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纪雪得救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云溪问纪风,幸好天够黑,她将苦涩藏了起来。
“幼稚。”纪风转了一个面,不搭理她。
“你姐姐还活着。”
纪风马上转了身,一改往常的面无表情,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惊喜。
“我姐姐在哪儿?你别骗我。”他眼里的光芒又渐渐黯淡,他害怕云溪是逗他开心说的谎话。
“你看。”她展开了手掌,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贝壳。
“没骗你。你姐姐还活着,只是受了伤,既然来了,这几日好好照顾她吧。”云溪认真的样子不像是谎话。
纪风眼里又亮了起来,黑夜里难得有这么明亮的星星。
他迈出了脚步,向前冲去,企图破门而入。
“映雪在里头处理呢。”云溪伸手拦住了他,但他如同一只倔强的小牛,非要亲眼见着他姐姐平安无事。
云溪毫无防备地被他一甩坐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细小的叫声。
背后的声响唤回了纪风的理智,他转了过来,不再往门上扑,他蹲下了身子要去扶云溪起来时,云溪自己手掌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褶皱的衣裙,朝他笑了笑。
其实她摔得不轻,但不想给他添麻烦,只能忍着痛笑了。
“是你救了我姐姐吗?”他问。
“算是吧。”云溪觉得自己得了尉迟星纪与魏胤池的帮助才救了纪雪。
“谢谢。”轻飘飘的两个字吹散在疾风里。
云溪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你说什么?听不见。”她得寸进尺。
纪风抿着嘴,就是不再开口,他绝不可能再说第二回了,听不见便听不见吧,反正他说过了。
他回避云溪追问的眼神,独自走向不远处的亭间,眺望着远处的景色,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但视线有所安放,便如同他的心有所着落一般,他安心了不少。
“他怎么了?”尉迟星纪突然端着汤药走到云溪的身后问道。
“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云溪被吓了一跳,拍了两下自己的心口,回答他的问题:“他在消化纪雪的事吧。”
他在学着长大,像她一样。
所以云溪才想给他偏爱,想用手摸摸他的脑袋,给他以安慰,可他竟全都拒绝了。
“将汤药给我吧,我来端进去。”云溪接过了汤药,抬了进去。
纪风从黑暗中走出,到了尉迟星纪的面前,对他说道:“继续教我武功吧。”
这是尉迟星纪的第二个徒弟。
“明日吧,今晚太仓促了,各回各房,睡觉去吧。”尉迟星纪打了个哈欠,拍拍纪风的肩,给他指了一间房。
“我要等我姐姐醒过来。”他在门口纹丝不动,像个小门童。
尉迟星纪摇摇头,回了屋。
剩下纪风一人在门口吹西北风,他的脸颊被风刮得泛红,脊背倒是挺得笔直,片刻也不松懈。
云溪刚开门出来,就见纪风的背影,他闻声回头,眼中压抑不住焦急,向房中探去。
“放心,相信映雪,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轮到你看着了。”
纪风还是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皱着眉头跑开。
纪雪不见醒,李映雪与云溪两人轮番守着。
第二日一早,云溪趴在床前睡前朦胧,忽的,手中纪雪的手微微一动,可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立马喊醒了李映雪。
二人围在纪雪身旁。
李映雪轻声叫了一句:“纪雪?”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像是不熟悉突如其来的光明一般,她眯了眯眼,片刻之后,才完全睁开眼睛。
“映雪……”她的声音沙哑,勉勉强强地说出了两个字。
“我在呢,放心,是云溪救了你,不必说话,好生歇息,我将纪风叫来。”纪雪伸手刚想抓李映雪的袖子,李映雪就先她一步跑远了。
云溪握住了她垂在半空中的手,冲她笑了笑。
李映雪跑了出去,纪风早早地就在院里拿着剑开始练了,尉迟星纪坐在一旁裹紧了衣服,捧着一杯热茶边吹着,边翻着眼皮看一眼纪风的剑式对不对。
这小子心中有执念,挥剑有力道,练得倒是不错。
“纪风,来。”李映雪跑近,呼着热气朝纪风招手。
纪风收住了剑头,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背在了身后。
“你姐姐醒了。”
他将剑还给了尉迟星纪,李映雪还想再说一句话时,纪风就已经与她擦肩而过了。
“终于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她伸着懒腰回去了。
纪风踏进了房,一下子扑到了纪雪的床边,紧紧抓着她的手,又怕握疼了她,松了松手掌,眼里的泪似乎要溢出来了一般。
他看着纪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原先均匀有致的身材已是瘦骨嶙峋,她身上缠着纱布,却还要忍着痛苦冲他笑,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是他的羽翼不够丰满,没有将姐姐保护好。
他苦涩地笑了笑,垂在身侧的手却默默握紧了,他知晓了他的姐姐是从宫里头被救出来的,云川的这群皇室真是人面兽心,竟然将人折磨至此,纵使他们是异族,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已经避而远之了,却还要遭受灭族的厄运,以后他一定会拿起手里的剑,将姐姐护在身后,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了,他的眼神逐渐坚定。
仇恨的种子在他心中播下了。
纪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法说话的她只能给以纪风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可这看在纪风的眼里却格外心酸。
她又努力翻了翻手,拍了拍纪风的手背。
纪风伸手覆住了她苍白的手。
云溪倒了一杯热水,吹温了之后,扶着纪雪喝了下去润润口。
之后,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心想着理应给他们一些私人空间,就悄悄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云溪开门出来的时候,天空在飘着小雨,不一会儿,竟成了飞扬的小雪,在空中兜兜转转之后落在了云溪的头顶。
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它染上了云溪的体温,很快在她手心里融化成水了。
“你个笨蛋,下雪了不知道披件衣裳。”尉迟星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给她套了一件斗篷。
“院里已经有一个伤员了,你还想让这情况雪上加霜啊?”尉迟星纪嘴上骂骂咧咧的,心里却将云溪宝贝的得很,主动站在了她面前,替她挡了些风雪。
第一百五十一章 活成别人
“这是我的初雪。”云溪脸上扬起了几分笑意。
尉迟星纪侧目悄悄将目光放在云溪的精致的侧脸上,暗想着,如此同淋雪,也算共白头了。
他知晓有魏胤池在,他便永远进不了她的心,可是只要他不捅破这张纸,他们便可以一直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下去,尉迟星纪将秘密藏在了肚子里,就当他是个多情的浪子。
将军别院里,魏胤池一身白衣,缀以冰蓝色的仙鹤图,他倚在亭间,原是煮茶,现今成了煮雪,他遥遥眺望着长廊,总觉得这雪景好生眼熟,明明年年都会下雪,今年的雪却落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云青旋从屋内撑着一把纸伞走出,手臂上还挽着一件斗篷,将雪地里踏出了一条脚印。
她蓝色的衣裳在风中舞动,纸伞遮了她姣好的面容,魏胤池遥看她翩飞的衣袂与飞扬的青丝,同白雪相得益彰,踏着风雪的弱柳扶风的身姿真是像极了他印象里的那一位。
似是故人归。
魏胤池许是被雪迷了眼,竟以为是云溪穿过风雪,向他缓步走来。
不过也是片刻的失神。
很快眼里恢复了清明。
云青旋微微笑着收了伞,伞上的雪落了一地。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云青旋将伞倚在亭台之上,双手抱着斗篷向前至魏胤池身后,轻轻披在他肩上,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接下,重新披上。
云青旋空空如也的手无处安放,有些为难地收敛了顿在空气中的手指,若魏胤池触及到她的手,必会知晓她手掌冰凉,但也不晓得她的心里一片透凉。
她还是笑了笑。
纵使没有得到魏胤池的回应,她依然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雪下得早了,来得真不是时候,一下子天寒地冻,让人易染风寒。”
她喜温和的天气,这几年寄居在辽南之地,气候温暖,即使入了冬也很少见雪,久而久之,她越来越怕冷了。
遇了北边的大雪,她被冻得厉害,心中属实有些抱怨这突如其来的雪。
她侧目察言观色,魏胤池的剑眉微拧,与别人不一样,他的眉眼离得很近,却不曾有仓促城府的模样,相反,他的眼中蓝天白云常在,只是后来,他的眼里时常是阴雨天。
他似乎有些不悦。
云青旋立马改了口:“我在辽南待久了,倒有些不习惯这下雪天了,虽有些冷,但叫人赏心悦目。”
她其实向来不喜欢下雪天。
“下早了,院里的梅花还没开。”魏胤池抬了抬眉,眼里映出了漫天飞雪。
“夜深了,早些歇息。”魏胤池解下了肩上的斗篷,重新递到了云青旋的手里,下了逐客令。
云青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挨在魏胤池的身边:“阿池,许久未与我好好说过话了。”
魏胤池不解风情,自顾自地踏步出去。
云青旋再也无法压抑自己了。
她双手抓住了魏胤池一晃而过的袖子,顺势抱上了魏胤池的腰。
她紧紧贴在魏胤池的背后。
“阿池,我只想你陪我一会儿,只要半柱香,不过分吧。”应该是不过分。
魏胤池一如往常般地一根根掰开了云青旋掐出印的手指,她又快速抓住了他的衣袖,叫他转过身来看着她。
虽然外面冰冻三尺,可她眼里春水潋滟,含泪的双眼反复流转在魏胤池的黑眸里,楚楚可怜地抿着唇。
魏胤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这般模样真是像极了云溪向他撒娇求情的样子。
“那便半柱香。”
谁知云青旋真的拿来了香,在亭间燃起了香,莫名添了几分芳馨。
“有何话快些讲吧。”魏胤池看着忙碌着才坐下的她,催促了一句,全然忘了给她喘气的时间。
云青旋万语千言在嘴边,却只一句:“这雪真好看。”
“嗯。”他敷衍。
“下雪了,应要听些故事来和着雪一同饮下。”她替魏胤池倒了一杯热茶,开始将她这几年在辽南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想与魏胤池多说些话的她,语速快了些,连语调里都不禁透露出着急。
“你要讲的就是这些吗?”魏胤池问道。
云青旋慌了神。
“有什么话直说吧,你我算是故交了。”
“我……你一向知晓我的心意吧,我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别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你明白我在期待什么。”魏胤池是个聪明人,可她想要的东西恰恰是魏胤池不能给的。
“你要的婚约,我赴了,若你想要我爱你,恕不能为。”魏胤池说完,云青旋的眼眸垂了下来。
“我认识的云青旋不是这样的。”魏胤池深深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云青旋,继续说道:“你该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而不是个将自己锁在深宅里的怨妇,你明知道我对你只是兄妹之情,却还是硬生生地将自己送进了这座坟墓中。有限的我根本就承受不起你无限希望的期待。”
“费心活成别人的样子还不如开开心心地做自己。”
是啊,她费心学着云溪的样子,画着清汤寡水的妆容,穿着没有坠饰的蓝色衣裙,她是素爱蓝色,但件件蓝衣琳琅华贵,原来她舍了珠宝,也丢了骄傲。
“可逝者已逝,你,就不能看看眼前人吗?我从小倾慕于你,但京中爱慕你的女子不在少数,这些年,我苦练琴棋书画,晓得你身在将门,我甚至涉猎武术,直到觉得自己配得上你了才出现在你面前,你到底不满意我什么?”她付出了许多,只为可以与他比肩,而那个凭空出现的女人凭什么一无所有却可以得到魏胤池的青睐?
“你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好女子,只是你我不是良配。”
北风刮过,灭了桌上燃着的香,一并泯灭了云青旋的希望。
她望着魏胤池远去的身影,呢喃道:“魏胤池,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他的心真是比雪还冷。
云青旋呆呆地坐在石凳上,愣愣地端起魏胤池留下的半杯热茶。
原来他喜欢喝这么苦的茶。
仿若身旁还留有魏胤池的气息,她张开手臂,拢了一缕空气入怀。
第一百五十二章 白玉坠子
云青旋从小便看准了魏胤池夫人的位置,之后的人生轨迹便直奔着这个目标。
如今叫她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
况且她已踏进了魏家的大门。
她等,等时间抚平魏胤池心上的伤。
她还是要全心全意地对魏胤池好,如此,纵使魏胤池对她没有夫妻之情,也该生出几分怜惜与疼爱。
魏胤池徘徊在黑暗的巷子里,找不到归所,几次周旋,眼前是一座简朴的宅子。
放在京城这个大圈子里头算是简朴,那是因为京城大都雕梁画栋,它却是朵清水芙蓉。
他未多加思索,便一跃而上,落在了房檐之上。
左右都是他的房子,算不上私闯民宅。
云溪此时偷偷跑了出来,下了一天的雪,她要趁着夜深人静,积雪消融之时,再看上最后一眼。
云溪!
魏胤池一下子认出了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他当真不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若说浓妆的沅芷与云溪有几分相像,那现在素颜的样子简直与云溪一模一样,他觉得她就是云溪,一直在骗他而已。
真想下去将她抓回去。
他忍住了,且看一看她在做什么。
云溪像只兔子一般在院里跳来跳去,将雪地里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脚印,两盏灯火映着她好看的面庞,晃了魏胤池迷离的眼。
她走至亭间坐下,从怀里拿出了一本画册,借着微弱的灯光翻看着。
她慵懒地支着头,时不时打个哈欠,没多久竟开始对着书卷小鸡啄米了,肩上的斗篷散开,掉落在地上,她竟然没有察觉,在这冰天雪地里睡得正香。
没多久,她的身体便趴在了书上,她张着小嘴,竟流了一排口水,湿了书本。
魏胤池坐在屋顶上坐了许久,等到她没了动静,才翻了下来,轻声走至云溪面前,捡起地上的斗篷,重新替她披上,她也不怕着了凉。
他又坐在了她身旁,静静地盯着她的睡颜。
骗子。
脸上分明光洁得很,左瞧右瞧,都瞧不见那颗痣,真是会糊弄他。
他伸手慢慢抚上了她的脸,细腻的触感很是熟悉,多久没有如此近地看过她了,更不用说伸手触碰了。
云溪梦中感觉有人正拿着羽毛刮她的脸,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子,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几圈。
魏胤池察觉到之后,吓得立马收了手,从石凳上蹦了起来,转了过去,双手背在身后。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声音,他略带诧异地转了身。
还以为她要醒了呢,他都做好了准备,她竟还是睡得那么香。
他绕到她的身后,轻手轻脚地揽着她的腰,将她横抱起来。
将她身下压的画册一并带走了。
魏胤池将她放在了卧房中,她沾了床睡得更香了,抱着被子滚到了床的里侧,贴着墙。
魏胤池便坐在她床边,捧着沾了口水的画册,不敢翻看,怕吵醒了她,只能盯着这一页反复看。
这一页画着一个女孩儿被母亲推着荡秋千的样子。
烛火之下,魏胤池总觉得这纸底下藏着什么,特别是沾了口水的那一张,感觉这背后还有一幅画,一幅山河图。
隐约可见梦蝶二字。
他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在西境,这片地区不属于云川,奇怪的是它似乎是无人认领的一块土地。
连年怪事频发,苍茫大地之上迷雾重重,胆大探险者无人生还,被传成了不详之地。
实在不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什么有一个仙气飘飘的名字?
云溪闷哼了一声,是她梦中呢喃出声,魏胤池放下了书,坐到了她的床边。
这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他的面前,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将她抓回去?还是继续让她骗下去?
魏胤池选择了后者,并没有打扰她。
既然她想要改变身份,重新开始,那他就可以再一次爱慕她,沅芷也好,云溪也罢,终究还是她。
今夜就到这里吧。
他想要站起身来离开,哪知云溪的手指不知何时竟然卷着他的衣袍,不肯松手。
他哑然失笑。
若云溪醒着的时候也是这般黏人就好了。
他只好重新坐下来,轻轻拨弄她的手指,略有些凉,他忍不住用温暖的大手覆着她的小手。
她将手中的布料抓得更紧了。
这就更难挣脱了。
魏胤池解下了身上一块温凉的白玉坠子,塞进了云溪的手掌里,企图让她抓着这块玉佩,放了他的袖子,好让他脱身。
毕竟还是玉握着舒服,云溪松开了衣服,改抓着玉佩。
魏胤池薄唇向上勾起。
在暗中,淡淡的火光照耀,他舒展的眼角眉梢,细长拖延。
他弯下腰来,慢慢靠近云溪白嫩的小脸,在她唇边留下一吻,发丝垂于云溪脸上,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向墙那侧缩了缩。
床上留出的一大片空缺仿佛在邀请他同床共枕,他心知不可,一切还需要循序渐进,慢慢走进她的生活。
他终究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翌日,云溪睁眼。
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片刻之后才消去了朦胧的睡眼。
她怎么在房中?
她怎么记得自己不小心在院间睡着了?
是尉迟星纪将她抱了回来?
突然,她察觉到手中的白玉坠子。
她垂眸望着这块小小的玉佩,质地通透,仅仅雕着一片六角雪花。
这是谁放在她手中的?
诸多疑问浮上云溪的心头。
她立马翻身下床,披了衣服敲响了尉迟星纪的门,尉迟星纪懒散地打着哈欠,一手撑在门上,问:“扰小爷的清梦,何事啊?”
“昨晚是你送我回屋的?”云溪开门见山。
“啊?”尉迟星纪不知所云,摸不着头脑。
看来不是他。
云溪撇了撇嘴,转身走了,尉迟星纪还没睡够呢,回了床上接着呼呼大睡。
会是谁呢?
她摩挲着手中的白玉坠子,想起一个人,但不敢想会是他,毕竟二人再无瓜葛,况且他怎知自己搬的新住处。
云溪甩了甩头,她起得算早,院里的空地上还没有别人走过,这分明就有两个人的脚印,小的那个是她,大的那个是谁?
她将自己的脚迈进了大脚印里头,这分明是个男人的脚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占个便宜
云溪从来不喜欢冬天。
路边冻死的小狗,写字时冻肿的手,半个冬天的鼻子不通……
反正她对冬天没有期待。
当她第一回与魏胤池在将军别院看雪时,她觉得如果是和他,那冬天真的好像有些美好了。
她已经开始爱上冬天淋雪的感觉。
朝阳徐徐而起,阳光洒落在冰封的大地之上,开始融雪了,脸颊上的光芒与四周的冷意让她的思绪从曾经拉了回来,她转头进了屋子,不再去想该是一刀两断的人。
如同抛下一地的白雪一般,她狠狠将魏胤池撇在身后。
但她低估了魏胤池的坚持。
他对她有一股子执念。
云溪出门购置些物件儿,她贪吃,跑去了聚鲜斋,想用手里的闲钱买一盒糕点。
“小姐,里边请。”小二见云溪一身价值不菲,立刻谄媚地迎了上去。
“小姐,您来得巧,我们店里头正在搞活动呢!您是今日第九十九位客人,一分钱也不需要你出,免费送一顿大餐,附加一份桂花糕。”小二向上一看,得了二楼雅间里头风影的眼色,招呼着云溪上楼。
有这等便宜可以占?
云溪心中一阵欣喜,随着店小二上楼去了,连步子都欢快起来了,嘴中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店小二引着她上了二楼的雅间,刚好就在魏胤池的隔壁。
二人只是一道屏风之隔。
原本聚鲜斋二人合用一间雅间,中间仅用屏风隔开,是为了让来这儿的公子小姐广交挚友。
现在成了魏胤池见云溪的一种法子。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自己竟已经想她想到这种程度了吗?魏胤池微微一笑,低头暗自摇了摇头,继续伸着筷子夹那一粒顽固得不上钩的花生米。
“看啊!易芊大师居然来聚鲜斋吃饭了!”门口挤了许多人,大多数都是女子,毕竟哪个女子不爱珠花簪子,而眼前的这位便是设计首饰的高手。
姑娘们都两眼放光。
云溪被喧闹声扰了清静,走至栏杆边上,吓得魏胤池立马背过身去,明明十分想念,自己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怕菜还未上,她一见对面是他会扭头就走。
起码得等菜上齐了。
云溪的一截玉手缓缓掀开了细密的珠帘,露出半边脸颊,打探着楼下的状况。
她一眼就注意了人群中的青衣女子,她温婉的面庞明明很陌生,云溪却觉得有一股子的亲近感。
易芊身上出尘的气质总是衬得她不慌不忙,从来都是如此优雅端庄的样子,让人如若春风拂面,身置温凉的春夜。
云溪如沐春风,她久久凝望着楼下的女子,岁月在她的内心沉淀了一种稳重大方,却不曾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印记。
她,真的很美,并非惊心动魄的美,是叫人看得舒服的温柔美。
叫云溪看得入了迷。
连楼下临时搭的戏台子上的唱戏的角儿都被夺了风光。
易芊轻持着微笑,向众人点头问好后,随着店小二上课雅座。
云溪见人已经走远,才收回了视线,重新坐回桌边,发着呆等候菜品上桌,倒也没有丝毫好奇对面坐的是什么人。
只见得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定是哪个富家公子带着家中护卫来消费了。
她才不稀罕结识呢。
突然耳边又是一阵喧闹声。
今日的聚鲜斋真是热闹啊。
店小二汗颜。
先是魏将军,手持着剑来,叫他不禁害怕,没想到这魏将军竟然是来追女人的。
好不容易干完了魏将军排的事儿,有来了个易芊,将门口堵得个水泄不通,害得他还要疏通人群,以免生意不好做。
前脚刚安排了易芊落座,后脚胡开炳带着女儿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堆小厮婢女。
这拖家带口的阵势也太大了一些吧,干脆将厨子也带来好了。
虽然胡开炳没有什么追随者,大家伙都继续安静吃饭看戏,可他自然不甘心自个儿不受人瞩目,非得自己带着一群下人轰轰烈烈地来,就当是为自己助兴了。
店小二属实不喜欢这个胡开炳,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命官,他个市井小民,也不敢指手画脚,只能点头哈腰地迎他上楼。
云溪看了他一眼就翻着白眼撇开了视线,这副嘴脸真是叫人倒胃口,她怕看多了,耽误了待会的一桌子好菜。
她卸下好奇的神色,重新坐了回去。
风影站在一旁,对魏胤池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转过身了,云溪对这儿一点兴趣也没有。
“放心,目不斜视的。”风影说道。
魏胤池有些不悦地抿着茶水,风影这话说得,像是他很没有魅力一样。
“多嘴。”他一杯滚烫的茶水连杯带茶地砸了过去。
风影立马伸手抓下了这杯茶,端端正正地放回了魏胤池的身前,右手背在身后忍不住蹭了蹭凉凉的衣料,真是烫手啊。
他们家的少主,真是受不起别人一丁点儿打击,这该死的骄傲啊。
偏偏现在云溪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他同街上被挑来拣去的萝卜白菜没了区别,云溪可是看不上。
云溪在另一头撑着头盯着这片屏风,屏风上的画儿倒是很有意思,从左往右看,原来画得是一个故事。
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一只白狐误入人世,为一个体弱的富家公子所救,它便跟在他身边,陪他尝药,陪他治病。一朝痊愈,亲眼见着他娶了美丽的小姐,却要将它一身雪白的皮毛剥下来,为新过门的妻子做一件披肩,白狐连夜逃跑了,回了熟悉的丛林。
云溪慢慢走近了屏风,伸手抚上这只垂着尾巴的小狐狸。
魏胤池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心跳得越来越快,却还要假装镇定。
“真是可怜。”她一声轻叹落入魏胤池的耳朵里。
魏胤池知晓她在说这屏风上的故事,的确是个叫人惋惜的故事。
魏胤池似乎可以想象出云溪丧气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姑娘为何而悲?”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为白狐痴心错付而不值。”
“姑娘,你的故事未完待续,而我这儿,便是续。并非白狐的一腔孤勇得不到回应,公子亦爱它护它,妻子嚣张跋扈,他应对不急,只能悄悄开了后门,将白狐放了出去,他知晓在鲜有人类涉足树林之中,它才能好好长大。”
“白狐终有一日修炼成人,与转世轮回的公子在一起了。”魏胤池望着与云溪那头一模一样的屏风信口开河,是为了给云溪一个希望。
一百五十四章 相思成疾
“原来是这样,那也要怪这公子识人不清,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恶毒的女子?”云溪抱怨。
“那就怪媒人吧,说的这门亲实在不对头。”魏胤池接道。
“是啊,所以人生的伴侣还是要由自己来选。”毕竟是往后余生陪着自己最多的人了。
好在云溪没想绕过来一探究竟,否则魏胤池真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解释自己花了钱让她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解释自己出现在这儿是因为相思成疾。
如此羞耻的话,他高傲的魏胤池如何说得出口?
魏胤池亦是立于屏风前,二人之间仅隔一面屏风,可以看清彼此的影子,云溪不知对面是谁,只见得他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身影,她还要抬着头去观望。
“小姐,久等了,菜来了!”云溪正伸手轻抚着屏风之时,店小二端着菜来了。
她收了手,转身在桌边坐下。
魏胤池望着那抹影子离自己那么近,现在却又远去了,眼前只有空落落的屏风,心里不免失落。
方才,云溪的手就要落在他的胸口了,这店小二,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无奈转过了身。
云溪望着一道道端上来的琳琅满目的菜品,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这,当……当真不收我钱?”
她摸了摸自己扁扁的钱袋子,她可付不起这一桌佳肴的钱,到时候别将她人都押在这儿等着尉迟星纪来赎。
所以,她一再确认。
“当真不收钱!小姐只管放心大胆地吃,吃不饱我们再上。”
店小二热情得让她不知所措。
他临走前还替云溪倒了一杯茶,招呼她先喝着。
他深深地瞧了一眼屏风那头的白色身影。
若不是魏将军包了,哪家店会做这等亏本买卖?
魏胤池对着满桌子的菜也不动筷,视线总是流转在屏风之上,像是可以看穿屏风,看清云溪一般。
云溪毫不知情,只觉得今日有些不自在,自从进了这个雅间之后,她便一直感觉似乎进了别人的监视范围之内。
云溪摆了摆手,挥走了恼人的情绪,动了筷子开始捯饬一桌子的好菜。
面纱散落,露出一张艳丽的小脸。
每道菜她都浅尝辄止,若是专注某一道,那便尝不到别的菜品的味道了。
魏胤池在里头看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边走边吃,将整桌都尝了个遍,他觉得好笑,捧着茶杯笑得开怀。
楼下又是一阵吵闹声,云溪探出头去,窗口的珠帘叮叮当当,她好奇地俯视着一楼。
还是那个会挑事的胡开炳。
偏嫌那戏台子上的戏唱得不好听,又恼一旁的说书人讲的故事不对他的胃口。
云溪见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便恨得牙痒痒,猛拍一记窗棂,却也只能将狠话放在心里。
魏胤池大概也知晓胡开炳扰了她的兴致,正想下去解决这个胡开炳,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隔壁的雅间窗户被人从里边向外拍开,一声娇俏的女声带着几分愤怒:“扰着我们家易芊夫人吃饭了!”
京城之中,凡是嫁了人的女子,必是冠上了夫家的姓氏,也只有易芊,另辟蹊径,夫人二字前竟是自己的名姓。
众人纷纷抬头望着声音的源头,云溪赶紧关上了窗,贴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隔壁的窗口,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叉着腰,怒目圆睁,气愤地瞪着底下的胡开炳。
胡开炳正要发作,记下了她的位置,要带着人上来摆平这个多嘴的小妮子,易芊缓缓探了头。
“绿衣不懂事,胡大人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与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计较吧?”她将绿衣拉到身后。
胡开炳哪里甘心:“若连市井小民都整治不了,我如何替皇上巩固江山?”
“爹,少说几句,那是易芊大师。”胡思娇拉着他的胳膊劝他别再计较了,生怕日后买不到易芊设计的发簪了。
“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下回别叫我再遇到你……”他被胡思娇拉开了,嘴里头还是骂骂咧咧的。
隔壁那傲气的小姑娘早就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关了窗,以示自己的愤怒。
“这胡开炳仗着自己是个官,简直欺人太甚!”绿衣的声音穿了过来。
“呵,狐假虎威罢了。”她又嘀咕了一句:“真是脏了胡开炳的名字。”
云溪尽收于耳。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是想从前事了?”见易芊垂下眸来,绿衣关切地问道。
“从前事,一塌糊涂。”她长长的眼睫掩盖住了溢出的悲伤,她又是孑然一身了,命运只让她们短暂地相遇。
云溪听着胡开炳一众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从门外穿过,心中一阵烦扰,叫了小二来将菜都包好,全都送回府上。
云溪刚一开门,便和绿衣撞了个满怀,将她的面纱都撞落了,绿衣身后跟着易芊,她呆呆地盯着云溪。
“哎,真是的,爹,你的钱袋子居然都能落在下面……”胡思娇的声音由远及近,云溪猛然慌乱,狭窄的走廊里看着拥挤,她捡起面纱,正欲跑开时,易芊将她拉进了屋。
等到门口的骚乱结束之后,云溪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夫……夫人。”她听闻绿衣唤她夫人,也学着叫了。
易芊眼里冒出惊喜,转瞬即逝,又是浓浓的悲伤,却总归燃起了一分希望。
“云溪……小姐?”上一回见面她还是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魏胤池对她百般宠爱,前一阵,突然收到了她的死讯,易芊应付不及,一下子病倒了,晕了好几天。
云溪不明所以,为什么她一副与自己相熟的样子。
“夫人,你认错人了。”云溪打死不认账。
“怎么可能认错?”易芊不像魏胤池那般初见之后还要百般确认,她十分确定,眼前人就是云溪,既然她不愿说,那便有她的苦衷:“罢了,是我年纪大了,眼花了。”
“夫人,我是南夏沅芷郡主,你口中的云溪我并不知晓,还望夫人替我隐藏行踪,我流连京城之景,奈何我不是云川人。”云溪拜别易芊,不知为什么,她信易芊,信她会帮她。
“郡主……有缘再见。”她有些哽咽。
云溪开门离开之后,她还呆愣愣地盯着她远去的身影。
“夫人,她是云溪姑娘吧。”绿衣说。
“连你都看出来了?”
“夫人这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怎能看不出来,你以为我是榆木脑袋吗?”绿衣能说会道,只是不知如何安慰易芊的心。
“放心,总有一天,云溪姑娘会看明白的。”
易芊也只能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流情债
过了许久之后,绿衣扶着易芊从房中出来。
这小小的走廊之上真是热闹。
这一回刚好与魏胤池碰了面。
易芊没给好脸色。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是魏胤池没将云溪照顾好,才让她这般颠沛流离。
魏胤池不解。
“魏将军真是好兴致,怎不带着夫人一起来?”易芊略带锋芒地寒暄。
魏胤池皱起了眉:“夫人似乎对我有意见?”
“不敢不敢,只是随口一问。”易芊转了头,声调悲哀地道了一句:“将军的情债欠得不少。”
她走远了,魏胤池愣在原地,难得问风影:“她是什么意思?”
“说少主你风流吧。”
“我?长得一副沾花惹草的样子吗?”魏胤池早起照镜子,总觉得自己的样貌够冷情了。
“可能是将军夫人……”风影不再往下说。
“继续。”魏胤池命令。
可风影还是只字不提:“少主下了命令的,谁也不准与你提起从前事。”
那段时间,他听了云青旋的话,不将过去困在心里,既是上天叫他忘了,就不必绞尽脑汁地回想,可那时,他心中还没有云溪,谁知金风玉露一相逢,他再难放下。
明了他与云溪曾经有过交集之后,他对过去不再抗拒。
好的,坏的,他都愿意洗耳恭听,只要那些故事里有云溪的身影。
“恕你无罪。”
风影才开了口:“少主风流,欠下情债有二,一为许五公主名存实亡的婚事,二为将结发妻子忘得一干二净。”
“结发妻子?”
“是云溪公主,少主是使了手段将人娶回来的,又强行将人绑了囚禁起来,欠下的债还不够多吗?”风影看得明白,从前他不喜云溪,现在还是想替她说几句话。
魏胤池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千不该,万不该,娶了云青旋,因为可笑的心软与同情。
他定然将云溪伤得体无完肤。
他做了这些日子里最想做的事情。
魏胤池回了将军府。
云青旋欣喜出来相迎,失魂落魄地捧了一张和离书。
“阿池,你什么意思?”云青旋抬头望着他清冷的眼睛,眼中再也藏不住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一行。
“我们和离,往后,不再是夫妻。”魏胤池疏远地退后了几步,躲过她攀上来的手臂。
“一纸休书,我的下半辈子怎么过,叫我再嫁个男人吗?谁还会要我?”云青旋受伤地问道。
“我为你寻个好夫家,与他说明我们清清白白。”魏胤池说得轻松,云青旋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终究深呼了一口气,若她当初不去请那道圣旨,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了吧。
都是自作孽。
她看得明白。
原以为他们会日久生情,她相信自己会融化这一座冰山,终归是她高估了自己,也是她低估了云溪在魏胤池心里的位置。
她紧紧握着一纸休书,抓不住魏胤池的袖子,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头上精致的步摇散落,挽起的青丝凌乱不堪。
她所有的力气像是一下子全都用完了,如同一摊死水趴在地上,也不愿起身,仿佛选择了沉沦。
“不,我不愿意,我将我的一辈子都赌在了你身上,这是一条不归路。”她颓废地坐在地上摇着头。
魏胤池顿了脚步,转过身来,微微俯下身子,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你还年轻,有很多选择。”
他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话,句句割着云青旋心上的肉。
云青旋痴痴地望着那只白净的手,纤长的手指终究不会紧扣住她的手。
“我明明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愿意试着接受我,云溪她已经死了,你就不能……”
话还没说完,魏胤池像是耗尽了耐心,将手一收,背在身后,直起了身子,睥睨而视。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也该知道我的手段。”他眯了眯眼,接着说道:“台阶为你搭好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将自己的戾气藏得好好的,非要逼着他展露出来。
云青旋正想伸出手,最后一次贪图魏胤池的温柔,却又扑了空。
魏胤池这次打定主意要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云溪的世界里,也让她知晓,他的生命中只有她这一个妻子。
照理来说,他与云溪之间没有和离书,算起来,还是夫妻。
想到这儿,他似有若无地勾起了唇角。
对云青旋来说是极其残酷的笑容。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将你扔出去?”魏胤池淡漠地开口,垂下的眼眸之中透露着高傲。
“我……走。”
夫妻一场,他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不会亏待她。
云青旋最后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这座深宅,还是将自己的年华葬送在了自以为是的爱情中。
真傻。
但这样的结局好过远嫁和亲。
她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但她深谙与邻国的和平还是女人与钱财换来的,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怕自己的宿命任人安排。
兜兜转转,她孑然一身。
当晚,丫鬟敲响了云青旋的房门。
“公主,将军替你安排了一门亲事……”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的黑发。
“公主……”她哽咽了。
倒是云青旋,释然地笑了笑,可眼里并没有笑意。
“我不愿为全京城所耻笑,我云青旋今生今世只有一个夫君,那便是世上最好的阿池。”
最好……哪好了?若当真对公主好,也不会让公主陷入这般境地。
“断青丝,斩情丝,往后我愿常伴青灯度余生。”云青旋望着镜中的自己,小尼姑的模样很陌生,但这是她下半生的常态。
她的头始终昂着,她骨子里还是骄傲的,只是魏胤池给她带来了太多自卑与不甘。
她闭眼小憩,往事一幕幕,如同一场戏,曲终人散,她只是个配角。
小丫鬟跑了过来,拿起了桌上的剪刀,竟狠心剪下了自己长长的黑发。
“青水生死相随公主,粗茶淡饭,未尝不可。”
云青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抱着青水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夺过了青水手中的剪刀:“别做傻事,我别无选择,你寻个好主子,好好过完这辈子。”
“青水的命是公主的,公主去哪儿,青水就去哪儿。”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
她从前有母亲护着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执拗的性格,自从母亲走后,她是宫里头最随和的公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恨由心生
今夜,云青旋断了情丝,魏胤池也斩了情债。
“少主……”风影望着魏胤池独酌的背影,欲言又止。
“说。”他原本幼圆的眼睛眯成了细长的一条线,不悦地向下垂了眼。
“五公主,将自己的青丝全都削落了。”
魏胤池没有料想到云青旋竟然如此决绝,她大可以走他安排好的路,嫁个还算不错的夫婿,安然度过自己的一生。
他的眉头紧锁,抿了抿唇,说道:“随她去吧。”
晚风带着凉薄的语句吹进云青旋的耳朵里。
“魏将军……”她不再唤他阿池,那个记忆中的少年终究死在了她的心里。
“青旋与你辞别。”她伏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此时她褪去了公主的光芒,只是一个平凡百姓。
魏胤池只是看了一眼她光秃秃的脑袋就背过身去。
“今夜就要走吗?”
“是。”
“明日再走吧,省得外头传我将军府欺人太甚,你知道将军府不是片刻都留不得你。”魏胤池想着明日启程,叫人护送着她走。
“不必多此一举了,我拿定了主意,将军也不愿看见我白日里这副模样受人嘲笑吧。”云青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的背影异常坚定。
“我是不是对不起她?”魏胤池问。
“少主的确亏欠了五公主,长痛不如短痛,总归不能演一辈子貌合神离的夫妻,少主这样做是对的。”只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开始这段荒唐的姻缘。
魏胤池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皱着眉头说道:“查查易芊,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怎么会对我有敌意?”
风影领命而去。
易芊不是京城人士,但在京城家喻户晓,而且她来京城也不过是这五年,若背后没有人,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这么快地在这个繁华之地建立起名声?
魏胤池对京城这些名人轶事并不感兴趣,他也不是这么多事的人,但易芊莫名的敌意触了魏胤池多疑敏感的性格,更何况她字里行间有股询问云溪的意味。
但凡与云溪沾边的事儿,魏胤池格外上心。
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月色之下,掺和着魏胤池的心事,云青旋的愁绪。
同一抹皎月之下,同样将心事摊在月夜中的还有云溪。
只因她兴高采烈地回去将自己一天的奇遇同尉迟星纪讲了之后,他来了一句:“天上怎么会有掉馅饼的事?商人的心都是黑的。”
云溪半信半疑,但渐渐地被他策反了。
她信了尉迟星纪的话,这聚鲜斋一定是将快要变质的菜端上来给她吃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吃出任何不新鲜。
一定是聚鲜斋的厨子手艺好,加了佐料盖了食物的不新鲜。
云溪支着头,数着桌上的糕点。
“纪风,吃块绿豆糕。”她一抬眼,就见纪风正往这儿走过来,于是她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
纪风慢吞吞地走近,脸上展示出丝毫不在意的神情,眼神中却带了几分闪躲避讳的扭捏。
云溪双手端着一盘糕点,凑到纪风面前。
“我比你大,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姐姐?”云溪话语刚落,纪风赏脸拿着绿豆糕的手一顿。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云溪比他大了没几岁,他的个子都快超过云溪的,他自己倒觉得自己像个哥哥。
云溪习惯了他的倔脾气,不叫就不叫吧,他都拒绝她不知道多少次了。
纪风拿了绿豆糕,两口就吃完了,静静地站在云溪身后。
他手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茧,这些天习武练出来的。他最舒适的状态就是站在想要保护的人的身后,就像现在这样。
云溪还以为纪风走了,身后悄无声息的,可纪风被风扬起的衣袖扑在她的背后,她才意识到,原来纪风一直站在她身后。
“站着做什么?坐下。”云溪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纪风坐下。
纪风正犹豫不决,一抹黑色的身影飞快闪过,稳稳地坐在了空位之上。
纪风见来人是尉迟星纪,立马闪到了一边,恭恭敬敬地站着,尉迟星纪总归算是他的师傅,他有求于人家,自然站得笔直。
“不必拘谨,坐吧。”尉迟星纪坐下之后才觉不妥,纪风又不是仆从,没理由叫他站在一旁,于是他自来熟地揽着纪风的肩一起坐下。
纪风小心翼翼地收起剑,静静坐在一边,像是小孩子在听大人讲话一般。
尉迟星纪顺手拿了一块糕点,狠狠皱起了眉头,分明新鲜得很。
“今日出去可有遇见什么人?”尉迟星纪放下了手里半块糕点,认真地问云溪,眼里的警惕揉在伤怀中。
云溪不明所以,更不懂他眼神突变的缘由,可他的狭长的眼眸竟也包藏了一片星河,仿若捧到她面前来叫她踏碎。
云溪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摇了摇头,道:“没有,只不过是寻常人,寻常事,琐碎得很,你若愿意听,我便讲与你听。”
“我听。”尉迟星纪单手撑着眼尾,只要是云溪的话,他都愿意洗耳恭听。
云溪看着尉迟星纪的脸凑到自己面前,无可奈何地讲了起来:“这一天,遇见了易芊夫人,她真的好美,而且很亲切,只是她居然看出来我是云溪,我和她本没什么交集的。”
尉迟星纪抿了唇,微微眯了眯眼睛,将眼神落在远处,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易芊夫人?传闻她并不爱笑,冷冷清清,你竟会觉得她亲切,真是奇怪。”
“说起来,她还赠过我一支扶桑花簪。”云溪随口一提,只是想到那只簪子被魏胤池拿了去,心中失落。
“什么?”尉迟星纪直起了趴在桌上的身子,同样瞪大眼睛的还有纪风。
“这是我们异族的东西。”纪风还记得魏胤池沾血的双手把玩着扶桑花簪的样子,那嗜血的样子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样。
恨意油然而生,纪风狠狠地咬着下唇,忍住自己的情绪。
云溪虽料到了这样的情形,却没有想到纪风的反应这么大,他捏紧的拳头几乎要把石桌砸碎。
她咽了咽口水,关切地试探纪风的情绪:“纪风,你是不是认识易芊夫人?”
她想若是这簪子是异族的东西,易芊多半应该是异族,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个清冷的女人亲切。
云溪若有所思,但还是用眼神探究纪风。
“不认识。”
她皱起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翻地覆
“怎会认识这簪,却不认识簪子的主人?纪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云溪环胸,摆出了长辈的架子。
“这事态都已是如此了,你还要藏着掖着吗?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云溪吃准了纪风招不住她的逼供。
的确,纪风犹豫片刻之后就托出了:“易芊夫人是异族。”
只是他似乎还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
“还有呢?”
纪风抿着唇,摇了摇头。
“不用逼问纪风了,云溪,你想知道的,我来告诉你。”李映雪从房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对她的意思了然于心,正准备向往常一样回避的时候,李映雪又叫住了他:“以前拿你当外人,但现在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些事,你听得,就留步吧。”
尉迟星纪点了点头。
他的确想知道些异族的事情,但绝对没有害人之心,相反,他想出一份力。
他低头望了一眼云溪,从来习惯戏谑的眼里难得露出了一丝破碎的哀伤,被李映雪看得一清二楚。
“云溪,你可大胆猜猜易芊夫人是何人。”她道。
“我猜?这我哪里晓得?我与易芊夫人见过的面屈指可数。”云溪不解。
“这件事,我答应易芊夫人不会说出来,若是你猜到了,那便不是我告诉你的了。她,是你熟悉的人,是你亲近的人,是你想念的人。”李映雪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便不再多言。
熟悉亲近是有,可想念,她想念的无非是泠香殿里头与荣姑姑度过的十个平凡的年头,再往前追溯,自然是儿时与亲人相处的时光,在她的脑海中,那些记忆已经模糊起来了。
“一个女人,能在我的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论起年纪,易芊夫人倒和我的母亲差不多大。”
尉迟星纪一下子抬了眸,不可置信,他将目光转移到李映雪身上,像是要问个究竟。
“你相信你的母亲还活着吗?”李映雪望着失神的云溪接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说完便从云溪身边走过,低声添了一句:“多回头看看。”
她意有所指,尉迟星纪从来没有与云溪戳破那层纸,从来都站在云溪身后,呈一个守护者的姿态。
云溪还没有缓过神来,细细地回想着与易芊的见面,是啊,若两人真的从不相识,她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送自己簪子,又替自己解围,相传易芊夫人性子清冷,可云溪每回见到她,她都是那么温柔。
云溪想起自己的母亲,记忆中的女人温柔似水,可与易芊的样子全然不同。
她恍然之中回过头了,尉迟星纪站在她身后,先一步问出了云溪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易芊夫人与燕王妃样貌不同?”
“听说过换脸术吗?”没错,是李映雪亲自操的刀,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进行换脸术了。
褚烟萝脸上挨了几千几万刀,都没有喊一句疼,李映雪虽对这些鲜血淋漓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咬着牙完成了这次换脸。
“我,可以见她吗?”云溪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站在她眼前,她居然不曾认出来,愧疚油然而生。
“明天我带你去。”
尉迟星纪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褚烟萝还活着就好,父皇也能安心了。
“天晚了,早点睡吧。”尉迟星纪拍了拍云溪的肩膀。
可云溪一肚子心事怎么才能安心睡下呢?
她一沾着床便辗转反侧。
干脆坐起身来,盘着腿,双手托着脑袋,想着明天,最期待的明天,她该作何装束,如何言辞。
突然,耳边传来细微的马蹄声,她慌乱跳下床,伏在地上仔细听了听,不止一匹马,像是来了一群人,不仅有马,还有整齐的脚步声。
她心生不安,不知是否朝他们而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衣服也来不及披,就要去喊尉迟星纪,如此情形,她身边能依靠的只有尉迟星纪了。
哪知一开门就与尉迟星纪撞个满怀,看来他也意识到了,二人来不及说话,交换眼神之后便一齐去往李映雪与纪雪的房里。
“映雪,纪雪,快走。”
尉迟星纪背起了纪雪,几人正欲从后门离开,大门已被人从外面砍烂。
士兵将这座宅子重重包围,他们便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原来是宫里头的人,看来是皇上要来取命。
“大胆!竟敢掳走皇上的女人,可知犯下何罪?还不束手就擒?”骑着马的大汉一声呵下。
云溪冷笑一声,皇家的把戏可真多。
“识相的便放我们走,本宫身殒此处,这便不是私下能解决的事。”尉迟星纪皱着眉头看着这来势汹汹的人群,心想恐怕不好应对。
“原来是二皇子,不,不对,二皇子我们可不知道在哪儿里,只知道我们宫里头的娘娘丢了。”
这摆明了要杀人灭口,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与他们费什么话,动手。”一众士兵让出了一条路,那个骑着黑马的男人勒着缰绳而来。
云溪怎么会忘记他的声音。
随着他的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自己的心。
被风裹挟着,踏碎在马蹄下。
只是今晚的他很奇怪,马上的他不可一世,眼神中带着散漫,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从来不会漫不经心。
魏胤池也只是露了个脸,随后退到一边,任由士兵一拥而上。
李映雪守着纪雪,云溪与尉迟星纪,连带着纪风,一起临阵面敌。
云溪手握惊月,望着受了伤的尉迟星纪与纪风,双眼发红,此刻她竟不知砍在她背上的刀剑是如何冰冷,只知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为了自己送命。
她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剑气所至,众人皆倒,士兵们有些胆怯了,望着双眼血红的云溪进退两难。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魏胤池,他没有下马作战。
只是发号施令:“动手啊。”
这时,云复领着一波兵又将小小的宅院围个水泄不通。
若方才是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当真被泯灭了所有希望,云溪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地以为云复是来帮她的。
她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云溪妹妹原来躲在这儿了,若非有魏兄指点,我怕是要迷路了。”云复挥了挥手,士兵涌入。
真是他吗?原来他这般表里不一,云溪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瞥过魏胤池,魏胤池眼里的戏谑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你们杀我族人,毁我家园,如今还要把我们逼上绝路,血海深仇不可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与你们,与整个云川为敌!我要你们全都不得好死!”她的剑气凌厉,云复也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却还是割断了几根头发丝。
“宏图大志还是省省吧,我怕你连今晚都挺不过。”从未想过温柔的云复揭下伪善的面具之后竟是这副狰狞的面孔。
有了云复的加入,士气足了许多。
云复也没有闲着,挑了个最弱的,与纪风扭打在一起,招招阴狠,一剑直刺纪风胸膛,云溪眼疾手快一把将纪风推开,自己的肩膀被一剑贯穿,她猛然将剑拔起,脚尖踢向云复握剑的手,他吃痛松手,剑就被夺了过去。
云溪以恨以血祭这惊月剑,剑身居然冒出了幽幽红光。
不需云溪握着,竟随着她的意念而动。
云复重新拿起剑,狠厉的眼神一扫,快速朝两个弱女子刺去。
李映雪反应不及,可纪雪看得清楚,张开了双臂将李映雪护在身后,长剑穿过了她的胸膛,一时间,血流如注,李映雪无论怎么捂,可止不住她的血。
她的眼泪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好不容易救起来的人,她不允许她死。
“映雪,谢谢你……替我好好照顾……”她的眼神落在纪风身上,却再也没能喊出弟弟两字。
“姐姐!”纪风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了天际,可他也只能吞着眼泪继续执剑抵抗。
云溪极悲极怒,嗓子里一声呜咽,一道凌厉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快速扩散,掀翻了几乎所有人。
趁着这时,几人运气而去,挤进狭窄的小道。
“姐姐,我姐姐呢?”纪风见尉迟星纪手上空空,不会将他姐姐扔在了那里吧。
“你姐姐……她已经……带着她,也是负担,她肯定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尉迟星纪答道。
“这是我的姐姐,凭什么你来做主,我姐姐最怕冷了,为什么要将她一人留在冰冷的雪地里。”他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
“清醒一点,你姐姐已经死了,带着尸体,拖着一路的血迹,我们怎么逃跑?你姐姐的牺牲肯定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活下去。”这个时候,也只有尉迟星纪最冷静了。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云溪深谙这个道理,点头附和尉迟星纪。
“纪风,我懂你此刻的心情,日后我们再为姐姐报仇好吗?”李映雪劝道。
“你不懂!我只有姐姐了。”纪风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外头传来脚步声,几人消失在逼仄的小路里。
无论如何,日子还要继续,他们要重新找庇护所。
宅院中,魏胤池跳下了马,身高竟与平常差了一大截,他伸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底下是一张略带阴柔的脸。
“这将军到底不好装。”他朝云复抱怨了一句,魏胤池身段修长,所以为了不被戳破,他只能坐在马上。
“快戴上吧,总归要装到底。”云复将面具甩给了他。
“唉,你可不知,师傅给我这人皮面具带着可难受了,你说魏将军人高马大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小脸?”
云复没有搭理她,自顾自走到了纪雪面前,探了探鼻息,确认她已经死后,下了命令将这儿烧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干。
皇上给他下了密令,要抓活的,他偏偏要置他们于死地,没想要居然让人给溜了。
不过没事,他立刻整军回宫。
宫门口的人也纳了闷了,四皇子带出去的兵真的有那么多吗?
云复与皇上二人在隐蔽的偏殿里头商谈此事,皇上气云复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冲动之下竟然要扬手打他。
云复伸手接过,将皇上的手腕死死握住,抬起了时常低着的头,皇上这才看清他眼里的野心。
“来人!来人!”他惊恐地大叫。
“不会有人来了,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了。”他随手一推,将皇上推到了龙椅之上。
“死在龙椅上也不错。”
“朕告诉你,你这是弑父!是不仁不义!若你此刻缴械投降,朕放你一条生路!”
“哈哈哈,笑话!你倒不如求求我放你一条生路。”他笑得猖狂,将淤积多年的不痛快都释放了出来。
“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何必闹得如此难看?”他只好打起感情牌。
“闹?我可是认真的。”
“懒得与你浪费口舌。”云复直接挥起剑来。
皇上虽然不是不会武功,但多年没有领兵打仗了,剑法也生疏了,自然是云复的手下败将。
“风水轮流转,皇帝将落到我头上了。”
云复一剑架在了皇上脖子上,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血溅红了他的衣袍,他痴痴地笑了,再也不用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他拿出了早已拟好的圣旨,等待皇帝的丧钟响起。
这一夜,天翻地覆,云复名正言顺地带着自己的人武装进了皇宫,将皇上身边的人一一挟持,叫他孤立无援。
加上皇上总是轻视他,对他不曾有什么防备,才让他得手得那么快。
魏胤池知道这些消息已经是后半夜了,云复终于还是忍不住动了手。
当他从风影嘴中得知那座小宅院火光冲天之时,他立刻动身,骏马飞驰至宅院。
他到时,宅院已是一片灰烬了。
他顾不上是否会碰脏自己的衣裳,冲进了断壁残垣之中。
“云溪呢?”他当时这么问风影。
“不知。”这二字让魏胤池心神不定。
院中只有一具女尸,烧得面目全非,直觉告诉魏胤池,云溪还活着。
他要靠近时,突然窜出了一个男孩,手里还拿着剑,他记得他,是个异族孩子。
“拿开你的脏手。”
纪风挥剑直朝魏胤池刺去,魏胤池一个转身躲过。
“云溪呢?”魏胤池直接收了他的剑,扼住了他的喉咙。
纪风脾气倔,平生最讨厌惺惺作态的人,他宁可死也不会说出半点对云溪不利的话来。
他竟然要往魏胤池的剑上撞,魏胤池绝无取他性命的意思,连忙收了剑。
魏胤池松了手,假意甩手离开。
纪风顾不上揣测魏胤池的心思,背起了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
魏胤池朝风影偷偷下了命令:“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