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突破
殷寻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肉夹馍，被两片冰冷梆硬的死面疙瘩夹在中间，憋屈得透不过气来。
她收敛心神，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仍然是一片黑暗。
难道我最后还是被困在了地裂中？
殷寻心下一凉，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她此刻趴着的地方分外狭窄，即使以目前的身形，也仅仅能够自由翻身。
什么鬼？
殷寻骂了一声，只好仰面躺下，有些懊恼的捶了把地面。
“我该不会是时运不济，被什么石头缝子卡住了吧？”
“并没有。事实上，你只是瞎了而已。”
狄洛的声音突然响起，生生把殷寻吓了一跳。
“你在哪儿？”
她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形，赶紧在身旁摸索寻找。
“别乱动。你重伤初愈，现在还虚弱的很。”
殷寻听不出狄洛所在的方位，只觉得这声音仿佛响在耳边，虽不算大，但却格外清晰。
她皱了皱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记得昏迷之前，她的手脚和后背都有严重的冻伤，右边小腿还开了个大口子。可如今虽然身体绵软了点儿，那些伤口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殷寻的声音有些严肃。
“你藏起来做什么？就算我真的瞎了，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到你头上。”
自答应狄洛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既然活出命来都是侥幸，那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喂喂，开个玩笑而已，你别那么认真好吧？”
狄洛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赶紧举手投降。
“我没有藏起来啊，你面前的这方空间，可到处都是我啊。”
“哈？”
殷寻一个激灵，摸着身下颇具质感的地面，有些难以接受。
“你不会告诉我，这里就是你常钻的那个龟壳吧？”
“什么龟壳？”
狄洛的声音突然拔高，语调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好啊，原来你一直这么诋毁我来着！拜托，能不能有点见识，我这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堪称妖界至宝的乾坤玄黄甲！怎么能和普通的乌龟壳子相提并论？”
“可它看起来的确像一个乌龟壳啊。”殷寻搓搓手臂，一脸纠结。“所以你真的把我放壳里了？噫――总感觉挺变态的。”
“呸，你想得倒美。”狄洛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这甲谁都能进啊？它可是我肉身的一部分，除非把你吃了，不然想躲也躲不进去！”
“那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狄洛有些气结。
“小没良心的，亏我费那么大力气救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已经昏迷七天了！”
什么？！
殷寻一听这话，猛的坐了起来，结果就撞上了头顶坚硬的甲壳，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是又在骗我吧？”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完全不能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即使是吃了‘九转一气丸’，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连续七天手脚无力而已。”
“这还算好的呢！要不是我关键时刻突破了第二层，只怕咱们俩都得死在里面！”
狄洛说起这个，语调激动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刚醒来那会儿，你这情况有多惨！
没想到这地脉的反噬那么厉害，现在那裂口整个儿都塌了！
要不是看你伤的那么严重还没忘攥着我，我才舍不得对你用这招呢！”
“所以我身上的伤，都是你治好的？”
“不然呢？你看，我既破了阵，又给你治好伤，得到的宝物还得分你一半儿……啧啧，真是怎么算怎么亏！”
“……谢谢。”
殷寻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这样一来，狄洛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啦好啦，帮你，说白了也是帮我自己。你把眼睛遮一下，我现在放你出去。”
殷寻将手掌笼在眼上，便看见前方幕布一样的黑暗缓缓张开。骤然而来的光亮刺得她的眼睛微微生疼。
她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才看见自己趴着的地方似乎是一个两米见方的圆形石台。石台表面铺满了细碎的鳞甲，蜿蜒的青色纹路也很是眼熟。
“这是……”
殷寻挠挠头，努力回会想着在哪儿见过这东西。
“别琢磨了，赶紧下去，维持这姿势这么久，我腰都快断了！”
狄洛的声音颇有些不耐。殷寻应了一声，小心地撑着身子滑了下去。
她刚站稳转身，就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方才躺的原来不是圆台，而是一个上大下小，好似蚌壳的东西。
“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还当自己是未经世事的小孩呢？”
只见那个折叠状的蚌壳倏然展开，并且随着其整体缩小，上面的那半个壳渐渐长出了八条细长的腿来。
狄洛尖尖的脑袋从中探出，夸张的呼了口气：“唉，还是这样舒服。”
“这就是你说的突破了第二层？”
殷寻按它的示意把手放低，狄洛轻车熟路，再次扣上了她的手腕。
殷寻看着它把新长出的那个小壳“蹭”的一下收了回去，实在忍不住又拿手戳了戳。
“对啊，是不是很厉害？”狄洛晃了晃脑袋，有些得意的说。
“全靠我急中生智，把你包在里面！不然咱们就算躲得过那些碎石阴气，也躲不过那帮修真者的彻底搜查。”
“他们发现了？”
“是啊，动静那么大，他们又不是聋子！”狄洛叹了口气，“没想到那邪修如此贪心，这处黄泉酿竟汇集了方圆百里的地脉阴气，一朝阻断，直接造成了巨大的地层崩坏！
“现在不只陈家，连紧挨着的羲和派和翠英谷都惊动了！再加上闻讯赶来的一干世家，前几天这落霞村可热闹了！
“要不是我进阶后领悟了天赋技能，只要不动灵息，合起壳子谁也找不着――咱们早就被陈沐抓住了！”
“陈沐要抓我？为什么？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和我有关？”
殷寻觉得，自己昏迷的时候似乎错过了许多事情。她甩了甩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还能为什么？你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显眼，地裂刚出事你就一起消失了。只要他不傻，怎么也会怀疑你的！”
狄洛的话让殷寻心里一沉，她捏紧了拳头，有些急切的问：
“那阿嬷和月儿呢？陈沐有没有对她们怎么样？”
第二十八章 灰精
“你觉得呢？”
狄洛白了她一眼。
“以他的个性，一但怀疑上了，还会轻易地放过你的家人么？”
“不行，我得去找她们！”殷寻紧咬下唇，挣扎着站起来。
“上辈子已经对不起人了，这辈子不能因为我，再让她们出事！”
“哎――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帮上什么啊？”
狄洛看她急了，赶紧出言阻止。
“再说了，等你昏了七天赶过去，这黄花菜都凉了！
“放心吧，阿嬷和殷月儿都没事。本来陈沐是想押着她们拷问的，但是前世收殷月儿为徒的那个妙槿恰好在场。
“这老婆子看出她有单生的木灵根，当然可着劲儿保她了！至于阿嬷嘛，都是正道修士，好歹也得顾着些面子，总不好为难一个快入土的老人家。
“所以扯了半天，最后妙槿舍了瓶五阶的紫耀丹，把殷月儿和阿嬷都接到翠英谷去了……”
殷寻听它说完，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
“没事就好……对了，你不是一直躲在这儿吗？又怎么知道这些？”
“谁说我一直躲着了？你看看周围，这都到什么地儿啦？”
狄洛才不会承认自己那么怂呢。
“那拨人走了之后，我就从地裂附近出来了，可是带着你速度太慢，还得绕远，所以现在才刚出村。
这些事情又不是秘密，当时陈沐去你家抓人，好多村民都看见了。后面妙槿出手的事，我也是从那些人的议论里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
殷寻揉揉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月儿已经如前世一样拜入了翠英谷，阿嬷在她那儿应该也不会有事……可惜我到底还是拖累她们了。”
她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正是自己常采醋果的山崖附近。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村里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在山洞里藏了些东西，咱们先去取了，再考虑下一步怎么走吧！”
殷寻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参加前几天的试脉会，看看能不能凭些手段，得一个进门派修炼的机会。现在看来，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然得去取啊，不然你以为我为啥特意往这儿赶？就算不要你那堆破烂，我好不容易套来的宝贝可不能丢！”
狄洛又探出头来，急切地催促了两声。
“至于那个什么试脉会，错过了更好！加入门派有啥意思，说白了也就是劳心劳力、替人打工！上辈子你跟着陈沐混，这辈子换个山门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殷寻摇摇头，懒得跟它分辩。
她虽然接受了狄洛作为伙伴的身份，也承认这家伙懂得挺多。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就此对其言听计从，成为一个事事靠人的傀儡。
殷寻承认，上辈子的确犯了许多错。可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死到临头，倒也无怨无悔。
没有人能确保自己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如果有一天听了狄洛的话，她却心存后悔，生了怨怼，那他们的关系也将会因此产生无法修补的裂痕。
况且若是失去主见，自己重生一回，又有什么意义呢？
………………………………………
一人一兽很快下了小坡，进入那处隐蔽的山洞。角落的荧草还闪着微微的光，一如她前日离开时那般平静。
殷寻伸了个懒腰，先把狄洛放下，让它自己逛逛，非礼勿视。
“干什么嘛？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狄洛虽然嘟囔了一句，仍是乖乖地爬到了一边。
“上辈子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既然知道了，可不能再让你这么偷窥。”
殷寻把破损的衣服换下来，随手套上了洞中备下的外袍。
“切，谁稀罕啊！”
狄洛哼了一声，细腿一挑一扯，将殷寻藏在石台下的喇叭形法器直接扒拉了出来。
“你费尽心思让我把这弄来，到底要用它干什么？”
殷寻蹲下身，摸了摸已经积了层薄灰的表面。
“我检查过了，这喇叭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呀？”
“你说的没错，它本来就是个普通法器。”
狄洛把身体缩小，竟然从张开的喇叭口钻了进去。它的声音从裂缝中透出，闷闷地有些模糊。
“我说的宝贝不是喇叭，而是它里面堵着的这团――噫，真是比想象中还要恶心。”
“你发现什么了？”
殷寻听它话锋一转，有些好奇的问。
“等会儿，让我先把它抠下来再说……”
喇叭口里传出了某种尖利物品划在金属壁上的声音，殷寻耐着性子候在一旁，手指无意地抚过地面，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狄洛半立着身子，将一个核桃大小的黑色圆球骨碌碌推了出来。
“这是……”
殷寻用骨夹把那东西转移到石台上，又将照明的荧草移近了一些。
这所谓的宝贝浑身黑不溜秋，表面看起来还湿乎乎毛糙糙的――就好像有谁把堆了数年的灰尘扫到一起，加点水捏成了球。
她试探性地用手戳戳，发现这东西看起来紧实，实际上却很是柔软蓬松。
“不可能啊，这地方怎么会有灰精？而且还已经死了？”
殷寻托着腮，大为不解。
按照书中记载，灰精“团纤毫微尘而生”，虽没有强大的攻击力，但由于其本体特殊，一经成形便极难消除。
她当年整理藏经楼的时候，就遇到过两只灰精，纵然有金丹修为，仍然被它们的分裂隐匿弄的不胜其烦。
好在殷寻那时的目的是完成任务，所以在明白它们难以杀死之后，直接布了禁制，将其远远驱赶。
而藏经楼中之所以能诞生灰精，是因为其内有深厚的地蕴灵气，且幽闭封锁，常年无人打扫。
如今这只是个小小的陈府库房，为何会出现灰精？又是谁将其杀死，藏在了这喇叭之中？
“管它怎么死的？我只要知道这东西对我有用就行。”
狄洛可不像殷寻想的那么多。它趴在台上，前肢交错，似乎正要给这灰精的尸体来个开膛破肚。
“你这是要干啥？”
殷寻被它的举动吓了一跳，语重心长地劝道：“都是同族，能不能收敛一点？再说人家都死了，就算切片吃味道也不行啊。”
“呸，这种藏污纳垢的东西，我还怕吃了变傻呢！”
狄洛白她一眼，手下却动作未停。“你只知道灰精不易杀死，却不知这东西在暗处滚得久了，肚子里十有八九都藏着宝贝。”
“所以……”
“所以你想想，上辈子藏经楼那两只灰精，肚子里该有些什么货色？”
狄洛看殷寻一脸懊恼，语调里又是一阵幸灾乐祸：
“不过这也是碰运气的事，如果不是这灰精已经死了，凭咱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抓不住它。
这杀了灰精又不开膛的人，到底是跟你一样傻呢，还是根本就瞧不上……”
它的话在看见灰精肚里的东西时，瞬间戛然而止。
殷寻侧头望去，只见那裂开的黑膜之下，透出了一点幽绿的亮光。
“原来，这灰精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小偷。”
殷寻与狄洛对视一眼，知道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第二十九章 翻脸
“现在可好，你以为得了福袋，没想到却开出个烫手山芋。”
殷寻双手环胸，无奈地看着狄洛：“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置？一个不小心，咱们俩可都会惹上杀身之祸。”
“还能怎么办？先收着呗。”
狄洛晃了晃前腿，将那个青翠欲滴的月牙儿状钥匙挑向空中，接着张口一含，猛地吞了进去。
“灰精已死，上面的咒毒对我无用。送上门的机缘，不要白不要！”
“你还真是干脆利落啊！”
殷寻凑近它，上下打量着那方小小的甲壳。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储物空间？还有那个阴髓，说好了分我一半儿，你可不能私吞！”
狄洛被她看的发毛，赶紧抖了抖壳子。
“你能不能别拿看肥羊的眼神看我？总感觉什么时候就会被你给卖了！都说了，咱们俩同生同命，我还能坑你不成？”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殷寻捞起桌上的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你说我俩有共生契约，所以同生同命。可为什么咱们刚见面时，你又说我上辈子坑了你，害你早死？
“如果是我所理解的同生同命，你死了，我还能活得下来吗？”
“……”
她见狄洛不吭声，也不着急，只是坐在一旁，小口的抿着凉水。
“我能感觉你对我没有恶意，彼此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所以在地裂之中，我才会选择暂时相信你。
“但是我更知道，咱们俩的信息并不对等。你对我的过去了如执掌，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她端着杯子，定定的看着狄洛。
“你的本事很大，这一点我承认。可我想要的是一个能相互信任的伙伴，而不是一个仗着几分先知，便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的操纵者。”
殷寻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冷淡。
“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洞里来吗？因为这里，才是我的地盘。”
少女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精致的骨哨，她轻轻的点着指尖，原本柔和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冷厉。
“如果不能建立绝对的信任，那么对于我来说，现在的你，便是最大的威胁。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卧槽，你可真是翻脸如翻书啊！”
狄洛被她突然的黑化惊得呆住，面对了几天这家伙柔弱废柴的模样，怎么就忘了她上辈子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精呢？
可是，它能跟她翻脸吗？
不能！
狄洛把两条前腿搁在头上，摆出了一个认命的姿势。
“好了好了，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这样总成了吧？”
它见殷寻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要不是契约规定不能对你动手，你以为我会怕了那些蚂蚁？”
“不只是噬灵蚁，你看看这脚下。”
狄洛探头一望，发现自己所站的石桌下方，不知何时已摆上了一个小型的缚灵阵法。
“还有，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有点无力？”
殷寻拨了下方才移近的荧草，其上落下的点点细粉闪着奇异的蓝光。
“这些，你都是在何时做的？”
狄洛瞪大了眼，终于感觉这家伙是真的想要把它除掉。
“谁知道呢？或许是在咱们刚进洞的时候，在我让你非礼勿视的时候，在你钻进喇叭找灰精的时候？”
殷寻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所以你要清楚，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了。”
狄洛沉默半晌，最后趴了下来，颇有些垂头丧气。
“我的确骗了你……咱们之间是有共生契约，但却有主副之分。
“如果我死了，你只会元气大伤，虚弱一阵；但若是你死了，我一定活不下去。
“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不想你轻易的把我弃了。现在知道了真相，你可以放心了吧？”
“所以上辈子我到底是怎么坑的你？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狄洛瞅着她询问的眼神，几番支吾之下，终是叹了口气，很是憋屈地说：
“你还记不记得，上辈子从千匣幻境出来，你左脚上曾长过一个大疮？”
“诶？”殷寻抿唇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当时陆明修告诉你，那是不小心被幻境中毒虫咬到，还特别好心的替你治疗，是也不是？”
狄洛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殷寻见它如此，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有什么不对吗？莫非那个大疮就是你造成的？”
“一半一半吧！”狄洛摆摆前腿，没好气的说。
“你以为陆明修那么好心？他当时分明就看出了我藏在疮里，所以才会亲自动手给你治疗！还说什么这东西恶心脏污，不让你看，转过身就拿我的甲壳炼丹去了！
“之后的几个月，你怕很是虚弱了一阵吧？那家伙又拿什么理由哄的你？是不是说这毒虫很是厉害，所以才会让你元气大伤？”
“原来当初的事，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狄洛的猜测分毫不差，甚至连陆明修推说的理由都料了个**不离十。殷寻低下头，喃喃自语。上辈子她自诩聪明，没想到还是被这些人骗得团团转。
“那么，你所说的错误的灵根、功法和体质，又是怎么回事？”
殷寻趴在桌上，晶亮的双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狄洛被她的目光触动，轻咳了一声，也开始正经起来。
“其实我也不算清楚，只知道你是罕见的阴阳双脉，灵根也不是测得的水火双灵根，而是这两者的极致——比那冲突更大的冰雷双灵根。”
“冰雷双灵根？”
殷寻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冰和雷皆是变异灵根，一旦出现，必都是得天独厚的单灵根。作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种不同的变异灵根呢？”
“作为一个人类，体内还不可能封存着妖兽呢！”
狄洛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噎她一句。“至于那个傻逼的功法——我记得那人的说法是因为水火灵气相冲过大，而你的丹田又甚为狭小脆弱，一旦两种灵气在丹田处汇聚碰撞，很可能造成丹田的撕裂破碎。
“所以建议你在吸收水火灵气之后，再把火灵气排出体外，只留水系灵气在丹田中。是这样吧？”
“的确如此。”
殷寻托腮沉吟。
“而且他也没说错啊，我曾经试过将两种灵力同时保留下来，但是随着灵气汇聚，丹田很快就感到震痛难忍。”
第三十章 交底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阴阳双脉！
“他以为这么做的方法是帮了你，实际上，却是生生废了你一整套筋脉！”
狄洛的声音很有些激动。
“这么做不但将修炼速度拖慢了一倍，更会使你体内阴阳紊乱。
“并且由于这种一边倒的堵塞，凝滞的脉息一直把我压在你身体里不能动弹！
“既然你我同生同命，真正合适的功法必然不会产生这种效果。”
“等等……”
殷寻扶了把额角，感到有些头疼。
“你的意思是，我的体内有两副经脉？”
“是啊。我们的契约签订于彼此诞生之初，所以又被称为天命契约。至少我刚出现意识时，是能感觉出两副经脉来的。”
狄洛郑重地说。“它们原本阴阳双生，螺旋交缠。可惜因为你后来长年封闭一脉，气息凝滞的那一条就渐渐的萎缩了。”
“唔……”殷寻托着腮，皱眉思索。“虽然这个说法很是离奇，但如果真是阴阳双脉，这冰雷双灵根就能说得通了。”
“……你想到什么了？”
“其实灵根说白了，也就是经脉对于天地灵气的适配度。经脉虽然可以通过后期修炼拓宽，但是对于适配灵气吸收的比例却是不会变的。”
殷寻的手指在桌上一敲一点，慢慢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所以灵根除了属性的分类之外，还有纯度一说。”
“然后呢？”
狄洛把两只前腿收回，听得支起了身子。
“所谓单灵根，其实就是经脉只能吸收一类灵气。而多灵根，就是经脉可以吸收的灵气种类更加驳杂。”
看来妖兽对于人类修炼的方式并不熟悉，殷寻也不着急，将自己所理解的一点一点与它道来。
“人的经脉就好像一根可以滤气的管道，在每一个小境界，管道的宽度一般是相同的。
“当然有些意志坚强的人，在提升境界时，会忍痛不断冲刷经脉。这么做的确可以将其拓宽一点，但是与总体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
“我们假设周围的天地灵气有无限多，如果是单灵根，这根管道就只能通过一种属性的灵气。随着灵根增加，同时通过的灵气属性也会增多。
“而修士的修炼速度，是看你吸收的某种灵气，在一定时间内能够达到多少数量。
“单灵根不用分流，经脉全用于吸收一种灵气。所以同一时间内吸收的某种灵气数，一般比杂灵根更多。
“这就是为什么一般单灵根的修士比多灵根的修炼速度更快。”
殷寻喝了口水，迎着狄洛求知的眼神，接着往下道。
“为什么我说一般而不说肯定呢？因为这个管道的过滤功能不仅有属性之分，还有比例之分。
“比如我俩都是单一水灵根，但是我这个管道对水灵气的吸收率有八成，而你的，却只有五成。
“那么我们俩修炼同样长的时间，我得到的水灵气肯定比你的更多。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是同样属性的单灵根修士，修炼速度也各不相同。”
殷寻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给一个修真小白科普。但看着狄洛殷勤的样子，她一时也无法拒绝。
“同样的道理，有的人虽然是双灵根或者三灵根，但是如果他们每种灵气的过滤比都很高，有时修炼速度甚至会比某些纯度很低的单灵根更快。”
殷寻摇摇头，有些感慨地说。
“当然，前提是那些灵气属性彼此相生，不会在丹田里造成冲突。而且一旦是单灵根，其纯度基本都在五成以上。
“单灵根万中无一，月儿的灵根纯度更是高达九成。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妙槿真人会如此看重她了吧？”
“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为什么阴阳双脉会和冰雷灵根有关啊？”狄洛挠了挠脑袋，“你该不会看我这么谦虚，所以故意卖弄些没用的吧？”
“前提知道不？前提！”殷寻气的弹了下它的龟壳，有种白费心思的挫败感。
“冰雷这两种变异灵根之所以一但出现，便会是天生的单灵根，就是因为它们的属性都达到了极致。
“过于爆裂的灵气难以与其他灵气共存，不用到达丹田，在经脉里就会产生碰撞冲突。
“我想之所以测出来是水火双灵根，也是由于这个缘故。
“鉴灵石的原理是输入灵气，通过整个石面显示的颜色判定灵根属性。冰雷灵气冲突过大，会在其中产生中和抵消，所以表现出来的更倾向于它们的低级形态――水火双灵根。”
殷寻伸出手，在石台上画了两条交错的细线。
“但是如果像你说的，我体内有两副不同的经脉，那么就是有两根不相干扰，且过滤属性不同的管道。
“既然这两种灵气在经脉里都不能相互接触，那么同时拥有冰雷双灵根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可以呀，看不出在这方面，你还挺聪明的。”
狄洛把脑袋抬起来，瞥了眼桌上的荧草，又看向她手中的骨哨。
“现在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
“不急。”殷寻的态度放缓了些，斜瞥它一眼，又喝了一口水。“还有体质呢？你说我体质特殊，会引来饿狼――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你这种状况，和我传承中的某些记载极为相似。”
狄洛转了个身，语调有些沉重。
“你的身体每上一重境界，就会变得越来越美，究其原因，实际上是因为灵力的萃炼使你肉体的杂质和瑕疵越来越少。
“正常情况下，只有脱凡入仙的第一次引气会出现这种状况。而像你这样每次进阶都能改变的，我所知道的记忆里，只有一种原因。”
它看着殷寻，语调里有掩不住的担心。
“传说有一种妖蛊，植入人类的灵胎之后，会随着此人的修炼，一步一步将其培养成‘肉瑞’。上古的某些恶妖曾用过这种方法，替自己豢养祭品。待‘肉瑞’成熟之后，便直接将其生食。
“你的情况虽有些不同，但本质很是相似。所以只要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谨慎低调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肉瑞……”
殷寻想到当年穷于先生让她用肉身换结婴丹的情形，心下一沉。她不动声色的将那股惊异压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好吧，算你过关了。”
殷寻拿过桌上的一个小碟子，将壶里的水倒出一点，推到狄洛面前。
“把这个喝了，你体内的软骨散也就解了。”
“怪不得你刚才一直喝这水……”狄洛翻了个白眼，赶紧扒着碟子啜了几口。
“好啦，别生气了……上辈子我过的日子你也知道，不小心一点儿，早就把这条命赔进去了。”
殷寻这脸黑的快，白的也快。她讨好的冲狄洛笑了笑，转身收拾起洞里的东西来。
第三十一章 人虫夜谈
“村子里看来是不能待了。我尚未引气，但瞧你的样子，身上一定有储物空间。既然咱们的关系已经确定，这些东西暂时就先放在你那儿吧。”
殷寻一边说，一边把这几年积攒的零碎纷纷拿了出来。
“这也是我试探你的原因之一。若你是个不可信的，直接卷了这些家当跑了，那我这四年岂不是白忙活了？”
“切，谁稀罕你那堆破烂？送我我都不要。”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反正以后还要靠着殷寻，再跟她计较也没什么意思。狄洛哼了一声，终是老老实实的说：
“有是有，不过也不大。七天前天刚升了一层，现在也就一丈见方的样子。
说好了，这是我壳里的私人空间，它可比你的储物袋安全多了，一般人根本检测不到。所以里面要放的必须是特别重要的东西，那些乱七八糟的可别都往里塞！
“还有，这里面只能放死物，活物进去，很快就会窒息。所以你那群噬灵蚁，要么放生，要么就只能自己带着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有了能储物的空间，已经比自己人工搬运强上许多，她也没什么好苛求的。
殷寻把石桌清空，将所有要带的东西放在其上整理分类。狄洛看的无聊，便开始没话找话。
“你说，你对付我的时候这么机灵，怎么对上陈沐那家伙，就直接放水了呢？”
“我什么时候放水了？”殷寻挑挑眉，动作不停。
“我又不瞎。你看看你面对陈沐的时候，那发挥可是大失水准！”
狄洛见她不承认，脑袋一晃，噼里啪啦地说开了。
“一惊一乍就不说了，若是不想引起他的注意，直接卖丑不就好了？
“抬缸的时候绊一绊，看出破绽装装傻，让他认为你就是个有点敏感的蠢丫头。对于前世的你来说，那都是轻车熟路的事情，难道重活一世，反而倒回去了吗？
“你就承认吧，在你心里，他就是有些不一样！”
“不可能，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殷寻摇摇头，说的很是笃定。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淡淡地道：“并且这一世，我也不打算再爱上任何人了。”
“诶，我可没说你喜欢他。”
狄洛伸着脑袋，一条前腿贱贱地晃了晃。
“你要真是那种只顾情爱的蠢人，老子早就想办法和你解除契约了！
“我觉得你表现这么差劲，一是因为自打重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你的计划发展。而陈沐的早到，却是第一个变数。你暗藏慌乱，对手却心思深沉，这首先就输了。
“二来嘛，不管你承不承认，从上一世到这辈子，你心里的自卑始终没有完全抹去。我猜，就是因为陈沐曾看见过你最狼狈的时候，所以如今在他面前，你总会下意识的不愿服输。”
它见殷寻低头不语，便趁她往桌上放东西的时候，伸出细腿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样子颇有种安慰后辈的长者风范。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嘲笑你。而是想要借此给你提个醒——不要过分依赖前世的记忆，也不要意气用事，将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我俩同生同命，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好过。”
“我明白了。”殷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沉默半晌，终于郑重的点了点头。
狄洛的点破，让她有些难堪，但更多的，却是醍醐灌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殷寻以为自己几经打磨，已经足够谨慎圆滑。可若不时时自省，盲目托大，依旧会犯蠢而不自知。
………………………………………
尽管积攒了四年，其实殷寻的家当也不算太多。必带的除了一些特制的调料、药品和几种蛊虫，其他东西大多都丢在了那晚的地裂里。
“唉，真是存钱犹如针挑土，用钱犹如水推沙。”殷寻夸张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就又是一穷二白了。”
她哀怨的瞥了狄洛一眼，看得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干嘛啊？又不是我把你那些破烂扔了的。”
“我没有怪你呀。”殷寻淡淡的答道，又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感叹自己命途多舛而已。”
“好啦好啦，别装出那副样子！”狄洛一条细腿往空中一划，有些受不了的将一个破布包袱扔进了她怀中。
“只剩这点儿了，我在你昏迷的地方捡到的。你说你都到那种地步了，还舍不得扔这包袱，你是有多财迷啊！”
“怎么是财迷呢？这包袱可帮我挡下了不少地裂碎片。”殷寻把包袱颠了颠，倒是一脸坦然。
她抖了抖灰尘，将面上的破布展开，见里面的离血藤还剩两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这东西还是跟我有缘分的。到时候换上几块灵石，咱们的盘缠也就有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狄洛趴在桌上，再也懒得理她。“你动作快点儿，咱们最好明天一早就走，不然碰见了村里的人，又得惹出些麻烦。”
“知道知道。”
殷寻利落的把东西打包，每收好一样，就让狄洛放进空间。至于几种蛊虫，便分类装了匣子，统一塞进一个碎花的包袱里。
“对了，咱们从地裂里弄来的那个阴髓，到底有什么用呢？”
殷寻把东西收完，见时间还早，便躺在旁边的竹榻上假寐。
狄洛本是缩了壳子，趴在她旁边的凳子上休息，听见此话，重又把头探了出来。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这对你今后的修炼可是至关重要。
“我们妖修体质强悍，即使是浓缩的阴髓，依然可以通过吸收，直接转化为自身的灵力。那处黄泉酿汇集了方圆百里的阴气，所以吸收了它，我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了第二层。”
它顿了顿，转头看向殷寻。
“就像你说的，冰雷灵气冲突过大，就算你有两副经脉，最终也是要汇入同一个丹田。你丹田狭小，玉府脆弱，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可每提升一个境界，随着经脉的扩大，进入灵气的增多，灵气对丹田的冲击也会随之加大。”
“这我知道。”殷寻叹了口气，“所以上辈子每提升一个境界，我都要用灵物温养一遍丹田。”
狄洛知道她因为这个受过不少罪，便故意放缓了语调，有些同情地说：
“你要做好准备，这一世，此种情况可能会更加严重……”
第三十二章 以毒攻毒
“不是吧？”殷寻哀嚎一声，“你别告诉我这次要用的灵物又得增加――上辈子我已经因为这个几次倾家荡产了！”
见她脸色发苦，狄洛也不好再卖关子，直接将自己了解的告诉了她：
“我知道一个办法，每进行一次，都至少能撑一个大境界。尤其是对于你的阴阳双脉，还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奇效。”
“不过呢？”
殷寻偏头看它，听着这么好，一般都会有转折。
“不过所用的东西非常难得。”
狄洛晃晃脑袋，说得理所当然。
“我记得上次筑基，你已经封了一脉，所以只需要弥补玉府脆弱的问题。但即便如此，也用了二十株四阶的露凝草？”
“对呀，还因此欠了陈沐那厮一个大人情。”殷寻耸耸肩，很是无奈。
“可惜咱们这次要用的，没人会舍得拿来作人情。”
狄洛撩起一条前腿，在空中画了个圈儿，殷寻便看见一粒黑色的珠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
从未见过的东西，气息倒有点似曾相识。
“阴髓呀！”狄洛让那颗珠子飘近了一点，殷寻这才发现，原来那珠子正是由一团团冲撞翻滚的阴气凝聚而成。
“你的灵根属性冲突太大，若要修阴阳双脉，光靠润养怕是很难满足。照我说，与其一味修补、小病不断，不如下剂猛药，以毒攻毒。”
“哦？怎么个以毒攻毒法？”
殷寻坐了起来，饶有兴味的看着狄洛。
“就像这阴髓，若是以凡人之躯强行吸收，只会损伤肺腑，有害无益。但对于强悍暴烈的火系和雷系灵气，却有极好的克制作用。”
终于轮到我装逼了！
狄洛瞟了她一眼，心里颇有些得意。
“丹田说白了，就是一个装填灵气的池子。而既然是池子，那自然就能进行改建和修砌。按天道的规则，丹田只能通过修炼进阶扩大。我们无法改变池子的规模，但却可以通过神识引导，使池子的式样按照我们所希望的状态形成。”
“继续继续……”殷寻两眼放光，连声催促。狄洛咳嗽一声，心里的得意又增了一重。
“以神识引导构筑丹田形状的方法，每一个修者一生中都只能使用一次，且必须是在凝气末期，筑基之前。因为一旦筑基，丹田与经脉便彻底连接，成为修真基石。再擅自改动，极可能自毁根基，沦为凡体。所以我之前不让你盲目引气，实际上也是为了你好。”
“就算我盲目引气，现在也到不了筑基。”
殷寻听它指教，却也不能容忍它随意卖乖、颠倒黑白。
“好了好了，这先不提。”见她并不上当，狄洛尴尬的咳了一声。
“本来作为普通的凝气期修士，想要做到这点基本是不可能的。但咱俩重生一回，神识也随之得到了增强，这一点相信你自己早就察觉到了。”
殷寻点点头：“我猜，这是因为神识的强弱与我们的记忆亦有所关联。”
“嗯。所以这几年再练练神识，到时候你姑且可以按此法一试。”
狄洛肯定了她的猜测，接着说道：“构筑丹田时，将极阴极阳的灵物引入其中，使之能以其性代替丹田本身抵御冰雷灵气的冲击。至于效果如何，以及最后能构筑成什么样子，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所以这个阴髓，便可以算是已经找到的一种极阴之物？”殷寻看向那颗悬空的珠子，顺着狄洛的意思说下去。
“当然，而且它的纯粹与珍惜程度，都足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那么要想重构丹田，顺利筑基，咱们就必须再找一种极阳之物？”
殷寻托着腮，喃喃自语。“让我想想，上辈子有哪些与此相关的信息……”
“对了，忘了告诉你，由于咱们这阴髓找的太好，另一个极阳之物也最好与其等阶。否则二者属性相差过大，在构筑丹田时难以中和，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狄洛歪着脑袋，有些揶揄地道：“上次找这阴髓，就差点让我们赔上小命。下回你怕是得先给咱俩立好牌位，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
“你不是说了吗？富贵险中求。”殷寻抱头躺下，把它那晚的豪言直接还了回去。“既是想得好处，又哪有不付出代价的？抓紧歇会儿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真正的背井离乡了。”
………………………………………
日暮半开，晨光熹微。沉睡的山野尚未醒来，葱郁的树林中还有着微凉的薄雾。
林边蜿蜒的青石小路上，一个女人正扭着腰肢，不紧不慢地朝前方已经露头的集市走去。
她头上包着条碎花头巾，臂弯挎了个竹篮，背上还背着个同色的布包袱。晃眼一看，谁都会觉得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妇人。
事实上，殷寻此刻的做派也很乡野――她手上拿着把瓜子，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哼着小曲儿。
“你也是够了，咱们到底是在赶路，还是在郊游散心呀？”狄洛被她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听着她哼哼了一路，终于不耐烦地探出头来。
“谁说赶路就一定得风尘仆仆？”殷寻把它的脑袋按回去，重新理了理衣衫。“再说了，咱们现在也没商议出明确目标。修仙一道，图的就是自己的潇洒自由。老是苦哈哈的，岂不是适得其反？”
“那你现在的装扮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想换盘缠吗？这副模样倒更像个上街赶集的小媳妇。”
“你说的对，我就是要去赶集呀。”殷寻一边走，一边好脾气的同它解释。“离血藤产地特殊，若是我们私下里卖到药店，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反倒会引来别人的怀疑。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弄得更加明目张胆一点。”
“哦？你打算怎么做？”听见此言，狄洛这才缩回身子，饶有兴趣的问。
“你不是已经看见我准备了吗？”殷寻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篮子往上颠了颠。“等下咱们就要摆地摊去了，你乖乖藏好，若是被人看见，可就露了馅儿了。”
第三十三章 摆地摊
“放心，我一定不会露头的。要是让人知道我堂堂洪荒妖兽，竟然跟你这个家伙摆过地摊，一定会成为妖界笑柄！”
狄洛本以为殷寻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了集市之后，她真的找了个人员稀疏的角落席地而坐。
殷寻将盖着竹篮的那块灰布铺展在脚下，然后将篮子里放着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
摊面上尽是些低阶的灵草药材，几根离血藤就夹杂在其间，上面还故意沾染了不少泥土。
“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呆着吧。”
殷寻不再理它，清了清嗓子，开始放声吆喝起来：“走一走看一看，卖灵药了，新采的草药……”
这处集市距离羲和山与翠英谷都不远，所以平日里路过的也不乏修仙之人。殷寻的摊子刚摆上一会儿，便来了好几拨围观打量的修士。看那穿着打扮，俱都是附近门派的低级弟子。可惜他们都只是看看，并没有任何购买的意思。
“看来你这生意并不好做呀。”狄洛躲在她衣袖里，幸灾乐祸的笑道。
“这很正常。除了离血藤，咱们卖的都是些随处可见的低阶灵草。你看刚才路过的大多是外门弟子，他们的手头并不宽裕，就算有钱也不会花在这些并不珍贵的药草上。
“而离血藤虽然只有三阶，但由于其生长环境非常特殊，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没有听过，即便见到了，也不会认得。”
殷寻往嘴里塞了颗瓜子，慢条斯理的向它解释。
“所以我的目标本就不是这些人。你不要着急，时候到了，大鱼自然就会上钩。”
“我倒要看看你待会怎么收场。”狄洛哼了一声，终是闭上嘴不说话了。
这一等又过了半晌，就在狄洛有些不耐烦时，两个衣着华丽，显然身份更高的年轻修士御剑落在了集市入口。见此情形，殷寻立马收了脸上的悠闲，摆出一副愁苦焦虑的样子。
“哟，看来这就是你等了半天的大鱼。”狄洛探头瞧着，不阴不阳的哼道。
“闭嘴，赶紧给我藏好。”殷寻把它往袖里一塞，开始卖力地吆喝起来：“草药……卖草药了！新采的灵草，走一走看一看了！”
眼见那两人走近，她站起身来，期待地搓搓手：“仙长，两位仙长，可怜可怜小妇人，买两株草药吧！”她低下头，轻轻的抹了把眼泪。“我丈夫性情暴躁，若此次回去再带不回灵石，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狄洛缩在壳子里，嘴角抽搐，暗自腹诽。
然而殷寻的卖力表演并没有得到几分怜惜，面对凡人，大多数修士都是缺少耐心的。
“走远点，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两人中身形微胖的那个瞥了殷寻一眼，黝黑的脸上满是嫌弃。
殷寻也不气馁，只是状若随意地捧起一把草药，哀求着递到那二人面前。
“仙长看看吧，都是新采的灵草，便宜又实惠！说不定就有您需要的呢！”
那沾了些泥土的离血藤就夹杂在一干低级草药之间，其绯红的色泽衬着殷寻素白的手指，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忽略。
“都说了走开点，你这是聋了吗？”那胖子有些恼了，正要挥手赶人，却被他旁边那个干瘦白净的修士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师弟何必生气，这小妇人也是生活所迫。反正货还没到，我俩随便看看，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都是些大路货，有什么好看的！”胖子撇撇嘴，很不耐烦。但见身旁的人冲他眨眨眼，终是闭上嘴，不再说话。
“小妇人起来吧。”那高瘦的修士上前一步，将躬身哀求的殷寻虚扶了一下。“你既有这般苦衷，我俩便随便买点，也算是行个好事。”
殷寻见他如此，心中了然，面上却摆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
她转身让出道来，以便两人更能看清自己摊上的货物。
“这些都是前几日刚采下的，虽然不算珍贵，拿来炼点常用的丹药也是不错的。”
只见那修士装模作样的翻捡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说：“都是些低阶灵草，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境界，用上的机会也不大了。”
末了，他又挑出一根离血藤，假作无意地问：“这东西看着倒有些稀奇，不知小妇人是从哪儿采得的？”
殷寻知道这才是入了正题，她将那藤蔓接过，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又皱眉思索了一番，这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哦，您说这个呀。这不是奴家自己采得，而是在一处坍塌的石崖下捡到的。奴家也不认得这是种什么灵草，只是见它色泽鲜艳，蕴有灵气，便随手捡了回来。仙长既然问起，可是知道它有何作用？”
“原来如此……”那修士皱眉观察着殷寻，见她神色如常，不似作伪，便将那离血藤在手中掂了掂，笑着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见其样子特殊，故而生了几分兴趣。”
他站起身来，朝殷寻挥了挥手，颇为慷慨地吩咐：“这样吧，小妇人独自摆摊，的确生活不易。你也算运气，近日我正打算替新入门的师妹炼几炉凝气丹，这些草药刚好派得上用场。你将它们都包起来，我给你六十下品灵石，就算是做善事了。”
光是一根三阶的离血藤，世面价格就超过一百灵石，并且还常常有价无市。这修士看上去道貌岸然，没想到竟然这般黑心。
殷寻心中不屑，面上却摆出一副忐忑为难的样子：“仙长大慈！可奴家丈夫说过，此次回去，若带不回赌债欠下的三百灵石，他便要将奴家发卖出去……”
殷寻低眉啜泣，俯身哀求：“还请仙长发发善心，给奴家多算一点，也好让小妇人回去有个交代。”
“什么？三百下品灵石？你这妇人怕不是疯了！”那胖子听她这话，直接就要发飙。“这些东西满打满算，最多也不过一百灵石。我师兄好心帮你，你倒把我们当成冤大头了？师兄，咱们快走吧，别理这个疯婆子了！琼林镇还有四百里，若是误了登仙会，耽搁了门派收徒，师傅肯定又要生气了！”
此话一出，那位师兄的脸色却是尴尬起来。显然那胖子都知道这些灵草虽然普通，但也多少能值一百灵石，他开口给个六十，还摆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这不是自打脸吗？
此刻殷寻的这些做派，已经引起了部分路人的注意。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那修士既有些懊恼，又担心若再有人认出这离血藤，到时候只怕更加难办。
“算了算了，既然这样，我就好事做到底吧。”
那男修拉了胖子一把，不等殷寻答应，直接右手一挥，把那堆草药收进了储物袋里。
他拿出一袋灵石，利落地扔到殷寻怀中，故作大方的说道：“小妇人数好了，这里是三百五十灵石，拿去给你的丈夫还完赌债，再替自己添置点东西吧。”
“是，奴家谨记仙长大恩。”殷寻知晓他这是不想再做纠缠，便见好就收，盈盈的福了一礼。
“师兄真是——怎么今日突然就发了善心？”
直到被修士扯着离开，那胖子依旧喃喃不解。
待二人走远，狄洛这才从殷寻袖子里探出头来。它撇撇嘴，很是不屑的说：“什么大鱼啊，抠门成这样！要不是你有点小聪明，这次恐怕得血本无归。”
“这样也好。”殷寻把铺地的灰布叠了叠，重新放回篮子里。“越是这样的人，得了便宜越不会让人知晓。咱们的东西本就是黑货，能卖出这个价格，已经可以了。”
她站起身来，整整衣摆，又冲狄洛嘻嘻一笑：“托他的福，现在咱们有目标了！”
第三十四章 面面俱道
“托他的福？”狄洛楞了一下，而后恍然：“你不会是想去参加那人刚才说的登仙会吧？”
“答对了。”殷寻把包袱重新背在背上，又将篮子往臂弯一跨。“上辈子你在我身体里偷窥了那么久，应该也知道登仙会是干嘛的吧？”
“知道啊，名字听着厉害，实际上不就是一些小门派招收弟子的推介会么？”狄洛偏头看她，有些无奈的说：“就算你非要入门派，也不至于饥不择食，这么寒碜自己吧？”
“忙了这么久，你饿了没？”殷寻没有立即回答，她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抬步往路边的一家面馆走去。“先吃点东西，待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
“凡夫俗子的东西，我才不想吃呢。”狄洛把头一扭，颇为嫌弃。殷寻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走进了店中。
这家面馆处在长街的角落，生意并不算热闹。殷寻朝小二点了份大碗的阳春面，便坐在凳子上，把玩起新抽的竹筷。
“喂，你到底怎么想的？”狄洛见她一脸悠闲，甚至又哼上了小曲儿，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急什么，先陪我吃面，吃完自然会告诉你。”殷寻打定了主意逗它，可等那碗阳春面上来，她试吃一下，才发现味道实在有些寡淡。
“怪不得这家店生意不好，看来清静和美味的确难以兼得。”殷寻叹了口气，吃惯了阿嬷烹制的食物，这白水煮的面条真是难以下咽。
“你看，我就说不好吃吧。”狄洛晃晃脑袋，贱贱的笑了起来：“这地方本就是穷乡僻壤，你赶紧说正事，别再一个劲儿瞎折腾了！”
“民以食为天，这怎么能说是瞎折腾呢？”殷寻摆摆手，同它吩咐：“昨晚我不是让你收了个绘竹叶的白瓷盒子么？拿出来吧，现在正好能用得上。”
“你又搞什么鬼？”狄洛撇撇嘴，将那个盒子从空间运出，送到了她伸入袖中的手上。
殷寻将盒子托在掌中，拧开盒盖，里面装的正是那日阿嬷所说的冬笋膏。因为这东西制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当初做好的时候，殷寻特意匀出了一点藏在洞里，以备不时之需。
“让我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殷寻冲狄洛眨眨眼，直接挑起一块半透明的膏体，将其放入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里。然后她用筷子一搅一拌，顷刻之间，那原本寡淡的汤水就变成了浅浅的琥珀色。
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香味从中飘散出来，一时间弥漫了整个面馆。
“什么味道这么香？”店里埋头吃面的几个顾客闻见此味，纷纷抬起头来，寻找着这股特殊香气的源头。
而此刻的殷寻早已将冬笋膏放回原处。只见她用竹筷夹起浸了汤汁的面条，故意夸张的吸了口气：“看见了吧，只要手艺好，穷乡僻壤也是能出美味的。”
她将手腕凑近了一些，轻声诱惑道：“滋味可美了哦，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哼，就算比刚才强了那么点，本大爷还是不稀罕！”尽管那浓郁的香气让狄洛口中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涎液，可为了自己堂堂妖兽的面子，它还是固执地拒绝了。
“真可惜。”殷寻看着它别扭的模样，强忍着笑意摇摇头。她顶着一干顾客和面馆老板频频望来的目光，正要开始吃面，突然发现自己的筷子被什么东西按住了。
“小朋友，你这是干嘛？”
原来横插过来的是一只尚显稚嫩的胳膊，殷寻顺着那粗布衣衫向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脸上脏兮兮的，个子也不高，此时正踮着脚伸长胳膊，努力按住了殷寻即将送入口中的竹筷。
哎哟，这可就有趣了。
殷寻顺着他的力道把筷子放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怎么了？你也想吃？”
那男孩也不说话，只是扬起脸来，有些倔强地望着她。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男孩似乎有点急了。他一手仍按着殷寻，一手则不停地戳着汤碗，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给我。”
“这家伙好像说话不太利索。”狄洛也发现了情况异常，偷偷地在神识中给殷寻传音。“看来你的汤味道真心不错，连这种痴儿都给吸引过来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发酸。
殷寻懒得理它，只盯着那男孩，试探性地问：“你要吃面？可这碗是我的呀。”她顿了顿，冲旁边努努嘴，“锅里多着呢，你再去买一碗”
见男孩还不撒手，殷寻瞧了眼他身上的穿着，了然之下，到底有些心软：“没钱吗？不行你先去点碗面，待会儿姐姐给你付？”
“给我。”
男孩却不听劝，依旧固执地拽着殷寻。
“什么人呢！这么不知好歹。”狄洛见他如此，很有些不耐烦。“你理他干嘛？这就是个傻子，赶紧吃完饭办正事去！”
殷寻看着男孩执拗的模样，心里倒生了几分触动。
“你偏要这一碗？”她抽回手，微微一笑。“说个谢谢，我就把这面给你。”
殷寻俯下身，盯着男孩的眼睛：“想得到什么，光靠抢可不行。本事不够大，就要先学会示弱。”
男孩定定地望着她，沉默半晌，最后终是低下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这才乖。”
殷寻眯眼笑了起来，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感受到掌下的身子有些僵硬，她恶作剧般地加大了力度。这小子像只刺猬，发质倒是柔软顺滑。
“拿了我的面，你可要吃干净了！”
男孩把身子往下一缩，好容易摆脱了她的魔爪。他端起汤碗，又转头看了殷寻一眼，这才迅速地跑了出去。
“你倒是挺有爱心。”狄洛从袖子里探出头来，凉凉地哼了一声，对殷寻这番突发的善举不置可否。
“不过是想到了当初的自己罢了。”
殷寻看向男孩跑去的街角，那里支着几张晒布的木架，帘布晃动，其间隐约探出了一个梳着羊角辫子，满脸忐忑期盼的小脑袋。
她唇角微勾，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反正你也不吃，难得遇到两个有品味的，那就随他们吧。”
殷寻向小二招招手，在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将面钱和男孩捧走的碗钱一并付了。
“看来今天只能嚼干粮咯！”
经过这么一闹，她也失去了继续悠闲的兴致，直接拎上包袱，起身走出了小店。
“你说得对，不够厉害之前，还是应该多干正事。”
“那小子哪点刺激你了？怎么突然这么认真？”
狄洛见殷寻这般模样，不由得好奇起来。
“我这是大彻大悟了好吧？”殷寻挑了挑眉，半开玩笑的说。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我可不想以后为了替人讨碗面，就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第三十五章 仙机不纯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办呢？”狄洛回过神来，总算想起了正事。
“说话就说话，瞎探什么头。”殷寻将它伸长的脑袋再次按了回去，走到路边的小摊处买了几个烧饼。
那夜被迫交底之后，狄洛曾向她坦白：由于脉息压制，它在她身体里经常处于时醒时睡的状态，所以两者的记忆也不是完全共享。
殷寻拿出一个烧饼握在手中，又把其他的仔细包好揣进怀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记不记得上辈子刚到凝气六层的时候，我曾向陈沐请求过，去参加门派间合办的幻境试炼？”
狄洛听她此言，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他当时不是直接拒绝你了么？”
“是啊，”殷寻无奈地笑笑，“他说只有各派弟子才能参加，我傻傻的信了，当时还特别沮丧。后来才知道世家中也有推荐名额，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哼，陈沐那厮本就不是个东西！谁让你上辈子那么白目，找的金主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狄洛撇撇嘴，很是不屑。“然后呢？你到底想说啥？”
殷寻已经习惯了它这态度，也不生气，只啃了口烧饼，耐心地把自己知道的讲了出来：“那个幻境名唤‘陀迦’，实际上是一个上古佛修的圆寂之处。
“因为佛家向善，奉行济世之法，所以它不像其他幻境一样遍布机关暗器，甚至连妖兽和毒虫也少上许多。即使是凝气初期的修士进入其中，也不会遭受太多来自幻境本身的危险。”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个特殊的原因，陀迦幻境中诞生了一种约束平衡的天地法则，使其对于筑基期以上的修士产生了很强的排斥作用。
“所以后来这处幻境就被各门派规定为凝气期弟子专用的历练之地，只有各派中最具潜力的弟子和一些世家着意推荐的修士，才有资格进入幻境中寻找机缘。”
“所以你加入门派，就是为了借此获得进入幻境的资格？”狄洛脑子很快，稍一点拨就摸透了殷寻的盘算。
“嗯，而且佛家修法一向至刚至强，各种法器也是专克阴邪，所以我猜那陀迦幻境中，或许就有我们要找的极阳之物。”
殷寻又咬了口烧饼，有些含糊地说：“就算没有极阳之物，能进这种特殊幻境里找找机缘，咱俩也不会吃亏。”
“有道理。”狄洛点点头，但是仍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那些大派的甄选仪式呢？就算是想进幻境，大派总比小门派名额多吧？”
“那不是错过了试脉会吗？”殷寻叹了口气，“不过后来想想，如果我真是你所说的这种灵根体质，不入大派反倒是件好事。
“一般人想进宗派，无非是为了灵石资源和修炼功法。凭我如今能测出的资质，即使进了大宗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分不了多少资源不说，以大型宗派近于严苛的审查制度，若是稍有异动，很容易被人察觉。
“咱俩都是过来人了，炼气期的功法一向大同小异，还需要上赶着让人教么？与其在大派之中战战兢兢，畏首畏尾，不如找个有名额分配的小宗门，到时候还能活的自在一些。”
“说的也是，功法体系就在那里，具体怎么修炼还是要靠各人的悟性。”狄洛晃晃脑袋，说的很是感慨。“而且你若是要修阴阳双脉，只怕在整个沧海界也是独树一帜。反正都要自己摸索，找个清闲的环境或许还能效果好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先雇一辆云车赶去琼林镇，然后再把眼睛放亮，给自己挑个好门派！”殷寻把包袱往上提了提，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狄洛见这人大把年纪了还要装元气少女，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怪不得你死活要卖离血藤呢，早就打算好了吧？哼，刚刚跟我商议的那番，总感觉是在装模作样。”
“怎么会呢?我俩同生同命，这种大事还是要知会你一声的。”殷寻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租用云车的驿站，自言自语的嘀咕道：“琼林镇离这儿四百里，若是雇辆最便宜的云车，到达那里就需要四个时辰。每个时辰三十灵石，这就要花去一百二十灵石。嘶，不会飞赶路真让人肉疼。”
“你就抠吧。”狄洛懒得理她，直接钻回了壳子。“我记得你上辈子刚学会御空的时候，那叫一个激动，连陈沐都给你吓到了吧？你说你又不是没坐过飞行法器，至于那么大惊小怪么？”
“飞行法器怎么能和自己御空相提并论？”殷寻摇了摇头，一脸理所当然。“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能够自由飞行，最开始可是我决定修仙的动机。”
她叹了口气，语调里不无怀念：“其实目的越简单，越容易得到快乐。我当年踏入仙途，若是能不忘初心，或许便不会陷入之后那一连串的是非中了。
“可惜人就是这样，得寸进尺、贪心不足。都说修仙者无欲无求，在我看来实在可笑违背天命，执着长生，这不就是最大的贪欲么？”
“说的好，这也是我看你还算顺眼的原因。”
对于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狄洛竟然很是赞同。
“都说我们妖兽野性难驯，实际上作为人类，真正能够克制本能的又有几个呢？如今的修仙界奉行强者为尊，杀人夺宝都是常事，在这一点上，和我们兽类又有何区别？既然自己贪恋长生，就不要再立个‘无欲无求’的牌坊，做人坦诚一点不好吗？”
“这话私下说说就行了，要是让那些正道长老知道，怕是得把咱俩打为异端，欲除之而后快。”
殷寻阻止了它的夸夸其谈，挎着篮子往驿站方向走去。
“不过这么一看，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的修仙都可以算是动机不纯啊。”
“逆天改命，大道自由。修仙一途，本就没有固定的方向。”
狄洛的语气有种莫名的深沉。
“或为渡劫，或为长生，或为救人，或为自救。只要存在，必定就有所求。你不过是正视自己的贪欲罢了，既不危及他人，又何以算是动机不纯呢？”
“可以可以，志同道合。我现在越发对你刮目相看了。”殷寻哈哈一笑，伸手弹了下腕上的乌龟壳子，在狄洛满含嫌弃的抱怨声中，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第三十六章 租车
负责租赁云车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看那架势，应该也达到了筑基期修为。殷寻走近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玉简，低头登记着方才出入驿站的名册。
“小姑娘，这里可不是随便进的。”
殷寻此时已把布巾摘下，自然显得年轻了不少。那汉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直接伸手拦住了去路。
“仙长别急，我正是要来租车的。”殷寻冲他福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凡人的驿站出门左转，这里是专门为修士提供云车租用的。”那汉子见殷寻年纪轻轻，行事却很有章法，不由得高看她一眼，把语气放缓了些。
“这位仙长，小女子想租的正是这云车。”殷寻朝院中一指，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想去距离此地四百里之外的琼林镇，需得雇一辆下等云车。”
“凡人用什么云车，光是那百十余丈的高度，就得让你这小丫头两股战战了！”那大汉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说，“别在这添乱，你要真想去琼林镇，赶紧雇一辆马车，走上十天半个月也就到了。”
“不瞒仙长，小女子之所以要去琼林镇，正是因为听说那里要举办挑选门派弟子的‘登仙会’。”
殷寻注意到，在她提到“登仙会”一词的时候，那大汉的神色又变了一变。
“小女子虽未引气，但家中亦有长辈修习长生之道。如今单独上路，也是迫不得已。我听说星龙驿运遍布沧海、童叟无欺，只要出的起灵石，任何人都可以接待。看仙长的态度，莫不是徒有虚名？”
“你真有灵石？”那汉子也不急于反驳，只是狐疑的看了殷寻一眼。
“那是自然。不过也都是长辈所赐，足以支付旅费罢了。”殷寻迎向他的目光，微笑着又行了一礼。“仙长，现在您可以让我租用云车了吗？”
“就像你所说，星龙驿运遍及沧海，只要有钱赚，没什么生意是不能做的。”
大汉见她如此，收起了眼中的轻蔑，神色也肃穆起来。他展开玉简，用一块楔形的木片朝其中某个格子一划，殷寻的面前便瞬间出现了一个悬浮的半透明影像。
“潜渊，下等云车，以金丝楠木制作，配青色角牛两头。车身单壁单层，日行一千二百里。浮空高度七十余丈，御车傀儡九级，不提供乐舞饮食……”
随着大汉的介绍，那马车的虚影缓缓转了一圈，将其基本外形尽皆呈现了出来。
这辆名为“潜渊”的云车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深藏不露，事实上，它除了将木板换成了车厢，其他地方看上去与村里常用的牛车并无二致。
“这家伙不会是在框你吧？一百二十灵石，就租这么个货色？”狄洛默默地传音吐槽，殷寻却不理会，只谢过那大汉，恭敬地将一袋早已备好的灵石递了上去。
“车就在院子里，既然已经决定了，便收拾一下早点出发吧。”那大汉将灵石点了点，见数目刚好合适，对殷寻的态度又热络了几分。“现在刚过辰时，一切顺利的话，天黑就能到了。”
“东西都在这儿了，烦请仙长领我们上车。”殷寻拍拍包袱，嘴角轻扬。
那汉子也不多话，只将腰上挂着的金铃摇了两摇，一个十三四岁、模样机灵的男孩便从院里跑出，躬身将殷寻迎了进去。
殷寻注意到，那男孩的腰上也挂着一个铃铛，不过是白银材质，式样也更为简单。
“小姐这边请。”男孩作了个揖，利落地将殷寻带到了一块两丈见方的空地前。“请问您可是第一次乘坐云车？”
“不是，曾经同家中长辈坐过。”殷寻冲他一笑，“我了解基本操作的，小哥只要替我将云车调出就可以了。”
“好的，稍等一会儿。”
男孩将自己腰上的银铃取下，往后掉了个弯儿，又对着空地默念了几句。只听“吱呀”一声，一个拇指大小的车子瞬间从银铃中弹出。玲珑的车身悬浮于空地之上，而后又骤然增大，变作了一辆宽约丈余的云车。
随着男孩银铃轻摇，两头套好缰绳的青色角牛被一个等人高的木制傀儡一步步赶了过来。傀儡脖上也挂着一个同样的铃铛，一走一顿之间，铃声相互应和，似乎正传递着某种奇妙的旋律。
“小姐，这是您的御牌。”
待傀儡与角牛走近，男孩指挥其套好了云车，然后便递给殷寻一枚蕴着灵光的灰色玉符。
“待您准备好之后，只需将玉符放入傀儡口中，车子自然便会赶到您预定的地点。”
“好的，辛苦小哥了。”殷寻点点头，冲他微福一礼。男孩口称不敢，恭敬地退走了。
“刚才那管事真是恼人，这小子态度倒还不错。”
等男孩走远，狄洛这才从殷寻袖口里探出头来。它瞟了一眼旁边停着的云车，颇为嫌弃地撇撇嘴：
“这也太寒酸了，连个像样的帷幕都没有，咱们真的要坐它赶路吗？如此低贱气十足，只怕刚上天就会遭人笑话。”
“别挑剔啦，以咱们现在的身份和能出的价格，租到这车子已经不错了。”
殷寻将包袱和篮子丢进车内，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你没看出来么?那管事虽然刚开始态度差了些，最后还是给咱们卖了个人情的。”
她将行李放入车中自带的箱笼，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车内环境，待确定一切就绪之后，才整整衣摆，从车门处探身出去。
“准备好，咱们要出发咯！”
殷寻拿出玉符，将其塞入了傀儡半开的嘴里，她用手轻轻一托，那活动的下巴便咯哒一声合拢了来。与此同时，傀儡周身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银光，其各处关节也开始陆续转动。
“啪！”
只听一声响亮的鞭哨，两只角牛在木制傀儡的驾驶下，足底生风，渐渐奔跑起来。车厢下部也瞬间腾起一团雪白的祥云，将整个车子托起，慢慢从空地往院落上空飞去。
“好久没有坐云车了，还真是怀念啊。”
车子升入半空之后，速度逐渐平稳下来，原本正襟危坐的殷寻也放松了身体，开始欣赏起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
狄洛蜷在她腕上，看着其一脸感怀的模样，有些疑惑地问：“我怎么不记得上辈子你租过这玩意儿？从前出门不是都坐的各种法器么？”
“如果你见我坐过云车，我就要怀疑你前面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了。”殷寻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扯了把流云。“因为被迫租用云车一事，可是发生在和陆明修关系破裂之后啊。”
“这就好笑了，对方什么德行，你们俩不都心知肚明么？就这点虚伪的关系，还能谈的上破裂?”狄洛脑袋一偏，毫不客气地讥讽。
“里子没有了，面子还可以撕嘛……”殷寻打了个呵欠，再顺势伸了个懒腰。“不说这个了，今天起的太早，我还想眯一会儿呢。”
“别急啊，我刚才憋了一肚子问题，还等着你给我解惑呢。”
第三十七章 一睡百里
“有什么问题，眯着说也是一样的嘛。”殷寻将木窗关上，侧身躺在了车厢内铺就的厚绒垫上。
“瞧你这懒样儿！赶紧引气吧，凡人的身体就是不中用！”狄洛从她腕上下来，自顾自的在车内爬动。
“这东西看上去简陋，坐起来倒还是挺舒服的。”它将一条前腿抬起，感受着车厢中颠簸的幅度。“气流控制很平稳啊，不知道这车运行的原理是什么？”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整个车厢就是一个雕刻了飞行阵法的灵器，不用的时候就储存在男孩身上的银铃中，其调配方式，应该和管事摇铃时发出的信号有关。”殷寻眯着眼，懒懒的向它解释。
“这样啊。”狄洛嗯了一声，“那阵法又是如何启动的呢？一般情况下，不该是把玉符放在车厢的某处么？”
“这便是云车设计者的聪明之处了。”殷寻伸手一指，“你到车门处看看那傀儡的后脑。小心些，别被高处的罡风卷进去了。”
“废话，我足上的倒刺可不是装饰用的。”
狄洛后腿勾着车棱，左边前脚微微地挑起车帘。那傀儡就坐在车门处突出的木架上，挥鞭勒绳，正专心地驱赶着角牛。“诶？壹零陆玖贰柒？这是……编号？”
“是啊，你看车壁的铁牌，上面的号码也是一样的。”
殷寻轻敲着手指，实木的厢板笃笃作响。
“事实上，这傀儡和车子是同时炼制的双生灵器，那玉符就是双方阵法启动的关键。
“玉符上输入了地点指令，并且会随着车子的行进慢慢消融。所以一但到达约好的地点，玉符融化殆尽，云车自然就不能再使用了。以傀儡代替车夫，不但可以避免人员冗杂，还能更好的保护顾客的隐私。”
“可是双生灵器的炼制不是很困难的吗？如何能够这样大量地投入生产呢？”
即使是上古仙术繁盛之时，炼制双生灵器也不算易事。
“难道那星龙驿运的建立者是某位大能？没人陪行，他就不怕顾客抢了这云车跑掉？”
“这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行会创立于三十年前，其拥有者甚为神秘，据说是一位精于炼器的化神期修士。”
殷寻的声音已有些含糊，看来即将昏昏睡去。
“你以为人家真那么大方？星龙分行遍布沧海，且每辆云车都负有独门的追踪印记。若是出了岔子，立即便会有专门的死士进行追剿。
“背信者不但会被列入各大商会的黑名单，若寻找无果，云车炼制时融入的咒术还能远程启动自爆。除非你驾车破界而出，否则即使在极地之外，也难逃法网。”
“就这破车，能跨界出逃的修士哪里看得上啊！”
见她侃侃而谈，语调里很有几分佩服，狄洛莫名地感觉有点不爽。
“诶，咱们租的这个是简陋了点，可这并不代表人家没有更贵更好的啊？”
殷寻呵了口气，忍着睡意再次科普。“他家的云车总共分为九级。除了常见的下等、中下、中等、中上和上等，大型支行还存有灵品、宝品、珍品和极品等级的云车。等级越高，车子的功用和设备越完善，当然租用的条件也更加苛刻。
“上辈子我曾随穷余先生租过一个珍品级的，那模样简直像一辆穷奢极欲的巨型战车。光是配套的一级傀儡就有一百零八个，浩浩荡荡，犹如一支小型军队……”
“好了好了，离琼林镇还有挺远呢，你消停消停，让我先睡会儿……”殷寻翻了个身，实在困的不行了。
“知道啦，懒死你得了！”狄洛哼了一声，爬到窗子边上，自觉地放起哨来。
“嗯，这就很乖。”殷寻笑睨了它一眼，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
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殷寻这一睡，醒来时就已是傍晚时分。
周围的景色已经由葱郁的山林变作了良田万顷。殷寻试探地唤了狄洛一句，却发现应答的声音来自车厢之外。
“你这是干嘛呢？”
她身子前倾，撩起下垂的门帘，见狄洛正趴在木制傀儡的头顶，两条前腿不停地比划着什么。
“你总算舍得醒了。”狄洛听她发问，头也不抬。“我瞧瞧这傀儡身上绘制的阵法，看能不能复刻出类似的来。”
“那怕是有点难。”殷寻斜倚在车壁上，冲它摇摇头：“能够显示的阵法大都是不完整的，这云车和傀儡要是那么容易被人复制，星龙驿运老早就倒闭了。”
“对了，现在咱们到什么地界了？”
“已经出了羲和山脉，很快就要到琼林镇了吧。”
“是吗？我竟然睡了这么久……”殷寻眉毛一挑，轻笑两声。“不过一觉睡到目的地，除了有点饿以外，还真是令人神清气爽啊！”
“……”
狄洛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计较，继续低头琢磨起傀儡身上的阵法来。
殷寻看它弄的认真，干脆将飘荡的车帘挂了起来，自己则捧着个烧饼，直接坐到了傀儡身后。
此时云车的速度已经放缓，她将右手支在额上，放眼向前眺望，只见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已在不远处渐渐显出了身形。
借着尚存几分微光的晚霞，殷寻注意到，除了他们之外，其他方向也有许多陆续接近的黑点。
“诶？没想到这地方虽小，前来赴会的修士倒也不少。”
为了避免引起对方注意，殷寻只大致瞟了几眼。其中除了类似的云车，更多的则是一些自驾的法器。
“当然了，毕竟大派收徒太过严苛，目前的沧海又盛行修仙，这些小宗门是大多数资质普通者的不二选择。”
狄洛顺着殷寻的目光瞥了一眼，语气里不乏轻蔑。
“你看完没有？赶紧爬过来藏好，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
见终点将近，殷寻把烧饼两口吃完，又将包袱和篮子都翻出来提在手上。
“差不多吧，”狄洛应了一声，重新缩回她腕上。“样子是记住了，不过不过某些地方还得细细推敲。”
“你可别为难自己，脑子就这么大，小心过劳早死。”殷寻伸手拨了下那黄豆似的脑袋，故意逗它生气。
“呸，本大爷可比你聪明多了！”狄洛作势要咬，奈何脖子太短，实在弯不过去。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
殷寻见这家伙就要恼羞成怒，赶紧笑嘻嘻地打了个圆场。
“我看烧饼你也没吃，等咱们到了我请你吃顿好的，就算是赔罪啦！”
第三十八章 风波
“这便是琼林镇最好的酒楼？看上去也很一般嘛。”
此刻的殷寻正坐在翡翠阁一楼的角落里，手点桌子，百无聊赖地等着小二上菜。
听见狄洛的抱怨，她轻轻叹了口气：“本就是小地方，大爷您就将就点吧！若真是太高档了，凭咱们那点盘缠，就算花光了也消费不起呀！再说了，不想露宿街头，您总得给咱俩留点住店的灵石吧？”
听殷寻说要赔罪，狄洛这家伙得寸进尺，非要去镇上最好的酒楼。殷寻承诺在先，又想着这几日的确多亏有它，便咬咬牙进了这翡翠阁中。
翡翠阁位于琼林镇东部，总共建了三层，以殷寻的身份，只勉强能进入第一层用餐。
“方才咱俩落地之后，那傀儡竟然能自己赶车离开，还真是有些稀奇。”趁着这等菜的间隙，狄洛忍不住感叹。
“还好啦，弄懂了其中的原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殷寻喝了口热茶，慢条斯理地说，“咱们着陆之后，那傀儡脖子上的银铃不是又响了吗？我猜那玉符融化殆尽时，应该会触动某种偈语。那偈语开启的摇动会同附近驿运管理者身上的铃铛产生共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如咱们刚开始所见到的那样了。”
“原来如此。”狄洛点了点头，“这种运行方式与其说是阵法，不如说更像一种蛊术。现在想想，你之前所讲的咒杀自爆，应该也是靠这行会的分布之广吧。不然若真能在万里之外控制咒法，这驿运干脆搞暗杀得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拘泥于一处，格局和眼界才会大呀。”听它此言，殷寻也有些感慨。“今后若是有缘，我倒想拜会一下这星龙驿运真正的创建者。”
“客官，这是您点的银鱼豆腐，灵芝蒸蛋，珍珠雪蛤，还请慢用。”
小二一边躬身介绍，一边将几盘小菜利落地摆放在桌上。末了还垂手侍立，满脸殷勤地看着殷寻。
殷寻在心里肉疼了一下，面上却很是大方地掏出两块灵石，扔进了小二怀中。
“谢小姐赏！”小二这才笑逐颜开，欢喜地退了下去。
“我觉得咱们应该想办法再弄些钱了，这地方，连讨个小费都这么理直气壮！”
“毕竟是最好的酒楼，高享受自然意味着高代价。”殷寻勾了勾嘴角，“或许咱们可以考虑把你当了。”
“切，本大爷一根毛就值千万灵石，只怕那铺子倾家荡产也当我不起！”
“可是你并没有毛呀！”殷寻戳了戳它那光滑的龟壳，笑嘻嘻的说。“这三样菜里都有灵物，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殷寻将它所点的都夹到一个单独的盘子里，狄洛从她腕上下来，支棱着腿，尖嘴开合，一时间吃的不亦乐乎。
好在这大厅里虽都是凡人，带宠物的倒也不少。殷寻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就在两人吃得开心的时候，厅门处突然躁动起来。好些客人直接撇下了手边的酒菜，一股脑儿地奔了过去。
“大哥，前面这是怎么了？”殷寻有些好奇，转头冲邻座一个不断掏着包袱的年轻男子低声问。
“还能怎么？大家那么激动，八成是看见了七玄门秦二少爷仙驾。”那男子掏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颓然的坐了下来。
“这秦二少爷有什么能耐，值得大家这样追捧？”见他重新坐下吃菜，殷寻有些疑惑的问。
“有能耐的不是秦二少爷，而是他背后的七玄门。”男子瞟了殷寻一眼，神色很是无奈。“你还不知道吧，这七玄门可是本次登仙会实力最强的宗派，不少人挤破了头想进里面修行呢！
“秦二少爷他爹便是负责这次门派招生的执事长老，若是攀上了他，进入七玄门的机会就能大大增加！唉，可惜身上灵石不够，这秦二少又是个财迷，不然我也是要去试一试的。”
“瞧大家这蜂拥劲儿，看来这小宗门招生除了自身天赋，关系和钱财或许更加重要。”殷寻摇摇头，“以咱们这点儿灵石，怕是连好点的小派都进不去咯！”
“选弟子不凭实力凭关系，怪不得这些垃圾永远也无法壮大！”狄洛嗤了一声，不屑的说。“你确定要进这种地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不了我在鉴灵时替你做做手脚，想当内门弟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测灵根能作假，那后面的修炼又怎么办呢？”殷寻挥挥筷子，打断了它这毫无建设性的意见。“再看看呗，咱们只是想要个栖身之所，实力如何并不是第一位的。”
这俩正讨论着，就听得门口处又传来一声娇叱。一个红衣黑发，手拿长剑的女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只见她径直走到大厅的管事面前，将自己所带的宝剑“啪”的一声拍在了柜台上。
“岂有此理，区区一个酒楼，还敢把顾客分作三六九等？本小姐虽未引气，但就是要上三楼吃饭，你们能奈我何？”
这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一举一动倒是颇有气势。看那穿着打扮，也明显非富即贵。
掌柜摸不清她什么来头，只得先稳住赔礼：“姑娘息怒，我们店里把顾客用餐之处分为三层，并不是因为狗眼看人低。
“实在是仙凡有别，若是修真者与凡人坐在一起，稍有不顺，便会喊打喊杀。与其造成无谓的冲突，不如将二者分置各处，如此一来，客人们也会多一些清静。”
“呸，巧言吝啬！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不把凡人安排在三楼，让修真者和那些长老呆在底层？”女子双手叉腰，不依不饶。
“这……”掌柜一时语塞。刚才替殷寻端菜的那个小二正好路过，便机灵地插嘴道：“凡人只能徒步，若动辄便要爬楼，既麻烦又浪费时间。而仙长们大多乘坐法器，直接从楼口飞入即可。小店体谅大家不易，故而才做了这种安排。”
这回轮到那女子词穷了，她哼了一声，最后说道：“反正本小姐就是要在三楼吃饭，你们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姑娘若执意如此，小店哪敢不应。不过这三楼风景更好，价格自然也会贵上一些。”
“尽管去安排，本小姐有的是钱！”女子掏出一袋灵石，直接丢了过去。
“是，是！小姐还请上座。”那掌柜颠颠重量，顿时笑眯了眼睛，忙不迭地准备去了。
待女子登楼离去，殷寻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开酒楼的还真是人精！”她笑着往狄洛的盘中又夹了一条银鱼。“放心吃吧，咱们的灵石有着落了。”
第三十九章 救美？
“笑的这么奸诈，你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狄洛看着她一脸温柔，忍不住抖了抖壳子。
“怎么叫坏主意呢？不过是借他人之手，演一出英雄救美罢了。”殷寻笑了笑，继续吃起菜来。
不知是不是狄洛的错觉，自从见了那妹子之后，它发现殷寻进食的速度一下慢了不少。
“你不会是在拖时间，想等那女人吃完饭下来吧？”
“是啊，这不是很明显么？”殷寻咽了口蒸蛋，头也不抬的说。“她要是不下来，咱们上哪儿蹭灵石去？”
“蹭她的灵石？你和人家熟吗？”狄洛嚼了只雪蛤，偏头看她。
殷寻诡秘一笑：“方才那姑娘掏灵石的时候，这厅里可有不少目光黏了过去。我猜她只要出了翡翠阁，跟上去打劫的宵小肯定不少。”
“所以你打算出手帮她？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小心得不偿失。”
殷寻摇摇头：“不过是做个样子，那姑娘还轮不到咱们来救。”
她抿了口汤汁，一边往狄洛盘里夹着珍珠圆子，一边接着说道：“这妹子不是带了把宝剑么？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那柄上挂着一个模样精致的剑穂。那种编织手法，上辈子我只在红翎宗内门见过。
“你还记得前世那个喧嚣一时的传言么？红翎宗掌门齐夜楠有个天赋异禀的千金，小小年纪就突破了炼气九层。可她不愿意按长辈的安排拜入羲和山长天峰，所以偷了自家老娘的琥珀绫，独自一人逃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女的就是红翎宗大小姐齐羽心？”狄洛挠挠头，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啊。我记得那琥珀绫是七派至宝之一，其神通除了蔽日缠缚，还有隐匿修为。怪不得方才那人说自己尚未引气，外表看起来也确是凡体。”
殷寻托着腮，肯定了它的说法：“琥珀绫之所以以此为名，就是因为它能如琥珀一样，在展示所有者外形状态的情况下，完全掩盖其气息。
“而且根据地域方向来看，也是说的通的。红翎宗位于沧幕森林附近，与琼林一样在羲和以北，不过距离更加遥远。按照一般的出逃路线，她理应一路向南，远离此地。没想到这姑娘却反其道而行，来琼林镇上凑这热闹。”
“你们不是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那女子性格火爆，没想到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是呀，所以要取得她的信任，咱们只能用阳谋，不能用阴谋。”
殷寻一边打扫着盘子里最后的剩菜，一边留心观察着楼梯处的动静。
“红翎宗虽不如羲和翠英名冠沧海，好歹在西南一代也颇具威名。齐羽心身为掌门之女，绝对有不少保命的手段。况且以她的个性，咱们出手帮忙，绝对不会吃亏。”
此人果然卑鄙。
狄洛在心里感叹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爬上了殷寻手腕，乖乖将自己藏了起来。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在楼道口响起：“你们这翡翠阁待人态度差了点，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喜欢就好，小姐以后常来。”掌柜钱赚够了，自然不会在乎这些细节。他招手吩咐伙计，十分恭敬地将齐羽心送出了门。
殷寻注意到，就在那姑娘出楼之后，厅中各处有好些人使着眼色，迅速地跟了上去。
“咱们也行动吧！”她招呼小二结账，接着便拿好包袱篮子，小心地尾随着那一拨鬼祟的家伙。
此时已近入夜，小镇的街头陆续亮起了昏黄的灯光。齐羽心似乎并没有察觉有人跟踪，依旧自顾自的边走边逛。
殷寻身上贴了隐匿的符咒，跟着这群各怀鬼胎之人七拐八拐，渐渐深入了镇南人烟稀少的地带。
“齐羽心肯定知道有人跟踪，不然不会故意把他们往这种偏辟的地方引。咱们等下得快点儿出手，不然作戏不成，还可能被当成同党一网打尽。”殷寻盯着前方那数道黑影，在心中默默地向狄洛传音。
“你自己看着办呗，反正这种杂碎也轮不到我出手。”狄洛的声音懒洋洋的，“等下记得定个好地方，反正那土豪有的是钱。”
待更钟敲过了两下，这场毫无意义的追逐终于临近结束。齐羽心被这群兵分两路的小混混堵在了一条封闭的巷子里，双方图穷匕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氛围。
“走吧，该咱们上了。”殷寻揭下符咒，纵身一跃，介入了这场僵持的战局。
“一群鼠辈欺负一个小姑娘，还真是臭不要脸！”她侧身挡在两者中间，斜眼看着那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里满是不屑。
“谁敢多管闲事？”那群混混见有人来，本是一惊，待发现出手的竟然是一个比目标还嫩的凡人小姑娘，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逮个肥羊还能买一送一。”
为首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修为已达到了炼气二层。他见殷寻送上门来，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这妞长得还行，可惜看上去有点穷酸。不过现在来琼林镇的大都是有灵根的苗子，实在不行卖给人家当个炉鼎，也能换得几百灵石。”男人自顾自的说着，仿佛面前这两人已是瓮中之鳖。
“你长得这么丑，想得倒还挺美。”殷寻冷笑一声，冲身后喊道：“小姐姐别怕，等下我拖住他们，你尽管跑便是，我自有办法脱身。”说罢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瓦罐，做势就要放蛊。
“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男人呸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你当兄弟几个都是吃素的吗？别逞强了，今天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若是乖乖服软，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殷寻手背弓起，似要掀开盖子。那几个混混也围了上来，将指头关节掰得啪啪作响，威胁意味十足。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红衣女子突然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宝剑挡在了殷寻身前。
“小妹妹，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群垃圾，姐姐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
她伸手撩了下头发，凉凉的扫了对面一眼，鲜艳的红衣迎着夜风，宛如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
“放心，我不会逃。而你们，也都留下来好了。”
第四十章 阳谋
很少有人知道，红翎宗小辣椒齐羽心除了修为精进之外，还是一个肯下苦功的剑道双修。她手上那柄长剑不是什么傲娇小姐惯用的装饰，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凶器。
所以当宝剑出鞘，正面对上那越级杀人的利刃时，一干混混顿时惨叫着慌了手脚。
银花矫如龙，月色破寒光。
以齐羽心的实力，干翻这帮人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她甚至没使用什么法器，单凭一人一剑，就将对面杀的片甲不留。
“怪不得这女人上辈子能得到玄真青眼，单凭这手剑术，就甩了你十万八千里。”狄洛看的分明，颇为嫌弃地朝殷寻努努嘴。
“是呀，她真的很厉害！”殷寻点点头，承认的相当坦然。她欣赏着那抹上下翻飞的红色倩影，语调里满是赞叹。
这下狄洛又有点不爽了：“哼，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体质不知比她珍贵多少，若能好好利用，胜过那丫头也不是难事。”
小怪物虽然嘴贱，但有时又出乎意料的格外护短呢。殷寻嘴角上扬，不置可否。
齐羽心虽然骄傲，但也不是个嗜杀之人。她将那些混混放倒之后，只把为首的男人挑碎丹田，直废了修为。
“心性不错，可惜阅历还浅。”殷寻看着她此番动作，轻轻叹了口气。“对待这种结了深仇的修仙者，直接杀掉最为省事。在这个世界，一个满怀怨恨的灵魂所能产生的隐患，很多时候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你这么感慨，是想到了当年那场炼魂之劫？”狄洛转头看她，眼睛微眯。
殷寻却不答话，只将手伸入包袱之内，似乎搓捻着什么东西。
“姐姐尚未引气，没想到这长剑竟使得如此之好，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见齐羽心收剑入鞘，殷寻踱步上前，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
“别这么说，路见不平，你的心意我已经领了。”齐羽心勾唇笑笑，清冷的脸上多了两分丽色。“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妹妹小小年纪，凭借什么能有如此胆量？”
殷寻知道她仍有戒心，便将挎着的包袱拍了拍，颇为豪气地说:“我虽没有姐姐那样利落的身手，但也曾学过一些灵蛊之术。这罐子里的灼魂蜂不足以杀死贼人，其毒性却能够让他们陷入麻痹，为我们争取出逃离的时间。”
其实这才是殷寻所说的阳谋。如果齐羽心不及时出手，她只能忍着肉疼放出这群培养半年的灼魂蜂。那蜂针是昏睡针的主体，确能够扛这一回。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经此一遭，这蜂群也就废了。
“原来如此。”齐羽心点点头，神态明显放松了不少。“莫非妹子你是南疆人士？”
南疆一带气候潮湿，自古盛行养蛊御灵，所以提起虫蛊，大多数人首先便会想到南疆。
殷寻却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再慢慢详谈吧。”
“说的也是。”齐羽心最后瞥了眼那群昏死的混混，转身朝巷外走去。殷寻紧随其后，只是在经过为首的男人身边时，她方才伸入包袱的右手轻轻一弹，一只米粒大小的白色蚂蚁便从中飞出，准确的落到了男人瘦削的脸上。
那是一只成年的噬灵蚁，对于灵力和血腥最为喜爱。只见它迅速地从骤降的眩晕中清醒过来，抖了抖触须，顺着那高高的颧骨，一路爬到了男人的耳朵里。
“啧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狄洛明白她是要杀人灭口，嘴贱的嘀咕了两句。
“既然起了这个因，就得承担结出的果。”殷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讨厌留下隐患。况且这么做对他来说，或许更加仁慈。”
毕竟丹田破碎之苦，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受得了的。
两人沉默向前，直至走上了城南正街，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妹子也是来参加登仙会的吗？不知可有了下榻之处？”齐羽心将宝剑抱在胸前，一边走一边同殷寻闲聊。
“说来惭愧，其实我方才决定管这闲事，除了担心姐姐被人欺负之外，多少还是存了几分私心的。”
“哦，什么私心？妹子此话，莫非是有所求？”齐羽心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实不相瞒，我的家乡本在羲和山下，因为资质普通进不了大派，这才辗转来到琼林镇上。”殷寻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灰色麻衣，有些羞涩的说。“族中虽有仙缘，但一直不甚富裕，就连如今身上的几百灵石，也是我辛辛苦苦挖了好几月草药才攒得的。”
她叹了口气，显得颇为窘迫。“我尚未引气，又担心车马缓慢误了拜师，所以雇了辆下等云车赶往琼林，这一来就花了一百二十灵石。
“先前不惜破费去翡翠阁点了几个小菜，也实是因为身上的蛊虫需要喂养。可几番折腾下来，手头便越发拮据。”
她抬头望着齐羽心，双手一摊，原本灵动的眼里盛满了无奈。
“方才我见姐姐出手如此阔绰，又注意到厅中某些人心怀歹意。所以便想着用自己的微末伎俩帮姐姐一点小忙，说不定还能挟恩图报，蹭点吃喝。
“可哪里想到姐姐竟如此厉害，我画蛇添足，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不敢提那要求了。”
殷寻这话真假参半，又故意自曝其短。齐羽心纵然聪慧，但毕竟长年养在山门，性格相对单纯。所以听完这番话后，她十成里信了九成。
“妹子直率坦荡，这一点咱俩对付！我本家姓齐，名唤羽心，看样子咱俩也差不了多少，你直接唤我羽心就好了。”
齐羽心伸手拍拍她的肩，轻声笑了起来。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你的心意我已经领了。既然领了心意，又怎么可能舍不得一点吃喝？对了妹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随族里姓阴，单名一个寻字，羽心姐叫我阿寻就行。”殷寻扬起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得狄洛一阵恶寒。
“唉，又是一个被外表欺骗的。”它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第四十一章 登仙会
齐羽心将殷寻带到了先前租住的客栈，掏出灵石，替她开了间距离自己不远的上房。
此刻入夜已深，两人约好明日一同参加登仙会后，便各自道完晚安回屋休息。
“不愧是土豪，吃住都是镇上一等一的好。”
待殷寻关上房门，狄洛这才迫不及待地溜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能混到这份儿上，让我也搭着享享福啊？”
“说的好像你现在没有搭着一样。”殷寻将包袱和篮子放在桌上，却并没有脱衣睡觉的意思。“你先歇会儿吧，晚点咱们还得出去一趟。”
“出去干嘛？”狄洛偏头看她，然后恍然：“哦，对了，你的作案工具还没收回来呢。”
它爬到床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那我先眯一阵，等下你准备好记得叫我。”
殷寻应了一声，也盘腿坐到了床上。她双眼微眯，气沉丹田，对自己的经脉进行着每天两次的梳理。
其实从狄洛出来之后，殷寻便已经可以再次引气了，但是考虑到自己初次洗髓后外貌产生的巨大变化，她最终决定待一切安顿好后再引气入体。对经脉的梳理可以使身体的对外状态调整到最好，让之后的引气更加充分和顺利。
四更的钟声敲过了半晌，殷寻才睁开双眼，将狄洛唤了起来。
两人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待确定夜深人静之后，才贴上隐匿符咒，偷摸地从二楼的窗台上翻了出去。
殷寻绕到了离客栈较远的一处小巷，谨慎观察之后，将身上的骨哨低低吹了起来。哨音沉郁悠长，虽声音不大，但却能随着夜风传得很远。
她断断续续的吹了半刻，便听见一种嗡嗡的振翅声由远及近。那闻声而来的噬灵蚁已经长到了拇指大小，不但生出了两片薄薄的纱翅，全身也流动着一股绯红的血色。映着朦胧的月光，两片钳子似的蚁颚上下开合，有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这男人的资质比我想象中要好。”
殷寻收起骨哨，伸手托住了那只明显进阶的噬灵蚁。
“吸食其灵髓之后，竟然能让它连升两级，不但进化出翅膀，还发生了接近魔化的变异。”
“这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狄洛探头观察着蚁身上血液般涌动的色泽，有些担心的说。
“如今琼林镇内修士众多，若这家伙收不住本性陷入狂化，咱们很可能被当成魔物就地正法。”
“嗯，你说的对。所以在此之前，还是先将它封印起来吧。”
殷寻掏出准备好的槐阴木筒，又往筒底撒了一层细细的粉末，接着便掌心微动，将噬灵蚁慢慢驱赶了进去。
她封住盖子，在其上套了一个草编的圆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能把它放回蚁群了，实力不均，怕是会产生内乱。”
狄洛点点头，显然对这个做法很是赞同：“以其现在的实力，你培养的那个半吊子蚁后根本压不住它。”
待一切处理结束，俩人才原路返回，重新进入了客栈。
“快点睡吧，明天咱们还得早起去参加登仙会呢。”殷寻打了个哈欠，和衣躺在了床上。狄洛答应一声，也乖乖爬到枕边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屋外的天空尚有几分灰暗，殷寻昨晚熬了半夜，正是睡眼朦胧之际，突然被一阵喧闹的鞭炮声惊得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狄洛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睛，原本蜷着的八条细腿也在一瞬间全部绷紧。
“妹子，你睡醒了吗？”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齐羽心站在门前，似乎已整装待发。
“方才过去的是镇上迎神的花车，再有一阵子，登仙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姐姐稍等，我马上就好。”
殷寻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梳洗。狄洛不敢碍事，也学着她的样子在棉被上蹭了蹭身子，努力将自己擦拭得干净锃亮。
“妹子，你收拾好了么？要是误了时辰，可就赶不上这五年一度的热闹了。”
齐羽心性子颇急，她见殷寻已经起身，却久久不出房门，顿时忍不住催促起来。
“好了好了，咱们走吧。”殷寻将包袱背在背上，又让狄洛缠住手腕，这才弯了身开门出去。
“真是不好意思，客栈这床太舒服了，所以一不小心睡过了头……”殷寻挠挠脑袋，神色很是惭愧。
齐羽心见她如此，有些同情又有些想笑：“没关系，那迎神车只是前奏，咱们现在过去，也还是赶得上的。”
两人下得楼来，出了客栈。殷寻惊讶的发现，相较于昨晚的清冷，今早的琼林镇竟是出奇的喧哗热闹。仿佛自一夜之间，便从各个角落里涌出了人山人海。
此时她们所处的地段正是城里最为繁华的北街，除了间隔飘荡的数面旗帜以外，两边的道路旁还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有兜售灵草丹药的，有买卖低阶宠物的，有复刻功法玉简的，还有出售各种灵力器具和上交灵石抽奖玩耍的。
“没想到这登仙会竟然如此热闹！”
殷寻上辈子混迹世家高门，反而极少接触这些处于底层，往来自由的修仙之人。
她跟着齐羽心沿街往前，身边时有年长修士带着一群孩童嬉笑而过，头顶上也接连飞去好几波飞行法器。
整个登仙会不像招收弟子的试炼之地，反而如同一处大型庙会，真是让人忍不住惊叹。
齐羽心从小长在宗门，自然也极少接触市井。在她的映像中，收徒入门一直是一件极其严肃，甚至有些残酷的事情。
所以看着身旁热闹的景象，她亦有些难以置信：“我倒是听说过登仙会的热闹。不过也仅止于门派类别的五花八门。像如今这般繁华闲适的场景，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方才我听路人说，那登仙仪式的高台就位于离此不远的镇中心处。我们快点赶去，也好了解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殷寻眉头微皱，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齐羽心也有此意，两人便加快速度，顺着人流往琼林镇中心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