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禁吃独食
风影和陈霆都识相地背过身去。
但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魏胤池!你个变态!居然强迫云溪!”尉迟星纪很是激动,从穆长情身后钻出来,冲到床边,着急地扒拉着贴在一起的两人。
“别动!他身上有伤!”云溪一嗓子,喊住了尉迟星纪刚抬起来的手,他的手就这么定在了空中,连穆长情都觉得他在自取其辱。
魏胤池在心里偷笑,这一次受伤,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云溪对他的偏爱,原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云溪对他那么伤心,自己无条件的付出总算得到了回应。
尉迟星纪心中不爽,向上翻了个白眼,手上却放缓了动作,轻轻将魏胤池扶了起来,云溪才满意地点点头。
“让我来看看伤口。”穆长情也来凑热闹。
云溪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给穆长情打下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尉迟星纪杵在一边跟一块木头似的。
“还得在床上躺几天,伤筋动骨一百天,减少一些剧烈运动。”穆长情交代得明明白白,可云溪觉得他怎么话里有话。
“穆长情,瞎说什么呢!”尉迟星纪第一个听不下去。
“既然没事,就下楼吃早饭吧。”尉迟星纪吵道。
“你伤得重,不便行动,再者你衣不蔽体,会影响市容,我将早饭端上来给你吃吧。”云溪提议。
魏胤池想拒绝,可看看自己缠着白布的上半身,还是算了,虽然他对自己的身材有自信,但总归外头不比家里。
他点点头,刚想说让云溪上来和他一起吃,云溪就一溜烟跑了。
“尉迟星纪,你这身衣服哪来的?不会是偷穿的穆长情的吧?”云溪叼着一个包子,夹了一筷咸菜,含糊不清地问道。
“什么叫偷穿,这叫他借给我的。”云溪说这话搞得他尉迟星纪像个小偷一般。
“不是借,是送。”穆长情优雅地用筷子夹着包子,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尉迟星纪露出赞许的目光,瞧瞧人家,多大方,再瞧瞧魏胤池,只不过是一件衣服,斤斤计较的。
“好大气啊,要不也送我一套吧,雨露均沾。”云溪接话。
“你要我的衣服做什么?”
“魏胤池现在不是没衣服穿吗……”
云溪话没说完,穆长情一拍桌子:“休想!”
“你就好人做到底吧,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穿衣服,人家说我们一窝流氓无赖。”云溪劝说。
“我没有衣服了。”穆长情说道。
大名鼎鼎的穆小庄主,吃穿用度一贯奢侈浪费,他怎么可能就带了两套衣服来?
他衣服没带多少,钱倒是带得不少。
穆长情随手甩出几张银票,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走了,饭倒没吃几口。
风一吹,银票就要腾空飘走了,云溪一掌拍在桌上,将它们摁在手底下,握着银票,心里踏实了不少,若是有一叠银票,她才能完完全全地放宽心。
“云溪,今日我们就去街上扫荡一番。”尉迟星纪被云溪抢先了一步拿下银票,赶紧请求分一杯羹。
“好主意。”云溪将银票收入怀中,喜滋滋地抬着白粥咸菜上楼投喂魏胤池了。
魏胤池看着这惨淡的早饭实在难以下咽,却看云溪手中捧着半个包子啃得津津有味,心里很不是滋味,云溪跟着他吃苦了。
“吃啊,怎么不吃,哦,对,你受伤了,我来喂你吧。”云溪舔了舔手指,端起了碗,勺了一勺子白粥,递到魏胤池嘴边。
魏胤池尝了一小口,索然无味,但云溪喂他吃饭,还是第一次,他乖乖地全都吃完了。
“你的肉包我帮你吃掉了,太油了,你要吃得清淡一些。”云溪解释道。
原来他还有一个肉包啊,云溪还在为自己的贪吃找借口。
“那之后的肉包,你也帮我吃了吧。”
“没问题。”她太爱吃包子了。
云溪冒冒失失地推开隔壁的门。
“尉迟星纪!”她本想叫尉迟星纪一同去逛街,没想到却撞见了穆长情在房里头开小灶。
穆长情一拍头,糟糕,忘记锁门了。
“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
云溪看着小半桌子的菜,大吃一惊。
多吗?他平时都吃一整桌子,如今还是简陋了一些。
百合粥,莲子羹,红豆汤,煎蛋,胡饼,豆浆,他吃得挺丰盛,难道在楼下只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小口粥。
背着他们吃独食,太不厚道了。
云溪抢过他手里没吃几口的百合粥,夹了个煎蛋就跑了。
穆长情后知后觉:“你倒是把筷子和调羹还给我。”
云溪可顾不上他,端着又将魏胤池喂了一通。
魏胤池还蒙在鼓里,不知他与一个男人共用了一副碗筷。
干完大事之后,云溪就拉着尉迟星纪一块儿去街上买东西了。
“我也并非铺张浪费的人,此行我们的目的就是买些衣服……那儿的冰糖葫芦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云溪朝着卖糖葫芦的老头走了过去,拿了一串,觉得这样不太好,她要一碗水端平了,绝不能像穆长情一样吃独食,于是,她要了六串。
玫瑰饼,六个!蜜饯,六盒!酸梅汁,六碗!
尉迟星纪提着大包小包,总算到了成衣铺。
云溪先给自己挑了两身衣服,然后询问尉迟星纪:“你觉得那件适合魏胤池?”
尉迟星纪下巴抬了抬:“那件大红色的,多喜庆,多有活力,穿上之后伤都好得快些。”
就冲着这份吉利,云溪买了。
“还有这件翠绿色,生机勃勃,愿魏胤池就像绿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袖口还纹着竹子,象征着生命的弹力……”
“买!”
一红一绿,尉迟星纪迫不及待想看魏胤池出丑的样子了。
“你笑什么?”云溪不解地望着尉迟星纪的傻笑。
“我……在替魏胤池感到高兴,有个这么贴心的好老婆。”
“你呢,你要买些怎样的衣服,这个橙色的如何?”云溪将一件通身橙黄色的衣服摆在尉迟星纪面前。
尉迟星纪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我还是要这件好了。”
他挑了两件黑色的衣服,这样就算他的肩头渗了血,也不会被人发现。
“穆长情会喜欢什么样的呢?他一向穿紫衣,想来是喜欢鲜艳一点的颜色,这件粉色……”
“不可,不可,还是紫色的好。”想起昨晚穆长情还帮他处理伤口,给他衣服穿,他就不整蛊他了。
云溪一身轻松,尉迟星纪满载而归。
云溪等不及想让魏胤池看看自己给他买的衣服了。
尉迟星纪紧紧跟在后面,他也想看。
第九十一章 红衣美男
“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云溪欢呼雀跃。
尉迟星纪看着魏胤池期待的眼神觉得好笑,真想不到待会儿他会是什么表情。
当云溪掏出一块红一块绿的布料时,魏胤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应该不是要给他吧?
云溪兴致勃勃地抖开了衣服,右手红,左手绿,一步步朝魏胤池靠近,他不愿面对地低下了头,尉迟星纪在后边无声地狂笑,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还叫了穆长情一块儿来围观。
穆长情倚在门口,一副看戏的姿态,他还抓了一把瓜子过来。
魏胤池死盯着后头的尉迟星纪,肯定是尉迟星纪给云溪出的馊主意,想让他当众出丑。
尉迟星纪一对上他冰冷的眼神,默默躲到了穆长情身后。
“怎么样,好看吗?”
魏胤池看着云溪天真烂漫的笑脸,实在不忍让她伤心,便假笑了一下,实力演绎了皮笑肉不笑,他昧着良心点了点头,肯定了云溪。
“等会儿穆长情帮你换完药之后试试吧。”云溪替他做了主。
穆长情想着自己到底能不能做魏胤池穿红挂绿的第一目击人。
魏胤池摩挲着那件红色的袍子,他与云溪的大婚之日,是他头一次穿红衣。
“好。”他应了云溪的话。
“把他们都支出去,我穿给你看。”魏胤池不愿让人围着拿他拿当猴耍。
“丑媳妇早晚见公婆,你迟早要穿出来的,况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云溪说这话时看着尉迟星纪,而尉迟星纪被她盯得已经心虚了,不敢抬头。
魏胤池一看云溪纯真的眼神,就知道这话是尉迟星纪有意教她的,罪魁祸首就是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躲在穆长情身后缩了缩。
而穆长情挺直着腰杆,多亏了眼睛上的一条玉带,如同他的遮羞布一般,让他可以假装瞎子,无论是谁的眼神都可以应对自如。
“我来换药吧。”见气氛凝固,穆长情赶紧暖场。
魏胤池闪躲,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可他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人之力,拗不过三人合力,云溪也参与其中,他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换完药之后,云溪赶紧拿着那件大红色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恐怕是要让各位失望了。
一身红衣穿在魏胤池身上非但不丑,还多了几分邪魅,他因受伤,未将衣衫系起来,隐隐约约露出了白花花的肌肉。
他侧躺在床上,一手支在耳后,撑起一条腿,肆无忌惮地敞开着衣服,墨发如瀑,真是一张妖艳美男图。
抛开了往日的清清冷冷,云溪觉得他此刻像个摄人心魂的妖孽,加上他微微挑眉的动作,让云溪不敢看他灼热的眼神,双眼只能在他的裸露的胸膛和腹部流连。
尉迟星纪着急向前几步,挡住了云溪看魏胤池的目光,嘴里不停念叨着:“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云溪听着尉迟星纪念念叨叨,像只围在她身边觅食的蚊子一般,她从尉迟星纪身后跳出来。
“真不错,尉迟星纪你眼光挺好。”云溪拍了拍尉迟星纪,无意之中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穿红衣也别有一番风味,如同待嫁的姑娘一般。”云溪夸奖。
魏胤池听见这样的形容之后,手一抖,嘴角一抽,他看了眼自己这身浪荡的装扮,如何像姑娘了,他用手将袍子又掀开了些,哪个小姑娘会袒胸露乳?
最讨厌别人说他女气。
他将怒火全都转移到尉迟星纪身上,他袖子一甩,一个瓷杯就飞了出去。
穆长情头一歪,瓷杯就朝着尉迟星纪砸过来。
尉迟星纪慌乱中伸手一接,虽说魏胤池算是缠绵病榻,但力气却丝毫不减,尉迟星纪差点没接住被砸了他最在意的脸。
不过接到了又怎样,这杯中居然还有热茶,泼了尉迟星纪一脸,尉迟星纪还喝到了一小口残茶。
他抬起袖子,擦干了脸,双手举着茶杯,轻放到一旁的桌上:“何必和杯子过不去,碎了要赔钱,胤池兄恐怕身无分文,只能将人抵在这里了。”
“哼。”魏胤池与他无话可说。
“别闹了,你也少说几句,没看见人家是病人吗?”云溪斜眼望了尉迟星纪一眼。
“明明是他先动手的,还不让我动口,天理何在啊!”
云溪向前几步,坐在魏胤池床前,说着:“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尉迟星纪有一肚子苦水要吐,如今又被冠上了小人之名,他伸出一只胳膊,架在穆长情肩膀上,这里,也就穆长情对他最好了。
穆长情肩膀一躲,拒绝了尉迟星纪的亲近。
“我累了。”魏胤池眯着眸子,慵懒地扫了扫房中多余的二人。
“我们出去,不要影响病人休息。”云溪转身就要走。
“你留下。”魏胤池动了动搭在床沿上的手,精准无误地抓住了云溪荡在身侧的手,云溪一愣,回头与魏胤池四目相对。
“嗯?”他微微拧眉,墨染的黑眸如同一潭幽静的湖泊,云溪一头扎进去,便忘了回来的路。
云溪将门关好,这门得让穆长情掏钱赔偿。
“云溪,我茶喝多了。”魏胤池旁敲侧击。
“刚好我买了酸梅汁,换换口味。”云溪说着就要去拿。
“我的意思是,我要……解手。”
“方才你怎么不说,我让尉迟星纪扶着你去,现在……我去叫他。”云溪手足无措。
“等等,你只需将我扶过去,我自己进去。”万一尉迟星纪整蛊他,还是找云溪比较保险。
云溪被他叫住了,那就依了他吧。
云溪在他床前蹲下。
“你是要背我啊?”
云溪点点头。
“我又不是被人砍掉了腿,放心,你夫君走路还是走得稳的。”就是路上缺个伴。
“那你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吧。”云溪思索着魏胤池可能缺一根拐杖。
两人一摇一摆地下了楼到了后院,云溪当了一路向导,终于将他送入了茅坑。
云溪看他向前走的那几步,倒是比她扶着他时走得好多了。
第九十二章 月出皓兮
“啊——流氓!”
一个大娘从茅厕里大叫地冲了出来,与云溪撞个满怀。
糟糕!云溪不小心将魏胤池带进了女厕里。
她两步并一步,匆忙跑上前去,看见魏胤池一脚刚踏进去就僵在了原地。
他也是缓冲了好久,才慢慢扭头:“故意的?”
云溪看着他唇边漾起隐忍的笑容,咬了咬下唇,这次的确是她坑害了魏胤池。
“我扶你去隔壁。”
魏胤池不爽地将身上的重量全都压在云溪的身上,云溪一下没站稳,伸手扶了一把墙,借了些力道。
她终于明白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上有多痛苦了。
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两个中年妇人结伴来解手。
“阿凤刚才和我讲,她来解手,在里面碰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流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还想对她图谋不轨,据说那流氓虽然浪荡了一些,长相倒是绝伦。”
“那这茅厕,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进吧,要是他还在里面,我们也能一饱眼福,啊,不对,为民除害。”
完蛋了,魏胤池的名声算是让云溪败光了,她掩面,欲哭无泪。
不一会儿,魏胤池就从里面出来了,巧了,两个中年妇女刚好赶上。
“你看你看,阿凤说的不会就是他吧,一身红衣,长得又帅,是他无疑。”
“又高又帅,这年头的采花贼这么高质量的吗?”
云溪离她们近,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采花贼,那是我丈夫!”她气鼓鼓地说道。
两个妇人满脸写满了可惜,原来名草有主了,这小姑娘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也不是她们这种半老徐娘能及的风姿,她们窃窃私语地识相跑了。
魏胤池慢吞吞地走到云溪面前,顺势往她身上一搭。
“你一个人走路不也走得挺自然的?”云溪不明白他来解个手还要拖家带口。
“我好像得了个病。”
“什么病?”
“我一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亏得云溪还一本正经地询问他,她顺手弯起手臂,用手肘轻轻戳了魏胤池一下。
“嘶,好疼。”他直接弯下了腰。
“你别碰瓷,我只是轻轻地推了推。”云溪眨着眼睛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现在弱不禁风,怎么还经得起你这么一推?”他捂着伤口,面色痛苦。
云溪的慌乱撕破了伪装的镇定。
“快,我扶你去床上躺着,明日我上街替你买个夜壶回来,这样就不用每日这么辛苦地上下楼了。”云溪真是话不惊人语不休。
夜壶,大可不必。
“我感觉稍微好些了。”魏胤池将演技收敛了些。
“那便好,那便好,我们赶紧上去。”
一路上,魏胤池觉得客栈里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怪异,他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凌厉的眼神一扫,看热闹的众人不寒而栗,纷纷低头各忙各的。
“哟,红衣流氓来了。”尉迟星纪在门口已经恭候多时了。
想不到解了个手,魏胤池误闯女厕的事迹已经闻名全客栈了,云溪拍了拍脑门,向尉迟星纪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尉迟星纪卖云溪一个面子,摇着扇子看好戏。
魏胤池卧病在床这几日处处不如意,多半是因为尉迟星纪总与他作对。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云溪一人趴在窗口,撑着下巴,举头遥望天上的皎月,愁之一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也许,她想家了。
可是家在哪里?
自她四岁起,就没有了亲人,没了亲人,何以为家?不过是暂居的寄居地。
有些想荣姑姑了,不知道她在将军府还好吗?
将军府,或许是最像家的地方,在那里,她也算安宁地度过了一段时日。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夏夜的风沾染上了月色的寒气,她双手抱紧了自己,十指在臂弯上搓了搓,找回了一丝温暖,她向窗外微微探出了身子,正欲伸手关窗,旁边的窗户却被人推开,窗口露出了紫色的衣角。
晚风一吹,一条玉带随风扬起,在空中如同一条白龙,它与风缠绵蹁跹,商议一起去远方,却缠上了突然伸出来的手。
那只手白皙纤瘦,月光笼罩之下如同白玉,像他的主人一般易碎。
窗口探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今夜的月亮是什么颜色?”他望着月亮,目不斜视。
云溪偏头看着他的侧颜,他红色的眸子如同琉璃一般,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
“月出皓兮。”云溪答道。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穆长情慢慢转过头来,对上云溪的眼睛,好似这些话是讲给她听的一般。
云溪慌忙转头不再看他,痴痴地瞧着月亮。
“天上原来不是血月。”他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一样。
他眼里的月亮永远都是一弯红月,人说月光皎洁,可他看见的是一抹鲜血,晚上,就是笼罩在血光之中。
“云溪,小心着凉。”魏胤池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将一件衣服披在了云溪肩头。
“今夜月色真美。”他看了一眼窗外,视线重新落回云溪身上。
“只是,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他意有所指。
云溪匆忙拉上了窗户:“自然是属月下之人。”
“我只想是我的,不要见者有份。”魏胤池目如朗星,黑发一泻而下,一步步向前,将云溪堵在了他与窗户之间。
云溪猝不及防,唇上就贴来了冰凉之物。
她的双手被魏胤池的大掌紧紧锁住,高举过头,按在墙上。
他的另一只手游走在云溪腰间,向上便拨弄她背上的蝴蝶骨,手掌刚向下一分,云溪就推开了他:“我今日没有与你调情的兴致。”
云溪这句凉薄的话让魏胤池黯然神伤。
与他没有,与穆长情便有?
他心里疯狂地嫉妒,云溪的若即若离让他心中不安,他担心有一天云溪会离开他,他怕他的怀中之物被人抢了去。
他想将她的心不留空隙地全都占满,不仅如此,他还想将她的人捆在他身边,让她无处可逃。
魏胤池日日都在克制自己占有云溪的欲望,可每一次克制,仿佛都化作了占有欲的暗涌,越积越多,暴发的那一天好像指日可待。
第九十三章 我的回答
另一头的穆长情吃了个闭门羹,久久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好似它从未打开过一样,隐隐约约听见了云溪与魏胤池的对话,他对着月亮将玉带系好,月亮啊月亮,什么时候才能将银光照到我的床头?
他关上了窗户,不见月亮,不见佳人。
“我说话重了些,只是今夜莫名感怀。”云溪后知后觉,缓和情绪之后向魏胤池说明。
“无碍。”他只是在等一个回应,等得太久了。
“你懂我想要的是什么吗?”魏胤池习惯性地坐在桌前倒茶。
“你想要……什么?”云溪一脸迷茫。
“你总是把我的话忘得干干净净,我才要时不时聊表心意。”他抿了一口茶,垂眸盯着杯中茶叶,浮浮沉沉,犹如云溪在他身边却若即若离。
云溪眼底透露着方才的哀伤,化为了利剑,狠狠刺入魏胤池的胸口。
他觉得,心痛。
“我……”云溪支支吾吾,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自己对魏胤池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回想起血海之中,他一剑刺进胸口,鲜血迸溅,她心如刀割。
长生客栈之内,他一口血染红了白衣,却死死揽着她,让她躲在他的怀里,让她看不见鲜血淋漓的样子,看不见他狼狈的样子。
时间倒回,停驻在泠香殿的院前,红了半边的枫树之下。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只是不通情事的云溪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心意。
“我困了。”她选择装傻逃避。
却让魏胤池跌入了深渊。
他依旧垂着眸子,可是,眼眶泛红,隐忍不甘,还要强装镇静。
他不再言语,暗自和手中的瓷杯较劲。
片刻,他起身来到床前,桌上的杯子却突然四分五裂,将云溪吓了一跳,她偷瞄了一眼魏胤池,他生气了?
魏胤池头也不回,默默上了床,侧卧在床边,与云溪相距甚远。
云溪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肩头,可还是胆怯地收了回来,将手揣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干脆背对着魏胤池。
魏胤池闻声心灰意冷。
可他明明感觉到云溪对他的在意,她却接二连三地逃避。
一夜无梦,但两人睡得很不踏实,连同隔壁的穆长情也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睡得最香的莫过于尉迟星纪了。
“启程吧。”穆长情一早就将他们喊了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踏上去雪扶山的路。
几人最终在北方的边陲小镇歇了脚。
这里的人都靠着打渔为生,海边风吹日晒,这镇上的人多半都是黝黑黝黑,剩下的也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少有云溪一众人那般的白肤色。
他们见到外人觉得新奇,云溪看着他们也觉得新奇,他们便互相打量,彼此揣测。
他们住下的这家客栈倒是别致,就在海边,推窗就可以面朝大海。
这镇子上最白的应该属这家客栈的掌柜。
是个女子,双十年华,父亲早逝,她一人撑起了父亲留下来的客栈,靠着一点微薄的盈利,养活了病床上的母亲。
客栈的生意日益惨淡,她快要抓不起药了,这几日,她在钻研如何打渔,实在没钱了,她还可以另辟蹊径,干打渔这一行。
在镇上,女子打渔前所未见。
云溪觉得她可怜,就要穆长情多给他些钱。
穆长情严词拒绝:“世上可怜之人那么多,若是让我挨个施舍,我岂不是要变成世上最可怜的人?”
“既是相遇,那就是缘分,你何必斤斤计较。”云溪伸手就要去扯他的钱袋子。
他一把握在手里紧紧护住:“这并非斤斤计较,而是原则问题,不给就是不给,求我也没用。”
云溪抢夺无果,就直奔楼上抢夺房间。
“公子不必觉得为难,胭脂是通情达理之人,也是百折不挠之辈,绝不受嗟来之食。”名唤胭脂的姑娘轻声细语。
穆长情并未多理会,只是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付了该付的钱。
胭脂望着穆长情离开的背影出了神。
还是尉迟星纪在她眼神打了个响指,才将她的神叫了回来。
穆长情看着就像有钱人,怪不得尽管对外他是个瞎子,可还是有不少女孩对他投怀送抱。
云溪到了房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窗户打开,趴在窗口看大海,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海,原来海天一色是这副情景,远处看得不真切,在烟雾缭绕之中,似乎真的有一座朦朦胧胧高山在遥远的天边。
日薄西山,整座小镇都被余晖镀上了金光,连同海浪一块儿波光粼粼。
很是浪漫。
魏胤池与云溪的关系也因为这温柔的落日而有所缓和。
看着云溪趴在窗边,他也踱步窗前,身子慵懒地靠在了墙上,歪着头看落日,看落日下的云溪。
看不透她的心思。
“在想什么?”他淡淡地开口。
“想海的另一边是不是另外一个世界。”云溪留恋地看了一眼大海,转头却陷入另一片幽深的海域。
魏胤池的眼眸在昏黄的余晖之下呈琥珀色,细看之下仍旧可以窥见藏匿起来的墨色。
“也许是月亮的栖息地。”
你若不信,就陪我在这等到海上生明月的那一刻。
云溪倏忽之间,踮起脚尖,抓着魏胤池胸前的衣服,一吻落在他的唇间,又快速地离开,就像一切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我的回答。”云溪的视线抛向远方。
“只是我还需要适应的时间,我还没有搞懂我的心是怎么回事。”
“我等你。”有了确切的回应,魏胤池的心终于不必日日忐忑。
楼下散步的穆长情抬头,刚好撞上了这样的场景,窗前的剪影在夕阳之下甚是温柔,却在穆长情心上划了一刀。
他暗自捏紧了拳头,唇角却苦涩地扬起,他永远把痛放在心里,把漫不经心放在面上。
云溪与魏胤池不是同一类人,她终有一天会明白,她在人群中多么格格不入。
而他,是她最好的归宿,因为他们同病相怜。
“长情,何事困惑?”尉迟星纪从他身旁走近。
穆长情明明将自己的心事都封存了,他又怎会抛开美景谈琐事?
第九十四章 格格不入
穆长情转身面朝大海,迎着落日,他不必眯眼,眼上的玉带帮他挡下了不少刺眼的光芒,过滤下的只剩温柔的余光。
“无事,欣赏美景罢了。”
“远处的高山就是雪扶山吗?”尉迟星纪用扇子指了指远方。
“正是。”
“我听过一些传闻,既然这座山无人踏足,为何你还要一路向北,来这边陲小镇?”尉迟星纪问道。
“别无他法,形势所迫,与云溪公主为敌的是皇上,总不能再回京自投罗网。”穆长情笑了笑。
“为何偏偏是雪扶山,不能跟我会南夏呢?”尉迟星纪开玩笑。
穆长情不再说话。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雪扶山,可能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条玉带,蒙上的不只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心。
当他看到云溪,他不再孤独,世上有同他一样的人,但凭什么,她还可以重回人群,而他还是原地踏步。
不对,她还是不合群的,被人排斥,被人追杀,也许在雪扶山,她才能卸下防备,他也可以当一个重新拥抱世界的普通人。
“若有一天,你觉得无处可去,来南夏吧。”尉迟星纪塞了一块令牌在穆长情手里,上面刻了一个星字,沉甸甸的,落在穆长情手掌心还带着尉迟星纪的体温,似乎是他在手里握了许多,为递出这块令牌做足了准备。
“有了它,保你在南夏一路畅通。”
“多谢。”穆长情在手里把玩着这块令牌,兄弟的关心,他收下了,只是恐怕只能留作念想了。
“收好了。”这世上仅此一块。
尉迟星纪从他手上抢过令牌,塞在了他的腰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红,明日绿。
魏胤池总过着非红即绿的生活。
就像荷花一开就是红,荷花一败就是绿。
翌日,魏胤池就拖着这件墨绿色的长袍出来了,如此华美,他走在海边,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大伯,这船可以开到那座山吗?”云溪指着远处云海之中的雪扶山问正在收渔网的老伯。
“开不到,开不到,我年纪大了,没有这能耐。只是你们为何要去哪儿?听说附近烟雾缭绕,极易迷失方向,有不少人有去无回,就算能回来,也只是一具白骨了。”大伯摆摆手,不接这单生意。
“我们一众人爱好探险,越危险的地方我们越是向往,这镇上真的无人可以开船过去吗?”尉迟星纪问。
“倒是真有那么一人。”大伯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大伯口中的此人不下海已经好几年了,请不请得到他也看天意。
他们七弯八拐地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敲了敲老旧的木门。
可是无人应答,穆长情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想要一脚将门踹开。
魏胤池一脚拦下了他。
“你疯了?我们还有求于人家呢?”云溪真是恨铁不成钢。
门一下子从里边被打开了。
走出一个脸部被烧伤的中年男人。
“忘忧?”他望着云溪脱口而出一个旧人的名字。
云溪还没听清楚,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不对不对,我老糊涂了。”
“伯伯,我们有事相求。”
“除了出海,什么都好说。”他自顾自地进屋,云溪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屋。
“可我们只想出海。”云溪说道。
“那此事就不便多谈了,怒不远送。”他也是个倔强之人。
“你是不是知道雪扶山上有什么?”云溪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路。
“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出海罢了,我惜命。”他绕开了云溪。
一众人只能折返。
云溪垂头丧气。
“有没有觉得他的那半张脸有些眼熟?”
经魏胤池这么一说,云溪也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们回去打听了一下,那伯伯住在这儿有些年头,曾经举家搬离,十多年前回来时就他一人,脸上还多了烧伤。
只是他搬离的时间太长了,镇上的人都不记得曾经有这号人的存在,更别说还记得他姓甚名谁了。
他沉默寡言,其貌不扬,镇上与他搭话的人不多,但他是镇上公认开船开得最好的。
“他为何不载我们呢?”云溪嘟囔。
“实在不行,我来开船。”魏胤池揽下了活。
“你会开船吗?”云溪一脸惊讶加质疑。
“不会,我学呗。”
“你想要在这儿学上几年?长情兄的钱都要花光了,你就打渔多赚些银两好供我们生活。”尉迟星纪一手搭在魏胤池的肩上。
魏胤池嫌弃地拍开了他的手,他的胳膊一动,转了个圈,落在魏胤池的另一个肩头,就这么踮着脚揽着他。
“别跟我勾肩搭背。”魏胤池冷冷地说着,躲开了牛皮糖似的尉迟星纪。
“咱们也是共生死的好兄弟了,有你这么嫌弃人的?你说是吧,小溪?”尉迟星纪在魏胤池那儿讨不到便宜,就要去和云溪搭话。
“小溪?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叫我老婆?”魏胤池原不同他争,如今小孩子脾气上来了,非要和尉迟星纪打一架。
“别吵了,别吵了,打伤了又是一笔医药费,你们也得先问问穆长情的意思。”云溪又来当这和事佬。
倔强的伯伯一边抱怨着这群人走了竟然不关门,一边背着手去关门。
忽地瞥见了地上的一方丝帕,里头还包裹了个物件。
他将丝帕捡起,展开,里头包着一只簪子。
扶桑花簪。
在他昏暗的小屋里居然熠熠生辉,泛着血色的红光,似乎有灵性一般。
他想起了开满扶桑花的院子。
他皱起了眉,眼皮耷拉,盖住了本就不大的双眼,他有意闭眼,让眼泪在眼眶打转,也不让它纵横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
千不该,万不该,他竟然好奇海那头的雪扶山。
他咬紧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牵扯着脸上褶皱的皮狰狞万分。
这簪子的主人应该是今天来的那个小姑娘,她长得,太像忘忧了,但忘忧从来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一儿半女。
倒是烟萝。
只是不知那女孩还在不在世上,他已经不问世事好多年,只想要苟且在一方小天地里,安度余生。
待他歇了一会儿,喘上一口气,再把这是非之物还过去,留在眼前真是碍眼。
第九十五章 平安香囊
伯伯将扶桑花簪重新包好,放在桌上。
端出来刚出锅的几个简单的小菜,和着早晨剩下的白粥,吃得津津有味。
如今他不再下海,就没了营生的活儿,好在此处打渔的人多,他就在家做做渔网拿出去卖,挣得不多,但他也不用养家糊口,随便粗茶淡饭对付着就行。
说来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心酸。
他竟然一个亲人也没有。
他扒了一口白粥,宏图壮志还不如就此蹉跎一生。
若他从前不利欲熏心,他也有儿女承欢膝下,也能纵享天伦之乐。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吃完饭,他抬起残羹剩饭,袖子竟然扫落了桌边的扶桑花簪。
他一惊,连忙放下了碗筷,蹲下来查看簪子有何损坏,慌乱之中,手指被碗上的缺口划了一道小口子,他皮糙肉厚并未察觉。
好在这支簪子争气,不然他也赔不起。
他用手指抹掉簪子上的灰尘,鲜血误染上了暗红色的簪子。
簪子瞬间没了黯淡的外表,取而代之是丹朱之色的明艳,其中的血色如同会流动一般,他甚至觉得这玉本就是被灌了血的。
灌了血……
他匆忙进了屋,翻箱倒柜,终于在箱底找到了那块玉。
它普普通通,积了灰,像一块朽木。直到他用带血的手指抚过,它才晶莹剔透,美艳绝伦。
他双手颤抖,将两块玉放在了一起,色泽居然一模一样,在他黑暗的小屋里流光溢彩。
午后,他收拾好情绪,紧握着那支簪子去找云溪了。
不知云溪落脚何处的他只能四处打听,终于在海边的客栈里找到了她。
云溪惊喜:“你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你的簪子落下了。”他抬手,将丝帕包裹的簪子送到她面前。
云溪迟钝地接过,原来只是来还簪子的啊。
她脸上的喜悦烟消云散。
“我答应你了。”
云溪一听,比方才还要惊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张,但总归结果皆大欢喜,魏胤池也不必辛苦当学徒了。
“何时出发?今日?明日?”云溪激动。
“明日是个好天,就明日。”
“好!聊了这么久还没问您怎么称呼呢?”云溪后知后觉。
“我姓古,就叫我古伯吧。”
“我叫云溪。”
云溪……姓云?云可是国姓,他记不清烟萝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了。
他试探地开口问了问:“你是,燕王的小女儿?”
“正是。”
古伯眼看着就要跪下来,嘴里喊到:“参见郡主。”
云溪赶紧扶住了他:“受不起受不起,您折煞我了,同他们一样叫我云溪就好。”
从来没有人叫过她郡主,但按着礼数,她应该被封郡主,可偏偏皇上硬生生给了一个不合情理的公主名号,真是惹人耻笑。
“是啊,燕王府都是一片废墟了,何来郡主一说,至于公主这名号,咱们云溪也担得,毕竟在小爷心里,云溪应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尉迟星纪摇着扇子风流翩翩地来,悠闲自得地坐下。
“这昏君……”古伯捏紧了拳头。
“什么?”云溪只看见他愤恨地表情,未听清他骂了句什么。
“啊,没什么。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卯时,海边碰头。”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既然明日出海,那要筹备的东西颇多。
“等等,古伯,可否问问您的名字?”魏胤池叫住了他。
“古月。”他抛出简单二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古月,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为什么他的脸有些眼熟?
尽管他的脸大面积烧伤,连半边头发都被烧得所剩无几,可还是扑面而来得熟悉,单看这张脸,总觉得该是个坏人,可他言语之间又并非凶神恶煞。
魏胤池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若他身在朝堂,他应该能认出来吧。
“你们要出海?”客栈的女掌柜闻讯前来确认。
“是,就在明日,这几日多亏了胭脂姑娘的照拂。”云溪算是与胭脂道别。
“出海的人,许多都有去无回,你们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不要命了?”胭脂的眼神落在云溪身后的魏胤池身上。
“这一次,非去不可。”云溪回答。
“既是去意已决,胭脂再多的挽留也是无用功,我做了一些平安香囊,你们带在身边,存个好兆头。”她将一个香囊递给云溪。
另一个攥在手心,绕过了云溪走到魏胤池身后:“公子,这是赠予你的。”
她倒是自来熟地扒开了魏胤池的手,将平安香囊放在他的手心。
魏胤池皱着眉头抽走了自己的。手。
胭脂又去别的房间发香囊了。
但只有魏胤池一个是新绣的,图案也与其余几人的不一样,里头放的是她向菩萨求的姻缘符,与棉花混在一起,这自然不能告诉他。
但她没有明说,几人也不知道,只当她绣得花样多。
胭脂第一眼就看上了魏胤池,众人都以为她盯着穆长情发呆,实际上却是看魏胤池看呆了眼。纵然他一身艳俗的红衣,也掩盖不住他如玉般清冷的性子,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唯独对身旁的女人不一样。
她也是女人,也不差姿色,怎么说也算镇上最美的姑娘,凭什么不能是她?
“为什么你的香囊比我的好看许多?”云溪捏着自己手里的香囊问魏胤池。
“你喜欢?拿去好了。”他不稀罕一个小小的香囊,将它扔给了云溪。
“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那你收着吧。”魏胤池只想身边留着云溪的东西,比如这条发带。
白色的发带还在他手腕处绑着,之前染了血,他心痛万分,偷偷洗了好久,才将上面的血迹洗干净。
“那我替你保管了。”云溪将两个香囊串在了一起,好好收了起来。
“你怎的有两个?”尉迟星纪来的时候,她正在系绳子。
“他的那份也给我了。”她下巴朝魏胤池努了努。
“既然如此,那也收下我的这份吧。”
云溪拒绝,尉迟星纪不由分说地硬塞给了她。
穆长情直接把香囊甩在了桌上,转身就走。
云溪受宠若惊,一个人有了四个香囊,握在手里倒像是烫手山芋。
人家姑娘好好的心意,被她一句话糟蹋了。她将香囊收了起来,千万不能让胭脂看到。
可好巧不巧,晚饭的时候,那串香囊从她的袖子里滑了出来。
她弯腰去捡,被一只玉手捷足先登。
胭脂长长的指甲掐着那只最漂亮的香囊,脸上还是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她双手奉上。
“他们怕出门在外,将香囊弄丢了,就都交给我保管了。”云溪连忙解释。
“姑娘若是喜欢,我再多送姑娘几个。”
她这话说得好似她有多喜欢才有意要抢别人的一样。
“不必了。”云溪不想与她绕弯子了,收了香囊继续吃饭。
胭脂直直地立在桌旁,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伺候人的丫鬟。
她忘了她本来就是这么个角色。
第九十六章 出海之日
夜里,云溪已经熟睡,魏胤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窗户里一跃而下,无声地落在院里一处隐蔽的地方。
“何事?”
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开口说:“皇上要你一月后亲征辽南。”
他现在人在北境,这么急地就要将他调去最南边了。
魏胤池冷笑一声。
“身边有没有钱?”
“啊?啊?有有有。”他没料到堂堂将军居然问他要钱。
他掏出了一袋银子,递给了魏胤池。
“还有吗?”
“没……没了。”他捂紧了腰间的钱袋子。
“撒手。”魏胤池轻而易举地将他手里的东西抢走了。
“回去找将军府报销。”他撂下一句话就飞身而起,回到了房间。
他看了一眼云溪,她睡得像一只小猪。
有了钱,他就不必憋屈了。
魏胤池提早了一个时辰起来,带着钱,到了镇上的成衣铺,外头还一片漆黑呢,他就将掌柜的敲醒了,连带着周围一圈的住户都被他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掌柜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往窗户外一瞧,天还黑着呢,到底是谁扰人清梦?
他气愤地开了门,上下打量魏胤池,抬头触及到他生人勿近的眼神之后,吓得连忙低头,一低头恰好无梦剑入了他的眼。
此人,凶神恶煞,还带了武器,他手忙脚乱地关门,这尊大佛,他接待不起,他心中为刚才不耐烦的语气懊恼,真怕他一个不高兴将他的头砍了助兴。
魏胤池长剑一横,撑在两扇门中间。
“我来买几套衣裳。”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
“大侠里边请,随意挑,小的方才多有失礼,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聒噪。”
掌柜的立马闭上了嘴,弯着腰跟在魏胤池身后,替他拿着选中的衣裳。
片刻后,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若不是他最后实实在在地掏了钱,掌柜的还以为自己的铺子要被打劫了。
魏胤池抱着几套衣服,一路上,心情甚好。
终于可以告别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了。
卯时,一众人按时赴约。
“咦,你这是哪来的衣服?”云溪围着魏胤池转了一圈,发现他今日有所不同。
他哪儿来的这套蓝白相间的衣裳,这会不像沾花惹草的风流公子了,倒是有谪仙那般的仙气了。
“自然是买的。”
什么?云溪赶紧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还是当初穆长情给的没花完的,里头一分不少,那他是哪来的钱?莫非直接偷了穆长情的?
尉迟星纪也赶紧清点了一翻自己的钱袋子,放心地收了起来。
“人都来了吧,那我们准备启航了。”古伯指着那条不大不小的船说道。
一众人纷纷上船,古伯手脚麻利地解着船上的绳索。
“等等!等等!”远处传来姑娘的叫喊声。
她跑近了,众人才看清来人是胭脂。
胭脂跑得头发凌乱,气喘吁吁,扑了粉的小脸也花了。
但船已然已经脱离了绳子的束缚,等不得她了。
谁知她竟然纵身一跃,一半身子扑在船板上,另一半身子悬空,风影见状将她拖了上来。
“听闻各位要前往雪扶山,可否载小女子一程?”
她如今这一出,载也得载,不载也得载,还能让她半路跳海不成,她这话不是明知故问?
昨日还劝阻他们别去呢,今日就变了卦,还自己跑来了,这不是让众人为难吗?
古伯没有说话,他着实不喜欢这种临时变卦的麻烦女子,要知道出海此事非同小可,况且到了雪扶山周围,还另有劫难。
陈霆也因这事留在了镇上,没有随他们下海。古伯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但被胭脂给搅和了。
“坐吧。”只有云溪无可奈何地给她腾了个位置出来。
“你家中不是还有重病的母亲吗?此次出海不知历时多久,你怎么就撇下你母亲了?”云溪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蹚这次浑水。
“我……母亲……昨夜没能挺过来……”她呜咽着说完,就哭哭啼啼起来。
云溪给她递了一张帕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
“只因我的哥哥曾经出海,再无音讯,胭脂郁结在心,也想要一探究竟。”胭脂缓缓将她的来意说明。
“出海之事本就难以预测,出海之人早就将命交到了大海的手里,若是每个出海遇难者的亲人都像姑娘这般纠缠,那我岂不是要雇上好几艘船?”古伯迎着海风,大海唤醒了他血液中的沉睡的那一部分,他此刻连声音都大上了好几分。
胭脂听在耳朵里却像是故意斥责她一样。
“是胭脂的错,胭脂对不起各位,这就随哥哥而去。”她说罢就要跳海。
穆长情倒是想看看若没有云溪的阻拦,她是否会真的跳入海里。
“不如放了人家姑娘,让她一家下去团圆得了。”
这话一说,连胭脂都是一愣。
这小公子的嘴真是毒得很,古伯摇着桨,偏过头去忍不住笑。
“穆长情,你这说得什么话?胭脂姑娘又没有哪里得罪你。”云溪看着胭脂受人排挤,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她同情心泛滥,帮胭脂多了几句话。
一出戏之后,胭脂安安分分地坐在一边,用帕子轻轻抹着眼泪。
魏胤池听着心烦,干脆移步到了甲板上,看看海上的风景。
没站多久,胭脂竟然阴魂不散。
“公子是第一次来海边吗?”
“嗯。”那是不可能的,他走南闯北,怎么可能没见过海,只是不愿多言语,就随意敷衍了事。
“公子来时受了挺重的伤,是遭了仇家追杀吗?”
“嗯。”
纵使魏胤池已经表现得极度不想理会她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搭话。
“你瞧,胭脂姑娘和魏胤池走在一起,是不是郎才女貌?”云溪随尉迟星纪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魏胤池和胭脂在外头卿卿我我的。
其实两人相距甚远,只是从云溪的角度看过去两人比肩,甚是亲密。
“小溪不必伤感,这里有我和你天仙配呢。”人要脸树要皮,尉迟星纪两袖清风连脸面都不要了。
云溪只是移开眼,魏胤池还向她表白呢,哼,男人,都藏了三妻四妾的心思。
“夫人那几日对公子百般照顾,公子卧病在床的那些日子,夫人日日端茶递水的,鲜少有时间在楼下与其他两位公子相谈甚欢,公子对夫人百般疼爱,真是羡煞旁人,胭脂从小命苦,家境贫寒,遇见了心仪的公子只配抬头仰望,不像夫人,有那么好的福气。”胭脂上演了一场独角戏,说着说着,便梨花带雨。
随便一个男子都该转身抱抱她,安慰她吧,可魏胤池像根木头,竟然还能坐怀不乱。
“哎呀!”胭脂假意崴了脚,往魏胤池身上倒。
魏胤池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就要拔剑,幸好收住了,剑未出鞘,胭脂就倚在剑身之上,一手还抓着魏胤池的袖子。
第九十七章 海上精怪
“快看啊,云溪,他们抱上了。”尉迟星纪赶紧拍了拍正在摸手的云溪。
胭脂仿若余光看到云溪抬头一般,顺着他的剑,腰肢扭动,便滚进了魏胤池的怀里。
魏胤池如抱了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撒手,胭脂在他身边站稳。
魏胤池往云溪的方向看了一眼,云溪早早撇开了视线,魏胤池只当云溪没看到,怎么会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呢?又或许,云溪就算看到了,也不在乎。
“今日,要在海上过夜了。”古伯叹道。
算算时辰,此时艳阳高照,应是午时了。
云溪特意早上多吃了些,到午时也不算饿,如今船上多了一个人,她就分出了自己的干粮给胭脂。
“多谢姑娘。”胭脂道谢,笑颜如花。
可一转身,她就一脸阴霾。
“前面一片海域有些古怪,夜里若是有人问你们些什么,你们只需如实回答就好。”古伯叮嘱。
“有人?什么人?”云溪不明白。
“海上的精怪。”
“这些神神鬼鬼的,真的存在吗?”想想自己是异族,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古伯就算家里再怎么揭不开锅,也买了最好的香,拜了拜龙王,望他这几日不要动怒。
胭脂不以为然,这么多人在一起,况且还是会武功的男子,能有什么事?
黄昏,在海上漂了一天了,云溪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她站起身来,眼前一黑,向后倒去,被离得最近的尉迟星纪接在了怀里。
魏胤池恨自己离云溪的那几步距离。
“怎么了?”魏胤池冲上来,将云溪揽到自己怀里。
“晕船了吧。”古伯载过的人多,不少人在海上水土不服。
“长情,给她把把脉。”尉迟星纪点名。
穆长情搭上云溪的手腕。
片刻后,他展开了满是银针的针包。
云溪并没有晕倒,只是觉得有些恶心,拧着眉头睁开了眼睛,一排晃眼的银针让她有些害怕地眯了眯眼。
“我……没事,不用扎针,不麻烦了。”她攀着魏胤池的手臂就要站起来。
腿一软,居然又倒下了。
“看来是非扎不可了。”尉迟星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魏胤池也附和:“穆长情,动手吧。”
云溪被三个男人团团围住,觉得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她的腿软明明就是被银针吓出来的。
“我……”云溪话还没说完,穆长情便快准狠地扎了一针在她的穴位上。
还好,还好,她觉得全身通畅了不少,她缓缓地朝穆长情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是对他医术的肯定,但当他再拿起一根银针之后,云溪心中又开始发怵。
一针扎在头顶。
云溪头上扎了两针,她感觉自己像长了两根犄角一般,肯定很搞笑。
“散开些,给她通通风。”穆长情头一次那么有话语权,两个男人竟然都乖乖听话。
胭脂在甲板上看着三个男人通通围着云溪。
她真是不知道云溪到底哪里好了,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胭脂姑娘,回头是岸。”古伯劝了她一句。
胭脂立刻换了一副脸面,笑着向古伯道谢,心里的白眼却翻上了天。
入夜,纵使海上一望无际,却让人有幽闭之感。
云溪晕船的感觉稍微见好,又要面对令人窒息的黑暗,真是应接不暇。
忽然一阵阴风席卷,云溪再放眼望去,如同置身忘川,而古伯摇着船,如同忘川撑船的老头。
云溪分不清自己是在海上,还是在地狱。
耳边一阵清脆稚嫩的笑声由远及近,她一低头,看见脚下的船板上留下了一串潮湿的小脚印,还没有她的手掌大。
恍惚之间,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耳畔响起了一个小孩的声音,在无声的暗黑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云溪想起了古伯说的如实回答,可她怎么会知道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叫什么名字。
更何况这船上只有他们几人,哪来的孩子?恐怕只有海上的精怪了。
她身后虽然是孩子的声音,却从她头顶传来,似乎是个比她高了许多的人,而且眼睛上的一双手几乎盖住了她的脸。
她沉下心来思考,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种清冽的香味她再熟悉不过,是夜夜枕畔之间的暗香,是日日他怀间的香味。
现在他正在她的背后,云溪贴着他的胸膛,暗香扑面,回忆涌上心头。
可今日胭脂被他揽入怀里,她也该闻到了魏胤池身上的香味了吧,云溪想着便入了神。
身后的人有些等不及了,着急地催促:“快猜我是谁!”
“魏胤池。”她轻轻出声。
身旁突然亮堂了一些,地上那串脚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赶忙转过身去查看魏胤池,魏胤池沉沉地瘫倒在地。
“魏胤池?”云溪伸手推了推他,他才如同刚睡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我怎么在这里?”他环顾四周,自己明明在里边揽着云溪歇息,怎么会毫无知觉地到了甲板上?
“我们遇到了海上的精怪。你方才捂着我的眼睛,同我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云溪坐在他身旁解释道。
“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我怎么可能玩?”魏胤池不敢相信,但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身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还不谢谢我,我可是答对了,那精怪才离开了你的身体。”云溪一脸自豪。
“好,谢谢娘子,救了为夫一命,为夫愿意以身相许。”魏胤池靠近云溪,与她呼吸相缠。
“啊!”尖锐的女声划破了海域上的一片宁静。
这船上的女子,除了云溪,便是胭脂。
云溪和魏胤池皆被吓了一跳,云溪立马撑着地站了起来,魏胤池扑了个空。
他们寻着声音一路跑过去。
“啊!救命救命!救救我!”
胭脂两手死死抓着船板,面目狰狞,十指已经抠出了血,点点滴滴印在了木板之上,她被吊在了半空之中,她的脚已经浸在了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抓着她的脚往海里拖,她就要支撑不住了。
“云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她这救命稻草抓的好,知道云溪心善,而且是魏胤池的心上人,若是云溪愿意救她,魏胤池也会出手相助。
果然,云溪向魏胤池点点头,魏胤池就抓着她的双手,将她往上拽。
可她却异常得重,云溪见状,也在旁边搭了一把手,才将人拉了上来。
胭脂浑身湿透,一股海腥味扩散开来,她像是在海里走了一遭。
第九十八章 不败花叶
胭脂被救上来之后还惊魂未定,蜷缩在船头,浑身发抖。
她的鞋子落在了海里,此时她光着脚,云溪注意到她的脚上有两个黑手印,看着大小,是小孩子的手,云溪就想起了她耳边稚嫩的孩童声音。
尉迟星纪与穆长情来得有些晚了,他们来时,胭脂已经缓过神来了,她的眼神清明,只是嘴里还念叨着:“水鬼,有水鬼。”
“刚才发生了什么?”云溪蹲下来问她。
“我……方才还在船内歇息,有个小孩蒙住了我的眼睛,问我猜猜他是谁?”胭脂如实相告。
“你猜他是谁?”
“我……”胭脂不知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众人,她将那小孩骂了一顿。
“我不知道他是谁。”她只能这么说了。
“你没有答对,所以他要把你带回海里。”云溪算是明白了。
尉迟星纪闻言,附和道:“是啊,方才长情也要和我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还用个小孩的声音,他眼睛上的飘带都飞到我脸上了,我能不知道他是谁吗?”
“看来同你玩游戏的是风影了。”云溪算下来只剩了风影,“对了,风影人呢?”
“倒在里头呼呼大睡呢,叫都叫不醒。”穆长情嫌弃地说。
“古伯怎么没事?”魏胤池一眼望过去,还能看见古伯撑船的身影。
云溪提议:“我们去问问他吧。”
“好。”
“看来你们是遇到了。”古伯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那个小孩,是谁?”云溪不明白,真的是水鬼吗?
“是海上的精怪,喜欢与人玩游戏,你若是玩输了,就要永远留下来陪他。”
“那他怎么不和你玩游戏?偏偏是我?”胭脂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凭什么只有她这么胆战心惊?
“我年轻的时候陪他玩得太多了,他都厌了。胭脂姑娘,只是你不凑巧,没答对。”古伯顿了顿,话锋一转,“当初胭脂姑娘一意孤行,非要与我们在海上走一遭,本来我们一行人除了我,一共五个人,自然玩不成两人搭档的游戏,你一来,正好成双,给了精怪趁虚而入的机会,此事怪不得别人,你还应当感谢云姑娘和这位公子,不然你已经命丧黄泉了。”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哥哥尸骨无存了,他应该尸沉大海了,被永远地留下来了。
胭脂呆呆地坐在一边,盯着自己赤裸的双脚。
云溪拿了一双鞋来,放在她脚边就转身离开了。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都是因为你!”她在鞋子上狠狠踩了几脚,还是将脚塞进了鞋子里,扬起了可怕的笑容。
几人不敢再睡觉,围坐在一块,独独胭脂一人蜷缩在船外,像个局外人。
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是嫉妒,嫉妒云溪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中心。
“你睡吧,我守着你。”魏胤池揽着云溪的肩,让她顺势躺下,躺在他的腿上,他就这样一下一下,摸着云溪的额头,哄着云溪睡觉。
云溪睁开眼睛,仰视着他,这个男人,真是无论什么角度都好看。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魏胤池低下头来,捉住了云溪目不转睛的视线。
“你若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你倒是机灵。”魏胤池食指点了点云溪的鼻尖。
“快睡吧,天亮了叫你。”折腾了许久,又是晕船,又是精怪的。
云溪乖乖闭上了眼睛,浅浅地睡了过去。
精怪倒是没有再来,第二日天一亮,云溪是被胭脂的咳嗽声吵醒的。
胭脂身上潮湿着在外头待在一整夜,晚风吹一吹,就吹感冒了。
“女人就是麻烦。”穆长情一边抱怨着,一边替她诊脉。
晦气!这女人身上的海腥味真重,他诊完脉之后,还嫌弃地挥了挥手,散散味儿。
“没什么事,小感冒,过几天就好了。”反正他打小的感冒不必刻意去治,晾它个几天自然就好了,再说这船上哪儿来的药,撑着吧。
但着实没想到这胭脂的身子居然这么弱,中午就发烧了,烧得不省人事。
不凑巧的是傍晚就要靠岸,岸边还有一道障碍。
“这是不败花叶,经过前面一片迷雾时,将它含于舌下,就可不受迷烟蛊惑,可我这里只有六片。”古伯望向胭脂。
胭脂这些倒是听得清楚。
她身子一动,趴在了云溪脚边,拉着她的裙摆:“云姑娘,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你心地善良,不会见死不救的是吗?”
胭脂认准了这一船的铁石心肠里只有云溪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她声泪俱下,惨白干裂的嘴唇蠕动着,犹如一条挣扎的泥鳅被人捏在手中,被迫张开了嘴。
云溪想了想,她是异族,不惧怕这些迷烟,虽说穆长情也是异族,但他身份没有昭告众人,她还要替他瞒下去。
她朝胭脂递出了那片不败花叶,胭脂的瞳孔放大,发了疯一般地将它从云溪手里抢夺过来,立刻含在了舌头底下,生怕云溪反悔一般。
既然云溪将她的那一片给了她,那她自己就失去了保命的筹码,胭脂埋着头,湿漉漉的黑发中,无人看到那张惨白的脸露出诡异可怕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勾起了唇角,撕扯到了最大的幅度,眼睛却越睁越大,黑眼珠摇摇欲坠,慢慢地,她又收了回去,重新变成那个楚楚可怜的胭脂。
云溪的手掌被胭脂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皱了皱眉,胭脂何时变成了这样,像极了一条疯狗。
魏胤池见云溪舅舅按着手掌,便伸手将她的手打开,手掌上留下了两道血痕,魏胤池心疼地抬起了她的手,细细地替她吹了吹。
“没事,一点点小伤口,我又不是一推就碎的花瓶,你也太低估我了。”云溪打开了魏胤池的手。
这话听在胭脂耳朵里似乎意有所指,她刚得了病,身体脆弱不堪,这说的是她吧?
“伤在你手,痛在我心。”魏胤池说起这些话来像是在说早上好一般习以为常。
“肉麻,赶紧将这不败花叶含在嘴里吧,眼看着快到了。”
“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靠近了云溪,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不怕这些,但还是很担心你,你到时候一定要抓住我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开,知道吗?”
魏胤池怕在迷雾中看不见云溪的脸,所以他一定要紧紧抓好云溪。
云溪点了点头。
一旁的穆长情将不败花叶放在手心颠来倒去地看,原来有了这玩意儿,人人都可以去到雪扶山,这也太简单了些,他还以为只有他和云溪可以上去呢,计划泡汤了。
“当心了,各位!”古伯在前头吆喝着。
船已经驶入了迷雾。
第九十九章 云开见日
船上的众人开始看不清彼此的脸,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全凭古伯一人掌舵。
“云溪,云溪?你在吗?”魏胤池紧紧抓着云溪的手,不停呼唤着,可耳边一片寂静,如同行走在一片云海之中。
这雾不仅阻隔了人的视线,还断了周遭的声音,让人陷入无助之境,好在他们有不败花叶,至少不会被幻觉、被自己的心魔控制了。
胭脂在进入迷雾前颇有心机地站在了云溪旁边。
一进雾,云溪就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以为是魏胤池抓着她的手不放心,还要攀上她的臂膀,她也没多想。
可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了凌厉的刀风,要朝她胳膊砍来,她下意识地将手向后缩,可魏胤池抓得着实太紧,她闷哼了一声,挨了一刀。
魏胤池感觉到云溪的手在他手心扭着,想要脱离他的束缚,可船上还有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他不能放。
云溪手臂颤抖,血液顺着手臂流到了魏胤池的掌心,魏胤池触及粘腻的液体,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心一慌,就让云溪溜走了。
胭脂的第二刀扑了空。
此时云溪正靠着船,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她不知道要在这迷雾中待多久,她自己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连忙大声喊着:“穆长情!穆长情!你在哪里?”
可无人应答。
她只好将自己的袖子裹紧,让血流得慢一些。
云溪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她处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境遇,不知道伤她的究竟是谁,照理来说,只剩胭脂一人最有嫌疑,可她不愿相信是胭脂所为,她只能无助地蹲下了身子,抱住自己,祈祷着大雾快快散去。
魏胤池声嘶力竭地喊着云溪,尽管眼前一片白茫茫,他依旧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着寻找云溪,方才的那股血腥味让他感觉到云溪出了事。
他的心跳地很快,每跳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前所未有的恐惧几乎淹没了他。
原来令人害怕的不是鬼神,而是心中的未知感。
他不停挥舞着手臂,可四周一片空旷,他如同海上的孤岛,海浪奔涌而起,在慢慢吞噬他。
他逐渐闭上了眼睛,干脆封起六识,心里默念着云溪,一步一步,靠着内心的指引向前。
走着走着,脚下踢到了什么,他蹲下身来查看。
浓郁的血腥味又在他鼻尖蔓延开。
“云溪,云溪……”他确信那就是云溪,将她拥入怀里。
云溪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脆弱得无法用力了,但她知道来人是魏胤池,那股清冽的味道无人可以取代。
她是要死了吗?
怎么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她勉强抬起手,抓着魏胤池的衣襟,继续向上,抚过他的脖子,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最后停在了他的耳朵上。
云溪用尽全力支起身子,贴着魏胤池的耳朵,轻声地说:“我爱你……”
落在无声的烟波之中,激不起一点波澜。
她要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了。
魏胤池抱她的手臂越来越紧,他感觉到了她生命的流逝,企图抓住她留世的残魂。
“守得云开见月明。”古伯一声感叹,缠绕众人的迷雾就此散去。
胭脂狠下心来,面不改色地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道伤痕,赶紧将匕首扔进了海里,干脆倒在方才云溪伤口滴血的血泊里,装作自己也受了重伤。
雾散之时,她见地上的一摊血,暗自得意地笑了,这一刀,她可没有心慈手软。
魏胤池终于看清了怀里已经昏睡过去的云溪。
已经血流成河。
穆长情冲了过来,按住了几个穴位替她止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头放着一颗丹药,他塞进了云溪嘴里。
可云溪昏迷着,无法吞咽,在几人的折腾之下,丹药卡在了喉咙间。
魏胤池猛喝了一口水,嘴对嘴喂进了云溪嘴里,总算将丹药咽下去了。
“她的性命是保下来了。”穆长情松了一口气。
这句话落在胭脂的耳朵里无比刺耳,真是命大。
她还伏在地上,可人人都对她视而不见,全都围着云溪转。她也受了伤,可穆长情却从她身上跨过也没做停留。
等替云溪包扎好伤口,安顿好之后,才来看她。
“皮外伤,一会儿就结痂了。”穆长情一笔带过,直接放下了她的衣袖,没有替她包扎,又去看云溪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嫌自己血多是吧,下次是不是轮到你了?”穆长情从后边踹了尉迟星纪一脚。
“我?绝不可能!”尉迟星纪又不傻。
“云溪,是谁要置你于死地?”魏胤池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但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
魏胤池盯着外头那个心里的嫌疑犯。
胭脂倒是不请自来,主动露出了手臂:“我也受伤了,可能是海上的精怪又开始作怪了。”
魏胤池冷脸,明明只有一道小口子,衣服上却沾了那么多血,当他是傻子吗?
胭脂暗暗懊恼方才下手不够狠,对自己还真是舍不得。
“真的不是我,云姑娘待我不薄,我怎么可能会伤她?不如等云姑娘醒来你们再亲自问她。”她知道只要云溪醒了,她就相安无事了,毕竟几句言语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云溪轻咳了几声,眼皮翻动,有醒来的预兆。
胭脂直接扑了过去,故意按在她手臂的伤口上,云溪疼得睁开了眼。
“云姑娘,他们怀疑是我伤了你,可我也受伤了。我自幼就被镇上的小朋友欺负,现在居然还要被扣上罪名,要将我千刀万剐,云姑娘,你快说说,不是我。”胭脂移开了手,看着云溪又开始渗血的胳膊继续装可怜,眼泪说来就来。
魏胤池见云溪胳膊上汩汩冒血,眼眶发红地踢倒了胭脂。
“穆长情,穆长情……”
船上又乱成了一锅粥。
胭脂看着脚边的血,望着被人围着的云溪,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真是让她心里爽快。
可怜云溪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在维护着胭脂:“不是……胭脂,不要……冤枉……”
云溪的手紧紧抓着魏胤池,像是在问他要一个答案。
“好,好,好,你莫要再说话了。”
魏胤池又一把抓住穆长情的衣领问:“她到底如何?”云溪就算受了伤,失血过多,不应该那么虚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穆长情推开了他的手:“上回的内伤还没有痊愈,加上在海上水土不服,她的身体异常脆弱,要早些靠岸才好。”
尉迟星纪跑了出去,问古伯:“何时靠岸?”
“快了,半个时辰。”
怎么还有半个时辰?他一掌拍在船板上泄愤。
第一百章 映雪姑娘
半个时辰后,船靠岸了。
魏胤池抱着云溪,急着上岛。
“慢着,先将云溪身上的扶桑花簪给我。”古伯说。
魏胤池从云溪的袖口拿了出来。
只见古伯在地上沾了些血,抹在簪身,簪子便发出了光彩。
他们在上岛之际被两名黑衣女子拦了下来,刀剑相对。
魏胤池正想拔剑闯入,被古伯阻拦了,他拿出了那支扶桑花簪。
两名女子一愣,这不是族长的东西吗?她们不敢拦,只能放行。
这是一个巨大的岛屿,岛上亦是一番风景,与外面的世界无异,只是奇花异草环绕,往来多是女子,十个女人里有八个是美人。
她们用新奇的目光看着这一行人。
古伯太久没来了,岛上也千变万化,他不认识路了。
“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云溪的伤口。”穆长情提议。
尉迟星纪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一个臭脸,一个瞎子,一个烧伤,还有两个受伤,风影嘛,他们主仆情深,他也不指望了。
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交际能力,走了几步,拉住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小美女,帅哥哥问你,附近有没有医馆?”说完,就朝她抛了个媚眼。
真是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这条路一直向前,右拐,巷子里的最后一家,映雪姐姐的医术很好,大家都找她治病。”小女孩咧着嘴笑着指向远处。
“谢谢你啦。”他摸了摸女孩的头。
一行人立马前往了小女孩口中的医馆。
眼前是极其简陋的一间屋子。
踏步进去,药香味扑鼻。
“映雪?映雪?”见草庐无人,尉迟星纪就叫唤起她的名字来。
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她拧着两条细长的眉毛,眼神像一记刀子,正中尉迟星纪的眼里。
“叫我李姑娘。”她语气中有一丝愠怒。
“好的,映雪姑娘。”尉迟星纪玩世不恭的样子让她想将人赶出去。
李映雪看见云溪手臂上的伤口,不再与尉迟星纪争论。
“把这位姑娘放下来,我来看看伤。”
“好了,你们都可以出去了,我这简陋的小屋,容不下那么多尊大佛。”
可魏胤池不动,众人也不动,只有古伯放心地大步出去。
“我明白你们担心我对这位姑娘不利,那就留一位下来吧,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不要打扰我替病人处理伤口。”李映雪点名穆长情。
魏胤池不满,怎么就是他。
“我也要留下来。”魏胤池出声。
“这位公子若是执意,我就不治了,反正这方圆几里只有我一个医生。”李映雪态度强硬。
尉迟星纪出来打圆场,拉着魏胤池:“我们就在屋外,云溪肯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映雪姑娘吧。”
等众人出去之后,李映雪关上了门,撩起了云溪的袖子,查看了一番伤口。
转身去打了一盆水。
“公子,帮我去药隔里抓些仙鹤草和白及。”李映雪头也不回地同穆长情说道。
穆长情假装摸摸索索地向前。
李映雪一下笑出了声:“公子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瞎子。”
她袖子一拂,青纱之下露出一双红色的眸子。
“怕什么?这里都是异族,公子有何惧?哦~我知道了,公子是想瞒着外头那群人。”李映雪收起了红眸。
穆长情便不再装了,手脚麻利地拿了药,还找了几味调理的药材。
“公子好眼力,把我这里最值钱的几味药材全拿了去,怎么,这姑娘是你心上人?”李映雪看着凶巴巴的,实际上是个话多之人。
“公子是聋子还是哑巴呢?我说了这么多,铁树也该开花了。”
“我与你们还是不一样,我的红眸无法隐去。”穆长情微微叹气。
怪不得总是蒙着眼睛。
他解开玉带容李映雪看了一眼。
“你信得过我的话,我来帮你治治。”
“药石无医。”
“我李映雪可是医中圣手。”
穆长情犹豫了。
“没事,等公子深思熟虑之后再告诉我吧。”
李映雪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自言自语:“这岛上都多少年没来过外人了,不知道你们这次来图个什么?我们异族也有血有肉,还不能求一方宁静了?”
“你怎知我是……异族?”穆长情坐在一旁的竹椅里问。
“我天生的本事,不仅是你,这位姑娘也是,不然我平白无故救她做什么,门外还有个女人也受伤了,我就不救她。”
李映雪朝穆长情挤眉弄眼的,十分灵动。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上岛的,但既来之,则安之,我给你们指条路,晚上呢,就在隔壁的客栈落脚。”她想着都是街坊邻居,要照拂一下柳大娘的生意。
穆长情熬了一碗汤药,放在一旁凉着。
“好了,喊他们进来吧。”
穆长情头一回乖乖地听人话。
魏胤池快步向前,冷冷地问:“她的伤怎么样?”
“小伤,小伤,醒了喝碗药就行了,活蹦乱跳的。”
云溪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魏胤池扶她坐了起来。
“我喂你吃药。”
云溪还没有缓过神来,一勺黑漆漆的汤药就抵在她嘴边,她只好张嘴喝了下去,好苦,她从未喝过这么苦的药,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她端起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魏胤池展开了手掌,里头用油纸包着几颗糖,喂了云溪一颗后,便要包好放起来,被云溪一把抓住。
“剩下的不给我了吗?”
“留着下回喝药的时候吃。”
“我不会再喝药了,快给我嘛,今天的药好苦好苦。”云溪在他怀里耍赖皮。
魏胤池一抬手,高举过头顶,云溪如何都够不着,垂头丧气的。
他伸手抹掉了云溪嘴边的药渍,食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也就一般般苦。”
胭脂看着心里嫉妒得发狂。
“姑娘,你的指甲要断咯。”李映雪拍着胭脂的肩膀说道。
胭脂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她连忙将手藏进了衣袖,冲着李映雪笑了笑:“多谢李姑娘关心。”
尉迟星纪则眯着眼,一脸看好戏地问穆长情:“方才映雪姑娘与你说什么悄悄话?”
穆长情懒得理睬,只有一个字:“滚。”
“这位姑娘贵姓啊?”李映雪走到云溪面前。
“姓云,叫我云溪就好,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李映雪走近,趁着与云溪打招呼的时机,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想约她酉时医馆一叙。
云溪手心握紧,不动声色地将它塞进了袖子里。
第一百零一章 日出扶桑
酉时,云溪借着解手的时间偷偷溜了出来。
医馆的门虚掩着,云溪轻轻一推,就钻了进去。
李映雪正在用晚膳。
对面还摆了一副碗筷。
“来,边吃边聊。”她将门关上,把碗筷塞到了云溪手里。
“可我已经吃过晚饭了,李姑娘慢用,我在这儿坐着就好。”云溪端端正正地把碗筷重新放好。
“客气什么,瞧你瘦的,多吃一顿补补,应该的。”李映雪非要拉着她一起吃饭。
云溪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碗筷,拘谨地夹菜吃,面前的李映雪却没拿她当外人,不顾吃相地大快朵颐。
“来,这个红烧肉特别好吃,倒点汁在饭里,可香了。”
李映雪是狂野派的吃相,云溪这是完全相反的婉约派吃相。
“李姑娘约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其实云溪心里头有一个粗略的答案了。
“我想问问你们上岛意图何在?”李映雪包了一嘴饭,但眼神却严肃起来。
“为了我的母亲,褚烟萝。”
“什么?褚烟萝?是你的母亲?”李映雪一下子站了起来,情绪激动。
“你怎么了?”云溪也惊得抖了抖身子。
不过看样子李映雪和她娘亲应该认识。
“李姑娘与我母亲认识?”云溪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何止认识,简直熟识。”说完这些爽快话之后,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不再开口。
“那你给我讲讲,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与我母亲是怎么认识的?我母亲十一年前就去世了啊。”云溪心中还有许多疑惑的种子,此刻正在疯狂地冒出土壤。
“我只能告诉你,你母亲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李映雪说这话时用了几分感情,似乎泪水就在眼眶里。
云溪再问关于她母亲的事情,李映雪就是不开口,她答应好褚烟萝不告诉别人,她就要说到做到。
“可我这一次前来只是为了我的母亲,你要我白来一场,白受了那么重的伤吗?”云溪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眼前这个人明明可以告诉她这些早已尘封的往事,可李映雪偏偏不松口。
“这些陈年旧事,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呢?况且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能了解她的事吗?难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云溪站起身来,这饭已经吃不下去了。
“并没有,只是我答应了她要保密罢了。”李映雪无可奈何。
“我娘是异族?”
李映雪点点头。
“逝者已矣,往事莫要再提,如果云姑娘实在想念,明日,我就带你上山去看一眼你娘以前的住处。”李映雪心疼云溪,便下了决心。
“好。”云溪虽然嘴上不再闹了,但心里有诸多不解,若不是有什么秘密,李映雪怎么会不告诉她?
云溪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越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就越想要去探求真相。
“去哪儿了?”云溪一回来,偷偷摸摸地上楼,推开了房门,见房里空无一人的,刚松了一口气,背后就传来了魏胤池的声音。
原来他倚在门背后。
云溪捂着被吓得砰砰跳的小心脏,假装淡定地说:“解手啊。”
“放在我在茅厕前面喊你,你怎么没回应我?”魏胤池一脸戏谑。
云溪暗道不好,这厮居然还亲自去茅厕找她,她脑筋一动:“我在里头,太投入了,没听见。”
“哦,原来是这样啊。”
云溪觉得魏胤池的一声哦里头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怕自己的谎言被识破,赶紧一屁股坐在床上,避开了魏胤池的视线。
“云溪,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她还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过想起当地人的热情好客,想起美如画卷的景色,她就喜欢这里。
这里让她的心里有了归属感,当她知道她娘曾经生长在这里,她就也想在这里肆意地撒种发芽,长成一朵随意的野花。
魏胤池暗暗记在了心里,云溪喜欢的东西有很多,秋千,糕点,葫芦八宝鸭……她总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她喜欢,但这里头独独没有他。
何时云溪这棵铁树才能开花啊?长了个榆木脑袋,怪迟钝的。
她只是还不懂如何在一段感情里演好一个角色,要理解她。
魏胤池总是这么劝说自己。
一大早,云溪就被魏胤池摇醒了,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云溪就这么在睡梦中草率地洗漱完,穿好衣,被魏胤池搂着出去了。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魏胤池拉着她的手,一路狂奔,清晨的风掺着树叶的清新,拂过面,解了大半的睡意。
快要到海边时,魏胤池回头看了云溪一眼,刚好旭日从他背后升起。
云溪一睁眼,眼前赫然是神明,与她手指相缠,让她心动一刻。
第一缕光眷顾于魏胤池,将他的睫毛和眼睛都镀成金色,云溪忍不住盯着他发愣,他温柔得如同神话故事里的太阳神,连天边的半轮金盘都成了他的陪衬。
魏胤池站在晨光之下,云溪站在阴影之地,魏胤池手上用力,就把云溪拉到了怀里。
“晚了一步。”他的下巴抵着云溪的脑袋,声音里带了一些惋惜。
“什么晚了?”
他就知道云溪那个迟钝的脑袋搞不明白什么是浪漫。
“晚了一步,一起看日出。”
“不晚,我看到了,很温柔。”云溪看着远方的朝阳,视线似有若无地徘徊在魏胤池身上。
两人依靠着一块巨石,相互依偎着继续看初生的太阳是如何慢慢从海里爬起,是如何将点点残星都藏匿起来。
云溪不自觉地倚着他的肩膀,抬头看天,也看他。
魏胤池便低头,眼里只有云溪一人,云溪甚至可以在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日出是漫长的,浪漫如同海水,先是一点点挠你的脚心,然后试探地触碰你的小腿,最后一个浪头,与海水纠缠,屈服于永恒的温柔。
云溪就是那个溺水的女孩。
晶莹的水亲吻过饱满的冰肌玉骨的雪山,冰雪消融后,让人想起水草丰满的草原,可以牧羊,也可以淹没一座火山。
云溪闭着眼享受从头到脚的温柔。
第一百零二章 愿者上钩
岩石之后又是别样的风光,游历者喜不自胜,流连忘返。
直到太阳彻底跳出海面,魏胤池才抱着昏睡过去的云溪回了客栈。
海浪将旖旎冲散,如同见了爱人一般急切地扑上海岸,原来是匆忙一面,海浪又退回了海里,将两人欢愉的痕迹卷进海里。
海岸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客栈之中。
魏胤池抚摸着云溪额前濡湿的碎发,俯身吻在了云溪已然红肿的嘴唇上。
时至正午,云溪堪堪醒来,只觉得浑身似乎被一辆马车碾压过一般,酸痛无比,她掀开被子,正欲下床,谁知腿居然不听使唤,一下跪倒在地。
脑子里那些旖旎的风光突然涌现,避之不及,她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之后又是恼怒,自己竟然被魏胤池的美男计蛊惑住了,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怎么敢的?
可能是当时还未睡醒吧。
云溪将一场你情我愿的欢爱,全都归结于没有睡醒。
这下要她如何面对魏胤池?
说曹操,曹操到。
魏胤池端着一碗粥推门而入,像极了不久前云溪给他留早饭一样。
他一进门就看见云溪跪在地上,连忙放了粥,将云溪抱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你个流氓!”云溪双手却诚实地抱着他的脖子。
“流氓?既如此,为夫就来坐实这个名号。”
云溪柔软的身子陷入锦被之间,还未搞得清东南西北,魏胤池便欺身而上,正巧他还未尽兴。
云溪被迫对上他的双眼,如同幽深的湖泊,而云溪就是在湖里扑腾的鱼,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
“别,我……疼……”她忸怩地说着,两手推着魏胤池的胸膛。
力气上败了他一局,就要靠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网开一面。
“好,不动你,先来吃饭。”他起身离开之际,云溪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身上的压迫感没有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魏胤池耍诈,竟然以退为进,将她拦腰抱起。
她还没有虚弱到要人抱着到处走呢。
可是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淫威之下。
她一边喝着粥一边想着今日如何甩掉这一群人,与李映雪一块儿上山去。
“我午后与李姑娘一起出去走走。”她偷偷从碗里抬眸,瞄着魏胤池的反应。
“我可以一块儿去吗?”昨天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现在就约着单独会面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孩儿家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云溪放下了碗,见魏胤池又要说话,拿了个包子堵住他的嘴,“女孩子的心思你不要猜。”
她看着魏胤池嘴里的包子,思索了片刻,趁着它还完完整整地堵着魏胤池的嘴,伸手将它拿了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
“我走了。”云溪一溜烟就跑到了门口,要去找李映雪了。
“那么早?”
“这不是还要复诊吗?”
云溪不等她回答,就急匆匆地下楼去。
啪嗒——
踩空了一节台阶,云溪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去。
刚好穆长情正要上来,云溪闭着眼睛将他扑倒在了地上,发出来沉闷的落地声。
“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
云溪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穆长情身上跨了过去。
然后穆长情还仰在地上没有缓神,他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云溪温凉的嘴唇与他的嘴唇轻轻擦过,他们交换鼻息,云溪走得太快,让留在原地的他久久不能清醒,还如一梦中。
最后,他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尖点唇,慢慢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云溪真是不经意间撩拨了不该撩拨的人。
美色为诱,愿者上钩。
穆长情很显然就落入了云溪的渔网。
云溪快步走出了客栈,环顾四周无人,一头窜进了李映雪的医馆之中。
“等你许久了,还以为你不来了。”李映雪见云溪一来,就站起身来,拉着云溪往后门口的小院里走。
“不是说要上山吗,来这里做什么?”
“山是要上的,换条路而已。”李映雪神神秘秘的。
但是有什么路要这样鬼鬼祟祟地走?这后院里也没有出路啊。
云溪环顾了一周,将这个小小的药园子看得明明白白,一脸疑惑地望向李映雪,却发现她正盯着不远处爬满丝瓜藤的篱笆墙。
云溪忽觉不妙。
李映雪拉着她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拨开长满黄花的丝瓜藤,竟然露出了一个狗洞!
不会是要钻狗洞吧?
事实证明,云溪猜对了。
“钻吧。”李映雪居然不给云溪打个样,就让她先钻。
“要不你先吧?”云溪推脱。
“我来断后,放心,外头安全得很。”李映雪一边说着,一边将云溪的头按了下来,云溪吃了一嘴的丝瓜叶。
“我自己来,你放手。”云溪实在受不了被人提着脖颈的命运,还是主动一些吧。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钻狗洞这些屈辱算得了什么?
这件事总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云溪一咬牙,埋头一钻,居然……卡住了!
难道是她早饭吃的多了?不可能啊,肯定是这个狗洞缩水了。
“李映雪,我过不去啊!”云溪试了又试,往后退了几步,又猛地向前冲,还是卡在了原来的位置。
“不可能啊,我明明几年前还钻得过的,你肯定胖了,该减肥了。”李映雪抓着她的脚,用力向前推,却还是徒劳。
“几年前!你几年前才几岁啊?这几年你长高了多少,你怎么指望钻得过去,你难道还穿得下几年前的衣服吗?”来自云溪灵魂深处的拷问。
李映雪哑口无言,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
“现在可怎么办?快拖我回去啊!”云溪嚷嚷。
“不行啊,好像也卡住了。”
完蛋了,云溪这下简直无法动弹了,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她的半截身体露在外头,真怕有人路过,那她的颜面真是荡然无存了。
怕什么来什么。
“哟,这是谁啊?”戏谑的笑声从弄堂里传来,云溪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混蛋。
除了他,谁见此惨烈的场面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云溪将头偏向一旁躲着他。
第一百零三章 狗洞难钻
“小美人,你要是求求我,我可以帮你一把,如若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结实的臂膀,就知道我一定可以胜任。”尉迟星纪蹲下来,和云溪面对面,合上扇子敲了敲她的头。
誓死不屈!
可云溪转念一想,连狗洞都钻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面子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早些脱离这般窘境,免得路过更多的人来嘲笑她。
“星纪哥哥,你就拉人家一把嘛。”她捏着嗓子,用最嗲的声音向尉迟星纪撒娇。
“得了得了,我昨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尉迟星纪被她叫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拉住了云溪的手臂,另一头的李映雪却拉住了她的腿向后拉,云溪感觉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要就此分离了!
“停停停!”
“李映雪!快松手!向前推我的腿!”
“一二三,预备起!”
终于,在云溪的指挥下,她集中了两方的力,把自己救了出来。
云溪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卡住的时间太长了,身子都僵了,她敲了敲膝盖,抖去了身上的泥土。
哼,该到李映雪了。
“李姑娘,你也快钻过来吧。”云溪弯下身子来,隔着一个狗洞,对李映雪甜甜地笑了笑。
“连你都钻得那么艰难,更何况我呢。对了,你不是会轻功吗?这小小的墙头应该难不倒你吧?飞进来将我接出去吧。”李映雪这时候脑袋倒是好用,怎么不直接提出用轻功呢?云溪也省得出洋相。
云溪愤愤地朝李映雪砸了一块小石子,运气飞上墙头,李映雪害怕得像只笨拙的熊,四肢皆用地抱住了云溪身体。
“哇,原来轻功真的像在空中飞一样。”李映雪对云溪一顿夸,让云溪沾沾自喜,学到的轻功终于能露一手了。
“咦,你怎么在这里?”李映雪注意到了尉迟星纪,瞄了一眼云溪,他在,她们的秘密计划如何实施?
“路过。”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李映雪急着赶人。
“你们有什么秘密行动不能让我一起参与吗?”尉迟星纪蹲下身来,与她们持平,凑近了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们不会要上山吧?”他一猜就准。
“别瞎说,怎么可能?”云溪说完,感觉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曾与你娘有过一面之缘,带上我吧。”尉迟星纪说得真诚。
可是他如何得知她们今日要上山,又如何得知山上曾住着褚烟萝?
李映雪皱着眉头,最后也只能带上她:“到时候跟着我。”
他们刚走,后面就出现了一道暖橘色的身影。
一只手拾起了掉在杂草中的扶桑花簪,四下无人,无需伪装,脸上露出奸笑,甚至释放情绪一般地大笑出声。
之后又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三人偷偷摸摸地穿过了一条小路,李映雪边走边直夸:“要不是我和守卫姐姐熟,你们谁也别想进。”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云溪一点儿也不走心地吹捧着。
“待会儿你们就假装我身边的药童,明白了吗?”
“明白。”
这山都四处入口,每一处都有守卫看守,唯独这一处的守卫与李映雪熟一些,别处的早就将人扔出去了。
抄小路到了山脚下之后,李映雪打头,云溪和尉迟星纪两人分别站在她两侧,云溪埋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而尉迟星纪左右轻摆着身子,轻佻地望着两个女守卫。
“流素姐姐,我上山采药去,这两个是我的药童。”李映雪笑意盈盈,一脸讨好。
“采药?你怎么不背你的药筐?”流素问。
“呃,我的药框坏了,底下破了一个大洞,上面装,下面漏,自然不能再背了。所以我找了两个药童帮我拿药嘛,人多力量大。”当时情况窘迫,在狗洞里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她早就将药筐的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流素还是放了行,一旁的流萤死死地盯着尉迟星纪,一把剑拦了他的去路,方才他还色咪咪地盯着她。
“映雪,这,也是你的药童?”
“是啊是啊,姐姐快把剑放下吧。”李映雪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流萤的剑,将尉迟星纪拉到了身后。
“回去就将他解雇了,改日我给你介绍新的。”这样的男人留在映雪身边是一大祸害。
“好,听流萤姐姐的。”李映雪点点头,拉着二人一块儿上山去了。
她们前脚刚上去,后脚就来了个带面纱的女子。
“来这何人?”两把剑拦住了她的去处。
她不声不响,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支扶桑花簪。
“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流素流萤二人端详许久,老旧的色泽包裹着流光。
流素咬破手指,一滴鲜血落进簪身,顿时熠熠生辉。
“请。”二人恭敬地弯腰行礼,退到一旁,请她入山。
她手中紧握着扶桑花簪,心中得意,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她也便昂首阔步地从二人中间走了过去,高高昂起的头颅显示着被拥护者的骄傲,可她也不过是借着簪子,躲在别人的光芒之下倔强地苟且。
“这里有没有你褚姐姐的墓,我想祭拜一番?”尉迟星纪想试探一下褚烟萝到底有没有死,或者有没有回来过。
李映雪愣了一下,才说:“没有,倒是有她曾经的住处,你们随我来。”
二人跟着李映雪七弯八拐,终于顺着石阶到了一处静谧的院落。
满院开着鲜艳的扶桑花,院前有一棵大树,上面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风摇树干,落英缤纷,与扶桑花瓣红白交错,纯洁与美艳并存。
只是片刻之后,落花就化为了枯泥,方才的光辉昙花一现。
“这是不败花树,全年花期,花瓣落地即亡。”
原来不败花叶就是此处而来的。
“它的花瓣存活时间短暂,如何叫不败花?”尉迟星纪不明白。
“它开在树上永不败,也可以说它的花叶永不败,它一生只长一树的花叶,花有重开之时,花叶掉了便不会再开,但它即使掉落也不会枯萎。”李映雪用手接住了一片花瓣,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手心凋零。
“美吗?美丽只是眨眼一瞬,满树绿叶才是入药的宝贝,只是我舍不得摘罢了。”
“走,进去看看。”
第一百零四章 小心家暴
这处院落收拾得非常干净,要不是李映雪说这里时常有人收拾,云溪都要以为她娘还住在这里。
虽然这里干净,却没有生活的痕迹,桌子上的茶壶里没有茶水,院里的棋局没有落子,房里的珠帘无人卷起。
云溪狐疑地捧起一件青色的衣裳,在她的印象中,母亲喜欢明艳的颜色,招摇的红衣是她的最爱,可为什么这一堆的衣服都是青纱素衣?
“我母亲没有回来过吗?”
“十一年前京城一梦,再无音讯。”
“你的意思是这里一直是人去楼空?”云溪眼里染上哀伤。
“正是。”
云溪揉着轻纱,猛然想起那支扶桑花簪,一切的源头都是它。
是它让古伯回心转意,是它让他们顺利登岛。
云溪的手摸向袖子里,她明明带在身上了,怎么不见了?莫非她记错了,落在客栈里忘记拿了?
待她下山之后再查看吧。
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她蒙着面纱,却给人温柔的感觉。
易芊!
这支簪子最初的主人。
或许她回京之后要与她一叙,才能拨开云雾。
雪扶山上无非是美景如画,有许多云溪从未见过的植物,可云溪的心思不在此处。
她站在院前,正好迎着太阳,万千风景尽收眼底,远眺之下,甚至可以看见云川的风光,坐于此处,似乎坐拥了天下。
院子不大,看完之后稍作休息,李映雪随意摘了几味草药,就要带着二人回去。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母亲还活着,你信吗?”尉迟星纪在回去的路上与云溪说悄悄话。
“什么?活着!那她在哪里?”云溪瞪大了眼睛,她不是没有过怀疑,但皇后说她母亲就死在火里,死在她的眼前。
可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怎么辨别出是谁呢?
“我也不知,若是找不到,那便是死了,我一直以为她没有死,只是时间越长,希望就越渺茫,你明白吗?我似乎都慢慢相信人们的传言了。”尉迟星纪让她燃起希望,又灭了她的希望。
云溪发愣,无人可以给她一个解释,李映雪与她母亲熟悉,却什么都不愿透露。
“你生长在南夏,怎会见过我母亲?”
“你母亲来云川之前,就在南夏,与我父皇是旧友。”终究是他父皇一厢情愿了,若他积极些,云溪就该是他妹妹了,哪有燕王什么事。
他们走后,胭脂也到了山上的院落。
她见地上的不败花叶,动了坏心思,细细地将它拾起,装在锦囊之中。
满院的扶桑花真是碍眼,她一连踩碎了好几株,红色的汁液沾在她的脚上,她觉得十分解气,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她不敢将屋里的东西全都砸了,只能用剪子将衣服全剪烂了,重新塞回去,这样无人察觉。
凡是与云溪有关的东西,她想要通通撕碎!
不久,她也下了山。
反正大家都围着云溪转,自然不会注意她做了什么,只有云溪出了事,才会怪到她头上来。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魏胤池不满地望着云溪和尉迟星纪,走到他俩中间,隔开了两人紧贴的衣袖。
“我和小美人一块儿聊聊天自然是合情合理,看着美丽的东西,我也心旷神怡。”尉迟星纪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下子点燃了魏胤池的怒火,他从来不是个爱生气的人,只是心中酸溜溜的,实在难忍。
云溪剜了尉迟星纪一眼,乱说话的结果就是被暴揍一顿,云溪闪到一旁,魏胤池一招制敌。
“打人不打脸!”尉迟星纪抱头鼠窜。
可魏胤池还是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专盯着他的脸打。
“魏胤池,你不厚道,知不知道打脸伤自尊啊?”
“打的就是你的脸,叫你觊觎我夫人。”
魏胤池连打人的时候都是仙气飘飘,白衣飞舞之间,尉迟星纪鼻血横飞,魏胤池才收了手。
算是给他一点教训,不管尉迟星纪是动手还是动口,反正觊觎云溪一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打完人,魏胤池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手,随后一扔,罩在了尉迟星纪头上,尉迟星纪翻着白眼拿它擦鼻血。
“看见了吗?他是个暴力狂,你日后在家里小心点,他若打你,你就报官,俗话说得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尉迟星纪走去云溪身体,靠在她耳边说道。
“方才没有打尽兴。”魏胤池绕到了尉迟星纪身后,幽幽地说道。
尉迟星纪马上闭了嘴,朝云溪挤眉弄眼之后跑着上了楼。
没了外人在,魏胤池的语气温柔起来:“放心,我只打欺负你的人。”
他略带生硬地向云溪解释,从前只有别人向他解释的份。
“他没有欺负我,尉迟星纪是我的朋友,只是爱开玩笑了点,你们之间要和平相处,你如果欺负我的朋友,我是要生气的。”云溪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魏胤池想了片刻才答应下来。
晚饭之时,魏胤池在云溪的暗示之下,被迫主动向尉迟星纪示好,极其不情愿地给尉迟星纪夹了块鸡肉,右手颤抖着夹到了他的碗里。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尉迟星纪受宠若惊,夹起这块鸡肉细细端详,是腿边肉,好肉,他又反复嗅了嗅,还夹到穆长情的鼻下让他闻闻。
“无毒。”穆长情别开头,淡淡地说出了两个让尉迟星纪心安的字。
尉迟星纪这才敢吃那块鸡肉。
“胤池兄,如此巴结我,何事相求啊?”
魏胤池拍案就起,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要不是云溪在底下按着他的手,他早就要与尉迟星纪打斗起来了,尉迟星纪简直就是他人生的克星。
魏胤池今日心情大起大落,所有的大喜都是因为云溪,而大落皆来自于尉迟星纪!
云溪盯着魏胤池,水灵灵的眼睛向他转动,示意他继续下一步。
“星纪兄,敬你一杯,化干戈为玉帛。”他将心里的不爽忍着了,嘴上说着和解的话,眼神却是凶狠,他一饮而尽,对尉迟星纪不管不顾。
“好!这个弟弟,我认下了。”尉迟星纪大笑着痛饮一杯,捡了个大便宜。
魏胤池吃瘪,埋头吃饭,论口舌之快,他争不过尉迟星纪。
云溪在底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慰了他一番,他反手将云溪的小手捉住,握在掌心揉搓。
他要记住她的每一寸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