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上架感言
终于要开始写上架感言了,其实我是一个唠唠叨叨又拖拖拉拉的作者,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放弃,自己都觉得是一种奇迹。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水荇大大不离不弃的推荐。
我不会告诉你们这篇文章的大纲最开始其实也就两百多字,发文的初衷仅仅是想写一个带着灵兽,一同重生的故事。后面在写的过程中,作者才把各种设定和情节慢慢补全。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虽然有很多灵感,但是我都只是将它们草草记下,从来没有尝试着将其连成整个故事。唯一的一次发文还是初升高的时候,但也仅仅写了个两万字开头就草草结束了。
现在回过头看,不知不觉中,《仙姬不纯》已经二十多万字了,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写这种长篇,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我还记得第一个给我推荐票的作者叫“放开那只二货”,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在看,但是真的非常感谢这最初的支持。
看见大家的书评和推荐就知道至少有人一起分享自己创造的世界,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谢谢第一个帮我捉虫的“遥远的星Honey”同学,看到错别字真的很糟心,但是自己写完之后再读又容易遗漏。希望大家不吝指正,我偷偷改了,也避免后面看的读者二次尴尬。
感谢“源自有渊”建的第一栋签到楼,感谢第一个给我书评的“西xii”,感谢最近更新这么不稳定,还一直坚持给我打赏的大佬“发现男人说谎的一百种办法”……
哇,感觉真要写成感谢名单了,可是要感谢的人太多,我今天的万更还差些呢,就不一一列举了吧orz。
好像自从不久前开始陷入补更大坑之后,自己一直是这样五体投地的发文,orz。据说上架之后补更是不算全勤的,瞬间压力山大。
嗯……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上架呢,或许看到稿费更新也会有激情些?作者尽量抱紧全勤的大腿,也默默的希望大家支持正版订阅吧!
然后说一下本文的设定,有好多人询问过有没有男主,艾玛,真心不想剧透。
不过呢,作者必须诚实地说,本文男主的确已经出现过了,就是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因为和后期想好的剧情有关,所以他的角色还是挺重要的。可是我觉得大多数人都猜不出男主,哈哈哈,猜到的我一定要引为知己。
殷寻的性格摆在这里,要是真的写成了菟丝花,那整篇小说也就崩了。就像之前在本章说里提出过的一样,大家有质疑的地方,我都会仔细考虑。
总之,这是一篇大女主文。殷寻的成长和身世双线延伸。看了文章都知道,我的叙事方式就是围绕女主展开,这一点不会跑偏。
现在已经124章了,女主还没筑基,就好像小孩子还没成年。没有经济独立,还谈什么恋爱?
所以现在作者的目标就是努力码字,让女主早日筑基成功。
沧幕围猎的副本不知道大家看的怎样?石头烧香的场景其实源于作者的一个怪梦,容易插入脑洞,这也是我选写仙侠的原因之一吧。后面的剧情也很好猜,比斗大会,陀迦幻境,新人旧人齐聚一堂。不过具体过程,还得慢慢填来。
好啦,上架感言写了一千多字,我果然是个话痨。愿意继续支持仙姬不纯的,作者在此表示感谢!今天的万更会不定时发送,相逢既有缘,请大家轻拍查收orz。
我也立个flag
下个月争取拿一回全勤……so,为了蓄一下力,这两天就不更了哈~(顶锅盖遁走)。
请假条
今天过生日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码不出来明天更吧……(反正才知道两月少于6万已经没有全勤了,现在唯一的动力是快点把故事讲完orz。)
补73章
桑延一虽然挂名在散游宗,但平日呆在门派的时间却极其稀少。偶尔回来一次,也多是闭门不出、制蛊炼药。所以他即便听弟子提起过后山温泉,真正意义上的踏足,这还是第一次。
那虫子滚下山坡就不见了,而此处又正好是一片洼地。既然自己已经在外围设置了结界,那么唯一需要防止的,就是它从温泉的地下水脉中逃脱。
桑延一只思考了一瞬,便果断决定入洞看看。他收敛气息,特意放慢脚步,渐渐踏入了那片氤氲的水雾之中。
洞里的阳光恰到好处,细碎的金线从山石孔道中均匀地倾洒进来,于烟波缭绕中绽出数道莹彩的飞虹。
汤池中浪流琮琤,沸珠跃动,池壁凝滑素白,有如玉琢。
“啧啧,没想到这破烂宗门,竟然还藏有一处这样的所在……”
桑延一将伸向腮边的手转到了鼻头之上,语调里颇有几分赞叹。他一步步往山洞深处走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十分细致地搜索着虫子的踪迹。
“小宝贝儿,跑了这么久,已经累到了吧?跟着我有什么不好呢?你那个没用的主人,很可能还在院子里躺尸……
“看到那只蜈蚣了吗?最开始它不过只有四阶,现在经过我的悉心培育,短短的时间就已经到六阶了。相信我,你这么特别,一定会比它厉害百倍……”
桑延一这个变态,只有在对待那些蛊物的时候才会极有耐心。而面对同类,他则永远是冷心冷肺,视若无物。
可惜狄洛此时正在洞外,不然听到他这番表白,怕是还能赏下几个白眼儿。
桑延一见诱导无用,也不气馁。他运起灵气,正准备一劳永逸,直接将这不大的山洞扫荡一遍,却突然听见前方的温泉池中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咕噜声。
难不成那虫儿已经躲到了水下?
桑延一勾唇一笑,拨开那朦胧的雾气,饶有兴致地朝池中望去。
只见那池缘莹润生光,其间白气浮蒸如烟,看上去颇有几分仙境的韵味。
然而此刻,泉池的中心处却在不断的往上冒着气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下面,却因为憋不住呼吸露出了马脚。
桑延一心中好奇,正待细看,却见那气泡冒出的速度骤然激增。
在一片飞扬潋滟的水光之中,一个衣衫半褪、长发及腰的女子螓首高昂,猛地破水而出。她樱唇半张,微微轻喘,双手却紧紧的捂住了胸口。
“你……你别看!”
女子娇咤一声,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她怒目瞪着这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神色仓皇而羞怯,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即便桑延一游历沧海,所见的女修不知凡几,但像这样的尤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之所以赞她尤物,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有多么火辣。只是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美。
女子身形婀娜、冰肌玉骨,长相漂亮得带了点妖异,只需见上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此刻她敛目轻颤,滴水着露,就那么娇娇柔柔地站着,便如同出浴芙蓉,自成一种风韵。
以桑延一的修为,当然能看出这女子初入炼气,不过十一二岁。可她的身上却天然兼具着少女的清纯与妇人的妩媚,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虽然平生只对灵虫蛊物感兴趣,但出于男人的本能,桑延一还是诚实的赞了一声。
“小女娃模样不错,你沐浴洞中,可曾看见过一只黑黄龟甲、八条蛛腿的虫子?”
他自小醉心毒蛊之道,对于这些俗世礼数,从未放在心上。故而此刻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提问一个出浴少女,一时竟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而相比之下,少女的态度就显得矫情了许多。
她见男人不退,反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但尖叫起来,还闭着眼睛,拼命地朝桑延一泼水,那模样颇有点歇斯底里。
“出去!快出去!……一把年纪还偷窥别人洗澡,你到底要不要脸!”
一把年纪?
桑延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还顶着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大叔皮囊。
他点点头,自认明白了这小姑娘为何会觉得害怕。可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容忍又是另一回事。对于这些无趣的同类,他的耐心一向是极少的。
“小丫头,再不停下,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桑延一运起屏障,随意挡下了那些飞溅的水花。这女娃长得还行,只可惜是个智障。大吼大叫吵得他头疼,实在是让人厌烦。
女子听他此言,吓得赶忙噤声。她尽量将自己窝进水里,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你想做什么?你别过来,我师姐马上就来了!……她可是掌门的亲孙女,若知道有人在宗内不轨,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谭秋是老头名义上的孙女,而看桑延一那日的态度,明显是对掌门有所忌惮。
所以方才殷寻听狄洛示警,当即就将谭秋所给的传音玉符发了出去。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桑延一生性喜静,最是厌烦那种吵闹矫情的女子。但只要有谭秋在,他心存顾忌,便不会轻易下手。两相权衡之下,早点离开山洞便成为了最佳选择。
果然,殷寻话音刚落,桑延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放出神识,的确感觉到不远处正有个女孩御剑而来。
算了,自己跟老头还有事谈,若是现在弄伤了他的孙女,按那人护犊子的性格,只怕会没完没了。并且此时,那虫儿的气息又突然在洞外出现。桑延一脸色一变,再不犹豫,迅速的从洞中退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刚好和御剑赶来的谭秋撞了个对眼儿。
“毒尊前辈,您怎么在这儿?”
谭秋见这个长相粗犷的中年大叔竟然从师妹玉符中求救的温泉山洞里出来,心中顿时一紧。
“本尊去哪儿,还用不着你管!”
虫子的气息刚刚一晃,现在又迅速地消失了。桑延一甩甩袖子,满脸不爽,直接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谭秋记挂着殷寻的状况,也无心同他纠缠。她穿过那层层氤氲的水雾,疾步朝洞内走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呆。
只见前方卵形的泉池辉光泼洒,白气蒸腾,池水与暖阳上下采映,状若绮疏。
其中背身站着一个少女,她乌发及腰、肤白如雪,此刻却香肩微耸,似乎是在低声啜泣。
女子的身形和有些清瘦的殷寻相差颇大,个子也高出了一截。但那熟悉的亲近之感,却是不降反增。
谭秋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冲她喊了一声:“师妹?”
第三章 说好的变数
“阿姐,若是我们也能做仙人,那该多好啊。”女孩低声呢喃,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殷寻侧头看着她,却又仿佛透过那稚嫩的身影,看见了若干年后那个清秀挺拔,神色坚毅的首席弟子。
多年前的这一幕,让她们同时拥有了修仙得道的梦想。
可惜同人不同命,十天之后,月儿便在试脉会上查出拥有罕见的单一木灵根,被翠英谷妙槿真人收为亲传弟子,从此平步青云。
而自己,却因为灵根相逆,玉府脆弱,几乎与大道无缘。
殷寻叹了口气,也许正是当初这样大的落差,她才会产生执念,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吧。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点回去吧,不然阿嬷该担心了。”殷寻提了篮子,背上柴筐,又拍拍衣襟上的灰尘,冲殷月儿轻声说。
“村里最近来的人多,想必咱家得好一阵忙了。”
“嗯。”月儿应了一声,又留念的看了云车一眼,率先下了土坡。
两姐妹一前一后,各怀心事,沉默着往村中走去。
阿嬷的房子在村的东南角,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陈设简单但整齐干净,很符合主人爽朗能干的性格。
两姐妹刚进院门,就看见村长家的仆妇红姑正打着招呼从屋里出来。俩人对了个眼色,默契的换上笑脸,让出道来。
“哟,阿寻和月儿回来了!你们两姐妹呀,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红姑心情不错,想必这两天捞了不少油水。
“我说殷家嫂子,赶明儿也让这俩丫头跟着去呗,既能给你帮个手,还能顺带长长见识。”
是能顺手多得两个童工吧。
殷寻暗自腹诽,表面上却是带着笑附和了几句,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出院门。
眼看着红姑略显臃肿的身影拐个弯儿不见了,殷寻才合了院门,插上木栓。
在她身后,殷月儿也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唉,阿姐,要不是你事先叮嘱了,我才懒的应付这个两面三刀的老虔婆呢!”
两姐妹都遭受过丧亲之痛,性子一向比同龄的孩子沉稳。月儿刚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孤僻,很少露出这样娇憨的模样。
殷寻看她嘟着嘴的可爱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知道你懂事,为了阿嬷,咱们就忍忍吧。”
这个红姑是村长夫人的陪嫁,也是他家小子的奶妈,在下人中颇有几分地位。可是这人十分爱面子,气量狭小且喜使阴招。
当年因为殷寻和月儿不懂得笑脸迎人,红姑自觉在殷家受了怠慢,待阿嬷去陈府做工时,便对她处处刁难。
殷寻也是后来听他家丫鬟说起,才知道自己的无意之举,竟让阿嬷遭了不少罪。
当初她年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骨子里还有一丝桀骜和叛逆。可是后来的打击却逼她生生磨平了棱角,为生存和执念收敛起全部的性子,变得圆融事故,学会虚与委蛇。
十二岁离家,以半废的灵根在修真界摸爬滚打了数百年,用自己的肉身换来了梦寐以求的元婴期修为。
而那时,她也终于练就了完美的伪装,让容貌、姿态、情绪,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成为了自己向上爬的武器。
偶尔梦回,殷寻也会怀念曾经那个任性却真实的自己。重来一次,或许她能够另辟蹊径,走出一条蜕变之道。
“阿姐你又发呆了……”月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殷寻回过神来,歉意地一笑。
两人推门进去,一抬眼就看见家里的饭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木质托盘。
阿嬷正在里间忙碌,听到她们回来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殷寻走过去,仔细打量着红姑带来的物件。只见托盘里铺着一件崭新的鸦青色布衣,上面叠放着同色的细布裙和一条三指宽的玄色腰带。
与前一世不同,这回送来的衣服布料好了许多,除此之外,还新加了一个镂空雕花的梨木匣子。
她小心地打开,在看到里面那根刻了除尘法阵,做工又颇为精致的素银簪子时,终于勾起了一抹笑容。
很好,看来陈家对太阴会的重视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咦?陈家竟舍得送这簪子?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殷月儿从背后探出头,拨弄着那铺上一小块红缎的木匣子,语气颇有些诧异。
“谁知道呢,或许是咱们的老村长突然良心发现了……”殷寻冲她眨眨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那陈家的抠可是村里出了名的。
家里的花猫阿咪从窗口跳进屋,围着桌腿喵喵的叫,惹得月儿捻了桌上的点心逗它。
殷寻摸着那软软的绒毛,想到上一世它因自己的攀附受陈玉瑶迁怒而死,一时间五味杂陈。
俩人正玩闹着,就听见阿嬷在屋里唤到:“大丫头,上次新做的那盒冬笋膏咋不见了?快进来给我找找……”
“看着些衣裳,小心别给猫儿抓了……”殷寻应了一声,又交代了一旁蹲下逗猫的月儿,这才掀了帘子走进去。
第四章 前任金主
屋里有些昏暗,一丈见方的空间里除了一张木床,两只矮凳,还摆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罐子和一排造型特别的木柜子,显得颇有些拥挤。
阿嬷弯着腰,正把柜子下方的一个个小抽屉拉出来又塞回去,翻翻找找之下,额上已隐隐见了汗珠。
殷寻走过去,发现她平时用的那个手提式小木箱早就放在了脚边。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叠了好几排小盒子。
青瓷的,白瓷的,彩瓦的,粗陶的,梨木的,竹制的……即便殷寻早知道阿嬷精于烹饪,尤其擅长自制调料,但每每看到这些收藏,还是会忍不住称奇。
“阿嬷您忘啦,上次您说冬笋膏软香糯滑,滋阴补气,但咱们新买的琼脂质地偏稀。
“所以您让我把它先放柜西十二格里,等凝固好了再转到南边儿的格子里去……”
殷寻笑着解释,然后伸出手,将左边柜子中部第十二个小抽屉取了下来。
“瞧我这记性!”阿嬷把抽屉接过去,取了里面那个绘了淡彩的白瓷圆盒。
“嗯,凝的不错啊……大丫头,这回可得给你记头功!”
这膏里的主料松茸冬笋是年前的时候,殷寻按照阿嬷的吩咐去后山森林里采的。
她运气好,采摘的时候正碰上石崖滴露,而那笋又是石缝里出的头一茬,所以异常的新鲜脆嫩。
殷寻朝阿嬷递来的盒子里一望,只见素白的瓷沿下,包裹着笋牙儿碎块的凝胶呈半透明状,色泽极美,如一块晶莹的琥珀。
“诶?怎么香味儿没了?”
殷寻凑近一闻,发现这盒膏虽然颜色浓郁,但气味却很淡。她明明记得,当初熬制的时候这东西可是鲜香扑鼻,自己费了好大劲儿才赶开闻味而来的猫猫狗狗。
“不香就对了……”
阿嬷把盒子重新盖上。“这层胶锁住了味儿,熬汤的时候用沸水一滚,那滋味才出的来呢!”
原来如此。
殷寻点点头,上辈子阿嬷的调味功夫她也学了一些,但一直不甚用心。直到后来入了仙途,才逐渐意识到它的妙处。
仙人的确不重口腹之欲,但美味所带来的欢愉感却可以成为竞争的筹码,甚至能帮你省掉不少麻烦。
例如经她调制过的补气丹,没有了凝神草固有的涩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格外受女修欢迎。
可惜后来殷寻所用的配方都靠她自己慢慢琢磨,因为一心多用,总觉得不及小时候阿嬷调出的味道。如今又有了重新学习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阿嬷,这里面都是要带到林家去的吗?”
殷寻看着那比平日多装了一倍调料的木匣,眉头蹙了起来。
“我陪您一起去吧,还能帮着拎拎箱子。”
“是啊,一晃十二年,这造孽的日子终究是又到了……”
阿嬷叹了口气,目光看着殷寻,又好像透过她延伸到了别处。
“丫头,你长的越来越像你娘了。当年我和她虽然只有数日相处,但却知道她真真是个好姑娘。
“只可惜那命太惨了……若是可以,我倒情愿你和月儿都能做个凡人,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仙道啊,有时或许比人间更可怕……”
殷寻有些发愣。
关于娘亲的事情,阿嬷前世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她一直以为娘亲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奴,甚至还一度因为这样的出身自卑。
可是按阿嬷今天说的来看,她娘亲沦为女奴或许另有隐情。
“唉,不提这些了。”
阿嬷把东西点好,盖上盖子。殷寻先一步提起箱把,随阿嬷出了里屋,把它搁在大厅中央的木桌上。
花猫已经吃了个半饱,正被月儿用食指刮着肚皮。毛茸茸的四肢朝天蜷着,还微微地颤动,显得甚为满足。
“阿嬷,这次也带我俩去呗?”
月儿见她们出来,停下了逗猫,提着裙子站起来。
阿喵发现服务停了,疑惑地睁开眼,眼瞅着主人已经抛弃了它,便翻过身来,抗议般的打了个喷嚏。
“看这懒猫!”
阿嬷笑骂了一句,在桌边坐下。
“行,最近村里来人多,留你俩在家我也不放心。跟过去也好给我搭把手……”
上一世,殷寻也是跟了去的。不过当时她打的主意是找机会出出风头,看能不能入了哪位仙人的眼。而现在,她是真心想帮阿嬷分担。
她明白自己和月儿都无法长伴阿嬷,注定会像前世一样踏上仙途。但在这之前,殷寻希望能尽可能地陪伴阿嬷,以报答这个从出生起就真心疼她的善良老人。
“对了阿嬷,这次陈家怎么转性了?送衣服就罢了,还舍得配个银簪?”月儿把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嗯,看做工还挺精致的。”
“我也不清楚。”阿嬷摇了摇头。“或许是要接待什么大人物吧,可我一个普通厨子,又能跟那扯上什么关系呢?”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谁能想到,这回来的人里会有一个还未辟谷的小祖宗呢?
殷寻摩挲着衣角,想起了前世的情形。
这次落脚在村长家的,除了其本宗派来监察的三个金丹修士外,还有一番撒娇后,终于能跟来“长见识”的陈氏嫡系六小姐。
陈灵瑄和殷寻同岁,现在的修为却已是炼气期六层,在陈家这个二流的修仙世家中,算得上出类拔萃。再加上她出身不错,所以极为受宠。
但也正因如此,她修为水涨船高,心境上却少有突破。
这次大长老陈颀做主放行,也是想借机磨练她的心性。
不过陈家终究放心不下这嫡系幼女,原本只需两个金丹修士坐镇的太阴会,硬是多塞了一个。并且五天之后,这里还会迎来另一位贵客——长房二子,陈灵瑄一向最怕的堂哥——陈沐。
陈沐,字渊离,年二十七岁,筑基三层。单一水灵根的他是陈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也是殷寻前世第一任金主。
表面上他来这儿的目的是看护妹妹,实际上却是得了消息,想来此寻找一种至阴的灵物——洞冥草。
这草乃七阶灵植,属性沉寒,对水系灵根有极大的滋养作用。但因为它的生长环境要求极高,所以非常珍贵。这消息还是殷寻前世做了他心腹之后,偶然间得知的。
陈沐得了这草,原本的单一水灵根更加粗壮精纯,其灵力甚至隐隐带了冰寒之气。而陈家也因为他的突破,在一干世家中声名鹊起,很是风光了一阵。
殷寻勾勾嘴角,陈沐这人看似沉稳高冷,实际上特别闷骚。他运气很好,但每每得了什么奇遇,总要在族人面前装出一副谦逊淡然的模样。只有在她这个贴身丫鬟面前,才会忍不住得瑟。
还记得当年他拿提粹的灵力让她的头发结了一层寒霜,然后便哈哈大笑,向她夸耀自己在太阴夜探索地裂的经历。
“月华之濯,黄泉之气,幽冥之眼……嘻嘻,老家伙们还以为那是怎样的仙家宝地,没想到就一个破落小村!
“也是,只想着靠炉鼎不劳而获,目光短浅能成什么大道!
“对了,寻丫头,你不就是长在那村里的么?贴着宝物也发现不了,果然还是少爷我比较聪明……”
这么聪明,怎不知洞冥草所在之处,还有伴生的璩水灵虫呢?
上一世殷寻把残卷中的信息告诉他后,陈沐悔的连连跳脚。如今她却认为,这或许正是自己多出的机缘。
若让陈沐以筑基修为在前开道,自己随后捡他漏下的灵虫,那这一世的开局就会顺利许多。
殷寻这样想着,对七天后的太阴会越发期待起来。
第五章 云中之莲
开春的太阳尚有几分疲意。吃过午饭,俩人就收拾了几件衣服,锁上院门,随阿嬷一道搬进了陈家后院的下人房里。
房间是四人铺,除殷寻和月儿外,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其中那个脸圆圆的,左颊上长了几颗雀斑的女孩叫茹儿,殷寻姐妹进来的时候,她正在跟另一个穿黄衣的丫头讨论女工。
殷寻跟她们打了招呼,便走到自己的床前,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偷偷地观察茹儿的神态和动作。
“姐,你看她做什么?”月儿发现了殷寻的小动作,凑过来小声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殷寻笑了笑,收回视线。“快收拾吧,等下去厨房帮忙。”
当然会眼熟,前一世不过和她相处了七天,殷寻却吃了好几次苦头。这个茹儿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却是大小姐陈玉瑶的心腹,而且她叔父周成很得陈老爷看重,手里正掌握着陈家库房的禁制。
殷寻重生之后,又回到了当初一穷二白的境地。她脑子灵活,经验丰富,却一直苦于无米下锅。
两世为人,殷寻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为了七日后的计划,她已经悄悄准备了四年。可惜由于修为和身份的限制,直到现在,还差了好几种少见的材料。
这陈家虽然只是凉州陈氏的一个旁支,但因为出了地裂之源,平时倒也得了些救济。她打算探一探陈家库房,在太阴会到来之前,尽量做足准备,提升自己成功的几率。
上一世因为灵根问题,殷寻修为提升很是艰难。为了活下去,她学习了许多旁门左道的技艺,而易容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这种易容并不像凡间所传的人皮面具那样简单,不然以修士感官的敏锐,很容易察觉出来。
不过这事急不来,殷寻弄好床铺,先和月儿一道去了厨房。
原本的五个灶台增加了一倍,帮厨的伙计丫头也是络绎不绝。陈老头虽抠,但为了今日所用,厨房和客舍却造的特别大。
阿嬷的厨艺是村里顶尖的。
上一世,她和一群厨子挤在烟熏火燎的大厨房里,几天下来累瘦了一圈不说,还被这脏污的环境连累,得罪了陈家的贵人。
而如今,她做菜的地方已转到了厨房北面新修的一个小隔间里,布置光洁清爽,连灶台也是用上好的青雨石砌成。
殷寻和月儿进去前,不但换了干净的衣服鞋帽,还有专门的小厮给施了净尘术。
阿嬷正在捏一种花形的小点心,围了浅灰的围裙,还戴着豚甲兽内皮炮制的白色手套。
“诶?这是什么新花样?”月儿看着那一个个白嫩晶莹的骨朵儿,很是有些好奇。
“那是‘云中莲’,一种糯面做的甜点。”殷寻笑着说,“阿嬷前不久刚试的方子,你老溜出去玩儿,还没看过吧?”
“哼,你们又背着我做好吃的……”月儿不满地撅嘴。
“我们是背着你做,可没背着你吃呀!”殷寻伸手点了一下她脑门儿,“上次你还夸那莲花糯软香甜,黏而不腻,你忘啦?”
“不应该啊……”月儿挠了挠头,“上次我吃的时候那花儿才铜钱大小,现在单这骨朵儿就比那大多了,怎么会是同一种点心呢?”
“那是因为你回来太晚,东西早放凉了呀!”殷寻帮阿嬷把筛好的蜜糖递过去,“这‘云中莲’最特别的,便是刚出炉时热气幻化之美。凉了之后口感虽也尚可,但外观上就平淡了一些。”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就是这道点心在宴会上大放异彩。那热气烘托如云,花朵开放收缩的景像,那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幻化,即使是修仙之人,也只有对灵息掌握特别熟练者才能做到。
陈灵萱一向爱美,她对这道外表华丽精致的点心非常喜爱,很是多吃了几口,甚至生出了好奇,非要见见做出这菜的凡人。
可谁能想到,这陈六小姐自小便有很深的洁癖,当她知道衣着寒酸,又因为拥挤袖口沾染了些许油污的阿嬷便是那云中莲的制作者时,竟然脸色发青,恶心得吐了出来。
这一吐,如同在陈老头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同来的金丹修士也大为不满,狠狠训斥了陈家的怠慢。
陈家丢了面子,阿嬷自然也不好过。陈李氏不责怪自家丈夫的吝啬小气,反而把过错归咎于阿嬷做菜的不小心。说好的工钱扣掉了大半不说,对下人的刁难也是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而这一世,殷寻提前散布了陈六小姐要来的消息,并且着重强调了她甚为古怪的洁癖。
陈家听到传言,本着保险起见的原则,自是好好打探了一番。这般洁净雅致的厨房,仅用了半个月便盖了起来。给阿嬷准备的衣饰,也比上辈子好了不止半点。
第六章 同身蛊
殷寻和月儿一边拌嘴,一边手脚麻利地帮阿嬷调粉和面。
此时离陈家的宴会还有五天,但许多材料都需要事先炮制准备,单是这云中莲的骨朵面心儿就要经过七冷七热的反复揉压,主菜的食材和配料更是工序繁复。
月儿对云中莲上桌的盛况很是好奇,便缠了殷寻,让她答应到时候一起在堂外偷看。
这一天的准备工作从下午持续到深夜。当殷寻姐妹回来时,房里的其他两个丫头都已经早早睡下。
月儿蹑手蹑脚的进屋,然后招呼着殷寻过去。殷寻微微一笑,坦然地走向自己的床位,只是在经过熟睡的茹儿旁边时,她的衣袖状似不经意的一挥,一个绿豆大小的东西便从袖口滑下,飞快地钻进了茹儿的被窝里。
接下来的两天,她依旧像前世一样,用攒下的几串零花贿赂了府里的一个管事嬷嬷,得到了一个临时在内外院间传物跑腿的差事。不过这次,她不再盼着遇见贵人,而是要借此摸清府中的路线,并增加与茹儿接触的机会。
没有了前世的急于表现,茹儿对她倒也不算针对,仅有的几次刁难,也被殷寻略施小计,轻易化解。
其实自重生以后,殷寻一直都在按照前世的功法尝试引气入体。可是不知为何,灵气如泥牛入海,一直不见成功。但这样的努力也并非完全没有效果。几年下来,她发现自己的体质有了极大提高,观察力和记忆力都超出旁人许多。
三天时间,足够同身蛊的子蛊侵入到茹儿身体的各个角落。而此时,殷寻也早已将她平日的神态和动作仔细地记了下来。
第四日一早,殷寻借口跑腿,一直观察着茹儿的动向。当她再一次抄小路去厨房时,殷寻躲在转角的树丛里,用自制的昏睡针将其迷倒,拖入早已选好的一个杂物间内。
殷寻身材窈窕,力气却很大。她把茹儿安置在西南方堆叠的木箱旁,接着便脱下自己的衣裳藏好,光着身子站到了茹儿面前。
她唤出一只灰色的甲虫,小心地托在掌中,凑近了茹儿的额头。只见茹儿原本光洁的眉心缓缓蠕动,探出了几根细若发丝的触须。与此同时,殷寻手里的甲虫亦振动胸腹,将那些触须尽数吸了进去。
吸完触须的甲虫变成了艳红色,个头也由拇指般大越缩越小,最终竟然变得细若米粒,托在指尖,如托着一滴鲜血。
殷寻将母蛊按在眉间,轻轻一揉,放手之后,她眉心便多了一点嫣红的花钿。殷寻心念一动,花钿处便延伸出无数细线,细线蜿蜒缠绕,迅速的把她裹成了一个蚕蛹。待细线退去,花钿也一同隐没在眉间。而此时的殷寻,已经完全变作了茹儿的样子,从雀斑的形状到脚踝的小痣,一点一滴,分毫不差。
殷寻用茹儿的衣物穿戴好后,又在她身前用现成的木块石子摆了个简易的阵法。如此一来,一般人哪怕误入这间屋子,也不会轻易地发现了她。临走时,她又小心地查探了动静,在确定四周没人以后,才迅速地闪出了房门。
按照前日的观察,一般这个时候,茹儿都是要去厨房端一杯琥珀蜂蜜水,送到刚醒的陈玉瑶房里。因为刚才的变脸耽搁了些时间,殷寻便加快了脚步,往厨房行去。一路上遇到几个打招呼的小丫鬟,她便学着茹儿平日的做派,略显不耐的点了点头。
待她端着那素色的瓷盏回去时,到底晚了半刻。
陈玉瑶已由另外两个丫鬟服侍着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见殷寻进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动作这么慢,你是要渴死我不成?”
“奴婢知错了,请小姐恕罪。”殷寻立刻跪了下来,将瓷盏高举过头顶。
陈玉瑶也不叫她起身,只命旁边的丫鬟接了瓷盏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接着便慢条斯理地拨弄起盒中的首饰。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自不忍心罚你。”半晌,她才缓缓开口。“不过府里的规矩不能废。这样吧,我听说库中新入了一只丹珠雀翎的簪子,你替我将它取来,便算将功折罪了。你叔父是库房的总管,想必这对你来说,也不算是难事吧?”
殷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上辈子的太阴会上,陈玉瑶也是戴了那簪子的。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簪子不但漂亮,而且是一件低阶的防御法器。陈玉瑶资质普通,十四岁了还没能引起入体,更别说使用法器了。因此陈灵见其戴这簪子,便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暴殄天物。
陈玉瑶恼羞成怒,便把责任都推到茹儿和周成叔侄身上。说是他们见这簪子精致,才特意拿来讨好自己,而自己并不知情。
因为这事,茹儿判了杖刑,周成也丢了库房总管的位子。现在看来,这俩人还真是憋屈。
如今陈玉瑶明明是有所求,说的却像是自己施舍了莫大恩惠似的,这虚伪的样子倒是与上一世别无二致。
殷寻心中冷笑,也顺势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假意为难了一阵后,才在陈玉瑶的逼视之下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陈玉瑶这才满意地挥挥手,吩咐她退了下去。
殷寻揣着一副委屈的样子,红着眼往周成的住处走去,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看来就算没有今日的迟到,陈玉瑶也会挑个错处,让茹儿办了这事。不过如今的状况对她来说,反而是正中下怀。
同身蛊的母蛊可以完美复制子蛊的外貌和气息,但它的使用同样具有局限性。首先,母蛊的使用者精神力必须高于子蛊。其次,母蛊所经历的事情同样会反应在子蛊的记忆中,不过由于同身同息,被寄宿者会认为这是自己亲身所做。因此在使用同身蛊的时候,不能随意做出与原身性格能力明显相悖的事来,不然子蛊无法接受这些记忆,就会导致精神受损甚至引发反噬。
殷寻本就打算找个由头跟周成去库房一趟,如今有了陈玉瑶的吩咐,更是顺理成章。这样哪怕茹儿醒来接收了这段记忆,也不会有所排斥。毕竟上辈子她经历的,极大可能便是同样的事情。
第七章 叔叔,求收留!
按照事先探听的路线,殷寻跨进了周成所在的四方小院。
周成正准备出门,见她红着眼过来,立刻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茹儿?有谁欺负你了吗?”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黝黑的脸上是真真的关切。
“告诉叔父,叔父定给你出气!”
周成三十出头,长相端方。作为陈府的库房总管,其自身修为也有炼气九层,仅次于由本家派遣保护的筑基期修士。
修炼到这个境界,其神识和感知已经远超凡人,再加上茹儿是他唯一的侄女,周成对她的一举一动自是分外熟悉。
这也是为什么殷寻如此小心谨慎,甚至不惜动用养了两年的同身蛊的原因。
此时看着他护短的模样,殷寻突然觉得有点羡慕。
作为一个没有家族庇佑的散修,周成能在四十岁之前达到如今的修为,其天赋不可谓不高。
据传他本可以拜入羲和五峰,但为了照顾自己大哥的遗孤,才蜗居在陈家当个小小的库房总管。
茹儿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性格也有些娇纵,但周成对这个侄女却是真心疼爱。上辈子为了让茹儿免遭杖责,他不仅主动请辞了总管职位,还生受了陈灵瑄刁难的二十下打神鞭。
再后来,他带着茹儿离开了陈家,又几次因为她的拖累濒临死境。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抛下这个孩子。
以至于当时蟒山一带的修士都知道,要对付黑脸周成,先就得抓住他身后的女孩儿。
彼时的殷寻已经凭着手段,成为了陈沐房中一等的持灵侍婢。她还记得陈沐在听说周成的事后,很是唏嘘了一番。
他先是嘲笑陈老头有眼无珠,白白浪费了这么个软肋明显的人才。接着又不屑于周成的愚蠢,认为茹儿不死,此子不堪大用。
“若我是那周成的朋友,必替他结果了这女孩儿的性命。”
陈沐靠在殷寻温软的大腿上,手指来回摩挲着她凝脂般细滑的肌肤。他眼神温柔,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心颤的森寒。
从那时起,殷寻就清楚地知道,无论这人对她有多么宠爱,在他的大道面前,自己永远不值一提。
而那唯一萌动的初恋心事,也在这一刻,被她悄无声息地捻碎了。
殷寻搅了衣带在指尖揉搓,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把陈玉瑶的要求说了一遍。
她撇着嘴,鼻子微微抽动,左脚状似无意的蹭着地面――这些都是茹儿紧张时常见的小动作。
周成听完,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有些迟疑地说:
“这可有些难办……那簪子入库时我曾亲自点过,乃是一件低阶法器。小姐尚未引气入体,拿之根本无用。
“况且这簪子送来的时候,正和其他几样首饰一起放在红檀木的妆匣里,想来应是老爷给小姐准备的嫁妆之一。如今这样冒失的拿出来,怕是有些不妥啊……要不,我先去问问老爷的意思?”
陈玉瑶既然差茹儿来办这事,必定是先在陈老头那儿碰了钉子。况且周成只知道红檀木一般用来装点嫁妆,却不知这嫁妆的归属不是陈玉瑶,而是东府里即将出嫁的表小姐。
所以明面儿上的讨要是万万行不通的。
大黑脸,对不住了,今天这库房她非进不可。
殷寻垂下眼帘,拉住周成的袖子,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呜……要是老爷能答应,小姐早把簪子要来了,又哪会来为难我呢?呜呜……茹儿也不想二叔为难,可这簪子要是拿不回去,小姐一定会打死我的……”
她红着眼,泪珠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样子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周成最怕她这样,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八尺高的壮汉,此时却无措得像个孩子。
“呜呜……二叔你也说了,那嫁妆本就是小姐的,早点拿晚点拿又有什么关系嘛?
“而且陪嫁的东西那么多,老爷哪会认得一根簪子?小姐就是看着东西漂亮,想这几天戴着玩儿玩儿,等她兴致过了,咱们再偷偷的还回来,不就行了吗?”
“这……”
周成犹豫了片刻,终是一咬牙,点了点头。
“好好好,二叔答应你就是了,快别哭了。”
唉,这么好的叔叔,怎的她就没遇上?
殷寻停止了抽泣,扬起脸来,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就知道,二叔你对我最好了!”
阳光透过树梢落进院里,照在她明媚的笑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的碎金。就连那几粒小小的雀斑,也显得格外的可爱生动起来。
周成看得有些怔住,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为了守护这个笑容,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殷寻没有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竟给周成的心境造成了这样大的变化。她牵着他的衣角,用有些软糯的少女音低声道:“二叔,让茹儿陪您一起去吧。”
此时的周成还沉浸在刚才的笑容里,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带着殷寻向库房的方向行去。
库房在府中的西南角,是并排的两间大屋。屋门前下了禁制,还有两个家丁把守。家丁们见周成过来,都恭敬地行了一礼,侧身让出道来。
殷寻过去的时候,周成本就打算出门,所以库房的玉牌也是带全了的。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玉片,玉片呈碧绿色,四周有简单的花样纹饰,最中间用篆体刻了个“陈”字。
周成把玉牌对着那透明的禁制障壁轻轻一按,只见一道青光闪过,禁制已然解开。
殷寻有些无奈,这样简单的禁制,若是放在前世,她动动手指便能破解。可恨如今修为已失,自己这资质引气尚可,可若要筑基,必须先润养丹田,封闭一脉,其间的花费实在太多。若非如此,她又何至于大费周章。
殷寻抿了抿唇,轻轻地摇了下周成的衣袖,用充满希冀的语气恳求着:“二叔,茹儿从没见过库房里是什么样的,这次能跟您进去看看么?”她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保证:“茹儿就看看,一定不乱动……”
周成本想拒绝,可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
他叹了口气。
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对这些东西好奇也是常理。况且有自己跟着,也该闹不出什么事来。
“二叔可以带茹儿进去,但茹儿要答应二叔好好听话,不能乱跑。”
“嗯嗯……”
殷寻乖巧的点头。
“茹儿就站在二叔身边,哪儿也不去。”
第八章 临场变卦
牵着周成的衣角,殷寻亦步亦趋地进了库房。
她睁大眼睛,小心地四处张望,嘴里还不时发出赞叹的低呼,俨然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周成不疑有他,拍拍侄女的头,径自往摆放妆匣的地方走去。
殷寻心中暗笑,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对自己的表情动作可谓掌控入微,扮演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当然不在话下。
粗略地打量了库房的格局之后,殷寻眉头微挑,不由得有些吃惊。
这地方虽只有十余丈宽,但却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整个库房底面靠墙,另外两个侧面是造型别致的实木雕窗,都贴着用于加固的黄色符纸。
其左右各是两架丈余高的多宝阁,上部分成无数小块,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丹瓶、玉简;下部则做成一排排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镌刻着几行小字。
殷寻扫了一眼,初步判定那里面装的应是分类叠放的符录。
多宝阁之后是三面环绕的放置台。宽约三尺,全部由青雨石砌成,直通到库房末端。台上放着各种箱匣,角落里也堆着不少零散的法宝、阵旗、飞剑等。
放置台围绕的中心,是七八座参差排列的实木架子。架子和放置台之间留出丈余距离,以方便人、货通行。
殷寻踮脚看去,只见架子四周流动着一层银光,所放的都是矿石、兽皮、灵骨、药材等需要特殊保存的原材料。
陈玉瑶所需的簪子就放在左边台上的红檀匣子里。
周成拿起那枚宝光莹莹的玉簪,偏过头问殷寻:“茹儿,可是这一根?”
殷寻抬眼瞧去,只见那簪子凤首细尾,乃是由整块的绛红灵玉雕琢而成,其上以暗金描刻纹路法阵,以深绿如墨的瞳石镶成眼珠。
最令人称奇的,当属那凤首上的三缕翎羽。
那是三根六阶鸾雀的顶毛,并且一模一样,流光溢彩。
要知道,鸾雀似凤,但每只鸾雀都只有一根顶羽,且大多颜色驳杂。要找齐三根配色完美一致的,实属难得。
它们半嵌在簪中,如同自玉石中长出,仿佛下一刻,这凤凰便会破玉而出,翱翔九天。
这样美丽的簪子,尽管只是一件低阶法宝,也足够女修们爱不释手了。
前世在太阴会上见这簪子,殷寻便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爱美的心理作祟,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这东西好似被陈灵要了去,她便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她已是阅尽千帆,所见的高阶法宝数不胜数,比它精致漂亮的也不是没有。可为何这亲近之感,却不降反增?
殷寻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分毫不显。她眨巴着眼睛,露出小女儿般的痴态:“好漂亮的簪子!小姐说的,应该就是这支了吧!”
“嗯,做工的确不俗。”
周成取了个锦盒,把簪子放进里面。
“等茹儿长大了,二叔送你个更漂亮的。”
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殷寻点点头,适时地显出几分羞涩。
“那……茹儿现在便给小姐送去?”
“这东西比较贵重,我随你一道去吧。”
周成把匣子收进储物袋里,又整理了一下台面,这才牵着殷寻往外走去。
自始自终,殷寻都显得格外乖巧,没有离开周成身边半步。
周成有些欣慰,暗道这小丫头终于懂事了。所以他也没注意到,在两人跨出库门的瞬间,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球从殷寻裙角滑出,骨碌碌地滚到了角落里。
两人从库房出来,周成重新合上禁制,又例行叮嘱了看守的家丁几句。
接着,他才摸摸殷寻的头,拉着她往陈玉瑶所在的琼花院行去。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殷寻准备充分,倒也不曾露出破绽。
她惊讶的发现,这个看似粗矿的汉子,照顾起孩子来却是异常的温柔细心。难怪茹儿虽然父母双亡,却能够在这陈府养出几分倍受宠爱的娇纵。
不多时,琼花院雕着两幅对开牡丹的院门已经近在眼前。
殷寻眼珠一转,扯了扯周成的衣袖:“二叔,前面便是小姐的院子了,接下来便让茹儿把簪子拿进去吧!不然被人看见您进了小姐的地方,还不知又会传出什么闲话……而且这里距离这么近,断不会出什么事的。”
周成犹豫了一下,觉得她说的确有道理,便把盒子从储物袋中唤出,递给了殷寻。
“这样也好,我先等在这里,若是你碰见什么,大声唤我便是。”
殷寻点点头。
“我待会儿还得给小姐回话,未必能立即出来。从这儿到屋里不过瞬息,二叔稍微等等便罢。您刚刚不是要出门办事么?耽搁久了茹儿就更过意不去了。”
见周成答应,殷寻才揣着盒子,别了他进入院门。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主屋的回廊下,才突然停了下来。这里正是陈玉瑶闺房禁制的边界,恰好可以隔绝周成的神识查探。
她没有直接进屋,反而退到了转角的偏僻处,谨慎观察之后,将装簪子的木盒塞到了旁边茂盛的花草丛里。
做完这些,殷寻掸掸衣襟,做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这才进了主屋,去给陈玉瑶回话。
陈玉瑶正靠着软垫,看一本当下流行的戏文。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伺候得很是尽心。
她听到殷寻的请安,抬头瞥了她一眼。待看到她脸上不安的神情和空空如也的双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小姐要你何用?”
她抄起那本戏文,顺手便朝殷寻砸了过去。
“小姐息怒!”
殷寻立马跪下,堪堪避过那嵌了玉角的书棱。
陈玉瑶见她敢躲,噌地站起身来,当即便要发火。两个侍女吓得退到一边,两股战战,噤若寒蝉。
殷寻连忙俯身在地,颤抖着声音叫到:“小姐莫急!那簪子……我已经借到了!”
已经借到了?
陈玉瑶身子顿住,狐疑地打量了她一遍。她忍着怒气,冷冷一哼:
“那么,你的簪子呢?”
第九章 凤首泣血
“小姐消消气……这簪子是拿到了,只不过送来的时间会稍稍晚上一点。”
殷寻直起身来,面露为难。
“方才我把小姐的要求同叔父说了。他本是答应了的,后来却发现那簪子竟是老爷给表小姐准备的嫁妆……您也知道,我二叔为人古板。我劝了许久,又说小姐才是老爷正经的女儿,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得紧着您来。叔父这才同意,不过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这么做毕竟不地道,白日里又人多眼杂,恐有人发现横生枝节。他只能趁夜里取了,明天一早给您送来……等小姐戴着见了贵客,过了明路,老爷碍于面子,自然不能再要回去。那些知道这簪子由来的下人们,也再不敢胡乱编排……叔父让茹儿过来先给小姐回话,还请小姐大人大量,原谅奴才们怠慢之罪。”
殷寻表情恭顺,一席话也说得滴水不漏。
陈玉瑶寻思一番,心里的火消了大半。
她叹了一声,重又靠回软垫上,恢复了那副温柔高贵的小姐模样。
“谁说你叔父呆板?在我看来,他倒真是个玲珑心肠!”
她要的,就是先斩后奏!那般漂亮的宝贝,怎能便宜了袁家的小蹄子?
“你去告诉周成,我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明日醒时,簪子必须出现在这梳妆台上……若是晚了半刻,你以后便也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
谁稀罕伺候你啊?
殷寻有些无语。不过顶着茹儿的身份,她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是,小姐,奴婢省得了。”
“没什么事儿你就退下吧。”
陈玉瑶接过丫鬟理好的戏文本子,再次看了起来。
“我这儿有阿红阿碧就行……毛手毛脚的,你也就有个叔父能看!”
殷寻垂下头,磨蹭着退了出去,神色颇有些恹恹的。
从主屋出来,她也没急着取回匣子。而是转个弯儿后,进了更深处的净房。
净房的竹门正对着主屋与花丛的拐角,大约离了几十丈距离。从这里可以轻易地观察到两处的动向。
殷寻趴着门缝朝外看,待见着阿红走到门口,掩上了主屋的门,这才理理裙子走了出去。
前世能从底层混到那般高位,和她惯有的小心谨慎是分不开的。她修为不济,只能凡事多想几步,多转个弯。
进出大门是不需要拐角的,若不小心被陈玉瑶瞄到她路线不对,添了怀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草丛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殷寻取了盒子揣进怀里,面不改色的出了院门。
她选了条远路绕回杂物间,一路上遇见旁人,也是从容应对。
那盒子上本就有隔绝神识的禁制,只要不碰见金丹以上的修士,是不用担心被发现的。
折腾了半天,如今已是晌午。
殷寻闪身进了藏人的地方,见茹儿依然在昏睡,隐匿的阵法也都是好好的,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退出了同身蛊的状态,看着掌心奄奄一息的小虫,殷寻不由得一阵肉痛。
两年来她每日用精血喂养,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对子母蛊。可惜一旦解除联系,子蛊死亡,母蛊也会元气大伤。
不过没办法,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不能让茹儿知晓。
殷寻检查了茹儿的状态,不但没把她弄醒,反而加大了迷药的剂量,确保她明天早上才会醒来。
做完这些,她便在自己身前摆了个隐匿身形的阵法,又撒上掩盖气息的蒲草粉,这才打开盒子,取出玉簪观察起来。
簪子入手,那股亲近之感越发强烈。殷寻抚摸着微凉的凤首,竟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莫非这簪子同她的身世有关?
殷寻心中暗想。
母亲当年便是太阴会上的女奴,她的东西流落在此,倒也并不稀奇。
可一个女奴,又怎么会有这样精致的法宝呢?
她想的入神,一个不小心,被凤首上尖细的翎羽扎破了手指。
而那滴鲜血却如同被什么力量吸引着一般,凝成珠儿,直接滚进了幽绿的凤眼里。
惨了惨了,这东西不会是要认主吧?
殷寻欲哭无泪。
她只是想查查簪子的异常,若现在认主了,从哪儿再找个同样的给陈玉瑶送去?
然而不待她有所补救,那玉眼眶里的瞳石突然泛起了幽幽的蓝光。紧接着,那眼珠子竟向里转了个圈儿,露出了剔透如冰的背面。与此同时,一滴泪水从凤眼中流出,落在殷寻掌心,化成了一颗晶莹的石头。
这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殷寻看着那依旧华丽,却仿佛失了生机的簪子,眉头蹙了起来。
这样子,倒更像一件低阶法宝。
手中的石头呈水滴形,质地坚硬,触感温热,颜色由尖端的透明渐变为血样的深红——那股浓烈的亲近感便是从中传出。
殷寻摩挲着它,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所性将其往怀里一塞,等办完事后再做研究。
她将自己与茹儿的衣裳换了回来,仔细清理了地上的痕迹,又把茹儿身前的阵法改成了只出不进。
然后,她将簪子重新装进盒里,塞到了依旧昏睡的茹儿怀中。
做完这些,殷寻整整衣襟,再次闪身出去。
她绕路回了厨房,才进门就碰见了正四处张望的殷月儿。
“阿姐,你怎么才回来?”
月儿把她让进门,嘟着嘴抱怨。
“阿嬷今天做了茯苓糕,我特地给你留了点,现在都快凉了!”
“府里事多嘛,我忙着忙着就忘了……”
殷寻挠挠头,鼻子轻嗅,眼睛发亮。
“饿死了饿死了,好妹子,茯苓糕在哪儿呢?”
看着她猴急的样子,殷月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揭开灶台边的小蒸笼,端出一碟红白相间,晶莹剔透的糕点。
殷寻是真有点饿了,不过她毕竟活了一世,哪会有那般馋嘴,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逗逗月儿。
小丫头少年老成,等她入了翠英阁,怕是很难有这样童真的时光了。
吃完点心,殷寻就和月儿一起去了阿嬷做菜的小隔间。
明天宴客的食材大都做成了半成品,只等贵客一到,便添火上桌。
殷寻一边收拾剩余的零碎,一边暗暗计算着时间。天黑之后,她要趁守卫最松懈之时,以凡人之躯,夜探库房!
第十章 有路障?吃掉!
喧哗已息,入夜的落霞村显得格外宁静。
乌云如轻纱漫卷,朦胧了皎洁的月光,也包庇了那趁夜横行的魑魅魍魉。
庖辉和曲俨正守在陈府的库房门口,撑着长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俩人从自家的猪狗侃到村头的寡妇,在这漫长的夜里,尽量给自己找点乐趣。
“诶?老狍子,你闻闻,是什么味儿这么香?”
曲俨是个酒鬼,鼻子也灵,他闻着夜风里飘来的那股酒香,感觉自己肚里养了多年的老馋虫都爬到了嗓子眼儿。
“就这味道,起码是十年份的陈酿!”
曲俨深吸了一口气,冲庖辉努努嘴。末了又哀叹一声:“哪怕喝上一口也好啊……”
他正说着,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身穿碎花衣裳,梳着两个圆圆的小髻,一步一扭地走了过来。那勾人的酒香味儿,就来自她手里提着的两个褐黄的小瓦罐。
小丫头低着头,匆匆忙忙的过了库房,看样子是要往东边陈二少爷的房里去。哪知却在转角处被石头绊了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右手的瓦罐磕在石头地上,当即便裂成数块。更浓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清冽的酒水淌了一地。
在小丫头下一意识的保护下,左手的那个倒是安然无恙。她揉着胳膊站起来,看着那摔碎的瓦罐,声音都带了哭腔。
可事已至此,小丫头踌躇了一阵,似乎也无法可想。
末了,她只好一跺脚,将仅剩的那个改提为捧,一瘸一拐,抽泣着走了。
小丫头摔倒的拐角离庖辉和曲俨所在位置也就四五丈远,两人映着东屋里透出的灯光,把她的动作看了个分明。
小丫头走了,可那浓郁的酒香味儿却随着摔碎的瓦罐留了下来。因着空气的发酵,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滴娘哟,真是太香了!”
曲俨被酒味儿勾的心痒难耐,不停地朝那儿张望。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拿长戟的木柄捅了捅身旁的庖辉,小声道:“老狍子,你看着点,我过去瞧瞧……”
庖辉还来不及阻止,他便把兵器往旁边的树上一靠,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了过去。
只见那小瓦罐虽然摔碎了,但罐底却是完好的,还积着一层浅浅的酒液,这么凑近一看,更是清透无比。
“哎呀呀,真是浪费!”
曲俨惋惜地搓搓手,忍不住伸出食指,在酒里沾了一下送入口中。
纵然只有那么一点,醇厚清冽的滋味却已经满溢。
他叹了一声,干脆把整个罐底捧起,哒哒地跑回了守门的位置。
曲俨一手捞起长戟,另一手捧着瓦罐,轻轻啜了一口。接着便满意地迷起眼睛,仿佛正回味无穷。
“老狍子,此酒真乃仙酿!”
他咂咂嘴,有些不舍地把罐底往旁边一递。
“给你尝尝,别说兄弟我吃独食!”
“周管事说了,咱们守库房不能喝酒!”
“切,就这么贴碗底的一点儿,能叫喝?”曲俨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就你我这酒量,顶多算润润嘴皮儿!”
“你喝不喝?不喝我可拿走了啊……要不是把你当兄弟,这么点儿好酒,我才不舍得分咧!”
那酒香确实勾人。
庖辉虽然谨慎一些,但骨子里也是个爱酒的。他见曲俨喝了没事,犹豫了一下,便也接过来喝了一口。
“嘿,你小子!嘴上说着不喝,一来就一大口!”曲俨见罐底那浅浅的酒层瞬间少了一截,赶紧心疼地缩回手。
两个人就着夜风,三下两下便把那捡得的美酒瓜分了干净。却不知那个摔了的小丫头,此时正躲在转角后茂密的树丛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小丫头自然是殷寻假扮。她望着那两个依旧在啧啧赞叹的家丁,嘴角勾笑。
“当然是好酒!阿嬷攒了十年的桂花酿,可算是便宜你们了!”
不过她的酒当然没那么好喝,里头早下了稀释的昏睡散,一柱香后便会生效。
“呼,老狍子,我今天咋这么困?莫非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曲俨打了个呵欠,眼睛都快眯了起来。
“我也是……糟了,不会是那酒有问题吧?”庖辉甩了甩头,心中一凛。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小丫头从转角处娉娉婷婷地走来,不过没等他看清丫鬟的容貌,意识就已经陷入了黑暗。
殷寻看着这两个瘫在地上,昏昏睡去的家丁,嘻嘻一笑。
她弯下腰,有些粗暴的把两人拖进了树丛。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讶于这小小的身体,竟然有如此的爆发力。
藏好罪证,殷寻便走到库房左面隐蔽的墙角处,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骨哨。
随着低低的哨音,那厚厚的实木窗棱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什么东西蚕食出一个大洞。她提起裙裾,轻轻一跃,迅速地钻了进去。
库房里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漆黑,各种宝物都闪耀着自己的荧光。恍眼看去,宛如一片星河世界。
殷寻蹲下身子,又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放在地上。然后把骨哨搁在唇边,变了个调,再次吹了起来。
黑暗中响起了细微的沙沙声,映着破洞里透出的昏暗月光,可以看到上千只奶白的蚂蚁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排着队钻进了那个形如蜂巢的圆球里。
这些米粒般的小东西,便是低阶修士们谈之色变的噬灵蚁。而控蚁的技术,乃是学自殷寻后来的又一位金主。
噬灵蚁,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吞噬灵气,甚至直接蚕食低级灵物的蚂蚁。其外表类似凡间的白蚁,但是个头要小一半。
噬灵蚁巢多筑于灵植灵木之下,并且经常迁徙。蚁巢规模与伴生灵植的珍惜程度有关,其中最大的,蚂蚁数目可达上亿,即使是金丹期修士,亦不敢轻易招惹。
殷寻收服的这群,因为被修士绞杀过,最开始只剩下百余只残兵败将,她放在蓬巢里养了两年,才达到这般数目。是不算多,但从内部吞掉几张加固的禁制符却是绰绰有余了。
等到再没有蚂蚁爬来,殷寻捡起圆球,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瓶。她拔掉塞子,把瓶里的白色液体倒在掌中,均匀地在圆球表面涂了一遍。
做完这些,殷寻把圆球和骨哨往怀里一塞,理理衣襟,这才抬眼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第十一章 贪心的脚
殷寻进入的地点正位于多宝阁与放置台的交界处,空隙颇为富余。
她缓步向前,先绕着最近的两排架子转了两圈。
不出所料,虽然多宝阁放置的满满当当,但其中的珍品几乎没有。
功法玉简多是烂大街的货色,她没有引气,一时也无法查看。丹药的种类倒是不少,可惜功效都过于鸡肋,要么成色不好,要么副作用偏大。
想来也是,真有好的,陈老头早揣在身上自己用了。能放在这库房里的,也不过是一些装点门面的东西。
殷寻挑挑拣拣,只拿了三瓶补血丹,两瓶凝神丹,一瓶沁露丸,两瓶百忧散。末了,她犹豫了一下,又揣上了正中央那个显眼的墨玉丹瓶。
丹瓶的正中央,写着“九转一气丸”几个大字。
“谁知道会碰见什么呢?”她摩挲着那光滑的瓶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拿完丹药,殷寻又打量起格子下摆放符录的小抽屉。
这些不用灵力,贴上就能管用的低阶符录,是她本次入库的一大目标。
隐匿符,神行符,旭阳符,金刚符……她掏出一块黑布,把现阶段能用的符录各拿了二十张,又分类叠好,和先前的丹药瓶一块儿打包起来。
看着那鼓鼓囔囔的包裹,殷寻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修真大盗,古往今来,她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没办法,她现在未能引气,没有神识,东西放进储物袋里根本拿不出来。要想随取随用,只能出此下策了。
同样因为没有引气,放置台上的法宝和飞剑对她来说犹如废铁。殷寻打开那些箱匣,粗粗扫了一眼,见再没有如凤簪般特别的,便转头去搜刮中间的七八排木架。
木架上的禁制是为了更好地保存材料,但并不妨碍取用。她拿出第二张黑布铺在地上,按照记忆里的方子上下翻找。
琼玉果,息雾草,八爪根,旋龟甲……架上的东西实在太杂太多,等她找完,月色已移进了窗棂。
殷寻迅速点了点,对此次的收获还算满意。她缺的材料并不十分珍贵,陈家的库里大致都有。唯二缺少的,也找到了属性相似的替代品。
如今陈府上下皆忙于筹备太阴之会,且明日又恰好要迎接贵人,若丢的东西不多,为了面子,陈老头八成会按下不提。所以殷寻没有盲目贪多,拿的时候尽量维持原貌,留有余地。
待两个包袱装满,她便走到刚才的破洞前,仔细查探一番后,打算故计重施,跳窗逃跑。
然而就在她提起裙子,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左脚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拖的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殷寻心中一凛,猛地转头,却发现身后除了摇曳的月影,并无任何异常。
什么鬼?
她捏紧包袱,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莫非是行踪暴露,有人偷袭?
但很快她就发现,拖拽自己的并非外物,那股诡异的力量,正来自于她的体内。
殷寻觉得,自己的左脚仿佛植入了一块磁石,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固执地想要朝库房的某个方向行去。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糟糕。
她皱了皱眉,想要抵抗那种莫名的引力,可一但走的方向不对,左脚便立刻变得重若千钧。
殷寻挣扎无果,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好咬咬牙,决定跟过去看个究竟。
那股引力拖着她穿过了大半个库房,最终停在右边墙角的放置台前。
莫非,这里有什么古怪?
殷寻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禁制,而那股引力也依旧存在。
地方不大,她所性蹲下身子,以墙角为中心,仔仔细细地翻找起来。
此处堆的都是些破旧法器,因为长年不用,已积了不少灰尘。殷寻每拿起一件,便试探性地抬抬左脚,若引力还在,就丢到一边。
她耐着性子,用这略显可笑的方法反复尝试,直到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喇叭形法器时,才顿觉脚下一轻。
殷寻没有立刻收手,反而放下喇叭,将剩下的法器逐一试了一试。果然,那股引力又重新出现,甚至比刚才力道更大,似乎在表达不满。
她挑了挑眉,将其他法器重新堆好,撒上灰尘,见没有翻找的痕迹后,才把喇叭往怀里一揣。
这一次,殷寻顺利地跳窗而出。
她没有回房,而是背着两个包袱,借着夜色的遮掩,迅速地跑到了村头的小树林里。
四下无人,树林中月光斑驳,鬼影幢幢。
殷寻找到事先探好的位置,从树洞里扒拉出一个两尺长的木箱。她卸下包袱,拿出一个粗瓷小瓶,把每种丹药各倒出两粒装进瓶里,小心地揣入怀中。符录则各取三张,叠好了塞进衣裳里特别缝制的内袋。
“呼,这些应该足够了。”
殷寻拍拍胸口,把剩下的丹药和符录通通扫进箱子,然后盖好箱盖,在上面贴上禁制符和隐匿符。
她在树下挖了个坑,把箱子埋起来,又仔细做好记号,遮掩痕迹。弄完这些之后,殷寻才提着剩下那个装材料的包袱,往平日采摘醋果的山崖走去。
相比于小树林,这里更加的隐蔽安静。
山崖左边的藤蔓下有一个小山洞,那是殷寻的秘密作坊。昏睡散,同身蛊,噬灵蚁……这种种手段都是她按照前世的记忆,从各处取材后,慢慢在这里鼓捣出来的。
殷寻走进山洞,放下藤蔓,又用新得的禁制符把此处加固了一下。
她没有停歇,径直走到山洞深处。那里有一方青色的石台,周围移栽的萤草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
台上除了瓶瓶罐罐,还放着一些特殊的物件。如兽骨磨成的小勺,精铁打造的刀具,白岩雕琢的药杵和石磨等。
殷寻把包袱放在桌上,没有急着加工,而是掏出先前得到的喇叭仔细打量起来。
那是一件黄铜打造的法器,宽大的阔口处已有了几条裂缝。殷寻用袖子擦了擦,见上面镌刻的法阵也很普通,并无任何异常。
奇怪了,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她盯着自己的左脚,尝试着放下喇叭。然而这一回,那股怪异的力量并未再次出现,仿佛之前的种种,只是她的幻觉。
“难道我隐藏的贪心已经突破脑袋,漫延到了脚上?”
殷寻挠挠头,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一章 手办的尊严
如果说女人是一本书,男人是一所大学。那么这修仙界的男人,就是一座座怪物学院——上的多了,胆子有了,经验有了,可一个不小心,小命也就玩儿完了。
禁魂瓶中,一个小小的元婴低头画着圆圈,在对自己荒诞的寻仙生涯进行回顾之后,得出了这样一个血与泪的教训。
咚咚的心跳声响在耳边,强劲得犹如擂鼓。殷寻却早就习以为常,一起一伏之下,竟有些昏昏欲睡。
这是她被囚禁的第十年,作为沧海界第一袖珍美人,作为大魔头日夜把玩的人形手办。
听起来很惨。其实相较于说好的魂飞魄散,她只损失了肉身,到底还是赚了。
今日的清晨平静的有些诡异。以往这个时候。刑阿九那疯子早就把她挖出来叙叙叨叨了。现在她依然被放在他胸口的芥子囊里,甚至还有时间睡个回笼觉,莫不是这家伙遇上了什么麻烦?
殷寻这样猜测,心里却还是不信的。刑阿九虽然变态,但他的本事却是沧海界首屈一指。谁活的不耐烦了,竟敢主动来招惹他?
所以在看到那群乌合之众和为首的清冷女子时,殷寻是真正的一脸懵逼。
“小寻儿,听说你们认识,出来打个招呼吧!”刑骁把禁魂瓶托在手中,斜睨了一眼前来讨伐的正义人士。
“乖,挑一个最顺眼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给她留个全尸……”
他把瓶子贴在颊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只能是女的哦,不然我可是会吃醋的……”
妈呀,这家伙的疯病又加重了!
殷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被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刺激的头皮发麻。
因为入魔,刑骁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可怖的赤红色,脾气也越来越难以捉摸。殷寻跟了他十几年,知道这模样是真动了杀心。她不敢招惹,只好振振精神,转头望去。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殷寻倒吸了一口气,身子有些发颤。
那不知死活的领头羊,还真是她的熟人——一个不相往来,却又不得不管的熟人。
“刑骁,你堕入魔道,作恶多端,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见了传说中的禁魂瓶和瓶中熟悉的小小元婴,为首的女修一改之前的清冷,秀丽的脸上满是愤怒。
她伸手一招,一根碧绿的藤鞭陡然出现在手中。鞭上荧光流动,生机盎然,一看便不是凡品。
女修娇叱一声,飞身而起,那鞭子宛如一条长蛇,带起呼呼风声,直取刑骁面门。
“小寻儿,你这朋友还真是性急。”
刑骁托着瓶子,微微侧身,轻易的避了过去。他拂了把衣襟,正要嘲笑,下一秒,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原来那鞭子虽然被他避过,鞭梢带起的罡风却破开了他引以为傲的护身真气,生生绞碎了两根飘逸的衣带。
“真是找死!”刑骁把禁魂瓶往空中一抛,迅速的打了个结印。那三寸高的瓶子便罩上了一层黄光,稳稳地浮在空中。
“这么讨厌,那可留不得全尸了。”他冷笑一声,眸中的血色渐渐亮了起来。
“小寻儿,你且看着,记住这最后一面吧!”
殷寻还没来得及说话,刑骁就已招出法器,闪身上前,与那女修斗在了一处。他惯使一把融有蛇妖精魄的长戟,戟身漆黑,淬有剧毒,舞动间阴云滚滚,有鬼哭狼嚎之声。
两人你来我往,顷刻间便过了数十招。而此刻,与她同来的修士也蜂拥而上,同刑骁的手下们混战在一起。
殷寻扒着瓶壁,紧张的注视着不远处缠斗的两人,心中复杂难言。虽是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但她知道,月儿这一次必定是为她而来。
说来可笑,一个是清冷高洁的首席弟子,一个是邪恶浪荡的魔道妖女。两人早约好分道扬镳,再无瓜葛,可因着小时候那点羁绊,彼此总会忍不住多管闲事。
十年不见,月儿的本事的确增长了不少,此时与刑骁相斗,一时半会儿竟也不落下风。但殷寻明白,这一战,月儿必输无疑。
且不说刑骁的火灵根对木灵根的天生克制,其真正实力也远在修真界的传言之上。
七年前他偶得灵药,修为大增,若不是因一时冒进遭到心魔反噬,如今的刑阿九怕是已突破返虚,成为了沧海界登顶渡劫的第一人。他如今顾忌暗伤,未尽全力,可一但这人打出火气,引动心魔,到时候只怕祁阳山又会成为下一个尸横遍野的血滴谷。
不行,她不能看着这丫头白白送死!
殷寻咬咬牙,暗自下定了决心。她这辈子作天作地,很少真正在乎什么事情。可一旦有真心在乎的,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譬如仙道,譬如性命,譬如,生命中剩余的那一丁点依恋与温暖。
所以,在刑骁心魔附体,大开杀戒的刹那,与他心血相连的禁魂瓶突然不受控制,如同飞蛾扑火般撞向他怀中。
自爆的元婴犹如一颗威力巨大的人形炮弹,带起的冲击波,将他生生逼退了数里。
意识消失的瞬间,殷寻竟有些想笑。自己苟且了一生,最后却终于硬气了一回!她明白,自己这一击并不足以杀死返虚后期的刑骁,但将其重创,也就足够殷月儿逃命了。
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只在顷刻之间。
所以,她没有看到刑骁眼中的震惊和心痛,也没有听到殷月儿口中凄厉的尖叫和那声多年未闻的——“阿姐!”
第二章 节哀顺变
殷寻坐在村口的草垛上,手边除了柴筐,还放着一只竹编的小篮子。
篮子里是她刚从后山摘下的醋果,果子很小,也很酸涩,因为成熟时会发出像陈醋一样的酸味儿而得名。
醋果多生长在山崖背阴处的藤蔓上,其表面遍布着一层嶙峋的纹路,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皱皱的皮,半点也不讨喜。
一般情况下,村里人是不会去摘这种果子的,因为它既不好吃,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但是殷寻知道,只要选对了时间,这不受待见的野果就能成为一种极佳的酿酒材料。
而这酿出的酒,除了令人回味的清冽甘甜,更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妙用。
少女抚了抚袖子,看着远处那一排排云车,眼睛眯了起来。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可经历过一遭,她的心境与当日已经大不相同。
“阿姐,阿姐?”
“你怎么还坐在这儿?阿嬷叫咱们今儿早点回家呢。”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拉回了殷寻飘远的思绪。
说话者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她长相清秀,略带点可爱的婴儿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格外动人。
殷寻转过身来,看着殷月儿尚且稚嫩的脸,突然很是感慨。
元婴自爆之后,她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自己八岁的时候。
也正是那一年,月儿的父母在行商途中遭遇了不测,只留下年仅四岁的她,被好心的同乡人送回这个小村,交给阿嬷抚养。
作为阿嬷收养的孙女,初初面对这个正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别扭的。
殷寻想起自己当年的小心思,不由得有些好笑。月儿和阿嬷都是很好的人,自己那时怎么会觉得,有了亲生的孙女,阿嬷就会待自己不好了呢?
重来一次,殷寻再没有了当年的幼稚,反而因为已知的离别,对月儿处处照顾。所以这一世,她俩的关系也格外亲厚。
“阿姐,原来你在看仙人的云车呀!”殷月儿站定了身子,顺着殷寻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在碧蓝的天空上,一排排云车蜿蜒排列,缓缓下降。那整齐有序的模样,平生出几分悠然。
云车是沧海大陆常用的装载工具,形如凡间的马车,但更加的华丽巨大。其速度优劣取决于所用的材料,也侧面反应了主人的身份。一般的云车多以灵木为身,兽骨为轴,奔跑起来,瞬息可至百里。
然而在这行队伍中,最令人瞩目的却不是为首的犀角香车,而是车队末尾那一个个两丈多高的木头箱子。
它们数量众多,排列整齐,俱都用精铁制成的锁链牢牢锁在一起,锁链的前端套在一头灰黑色的怪物颈部。
每个箱子的侧壁都打着一排通孔,前面用红色的符纸贴着各大世家的名讳。
“哎,仙人就是仙人,他们所用的东西,随便拿出一箱就抵得上咱村半数的家当了。”殷月儿在草垛旁蹲下,托着腮发出感叹。
上古异变之后,天地间灵气日益稀薄,近万年来,沧海大陆飞升上界者寥寥可数。
然而与之相对的,却是这里不降反升的修仙热潮。
许多人即使明知自己资质有限,很可能终生无法筑基,仍是心存侥幸,义无反顾的踏上仙途。
如此一来,沧海的修士群体便形成了底端异常庞大的金字塔。
可惜作为炼气初阶的修士,其能力不过相当于凡间武者,根本无法进入正式的宗门。为了谋生,他们多愿意一边修行,一边接受凡人的供奉,为其镇宅护院。
这便是如今沧海大陆仙凡混居现象严重的原因。
对这里的凡人而言,成仙并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面对那些修仙之人,他们也只有羡慕,没有惊异。
落霞村紧邻羲和山脉,常有五峰弟子御剑而过。看的多了,大家对这些东西也就见怪不怪了。
此刻面对月儿的感叹,殷寻却没有接话。她定定地望着那云车,只是眸色又暗了几分。
从前,她也天真的以为那箱子里装的都是修士的日常所需,甚至暗自羡慕过他们生活的奢华。
可后来才知道,封在这些箱子里的,竟然是一群群怀孕的女奴!
箱子上的标记不但代表着女奴的归属。其中还包含着阵法,以防止他们逃脱。
想到这里,殷寻捏紧了拳头。
沧海大陆一向强者为尊,为了变强,各个修真家族往往不择手段。
一百多年前,有人发现羲和山脉附近出现了地裂缝隙,从缝隙中溢出的阴气可以滋养女子的胎脉,使孕育出极品炉鼎纯阴之体的概率大大增加。
从那以后,每过十二年,在地裂之气溢出最鼎盛时期,几个修真大族就会从大陆各地收集来许多正当怀孕的妇人,用秘术引导他们在太阴之夜生产。
为了提高获得极品炉鼎的概率,各大世家甚至专门豢养一些体质阴柔的女奴,并让她们怀孕后一直佩戴衰减阳气的符录,乘坐魁阴兽所拉的车子。
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可知,但是副作用却是很明显的。
因为体质阴柔的女子身体本就比一般的女性更加脆弱。符录吸食了阳气,会让她们的身体越发的衰弱下去。即使侥幸怀上了纯阴之体的孩子,其本身也很难经受住生产的折磨。去母留子是常事,更严重的往往是一尸两命。
而殷寻的母亲,就是十二年前惨死的女奴之一。
符录耗尽了她的阳气,但生出的孩子依然不是纯阴之体。
本来这样无用的殷寻是会被遗弃的,但因为阿嬷曾被唤去照顾过她娘数日,又不忍无辜的孩子白白送命,于是用自酿的一瓶好酒从负责弃婴的小厮手里换了她来,带在身边当成孙女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