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叫声相公
这一天舟车劳顿,云溪早早地就困了,而魏胤池也不像往日在将军府里,还在庭院里走走,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云溪。
“你能不能出去和风影聊会天啊?”
这明显是要支开魏胤池。
“怎么了?”魏胤池赖着不肯走。
“我,我要沐浴。”她双手搓着裙边,女子沐浴,他总该回避一下吧。
“原来如此,为夫去替你打水。”
魏胤池自告奋勇,提着两个木桶就要打水,还差着几个丫鬟送些热水来。
一会儿,云溪的澡盆里就是满满一桶冒着热气的水了。
云溪关好窗户,站在门边,就等着魏胤池出去了。
“为夫难道不能留下来吗?”魏胤池还没见过云溪洗澡呢。
……
“为夫搓背技术一流。”人不要脸起来真像一条赖皮狗。
“快出去吧,再不出去,我的洗澡水都凉了。”云溪推着他的背,让他出去。
云溪还不放心地将门锁好了。
果然,洗到一半,门口就有了响声。
魏胤池一直在门口候着想进来的,没想到云溪还真将门锁了。
他只好继续站在门口,闻着从门缝里飘出来的花香味儿。
云溪洗得很快,因为总感觉魏胤池要使坏,她就草草了事了。
她洗完之后,魏胤池也嚷嚷着要洗澡,于是,也打了热水在屋里洗澡。
但他和云溪不一样,他只是虚掩了门罢了。
洗了一会儿,魏胤池对着门外喊着:“云溪,我也要玫瑰花瓣,给我拿点过来。”
云溪只得提着一个花篮子上来,她将篮子塞给风影,说:“快替你家将军送上去。”
风影自然愿意替将军办事,屁颠屁颠地就上去了,直接推门进去了。
魏胤池正在浴桶里想待会摆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帅气一点。
左等右等,上来的居然是风影,风影粗鲁地将一篮子玫瑰花倒进了浴桶里。
“你要是再敢进来,立马回去看地牢。”魏胤池咬牙切齿地说道。
“还不滚。”
风影马上拎了篮子走了。
云溪见风影铁青着脸出来,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风影,你脸怎么那么臭?”
他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云溪,云溪。”魏胤池又开始喊了。
“替我拿个香皂来。”
这男人洗个澡事真多。
云溪想再找风影送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她随便拿了块香皂就进去了。
隔着屏风,云溪目不斜视地将香皂递了出去。
“够不着,近些。”
“再近些。”
云溪背对着他,感觉自己都要贴在他的澡盆字上了,他手不是挺长的嘛。
魏胤池浸湿的手一碰到云溪,她就小手一抖,将香皂扔在了地上,她踉跄了几步,真不巧,一脚踩在香皂上,身体向后一仰,一头栽进了浴桶里,溅起的水花泼了魏胤池一脸。
云溪闭着眼,在浴桶里扑腾着,她感觉自己此刻就躺在魏胤池光溜溜的身体上。
“云溪,别动。”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在隐忍什么。
云溪也不敢动,只是吐了几口洗澡水。
她感觉到在水下,魏胤池一手握住了她的腰,她害怕魏胤池会做出什么来,一手扶着浴桶,一手掐着魏胤池的手。
魏胤池将云溪扶稳,翻转了一圈,云溪就蜷缩着身子坐在了魏胤池对面,她感觉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魏胤池的脚丫子上。
她睁开一只眼睛,偷偷观察此时的境遇,有玫瑰花瓣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很好,她睁开了另一只眼睛。
就这样和魏胤池面对面。
他的湿发披在肩头,水珠从脖子滚至性感的锁骨,他精壮的胸口露出了一半,云溪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要向下看。
“原来云溪喜欢同我一块洗澡。”
“我没有,别瞎说,此次纯属意外。”
“喔,我怎么感觉像娘子精心设计好的?”
“没有!”
云溪一激动就要站起来,魏胤池轻轻踹了她一下,她便站不稳了,又往魏胤池身上扑。
“嗯……”魏胤池发出一声轻哼。
云溪慌忙之中就要借力站起来,她双手在浴桶里挥动,好像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别乱摸。”他的声音就在耳边,略带沙哑,却很有男性的魅力。
她立刻将手举了出来,撑在魏胤池的胸口上。
就这么与魏胤池对视着。
魏胤池望着她湿漉漉的双眼,喉头一紧,扣住云溪纤腰的双手一转,水花四溢,他伸手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将云溪压在身下。
云溪同他的身体全都浸在水下,只露出了头,水下魏胤池的手并不安分。
“你让我起来!”云溪推着魏胤池的胸口,可是他纹丝不动,如同一堵城墙。
“你自己倒在我身上的。”他装无辜。
“可是你现在压着我干嘛?快起开。”
“我腿麻了,动不了。”
他又来这一招,云溪伸腿就要去踹他。
他一手将云溪的腿按得死死的。
“求求你了,让我出去吧。”云溪见他硬的不吃,就只能试试软的了。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魏胤池更想直接扑倒她了。
“你叫我什么?”
“魏……魏胤池?”她颤颤巍巍地说。
“你怎的不叫我池哥哥了?”
“我听云池这么叫你,我就不想叫了。”云溪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叫声相公来听听。”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不叫!”云溪扭了扭头。
魏胤池伸手捏着云溪的下巴,准准地吻住了她的唇。
“唔……”云溪挣扎无果,只能承受他的吻。
片刻,他放开了云溪。
“叫不叫?”
……
“相公……”忸怩了许久,云溪才开口叫出了这两个令人脸红的字。
说完之后,她立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感觉自己受人欺负了,眼泪不争气地混着洗澡水掉了出来。
“怎么了,云溪,我错了我错了,别哭。”魏胤池伸手捧着云溪的脸蛋,帮她擦去眼泪,但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
云溪由一开始的无声落泪变成了哇哇大哭。
她抬手给了魏胤池一巴掌,趁着魏胤池现在理亏,赶紧推开他,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剩下魏胤池盯着她的背影发呆,还未从那一巴掌中缓过来,敢打他魏胤池的人,绝对还没出生。
但是云溪都哭了,那给她打一巴掌就能消消气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也只有他们二人,挨媳妇打怎么了。
想开了之后,魏胤池心里就轻松了不少。
他赶紧穿穿衣服去找云溪了,云溪身上衣服都湿了,万一染了风寒可不好。
魏胤池在隔壁的房间里找到了云溪,云溪生闷气般的拿后背对着他。
“云溪,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这必不可能的。
“云溪,你理理我嘛。”
“云溪,你饿不饿?”
无论他说什么,云溪都不搭理他,他一走到她面前,她立刻转身,就是要让他看背影。
魏胤池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衣服肩上,云溪堵气般的抖了抖肩膀,衣服就落在了地上。
魏胤池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又披在了云溪肩头,强硬地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左右拍了两下。
第四十六章 割肉用蛊
“怎么样,解气了没有?”他又拉着云溪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云溪,云溪,笑一笑嘛。”
云溪终于破涕为笑,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干脆扑在他胸前,将他刚换的衣服擦上眼泪鼻涕。
魏胤池心甘情愿地让她弄脏他的衣服,毕竟衣服脏了可以再换,老婆气走了就没了。
“云溪,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省得感冒了。”魏胤池搂着她回房间。
“你换衣服,我去院里走走,保证不偷看。”魏胤池将她推进房里,替她关上房门。
换好衣服之后,云溪才从房里出来,魏胤池在楼下招招手,示意她下来。
“出去走走吧。”
“好。”
云溪坐在湖心亭里,晚风拂面,放眼望去,山庄里没有走动的人,格外安静。
“魏胤池啊……”她想开口聊聊天。
“你知道你喝醉了酒之后是怎么叫我的吗?”魏胤池想和她说这个想了好久了,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我怎么叫的?”云溪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她总不会叫她相公吧,这也太丢人了。
“你喊我,小池啊,跟我娘一样。”
云溪听到之后也笑了。
“不过你最近怎么都直接叫我大名?”
“因为和你熟了啊,你不也一直叫我大名吗?”
“那云溪想让我叫你什么?娘子?小溪?小溪不错,听着和小池挺般配的。”
魏胤池又开始逗云溪了,而云溪脸皮薄,一听这些话就红了脸。
“我偷偷告诉你噢,我小的时候在宫里,还掉到了池子里。”她没有告诉魏胤池她是被云初推下去的。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自己狗刨着游出来的吗?”
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她当时是怎么出来的呢?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是被人抱着上岸的,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看着云溪抓耳挠腮想不起来的样子,魏胤池觉得可爱。
“我儿时头一回进宫的时候,也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呢。”
“不会是我吧?”
“应该不是。”事后云初总是缠着她,说谢谢他舍身相救,说实话,他也不记得落水的小姑娘长什么样。
他多想当初救的女孩是云溪,然后云溪对他以身相许。
吹久了湖边的风,云溪裹起了衣裳,打了一个喷嚏。
“赶紧回去吧,再吹下去要感冒了。”魏胤池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云溪身上,云溪闻着他衣服上清爽的味道,很安心。
若她是个普通女子就好了,可要她怎么放下父亲母亲的死,虽然她嘴上不提,可往往那些难以启齿的才会成为心魔。
“明天就可以帮我治病吗?”她想早些治好自己的身体,跟着魏胤池练武,先拥有自保能力,再谈其他。
“对。”
这一夜,云溪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一早,就有家丁来带他们去穆庄主的草庐。
这一片,种了许多药材,院里弥漫着药香。
“小夫人,这过程有些疼。”
“无事,我吃得消。”
穆庄主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个矮矮的坛子,掀开了盖子,里面居然是一只肥肥的白色大虫子。
它长得圆润,短脚无数,行动倒是迅捷,若不是盖子盖得及时,它都要顺着坛口爬出来了。
云溪顿觉一阵恶心。
“这是虫蛊,我要把它放进你的身体里,历时半月,它会治好你身体里的病,化为瘀血,只是你时常会心腹如虫行,痛不欲生。”
“我可以。”来都来了,就要不枉此行。
魏胤池本想说不治了,但云溪执意,他就只需在一旁鼓励。
他暗暗握住了云溪有些冰凉的小手,将它包在掌心,希望可以给她些安慰。
“穆庄主,动手吧。”
“小夫人勇气可佳,先喝一碗汤药护住心脉。”
“魏将军不知,这汤药里的红鳞草就是你替老夫摘下的,如今被我移植到了药圃里,刚好今日给小夫人用的上。”
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他和云溪是命定的缘分。
云溪捏着鼻子喝下了这一碗药汤,好苦,她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咽了好几口口水也没将苦味咽下去。
魏胤池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糖,替她剥开了糖纸,递到她嘴边。
云溪一张嘴,就将糖果含在嘴里,好甜。
没想到魏胤池想得那么周到。
云溪含着糖,穆庄主就开始动手了。
见他拿出了一把小刀,云溪就眯了眼。
穆庄主将云溪的袖口撩起,在小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一打开坛子,虫子闻见了血的味道,早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了。
云溪看见大虫子爬上了她的手臂,冰凉的触感让她胳膊轻颤。
它一下子就从流血的伤口里窜了进去,云溪感觉到了手臂上撕裂的疼痛,咬紧了牙关。
穆庄主用热酒烫过的银针替云溪缝起了伤口,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魏胤池抱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脸按在胸膛上,不再让她看鲜血淋漓的场面,云溪咬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浑身颤抖着,但努力控制在最小幅度。
汗濡湿了她的衣服,总算缝好了,她提着僵硬的胳膊,不敢动弹,痛楚不减方才。
这疼痛连一个成年男性都不一定承受得住,她居然隐忍了那么久,她瘫在魏胤池怀里,双眼放空。
穆庄主给她敷上了些缓解疼痛的草药,效果微乎其微。
云溪瘫了许久,直到好转一些,才撑着魏胤池站了起来。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魏胤池看着她愁眉苦脸的,却不知道如何去帮她。
“好。”她苍白的嘴唇向上弯了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里有没有糕点啊?我想吃绿豆糕。”云溪想吃甜甜的东西。
“有,自然有。”过会他就去厨房看看,亲自给她端过来。
将云溪送回小院之后,魏胤池就去了厨房,他怕云溪等不及,直接运起了轻功。
“见过魏将军。”他一来,厨房里的人手足无措,赶紧请个安,低着头,不敢看他。
“有绿豆糕吗?”
“回将军的话,穆小庄主不爱吃甜食,后厨没有糕点。”大家都畏畏缩缩的,终于出来了一个胆大的厨娘。
“会不会做?”
“会一点点。”徐大娘支支吾吾。
“教本将军做。”魏胤池将钱袋甩在了桌上,撸起袖子,洗了洗手,准备学做绿豆糕。
这让一堆下人惶恐得不得了,能退的赶紧退下了,将厨房留给魏将军和徐大娘。
第四十七章 异族出没
魏胤池手持一袋绿豆,徐娘让他捣成泥状,他直接上手用蛮力将绿豆拍扁,他想来想去只能做成粉状。
“将军,这个要用清水浸泡之后放在灶上蒸到脱皮,然后才能捣成泥状,做成绿豆糕。”徐大娘看着他这般鼓捣,恐怕要将桌子都拍塌了。
魏胤池照着她的指示,在厨房里他显得笨手笨脚,但为了向云溪表达他的诚意,他还是坚持自己动手。
云溪在房里等到实在饿得吃不消了,她才踱步出门,站在小院前张望。
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魏胤池盼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进屋吃吧。”他一手抬着食盘,一手揽着云溪进屋,云溪盯着那盘绿豆糕,生怕他撒了。
他们在桌边坐下,云溪才仔细瞧了瞧这盘绿豆糕,这盘绿豆糕怎么做得有些粗糙。
“云溪,啊,张嘴。”魏胤池拿了一块,喂到云溪嘴边。
云溪张嘴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吃吗?”他的眼睛盯着云溪的嘴唇,见她有了吞咽的动作,立刻就问,像一个讨要奖励的小孩子。
“好吃。”虽然做得丑了点,不过味道还不错,也是因为她现在很饿了,吃嘛嘛香。
“这是我做的。”魏胤池眉毛上挑,受了表扬,露出得意的神色。
“你好厉害。”云溪朝魏胤池竖起了大拇指,嘴边终于露出了一点惨淡的笑意。
她只是突然有些痛,说不清究竟哪里痛,就是浑身难受。
魏胤池见云溪虽然笑了笑,可是紧缩的眉头却还是拧在一起。
“怎么了?云溪,哪里不舒服?”
这样疼痛是预料之中的,只是没想来来势汹汹,可她只要能忍,就不愿意让别人替她担心。
“没事,你也吃一个。”她用右手挑了一个稍微好看一点的绿豆糕,递到魏胤池嘴边。
“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怎么做,下回我想吃的时候就可以自己下厨了。”云溪想要转移话题。
“好,等我们回去了,我慢慢教你。”
“你快出去帮我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她得想办法支开他。
“好。”
魏胤池一关上门,云溪便蜷缩着身体,蹲在桌地下。
全身如同是虫蚁在啃咬骨头,一点一点,她觉得自己身上被咬了无数个小洞,可是拉开袖子,身上又是完好无缺。
她就这样自己默默地消化痛楚,躲在没人的地方舔舐自己的伤口。
直到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才举起了手,扒拉这桌沿要站起来。
但是她蹲了太久,身体已经脱力了,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在屋外听见响声的魏胤池破门而入。
“云溪!”
他横抱起云溪,就往穆庄主的草庐赶。
“穆庄主,你来看看,云溪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云溪放在床上。
“夫人疼痛难忍,晕了过去。”
或许这样她还会好受一点,晕倒之后,不用再面对痛苦了。
云溪做了个噩梦,梦到她在树林里,蛇虫鼠蚁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魏胤池在床边受着她,见她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话,额上不断出汗,他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
他宁愿虫蛊是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魏胤池将云溪扶稳,就要运气给云溪,可穆庄主却阻止了他,云溪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要学会自己克服,才能涅槃重生。
云溪大汗淋漓,在惊恐中醒了过来。
“云溪,醒了,先把药喝了,一直热着呢。”魏胤池拍着云溪的背说道。
“我晕倒了吗?”
“嗯。”
还好醒过来身上已经没有感觉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穆庄主说的心腹如虫蚀就是这种感觉。
既然今天都挺过来了,那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难了。
“我饿了。”云溪决定好好吃饭,吃饱了才能抵得过虫蛊的折磨。
“好,回去吃饭。”
魏胤池抱起云溪,云溪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穆庄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了笑,魏胤池真是个情种,同他当年执拗的性格一样,又想起穆长情那个叛逆的儿子,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穆长情是在千娇百宠中长大的,含着金汤匙长大,也许说的就是他吧,只是上天不公啊。
穆庄主知道穆长情脾气不好,但还是百般宠溺他,是想弥补他先天不足造成的性格缺陷。
魏胤池前脚刚出去,穆长情就风尘仆仆地来了,一看就知道是在外面逛了一圈才回来。
“云溪,怎么样了?”他皱着眉问。
“已经无事了,你要叫人家夫人才对。”穆庄主纠正他。
“年纪还没我大的,夫人长夫人短的,明明是个小丫头。”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叫魏将军听了恐怕要揍你一顿了。”
“哼,揍我?他做梦。”穆长情将杯子一甩。
“长情,你别冲动,不要暴露自己,你娘怎么死的你要记住。”
穆长情捏紧了拳头,他娘是被城中的百姓活活烧死的,历历在目,怎么敢忘,总有一天,他要让始作俑者血债血偿。
“长情,如今我们救了将军夫人,也算了了你娘一桩心愿。”穆庄主拍了拍他的肩,算是父子之间的安慰。
“爹,你听说过异族之间可以换血重生吗?”
“无稽之谈。”
“今日在城中来了个道士,在到处讲异族的故事,他还算了一卦说城中异族出没,搞得人心惶惶,怕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更有人添油加醋地编故事。
“真是无知愚钝。”
最容易被煽动的还是普通百姓,而幕后真凶只会躲在背地里玩弄人心。
穆长情一肚子火,他决定带着护卫进城踹几个看不顺眼的摊子。
皇宫,御书房中。
胡开炳同皇上也在密谋异族横行一事。
“陛下,京城异族一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不知是何人所为。”
“何人所为倒是不重要,只要是有利于朕,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抓到一个异族。”皇上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
第四十八章 踩脚比赛
异族这事传遍了街坊,也传进了皇宫。
凤仪宫里,皇后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独独留下了一个心腹宫女。
“蓉珠,过来说话。”
蓉珠随皇后走至屏风之后,一张桌上铺着几张宣纸,两人怕隔墙有耳,只能以书写的方式对话。
“云溪在哪?”
“夕露山庄。”
“荣姑姑那儿怎么说?暴露了?”
“是,现在赶去山庄求医。”
终究不能瞒一辈子。
皇后将两张宣纸扔在了炉子中,看着它烧尽了才转身出去。
她收起锋芒毕露的眼神,又成了温和柔弱的废物皇后。
“娘娘,皇贵妃求见。”
“进。”
皇贵妃总来宫里挑事,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些年她处处针对皇后,但皇后还是稳坐后位。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厌烦,无论怎样,她这个皇后始终要压她一头。
只是不懂,她们争来抢去有什么用,左右皇上心里的人又不是她们。
夕露山庄。
魏胤池差人端来了一桌子菜。
最后一道菜居然是穆长情端上来的,魏胤池脸瞬间拉了下来。
穆长情原本打算去城中踹两个摊子,一路闻着饭香就到了小院里头,进城一事那便明日再做打算。
“魏将军似乎不欢迎我啊,你们端了那么多菜,吃不完就浪费了,我来帮帮你们。”穆长情摸着桌椅就要坐下来。
云溪见他行动不方便,过去搀扶了一把。
“还是云溪公主善解人意。”他未等他们坐下来,就已经动筷了。
穆长情的筷子在葱爆牛肉里夹来夹去,就是没有一块牛肉愿意上钩。
云溪看不过去,提筷帮他夹了两块。
魏胤池似乎看到他对着他挑衅地笑了笑,气得想拍桌子。
“嗯,是牛肉,好吃。”
云溪还想替穆长情夹菜的时候,魏胤池阻止了她,自告奋勇地要帮穆长情夹菜。
穆长情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魏胤池又岂是心甘情愿?
两人心照不宣地表面装得和和气气,其实暗地里穆长情先踩了他一脚,在他的白鞋子上踩出了一个黑脚印。
魏胤池不会善罢甘休,两人在桌子底下上演了一场踩脚比赛。
“哎哟,是谁踩了我一脚?”
哪知比赛途中太过激烈,还误伤了云溪,这一脚可用了不少力,云溪感觉自己的脚都要被踩进地里了。
“是他!”
“明明是他!”
两人互相推辞责任,不肯跳出来承认。
“他在底下乱踩人,云溪你看,我鞋都被踩脏了。”魏胤池抢先在云溪面前告状。
“你血口喷人!”是他先动脚的没错,不过魏胤池反击得可凶了,奈何他穿的鞋子耐脏,一时间无法展示出自己的证据。
“好了,我不追究了,能不能好好吃饭?”云溪吼了一声。
“哼,老子不吃了!”穆长情将筷子往碗上一拍,一脚踢翻了凳子,扯高气昂地走了。
他离开的动作倒是比来时潇洒很多。
虽然他走得很不快,但魏胤池心里却是心花怒放,原来快乐来得如此简单,赶走一个情敌,他心里能舒畅好久。
“云溪,别理他,我们继续吃,你多吃点,我喂你。”想起这双筷子还给穆长情夹过菜,他立马换了一副,还将穆长情吃过的那一盘葱爆牛肉抬得远远的。
“你抬走干什么,我要吃这个。”云溪点名要葱爆牛肉。
魏胤池几筷子将牛肉全都夹进了自己嘴里,边吃边说:“这葱爆牛肉太油腻了,你身上还有伤口,不适合吃这些东西,闻闻就好。”
“我看这鸡汤不错,来,喝一碗,补补身子。”魏胤池替云溪盛了一碗汤,顺便帮她扯了一个鸡翅下来。
“吃啥补啥。”
云溪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不知如何是好,就捧起了碗大口喝鸡汤。
她怎么觉得她生病期间魏胤池对她格外殷勤,她都有一种自己才是一家之主的感觉。
云溪翘起小指挠了挠头,有些搞不明白。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又问这种啥问题,这是第三遍告诉你答案了,因为喜欢你,你是我老婆,不对你好,我对睡好。”魏胤池轻轻弹了弹云溪的额头。
“瞧你吃的,跟小孩子似的。”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额头下来,刚好抹去了她唇边的一粒米饭。
魏胤池拇指上沾着米饭,不嫌弃地递到自己嘴边吃掉了。
“你……”云溪惊得说不出话来。
“粒粒皆辛苦。”
他要是知道粒粒皆辛苦,也不会摆这么一大桌子的饭菜。
现下,他不仅想吃云溪唇边的米饭,而且还想……
他望着云溪吧咂吧咂的小嘴。
算了,云溪算是还在病中,就不闹腾她了,魏胤池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继续吃饭。
这一顿,云溪扫光了桌上一半的菜,着实是饿了,也是因为要和身体里的虫蛊对抗。
她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伸了一个懒腰,就准备下楼去院里散散步,说好要拿下风影的,她吃饱喝足,就下去会会他。
“人呢?怎么整天不见人影?”云溪在院里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风影的踪迹,她站在屋檐下自言自语。
突然,天空中飞下了一块小石子,落在云溪脚边,云溪走到院里,向上一看,风影居然躺在屋顶上,嘴里悠闲地叼了一根狗尾巴草。
“下来陪我玩一会儿。”她瞄准风影,将石子向屋顶上扔去,风影只是伸手一接,石子就落入他的掌心,被他一上一下拋着把玩。
他假装耳背。
“魏胤池让你下来陪我玩。”云溪学聪明了,报出了魏胤池的名号。
风影果然一脸生无可恋地翻下来了。
魏胤池从房里走出来,居高临下地冷冷瞥了风影一眼。
用眼神警告他要是惹云溪不高兴了,后果不堪设想。
风影领命,只得陪着云溪在院里玩,还好云溪没有要玩一些什么化妆游戏啊,不然他宁愿去看地牢。
“你几岁了?”云溪是有目的的,只想交下他这个朋友。
“关你……”屁事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他木讷地转了转头,果然,魏胤池狠厉的眼神已经锁定他了。
“……我二十。”他擦了一把冷汗,实话实说。
“二十啊,你长得有些着急了,我还以为你二十五六呢!”
这小屁孩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他只是近几天没刮胡子。
“那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孩?”
“没有。”这还用问吗?一看不就知道他是个黄金单身汉了。
“这样啊……”云溪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
瞧着风影凶巴巴的样子,云溪猜到了喜欢他的女孩肯定也没有。
云溪心里头暗暗地有些同情他,轻叹了一口气。
风影自然不会知道云溪在想些什么,反而在为自己是单身汉而骄傲。
云溪在院中走了一会儿,就从房中拿出了盈缺,要和风影比试比试。
风影瞧不上云溪三脚猫的功夫,连剑也不拔。
在云溪剑头朝他门面刺来之时,他漫不经心地运起轻功,落在了屋檐之上,云溪连和他打的机会都没有。
“你下来嘛。”云溪开始在院里嚷嚷,风影害怕又把魏胤池叫出来了,赶紧跳下房屋。
“我下手没轻没重,我不和你打。”实际上是怕被魏胤池罚。
“不打就不打,我自己练。”她将魏胤池和尉迟星纪教她的招式都练了一遍。
“云溪,你为什么喜欢练武?”魏胤池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我……”总不能说想要学点本事,好为父亲母亲翻案吧。
“我在宫里看了好些江湖英雄的话本子,他们舞刀弄剑的,看着我也想闯荡江湖了。”反正魏胤池知道她爱看话本子,她编这么个理由也不过分。
“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地方吗?你个小姑娘,真是胆大。”魏胤池笑了笑,江湖,是一潭深水,它可以吃人不吐骨头,也可以被激起滔天巨浪。
“江湖,不就是一群学武的人聚集的地方吗?一起为百姓除奸惩恶。”她也不是很懂,应该是个自由的地方,大江大湖,纵横四方。
“少有闯荡江湖的心,安安分分待在京城就好了。”魏胤池只是担心云溪的安危,但是听在云溪耳朵里就变了味。
虽说她现在乖乖应下,但越不让她去做的事情,她就越是好奇,越是想去冒险,种子已经在心里拨下了,只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她手提盈缺,暗自发誓,绝不会让盈缺在她手上变成一块废铁。
那日风影下山后回来,魏胤池就支开云溪,俩人单独说话。
“杏儿已经招了。”
“是谁?”
“云初。说是拿一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做事……”
“够了,我只要知道是谁做的。”原来是云初,他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那杏儿?”
“还用我说?”
只能怪杏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虽是借刀杀人的一把刀,但也是最关键的一把利器,落在魏胤池手里,难逃一死。
几日后,夕露山庄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这也打破了夕露山庄原有的安静。
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公主和九公主会大驾光临偏僻的夕露山庄。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们居然玩到了一块儿,原本因为皇后与皇贵妃紧张的关系,她俩也该反目成仇。此次倒是手挽手前来,脸上满是虚假的笑容,真是人前姐妹。
云初捂着心口,捏着丝帕轻咳了几声,说是染了风寒,可这天都暖和起来了,哪有风寒一说?
穆庄主诊着没啥病,就是有点公主病,治不好了。
穆庄主叫了穆长情过来,给她们添点堵。
“九公主生的什么病?”云初矫情地要拿红线诊脉。
穆长情只好顺了她的意,捏着红线的一端,胡乱掐了掐。
“九公主染了风寒,今日用冰水洗个澡,以寒治寒,明天来拿副药就好了。”穆长情说得一本正经。
既然她要没病装病,那还不如狠下心来,真染个风寒过来瞧瞧。
云初气得连红线都没解就跑了出去。
“来人,把九公主坐过的这张椅子好好擦干净。”穆长情一点儿都不想伺候这个九公主。
云初刚踏出门就听到了穆长情的这句话,气得红了眼,她没嫌弃这屋里头没处落脚就不错了。
出了门,她就马不停蹄地找人打探魏胤池住在哪个院落里,塞了些银子叫人安排了一个靠近魏胤池的院落里。
可是,她屡次登门,却屡吃闭门羹,风影根本就不会放她进来,任由她胡搅蛮缠,这里又不是皇宫,不是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妹妹还是莫要打搅魏将军了,我们就住在隔壁,总归低头不见抬头见,听闻魏将军还要住上小半月呢。”
云琳拖着一件明艳靓丽的橙色宫装,身材高挑,她双手扣于腰前,额前垂下一排整齐的短发,两侧留了长至下巴的均匀两缕厚发,别样的发型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未施粉黛,面色白皙,双唇不点自红,她笑不露齿,双眼弯弯,但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奇怪,像是有种轻蔑,但她又没有轻视的举动。
云初被她带了回去,反正她们也要在这住一段时间,不着急这一时。
回去之后,云初左思右想,她又没病,万一真被赶出去了怎么办,她叫了几个随从,打了些冷水,还真用冷水洗了个澡。
洗完之后,还站在外头吹了一会儿冷风,半夜就浑身发热,惊动了一整个山庄。
云溪半夜好不容易痛得睡着了,还是被隔壁的一大堆随从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外头怎么了?”云溪侧着身问魏胤池。
“那个麻烦精发烧了。”
“活该,烧死她。”
只是云初一来,她就要格外提防了,不过有魏胤池在,她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顶多和她争抢魏胤池,不过她确信魏胤池会站在她这边。
云溪将头蒙在被子里,继续睡觉。
云初总算有了理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夕露山庄里,连出门溜达都多了几分底气。
这日傍晚,云初在外面逛了一圈,偶遇魏胤池无果后回到了院子里,她见桌上有封信,上面写着云初亲启。
居然是魏胤池写的,云初欣喜若狂,捂着嘴偷笑。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没想到魏胤池平时对她冷冰冰的,原来还会那么浪漫。
她将信藏好,日落时分,特地打扮了一番,独自一人赶去竹林赴约。
云初到了竹林,这里的竹子长得茂密高大,有种遮蔽日光的感觉,就她一个人,还是挺害怕的。
地上树影斑驳,凉风四起,如同鬼魅。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云初将碎发别至耳后,扬起笑容,就要转身。
“啊——”
女子的尖叫声吓得竹林间鸟儿乱飞。
第五十章 挖眼之恨
云初抬眸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裙,这一瞥,是她的最后一眼。
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利剑就毫不留情地划过她漂亮的双眸,她感觉一阵冰凉,随之而来的就是翻涌而出的疼痛,鲜血盛满了双眼,飞溅在绿竹之上,她捂着双眼倒地,不停尖叫着,叫得嗓子都哑了。
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满脸血污,倒在竹林间,四面的竹子都染上了鲜血,脚下还落着一片碾碎的眼白。
跟来的随从立刻快马加鞭,回到宫里去禀报。
“九公主的眼睛,没了。”皇后一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云初一醒,又是铺天盖地的痛,她想睁开眼睛,但是她做不到,或者说,她已经与黑暗为伍了。
“九公主,让我来教教你怎么适应瞎子的生活吧。”穆长情站在她床边,听着她的呜咽声,明明是一桩惨案,但他却同情不起来。
“滚!滚!”她撑着床板坐起来,将枕头被子全都往声音传来的位置扔去。
“九公主不必发那么大的火,倒不如想想是谁挖了你的眼睛。”穆长情轻笑一声就出去了。
是谁?
魏胤池!云溪!
她说魏胤池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约她出去谈情说爱,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一定是云溪在背后捣鬼,一定是云溪。
她的心底还是不愿相信是魏胤池,拉着云溪做挡箭牌。
她沾血的双手紧紧拽着床单,挖眼之痛,痛彻心扉,她要云溪血债血偿,还她的眼睛。
“妹妹,先把药喝了。”云琳在门口观望了好一会儿云初无声的表演才将药端了进来。
云初舔了舔干裂的唇,闻到了唇边的药味,张嘴抿了一小口,烫得吐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妹妹,我忘记说了,药刚熬好,还是滚烫的呢。”云琳看着云初的反应,手一抖,汤匙落在碗里,溅了云初一脸滚烫的汤药。
“啊!不会做事就让下人来,都给我滚!”
云初一下子掀翻了药汤,全都泼在了云琳的手臂上,云琳没有喊一声疼,将一把匕首轻放在云初床边,默默退了出去,唇边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云初双手轻轻摸上双眼,上面蒙了一层厚重的纱布,她的眼睛,治不好了吗?
突然间,她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摸索之下,才认出这是一把匕首,她暗暗收了起来。
云溪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纵使她记恨云初,也未想过做那么狠辣的事。
而魏胤池坐在一旁不为所动。
“这也太可怜了。”云溪叹了一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魏胤池始终觉得她罪有应得。
“她欺负你的时候可没有人可怜你。”风影抱着剑,反驳云溪。
这主仆俩倒是一唱一和。
“你们说这事是谁干的,出手那么狠?”云溪问道。
“自然是好心人。”风影抢先说。
魏胤池没有附和,他锁着眉,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月亮,心事也扑朔迷离。
云溪前些日子刚被下了朱砂泪,虽说逢凶化吉了,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多少少传出来一些谣言。
现在云初的眼睛被人挖了,似乎将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弄瞎了云初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为了云溪报仇。
这一晚,山庄里的人都心事重重。
第二日天明,皇后娘娘就亲自赶了过来。
云初扑在她怀里痛哭。
“母后,初儿的眼睛好不了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初儿,告诉母后,是谁,究竟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竟然对你干了这种事?”皇后拍着云初的后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母后,是云溪,是云溪害得初儿没了眼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阴森起来,如同刺骨的寒风。
皇后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云溪淡淡开口,别想什么屎盆子都往她身上扣。
云初侧耳倾听云溪的声音,判断她的位置,慢慢走上前去,她一声不响,而云溪也没有后退,带着帷帽,站在她面前。
突然,云初从袖口抽出了匕首,朝着云溪刺去,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别人,她刺不到人绝对不会罢休。
云溪快速向后躲,柔软的身子向后仰去,逃过了云初笨拙的动作。
可是她头上的帷帽却在躲避云初的过程中掉落了,一双红眼把周围的人吓得不清。
魏胤池将云溪拉到自己身后,伸手夺过云初手里的匕首之后,一脚将她踹飞在一旁的凳子上。
“大胆!”皇后大喝一声,但于事无补,魏胤池那一脚已经踹出来了。
皇后也顾不上去看云溪的红眼,仓促地去扶起云初。
“母后,您要为初儿报仇了,是云溪那个贱人害得我这副样子,您不能对初儿不管不顾!”云初大声吼叫起来,她头发凌乱,像一个疯子,挣扎之间扯掉了眼睛上的白布,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淋漓,眼皮根本就合不上,露出残缺的眼白,让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云溪已然成为大家腹诽的对象了,加上她异于常人的红眼,更是遭人排挤。
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公主变成了这样,众人也不听云溪的辩解,心中认定了云溪心狠手辣。
“来人,把云溪公主抓起来,暂关柴房。”皇后下令,一旁的皇家侍卫就要来将云溪拖走。
“这事和云溪没关系,谁敢动她?”魏胤池已经拔剑,几个侍卫后退了几步,不敢再上前了。
“给我拿下!”褚烟萝,欠你的,这十年,我早该还完了。
皇后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侍卫也只敢这样执剑站在一边对峙着。
“皇后既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就这样抓人于理不合吧。”魏胤池绝对不会让云溪被他们带走。
“况且九公主遇害之时,云溪在院里未曾走动。”
“魏将军这话在理,长情那时还和云溪公主畅谈人生呢。”穆长情出来当了一回人证,却遭了魏胤池一记冷眼。
“是啊,将军夫人这些日子来山庄也是治病,怕是连剑都提不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啊。”穆庄主也开口帮云溪。
抓云溪一事只能作罢。
这一个一个都替云溪说话,云初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都给我滚出去!”她开始大肆地砸屋里的东西,围在屋子里的人不想被牵连,马上散开了。
“皇后娘娘,琳儿想要借一步说话。”云琳等人都走光了,悄悄同皇后说。
“二公主有何见解?”皇后不愿和云琳打交道。
“关于妹妹的眼睛,琳儿有一个怀疑对象。”
第五十一章 皇后驾到
皇后随云琳移步屋外。
“说吧。”
“琳儿只知魏将军写了一封书信,妹妹遇害前是去赴魏将军的约了。”
“听说将军夫人前些日子被人下了朱砂泪,不知怎的就突然好了,魏将军许是觉得这毒药是妹妹所下,来向妹妹讨要眼睛了。”云琳在皇后耳边轻轻地说着,细柔的声音带着魅惑感。
“荒唐!”皇后皱着眉头,细细斟酌了一番云琳的说辞。
被下了毒药却安然无恙,看来是身为异族的特点。
就算是云初下的药,现在相安无事为什么还要睚眦必报?再说了,为什么断定药就是云初下的?
皇后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波涛汹涌,她总觉得云琳也是不怀好意。
她点了点头,便进屋去看云初了。
云初现在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打击太大导致她神经衰弱,皇后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云溪随魏胤池回到小院之后,总感觉伤云初之人是冲她而来。
魏胤池和风影两人在屋内窃窃私语。
“查一查,这匕首是谁的。”魏胤池将从云初手里夺下的匕首抛给了风影。
能接近公主的人并不多。
匕首锋利轻便,虽然上面没有任何印记,但也是一把上好的匕首,它的主人也不会是一个无名之人。
“皇后娘娘驾到。”
“魏将军,本宫想和云溪单独聊聊。”皇后昂着头,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看魏胤池一眼。
魏胤池没有吭声,看了一眼云溪,云溪朝他点了点头,他便退了出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云溪听不懂这没头没尾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对云初!她做错了什么?”皇后走上前,抓住了云溪的衣领,云溪看清了她脸上的泪痕。
“我没有害她。她只是记恨于我,想嫁祸给我而已,信不信由你。”云溪淡漠地扯下皇后揪着她衣领的手,仅凭云初的一面之词,就想逼问她,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既然不是你,那还会是谁?你娘的恩情本宫已经还完了,若真是你,本宫不会手下留情,一定要挖了你的眼睛还给初儿。”皇后只是想过来探探云溪的口风,确认到底是不是她,云溪说得认真,应该不是她。
“我娘?”云溪见皇后要走,立马伸手拦住了她。
“皇后娘娘,你认识我娘?你刚才说的什么恩情?”
皇后一手掀掉了云溪头上的帷帽,盯着云溪的红眸。
“你知道本宫不喜红色吧?十多年前,本宫不小心打翻了烛火,等发现之时已浓烟四起,那时,烟萝在本宫殿里,她救了本宫一命,本宫亲眼看着她穿着红衣,烧死在烈火中。”说起来也奇怪,熊熊烈火说来就来,用水泼都泼不灭。
“你该好好想想,你的这双眼睛,应用什么样的说辞同世人交代。”皇后满脸苦涩,从此以后,云溪如何,再也与她无关,既然她已经在这里治病了,那穆庄主肯定有办法一劳永逸,她不必再一回一回地差人暗里送药了。
云溪不解,她的红眸不就是因为红眼病吗?听皇后这么一说,她觉得其中有隐情。
“我的眼睛,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那你得好好问问魏将军了。”皇后说完便夺门而出。
魏胤池?和他有什么关系?
“魏将军,昨日傍晚,你可在这院子里?”皇后站在庭院中,问魏胤池。
“不在。”
“那本宫可否把将军认为是嫌疑犯?”
“怒臣直言,划伤九公主的是一把短剑,而臣用的是长剑。”魏胤池冷笑了一声,抱着剑倚靠在院里的藤蔓上。
皇后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去云初的住处找云琳口中的信了。
果然,在床头的包裹里,真有一封被收好的信。
这算是证据了吧?
皇后在四处寻到疑点时,风影也在到处走访。
“将军,昨日看过九公主的人并不多,其中穆长情和二公主惹得她发了脾气。”风影向魏胤池汇报。
穆长情那张嘴贱得很,稍微挑拨几句,恐怕云初就恼火了,但云琳是何故呢?
“这把匕首,没有人见过。”
魏胤池接过匕首,拿近了几分,细细端详,一股香味飘进他的鼻尖,是女子刻意熏衣服的香味。
这把匕首是女子用的。
但云初身上是浓重的胭脂水粉味。
“你闻。”魏胤池递到风影鼻前。
“好熟悉的味道,是二公主!”他记得那日云琳站在门口,风吹裙动,香气扑鼻。
魏胤池单手把玩着匕首,云琳,有点意思。
云琳在宫外的公主府里养了不少男宠,皇上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由着她在府里乱来。
不过,他府里的那些男宠都有一个特征,个个眼睛都是狭长的单眼皮,一如她一母同胞的大哥,云谷。
“云初为什么会去竹林?”
“听人说,她去时精心打扮,春风得意,但是约了情郎。”
看来是有人假借了他的名义约她出去了。
晚上,云溪躺在床上,难得有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幽幽地开口问魏胤池:“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看来是皇后来多嘴了。
“穆庄主不是说了吗,红眼病,会治好的。”魏胤池看着云溪,他的眼睛在夜里亮闪闪的,似乎不像说谎。
“真的吗?没有骗我?”皇后明明含沙射影地说了她的眼睛不是红眼病那么简单。
“我怎么会骗你?”
思来想去,皇后与魏胤池之间,她选择相信魏胤池。
魏胤池伸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抚着云溪的眉眼之间,他的拇指顺着鼻尖往下,落在她的唇上,一遍一遍勾勒她的唇形。
云溪在他反复的轻抚之下渐渐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抱着被子,脸蹭在柔软的被子上一般舒服。
魏胤池在感觉到云溪均匀的呼吸声之后,悄悄将身体移近了些,微微俯头,云溪呼出的气就扫在了他的唇间,他久久地将唇停留在云溪唇上。
云溪梦见自己正在聚鲜斋大快朵颐,张嘴一口咬在魏胤池唇上。
魏胤池始料未及,嘶地倒吸了一口气。
第五十二章 大功告成
翌日,皇后拿着信就带人过来抓魏胤池。
但是到了院前,没人敢上前去捉拿魏胤池。
“魏将军,如今本宫已有物证,就请将军跟我们走一趟了。”皇后心中骂了一句废物,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哦?”魏胤池纹丝不动,端起茶杯,小酌一口。
“呈上来。”一个侍卫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信拿了上来,平铺在魏胤池的石桌上。
“初儿,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竹林溪边,愿落日共赏……”魏胤池不害臊地将信中的内容读了出来。
“本将军会写如此肉麻的情诗?拿纸笔。”
风影从房中拿出纸笔,研好墨后,笔尖蘸墨,双手递给了魏胤池。
魏胤池一手接过,就在白纸上将这封信临摹了下来。
“这字迹分明一模一样,魏将军,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假意写情书,利用初儿对你的一片情深,狠心下手!”皇后的手指狠狠地戳在了白纸之上。
“皇后莫要着急,我只是照着信上的笔迹模仿了一下。”魏胤池手腕一转,用笔身将皇后的手指挑开。
他又平铺开一张纸,一笔而下,铿锵有力,笔锋凌厉,干脆利落。
而后,又换了一种笔迹,龙飞凤舞,笔顺连贯,一气呵成,磅礴气势跃出白纸,又与方才不一样。
“这信上的笔迹虽然大气,但整齐得不像我的风格。”众人点点头,附和魏胤池的说法。
“那这信是谁写的?”皇后恼怒,找不到一点线索。
魏胤池不羁地将那封信拿起,放在皇后鼻下。
信纸上有股异香。
“云琳!”女人对香味总是很敏感。
“这信上怎么会有你的香味?”皇后将信扔在云琳面前。
云琳不慌不忙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明察,琳儿常与妹妹走动,妹妹身上沾上写琳儿的香味也实属正常。”
皇后闭了闭眼睛,朝一侧叹了一口气,初儿的眼睛,到底要找谁讨要?
魏胤池将匕首也给了皇后,皇后悄悄地嗅了嗅,上面还萦绕着淡淡的异香。
皇后终于离开了,魏胤池也没有必要陪她找真凶,只要证明此时与云溪还有他没有分毫关系就行了,他们皇家的事就让他们皇家自己处理。
云溪在一边的楼梯上看了许久,等人都散了,才走上前来,拿起魏胤池的两幅字细细地观赏。
“嗯,写得不错。”
“云溪是说为夫的字不错,还是这情书不错。”
“都不错。”云溪啃了一口手里的果子。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么肉麻的信怎么可能出自魏胤池之手,就算是写,也不可能写给云初,云溪竟然有种暗自得意的感觉。
“是想看为夫写情书吗?”魏胤池撑着下巴,歪着身子看着云溪。
云溪眼神闪躲,避开他的目光,这男人,怎么越看越好看,初见时是惊艳,现在居然百看不厌。
云溪红着脸躲开。
算算日子,也到了该取蛊的日子。
这天刚好皇后带着云初一众人离开了夕露山庄,吵闹的山庄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云溪随着魏胤池到了穆庄主的草庐。
穆庄主搭上云溪的脉搏,顺了顺胡子,笑了笑:“夫人身体里堆积的药效都清除干净了,现在要把蛊虫化的淤血逼出来,魏将军,还要靠你运气贯通夫人的筋脉了。”
魏胤池站在云溪身后,按着她的肩。
先前结痂的伤口又被划开,在魏胤池不停输进来的气流的流转之下,伤口里不断流出浓稠的黑血。
疼痛之余,云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她闭着眼,可以感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一触即发。
突然,她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真气灌入自己的身体,但是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她体内的气息正在开始向外翻涌,与魏胤池的真气互相排斥,一经碰撞,魏胤池渡过来的气包着她的真气,反噬回了魏胤池的身体里。
魏胤池被强大的气流震得向后退了一步,鲜血从嘴角留下。
云溪全然不知,只是这时,她似乎不再需要别人的帮助,魏胤池从袖口里拿出一条白帕子,将唇边的鲜血擦干净了,他的嘴唇经过鲜血的湿润,像一朵妖冶的花。
片刻过,云溪身侧的锋芒消失,她也失去了知觉。
“大功告成,将军带夫人下去歇息吧。”穆庄主见伤口处的黑血已经排尽,替她缝合好了伤口。
魏胤池抱起云溪,她的身子有些凉,魏胤池抱紧了些,想要捂热她的身体。
穆长情从暗处走了出来。
“希望她可以平安一生。”他朝着他们离开的地方轻轻说道。
异族在普通人之间生活真的不容易,人类太会排除异己了。
“爹希望你也可以平安一生。”穆庄主看着穆长情缓缓说着。
“我又不是傻子。”他转身离开了,给穆庄主留下了一阵风。
穆庄主舔了舔嘴唇,这孩子真不听话,不过好歹也被他拉扯到那么大了,如今也是个翩翩公子了,只是什么时候才成家还不知道,他瞧着云溪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她有了婚配。
云溪昏睡了一天才醒过来,一醒过来,她瞧着镜中自己的黑眸,很是满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见人了。
她叫来人准备饭菜,她要吃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她已经三顿没吃了。
一顿饱餐之后,云溪迫不及待地叫下魏胤池,要他教她武功。
可魏胤池受了内伤,引起身上旧疾复发,瞒着云溪呢,原则上不应再运气,但云溪提了要求,他不想拒绝,只能带伤上阵。
魏胤池一招一式地教云溪,这回,她学得很快,搞得魏胤池都没有喘气的机会,这时,他多希望云溪笨一些。
“回去把你那几本心法看看吧。”魏胤池觉得喉咙之间鲜血呼之欲出。
他撇过头,实在忍不住,在地上吐了一小口血,正想用脚抹去,却被云溪逮个正着。
“怎么了?你吐血了,哪里受伤了?”云溪跑了过来。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是风影。”魏胤池用下巴指了指风影,顺便用眼神警告他,不许说漏嘴。
“风影怎么了?”
风影只好假装捂着胸口说:“我吃点药就好了。”
第五十三章 旧疾复发
“还不快来把血处理干净。”魏胤池刚伸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风影走了过来,拿了块抹布,憋屈地擦着地。
“风影都受了伤了,这些苦活就不要干了。”云溪抢过了抹布,怕风影累着了再吐血。
魏胤池扶着额,心里把风影骂了千百遍。
“云溪,让我来。”只要魏胤池在,就不会让老婆做家务。
他俯身之时,云溪却看见了他白色的袖口沾着一丝血迹。
魏胤池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拢了起来。
“这是什么?”云溪扯下他的袖子,指着那抹血色问道。
“没什么,风影弄的。”
一旁的风影一激灵,怎么又喊他?
“我不信,你是不是受伤了?”云溪掀起他的袖子,胳膊上也没有伤痕啊。
“我都说了没事了,放心吧。”魏胤池死鸭子嘴硬。
但云溪总感觉不对劲。
傍晚,魏胤池洗澡的时候,云溪偷偷趴在门口看,想要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奈何屏风挡眼,她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云溪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
其实魏胤池早就发现她了,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就坐在浴桶里静观其变。
云溪从屏风边上探出一个头,正对着魏胤池的后背。
他的后背上有一些陈年旧伤,现在只剩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检查完毕,后背,没有伤口。
云溪想着怎么才能看到他的胸前呢?
这时,他捧起一手热水,淋在胳膊上,他此刻笼罩在雾气之中,真是仙男下凡,让云溪想起了董永拿走了七仙女衣服的故事。
坏心思一动,云溪也想偷偷将他衣服拿走。
心里这么想着,手也动了起来。
手指刚碰到衣服,就被魏胤池抓个现行。
云溪赶紧将举着的手缩了回来,朝魏胤池笑了笑,就要溜走。
“站住。”魏胤池一喝,云溪就停住了脚步。
“过来。”
云溪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是想和我一起洗澡?”魏胤池的声音染上几分诱惑。
“我没有!”她才不想和他一块儿洗澡,此刻就想脚底抹油,赶紧溜掉,只是双腿像是注了铅一样。
魏胤池突然没了声,云溪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说话。
她狐疑地转了身,魏胤池靠在浴桶边上,手撑着脑袋,她走上前去,魏胤池还没有动静。
他不会是昏倒了吧?
云溪走到他面前,忍住不去看他裸露的胸膛。她伸手想在魏胤池脸上拍一拍,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就被魏胤池沾水的手紧紧握住。
顺着手指向上,握着她的手臂,一用力,就将云溪拽到了浴桶里,他还是闭着眼睛,把云溪抱在怀里。
云溪的下巴贴着他的肩膀,被抱了一个措手不及。
“你耍流氓!”云溪伸出手用力推在了他胸口上。
真是个大骗子,云溪还真以为他泡澡泡晕了呢。
魏胤池悄然皱眉,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还未来得及擦掉,已经被云溪看见了。
“怎么了?你受伤了?”云溪看着他唇边的鲜血,不知如何是好。
“无碍。”
“吃药了吗?”
“老毛病,吃药没用的。”魏胤池睁开了黑眸,他的睫毛湿润,惹人心疼。
“不吃药怎么能好,明天我们去找穆庄主看看好不好?”云溪任由着魏胤池抱她了,他现在受了伤,理应让着他一些。
那就给他占些便宜吧,反正他们也是夫妻了。
云溪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魏胤池的后背。
此刻,云溪跨坐在魏胤池的腿上,久而久之,有些腿麻,想要站起身来,调整一下姿势。
哪知魏胤池将她一把按住,不让她动弹。
“不要乱动。”魏胤池附在她耳边说道,湿漉漉的热气让她面色潮红。
云溪不再乱动,她学着魏胤池的样子,贴在他耳边。
“快起来了,水冷了就要感冒了。”实际上是云溪这个姿势真的不舒服,她想起来了。
“再过一会儿。”
云溪温柔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让他眼里染上几分情欲的颜色。
这女人,一颦一笑都在撩拨他的情意。
云溪的身上很凉,魏胤池只觉得抱得很舒服,不想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云溪轻唤魏胤池时,他没有应答,她怕他故伎重施,但也不敢贸然推他。
她只能轻轻地扶着魏胤池的双肩,让自己同他保持一段距离,但魏胤池这次却是真的晕了过去,云溪无论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他的嘴唇泛白,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眉头也紧缩着,一副痛苦的样子,带着破碎的美感。
云溪有些着急了,在她的印象中,魏胤池是个将军,不会脆弱,不会生病,甚至会做她的庇护伞。
这样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云溪拉起他沉重的身子,随手扯了一件衣服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不停提醒自己非礼勿视。
她随意将衣服罩在魏胤池身上,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艰难地将魏胤池拖了出来,再一鼓作气,将他拉到床上。
一摸魏胤池的额头滚烫,他一定是发烧了,她披了一件干衣服,去打了一盆凉水,拧出毛巾,敷在魏胤池额头上。
云溪在一旁候着,就想起了她生病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日夜不离。
趁着他还神志不清着,云溪想着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不然她也生病了,就没有人照顾魏胤池了。
她拿了衣服,走至屏风后,确定魏胤池没有睁开眼睛,才脱下了湿衣服,换上干衣服。
魏胤池躺在床上,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着屏风上印出的婀娜多姿的身影,勾唇笑了笑,很快又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溪换好衣服出来,替他重新换了一条毛巾。
但是额头却还是那么烫。
云溪手忙脚乱地下楼去叫风影了,她让风影赶快去请穆庄主过来。
但风影似乎已经习惯了魏胤池高烧不退了。
“夫人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吗?我们早些启程回去吧。”
“回去?他的病不需要穆庄主看吗?”云溪觉得奇怪,明明穆庄主艺术高超。
“回去就好了。”
云溪还是不懂,只好守在魏胤池床边,搬了一张凳子,双手趴在床沿上,脑袋枕着手,歪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魏胤池,不知不觉地自己也睡着了。
夜半时分,魏胤池睁开了漆黑的双眸。
第五十四章 满载而归
魏胤池仍然浑身发烫,不过清醒了许多,他悄悄将云溪抱上床,她的身体如同一块凉玉,抱在怀里很舒服。
他听见云溪迷迷糊糊地说:“明天回家,好吗?”
“好。”
第二天一早,云溪是被闷醒的。
她的头靠在魏胤池的胸口,锦被盖过脑袋,而魏胤池白花花的胸膛裸露在被子外头。
云溪一下子坐了起来,魏胤池一手横放在枕头上,另一只手高举过脑袋,好不妖娆。
此刻,被子被云溪掀开,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魏胤池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就裹着云溪给他随意套的一件外衣,一整夜下来,睡得凌乱不堪。
魏胤池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云溪直愣愣的眼神,向下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啧,怪不得云溪看直了眼。
他自信地扭了扭精壮的腰,单薄的衣襟被他褪至腰间,岌岌可危地挂在小腹之上。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性感的腹肌线条分明,云溪突然想伸手摸一摸是什么手感,毕竟自己的是一整块。
她正欲伸手,手腕却被魏胤池抓住,向前一带,云溪就趴在了魏胤池不着寸缕的胸口上。
魏胤池伸手勾住云溪的肩膀,将她向床里侧放倒,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她在下,魏胤池在上的姿势。
“你要干什么?”云溪双臂交叠放在胸前。
“娘子一早盯着为夫做什么?”魏胤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引入另一个让云溪脸红的问题,反客为主。
云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早上这么盯着为夫,为夫怕控制不住自己。”
魏胤池压着云溪,云溪感觉到异样,不敢轻举妄动,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
“像只小兔子。”魏胤池一个翻身,就从云溪身上滚了下来,虽然大伤未愈,但这并不影响他下床利索地走路。
他屁股离开床板,两脚刚沾地,宽大的衣服就从他的胯上滑了下来,他在云溪面前脱了个精光,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不敢转身,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裹了裹好,大步向前。
而云溪感觉自己长了针眼,脑子里只有白花花的臀部不停地晃荡。
她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大家的屁股都长一个样,没什么好惦念的。
魏胤池走到屏风后边去穿衣服了,看着身上随意挂着的衣服,应该是云溪的手笔,看来昨天晚上她就将他看光了,一定要为自己的清白讨个公道。
“你好些了吗?”云溪背对着魏胤池坐在床上问。
“好些了。”
说话之间,他已换好一身月牙白的衣裳,缓步走出了屏风,云溪也赶紧爬了起来,推着魏胤池出去,自己也要换一身衣服,再收拾收拾行李,今天就要回去了。
云溪在房中还在想当初来时魏胤池答应她,等她病治好了,就带她在城郊的湖畔游湖,她可一直心心念念着。
如今,还是魏胤池的病情为重,算他欠她的吧,改日再找他讨债。
临走之际,穆庄主将魏胤池拉去了草庐寒暄了几句。
这也让穆长情有机可乘了。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小院,今日罕见地没有带他那两个护卫。
“你来做什么?”云溪问。
“来送送你。”
云溪觉得她同穆长情不熟,但穆长情偏要和她自然熟。
“你好不好奇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穆长情问得倒是奇怪。
云溪没有见过有人自揭伤疤,她都对他的缺陷闭口不谈,他倒是坦然。
云溪摇了摇头。
恍惚间,她忘了她摇头的动作穆长情看不见。
但穆长情却轻笑了一声,抬手解下了眼上的玉带,正逢春风迎面而来,玉带萦绕在他指尖,反复周旋。
他抬眸的动作小心翼翼,长年不见阳光的眼睛脆弱敏感,在光明之下微微眯了下眼,才缓慢地对上云溪的视线。
他没有瞎,眼里也没有云溪想象的空洞无神。
抬眸那一瞬间,云溪就移不开眼,不是被他漂亮的眼睛惊艳到,而是讶异他眼里的色彩。
竟然是血色红眸。
同她之前一样。
双眼里柔弱带伤,给人的感觉与他平日里的作风大相径庭。
那抹红色滴在他的眼瞳之间,却是看起来哀伤良久,他低垂的睫毛呈淡淡的褐色。
云溪才发现他身体瘦弱,站在风中呈现出易碎的美感。
“好了,你也看到了。”他眼眸动了动,瘦削白皙的手指穿起玉带,重新蒙住了眼,他又是不可一世的贵公子。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想,应该不是红眼病那么简单吧。
“你的眼睛怎么样,我的眼睛就怎么样。”他透过薄纱低头看着云溪的黑眸,他多羡慕啊,她可以重新肆无忌惮地生活在阳光下,而他却要遮遮掩掩一辈子。
“你也是红眼病?没法治吗?”
“他们哄骗你的你也信?”
就是因为他的红眸异于常人,而且异于异族,他爹才涉足药庄,辗转数年,却无济于事。
这么说来,她得的不是红眼病,而他们一直在骗她?
想起穆长情的红眸,云溪有了同病相怜的共情感,在相信魏胤池还是穆长情之间举棋不定。
看着云溪发愣的神情,穆长情继续说:“听说过红眸异族吗?”
云溪还要在脑子里细细搜寻一番才有了蛛丝马迹,那日夜里,魏胤池提过一嘴,她记得。
被穆长情这么一提醒,云溪心中彻底动摇了,但她没有应声,想着魏胤池为什么要瞒她?
“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穆长情见云溪沉默不语,看来他说的话起作用了,他唇边漾开放荡不羁的笑容,转身离开了小院。
他前脚刚走,魏胤池后脚就跨了进来,俩人碰了个正着,魏胤池懒得同他计较,扫了他一眼就与他擦肩而过。
云溪沮丧地坐在院子里头,魏胤池一阵紧张,立刻跑上去问:“云溪,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道个别。”
“我只是坐得有些犯困了。”云溪加了一句解释。
“那我们走吧。”
“好。”
一身轻松地来,如今满怀心事地走。
真是满载而归。
第五十五章 救命之恩
半路上,魏胤池好不容易歇了一晚缓下来的病又发了。
他静静地靠在云溪的肩膀上,因为他身材修长的原因,他将挺直的背脊都弯了下来,还是极其别扭。
尽管云溪心事重重,却还是努力地直起腰板,耸着肩膀,尽力让他靠着舒服些。
“你这到底是什么病啊?为什么不让穆庄主给你看看?”明明待在夕露山庄让穆庄主问诊开药是最妥帖的做好,他却要舍近求远。
“一点点小病,不再麻烦穆庄主了。”
可是魏胤池看着并不是和别人客气的那种人。
更何况,这么多天都麻烦了,也不差这一两天吧。
罢了,罢了,那就顺了他的意好了。
云溪嘟了嘟嘴,伸手撩起帘子,看看外面有些什么湖光山色。
这城郊也不过就几亩贫瘠的土地,几处荒野丛林,靠近城门口,偶尔有几家府邸立在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处。
“啊——救命!”云溪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赶紧让风影停了马。
她自己提着盈缺上前,让魏胤池和风影在原地等她,如果只是几个地痞流氓,刚好用他们练练手,还能匡扶正义,再说,她要是打不过,背后还有人撑腰呢。
原来是三个流氓在对一个女子上下其手。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欺凌良家妇女!”云溪模仿着话本子里描写的侠士惩治恶人时说的话,拔出了剑。
“哟,又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今个我们哥仨真走桃花运。”带头的那个油腻男挺着大肚腩,猥琐地搓着手朝云溪靠近。
“桃花你个大头鬼。”云溪点剑而起,青色的剑光迎头而来,吓得油腻男连连后退。
“兄弟们,抄家伙!”他们纷纷从后裤腰里掏出两柄菜刀,四面夹击,同云溪周旋,势必要拿下这个美娇娘。
云溪傲然而立,看着这三人胡乱挥舞的刀法,毫无章法。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云溪长剑一指,白色的身影轻盈地闪过,一把锋利的剑刃就架在了为首的流氓脖子上,他剩下的两个好弟兄不敢轻举妄动。
“姑奶奶,我错了啊,求您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的小命不值钱,别脏了你的剑。”他立刻换上求饶的嘴脸。
云溪头一回出来行侠仗义,不想出手伤人,一脚踹在流氓头子的屁股上,将他踹了出去,两个弟兄连忙上去接住他。
“还不快滚!”
三人拿起菜刀就跑了,但没有跑远,像他们这种地痞流氓,耍无赖多正常。
趁着云溪给那位姑娘松绑之时,他们抄着菜刀打算从背后袭击云溪。
菜刀刚举起,准备落下之时,两块石子被强大的真气裹挟,朝菜刀飞来,竟将菜刀震得四分五裂了。
一枚石子出自魏胤池之手,而另一枚,是暗地里的人所投。
云溪转过身来,只看见几个流氓屁滚尿流逃跑的背影,没跑多远,就被风影捆了起来,将军说过,伤害夫人的人,绝不放过。
暗处走出一位素衣男子,穿着简单,但低调奢华,气度不凡,腰间挂着的环佩,头上戴着的玉冠,无不彰显着他是个有名有姓的贵公子。
“姑娘可还好?”他的眼神扫在云溪与那位落难女子之间。
云溪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地上那位女子。只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她认识的青年男子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了,他不在队列之中。
云溪朝他点了点头,将狼狈的女子扶了起来。
“小女子多谢姑娘,公子相救。”她双眼泪朦朦,轻轻避开云溪的手,双膝跪地,头重重地扣在地上。
救命之恩,重如泰山。
“原来是云复。”魏胤池从远处走了过来,与那矜贵的男子说话。
是四皇子啊,云溪终于知道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小时候见过,细细看来,云复同小时候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原来,优秀的人只和优秀的人交朋友。
他俩站在一起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怪不得民间的话本子要把他们写在一块儿。
“胤池,好久不见。”这一别就是五年。
“这位应该是将军夫人了,我知道,是云溪妹妹。胤池,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娶亲了,我连杯喜酒都没喝上。”云复调侃魏胤池,魏胤池也只是微微笑了笑。
云溪想他伤还没好,得赶紧回去,不宜在这唠嗑了。
“不如我们一道回去吧,这位姑娘是去哪?”
“去京城寻亲。”
“真是巧了,那与我们同行,好过一个人在路上被坏人盯上。”
“好,将军夫人之恩,小女子定当涌泉相报。”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可爱,她抹了抹眼泪,信誓旦旦地说。
“举手之劳罢了。”云溪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一行人又启程了。
云复和风影各自骑着马,魏胤池,云溪,还有落难的女子坐在一辆马车里。
风影还抓着三个流氓,让他们坐马车里是不可能的,骑马也没有多余的马。
得到魏胤池的同意之后,风影将三个流氓绑紧,牵在马车后面,进了城之后再交给官府。
马车时快时慢,后头隐约传开凄凉的求饶声。
一行人都充耳不闻,除了云溪,云溪觉得这未免也太惨了些,但一瞧一旁的姑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便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云溪递了一条帕子给她。
“小女子姓祁,名蔓枝。”她的话不多。
“你怎么一个人?没有人与你同行吗?”
“蔓枝是祁家的庶女,娘死得早,没有人护着,被祁家排挤,儿时就被送到了乡下农户家寄养,不管不顾,可最近农户家中揭不开锅,要把我卖了换米,我一路逃了出来。”祁家也算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应了那句话,家丑不可外扬,云溪从来就知道祁家世代清廉。
“你进京是为了回到祁家?”
她点点头。
“要不先来我们将军府小住一阵子?”祁家肯定会排挤她,她在诺大的京城无依无靠,云溪想帮帮她,就当好人做到底了。
说着话的时候她还偷偷看了魏胤池一眼,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就是同意了。
“恭敬不如从命。”祁蔓枝也不拒绝,比起在祁家争个头破血流,倒不如现在将军府站稳脚跟,既然云溪拋来了橄榄枝,她就没有不接的道理。
第五十六章 溜入书房
魏胤池轻轻皱了皱眉,他并不想有人来打扰他和云溪的二人世界。
但既然云溪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顺着她的意了。
只等着那姑娘主动些,早日离开才好。
风吹帘动。
透过马车的小窗,可以看见云复在马车侧边骑着马。
祁蔓枝偷偷张望了一眼窗外,正巧云复微微侧头,朝她轻轻点头,她克制住了眼里流露出的一抹惊喜,淡然向他笑了笑。
但天公不会一直作美,风只是途经此地,稍作停留,车内车外,又是两个世界。
不一会儿,马车就进了城门,一路驶向将军府,尽管魏胤池盛情邀约,云复还是要第一时间回到宫中去拜见皇上,不然会落得群臣口。
云复只能答应一有空就前来拜访。
他陪同一众人到了将军府外,算是现下的赔礼道歉。
云溪挽着魏胤池的臂弯下了马车,跟在后面的祁蔓枝正欲跳下马车,面前就伸出了一只白净的大手,云复竟然会对她伸出手!
她学着云溪的样子,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发觉自己的手脏兮兮的,在他手掌里微微瑟缩了一下,而云复并没有介意,反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祁蔓枝借着云复的力下了马车。
“多谢四皇子。”她也是才从魏胤池的嘴里听说他的名字,原来他是尊贵的四皇子。
“不必客气。”他不曾放在心上。
目送他们进府之后,云复上马,一骑绝尘。
“蔓枝,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好吗?”云溪觉得自己与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一见如故。
“好。”祁蔓枝转了转黑色的圆眼睛,能与将军夫人结识,再好不过。
云溪安排了一间房给祁蔓枝住,还差人送来一些衣裳任她挑选,她从未穿过漂亮衣服,这么多年来,云溪是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云溪发现魏胤池回了将军府就将自己支开了,等她忙完了祁蔓枝的事之后,才想起来魏胤池还生着病呢。
可是,卧房没有人,庭院没有人,他是去哪了?连风影也不见了。
云溪悄悄来到了他的书房,会不会来这里头?
云溪一直以为书房是魏胤池处理公务的地方,有所忌讳,闯过了许多间屋子,独独放过了这一间。
现下,她想去一探究竟。
她先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趴在门缝上,努力往里边瞧着。
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她怀疑是不是门缝太过狭小,限制了她的视线所及之处。
于是她再推开了一些,纤瘦的身体刚刚好从门缝里挤过。
书房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嘛。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云溪想着既然都进来了,不四处看看岂不是浪费机会,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进来呢。
她绕到了书桌前,翻了几张无聊的公文,突然看到了一卷画像。
不知道魏胤池会画些什么呢?
她一点一点展开画像,蓝天白云,莫不是一幅风景画?
还有一棵半红半青的树,这景色怎么有些熟悉,云溪继续向下翻看画轴。
好像是个人,云溪看见了一头乌发,发间插着简单的簪子。
这,居然是她!
魏胤池居然画她的画像,她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原来魏胤池之前打趣她的是真的,他的书房还真藏了她的画像,而且画得栩栩如生,画工的确不错。
而此时魏胤池同风影正在仅一墙之隔的密室中。
“将军,夫人好像在外面。”风影小声道。
“无事,我的书房又不是见不得人。”他似是知道云溪在四处乱看一样。
密室里有一张冰床,魏胤池就坐在上边平息身体里涌上来的燥热之感。
本来身体里的火毒半年一次,发作得也算规律,但冰火相克,云溪身为异族身体里的寒性侵入了魏胤池身体中,不知怎么就唤醒了本该沉睡的火毒。
毒发之时身体燥热难忍,浑身无力,是魏胤池最脆弱的时候,往日他都是在别院里头,身边四个护卫守着他。
如今,毒来得仓促,只能在这里先忍一忍。
云溪还在外头毫不知情地翻找感兴趣的东西,忽然,碰到一卷古籍。
她弯腰将它捡起,看来这卷书和她有缘分。
异族?
这个词再一次钻进了她的脑子里。第一次是魏胤池,第二次是穆长情,她不得不将异族刻进脑子里,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墙上的字画忽然动了,像是什么机关启动了一般,字画向上卷起,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云溪听到响声之后立马合上书卷,将它背在身后,趁着门才刚露出一条缝赶紧站好,面朝着暗门。
有钱人家家里头总有几个密室,云溪惊吓之余大概已经知道里面走出的会是魏胤池。
云溪首先看见了白衣翩跹,然后是熟悉的脸,果然,魏胤池从暗门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风影,他们出来之后门都自动关上了,云溪都没有看清他们身后有些什么。
魏胤池见云溪正立在书桌前,此刻一本正经地盯着他走出门。
云溪身子紧绷,居然被发现了。
她不露声色地微微踮起脚,手背在身后,偷偷将书卷塞回书架上,做完这一切,双手慢慢滑至腰侧,做出叉腰的样子。
“你……之前说过我可以来你书房找我自己的画像的。”云溪拿起了桌上的卷轴。
“你看,我找到了,画得不错。”她又着急放下手里的画,像是烫手山芋。
“我先走了。”实在待不下去了。
云溪小步跑过魏胤池身边时,魏胤池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陪会儿我就要走?嗯?”魏胤池好听的声音落在云溪的心弦上。
“要……怎么陪?”她的牙齿咬着唇,将下唇包在嘴里,用小鹿般无辜的眼神看着魏胤池这头大灰狼。
魏胤池拉着她,将她引到了书桌前的座椅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云溪觉得这张椅子真是烫屁股。
魏胤池从背后的书架上熟练地拿出了两本让云溪羞耻的书,摊在云溪面前,波澜不惊地翻看。
云溪被迫同他一起观赏。
第五十七章 不穿女装
又是这两本写魏胤池的话本子。
云溪再一次后悔莫及,她不该手贱抢走小林侍卫的心头好。
“拿笔。”魏胤池在她身后,双手撑在椅子上,弯下腰来,墨发垂在云溪肩上。
云溪抓起了笔,不解魏胤池是何意,她微微侧过头来,想看一眼魏胤池,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可他居然就在眼前,离得太近,云溪都看成了斗鸡眼,她庆幸自己只是稍微转了转头,幅度大些,恐怕要头撞头了。
“这是要干嘛?”云溪有些心虚地问。
“教你画画。”魏胤池用下巴指了指夹着画纸的书。
云溪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与魏胤池初识之时,他是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现在,他变成了一个会动手动脚的流氓头子。
成了亲之后都是这般吗?
云溪感觉一个少年长成了男人。
魏胤池抬起右手,握在了云溪抓笔的手上。
在平铺的宣纸上,带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勾勒他的自画像。
云溪在心里想,他也真是不要脸,哪有人将自画像画地那么帅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画得比书上的还好看,他拿起了画纸,举在自己的脸旁边。
“怎么样,像不像?”
云溪看看画,又看看他。
他眼底有星星,望着云溪时似水柔情,但是他的自画像里却将眼睛描得狭长了一些,看着很有锋芒,而且嘴角平直,没有一丝笑容,虽然俊美,但冷冽的气场叫人退避三舍。
画中冷漠的男子同魏胤池相比,像也不像,不像又像。
其实叫风影来说,是极像的,将军就是这张臭脸。
“明明你的眼睛圆圆的,为什么画扁了些?”云溪指着画中人的眼睛问道。
“那是见了娘子才开心得变圆了。”他用力睁了睁眼,圆圆的小狗眼一览无遗。
“你眼下有颗痣,你怎么没有点上去?”云溪细细看了才发现他的右眼下方有颗浅浅的褐色的痣,正巧在眼苔上,他长长的下睫毛向外长时,让人不容易注意到这颗痣。
“这颗美人痣,不要也罢。”魏胤池抵触一切将他女性化的东西。
“你穿女装一定很好看。”云溪使坏在他的底线边缘来回试探。
“我是个男人。”魏胤池把手里的画像放到了一旁,认真地看着云溪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啊,可是谁说男人不能穿女装了?”云溪绝不死心。
“我说的!”
云溪还坐在座椅中,魏胤池却已经挤到了座椅与书桌之间,云溪的腿荡在下边,略显拥挤。
魏胤池已经步步逼近,云溪已经贴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无处可逃了,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他怎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我,魏胤池,绝不穿女装!”此刻,将军府邸书房之内,在这张书桌之前,他立下誓言。
“好,不穿不穿。”云溪怕了他了,这么凶巴巴地对自家夫人。
云溪推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咦,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不管了,魏胤池这么凶她,她要出去散散心。
她嘀咕了一句小气鬼,被魏胤池听进了耳朵。
魏胤池脚上一疼,这小丫头,还踩了他一脚,他蹲下身子,擦了擦鞋上的黑脚印,才想起来云溪撅着嘴出去了,刚才不小心凶她了。
他赶紧追了出去。
云溪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呢,怀里还抱着团团,魏胤池正要向前,却被祁蔓枝抢了先。
“夫人,蔓枝推你荡秋千吧?”祁蔓枝洗干净了脸,换了一身新衣服,原来是个标致的美人。
不是云溪那样的第一眼美人,而是婉约素净的耐看型美女。
“好啊。”云溪爽快地答应,纵然她已经看到远处那一抹蓝白的身影了,她就是要膈应他。
祁蔓枝推累了之后,云溪就推她,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魏胤池看得心里真不是滋味。
云溪总和祁蔓枝在一起,魏胤池本想和她道歉的,但有外人在场,他还是拉不下脸来。
晚饭之时,云溪拉着祁蔓枝一起上桌吃饭,还不停给她夹菜。
祁蔓枝同云溪讲她在乡下的生活,她在家里头帮着养母织布,还会做衣裳,只可惜她没有上过学堂,不认识几个字。
魏胤池心中有了计策。
“哦?祁小姐还会做衣裳?”
“手艺不精,见笑了。”祁蔓枝没想到冷漠的魏将军会和她搭话。
“我在城中还有一家成衣铺,刚好缺个掌柜,祁小姐明日就准备准备,随朱管家去瞧瞧。”魏胤池没有给祁蔓枝选择的权利。
“谢将军。”若不是她在进京路上遇到了贵人,恐怕她已经死在半途了。
虽然外头不兴女子抛头露面地出来做生意,但前有易芊破例,后就有她祁蔓枝留名。
她双眸垂泪,就要起身行叩拜大礼。
“快起来吧。”云溪拖住了她的双手。
“三个月,让我看到盈利。”魏胤池要让她忙起来,日日在店铺里就不会影响到他和云溪的相处了。
“是。”
云溪其实早就不生闷气了,就是没有搭理魏胤池,魏胤池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晚上,云溪决定吓唬吓唬他。
魏胤池刚要躺到床上,云溪看准了时机,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踹到地上,幸好他站得稳,不然得摔个狗吃屎。
“睡地上去。”给了他一脚之后,云溪翻身背对着他,躲在被子里偷笑。
她怎么听到了魏胤池渐远的脚步声,他不会生气了吧?
她趴在床沿上,看着魏胤池走到了屏风后,他打算今天晚上睡在浴桶里吗?
云溪思索了片刻,想起来自己一直吃他的,住他的,现在还把他赶走了,心里突然心塞,于是决定下去看看,她刚坐起来,魏胤池就从屏风后出来了。
魏胤池毫无防备地和云溪对上了眼。
他竟然……
“满意了吧?”魏胤池双手抱胸,倚在屏风上说道,懒懒的语气中满是傲娇。
云溪目瞪口呆,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了过去,围着他绕了两圈。
魏胤池觉得自己像市场上任人观赏的猴儿一样。
真是绝无仅有、百年不遇的惊世场面。
第五十八章 宠妻无度
魏胤池披散了一头墨发,随意用白发带绑了绑,还是云溪绣祥云的那一条。
他勉强将自己塞进了一身淡粉色的望仙裙中,本应该垂在地上的长裙,硬生生被他穿成了及膝的短衫,露出一截腿毛稀疏的小腿。
还别说,粉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脸上还染上了娇羞的颜色。
“哇哦,不错哦。”云溪围着他转了两圈后,发出感叹。
若不是他长得太高,他穿女装还是挺合适的,不说倾国倾城吧,当个普普通通的大美人还是绰绰有余。
魏胤池想着就给云溪看一眼,哄着她不生他气了立刻换下来。
可是云溪拉着他的手臂,在梳妆镜前坐下,铜镜中的自己穿着粉色的衣裳,真是不堪入目,魏胤池想要一巴掌拍碎这破镜子。
云溪居然拿出了胭脂水粉!
他想逃,可是云溪将他堵得严严实实的。
“下午你教我画画,现在我教你在脸上画画。”云溪一脸邪笑,从来没有帮别人画过妆呢。
“这不妥帖。”
“这很妥帖。”
云溪将他抗议的双手摁下,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眼神警告他不要妄想逃跑。
云溪拨弄了一下他浓密的剑眉,真是天生丽质,连眉毛都长得那么完美,让云溪无从下手。这似乎也不好画啊,眉粉一涂,只会越描越黑,罢了罢了,看下一个部位吧。
这双眼睛,云溪喜欢了好久,亮晶晶的,此时生无可恋地耷拉着眼皮。
云溪伸手提了提他的上眼皮。
“眼睛睁大。”
魏胤池无可奈何地配合睁大了双眼,对上云溪的视线,他故意勾唇一笑,眼尾微微上扬,露出好看的眼苔,他的眼睛深邃,却没有沧桑感,清澈明亮,像一弯清水。
云溪两眼栽进了这清水里头,一下子缓不过神来。
她的玉指轻轻从眉间抚过他优越的眉骨,落在他的右眼眼尾,顺着眼苔,一抹凉意点在了他的泪痣上。
云溪曾看书上说,泪痣是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记,是眼泪凝结而成,前世魏胤池肯定欠了很多情债,害得爱人抱着他哭泣时,眼泪落在他眼上成了这辈子的泪痣。
那他这辈子要去寻找他的爱人吗?要偿还前世欠下的泪吗?
云溪的手顿了顿。
“怎么了,云溪?”感觉到她手指轻顿,魏胤池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她立刻收好情绪,却让魏胤池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没事啊,我们继续。”
不忍看到云溪刚才失魂落魄的眼神,魏胤池决定臣服了,随她怎么画吧,只要开心就好。
“闭眼。”
魏胤池乖乖闭上了眼睛,等待云溪的捣鼓,他俨然是个工具人了。
云溪蘸了一刷子的粉色,在他眼皮上晕染开来,真是大手笔。
再挑了最红最艳的唇脂,让他抿均匀了。
“我这是要去唱戏吗?”魏胤池实在是难以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或者说是不忍直视这死亡妆容,纵然他是个美男子,也扛不住这大面积的粉色眼影,这眼影都快打到他的脸颊上去了。
不过这嘴,看着挺性感的。
魏胤池快速地在云溪白净的脸上吧唧了一口,云溪惊得直跳起。
她的脸上多了一个性感的红印,她已经觉得自己是整天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了。
“来,小美人,给本公子笑一个。”云溪想要勾勾他的下巴,奈何他太高。
“你蹲下一点。”云溪拉了拉他的衣裳,示意他蹲矮一点,魏胤池只得屈膝宠妻了。
云溪只到他胸口,那他也就蹲到云溪的胸口处那么高。云溪顺手就挑起了他的下巴,还在他脸上揩油了一把,男人的脸居然也这么滑。
魏胤池朝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好了吧,画也让你画了,本将军的颜面全丢了。”
“反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的。”云溪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你敢说出去,你就完蛋了。”魏胤池趁着云溪放下警惕,正巧他又蹲着身子,直接抱起云溪的腿,将云溪扛在了肩膀上,一气呵成。
云溪顿时身体倒转,血液倒流,她用手拍打着魏胤池的背。
“放我下来。”
“就不放。”
云溪挑了个好下口的地方,银牙就咬了上去,魏胤池吃痛,赶紧将她放在了床上。
这小丫头,一言不合还咬人。
魏胤池卸下妆容,换上衣服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我背后被你咬了一个牙印。”魏胤池突然说。
“我下嘴那么重的吗?”云溪只是一时心急,自认为自己已经嘴下留情了,她着急地坐了起来。
“不打紧,男人身上有点上多正常,就当是你爱我的印记了。”魏胤池揽着她的双肩让她躺下,她就顺势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厚颜无耻。”云溪翻了个白眼,可惜魏胤池看不见。
“厚颜无耻,也只对你厚颜无耻。”魏胤池侧过身来,与云溪面对面。
云溪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在黑暗中感受到他的视线,怪不好意思的,就想转过身去。
魏胤池不依,云溪就转不成,论力气,她处在下风,如今只能任由摆布,可魏胤池的眼神太过热烈,云溪想要说点什么降降火。
“我每天待在家里好无聊啊。”这是明戳戳的暗示。
“那我明日陪你出去走走。”
“那后日呢?大后日呢?大大后日呢?”
……
“你家里不是有好多店铺吗?你都给蔓枝一间了,要不……”云溪也想出去做个生意人。
“不可。”
“为什么啊?”
“你是我夫人,我娶你回来是宠你的,不是让你出去挣钱的,咱们家不缺那点钱。”虽说婚前说得好好的,给她自由,但现在,他只想让她当他手里的金丝雀。
“我只是想出去体验体验……”
“不可。”
“那我就不理你了。”云溪移开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努力靠墙缩着,一把卷过了所有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球。
“算了算了,这几日我亲自带你去熟悉熟悉。”说不定云溪只是一时兴起,熟悉了以后,就不想干了。
第五十九章 初来乍到
云溪听到满意的结果后,像条虫子一样,裹着被子蠕动回了他的身边。
“不许骗人!”
“一言为定。”
云溪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摸索着魏胤池的手臂,一路向下,抓住了他的小拇指,自己的小拇指顺势勾上去。
“拉钩。”
魏胤池闻见她靠近时带来的花果香,喉咙干涩,他舔了舔嘴唇,手指勾起她散开的青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云溪,莫要再引诱我了,我怕我忍不住。”
“无须再忍。”云溪手肘撑起身子,白皙的小手握拳抵着脸颊,侧躺着对魏胤池说道。
她往日里灵动跳脱的声音中掺杂了几分娇媚,如烟一般萦绕在魏胤池的耳畔久久不散。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落在魏胤池心里轻轻浅浅,虽说他听清了,但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云溪带着凉意的唇瓣覆上他干涩的唇。
他握着云溪的柳腰,欺身而上。
“再说一遍。”热气吹在云溪耳边。
“我月事来了。”清亮的声音给魏胤池来了当头一棒。
气氛刚好,美人在怀,却要一忍再忍。
魏胤池收敛了些,乖乖躺在一边,难怪云溪今天一反常态,竟然主动了一回,原来是又要让他只能看不能吃。
他的指腹轻轻摩擦着被云溪吻过的唇,这是云溪头一回主动地吻在他的唇上,他都想不洗漱,不吃饭,来将云溪的味道多留几日。
云复来的那一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
清晨不见朝曦,阴云密布,天公做足了要连下一天连绵小雨的准备。
祁蔓枝打着一把油纸伞踏出了将军府,她提着浅绿色的裙子小心翼翼地跨出了门槛,一步一步,走得仔细,几步一回眸,生怕脚跟勾起的雨水溅脏了心爱的裙子。
她低眉垂眸,纸伞遮掩,与迎面而来的云复擦肩而过。
云复也未曾见到祁蔓枝,只知一位打纸伞的亭亭女子从他身边路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绰约多姿的身影。
两人,还是背道而驰,错过了。
“少爷,四皇子到了。”
云溪才发现偌大的军府,丫鬟小厮居然只有寥寥几个,风影回来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掺了一腿。
其实按照夏氏的性格,府里原先打点了不少下人,只是魏胤池不喜欢平日里有不相干的人来嘘寒问暖,那些丫鬟还动了坏心思,想要爬他的床,于是大多下人都被他遣散了。
云溪来之后,后厨里的下人才多了好些,只是他们的一方天地只是在厨房,云溪平日里也遇不见他们。
魏胤池倒是不客气,也不出去迎客,安安心心地坐在院里的长廊上,等着客人自己找上门来,想必两人已是密友,无需那些繁琐的条条框框。
“云复,想喝什么茶?”魏胤池一手握着茶杯,一手卷着书,靠在朱栏之上,无心书卷,流连细雨,像是同雨对酌,淡蓝色的袍子上绣着展翅的白鹤。
“喝什么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同饮。”他看着桌上蓝白的瓷杯,它已经等候它的主人多时了,云复为自己斟了半杯茶。
茶还留有余温。
“府里怎如此冷清?家中有女眷,应有些烟火气才对,怎么不见小夫人?”
说曹操,曹操到。
云溪端着一盘黑不溜秋的东西,匆匆路过,还不忘朝两人露出笑容示好。
她的脸上黑乎乎的,一笑,露出了格外亮白的牙齿。
“这算是烟火气吧?火大得都快把厨房烧了。”魏胤池也只有看到云溪的时候会露出欢愉的神情。
“胤池,你变了。”云复觉得他不像从前了。
“哦?怎么说?”他的眼神还是不离云溪远去的背影。
“你变得更有人情味了。”昔日的兄弟像冰块一样,他时常皱眉,像是与所有人都为敌,他们分别那年也才十五岁,原先猜想再见面,魏胤池会不会待他也是横眉冷对,没想到这块寒冰倒是被一个小姑娘给捂热了。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成婚的呢,没想到居然还比我早。”
“你呢?与那祁家大小姐还有联系吗?”魏胤池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云复就心悦这位祁家这位嫡出的小姐。
“有过几封书信来往,还未去登门拜访。”这几年寥寥几封书信,但云复仍然心悦祁家大小姐。
“说来也巧,我们昨日带回来那个姑娘,名叫祁蔓枝,是祁家的庶女。”
云复怔了怔,不曾听说祁家有庶女啊,祁老爷只有一位正妻,生得一对姐弟,姐姐祁青曼,青山绿水,曼妙佳人,而弟弟祁临安,刚满十岁,过些时日祁老爷就要宴请四方,为祁小少爷摆几桌生辰宴。
这祁家庶女,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况且祁家老爷请人算了个好日子,出门替祁家小少爷购置生辰的行头,就在今日,那便风雨无阻。
祁蔓枝到了成衣铺之后,收下伞,店里做事的伙计们才看清这位新来的女掌柜。
浅绿色的裙装是她昨日连夜改的一件衣服,她将严实的衣领改低了一些,刚好露出精致的锁骨,宽大的腰身采取了收紧的样式,提升腰线,称出了她曼妙的身材曲线,裙摆处用丝线绣了翩翩起舞的蝴蝶,走动之时,裙摆如盛开的花儿,蝴蝶栩栩如生。
今日她特地画了眉,抹了胭脂,像极了京城中某家的富贵小姐。
众人都好奇这新来的女掌柜是什么人。
气质上佳,容貌上佳,就是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我叫祁蔓枝,是新来的掌柜。”因她冷冷清清的声音,店里的伙计都怀抱了几分忌惮,猜测她应该同将军有几分交情,不然这店铺掌柜怎么会来得轻而易举。
祁蔓枝看着众人猜测的眼神,这样的眼光她再熟悉不过,从她被送到祁家送到乡下寄养的那一刻起,周围所有人都用这种眼神看她,只是还多了几分鄙夷。
她以为自己是流落在外的一颗明珠,但久而久之,她就不抱有祁家人来接她的幻想了,祁家彻彻底底地将她送了人,养父母意识到之后,看着她不错的姿色,决定将她送入青楼,好赚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