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赠君银梳
云溪低眉,魏胤池最爱看她温顺的样子,如同小猫一般任人拿捏,让魏胤池感觉她永远在他手掌心里,莫大的满足感占据了他的心。
接踵而来的是疯狂的占有欲。
云溪陪着他演戏。
情到深处不知道是在骗魏胤池,还是在骗自己。
“少主,少主……”风生又在门口催促了。
魏胤池不耐烦地开了门。
“何事?”
风生看着他的臭脸,咽了咽口水,才心虚地开口:“将军府那位,来了,在门口候着呢。”
魏胤池独自走了出去,将门关好,随着风生去见云青旋了。
府外,云青旋不卑不亢地立于门口,她知晓魏胤池一定不想她踏进这个宅院,她便一步都不会迈进。
魏胤池站在高处,云青旋双手并于身前,抬眸望着他。
“阿池,将军府中摆着宴席呢,各位大人都送来了生辰礼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声音悦耳,微微颔首,对魏胤池露出一丝收敛的笑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魏胤池心头万千思绪,还是跟着云青旋回去了,他于云青旋,心中太多歉疚,毕竟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交错了真心。
魏胤池转头对风生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好好看着云溪。
他们走后,风生一转头,就见云溪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里,吓他一跳。
“云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他拍了拍心口。
“方才那个女人是谁?”云溪攥着丝帕捂着胸口,步步逼问风生,晶莹的泪水就挂在眼前,一步一颤。
“为什么不回答我?”云溪面上的悲伤藏不住。
“我……我不清楚。”风生仓皇而逃。
云溪紧跟其后。
“是不是魏胤池在外头的女人?”云溪抓住了风生的一只袖子。
“你若不与我说明白,我便要瞎猜了,往坏处想了。”
要风生怎么说呢?她才是魏胤池在外头养的女人。
他紧闭嘴巴,他不擅撒谎,干脆什么都不说,不然少主回来扯多少谎都圆不回来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千林了。”
千林那个碎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风生一着急,随口编了一条:“她是少主的妹妹!云姑娘莫要再疑神疑鬼了,少主对云姑娘的真心日月可昭。”
日月可昭?
真可笑。
“少主何时来的妹妹啊?我怎从未听说?”千林的声音穿廊而来,无情戳破了风生的谎话。
云溪剜了风生一眼,快步朝千林走去。
“千林,你来告诉我,方才来府邸的女人是谁?”
她的伤感沾染上了愠怒。
风生朝着千林挤眉弄眼,千林却只当没有看见,一副为难的表情惹得云溪心中更生疑惑了,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一定是魏胤池封了你们的嘴,这样,我的问题,你们只需摇头点头就行。”
“她是不是与魏胤池关系匪浅?”
风生摇了摇头,可想起方才自己编的谎话,怎么也得装下去,他立马点点头。
都不需要千林作任何表示,风生的反应就足以让云溪知晓答案。
“罢了,你们散了吧,不为难你们了,等他回来我亲自问他。”云溪烦躁地挥了挥手,风生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地跑了。
千林用宽大的袖子掩着,暗中交于云溪一本书和一个小盒子。
“盒中是假死药。这药名为夕颜,服下之后半个时辰内会产生中毒现象,云姑娘忍着些,毒素浸入五脏六腑之时疼痛难忍,如同钻心剜骨,随即失去生命体征,如同尸体,十二个时辰之后会逐渐恢复。只是,委屈姑娘了。”千林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交给了云溪。
“今日还是明日,交给云姑娘决定了,明日,二皇子的马车就要走了。”
他看着云溪蹙起的眉头,伸手就要拿回小盒子:“看来云姑娘是想要做魏胤池笼里的金丝雀了。”
云溪牢牢抓紧了小盒子,抬眸坚定地望着千林的眼睛说道:“我是要走的,从来没有犹豫过。”
“若是云姑娘胆怯了,退缩了,还希望你将药还与我,黑市上的药,贵得很。”千林说完便退了下去。
只剩下云溪盯着手里的盒子发呆。
秋风四起,钻进她的衣袖,她拢起了袖子,抱着自己进了屋。
她身体虽然是暖和了,但怎么也捂不暖自己的心,如同落入了冰窖之中,天寒地冻,不见天日。
扶桌提笔,思忖许久,才认真落了笔。
云溪拿出首饰阁中买的银梳,细细抚摸了一圈上头的花纹,刻着祥云仙鹤,她知晓魏胤池向来喜欢这些,连衣服上都纹云绣鹤的。
一抹惨白的笑容自她嘴角漾开。
赠君银梳,本想与君白头,没想到这竟意味着诀别。
银梳,何尝不是先前魏胤池想要赠予云溪的?只是他忘了。
云溪只盼他朝朝暮暮拾起这把梳子时,发丝缠绕,他还能对她有所惦念吧。
回忆一幕幕涌上她的心头,从他们的在泠香殿结下的情缘,到魏胤池娶她过门,虽是一桩交易,但二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十里红妆,他从不吝啬对她的好。
他三番五次地招惹云溪,撩拨她的心弦,纵使她如此被动的一个人在他的强势为攻之下还是缴械投降,成了他的手下败将,将心输给了他。
可当云溪撕开他伪善的假面,里面住着一个恶魔。
他对云溪,物尽其用,将云溪的利用价值全都榨干,而后,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就算是这样,还要折磨她,把她的一腔爱意当成利刃,终究让她明白了自食恶果的滋味。
如今,终于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刻了。
云溪将房门从里头反锁,回到桌前,打开了小盒子,里边静静地躺着一枚药丸,她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收回她曾经的话,今生缘浅与君别,来世饮愿再重结。
这辈子的爱被恨压着,来世,希望他们都是个普通人,拥有一段再平凡不过的感情。
她拿起了药丸,都没有喝水,直接吞咽了下去,药丸在她干涩的喉咙中滚落,苦味在她嘴里弥漫开来。
片刻后,她便觉得浑身如同火烧,身体如同置于火炉之中,正在忍受历火焚身的痛楚。
可随即而来的又是一阵寒冷,冰天雪地,她蜷缩起了身子,瑟缩在角落里。
魏胤池应服完云青旋之后,几乎马不停蹄地回了府,心中还有所期待,今日收了一众朝臣的生辰礼物,无一新鲜,唯独漏了云溪的还未来讨要呢,她足足吊了他半天的胃口,虽说他大抵知晓,可这不还蒙着纱吗?
云溪今日一反常态地关起了门,魏胤池记得她平日里都喜欢敞着门通风。
他忽觉心间一紧,加快了步伐。
------题外话------
我失恋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阴阳两隔
魏胤池调整好呼吸,轻轻叩了云溪的门,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云溪,云溪?”他开口试探,双手推门。
云溪居然将门锁了!
屋内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魏胤池猛然将门踹开,只见云溪缩成了一团,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不停在地上反复挣扎。
云溪只觉浑身如同蚂蚁在啃咬,渐渐地转变为野兽在撕咬她的五脏六腑,扛不住莫大的肠穿肚烂的痛苦,她的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看不清来人是谁,一片血色之中只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朝她跑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千林,千林!”魏胤池看着云溪嘴边不断涌出的黑血,手足无措地不断用袖子替她擦去,他恨自己不通医术,只能撕心裂肺地叫喊千林的名字。
千林闻声而来,此时云溪如同回光返照,巨大的疼痛过后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竟感觉比方才好了许多,眼睛清明了不少,可不断吐出的鲜血预示着生命的陨落。
“快,千林,她到底怎么了,你要将她治好……”魏胤池情绪崩溃,云溪从未见过他此时这副像孩子般无助的样子,颤抖的手想要去够他的袖子。
魏胤池跪在床边,见了她努力伸展着的染血的手指,双手紧紧抓住了云溪纤细的手,若是抓住了她的手,便抓住了她的命便好了。
千林重重地跪在地上。
“少主,云姑娘,无力回天了,请少主节哀。”
什么?
魏胤池不停摇着头,抓着云溪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要捂热她冰冷的身体,可于事无补。
“找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要治好她,治不好,我要你们都陪葬!”魏胤池砸了手边的一个花瓶,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到了千林脸上,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伤痕,他双手紧紧抓着膝下的袍子,隐忍着。
“好……吵……”云溪勉强说了两个字。
魏胤池跪着向前一步,伸手抚着她蹙起的眉头:“别怕,我在我在,我带你去治病,你不要闭眼,看着我看着我!”
他几近疯狂,横抱起云溪,大步朝门外走去。
“备车,去夕露山庄。”
云溪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抓着魏胤池胸前的衣襟,像挠痒痒似的拍着他的胸口。
“放我……下来,咳咳,我一心求死,你欺我骗我,我不原谅你。”云溪说得吃力,她的嘴唇开始泛紫。
“好痛……”她用尽全力从魏胤池的怀里挣脱开来,躺在地上,静静望着蹲在她身边的魏胤池,他的白衣开出了血花。
云溪慢慢闭上了眼,痛楚一下子钻入了她的心脏,原来钻心剜骨的痛如此厉害。
之后,她便没了知觉。
原来死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这痛苦太逼真了,云溪都觉得自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就当她已经死了吧。
魏胤池,你可后悔?后悔将我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之中,后悔与我相识?
突如其来的一场滂沱大雨淋湿了院中了无生气的两人,冲开了满地的血迹,魏胤池揽着没了呼吸的云溪,疼爱地抚着她的眉眼。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干涩多年的眼眶今日终于解了封印,泪水混着雨水一同淌下。
“云溪,我还有许多话没与你讲,你醒醒好不好,不要装睡了,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好不好,只要你别离开我……”魏胤池在云溪耳边呢喃细语,可她再也听不见了。
“少主,进屋吧。”风生不明白云姑娘为什么说没就没了,他打着伞站在魏胤池身后,淋得一身湿。
魏胤池抱着云溪坐在地上无动于衷。
“云姑娘留了信。”风生只能这样说,引魏胤池进屋去。
高秋的一场急雨,来得快,去得很快,人间风月都与它无关,可留去之间,带走了魏胤池所有的欢喜,还有千言万语未来得及说完。
魏胤池坐在桌边,细细看着云溪留下的信。
手中握着她送的银梳,仔细地来回摩挲,寻找云溪的体温。
赠君银梳,一生所爱。
但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从纸鸢被你找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自由就没了。
可笑,我以为你有多爱我,原不过是盛放你泛滥的感情的器皿,三心二意的人最是无耻。
大梦一场,前尘往事,我都记得清楚,我厌你恨你,不会原谅你,说的爱你都是骗你的。
从来都是你欺我瞒我,这回终于换我了。
魏胤池握着薄薄的纸张,仿佛云溪就站在他面前,牙尖嘴利地朝他说着带刺儿的话。
他微微一笑,苦涩漾开,他有错,可惜世上不会有后悔药。
垂于床边的手臂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的手腕上印出一条血痕,如同牵了一条红绳。
魏胤池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低头吻上云溪冰凉的唇瓣,他们,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
最后一个愿望,我生前为你束缚,死后让我早日长眠地下。
“好,我答应你。”一滴热泪落在云溪的眼睫上。
原来是他害死了云溪。
桌上一本魏胤池的话本子随风翻页,魏将军与五公主天赐良缘,琴瑟和鸣。
“对不起。”迟来的道歉,云溪再也听不见了。
夜里,魏胤池到了千林的院里。
“少主,是我的疏忽,让云姑娘有机可乘偷了一味毒药,望少主责罚。”千林跪于魏胤池的面前。
魏胤池转过身不愿看他,皱着眉头,一手狠狠地砸着桌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唇齿之间只挤出了一个:“罢了。”
趁着此时魏胤池不在,千林的人悄悄动了手,将云溪调换了。
第二天,府中人扼腕,少主居然丧心病狂地与死尸睡了一整夜,真是骇人听闻。
云姑娘死状惨烈,几乎七窍流血,如同鬼魅,少主的一腔爱意终究随江水东流了。
云溪不要繁琐的形式,那便直接下葬吧。
她是被魏胤池抱着进的棺材,她的手臂无力垂下,魏胤池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腕,感觉少了些什么,可没有多想,替她整理好衣着,在她身边摆上鲜花。
这季节,到了百花凋零的日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来的鲜花。
他固执地趴在棺材口,只想多看她一眼,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们已经阴阳两隔,再无可能了。
云溪走了,连同他的心,一并带走了,现在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第一百三十七章 涅槃重生
云溪被马车晃得一阵恶心,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终于醒了。”尉迟星纪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云溪望着这张邪魅的脸,惊觉自己竟然躺在他的膝盖之上,她一个挺身,就要起来,奈何身上余痛未消,她仅仅起了一半,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你的头是铁做的吧,将我的膝盖都要砸碎了。”尉迟星纪双手按着她的胳膊,故意不让她起来。
“小题大做。”云溪嘟囔一声,撇开了眼。
“本来说得好好的,一天内你就能醒,这都第三天了,急死我了。”尉迟星纪盯着云溪看了许久,确认她已清醒之后才放了她,托着她的肩膀扶她起身。
似乎是触及到了她的痛处,云溪嘶了一声之后拧起了眉头。
“好疼。”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这感觉从内到外,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她的皮肉之上,皆是疼痛无比。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尉迟星纪拍拍她的肩,更疼了。
“你倒是试试,就像被人扔进了深渊之中,碎尸万段。”云溪打开他的咸猪手。
“万幸,我将深渊之下的你救了起来,这么说来,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应该……”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云溪一眼,狭长的眼里满是戏谑。
她掏了掏袖子,扔了一两银子给他:“一两,不能再多了,这是我的全部身家。”
“谁稀罕你的破银子。”他嘴上说着不要,手倒是伸得快,拿了银子便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说真的,这次多谢你了,不然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她长叹了一口气。
“谢什么,我可不是白救你的。”他知晓云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你说吧,要我如何报答你?能力范围之内我尽力而为。”云溪坦白说了。
“我府里缺个管事的,你来顶着吧。”这自然让她光明正大地住进他的府邸了。
“好。”
鱼儿上钩了。
尉迟星纪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可琢磨的笑意。
“马车到哪儿了?”云溪好奇,一手掀开了一点轿帘,露出一只眼睛观察这外头陌生的街道。
“到辽南了。”
辽南?这不是先前魏胤池打仗的地方吗?倒是难得早早恢复了一片繁荣昌盛的样子。
“今晚要在此处落脚了。”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了,看着天空离地面很近,黑云压城,肯定是一场急雨。
“公子,姑娘,里面请。”小二赔着笑脸迎他们进去。
尉迟星纪与云溪的房间连在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云溪刚坐下,尉迟星纪就拿着一套衣服进来了,鲜红的衣袂浸红了她的眼眶,如同她在雪扶山下见到的一片血海,如同她死在魏胤池怀中之时的满地雪莲。
她片刻出神,尉迟星纪唤回了她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红色好敏感。
“换了身上的旧衣裳吧,别惹人生疑。”
原本她爱极了素色的衣裳,头一回穿红衣还是那套嫁衣。
她伸手抚着这套红色的纱裙,低头缓缓开口:“待我沐浴完之后再换上,我怕现在会脏了它。”
“我这儿还有一把长剑,虽不比你的惊月,但也是把好剑,暂且收着防身吧,没有名字,你随意取吧。”尉迟星纪将剑放于桌上,再无言语,默默退了出去。
凤凰涅槃重生,她算是破茧成蝶。
云溪走时一身轻,惊月和坠星一件没要,这本就不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原原本本地还给了魏胤池,也不欠他什么,反倒是他,欠她的不止一点半点,终究不能讨要回来了。
她怀揣着父亲的画册,这便是现在于她最珍贵的东西,最宝贝的回忆。
她莫名黯然神伤。
云溪用过晚膳之后,独自泡在了浴桶之中,热气氤氲之下,她觉得浑身冷却的血液正在被慢慢煮热,她又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京城之中。
流言四起,几家欢喜几家愁。
魏胤池一蹶不振,日日沉迷酒中,将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点酒怎么灌得醉他?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宁愿假装醉酒,也不愿面对现实。
风生抢过他的酒壶:“少主,莫要在喝了,云姑娘断然不愿看见少主这副颓废的样子。”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魏胤池要么不动情,一动起情来便是要惊天动地。
“退下,别多管闲事。”他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风生连连后退,看来少主还没醉,既然装醉,他就不戳破了。
举杯对月,身侧再无笑得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她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只能握着手中的银梳睹物思人了。
“云溪,你会是哪颗星星?”他对着低垂的夜空自言自语,天色暗沉,月明星稀,他笃定云溪是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
而将军府中又是别样的场面。
“夫人,探子来报,那小蹄子,死了。”婢女附于云青旋耳边说道。
“当真?”云青旋不敢相信,一夕之间,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
“千真万确,棺材都抬出去了。”婢女一脸得意。
云青旋畅快地笑出了声:“老天爷都在帮我,我岂有不争的道理?”
云溪的死,助长了她势在必得的嚣张气焰。
但她拼命压制自己,不可得意忘形,她是公主,要时刻端庄优雅,不能失了礼数,她用帕子掩面,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日日夜夜翘首以待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她不信魏胤池会每日都守着与云溪的巢穴。
她低估了魏胤池的深情,同样看轻了云溪在他心中的地位。
夕露山庄之内。
穆长情知晓得迟了些,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月下踹响了魏胤池府邸的雕花大门。
“不知穆小庄主深夜造访有何指教?”风生在门口应承着。
穆长情无视他,自顾自踏进了大院,风生想拦下,却被穆长情身边的护卫制约得死死的。
“魏胤池,你出来,给我个解释!”空荡荡的宅院里回响着穆长情的咆哮声。
“是男人就别躲着!”
“穆小庄主,求求你别喊了,放过我们少主吧,他心中亦不好受,云姑娘是自己服毒而死的,与我们少主无半点干系啊。”风生是真真心疼魏胤池,明明痛得肝肠寸断,却有不能大哭一场,只能买醉求一个解脱。
穆长情见魏胤池正在灌酒,一脚踢翻了他的酒坛子。
“云溪呢?你把云溪弄到哪里去了?”穆长情揪着魏胤池的领口恶狠狠地问道。
“她在……她在那儿……”魏胤池摇摇晃晃地指着天边的那颗星星。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会等他
穆长情狠狠踢了眼前的酒鬼一脚。
魏胤池捧着酒仰面倒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眼中努力聚起涣散的眼神,凝望着天上的星星。
“魏胤池,我不信云溪死了,你带我去找她,我一定会治好她的。”听闻云溪是中毒,他一定有办法,为什么,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他?
穆长情愤恨地打了魏胤池一拳,魏胤池也不还手,疼痛感让他觉得自己在赎罪。
穆长情转身逮住风生。
“你说,云溪在哪儿?”问魏胤池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只能追着风生问。
风生将云溪的墓的方位告诉了他,望他不要再与魏胤池争执了。
月黑风高。
穆长情站在云溪墓前,魏胤池还真是厚颜无耻,也好意思在碑上刻下妻子的名分。
“给我挖。”若非亲眼所见,穆长情不信云溪会死。
“小庄主……”护卫咽了咽口水,环顾四下寂寥的黑夜,冷风萧瑟,心中胆怯。
“你不挖,我自己来。”他要夺过铁锹自己动手。
“我挖,我挖。”护卫拿起铁锹开始铲土。
“穆小庄主,掘人坟墓,也不怕折寿?”千林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我又没掘你家的祖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穆长情气势汹汹,向前一步,挡在千林面前。
“继续挖。”
“云溪泉下有知穆小庄主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她,她一定失望透顶。”只有千林知晓这黄土之下是一具不相干的死尸,虽然用细密的针脚将人皮面具缝在了她脸上,但还是怕被穆长情发现端倪。
“我天生冷血,别与我打感情牌,没用。”穆长情的声音掷地有声。
“若穆小庄主真为云溪着想,便停手吧。”千林此话一出,穆长情玉带之下的眼睛眯了眯,逼近千林。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停。”
“总之,云溪的事你不必插手。”千林本安排得妥帖,少算了穆长情这一茬。
“这底下埋的不是云溪对吗?”穆长情警觉。
“穆小庄主就全当不知道。”千林没有明说,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两人心中明了,只需合起力来骗着魏胤池。
云溪随尉迟星纪回了南夏,一路上,听魏胤池的战绩听得耳朵里都生了茧。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姑娘是外地人吧,买点特产带回去吧。”古色古香的店铺旁一个大娘拉住了云溪。
云溪没有拒绝,随着她进了店铺,这是一家专卖梳子的小店。
“别看我家的店铺小,做梳子,我们是专业的,这手艺流传了百年了。想当初,魏大将军也光顾过我的小店,订制了一把银梳。”
“哟,少吹牛了,怕是魏将军想来想去瞧不上你的手艺了,到最后也没来取。”旁边的小店店主看不惯她总是拿魏大将军当招牌。
“胡……胡说,魏大将军可是亲口说过要送与心爱的女子,他只是顾着家国,忘了儿女私情。”
云溪心中一动,开口道:“他订做的是哪一把?”
老板娘立刻端了个精美的小盒子出来,打开给云溪看:“姑娘,如何,好看吧?”
“我就要这把。”
老板娘一愣,这把梳子她一直留着,还等着魏大将军来取呢。
“它等不到它的主人了,倒不如卖给我。”云溪递上银两。
老板娘思索片刻,将梳子卖给了她。
毕竟这把梳子又贵又没人买。
“还是惦念着他吗?”尉迟星纪瞧着她的侧脸轻声问。
“只是照顾一下生意。”云溪说得轻巧,可心中苦涩。若有一日,他想起来了,这把梳子也不在原地等着他来买了。
“既然用的我的银两,就当是我送你的了。”尉迟星纪走在前头,先踏出了小店。
京城之中还是往日一般流光溢彩,花灯照亮街巷不羡慕星河浩瀚。
说书先生还是一尺一椅一杯茶作伴,故事中热闹,谁又听得懒散。
祁蔓枝当了云复的侧妃,表面上风光无限,可其中苦楚只有她自己明了,自己耍了手段才与云复比肩,总归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而云复因雪扶山剿灭异族一战深受皇上赏识,竟从一个名不经传的不被看好的皇子变成了太子的人选之一,朝廷之上的势力也逐渐可以别个皇子匹敌,可说是后来者居上。
魏胤池幽闭着自己好些日子了,唇边都起了青色的胡渣,看着老成了不少,眼中比起从前,更是令人生畏,寒气逼人,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他独自坐在院里,身影落寞,手中反复颠来倒去着一支银簪,是当时云溪狠狠扎进他胸口的那一支。
胸前的伤疤不见好,他却喜闻乐见,因这是云溪唯一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少主,明日立冬,皇上传众臣宫中共赴晚宴,庆贺云川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风生畏畏缩缩地道。
风调雨顺?可今年他过得格外坎坷。
“不去。”有什么好庆贺的。
“可……”风生欲言又止,忽的听见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话锋一转:“绾绾姐姐来了。”
绾绾身着粉衣,风尘仆仆。
“少主,我遇见了一个和云姑娘长得好像的女子。”
魏胤池刚递到嘴边的酒杯倾倒,他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匆忙地就要向外冲,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不知去哪儿寻人,立马追到绾绾面前:“在哪儿,在哪儿?”
“有些远,在南方,先前少主打仗的地方。”
“备马。”
绾绾立马拦下了魏胤池:“少主别急,我只是觉得有些像,并没有完全确认那便是云姑娘,不过,她也只是眉眼之间与云姑娘极为相像,生活习性却截然不同,红衣如血,英姿飒爽。”
魏胤池撑着桌子黯然坐了下来,他还以为那人就是云溪了。
“她进进出出皆以南夏二皇子相伴,行色匆匆,估计此刻早已身至南夏了。”
魏胤池的眉头又紧蹙起来,心跳得厉害。
“恐怕少主要到南夏才能与这姑娘见上一面。”绾绾想着千里迢迢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人儿,少主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做这桩不合理的交易。
但魏胤池如今颓废许久,或许只有云溪才能让他振作一点。
抱着这样矛盾的想法,绾绾还是交代了这次出行的奇遇。
怕不是尉迟星纪找了个与云溪极像的七房夫人吧。
“少主别泄气,云川与南夏交好,听闻立冬之时南夏二皇子也一同参加宫宴呢,说不定身边带了那位姑娘。”风生补得及时。
魏胤池听罢进了屋修自己的胡渣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水女孩
“少主,如此便精神了许多。”风生看着将胡渣刮得干干净净的魏胤池,顿觉从前的少主又回来了。
魏胤池将自己收拾了一番,银梳一梳到底,绾起一半的黑发,剩下的一半随秋风而起,他的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丝光芒。
他抬手,露出了手腕上的柳枝手链。
“少主,这柳条都烂了,臭了,就莫要缠在手腕之上了,脏了你的袖口。”风生啰嗦着,伸手想替魏胤池摘了这碍眼的手链。
魏胤池躲开,抚上这条柳枝编成的手链,他早该想到的,折柳,便是要同他离别。
若他再仔细些,早点发现,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或许她就不会做傻事了。
看来这柳条多半与云溪有关了,风生想起那日云溪在湖边磨蹭许久,应该是在编这玩意儿了。
他默不作声,等着魏胤池发话。
“南夏的使者何时入宫?”魏胤池放下了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袍。
“今晚入宫,皇上已经备好了住处。”风生答道。
魏胤池左理又理,这件袍子不行,得换了。
他进屋找衣裳,一柜子白色的锦缎,他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
“替我将这一柜的衣裳换了,要蓝色。”他的脑海中凭空出现了云溪的身影,这些日子,他时常做梦,云溪便踏梦而来,在他梦中起舞,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子,水蓝色的长袖舞动,犹如碧波荡漾。
魏胤池当晚便进了宫,借着与云复叙旧的由头,留宿云复宫殿,云复也被他的贸然来访吓了一跳。
“胤池兄,前来造访也不打声招呼,我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委屈你了。”云复迎着魏胤池进来。
魏胤池心不在焉的。
两人有许久未见了,朝堂之下,不谈政务,云复又不能同他讲他忘却的那些事,只能同他聊聊他们儿时的故事。
“胤池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我院中备了酒,一起喝几杯?”
“喝酒?多没意思,不如出去散散步,这宫中的夜景我还未曾看过瘾呢,云复兄可赏脸?”魏胤池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外的黑夜,虽是夜幕降临,但宫灯长明,曲折回转的长廊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作伴,也不会让人觉得寂寥。
“自然,请吧。”云复应承,与魏胤池共同踏出殿门。
宫中到底不一样,逢年过节就是大手笔,湖上的荷花早已凋尽,便摆上了荷花灯,白日里给荷花充数,夜晚点燃蜡烛,照明的同时,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胤池兄,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可是在此处英雄救美。”云复遥指着湖畔。
“哦,是吗?”魏胤池绞尽脑汁地回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九公主吧。”
“非也,非也,好像是宫中某个不得父皇宠爱的小孩童,常受云初欺负呢……”云复突然想起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孩,小脸上始终带着倔强,只有在他给她糖果的时候才展露笑颜。
似乎别人对她一点好,她便开心得不得了。
她,似乎是,云溪。
云复猛然闭上了嘴。
魏胤池耳畔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转过了头,淡漠地问:“然后呢?”
眼里像是在问那个女孩儿是谁?
“然后,我也不记得那可怜的女娃娃是谁了,现在,也该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可惜早早地长眠地下了。
魏胤池盯着一盏荷花灯出了神,脑中不断追寻儿时的记忆,那个落水的女孩儿,曾甜甜地向他道谢,她说,谢谢哥哥。
纵然她衣裳湿透,样子狼狈,但面对他,依然笑开了花,转头面对那群欺负她的孩子是却立马变脸一般地凶狠起来。
他拨开了迷雾,那女孩儿的脸,居然与云溪很是想象。
在宫中受欺负的女孩儿,可能只有她了。
魏胤池的唇角勾起凉薄的笑容。
他要找何人说明他弄清楚了儿时的一桩糊涂事?
夜凉似水,湖边的风格外冻人。
远处的桥上似有人影摇曳。
月色与宫灯相衬,魏胤池瞧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提着宫灯缓步上桥,她在桥中间驻足凝望,抬眸望月的那一瞬间,优越的侧脸在黑夜中呈现出美丽的剪影,魏胤池觉得她就要乘月而归。
他都没有与云复打招呼,便自顾自地冲了过去,仿佛那人便是云溪,他不愿再错过了。
当他绕过半边湖畔之后,那红衣女子已经顺着桥走远了。
月光将她的背影拉长,诱着魏胤池去寻她。
桥的那头正热闹,宫人们热火朝天地准备明日的游园会与立冬宫宴。
他跟丢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瞥见了一个红色身影,立马向她跑了过去,伸手抓住了她圆润的肩头。
宽松的衣襟滑落,露出光洁的肩膀。
魏胤池目不斜视,那女子受惊尖叫了一声,见来人是魏胤池之后,拉好衣裳,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眼里暗送秋波。
不是她。
魏胤池失落地转了身,并没有理会那女子的殷勤谄媚。
“方才经过的那女子好美,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又会便宜了哪个公子哥。”一个伶牙俐齿的婢女小声同旁边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魏胤池听得明白。
“你说的那女子朝哪儿去了?”魏胤池走到她面前问道。
“回将军的话,朝这西边去了。”
魏胤池想要追去,她又开口了:“将军恐怕追不上她了,那姑娘走了有一阵子了,若将军不嫌听雨笨拙,听雨可为将军一探究竟。”毕竟宫中处处有禁忌,孤男寡女总归是不方便共处一室。
这倒是个会自荐的丫头。
“哪个宫里头的?”机灵得很,也知晓他心中所想。
“回将军的话,听雨是哪儿缺补哪儿的小杂役,还未有幸进到宫殿里头伺候着主子们。”
听雨伏身,宫中艰险,纵使她有当女官的抱负,也缺了一个贵人,而今,她的贵人到了。
她方才见魏胤池来时匆匆,眼神四处搜寻,最后却抓住了人堆里唯一穿红衣的,可又没找对人,恰巧先前有位气质出色的女子路过,也是着红衣。
像魏胤池一般的大人物,自然是看不上她们这些低贱的宫婢,只可能是那位小姐了。
众人都羡慕听雨得了魏胤池的赏识,纷纷前来讨好,嘴中念叨着“苟富贵,勿相忘”,也有心中默默嫉妒的,只能怨自己脑子愚笨。
第一百四十章 错过初雪
“胤池兄,真是让我好找。”云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实在不知魏胤池为什么突然跑得这么快。
“恍惚之间看到了熟人。”他的视线还落在红衣女子消失的地方。
熟人?何方神圣能让魏胤池这么着急?他也好奇得很呢。
云溪穿过挂着花灯的长亭,回了宫中的住处。
“感觉这皇宫之中与我走时大不相同了。”云溪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寒气,在南夏生活了个把月,好不容易熟悉了夏季,这会子又回到冬天了。
“的确,云川的皇帝铺张浪费,奢侈无度,荒淫无道,宫里这些没用的建筑又见长了。”尉迟星纪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椅中,口无遮拦。
也的确,宫中大肆挖地造湖,将原本不大的池子扩建成了南北通达的环形湖泊。
却不见北方闹蝗灾,无米过冬之时宫中有施舍分毫,苦的只有老百姓,关这些皇室贵族什么事?
“这可是宫里头,你也不怕隔墙有耳,少说几句。”云溪阻拦道。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我自然知晓你说的是大实话,可哪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喜欢听你说他的坏话呢?”站得越高,权势越大,给自己戴的高帽也就不少。
“是是是,我不说了,免得逞了口舌之快,却牵连了你。”尉迟星纪闭了嘴。
想起在南夏的这些日子,云溪过得算是无忧无虑,南夏的皇帝不知怎的,对她格外好,赏这个赏那个的,后来才知道是托了她娘的福。
说起来她本是要在尉迟星纪府中当个管事的丫头,也莫名其妙就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南夏的民风淳朴,宫里也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仪,现在她甚是怀念。
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她为自己烫了一壶酒,冬日,理应该喝些酒来暖暖身子。
她在南夏喝的酒不少,多是与李映雪借酒消愁,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酒的滋味,身体也对酒的敏感度缓和了许多。
“你是个酒鬼吧。”尉迟星纪见她自顾自地倒上了一杯酒,嘴馋了,忍不住开口。
“怎么可以吃独食?”他抢过了云溪手里的酒杯。
云溪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取了酒杯,为自己斟上一杯。
“此时,若是下些雪便更下酒了。”云溪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星星藏进了黑云之中,不见踪迹,倒是地上灯火点点,像是天地倒转。
“这才立冬,还未到时候呢,未免心急了些。”尉迟星纪敲打她的脑袋。
云溪喝了几杯之后,回了房,睡前沾了几滴酒,睡得更香些,也不会做噩梦了。
她睡下之后,窗外居然飘了几片小雪,难得今年入冬的第一天就落了雪。
尉迟星纪望了一眼灭了灯的房间,云溪没有眼缘,不过这点若有若无的小雪也没有看头,刚落了地就成了水。
他打了个哈欠,转头回了屋。
也不知道云溪这回同他一块儿回来,会不会扰了某人的心,可是听说他颓废得很呢。
魏胤池久久地立于桥上,星星月亮全都藏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观望什么,只是想在她驻足过的地方多站上一会儿。
看她看过的风景,走她走过的路。
云复搓了搓手臂,这大冬天的,不知同他出来图个什么,图个凉快吗?
他都要冻成冰雕了。
夜里突然落了小雪,云复只能环抱着自己,牙齿不停打架,而魏胤池穿得单薄,却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一般。
“胤池兄,夜深了,宫里头没什么新奇玩意儿,夜里看得也不真切,明日游园会再看吧。”云复劝说魏胤池赶快回去了。
“回了吧。”魏胤池与云复并肩而行,回去的路上他没了来时的焦急,放缓了步伐。
清晨,宫里就忙活起来了。
“听闻随南夏二皇子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位红衣女子,倾国倾城,堪称绝色佳人。”宫中的婢子暗中讨论,女人聚在一起总喜欢聊些宫里八卦。
“我亲眼所见,那女子蒙着面纱,仅仅露了一双眼,未知全貌,你又怎知她面容是美是丑。”另一有几分姿色的宫婢不依她的说法,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不以为然。
“不信就罢了。”
“要我信也行啊,你倒是扯下她的面纱我看看呢。”秋荣在小宫婢中向来嚣张跋扈,在主子们面前却唯唯诺诺。
“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那丫头被气得不轻,从未见过如此会抬杠的人。
“难?这可不难,是你自己脑子笨,你只需假意撞到她,暗中扯下她的面纱就成了。想想,人家是异国人,也没这闲工夫与你这个小宫婢计较,况且没几日她便走了,还会记仇不成?”她咄咄逼人,是个会挑事的。
“说着轻巧,你来试试。怎样,下个赌注,半两银子,不能再多了,我赌她是个美女。”
“好,赌就赌,那我就赌她是个丑女,秋月,这钱,我拿定了。”
云溪伸了个懒腰,昨夜她睡得不安稳,总觉得窗口有滴水声,扰得她整夜没做一个好梦。
她爬起来开了窗查看,果然,窗檐之上还在滴水。
尉迟星纪猛然从她窗口跳出。
“你吓我一跳。”云溪拍了拍心口。
“一大早的,开什么窗户,瞧你穿得单薄,万一染个风寒,有个好歹……”
“行了行了,少说这些晦气话,我是看看这窗户上怎么滴水啊?”云溪抬头望了望。
“许是昨夜挂了雪,融化之后滴水了。”
“昨夜下雪了?”云溪眼睛一亮。
“小雪罢了,没有看头。”
“小雪也是雪,你害得我错过了今年的初雪。”云溪蹙起眉来假意生气。
“怎么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啊,还不是你睡得早了,你一进屋就开始下了,只能说你们无缘。等我们回了南夏,冬日的雪不比这儿的差。”
“那得等多久啊?”
“那就回去看梨花,一树梨花也不比雪差。”
云溪一脸无语。
只听得古人将雪花比作梨花,却未曾听过有人对着梨花假装在冬季。
“瞧你那丧气样儿,今晚若有雪,我一定叫你。快梳妆打扮一下,戴好面纱,都日上三竿了,该到游园会了。”
“好。”云溪关了窗,在柜中挑选衣服。
都是清一色的红衣。
她拎了一件,开了窗。
“这件怎样?”窗前空无一人。
“人又跑哪儿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臆想红梅
“就这件吧。”云溪提着衣裙喃喃自语。
红色的衣裙之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大朵莲花,妖艳无比,美艳绝伦,铺开一池血莲,层层细纱罩着裙身,犹如雾里看花。
云溪执笔在额间画出一朵红梅,惟妙惟肖,平舔了几分娇媚,虽然红纱掩面,但她依旧画了全妆,从眉到嘴,皆画得精细。
“好了没啊,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何时才能有些动静啊?”尉迟星纪在门口轻轻叩门催促。
雕花大门从里头打开,纵然尉迟星纪看过千万遍,但这一回还是狠狠地被惊艳了。
他动作一顿,放下了叩门的手,收至背后,抿了抿唇。
“这位小美人是谁啊?”他假装镇定地绕着云溪走了一圈,扇子不离手,挑起云溪的一缕黑发,轻佻地凑近闻了闻,好香。
他时常出入云溪的房中,她房里便是这股馨香,不是她燃的香,也不是刻意涂抹的香粉,是她身上常带的香味,像是一大堆水果摆在一起的清香。
“收起你这副浪荡的样子,我可不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云溪打开他的手。
“你也知晓的,我府中虽有六个美娇娘,可我们之间都清清白白的,我给你个名分,让你同她们都不一样如何?我父皇如此喜欢你,断然会许了我们的婚事。”尉迟星纪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心中的实话。
却还是被云溪当成了戏言。
“你与那六个美娇娘皆可相配,唯独我不是你的良配。”云溪一直拿她当作是哥哥。
“好啦,不与你开玩笑了,走吧,恐怕是要让众人久等了。”
云溪跟在尉迟星纪身后双手提起裙子,怕潮湿的地脏了她的裙子。
游园会男女自然不同游,男子自恃才华,与妇人无话可聊,自然是少爷公子结伴同游,剩下千金小姐园中同行。
到了湖畔,云溪便与尉迟星纪分开了。尉迟星纪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的确,那群富家小姐,贵族夫人不好应对。
她们必会问她家世,毕竟她今日穿得如此艳压群芳。
果然,她一入场便很抓眼,加上她姗姗来迟,更是成了女人们话题的中心。
“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千娇百媚的。”一个有些背景的夫人先开了口,给众人打了个样儿。
“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名为尉迟沅芷,是南夏安平王的小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儿时便送去妙手谷治病了,今年才算根除了顽疾才回来了,随哥哥来云川走一走,各位夫人小姐对我可能陌生得很。”来云川之前,云溪就有了假身份。
南夏皇帝的亲弟弟,有个自小夭折的女儿,从来没有对外大肆宣扬过她的死讯,云溪便是顶了她的名号。
“怪不得,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呢,今日长了见识,方才是我唐突,失礼了。”
“妹妹为何蒙着面纱?”
这就要与她姐妹相称了?果然个个都是势利眼,听闻她有个好家世,巴结得很呢。
“沅芷承了妙手族的族规,成亲那日方可摘下面纱,第一个见了我真颜的男子只能是我的夫君。”云溪说着慢慢低了头,抿唇一笑,双眼染上害羞。
“还有这等规矩,是我浅薄了。”
“多谢夫人谅解。”
一个宫婢端着茶水穿廊而来。
“夫人们用茶。”她站在云溪身旁,端着空托盘,假意不小心撞了云溪一下,便要伸手扯下她脸上的面纱。
哪知云溪比她更快。
云溪一手握着她的手,身体向旁边一闪,那女子便扑了空,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云溪手上使力,叫她摔得平稳一些。
秋荣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埋怨,她明明可以拉住自己,却让自己倒在了地上,受人嘲讽。
“哪儿来的毛手毛脚的婢女?”有人为云溪出头。
“夫人赎罪,奴婢也是无意,求夫人宽恕……”她狠狠地磕了几个头,云溪感觉地都震了震。
“罢了罢了,赶紧退下吧。”云溪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心软放了她。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远处偷看的秋月与一众小伙伴早就笑开了怀。
“笑什么笑。”
“快点将钱拿来。”秋月催促。
“面纱未揭呢,还不知是美是丑,银子怎么能给你?”方才她可听见那女子说要到新婚才能揭面,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不赌了,不赌了。
“不如我们换个赌法吧,赌她今日会不会摘下面纱,我赌不摘。”秋月灵机一动,这次,她势在必得。
“好。”
仅隔了一座假山的魏胤池从云溪来时,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本就隔得远了些,看不清楚,她还蒙着面纱,雪上加霜了。
“胤池兄,看什么呢?这梅枝都落到你手上了,鼓声也停了,轮到你了。”云复推了推他的胳膊,唤回他的思绪。
这次击鼓传花的规矩便是音乐声停之后,梅枝落在谁家,他就要以这桌上的物件儿为诗中物吟上一句诗。
魏胤池望着瓷瓶之中插着的梅花枝,缓缓开口道:“瞥眼繁华处处空,寒林独透一枝红。”
他的眼神由近及远,落在远处的一抹鲜红的身影之上。
“魏将军吟的是何物,我怎听不出来?”尉迟星纪挥了挥扇子,耸肩的动作透着他大大的不解。
“红梅。”
“这,这桌上可没有红梅。”另一位公子符合。
“是没有,可有梅枝,我望着这枝桠,便想起了满枝红梅独立寒林之姿。”魏胤池难得解释了这么一长段。
远处的红衣女子,如同开在层林之中的一朵艳丽的红梅。
纵使她与云溪很是不同,但他先入为主,总是怀抱着一些希望。
“咱们的规矩是吟诵桌上之物,红梅乃是你臆想出的,况且是白是红还不明朗呢,不算不算,喝酒吧。”尉迟星纪就是故意坑他,让他多喝点酒。
魏胤池没有推阻,单手握着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爽快!来来来,我们继续。”尉迟星纪瞥了魏胤池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方才,我可见着二皇子带这个女子来了,瞧着姿态,是倾国倾城之姿。”终于有人提起了。
魏胤池也想问许久了。
“不会是二皇子的七房夫人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沅芷湘兰
尉迟星纪神神秘秘地藏着掖着不说话,在座的各位只能胡乱猜测。
“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吧。”一公子哥等不及了。
尉迟星纪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是我妹妹。”
“亲妹妹?”
“是堂妹。”
“可有婚配啊?”
“暂时还没有。”
这人,问得如此仔细干什么?难道还想撬他的墙角不成?尉迟星纪给了他一记冷眼,他不敢再吱声了。
魏胤池遥望着万花丛中一点红,她的确将身边围绕的各色千金小姐都比了下去。
宫中鲜少有人穿红衣,皇后娘娘不喜红色,这是人尽皆知的,没人敢扰了她的眼,这红衣女子胆大得很。
他越发想要揭开她面上蒙着的红纱,瞧一瞧她的真颜是如何。
“皇后娘娘向来不喜红色,令妹嚣张跋扈得很。”魏胤池手里玩弄着琉璃杯,抬眸瞥了尉迟星纪一眼,继续盯着杯中酒。
他的手指纤长白净,雪后初霁,暖阳眷顾翩翩公子,将他笼罩在微光之中。
“小妹偏爱红色,事事总归都没法面面俱到,魏将军倒是猜对了一点,小妹万千宠爱集一身,嚣张跋扈那是应该的。”尉迟星纪摇着扇子,说的一番话颇有深长意味。
“原是个恃宠而骄的小主子。”魏胤池勾起唇角,有趣得很。
他找风影调查过一番,南夏凭空而出了一个娇美的小郡主,万千宠爱在一身,红衣烈焰,好不风光。
她出现在众人眼里的日子,是寒露前几天,那时云溪还好端端地待在他的府中。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不是云溪,只是一个长得与云溪相像的南夏小郡主,要么,她就是云溪,她早就串通了尉迟星纪,计谋了一出死而复生,找了个替身在南夏铺垫了身份。
魏胤池想到这儿,右手捏紧了杯子,险些将它捏碎。
若真是,他不得不佩服云溪的卧薪尝胆,做得滴水不漏的,还有如此大的本事叫南夏皇室也配合着演了一出戏。
“是何人惹了魏将军,魏将军看起来咬牙切齿的。”也只有尉迟星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只金丝雀,圈养得好好的,居然不识好歹飞走了。”
怎感觉魏胤池意有所指呢?
突然,阳光躲避进云间,原先放晴的天一时间黑云翻墨,雨珠跳跃,落入人间。
公子小姐一哄而散,用手挡在额前像长亭跑去。
云溪提着裙儿,低眉跟在众人身后,慌乱之中,她是最优雅的那位。
男男女女一同进了长亭躲雨。
真是一场及时雨,魏胤池此时与云溪在同一屋檐之下,他暗戳戳地斜眼打量着她,她正在整理裙装,裙边上有些雨渍,无伤大雅,她昂着头,挺直了背脊,遥望着雨落湖泊起涟漪之景。
她在看风景,不知她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尉迟星纪抢先一步到了云溪的身旁。
“沅芷,淋着雨了?若有哪儿不舒服跟我讲,我们就在屋里头待着。”他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有人交头接耳:“这未免也太娇气了些,这才多大的雨。”
尉迟星纪听在耳朵里,开口道:“我们沅芷金枝玉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哪是你这糙大汉能比的?”
“罢了罢了,哥哥莫与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失了自己的风度。”她的声音与雨声相得益彰,就像是美玉落地声,清越动人。
魏胤池久久地望着她,她的眉眼盈盈一水间,纵使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了原本的样子。
她对魏胤池不屑一顾,看这看那,眼神总不会流转在他的身上。
熟悉的声音绕耳,魏胤池凝神,走近几步,到了她的跟前。
尉迟星纪向前迈了一步,想将她挡在身后,云溪先他一步,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激动,她可以应对。
她早就料想到这故人必相逢。
她静静地站着,等待魏胤池先开口说话。
可她猛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云青旋,她笑眼弯弯,改了主意,先开了口:“让我来猜猜,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魏将军了吧,方才还与令夫人聊了几句,夫人真是好福气,觅了一个如意郎君。”
莫名被点名的云青旋紧张了起来。
“你叫沅芷?沅芷湘兰的沅芷?”魏胤池避开他自己不谈。
“正是。”
魏胤池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向前了一步,她身材娇小,与云溪的身高相符,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也与云溪上如此相似,他看她处处像极了云溪。
云溪向后退了一大步:“将军有何指教,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与我这个未出阁的女子远一些,免得伤了夫人的心,坏了我的清誉。”
她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着。
魏胤池不依不饶,低声道:“你这般疏离,可知是要了我的命?”
“将军在说什么胡话,沅芷不明白。”
“雨停了,哥哥,我们回去罢,我忽觉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云溪见外头风雨渐小,便要拉着尉迟星纪先走一步。
哪知她前脚刚迈出一步,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是哪个仙子打翻了酒杯?
云溪匆忙收回了脚,晦气,天公竟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
气得云溪直咬牙。
魏胤池倒是喜闻乐见。
他巴不得这雨一直下,清晨到黄昏,就这么点点滴滴,也格外浪漫,主要是一同避雨的人是心上人。
“真不巧了,是天公叫沅芷姑娘止步了,不如留下赏雨。”魏胤池坐在云溪身侧,悠闲自得。
云溪垂眸瞥了一眼魏胤池,没好气地说:“天寒地冻,赏个雨,染了一身病,不划算。”
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调转了身子,背对着魏胤池。
这长亭真是座戏台。
云溪占了东头,魏胤池与尉迟星纪在她身侧,众人便从东头开始排了队,云溪俨然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
“将军与夫人今日的穿着真是相配。”云溪瞧见二人皆是蓝衣。
“小郡主谬赞。”云青旋抢先一步说话,默默站在了魏胤池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
魏胤池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便任由她揽着了。
云溪不在意,转过脸去看雨,她伸手接住从房檐上滴落的雨,尉迟星纪忙打落了她的手。
“调皮,别着了凉。”
“我看话本子上说下雨是因为天上的仙女落泪了,是真的吗?”云溪问尉迟星纪。
“自然是假的,话本子上绘的皆是纸上人间,你说这现实可有书中如意?”
云溪摇了摇头,余光中的一抹蓝就是她命里的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来无恙
云溪遥想这短短一年间,先是顺应天意遇见他,而后顺从心意爱上他。
惊鸿一瞥是他,怦然心动是他,南柯一梦也是他。
如今如梦初醒,别来无恙。
只是无缘无分,山重水复之后纵使有过柳暗花明,终究被命运捏碎了希望,两人只能沦落为手难牵的陌生人。
李映雪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她对魏胤池的恨意,她总是叫云溪设身处地地想想魏胤池的恶行。
“云溪,那日雪扶山脚下血流成河,都将岸边的海水染红了,是魏胤池,毁了我的家园,我自小扎根的地方,叫我如今与岛上好友阴阳两隔。”李映雪恨得咬牙切齿。
她总是斟上一杯酒,然后胳膊从左至右地在空中划上一圈,将酒倾倒在地上,以此祭奠亡灵。
听说云溪与尉迟星纪要来云川之时,她也吵着闹着非要过来找魏胤池算账。
云溪和尉迟星纪只能趁着她睡着了,披星戴月地启程了。
压倒云溪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尉迟星纪同云溪讲述的,当年她父亲是被魏胤池的父亲魏伯书亲自拿下的,两人本是好战友,突然间反目成仇,真是令人费解。
原来那一家子人都是这么虚伪,一个个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往日想着怎么对付她父亲,如今思索着如何蒙蔽了她。
她捏紧了拳头。
“沅芷,喝杯热茶暖暖身。”尉迟星纪端了一杯茶来。
她松了拳头,接过茶杯,手一抖,热茶没喝上一口,反而泼湿了一旁坐得近的魏胤池一身。
他撕了一声。
看来茶水很烫,云溪心中暗自得意,她就是故意的。
“哎呀,魏将军,我不小心手抖了,真是冒犯了,听闻魏将军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追究吧?”云溪立马伏身道歉。
“不碍事,不怪你。”魏胤池连说两不,不怪云溪毛手毛脚,反而朝她勾了勾唇,这人,吃错什么药了?
魏胤池拿出了袖子里的一方白帕,轻轻擦拭着水渍。
“真是的,你在一边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茶也被你挤泼了。”尉迟星纪挤开魏胤池,嘴中念念叨叨。
云溪攥着袖子偷偷轻笑,尉迟星纪这脏水泼得好。
她轻咳一声,放下了手,端端正正地坐着。
细密的大雨小了不少,云溪抬头望着天空,此时一众宫女撑着纸伞小碎步走了过来。
“各位公子小姐,皇后娘娘因雨缺席,惦念各位大雨扰了心绪,命奴婢来为各位撑伞回宫。”
“撑伞倒不必了,拿来一把,不劳烦。”尉迟星纪接过一把纸伞,一手揽上云溪的肩头,将她搂在怀中,撑起纸伞,二人就此进了雨雾之间。
魏胤池看着他们的背影,竟找不到挽留的理由。
“阿池,我们也走吧。”云青旋走上前去,担忧地望着他被热茶泼湿的衣裳。
“好。”魏胤池也撑了一把伞,不同于云溪与尉迟星纪之间的亲昵,他没有揽着云青旋,反而二人之间还隔开了一些距离,他的纸伞朝云青旋侧偏,自己的半个身子在外头淋雨。
戏台之上的主角都下场了,众人寒暄几句,去的去,留的留。
“拿开你的咸猪手。”云溪与尉迟星纪远离人群之后,她拍开了尉迟星纪揽着她肩头的手。
“咱俩谁跟谁,见外什么,既然演戏了那得演到底,宫中鱼龙混杂,人多眼杂,指不定有谁正在窥视着我们呢。”尉迟星纪开始忽悠云溪。
“也没见你在宫中说皇帝坏话的时候有所避讳啊。”云溪低声说道。
尉迟星纪一时语塞。
“不一样,不一样。”他推脱。
尉迟星纪强搂着她回了宫,一路上与她调笑打闹。
云溪便无奈地靠在他的怀中,尉迟星纪总是小孩子心性,与他相处心中舒适。
第一次见尉迟星纪还以为他是个登徒子,久而久之,才发现他只是浪荡的外表,赤子的心,待人还是极好的,重情重义。
“话说,我的项链呢?”云溪想起他们不正经的初见,就记起了那条被他抢走的项链。
“项链,什么项链?”
“少装傻!”她狠狠掐着尉迟星纪手臂上的肉。
“好好好,我说,这不值钱的东西我早扔了。”尉迟星纪可不会告诉她那条项链他好好珍藏着呢,纵使它的香味不再,但总归见证了他们的初见,不过,告诉了云溪就显得没面子,所以他不得不藏着掖着了。
云溪皱着眉头,突然伸手拔了尉迟星纪头上的簪子,他的墨发一下子倾泻而下,云溪将他的簪子扔到一边。
“礼尚往来。”云溪环胸,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便进屋了。
“给你惯的……”尉迟星纪披散着头发跑到雨里去捡簪子了。
“云溪,待到日落之后,我们去宴席。”尉迟星纪别好了发髻,进来一边脱衣服一边讲着。
云溪一抬眼,便见尉迟星纪已经脱掉了外衣。
“咳咳,你能不能注意些。”云溪目不斜视。
“还不是你,害得我冒雨捡了簪子。”
云溪懒得理他,径直回了自己的屋。
这次来云川,她不是没有目的,否则她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掺这一趟浑水。
冬季的落日沉入西山得早,细雨一直缠绵到黄昏,云溪与尉迟星纪各撑一把纸伞,悠哉悠哉地去赴宴了。
真是不巧了,路上居然碰见了魏胤池与云青旋,云溪立马与尉迟星纪换了边,让尉迟星纪与魏胤池挨着肩。
“沅芷姑娘怎与我如此生疏?”魏胤池的头微微向前倾,隔着尉迟星纪看着云溪。
“魏将军轻佻浮躁,我不愿与你为伍。”云溪与他划分界限,说得够明白了。
“听见了吧,与其四处沾花惹草,不如珍惜身边人。”尉迟星纪挡住了他的视线,带着云溪快步向前,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珍惜身边人?
魏胤池余光扫了云青旋一眼,她的确是个极好的女子,却不是他心上的女子。
若不是她向皇上请了一道旨,皇上念她这些年的孝心便允了,魏胤池是绝对不会同她成亲的。
由于雨下不停,宴席只能由庭院转为宫殿,可殿中的阿谀奉承,看着众臣谄媚的嘴脸,云溪实在透不过气来。
她正欲起身之时,皇上携着皇后比肩而来,她默默坐了下去,准备将凳子捂热之后再出去走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将军自重
云溪的一身红衣在宴席上一枝独秀,皇后一眼便锁定了她,眼中的不喜明明白白。
但云溪才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拿了一块糕点,撩起一角面纱,将糕点塞进了嘴里。
魏胤池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云溪也爱吃糕点,众多菜色,必先对糕点动筷。
待到众人推杯换盏,云溪只举杯,滴酒未沾,悄然离座,手执纸伞准备出去散散心,这深宫,她许久没来了。
曾经的泠香殿恐怕已经荒废了,人去楼空,此地空余一个壳子。
云溪撑起了白色的纸伞,纸伞从眼前一晃而过,她一手提着裙边,进了雨中。
细雨中灯火不灭,映在云溪眼里流光溢彩。
魏胤池从容不迫地跟在云溪身后,雨夜之中,很好地隐藏了自己。
云溪随意漫步,往内宫的方向去了,避开了一路灯火阑珊,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去。
她手中未执灯火,就这样黯淡在了黑夜里,唯有一身翩跹红衣有些瞩目,倒像是燃了火。
越往里头走,便越是阴森,连灯都没点一盏,云溪一步步走得谨慎,看清了地才向前一小步。
不知不觉,循着小路,绕过了宫中最繁华的殿门,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宫殿。
云溪抬头望着这块老旧的牌匾,是一块无名匾。蛛丝挂满了牌匾,因下了一场雨,蛛丝之上晶莹点点。
宫中多怨女。
皇上早就将她们忘得干净,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云溪轻叹一声。
宫门紧闭,这可能是宫中做得最随便的一扇门了。
反正这地方也不是叫人享乐的,粗糙点便粗糙点,进了此处,管你从前是多受宠的妃子,现在就是被宫女太监搜刮得一穷二白的下堂妻。
云溪伸手轻轻推门,门紧紧锁住了,侧耳倾听,锁链摇晃的声音在寂寥无声的黑夜中格外突兀。
锁链锁住了宫人的出入,锁住了宫人的心扉。
前门既然推不开,那便瞧瞧有什么侧门。
云溪撑着伞往一旁走去,这一带荒凉至极,野草丛生,但怪得很,冷宫高高的围墙之下居然修了整整齐齐的路。
云溪拎着裙摆,慢慢移了过去,恰巧草木遮蔽,她也不必担惊受怕,平整的地上有两道砌砖留下的缝隙,云溪好奇心起,绣花鞋踩了踩被雨浸泡的砖面,这居然是两块可以上下浮动的砖块。
她估计是遇了足量的水之后,触发了机关,可密道就在眼前,却不知道如何打开,云溪不甘心如此走了。
“左三右一,重浅浅重。”温润之声从身后传来。
云溪吓得纸伞都从手中滑落了,栽在她的脚边。
魏胤池弯腰捡起纸伞,手握于方才云溪握过的地方,还留有余温。
“沅芷姑娘,又见面了。”他并未带着伞来,额前的几缕发丝被雨淋湿贴在了额头上,凭空添了几分凌乱美。
他为云溪撑伞遮着雨。
他好耐心地继续说道:“沅芷姑娘大晚上来冷宫真是稀奇,胆子也是真的大,倒不怕这污秽之地有什么脏东西。”
“我行得端,坐得正,半夜不怕鬼敲门,怕的是魏将军你吧。”
“若谁挡了我的路,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还怕这些不成?”魏胤池走近,伞下又多了一人。
云溪后退一步,再无退路,她的背抵着潮湿的高墙,她想着大不了与魏胤池打一架。
云溪双手抬起,想要将伞夺回,哪知他握伞的手向上一挥,云溪便扑了个空,她撇了撇嘴,正要收回手时,魏胤池却猛然一手控制住了顿在空中的双手。
“放肆!你可知我是谁?”云溪拿出了郡主的狠劲儿。
“你面纱遮面,还叫我猜你是谁,你耍无赖。”魏胤池纸伞的右手向后一到,纸伞便落在了地上。
他一把扯下了云溪的面纱,一时间线断珠散,两人脚边叮叮当当。
“果然是你。”魏胤池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想到她居然忤逆他,里应外合地逃跑,他便来气。
“你认错人了,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魏将军,还请魏将军自重。”
“自重?那些日子,你与我夜夜缠绵悱恻,倒也未叫我自重。”魏胤池右手捏着她的下巴,腾出一只大拇指,将她唇上艳红的口脂擦抹去,竟要吻上她的唇。
云溪头一偏,一吻落在她的脖子上,魏胤池没有移动一分一毫,吮吸之间,她脖子上显现出一小块红印。
落在魏胤池眼里,满意至极,既是他的人,身上就该有些他的记号。
“云溪,这味道还是与往常一样。”
“我要告诉我哥哥,还有爹爹娘亲,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云溪心中愤恨,为什么魏胤池竟能如此轻易地认出她?竟敢如此对她动手动脚?
“你若再大声叫唤,宫中巡视的人可要被你引来了,到时候你我的名声就都别要了。”魏胤池捂着她的嘴道。
云溪直接咬了他一口,他吃痛移开了手。
“这世上相像的人数不胜数,我奉劝魏将军擦亮了眼睛瞧瞧仔细,别见了个姑娘就大胆无礼。”
云溪故意用右脸对着他。
她的右脸上居然有一颗褐色小痣,就在顺着嘴角向上的三指处。
方才没有看得清楚。
魏胤池用力搓了搓,将云溪的脸都搓红了,那颗痣依然纹丝不动。
他有些泄气,云溪脸上光洁无一物。
难道她真是南夏的郡主?
他凑近,她身上的味道变了,今日明明闻见的是熟悉的香味,现在却是一股玫瑰香扑鼻。
云溪庆幸有尉迟星纪的提醒,回去小憩时故意染上一身玫瑰香,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都爱用的香。
“可瞧仔细了?”
魏胤池慌忙放开她:“失礼了,郡主长得与我的一位故人太像了,一时间在下糊涂了,竟以为是故人趁夜归,郡主要在下如何赔罪都行。”
他双手将云溪的面纱奉上。
云溪不满地夺过,拧起眉,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最好的赔罪方式就是请魏将军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好。”魏胤池捡起地上的伞递到她手里之后,转身进了雨夜之中。
雨滴映在云溪眼里,她的水眸中亦是雨天。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进入密室
“左三右一,重浅浅重。”魏胤池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云溪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两块石砖,按照魏胤池的说法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踩了踩。
而后站到一边,静等着周遭的反应。
雨声中,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云溪随声而去。
不远处的草丛遮掩处,现出了一道暗门。
里头阴森可怕,云溪将头探进去观望了一番,咬咬牙还是提着裙子进去了,她摸着潮湿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方的路。
她猛然停住了,锁链与泥地摩擦的刺耳声传来,细听还有女人细微的喘息声,听着很是痛苦,她躲在一根石柱后面,偷偷探头张望。
一个女人的四肢被铁链绑着,她狼狈地瘫在地上,浑身沾染上了泥渍与血迹,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她放弃了挣扎,她太累了,失血的痛楚淹没了她,只要一动,便觉得浑身犹如刀割。
阴暗的房间里还有一口棺材,还是极为华贵的水晶棺材,不知里头有没有躺着谁,这场面像极了书中的巫术,让云溪不寒而栗。
两侧分别站了看守的侍卫,已经用铁索栓起了女人,却还要派两个侍卫看着,真是一点点希望都不给她留。
她是有多罪大恶极,才要把她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将人折磨得奄奄一息。
云溪不明白,明明有牢狱,她若是犯了错,可以以云川的条例来处罚她,而不是以这种卑鄙的方式。
女子似乎看见了云溪,她猛然眼中一亮,很快,这抹光亮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混沌的双眼如同这片黑漆漆的房间。
云溪感觉这女子不是罪不可赦之人,相反,抓她的人才是十恶不赦之人。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得不到该有的保护就算了,竟还要受她信奉的圣上的羞辱。
云溪眼中坚定,若是可以,她要尽全力救出那个女子。
那女子朝云溪张了张嘴。
快走……
她无声地说道。
云溪退了一步,踩到了石块,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可警觉的侍卫自然听到了这寂静声中唯一的声响。
“是谁?”两个侍卫立马循着声音找了过来,云溪拔腿就要跑,可方才崴了脚,她只能忍着痛原地折返。
可这一路上并不是那么平整,况且还在黑夜之中,她只能凭着直觉向前冲,脚下一绊,她竟要向前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顺势将她抱了起来,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这味道她怎么会忘?
她只在魏胤池身上闻到过。
他抱着云溪甩掉了身后两个侍卫,赶忙从出口跑了出去,关了机关。
谁知魏胤池刚将云溪放下来,两个侍卫竟然追了出来,他们躲避不及,魏胤池只能将云溪堵在墙边,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她,错位吻上她,实际上停在了云溪的唇边,并未往下。
两人便如此心惊肉跳地上演着暧昧。
“谁在那儿?”一个侍卫提剑叫了一声。
魏胤池转过身来。
“啊,是魏将军啊,属下眼拙,将军赎罪。”他眼神往后一撇,隐约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脸。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魏将军家有美眷,竟也爱偷腥。
果然还是野花香。
侍卫识相地退了下去。
魏胤池又一次抱起云溪。
“你放我下来。”云溪抗拒。
“你能走?”魏胤池用眼神指着她的脚。
“能!”不过扭到了,能是能走,就是慢些。
魏胤池不由分说地抱走了她,等到走了一段距离才将她放了下来。
“你居然跟踪我。”云溪扶着一棵大树说道。
“幸好跟踪了你,不然你的小命就丢了。”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们两清了。”云溪拍了拍身上带上的泥土。
魏胤池将她放在了安全之地便转身离开了。
云溪还有万千疑问想找他解决。
“等等。”她喊了一声。
魏胤池的脚步一顿,为何世上会有两人长得如此相像,连声音都几乎一样。
他转了身,与树下的云溪遥遥相望。
“有事?”他的声音很冷。
“走近些。”毕竟害怕隔墙有耳。
魏胤池一步步缓缓走到了云溪身侧。
“你是如何知开启机关的方法的?”云溪轻声问。
“皇上的砚台在左,提笔蘸墨,他习惯蘸三次墨汁,一下重两次轻,最后落笔苍劲有力。”魏胤池鲜少有这样的耐心,若非是这张相似的脸,他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那你知晓关在里头的女子是谁吗?”
“不知。”
“无事了。”
魏胤池转身离开了,这次是真的走了,没有回头,云溪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成了黑夜之中的一点。
她自己一瘸一拐地打着伞回去了。
走了没几步,便碰见了尉迟星纪,他执着伞四处寻找云溪,就差没有喊出声了。
云溪见了他,立马直起了身子,绝不愿意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给别人看。
“你怎么来了?”还这么快找到了她。
魏胤池告诉他的?
“我……我见你好久不回来,就出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是她自作多情了。
“你怎的跟只蜗牛一样,慢吞吞的。”尉迟星纪在前头都急了。
“急什么。”
云溪只能慢慢踱步,谁叫她喜欢逞强呢。
尉迟星纪忍不住转过身来,走到她身边来查看她到底什么情况,平时日不都是健步如飞的吗?
见她裙摆周围有一圈污渍,碰了碰她的裙子,云溪便敏感地从他手中抢过了裙边。
她不对劲。
尉迟星纪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是不是摔跤了?扭到脚了?早说嘛,我抱你。”
“我可以走,别动我。”云溪动作迟缓地退了一步。
“这样你得走到猴年马月。”他挠了挠头发,蹲下了身子,扭过头来:“我背你。”
“快点上来,先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云溪看着蹲在地上的尉迟星纪,大有她不上来,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她不再忸怩。
伏在尉迟星纪背上的时候,云溪盯着他脚下的地说道:“你就像我哥哥一样,我从前有两个哥哥。”
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那就把我当成你哥哥吧。”其实他并不想当哥哥,只想成为她的心上人,与其捅破这层篓子,不如先这么待在舒适圈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扭到脚了
回了宫殿,云溪换下一身脏衣服,还是着了一件红衣。
“你面纱上的珠子怎么掉了?”尉迟星纪好奇:“不会叫人看了你的真颜吧?被认出来了?”
“怎么会,是我自己摔跤的时候扯掉的。”云溪一本正经地扯谎。
她对镜摸着脸上的那颗小痣,多亏今天点上了。
“别忘了换一条。”
“我……进了一个密室……”云溪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今夜所见。
将那个女子与一口棺材,全数交代给了尉迟星纪听,唯独漏了魏胤池那一段。
“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儿?还有印象吗?”尉迟星纪追问。
“她是小脸,大眼,鼻梁不高……噢,对了,她的左脸上有一块小小的梅花胎记。”云溪努力回想,只能想出这些。
“疯了疯了!”
“你知道些什么?与我讲讲。”云溪觉得自己知之甚少。
“那密室之中的女子是不是被放了血?”
云溪想起她浑身是血,便点了点头。
“棺材中躺着的是褚忘忧,你明白了吗?”尉迟星纪来回走动,焦急写在了脸上。
云溪恍然大悟,原来皇上真的信换血重生这一招,太残忍了,将一个活人的血灌进一个死人的躯壳之中。
到底是多冷血无情才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式。
云溪倒吸了一口气。
“照这么说,那女子也是异族?”云溪懊悔没有救下她。
尉迟星纪善洞察人心,一下子便关注到了云溪的失落,立即揽着她的肩,隔着衣服揉搓了几下:“没事,你都是死里逃生了,她不会怪你的。”
云溪点了点头,心中其实还是怪自己没有本事,若她真是武功盖世,怎还会怕这两个小侍卫?
“既然已经知晓了密道如何开启,那我们之后就还有机会。”
“你会陪我去救她吗?”云溪抬眸,眼里露出一丝光亮。
“当然,等你的脚好了。”
云溪主动敷了难闻的跌打药,只盼着它争气些。
她坐在贵妃椅里,两手撑在身侧,双脚离地,不停地晃荡着,舒缓烦闷的情绪。
尉迟星纪的余光中总是有两只脚丫子在荡秋千,扰得他都静不下心来好好想问题。
他径直走过来,云溪以为他是要与她走近些说话,瘫在贵妃椅中一动不动。
哪知尉迟星纪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云溪的脚都没来得及收回来,被他抓个正着。
“我脚怕痒,你别挠,我会控制不住地踢你的。”某人曾经就被她踢过一脚,还是在脸上。
“不挠。”尉迟星纪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她肿胀的脚踝。
“感觉好些没?”他问。
“好些了。”反正是挺暖和的,原先鞋里进了水,冷得很,现在叫尉迟星纪都捂得暖和起来了。
“没想到你堂堂一个皇子,还会伺候人,手法不错。”
“我可不是什么人都伺候。”尉迟星纪傲娇道。
忽然间,云溪觉得什么划过了她的脚底板,她控制不住地向上抬腿,尉迟星纪措手不及,吃了一脚,这一脚不轻,尉迟星纪仰着头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云溪心中过意不去,连忙站起身来扶他起来。
“你流鼻血了,快擦擦。”
尉迟星纪捂着鼻子道:“小爷我英俊的鼻梁都要被你踢坏了,叫我以后如何找我的七房老婆?”
“我看看,我看看。”云溪强行搂着他的肩膀,逼迫他向下弯腰,云溪也好看清他的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只是流点血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流些血,正常,不必大惊小怪了,过会再去宴席之上吃点鸭血补补。”
“我看你吃点猪脑补补吧。”
云溪觉得自己又没说错,哪里需要补脑子。
尉迟星纪处理完之后,二人又前往了宴席,雨停了,但他们还是带着伞,毕竟怎么能够猜到上天的心意呢?哪知他何时哭,何时笑?
说不定他们出来以后便是瓢泼大雨。
尉迟星纪在门口主动蹲下了身子。
“还要背啊?”云溪觉得自己可以走了,经过尉迟星纪的按摩之后,她好多了。
“自然,刚下完雨,地上滑得很,你难不成还要拖着个瘸腿,再摔一个狗吃屎,滑天下之大稽?”
听他这么一说,云溪立马乖乖地趴上了他的背。
“行了,起驾。”云溪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尉迟星纪一站起身,云溪便双脚离地。
就这样,两人慢吞吞地到了宫殿。
“你的脚程不过如此,也没多快,是我高看你了。”云溪单腿跳了下来。
“还不是要驮着你吗?谁叫你吃那么多。”尉迟星纪其实也不爱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故意将时间消磨在了路上。
“好啊你,居然还嫌我重,你等着,回去了我要你好看。”云溪现在不与他争执,挺直了腰板慢慢地走了进去,尉迟星纪紧随其后。
魏胤池举杯之时瞥见二人相伴而归,方才的愁绪淡了许多。
他飞奔回来告诉了尉迟星纪,他妹妹在宫里头迷了路,原以为两人很快便会回来,奈何左等右等不见踪影,魏胤池只能喝酒以浇灭心头的不安。
亏他还担心二人的安危,原来他们还回了住处换了身干净衣服,还真是爱面子。
云溪与尉迟星纪一前一后落座,云溪的视线扫过,魏胤池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她不是她,莫要多情。
魏胤池告诫自己。
冬至日,少不了饺子。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了上来,云溪眼里冒了光。
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比吃上一盘饺子更令人喜悦呢?
她手里的筷子已经架起来了。
“矜持。”尉迟星纪一拳挡在唇边,偷偷提醒云溪。
云溪咽了口水,放下了筷子。
“南夏又没有饺子吃,还不允许我眼馋一下啊?”
“小爷我回去了给你做。”尉迟星纪包揽了做饺子的活儿。
“就你?”
“人不可貌相,总是有人见我玉树临风,以为我是个草包,用智商换了一张帅脸,但我其实不仅长得好,还心灵手巧。”他自夸是一流。
云溪的白眼翻上了天。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似是故人
云青旋找云溪劝她不要扰乱魏胤池的心神。
宴席散了之后,尉迟星纪扶着云溪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是云溪的主意。
云溪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勒令尉迟星纪随她到一棵没灯的树下,等到宾客散尽,再背着她回去。
“你们偷偷摸摸地在这儿做什么?”一个男声冷不丁冒了出来。
云溪吓了一跳,一手扶住了树干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魏胤池从树后走了出来。
“魏将军走路都没声儿的吗?”云溪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杏眼微抬,她自然知晓是他。
“吓到沅芷姑娘了吗,抱歉。”魏胤池认错得很快。
云溪眨眨眼,干涩的眼中像被雨淋过一般,她想起那晚,魏胤池隔着纱帐,也是这般关切的眼神,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云青旋还在不远处等着魏胤池。
她与魏胤池身后都有一个人在苦苦等着,等着背对着的那人回头。
“魏将军还是叫我郡主吧,我与你还未相熟到这种程度。你的夫人还在等你,早些回去。”云溪下巴抬了抬,示意云青旋在他身后,只须他的一个转身,她便可以笑靥如花。
云溪冷冰冰地说道,她眼里泛滥着泪花,她努力将它冰封在眼眶里。
魏胤池只觉得黑夜之中,她的眼中亮晶晶的,他想进一步看看她的眼里到底藏着什么,却被尉迟星纪挡在了身前。
“沅芷说了与你不相熟,你也就别自作多情,热脸贴冷屁股了。”尉迟星纪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成功将魏胤池逼走了。
魏胤池转身之际,云青旋笑得灿烂,她的笑容对着镜子练了千百遍,就是为了魏胤池一转身便可以看见她在笑着,让他知晓与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开心。
云溪在尉迟星纪身后将这幕看得清楚,她与魏胤池注定了要相对而立,争锋相对,但云青旋,是那个可以与他比肩的人。
她苦涩地一笑。
尉迟星纪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儿,有我呢。”他似乎总能读懂她的心思,在她脆弱得需要依靠之时,总能借个肩膀给她。
待到殿门口的灯火全部熄灭,尉迟星纪才背着云溪回去了。
“你怎么绕了远路?”云溪看着这条羊肠小道甚是熟悉。
“有吗?并未。”反正云溪现在在他背上,去哪儿他说了算。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了一座小楼之前,云溪跳了下来。
望着眼前熟悉的小楼,她对皇宫唯一的眷恋便是这留下她十年青葱岁月的地方。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这处偏僻的小宫殿自然没人光顾,也无人居住,俨然成了皇宫的一枚弃子。
她单腿一蹦一跳地推门入了院,枫树掉光了叶子,没了昔日的风光,花圃里无人打理,杂草丛生,她轻轻抚摸着潮湿的石桌。
其实这里也不错,比起她在外经历的这些种种,泠香殿的十年平平无奇,但也贵在这粗茶淡饭的平淡宁静的生活。
“是不是突然想家了?”尉迟星纪拍拍自己的肩膀,表示可以随时借给她。
“没有家人的地方,怎么算家?”她只是睹物思人。
爹娘离她而去,荣姑姑也走得突然,她真是从绝望中一次次爬起来。
算坚强吗?
可她为什么过不去魏胤池这一关?
明明他将她伤得千疮百孔,她却还是对他留有私心。
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她甚至连大门都没有推开,她往后不要泪水,不要回头看,只需记着心中的仇恨,杀父之仇,屠族之恨,好好地以此浇灌心中的种子。
尉迟星纪背着云溪离开了。
刚到寄居的宫殿,便有一女子在院里等候多时了。
“将军夫人深夜造访,有何指教?”云溪坐了下来,主要是因为她现在腿脚不好。
“云溪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云青旋道。
云溪皱着眉头反驳道:“云溪妹妹?这号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我属实不曾听过,她与我长得很像?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将我认成她,今天是我犯了太岁吗?”
她手中的杯子狠狠砸砸在了石桌上,凶狠地剜了云青旋一眼。
传说中嚣张跋扈的沅芷郡主果然脾气大得很。
“白日里夫人还唤我郡主呢,到晚上怎么还改了口?”
“是青旋失礼了,郡主与我的一位妹妹长得太相像了,一时间失了神,口无遮拦了。”云青旋给了自己台阶下。
“少与我攀关系,家中从来都只有我一个女儿,姐姐妹妹的不曾听说,五公主可得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在我面前说错话是小事,要是在皇上面前口无遮拦,便是要掉脑袋的,不过你如此受宠爱,皇上应该从不责罚你。”
云溪的字字如同刀割,将云青旋伤得遍体鳞伤。
方才,皇上还召了她。
往日里皇上也是由着她来,可今日,居然头一回责骂她,说她留不住魏胤池的心也就罢了,连人也留不住,还不如青楼里头的姑娘呢。
皇上真是一反常态,她知晓她请旨赐婚也正中皇上的下怀,她心甘情愿成为牵制魏胤池的锁链,可皇上以往不管不问,唯独今日对她大发雷霆,她必须来灭灭沅芷的势头,可能因为她与云溪太过相似,叫魏胤池眼里的痴迷都溢出来了。
但云溪的句句扎她心,似在嘲讽她。
“多谢郡主宽宏大量,只是郡主属实与我的故友太过相像,我的夫君从前与那位姑娘有过一段情缘,郡主的出现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夫君与我情投意合,终究是负了那位姑娘,见了郡主,心中的愧意油然而生。”
“我知晓了,可并不是我想在他眼前晃荡,叫他忆起从前事,而是他总在我面前扰我心神,夫人可要好好管教自己的夫君,莫叫他在欺诈无辜少女。”云溪思索着她一会儿妹妹,一会儿故友的,真是麻烦精。
她不愿再周旋,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累了,夫人若是还有话要说,改日等我得空了吧。”
云青旋不甘地退了出去,本想来敲打这个尉迟沅芷,叫她少用些狐媚招式勾引魏胤池,没想到居然被她摆了一道,长了她的气势,灭了自己的威风。
更过分的是那尉迟沅芷还把她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宫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另有所图
夜深人静之时,睡在一间房里的宫婢们还在偷摸着讲话,秋月最终老老实实地将钱给了秋荣,可实际上在两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云溪的面纱被魏胤池一手揭下。
云川的皇宫毕竟也不是尉迟星纪的家,他带着云溪出了宫花钱找了一处院子落脚,比在客栈里住得舒服些。
“京城的房子这么好找吗?”云溪坐在院里的秋千上,这院子里像是被人打理过一样,居然还有秋千。
“有钱能使鬼推磨。”其实尉迟星纪租下这座宅子比想象中的简单许多,也便宜许多。
就当是捡了个大便宜。
背后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院子主人便是魏胤池,他总能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瞧得仔细,还要多亏了听雨在其中打点。
听雨一下子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宫女,摇身一变,竟成了被人巴结的女官。
云溪不再询问,专心荡着秋千,时而闭着眼睛享受迎面吹来的风。
“今日居然出了太阳,前几天才下了初雪,这又暖起来了。”云溪仰头迎接洒下来的阳光。
“再暖和也是冬天,你可别上了老天爷的当,他骗着你少穿点衣服,赶紧染个风寒呢。”尉迟星纪一手抓停了云溪的秋千,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老天爷哪有这么坏?”
“忘了他让你吃的苦?”尉迟星纪一句,叫她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说得对,上辈子她一定是天帝爱而不得的绝色仙女,这辈子天帝公报私仇了。
“何时许我去救密室中的女子?”云溪扭头问道。
“我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都健步如飞了。”
她说着跳下了秋千,在尉迟星纪面前稳健地走了几步,证明自己已经康复了。
“明日入夜之后。”尉迟星纪倒更愿意独自行动。
“要不我一人……”
“不行!”尉迟星纪还没有说完,云溪便出口打断了,他想一人行动,绝无可能!
必须得带上她!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要是有个分毫损伤,叫我如何与我父皇交代?”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与你同行,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若你不带我去,我就向你父皇告状说你欺负我。”
“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到时候跟在我身后就行。”尉迟星纪无计可施,准备今夜就行动,最好能将人救出来,若是不行,他跑得快,带上云溪这个拖油瓶,他就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健步如飞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启云溪口中的密室啊。
“你与我讲讲,那密室如何进入?”
“你还想套我的话,我看起来很笨吗?若是告诉了你,你不就可以独自前往了吗?”云溪摇头晃脑。
“我了解了解,未雨绸缪。”
“少来,明日再与你说个明白。”云溪悠哉悠哉地荡起了秋千,尉迟星纪在后头真想给她来一脚,叫她摔个狗吃屎。
这小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精明?都不上当了。
第二日。
冬天夜长昼短,天早早地就黑了下来,云溪与尉迟星纪换了身黑衣,好在夜里行动。
两人从燕王府进入了密道。
云溪摸着潮湿的墙壁,同尉迟星纪说:“燕王府里头有什么稀奇宝贝,前来造访的人还真是络绎不绝。”
“你见过?”
“是啊,前一阵子我来这儿来得不巧了,刚好这种事就让我碰上了。”云溪将当夜的情景与他说了一通,跳过了千霜公子,自称是自己一击败敌。
“真是奇怪,一个两个的在找些什么?”尉迟星纪自言自语。
“你来我家里是不是也另有所图?”云溪半开玩笑地怀疑道。
“我的另有所图不就是你吗?”他回头将云溪拉到身侧。
“别跟丢了。”
过了立冬,走完了形式,宫中入了夜之后同外头没有两样。
天冷了,夜里也无人走动,这倒是极好的契机。
二人轻车熟路地到了冷宫门前,尉迟星纪吹亮了火折子,在围墙边上来回寻找,可就是没有找到密室的开关。
云溪看着脚底下抱怨:“明明就在这里,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不见了?”
她对着脚下的地猛跺了几下,这地与她杠上了,就是无动于衷。
“你好好想想,那天究竟是怎么开的密室?”尉迟星纪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焦躁。
“那天我走正门走不通,便想找找侧门,意外在这里发现了密室的机关,而后就开了。”
“再想想,当时地上的情景?”尉迟星纪提醒。
“当时,下着雨,地上全是积水……对!水!”云溪恍然大悟。
二人去附近的一条小河里接了水,泼在地上,地上果然显现除了砖块的印记。
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后,尉迟星纪收起了火折子,他在前,云溪在后,两人进了密室。
好在有一根大柱子足够他们藏身。
他们远远地暂且观察密室中的情况。
地上的女子比起前些天状态更差了些,她浑身是血的惨烈之景让云溪暗暗下定决心,今夜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女子的瞳孔泛红,是异族没错。
“怎么救她?”云溪轻声问,语气中染上几分焦急。
“将他们都杀了。”反正也就两个人。
“啊?”如此莽撞?
“怎么,你不敢吗?”尉迟星纪垂眸向云溪示威一般地挑眉。
“有何不敢?你说什么时候冲,我就什么时候冲。”
突然,远处传来烟花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足以掩饰他们的脚步声。
“就是此刻。”尉迟星纪与云溪二人快步走至两个侍卫背后。
“速战速决。”尉迟星纪叮嘱。
云溪手持长剑从侍卫背后袭击,侍卫警觉回头,亦拔了剑与云溪扭打到一块儿,云溪身体灵巧,在长剑之下闪躲及时,趁着侍卫出手招招狠厉,用了半数力气之后,云溪转守为攻。
侍卫只盯着她手中的长剑,哪里晓得她的袖子里竟会飞出一把匕首,穿肠而过,稳稳地扎在一边的墙上。
尉迟星纪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另一个侍卫,那侍卫死得体面些,毕竟尉迟星纪扭转了他的头骨,他身上并无伤口。
云溪用帕子将沾满血的匕首拔了出来。
“别怕,我们会救你出去的。”云溪安慰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那女子喉咙干涩,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微微颔首。
云溪搜遍了两个侍卫都不见解开锁链的钥匙,求助地望着尉迟星纪。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惊月再现
尉迟星纪皱着眉,环顾四周,一览无遗,实在没有藏钥匙的地方。
眼看着烟花便要放完了。
云溪拿剑拼命砍着锁链,可锁链纹丝不动。
她急坏了,跪在地上捶打着锁链,眼中的泪珠落进了沙土之中,今晚的努力要付诸东流了吗?
她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我们改日再来吧。”尉迟星纪开口试探。
“改日?我们没有退路了,人都杀了,改日这姑娘肯定不在此处了。”云溪愤恨地甩了甩锁链。
女子眼里燃起的希望逐渐熄灭。
她抓住了云溪的手,将手里紧攥着的一只贝壳交给了云溪,虽然它已经沾满了血污,却依然是她的希望所在。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有些累了,她想休息了。
突然,一把长剑从暗处飞来,尉迟星纪也挡不住这样凌厉的剑气,它锋利的剑身插进土里,扎在云溪脚边。
它竟然斩断了一截锁链!
云溪眼里冒了光,这是她的惊月啊。
是魏胤池吗?
她望向黑夜之中,空无一人。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拔起了惊月剑,斩断了束缚住女子四肢的锁链。
尉迟星纪抱起了昏睡的女人,往外面跑去。
烟花停了。
今夜宫里最受宠的林昭仪闹着要看烟花,皇上便陪着她深夜放烟花,吵得宫中不得安宁。
各宫心知肚明,林昭仪不过是仗着自己与褚忘忧有几分相似,在宫中作威作福,宠冠六宫。
皇后对她不屑一顾,皇上对她只是新鲜感,这宫里像褚忘忧的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被玩腻了扔在一边,弃如蔽履,林昭仪就是下一个。
带她花样耍尽吧。
林昭仪看着天空中转瞬即逝的烟花,绚烂得令人惋惜。
她亦令人惋惜。
如花似玉的年纪入了宫,从此便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度日如年的日子。
若自己这不值钱的一辈子能换来这个狗皇帝的死,那便是值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父亲的血飞溅到她脸上时痛得有多撕心裂肺。
她笑意盈盈地钻进皇上的怀里道:“皇上真好,今夜的烟花真美,臣妾喜欢。”
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烟花,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让她仿佛回到了满是战火的那一年。
这放烟花的时间应该足够尉迟星纪救人了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牵制住皇上,掩盖密室里的声响。
尉迟星纪与云溪走时很是顺利,两人一路畅通,云溪突然停了步伐。
“怎么了?”尉迟星纪问道。
“无事,走吧。”尉迟星纪继续前行,云溪驻足原地,抬起头,一棵大树上一抹白色的身影映入云溪的眼帘。
云溪朝着他微微点头。
片刻之后抬脚离开了。
魏胤池看着底下的黑衣女子,黑纱蒙面,但他依旧可以认出她来,那张与云溪极像的脸,今夜未施粉黛的她眉眼弯弯,仿若回到了云溪还在的那时候。
他枕着手臂,望着天上隐隐约约的月亮与藏在云里的半颗星星,慢慢闭上了眼睛,好像一梦回到从前。
时光倒回就好了。
他不会与云青旋成婚,他要八抬大轿将她迎回家。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对沅芷好一些,让他心中对云溪的亏欠少一些。
魏胤池翻身而下,顺着小路,前往泠香殿。
他抚着一棵树,树干上密密麻麻全是正字,有的娟秀,有的扭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这条路很熟悉,好像曾经常常走,只是如今脑袋空空。
他望着眼前这座小宫殿,推门进去了,里头很简陋,小小的院子里杂草丛生,院里的枫树掉光了叶子,落了一地卷曲的枯叶。
站在此处,冬风席卷而来。
这里应该住着一个少女,很美,让他心驰神往,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云溪。
可人去楼空。
空的何止是这座楼,更是他的心。
他靠着树干,脑中突然闪过往昔的一幕,他与云溪站在树下,他为她戴上了簪子,人比花娇。
但绞尽脑汁也只想起了这一幕,至少他与云溪早早地相识了,应是互生情愫的两人,为何走到现在这种境况?
现在再来想,为时已晚了。
云溪与尉迟星纪彼时已经回了宅院。
尉迟星纪深夜叩响了大夫的药馆。
“大夫,你你瞧瞧这姑娘的伤势如何?”他指着床上的女子说道。
大夫向前了几步,被她满身的血污吓得又退了几步。
“这……”这么重的伤,他们不会窝藏朝廷罪犯吧?
“她是我姐姐,我俩出去玩的时候,她不小心一脚踏空,滚下了山崖,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姐姐。”云溪声泪俱下。
大夫前去查看伤势。
“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好在尚有一息,保了一条命,内伤倒是没有,都是些叫人难熬的皮外伤。”他转向云溪,继续说道:“小姐,你将她的衣服剪开,用清水擦拭,敷以草药,再用纱布包裹,老夫不便动手,毕竟男女有别,怕坏了姑娘的清誉,明日我唤我的女弟子前来为姑娘复诊。”
“好。”
云溪接下了药与纱布。
今夜,是个不眠夜。
云溪头一次担起大夫的角色,小心翼翼地操持着剪刀。
“云溪,云溪!”大夫前脚刚走,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
门一把被推开了。
“我实在拦不住了。”尉迟星纪背对着解释道。
云溪呆愣愣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李映雪,惊呼一句:“你怎么来了?”
她不是应该在南夏吗?
“来得正巧,你来动手。”云溪将剪刀塞给了她。
李映雪还未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推至床前。
“纪雪?”李映雪望着床上的女人,与她住一条街的人,她怎可能不认识?
她神色复杂地处理起了伤口。
“纪风在外面。”
“这是……纪风的姐姐?”两人都姓纪,这不难猜。
李映雪微微点头。
“你出去陪陪纪风吧,在这儿也是碍事。”李映雪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出去。
“好。”她又点上了一支蜡烛,才退了出去。
院间的小小少年脸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他总是拧着眉,事事不顺心的样子,青涩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云溪过去想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他灵巧地闪过。
纪风从来没有叫过云溪一声姐姐,他的脾气倔得很,他暗自思索着自己再长个一年,就比云溪高了,凭什么叫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