了他火热的胸膛,前后整个身体都被他的温度所包围。
唔,好暖和。
魏胤池的脸上长出了些许胡渣,此刻就贴着云溪的额头,有些痒,而且,她心里也有这种感觉,很温暖,但是被魏胤池撩拨地心痒痒。
云溪忍不住伸出了一只手,去摸一摸他青色的胡渣。
“手感怎么样?嗯?”魏胤池抓住了她的手,低头与她四目相对,他只觉得云溪的眼睛很美,像月下清泉,忍不住想要亲近,在边塞时,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云溪,他的身体朝云溪这不动声色地倾斜了几分。
云溪看着突然放大的俊脸,一时间手足无措,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他的手臂禁锢地死死的,不得动弹,魏胤池瞧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两只蝴蝶上下飞舞,轻柔地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听一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但魏胤池不知道,云溪的心也跳得好快,而且,好乱。
明明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魏胤池硬是一步一步地向前,堵得云溪没有退路。他不知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迹,于是想和她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就从兄妹做起,让云溪对他放下戒备,视他为可以依靠的亲人,既然云溪还不知情为何物,那就让他来做这启蒙之人。
云溪捂着自己跳动的心口,这种感觉,是喜欢吗?
不行,魏胤池是哥哥,她怎么可以将亲情错当喜欢?
本想借着兄长的名义与云溪亲近,却不想在云溪心里,这个称呼限制住了感情。
许久,云溪才推着魏胤池的胸口,探出头来,暖和是暖和,只是再久一些,她便要窒息而亡了。
“魏将军一路马不停蹄,向陛下告捷之后,连家都未来得及回,便风雪无阻地来看小姐了。”荣姑姑在一旁看着,怕小姐在感情上迟钝,一个劲儿地替魏胤池说好话。
“池哥哥的剑有没有名字?”云溪见他难得佩剑,便想看看他的剑,也或许是自己开始用剑的原因,就格外在意别人的刀剑如何。
“嗯,它叫无梦。”他垂眸望剑,这把剑是他的第一把剑,早已生出了感情,自打他能握剑时,便想着要给它取个好名字,可他脑中实在是贫瘠,想不出好名字来,取名的事日日在心头,但日日被搁置,直至那日东窗事发,满地的鲜血让他夜夜难眠。
自此,他总在盼望着一夜无梦,众生归尘。
“为什么叫无梦呢?”
“这是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怎么又不告诉她啊,云溪自认为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可这一个,两个,都不愿对她敞开心扉。
“那池哥哥到院里比划几个招式给我看看。”云溪想试探一下魏胤池见她对这些感兴趣,会不会不悦。
“好啊,只是刀剑无眼,云溪站远了看。”他答应得爽快,向来练剑为了上场杀敌,如今来讨一讨心上人欢喜,也未尝不可。
魏胤池颀长的身姿立在满庭风雪之中,今日,他并未穿白衣,一身蓝衣飘飘,恍若仙人,云溪一时迷了眼。
魏胤池拔剑的动作干净利落,清脆的出鞘声告示着无梦是把好剑,一出剑鞘,无梦随着魏胤池有力的臂膀闪动,所到之处,剑气直指,动作之间没有一丝花招,一时间,风雪似被斩断,这天地间,只有一人飘逸出尘,周身冷冽让人无法亲近。
果然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大将军,拿起剑,便放下情,眼里的冷漠拒人千里,星眸变利剑,他像是被解了封印,骨子里的寒劲让人不敢靠近丝毫。
“吓到你了吗?”魏胤池停下了动作,看向云溪,见云溪眼神中露着害怕,他便手执剑柄,剑锋朝上,将剑背在了身后,他想起了那一晚,云溪也是这般看着他。
他有些惊慌,立刻收起了剑,冷清的脸上随之露出笑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疏远,早知道就不那么认真了,直接舞一些漂亮花哨的招式给云溪看好了,下次记住了。
云溪晃过神来,连连摆手:“池哥哥不愧是大将军,拿起剑来英姿飒爽,云溪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有些吃惊,还有一些佩服。”
“池哥哥可不可以教我几招?”为了她的练武大业,她到哪见了习武之人总想着蹭上一堂武术课。
“这也太危险了,我担心你受伤。”
转眼,云溪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魏胤池看得于心不忍,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了,那小鬼立马变脸,才让魏胤池意识到他竟然被云溪骗了,怎么办呢,他见不得云溪难过。
第十三章 醉翁之意
云溪握着尚留余温的剑柄,这把剑比她的重多了,魏胤池站在她身后,右手包住了云溪的手,怕云溪拿不动剑,给她借些力,魏胤池不知道云溪已经学会了一些基本功了,只当她是一个从来没有握过剑的柔弱女子。
本着瞒住魏胤池她已有些功底的心,她拿着剑胡乱耍了几下,吓得魏胤池抓紧了她的手,生怕她把剑甩了出去,还伤到了自己。
“你教教我。”云溪转过脸去,与身后的魏胤池眼神碰撞,他竟一直在看她,她一回过头来,就撞进魏胤池温柔的双眸中,她还未对他说过,她很喜欢他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亮晶晶的,很漂亮。
“好,抓紧剑柄。”
魏胤池带着云溪缓慢地练了一套他小时候刚练剑时每日早晨都会捯饬的那一套。
云溪浅青色的衣袖起,又随着凌厉的剑气而落,她身姿轻盈,似在舞蹈,但她点剑而起,骤如闪电,霎时间银色的剑光四起,地上的纷纷白雪被激起飞溅了半人高。
尉迟星纪教的都是些花里胡哨的招数,而魏胤池教的比那凌厉许多,没有虚招,剑剑锐利,如游龙穿梭。
此刻,云溪与魏胤池站在雪中,一蓝一青,雪落无声,悄悄停在他们的发间,恍若三千青丝成白发。
庭前小院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魏胤池早已心不在焉,带着云溪练剑,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啧,若是云溪天天找他练剑就好了,既能向她展示他最擅长的武艺,好让云溪对他充满崇拜之感,又能与她亲密接触,真是两全其美,可女子,怎么会对一介莽夫的日常练剑感兴趣呢?魏胤池有些失落,上唇微微翘起。
寒风凛冽,云溪的墨发向后散在魏胤池脸上,暗香在他鼻尖蔓延开来,恰好一套剑术练完,他还不愿放手。
“我们再练一套。”幸好他会好多套,一天一套,也能练到他俩成亲。
这正中云溪下怀,正愁着没理由多学几套呢,他便主动提出来了,甚好甚好。
两人心中所想大相径庭,却不谋而合地不说结束。
直到云溪实在是练不动了,才主动喊了停,其实她还可以,只是脑子里有些记不住了,她晚上还得好好消化消化。
“没看出来,云溪还对剑术感兴趣。”
“我喜欢,池哥哥以后可不可以也教我?”
“当然。”来当将军夫人,府里的剑任你挑,我来亲自教。
日暮时分,魏胤池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泠香殿,打算回家看看,顺便问问父亲这成亲之事何日才可提上日程,娘亲可是着急得很,巴不得马上抱上孙子。
他走过一片池子,这一片湖与御花园的湖心亭相通,只是过于偏远,鲜少人来,但雪后也别有一番风味。
湖边几株红梅亭亭玉立,枝头白雪未消,红白之间,艳而不俗,他踱步到这里花了不少时间,眼看着月亮都挂在了树梢,明明此时不过傍晚,天却已经黑下来了,月华印在雪上,照得红梅更显娇嫩。
溪上寒梅初满枝,夜来霜月透芳菲。
百花凋残,唯有梅花傲立雪中,让他想起云溪今日执剑立于风雪之中的样子,真有几分侠女的风采,他不禁勾唇一笑。
他想折支红梅,采撷芳菲,终是没有下得去手,此情此景,断枝的红梅就煞了风景。
抬脚正欲向前走时,迎面吹来一阵风,风里是女子的胭脂味,他不喜这浓烈刻意的香味,掩着鼻就要走。
“池哥哥~”一抹艳粉色在雪色中穿梭,云初大老远的便提着裙边一路小跑过来,熟稔地跑到了魏胤池身侧。
真晦气,他就不该驻足在这儿看红梅,魏胤池想假装没看到她扭头就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歪头斜了云初一眼。
云初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故意将方领的宫装向下扯了扯,她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想着她便抬头挺胸,凹凸有致的身材是男人的最爱。
可魏胤池只是一扫而过,丝毫没有停留,他不喜欢云初身上胭脂水粉的香味,更不喜欢云初丰乳肥臀的身材,怎奈她是九公主,就当给皇上几分薄面,他才没有甩开她就走。
云初总想着没话找话,说了一大堆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词,但魏胤池没有搭理她的心思,嘴里敷衍地回应着嗯哦,暗自加快了脚步,云初傻愣愣地一路小跑着,不识趣地不停说话。
“九公主,我家中有急事,就先回去了。”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说完,他立刻快步向前,生怕云初再追上来,他都运气准备好用轻功了,好在是终于把烦人精甩掉了,他见背后空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云初愣在原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魏胤池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可恶。”她听说魏胤池今日进宫,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细细地描了眉眼,还换上了新式的裙子,故意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胸前一小片风景,甚至还抹了金粉,这外头天寒地冻,她在这转悠了好半天,只想漂漂亮亮地见一回魏胤池,没想到魏胤池这么急着甩掉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觉得自己真是自取其辱了,她抱了抱自己,已冻得有些哆嗦了。
一旁的宫女不知手里的狐皮大氅要不要递过去。
“拿来。”云初气愤地扯过大氅,真想狠狠砸在地上,可惜她冷,只得安安分分地穿好。
都怨云溪,宫女来报魏将军一朝见完圣上便奔着泠香殿去了,云溪,夺夫之仇,不共戴天。
在泠香殿小憩的云溪猛然打了一个喷嚏,是谁在骂她?
她揉了揉鼻子,想要站起来,可腿在桌底下坐麻了,于是她伸手想要敲一敲腿,这一伸手不得了,她摸到了慌忙之下藏在桌底的盈缺剑,糟糕,她忘记去找尉迟星纪了。
魏胤池一来,就打断了她的计划,她自然而然地就忘了还有赴约一事。况且,今天一直在下雪,外头很是冻人,尉迟星纪应该不会在井底一直等她吧,瞧他长的一副聪明的样子,应该不会傻站着吧,想到这,她放心地倒上了一杯热茶。
而向来聪明的尉迟星纪却笨了一回,井底本来就阴气逼人,他在这站上了一下午,腿都麻了,还得不停换着姿势,让云溪一来便看到他玉树临风的站姿。
直到月亮升到了他头顶,他还犹如井底之蛙般等着,是可忍,孰不可忍?
尉迟星纪从井底一跃而出,准备去找云溪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算账了。
第十四章 青楼熟客
尉迟星纪轻车熟路地到了泠香殿,觉得自己一路上像极了小偷,东躲西藏的模样真不是他该有的样子,于是,他挺直了腰杆,挥一挥扇子,真凉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云溪卧房那扇窗户是坏的,他只需从此地运气飞起,然后从楼上推窗而入,吓得云溪屁滚尿流,让她尝尝不讲信用的滋味,那他的报仇计划便大功告成。
想着,尉迟星纪便运气而上,用力过猛,他被窗户弹得从二楼摔了下去。
这臭丫头怎么把窗户修好了,真是的,修好了也不告诉他一声,害得他出洋相。
房内的云溪还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灯看心法,突然间好像是什么东西撞着她的窗户了,窗户一震,而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落地声。
难道是外面的风太大了,吹得麻雀昏头转向,这才撞上了她的窗户?
难不成又是刺客?
云溪拿起了手里的盈缺,轻声来到窗前,推开窗,见尉迟星纪正狼狈地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外衣掉到了手肘处,云溪看着他楚楚可怜地样子,嘲笑他的话凝在了喉咙口。
前一刻尉迟星纪还在庆幸这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在意,可下一刻,就和云溪对上了眼,他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雪后的地真不好走。”他怨天怨地,就是不会怨自己。还给自己找台阶下。
“是是是,先上来吧。”云溪敞开窗户,昂了昂头,示意尉迟星纪飞上来。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刚坐进房里的尉迟星纪来不及喝上一口茶,荣姑姑便匆忙地赶上来了,一听到脚步声,尉迟星纪立马想往云溪床上钻。
“你敢!我马上喊抓刺客,让魏将军来抓你!”云溪瞪着眼,这次她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白鼠。
“切,魏胤池早就回府了,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他还是一意孤行,要往床的方向去。
两人僵持不下,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愈发清晰,尉迟星纪愤愤地翻上了房梁,狭长的双眼眯着盯着云溪,就差没吐蛇信子了。
“我听到房里有动静,小姐没事吧?”荣姑姑推门而入,站在屏风外侧问道。
“我没事,腿撞到桌子了,揉揉就不疼了,姑姑先去睡吧。”
荣姑姑狐疑地将头伸出屏风看了一眼,小姐正在案前看书,可她明明听见了声响啊。
荣姑姑退出去之后,尉迟星纪才从房梁上下来。
“你那么晚来干什么?”云溪头也不抬地问道。
好啊,问到点子上了,他这么晚来找她麻烦,她心里没点数吗?
“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云溪觉得今日甚是充实,并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见云溪左思右想就是记不起来,尉迟星纪才幽幽地开口:“你忘了来找我练武。”
“我想起来了,今日有些事耽搁了,那么冷的下雪天,你不会在井底等我吧?”
“呵,怎么可能,小爷我去酒楼喝了几杯热酒,一喝竟喝到了晚上,忘了教你练武这回事了,就来看看你。”他才不会说他在井底傻等了一下午。
“那就好。”云溪心里的负罪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要不你赶紧回去了,外面天晚了,夜路不好走,你别再摔着了。”
他凳子都没捂热,这要赶他走?不走!
“你在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他连忙转移话题,凑过去看云溪拿的什么书,还是那几本他给的破书。
“看得挺快的呀,都到高阶了,有不懂的吗?”
“有。这本书我练不起来,没法聚气凝神,体内气流一片混乱。”云溪甚至觉得自己不适合练这本心法。
“怎么会呢?你按着书上所写运气我看看。”他抓着云溪的脉搏,细细感知。
有一股气逆向而行,不停阻止真气聚集,怎么回事?尉迟星纪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吗?但那些古籍上也没有记载会有此等怪事。
“那便不练这本书了,无碍的。”只是武功没法更进一步了,但对付一些地痞流氓没问题了。
云溪有些失落地收起了书,可能是她开始练武的时间太晚了。
“我要回南夏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以后就不要我叮嘱了,好好练吧。”尉迟星纪在云川待的时间够久了,明后天再处理完一些琐事,他便要回去了,总要假装一路上游山玩水,耽搁了日程。
“还有,别走密道,不要乱摸索,地宫里危险。”他不在,不想将她一个人置于危险。
交代完一切之后,他翻窗走了,可云溪心中还有好多谜团未解,地宫中到底有什么?皇室之中又暗藏了什么秘密?而他又是什么身份,为何对云川皇室了如指掌?
心中万千疑问,她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尉迟星纪屏气凝神,运气推开井壁的另一道暗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他隐匿在黑暗中,残影闪过,锐利的眼神扫过这一片地牢,里边的人都半死半活,身上鲜血淋漓,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越往里头走,血腥味越浓,最里头是地牢深处的黑水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还是没有。
他都来了多少回了,就是找不到,这个狗皇帝能把人藏到哪里去?
他深知地宫纵横,但也仅仅找到三条,一条通往燕王府,一条通往地牢,还有一条半道上被巨石封住了,根据他对地形的研究来看,应是通往魏老将军的府邸。
只是他必须回去了,再久一些便惹人怀疑了。
尉迟星纪照旧戴上了金色的蛇纹面具,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他是熟客了,没有搭理那些环肥燕瘦的莺莺燕燕,径自上了三楼雅间。
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他快敲三下,长击两下,最后改变声线,用老成的声音唤了一句,海棠。门便从里面开了。
房内美艳女子坐在瑶琴前,素手拂弦,琴声似汩汩流水,抬眸,眼含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