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命途多舛
夜幕降临，喧嚣渐止。
除了几个负责守夜的护卫之外，其余人都开始打坐调息，为明日的硬仗养精蓄锐。
殷寻靠着车厢屈膝而坐，虽从众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半点睡意。
她将神识外放开来，仔细观察着前方突出的山壁，发现那些破碎的灵脉间，残留着一股精纯的灼热之气。
在识海的查探下，那些气息呈现出一种红中带金，宛如岩浆的状态。好像那曾经的凤簪一般，蕴藏着一股莫名的生机。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些残留，才支撑着那处灵脉崩溃的断崖，使其不至于坍塌碎裂。
少女回想着前世的遭遇，就这么一直枯坐了半夜。
眼见着晨光熹微，夜色将褪。她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站起来活动下手脚。
而就在这时，一种又细又密的扑哧声，突然从后方的山壁间传了过来。
殷寻猛的转头，便发现那些遍布石中的灼热灵息正在一寸一寸的蒸腾消失。
金红的脉络瞬间黑沉，就好像被冷水泼过的木炭一般，在爆发出阵阵扑哧声后，重新归于死寂。
来不及深究异变发生的原因，少女心中一震，首先想到的便是那摇摇欲坠的半屏山崖。
好在她先前早有准备，特地想了个借口，让贺延把那些云车尽数调在了外围。
如今正处于崖下的，除了她和刘元，就只有另外两个闭目打盹的护卫。
少女的动作比思维更快。
在那片扑哧声蔓过来之前，她已经纵身跃起，抬脚将两个护卫狠狠踹了出去。
与此同时，其左手一翻，抓住旁边刘元的后颈，在他满脸的惊恐和挣扎中几个腾挪，迅速跃到了数丈之外。
殷寻这一脚用劲儿很大，两个护卫咕噜噜滚出老远，然后才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
“你作死啊！”
其中一个壮汉怒目圆睁，正想开骂，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巨响生生噎住。
只见那存了千年的半屏山崖，如同惨遭肢解般轰然碎裂。泥石和沙土簌簌落下，扑了一干人等满头满脸。
其中一块尖利的巨石就插在他刚刚打盹的位置，若是没有少女这脚，即便其身有修为，恐怕也伤得不轻。
壮汉咽了口唾沫，方才的不满瞬间消散。他擦了把额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拱手说道：
“多，多谢姑娘相救！”
“人没事就好。”
殷寻抖了抖身上的土灰，抬头迎上了贺延担忧的目光。
他面色沉凝，待环顾一周，确定少女并无大碍之后，才看向旁边瘫坐的刘元，倾身问道：
“刘公可曾伤到？”
“不，不曾……”
刘元惊呼挣扎，被沙土浇的够呛。他哆嗦着站起身，朝殷寻作了个揖：
“方才多亏了小友。”
老头搓了搓手，面皮胀得通红，显然因为自己先前的失态有些惭愧。
殷寻微微一笑，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众人。
她略去灵息之事不表，只说是感到山崖震颤，这才迫于无奈出手救人。
“打从我行商开始，这半屏崖就已经在了……多少人在其下落脚避风，从来没出过岔子。”
刘元看着那坍缩的石壁，语调颇为感慨：
“咱们这一趟，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呵，还见证历史呢，老头可真会苦中作乐。”
狄洛翻了个白眼儿，嫌弃地吹弹着少女领口的土灰，为自己污损的瞭望台打抱不平。
殷寻则陪同贺延重新牵引起车队，待天光大亮之后，再次启程出发。
……
经过先前的突变，众人心中的警惕再度提高了一层。护卫们顶着飞旋的沙石蹒跚前进，纵然愈发艰难，却没有再发出半点抱怨。
直到队伍再次转过了一道山坳，赤沙谷真正可怖的一面才终于显露出来。
脚下的沙土开始变得炽热，犹如一片片即将复燃的余烬。狂风带着灼人的温度呼啸盘旋，原本飞扬的沙石，渐渐变成了无数熔融滚烫的岩粒。
山谷的道路变得狭窄，压抑的热流冲天而起，形成一片颜色褐红的灰云。那些横冲直撞、狂爆肆虐的灵气，也正是沙谷上空无法飞跃的原因。
然而在殷寻眼中，谷内的景象却更加震撼。
几乎所有的山壁之上，都有着如同半屏崖那样猛烈撞击的痕迹，很多地方甚至不止一次。金红交织的脉络如同蛛网般延伸出去，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座山体。
少女毫不怀疑，只要那些灼热的灵息再次褪去，他们这一群人，必将被活活掩埋在山谷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生机比前面浓了数倍，那股熟悉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怎么样？灵力还撑得住吗？”
贺延见她咬着嘴唇，脸色发白，忍不住出声问道。
进入这段路后，大家便开始撑起光罩，保护身体不被罡风灼伤。云车上铸造的法阵也开始运转，随着熔石的敲击，荡起一圈圈金色的波纹。
“我没事。”
殷寻摇了摇头，不打算与其分享恐慌。她望着前方高耸赤红的山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段路，我们要走多久？”
“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就能出去。”
贺延帮她理了理斗篷，顺手将光罩催得更凝实一些。
“别担心，我是男人，总会护着你的。”
平日爽朗不羁的脸上，多了分难得的郑重。
就在殷寻有些尴尬的时候，胸口处突然爆出一道冷哼：
“……切，大言不惭。”
原本暧昧的气息，被虫子毫不留情地打断。狄洛撇了撇嘴，十分欠揍的说道：
“他就是个睁眼瞎，待会儿活埋起来，能不拖后腿就算好了。”
或许是先前憋得有些无聊，它干脆扒开系带，探头张望起来。
“不过你们人类也真奇怪，就好像在雄性眼里，雌性天生要比他们弱鸡一般。
“凡夫俗子也就罢了，修仙之人还有这迷之自信，真是有点无语。”
“……”
好吧，如果你以后孤独终老，一定是有原因的。
……
经过这一打岔，殷寻紧绷的神经也稍微缓和了下来。
反正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整个队伍陷入了一种默契的安静，大家闷头赶路，似乎早一步结束这段，就能于绝境中多觅得几分生机。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条赤红的峡道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众人从早晨走到傍晚，直至口干舌燥，灵力枯竭，才终于承认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他们迷路了。
第194章 沙怪
原本三个时辰的路段，他们花费了两倍时间还没走完。
眼瞅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崖间仿佛点亮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恶意满满地窥伺着众人。
经过一日的消耗，法阵的光芒已经微弱下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让大家几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不应该啊，咱们一直沿着玄铁的痕迹在走，怎么还没有离开这片炼狱？”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可怜的刘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那些从赤沙谷成功往返的经历，难道仅仅是他的臆想？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殷寻见老头焦躁的揪着胡子，差点儿把下巴弄秃一块，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朝前方的贺延高喊一声，示意他吩咐众人开始休整。
“我觉得，咱们很可能遇上了幻境。”
少女看着男人的眼睛，虽是说的猜测，语气却十分笃定。
“现在天色已晚，没有破解的方法，盲目向前只是白白消耗。等到黑暗降临，沙怪侵袭，情况只会更加危险。”
不等贺延回答，殷寻深吸口气，接着说道：
“我方才仔细看过，越靠近山崖，灼热之气便越浓烈。若是将云车在道路中央围成一圈，以自带法阵形成屏障，便能隔绝大部分流火。
“待入夜之后，大家分成两拨，轮流守卫，应该能够支撑下去，为破解幻境赢得更多时间。”
少女神色坚毅，侃侃而谈，一双星眸幽黑深邃，似乎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光彩。
贺延看得呆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男人猛的转身，掩饰性的低咳了两声。
“那个……嗯，阿寻，你这建议非常不错。”
贺延心中懊恼，差点咬到舌头。
明明早就被拒绝过了，你这么犯蠢给谁看呢？
他叹了口气，迅速将殷寻的提议吩咐下去。
随着云车的聚拢，众人被法阵边沿笼罩起来，抵抗的压力果然小了许多。
在分配批次时，少女主动选择了更加危险的下程。是以晚饭过后，她便收起光罩，率先钻入了自己原先的车里。
“虫子，你对这幻境有何看法？”
殷寻调息完毕，再度睁开了眼睛。她靠在车厢壁上，摩挲着手中赤色的长鞭，声音辨不清喜怒。
“不太好说……”
狄洛晃了晃脑袋，咽下一整块梨花酥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回答。
“若是人为布置，不可能没有依托。但凭我的感知，并未发现这附近有任何阵法的痕迹。”
“嗯，我也觉得不是阵法。”
殷寻将鞭梢卷在指尖，眉头微蹙。
“这谷中灵力如此狂乱，阵法讲究调和，五行均匀，应该很难在此运转。”
她顿了顿，突然来了灵感：
“咱们以旱道为引，却依旧迷失了方向。这种情况，倒有点像村里传言的鬼打墙……
“阿嬷说，因为所见的事物出了偏差，人会不由自主的原地打转。莫非那些玄铁的痕迹，其实是错的？”
“可刘老头不是说，那旱道是化神修士浇筑的吗？况且从前使用的时候，也没出什么差错。”
“完整的旱道当然正确，但融化后的痕迹就不一定了。”
少女绞着衣带，隐隐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门道。
然而就在这时，计时竹设定的竹节突然亮了起来。
“走吧，到我们守夜了。”
殷寻翻身下车，正对上贺延挺拔的身形。
地上躺着好几只沙怪的尸体，男人挑着长枪，默默将他们拨远了一些。
原来他先前一直守在车外。
少女挑了挑眉，上前拍了把贺延的肩膀：“辛苦了，下面换我来吧！”
许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准时，男人侧过头，眼里有一丝惊讶。
“没事，我撑得住。”
他抿了抿唇，转身去支援旁边的护卫。
“你小心一些，若是遇到危险，不要逞强。”
“嗯，我明白的。”
少女点了点头，轻轻活动着手脚。
狄洛看着贺延离开的背影，低低嗤了一声：
“那家伙虽然弱鸡，对你倒挺细心的。”
车外这么多尸体，先前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显然是被人布下了隔音结界。
以男人不羁的性子，做到这点也算很难得了。
“……”
殷寻叹了口气，没有答话。
贺延的心思她当然知晓，只是彼此殊途，终究无法回应罢了。
………
如今刚过午夜，脚下的沙地依旧炽热，但有灵靴保护，行动倒也无碍。
少女打量着不远处沙怪的尸体，发现那是一种毛发褐红，状如猿猴的小兽。
其体型比一般猿猴大了数倍，牙尖爪利，肌肉虬结，原本柔软的肚腹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
沙怪的死因非常统一，都是头部破裂，被人从嘴里捅了个对穿。
联系到贺延那杆滴血的长枪，殷寻勾起唇角，对待会儿的战斗有了盘算。
………
由于地面温度很高，怪物的鲜血迅速蒸腾，在云车外围形成一圈腥湿的雾气。
这种当面的杀戮仿佛是一种挑衅，越来越多的红光从远处的山崖间汇聚过来，望着山道中央的众人，发出一阵呜咽的低吼。
很快，严阵以待的少女便迎来了她的第一波敌人。
沙怪的动作非常敏捷，它们隐藏在黑暗之中，通常会随着席卷的狂风飞扑而来。
风力的辅助不仅大大提升了它们的速度，那些扬起的沙石还会模糊人类的视线，为随后的袭击提供便利。
然而在神识外放的殷寻眼中，这些伎俩都不起作用。她手中的长鞭就好像加了追踪一般，总是能穿过那重重雾霾，精准地锁住怪物的咽喉。
少女一边闪身躲避着攻击，一边加重手劲儿，将束缚的沙怪拖到身前。眼见着那布满獠牙的嘴巴因为窒息而张开，殷寻拔出腿上的长匕，一挑一刺，毫不犹豫的捅入了怪物的上颚。
四阶灵器削铁如泥，为了确保毙命，少女压着手腕斜切旋转，感受到颅腔明显的破裂之后，才收回匕首，用鞭梢卷着尸体远远一扔。
杀到后来，她甚至总结出了最为省力的角度。匕首和长鞭配合默契，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迅速收割着怪物的生命。
“好可怕……”
浴血的少女宛若修罗，不仅让无数沙怪忌惮，更惹得旁边的护卫频频侧目。
狄洛趴在她怀中，感受着周身沸腾的戾气，识海中仿佛有一头凶兽即将破土而出。
“丫头，你冷静一点！”
虫子本能的感觉到不妙。它曲腿戳了戳少女的胸膛，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心。
“呼……”
殷寻浑身一振，灵台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甩了甩脑袋，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深深地吐出口浊气。
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少女皱起眉头，暗暗心惊。
方才那一场淋漓的杀戮，差点让她陷入了前世妖兽围城的梦魇。难道这些沙怪的血液，还有着惑乱人心的作用？
不待殷寻细想，谷道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啼叫。那声音透过鼓膜直接震荡着识海，犹如万钟齐鸣，穿云裂石。
众人尽皆捂住了耳朵，但孔窍中依然因灵力的冲撞流出血来。
周围盘踞的沙怪好似遇到了天敌，纷纷停止攻击，呼嚎撤退，沿着两边的山崖飞速遁走。
少女抬起头来，只看见山道的尽头被一片金红的火光点亮。
一个如太阳般璀璨的光点在空中滑行跳跃，一边鸣叫，一边不知疲倦的撞向两旁的山壁。
每撞一次，那些龟裂的脉络就随之扩大数倍，其间的金红光芒也更加璀璨几分。
原来，肉身注灵，气脉压解，这就是半屏崖崩塌的原因。
第195章 画鱼点睛
殷寻的位置正对着火光的方向，她感受着那股迅速逼近的灼热，脑中叫嚣着危险，身体却无法移动半分。
那种难以抗拒的熟悉之感似乎牵引着她的血脉，即便神魂燃烧、飞蛾扑火，也要奋不顾身地靠近。
“阿寻，快躲开！”
贺延正处在队伍的末尾，距离少女有数丈之遥。
他见殷寻迎着呼啸的光点不闪不避、表情呆滞，搭救不及之下，只能运起灵力厉声提醒。
然而终究慢了一步。
眼见着少女长发飞舞，即将被灼热的炫光吞噬，贺延捏紧拳头，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旁边的山崖间突然窜出了一个无比迅捷的黑影。
少年单薄的身形宛如鬼魅，精瘦的手臂却坚实有力。
他抱着少女扑向一旁，纵然背后的皮肤瞬间焦黑，翻滚之余，也不忘笨拙地护住殷寻的后脑。
而脱离了那种直面的链接，殷寻终于恢复了神智。
她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了邢骁陌生又熟悉的侧脸。
“狄洛，把石头给我！”
情况紧急，少女根本来不及惊讶。
她将重伤的邢骁护在身后，一边用飞针引开光点的注意，一边在识海里焦急呼唤着虫子。
由于天命契约，方才的血脉控制也同时影响了狄洛。好在其昏迷前放出了脚上的倒勾，没有在翻滚中掉落出去。
“靠！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完全失去意识。
如果虫脸能显颜色，如今的狄洛恐怕已憋得铁青。
它前腿一划，迅速将那块血石抛到了殷寻手中。少女掌心一痛，发现那曾经温热的石头，此刻也变得灼人起来。
而血石出现的瞬间，光点也立刻有了反应。
它停止了撞击和滑行，反复在空中跳动，想要靠近又似乎有所顾忌。
殷寻握着石头，缓缓将光点引离人群。即便是运了灵气抵挡，她的身上依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灼伤。
手上的燎泡揭竿而起，柔顺的发尾也开始焦黑卷曲。少女忍着剧痛，感觉自己好似一只被架在火上的乳猪，下一秒就要滋滋的冒出油来。
周围的事物仿佛遭到了隔绝，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光点的灵压下，修为低微的护卫完全无法动弹。众人眼中的少女就像个即将献祭的诱饵，同怪物一起，包裹在那片无法突破的光晕之中。
贺延愣愣地瞧着，一时间忘记了反应。先前重伤的少年却艰难地支起身体，一寸寸地朝殷寻所在的方向爬去。
光晕的灼烧让少年手部的皮肤逐渐碳化，甚至在撑地时扎出了点点白骨。他拖着黑灰向前挪动，遍体鳞伤，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小子才凝气啊，简直是不要命了！”
狄洛抖着声音，再也看不下去。
它抬头望向殷寻，忍不住出声提醒：
“你动作快一点儿啊，再磨蹭下去，邢骁就烤糊了！”
以少女的神识，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她现在处于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实在没办法速战速决。
手里的血石就好像一粒空心的蛋壳，与那团飞舞的光点相互吸引，想要让彼此更加完整。但是又似乎缺少动力，总是犹犹豫豫、若即若离。
邢骁的情况不容乐观，殷寻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感觉自己握着血石的手掌几乎要融穿了，情急之下，干脆瞄着光点下落的位置，直接将石头扔了过去。
时间仿佛进入了慢放，在血石与光点接触的瞬间，少女再一次听到了一声啼鸣。
然而与先前的尖利震撼不同，这声音又细又软，带着一种仿若孩童的稚气。
耀眼的光晕渐渐收拢，显露出其中真正的形态。
殷寻惊讶的发现，那光点竟然是一团完整的妖魂。它通体金红，形似麒麟，长着两只细小的翅膀，扑腾起来摇摆不稳。
“居然是一只凤麟……难怪会有能够具现的生魂。”
狄洛咂了咂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却见那妖魂将头抵在悬浮的血石上，无比依恋的蹭了两下，然后便化作一道流光，迅速地钻了进去。
石头缓缓下降，落在了少女伸出的掌中。她还来不及握紧，便见那东西如融冰化雪一般，直接没入了身体。
“哈？”
殷寻懵逼了一瞬，下一秒只感觉神魂颤动，丹田一热。
那血石突兀的出现在识海之中，好似游览般嬉戏盘旋了片刻，最后停驻在储存雷系灵力的太阳池里，发出一阵颇为喜悦的嗡鸣。
少女窥视内腑，发现其半透的表面彻底染上了血红，形状也渐渐变得浑圆。配上中心处金色的花纹和准确无误的位置，俨然是一颗天降的鱼眼。
“原来这丹田的太极并不完整。”
殷寻感受着那种画龙点睛的升华，突然有了明悟。
她捏紧拳头，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将少女游离的神智拉回了现实。
光晕褪去之后，苦苦支撑的邢骁终于把头一歪，直接晕死了过去。
“你这是何必呢？”
殷寻快步上前，望着面目焦黑、气息微弱的少年，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想要将其扶起，一时又有些无从下手。
邢骁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为了不弄痛他，少女只能小心地运起灵息，将其清瘦的身体浮空托抱起来。
“阿寻，你没事吧？”
贺延驱散了围观的护卫，伸手想要帮忙。
“……这位是？”
少年方才的举动尽数落在他眼中，震撼之余，心里也有些异样。
殷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疲惫：
“一个故人而已。”
她拒绝了男人的接手，只托着少年朝自己先前的云车走去。
“我需要时间处理下他的伤势，火灵已除，下面的善后就拜托你了。”
殷寻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尽量快些，我怕这些山崖支撑不了多久。”
虽然心中有百般疑惑，但看少女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多说。
贺延叹了口气，没有追问。
他紧走几步，替其将车帘撩开，又吩咐众人清理修整，不要打扰。
……
进入车厢之后，殷寻迅速的布上了一道结界。
有道是医毒不分家，上辈子做了十年药人，少女的医术早就超过了寻常修士。
邢骁的体质本就特殊，与其托人治疗，留下隐患，不如她自己亲自动手。
车内的空间还算宽敞，殷寻画了个浮空的阵盘，将少年的身体缓缓放入其中。狄洛在一旁打着下手，帮她把所需的药品陆续摆好。
熄灭的风灯被点了起来，殷寻换了颗灵石，让它的光线更加明亮。她在指尖聚集起风刃，小心地划开少年破碎的衣衫。
纵使心中早有准备，在看到那些层峦叠嶂的伤口时，少女依旧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196章 出谷
殷寻原本觉得，自己两世流离，已经算命途多舛。但对比大魔头如今的遭遇，也得叹一声自愧不如。
那日从幻境脱离之后，这倒霉孩子八成是直接传到了赤沙谷中。又正巧遇上结界封闭、凤麟肆虐，才把身体搞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若真如此，邢骁的生命力也太恐怖了。
要知道，他现在还没筑基，居然能一个人在沙暴和怪物堆里生存近两个月，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且殷寻方才检查过，他虽然伤势严重，修为却已经达到了凝气巅峰。当初在菩提镇时，少年才不过凝气四层，就算有佛光加持，也不至于连跳六级。
唯一的解释，便是其通过谷中搏杀，突破极限，迅速提升了境界。
或许，这也是邢骁伤痕累累，却始终没有陨落的原因。
“唉，我怎么忘了，这家伙上辈子就是个天才！”
殷寻叹了口气，语调颇为唏嘘。
她用神识操控着细密的水流，先将少年伤口的泥沙仔细清理干净。
当洗到某个重点部位时，少女轻咳一声，默默把头转开。在她的挤眉弄眼下，狄洛极不情愿地挪动过去，用前腿挑起绸布，嫌弃地接手了后续。
“切，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害臊。”
虫子翻了个白眼儿，对这种矫情嗤之以鼻。
“不能占小朋友便宜嘛……”
殷寻摸摸鼻子，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拿起匕首，小心地割去邢骁腿上的腐肉，然后将凝血丹破碎成粉，均匀地敷盖上去。
少女动作轻柔，表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萦绕着一层温柔的浅光。
原本昏睡的少年已然转醒，但他紧抿住唇，忍着痛不发一言。
殷寻抬头的时候，便对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似清晨懵懂的朝露，像秋夜执拗的寒潭。
少年歪着脑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肩头包扎的地方，甚至星星点点地撕扯出血来。
“你这是干嘛？还嫌自己伤的不重？”
少女皱着眉迈步过去，将包成粽子的少年脑袋扶正。
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殷寻张了张嘴，突然有点气闷。
“……咱俩素不相识、非亲非故，你为何要救我？”
筑基之后，自己容貌气质皆是大变。邢骁修为尚浅，不可能看出端倪。
少女实在疑惑，好奇地等他回答。然而少年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旧愣愣的干瞅着她。
两人互瞪了半天，殷寻终于败下阵来。
“不说算了。”
她收敛起药品，转身要走，衣角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掌牢牢抓住。
“你干嘛啊？”
殷寻回过头去，却见少年艰难的支起上身，喉头滚动，挤出了一声近似小兽的呜咽。
他皱着眉毛，拳头攥得死紧，脸上的表情忐忑又纠结。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少女沉默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
难道这小子现在……还不会说话？
……
“真没想到，邢骁小时候这么弱鸡。”
眼见着殷寻好说歹说，才终于哄得少年松手睡去。狄洛砸了砸嘴，实在有些感慨。
在前世的众多金主中，虫子对邢骁的印象还算不错。因为仅有的几次接触，对方都展现了压倒性的实力。
妖族天生崇拜强者，是以少年醒来的时候，狄洛下意识的忍住了聒噪。
“我也没想到，他还有如此乖顺的时候。”
殷寻跳下车辕，朝贺延所在的后方走去。
记忆里的邢骁，都是一袭红衣、肆意狠辣的状态。如今他这般敏感脆弱的模样，还真有点让人不太适应。
少女摇了摇头，又想起那双深邃幽亮的眼睛。她伸了个懒腰，似是无奈地叹道：
“不过那偏执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没变。”
……
有了半屏崖崩塌的先例，殷寻之前的提醒得到了众人的高度重视。
天色尚未大亮，贺延便已将车队重新编排，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或许是因为收服了凤麟，沙怪们虽然在远处窥探，却再不敢上前打扰。四周的瘴气逐渐消散，风沙也似乎小了许多。
见少女走近，男人勾起唇角，快步迎了上去。
“你来得正好。”
他声音轻快，似乎颇为高兴。
“方才查探的时候，我发现那些熔铁的痕迹都有或大或小的偏离，大概是肆虐的怪物拖曳而成。
“昨晚瘴气浓重，我们又太过焦急，所以才始终找不到方向。如今罡风变小，灵压散开，只要继续前行，应该很快就能出谷。”
这般结论，倒和殷寻昨晚的猜测相差无几。
少女点了点头，直接说道：“现在就出发吧，耽搁久了，恐怕再生变数。”
“哦哦，好。”
没料到对方如此淡定，贺延摸摸后脑，一时有些尴尬。
他打了个手势吩咐下去，自己却干站着没有挪步。
“那个……”
男人指了指远处的云车，试探性地开口。
“你的那位故人，现在怎么样了？”
殷寻挑了挑眉，被其小心翼翼的样子逗得有点想笑。
“还行吧，皮糙肉厚，一时间死不了。”
少女顿了顿，露出几分歉意：
“只是他身受重伤，又无处可去，接下来的路程，就得叨扰大家了。”
“嗨，说什么叨不叨扰的，要不是你们，昨晚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贺延叹了口气，拍拍殷寻的肩膀：
“虽然咱俩相识不久，但在我心里，已经认了你这个朋友。就算做不了道侣，也不至于这么见外吧！”
“如此……倒是我俗气了。”
殷寻展颜一笑，心中有些温暖。
她何尝不知，昨夜手持血石、收服凤麟，会引来多少好奇。而今这队伍如此平静，少不了男人私下的用心。
……
车队缓缓启程，最终顺利地走出了这片区域。
四周的温度降了下来，盘旋的风沙也逐渐开始停歇。
原本沉重的氛围如冰雪般消融，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蔓延成一片劫后余生的呐喊。
殷寻站在赤沙峡谷的尽头，远处是倏然展开的广袤原野。她望着护卫们欢呼拥抱的身影，胸中也荡起一股豪情。
“北凕，我回来了！”
少女深吸口气，翻身跃上了车架。
众人赶着角马，在无限夕阳之中，朝那片传说的魔都飞驶而去。
－－－－－－题外话－－－－－－
终于换地图了，今天有点事情orz，谢谢大家的各种支持，其实现在还有人继续看作者就挺满足了。
第197章 璇安
玉府璇安，琊关六府之首，北凕界内最繁华的都城。
巍峨的城墙雄厚方正、高耸入云，在初升的朝阳下，隐隐泛着金光。
离得近了，便能发现其上覆盖着赤铜鳞甲，无数铭文盘绕其间，灼灼生光，给人以神秘莫测、凛然难犯之感。
“这璇安乃是青和帝君所建，耗时八年，动用数万灵匠。墙身鳞甲皆经过单独淬炼，紧密相连、坚不可摧，对抵御北凕频繁的兽潮十分适用。”
经过半月的辗转，一行人总算来到了此次行程的终点。
见殷寻望着城池默不作声，贺延只当她是好奇，便凑上前去，耐心作着讲解。
邢骁就站在他俩身后，闻言也跟着抬起头来。
少年的身量拔高不少，容貌却只是俊美清秀，与那日菩提镇中的殊艳判若两人。
由于先前伤势太重，殷寻斟酌之下，决定以丹药为引，帮助邢骁直接突破了筑基。
然而褪去满身伤痕之后，少年的样子实在太过扎眼。
他夺尽了春花秋月的风情，又似高山深海般凌厉，竟然已有了前世七八分的风采。
这样的外貌，又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在群魔乱舞的北地，简直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无奈之下，殷寻只好将闲置的避颜珠忍痛割爱，也算报答了少年谷中的相救之恩。
而经过半月的相处，少女也对目前的邢骁真正了解了不少。
他能够听懂简单的人语，但或许是因为常年没有交流，开口说话十分艰难。
殷寻花费了半天，才勉强教会他使用称呼。
“殷、寻……”
她指向自己，耐心地说着全名。然而少年只瞪着黑亮的眼睛，反反复复地念着一个“寻”字。
“……”
少女叹了口气，又抬手指他：
“阿、九……”
邢骁歪着脑袋，这回倒听懂了。
他膝行几步，快速挪到殷寻身边，贴着她的裙子，像只大狗一样躬身趴了下来。
少女看着他那副明显兽类的做派，无奈之余，又不免有些心疼。
从南疆森林出来之后，邢骁所受到的，都是来自同类的虐待。是以他对于车队的众人，总是表现出很强的排斥。
先前贺延见其可怜，特地送来了整套的新衣，但邢骁嫌弃上面的味道，情愿光着也不去穿。
最后还是殷寻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出了一套长衫，才避免了阿九当众裸奔的命运。
有时候回想起来，少女也忍不住感慨。
前世他陷入癫狂，整天对着她絮絮叨叨。现在重活一回，自己却反过来教他说话，还真是世事轮转，变化无常。
……
“为什么这家伙独独黏你？”
狄洛围观全程，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忠犬与殷寻形容的魔头联系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妄心残留的作用？”
少女摸摸脑袋，其实也很困惑。
这一世他俩的接触，满打满算也就三次。以邢骁对人类的戒备，为何单单执着于她？
自打那日下地之后，少年便不曾离开她三尺。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只愿蜷着身体缩在车厢的角落。
虽然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但日子久了，还是让人困扰。
尤其他们如今已经到了北凕，马上就要进入璇安。少年该如何安置，成了殷寻纠结的一大难题。
“难不成你要一直带着这厮？”
趁着车队登记入城的档口，狄洛瞟了眼跟着的少年，再一次出声问道。
“伤也好了，基也筑了，连避颜珠都送出去了，救命之恩总算还清了吧？
“这里可是北凕，势力交错，妖魔混杂，带着这么个话都说不清的累赘，咱们还怎么去找机缘？“
它顿了顿，有些狐疑的看向少女：
“我们之前可说好了，这辈子专心修仙，不谈恋爱，你该不会要反悔吧？”
“说什么呢？人现在才多大？”
殷寻弹了下虫子的甲壳，颇有些哭笑不得。
“再说了，阿九现在也是筑基，指不定比你还厉害些。”
“阿九阿九的叫得这么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关系多好。”
狄洛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死丫头叫它的时候，不是虫子就是直呼其名，相处这么久，也没见取过什么爱称。
少女微妙的听出了一丝醋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我叫的亲切，只因’邢’是他的族姓，现在都还没认回去呢。”
她抿了抿唇，接着叹道：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我不再打算与人牵扯，就不该把他留在身边。”
………
北地的城镇风光确实和中州大不相同。
相较于亭台楼阁的精致华美，这里的建筑更多了一种宏大古朴的气韵。
叶罗伽河穿城而过，将璇安分为南北两区。南区规划严谨，坐落着城主府邸、修者公会以及各大商行。北区则星罗棋布，被大大小小的私人住宅、集市店铺填满。
然而北凕各城最大的特色，是没有设置屏蔽结界，允许人类与妖魔混居。只要不在城内公然行凶，即便现出原形也不过略受责罚。
是以街道之上，常可以看见各种肖似人类却举止怪异的生物。虽然有时候惊悚了一些，但这一举措，也使此处的商业贸易高度发展起来。
那些在中州有价无市的魔躯兽骨，这里很容易便能买到，而不少的魔人妖修，也会来此处购置丹药和法宝。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凕被沧海正道称作蛮夷之地，甚至一度断绝往来。流连此间的修士，要么实力非凡，有所倚仗；要么便是投机取巧，妄图利益。
……
进入城内之后，刘元忙着交接货物，很快同众人告别。贺延得到传书，临时有事，也先行离开了队伍。
殷寻拒绝了护卫的陪伴，只拿着贺延留下的地图，独自往南区走去。如今天色尚早，她打算先去趟商行，卖掉些私藏的储备。
主街上客流频繁，人妖混杂，行走起来颇为吃力。邢骁紧紧跟在她旁边，以身为墙，倔强地辟出条道来。
相较于处在车队中的拘谨，此时的少年反倒自在了几分。或许是因为混迹于妖魔之中，更像他从前生活的状态。
虽然不敢当街行凶，但乖张和暴戾是异类的本性。邢骁的维护太过明显，被他推搡的妖魔来了脾气，纷纷变了形想要吓他。
然而对上少年满含煞气的目光，原本凑近的怪脸却打着跌退了回去。
“阿九……”
殷寻叹息一声，无奈地牵起少年的手掌。
邢骁立刻乖顺了下来，他垂眸看着两人相触的位置，方才的凶狠仿佛只是个错觉。
虽然对璇安并不陌生，但毕竟隔了一世，周围的景像依旧让少女饶有兴趣。
她带着邢骁且走且看，突然在前方的告示牌上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198章 有鱼
璇安城富饶繁华，其内设施也十分阔气。
那告示牌乃是用整片的留影石制成，其上漂浮着各式通告，最大那张赫然是一个满脸横肉，目光淫邪的男子。
虽然穿着打扮不甚相同，但殷寻还是一眼认出，这个被悬赏十万灵石高价通缉的，正是她筑基那日闯入山洞的郑屠。
“恶徒郑某，筑基修为……此人混迹于天璇北区，于两月前劫走城主千金绿萼小姐，潜逃在外，不知所踪……
“若有报告其行迹者，赏下品灵石五万；若有将其捉拿，救回小姐者，酬以十万中品灵石……”
“乖乖，没想到那泼皮这么值钱！”
狄洛咂了咂嘴，有些不可思议。
“十万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万下品灵石，这能买多少桂花酥啊！”
“……确实让人心动。”
殷寻看着那流金的榜文，默默叹了一声。
她如今满打满算，总共也不过十万家当。若是能得到这样一笔横财，在天璇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对了，你当初不是把郑屠的尸体收进尾戒了么？虽然没救回那个小姐，好歹也算捉到了杀人凶手。”
虫子想起这茬，眼睛亮了起来。
“咱们把东西送过去吧，即便只能得一半赏金，那也足足有五十万呢！”
“别急，我对这城主并不熟悉，还是先听听风评再说。”
殷寻摇了摇头，语调透着慎重。
“一具尸身有什么作用？最多也不过泄愤罢了。人家花高价悬赏，重点是为了找回活人。
“那城主小姐，应该就是蛟鳞衣裳的主人。小小年纪能用上这等法宝，要么是天赋卓绝，极受重视；要么便是金尊玉贵，被亲人疼爱有加。”
她想起那些饱受凌辱的女尸，眉毛微微皱起。
“咱们贸然上门，虽然拿住了凶手，但也算传回噩耗，断了人家的念想。若是遇上个狭隘偏激的，说不定还会结仇。”
“……你们人类可真麻烦。”
知道少女说的在理，虫子撇了撇嘴，终是把那点儿兴奋按了下来。
两人的对话皆在神识中进行，于邢骁看来，便是殷寻站在留影壁前，望着那猥琐恶心的男人神色变换、饶有兴趣。
虽然只是虚影，但在他眼中，郑屠的感觉和那个捉他的体修十分相似。少年垂下头来，眼里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意。
察觉到牵着的手掌缓缓收紧，殷寻回过神来，安抚性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不怕、不怕。”
她只当邢骁是待的太久，又有些不习惯了，便拿出当年哄骗月儿的架势，满脸笑容的说道：
“待会儿到了商行，带你去尝尝璇安最好的玉核马蹄糕……”
……
两人沿着主街走走停停，很快便来到了连通两区的叶罗伽河附近。
根据贺延的地图，行过那一座两丈余宽的石桥，再走两步就能瞧见各家公会和商行。
南区治安严谨，历来不允许当空飞行，是以桥头位置陆续有云车坐骑停靠下来。
“等卖了存货，咱也去买件飞行法器。”
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座驾，殷寻有些羡慕的说道。
御风而行的感觉，她可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过河的时候有些拥挤，殷寻拉着邢骁，紧贴着护栏向前挪动。
见少年上桥之后便盯着河面默不作声，殷寻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问：
“阿九，你在看什么呀？”
本以为邢骁不会回答，没想到其沉默半晌，突然抬手指了指前方寂静的水面。
“鱼……”
少年低声喃喃，幽黑的眼睛微微眯起。
“鱼有什么好奇怪的？”
殷寻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去，待看清桥下那片黑压压的鱼群时，也不由惊得屏住了呼吸。
“这地方怎么会养着肉鲳？”
她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只见临近桥墩的地方，正聚集着数十条满口锯齿、眼珠赤红的大鱼，它们左右侧扁，叉尾短宽，平均体型足有二尺以上。
此刻桥上人流如织，吵闹沸腾，鱼群却仿佛无所觉般，自顾自地逡巡游动，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
肉鲳又称饕餮鱼，是一种速度迅猛、极其凶残的妖兽。它们虽然品阶不高，却时常成群活动，那能断金石的牙齿和永无止境的食欲，是无数修士途经林沼的噩梦。
但是这种东西向来生活在南疆深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璇安城内的叶罗伽河？
而且看其他人见怪不怪的样子，倒像是已经存在了许久。
“……走吧，前面便是公会商行，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邢骁从南疆出来，见过这鱼也不稀奇。殷寻拉着他继续往前，很快来到了贺延特意圈出的位置。
这是一座三层楼高的建筑。尖形双拱的屋顶上，装饰着一个金色的兽头。
墙体用灰白的玉岩紧密砌成，打磨光滑，坚固无比。廊下竖着六根立柱，拱卫着正中巨大的牌匾，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
“贺氏商行。”
看着眼前直白的名字，少女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那块涂黑的地名，是贺延特意留下的杰作。
既然对方这么热情，太过推拒反倒不好。殷寻叹了一声，便带着邢骁跨上台阶，顺水推舟地走了进去。
“殷姑娘，这边请。”
少女才踏入大厅，一个掌柜模样的老者就眼尖的迎了上来。看那恭敬的态度，显然是贺延提前打过了招呼。
商行的内部比外表精致许多。
黑白相间的滚石地面，游龙彩绘的漂亮穹顶，一排排实木雕花的行货柜台，一个个身材婀娜的待客女修。
“这里的设施很不错啊，可惜有点冷清清的，……难道是生意不好做么？”
殷寻打量片刻，有些奇怪地望向老者。
这间商行处在正街道口，照理说应该门庭若市。可方才看着大门虚掩，里头也只有零星客人，莫非是有些经营不善？
“咳咳……”
接收到少女质疑的目光，掌柜心里哭笑不得。
贺家商行可是璇安最受欢迎的店铺，若不是二爷吩咐要接待贵客，以其娇弱的身子，恐怕根本挤不进厅中。
他摸了把胡子，有些无奈地说道：“平日也还不错的，或许是今天日子不顺吧！”
－－－－－－题外话－－－－－－
今天更晚了，不过我还挺高兴的，想出了一个设定把前面伏笔都串了起来，基本上北凕的副本大纲写好了。
第199章 探听
算了，闲事少管。
见对方不愿多提，殷寻便掉转话头，问起了自己先前的疑惑:
“刚才过桥的时候，我看见水下游着不少的肉鲳。此鱼生性凶猛，多生活在南疆一带，不知为何竟会出现在城中？”
“肉鲳？您是说那些饕餮鱼吗？”
掌柜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那是城主下令特意养的。说是荤素不忌，可吞金石。
“自打有了那东西以后，北区的各式垃圾便直接排进叶罗伽河。这鱼虽然凶狠，但确实有点用处。两年下来，北区的卫生环境已经好了许多。”
“原来是养着清洁用的……”
殷寻摸着下巴，不置可否。
虽然这解释还算合理，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异样。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少女摇了摇头，将多余的思绪抛诸脑后，开始打听起那位城主的情况：
“能注意管理卫生环境，想必那城主定是个细心之人。
“可我方才在中心的留影壁上，恰好看到了一条悬赏通告——说是城主的女儿被人劫走，若能抓住凶手，便奖励十万中品灵石……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唔……说起来，那都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老者捋着胡子，似是陷入了回忆。
“城主姓赵，育有三子两女。最小的女儿名唤绿萼，性格单纯、漂亮活泼，打从出生起就一直备受疼爱。
“然而就在两年之前，她偷溜出府去北区玩耍，不幸被一名恶徒掳走，从此之后下落不明。”
他叹了一声，语调颇有些唏嘘。
“那姑娘若还活着，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当时城主见夫人伤心欲绝，便做主立下了高价悬赏。只可惜两年过去，仍没有出现任何线索。即便是求助了无涯书院，也只得到了那名恶徒的身份信息……”
“若是如此，那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殷寻听得这其中隐情，不由也有些感慨。她留意着掌柜的反应，试探性地开口：
“时隔两年，那悬赏仍旧挂在留影壁上，或许城主与夫人……依然抱着希望？”
少女稍稍提高了音量，做出一副天真好奇的表情。
“如果现在有人捉住凶手，不知道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
见其目光闪闪的盯着自己，似乎正期待地等着答案。掌柜咳嗽一声，突然有点儿感到了压力。
他回想起城主夫妇的性格，沉吟片刻，然后才带着七分笃定地说道：
“赵明权一向说一不二，既然没撤销悬赏，理应会兑现奖励。不过他夫人性格暴躁，若是结果不好，恐怕会遭到迁怒。”
老者讲完这茬儿，有些狐疑的殷寻瞥了一眼。
“姑娘询问这些，莫不是见过那悬赏的恶徒？”
“若真见过倒还好了。”
殷寻摇了摇头，故作遗憾的摊手：
“我是见那赏金挺高，便有些好奇苦主的身份。却没想这已是两年前的旧事，其中还有着如此唏嘘的内情。”
不过百万下品灵石，也就相当于商行两日的毛利。这姑娘大惊小怪，想来对二少的身价并不了解。
掌柜心思百转，面上却仍旧十分恭敬。
贺延成年之后，便很少在外提起本家。他没点明的事情，自己也不该多嘴。
……
了解了悬赏的情况，殷寻心里已有了大致打算。
为了答谢贺延，她问了掌柜最近的市价，在确定对方小赚不亏之后，才将先前在沧海收集的灵草一一拿了出来。
北凕气候恶劣，灵植生长较为艰难，是以此处的灵草价格普遍较高。
少女虽然没有刘元那般移栽灵物的手艺，随身的储物间中却还留有许多新鲜的存货。
谭秋的低阶药植尚且不论，最值钱的当属在沧幕结界中偷挖的灵草。
那日她得了宝库匆忙回宗，一时风头大盛、访客不绝，再加上心中谨慎、备战比斗，便一直没时间处置它们。
等到筑基之后，殷寻在月泷分酒招客，这才闲下心来归拢整理。
也直至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存货相当丰富。若是做个跑商，将它们带到北凕，应该足可以大赚一笔。
第200章 下榻
只见那盒中放着的，竟然是一串十分漂亮的项链。
银色的链条交织错落，光华流转，看上去颇为精致。
然而那本该点睛的坠子，实际却有些格格不入。暗绿的颜色，混浊的气息，与她送给邢骁的避颜珠竟有八分相似。
或许是送礼之人也觉得不配，便在那珠子周围嵌上了无数雕花，努力使变得好看一些。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殷寻虽然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便知道定是自己那日的表情有些不舍，叫贺延看在眼中，才有了这般吩咐。
眼看着少女拿起项链，而且并没有当场翻脸，老者这才舒展眉头，暗暗替自家主子松了口气。
可惜他没瞧见，在认出珠子的瞬间，殷寻身后那个有些沉默的少年突然收紧了手掌，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那个……虽然这东西有点特别，实用性还是挺不错的。戴上之后不但能遮掩容貌，还可以隐匿修为，非常适合在外行走……”
掌柜本想打个圆场，但说着说着，越发觉得有点诡异。
天知道自家二爷为什么要让漂亮姑娘戴一颗鼬兽内丹，他们家那么多晶石珠宝，哪个不比这强？
“哦？还可以隐匿修为？”
听到这话，殷寻的兴致霎时多了几分。
“对，您看这坠子周围，那些秘银丝上都刻着专门的术法。佩戴后只要稍加灵力，他们便能够自动运转。甚至还可以根据意念，调控需要外放的修为等阶。”
谈到那附加的功能，掌柜总算有了些底气。
“只要修为差距在两个大境界内，便不会轻易被人识破。若是运用得当，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宝贝。”
殷寻点了点头，似是非常赞同。她将盒子收拾起来，然后便对着掌柜拱了拱手，有些抱歉的说道：
“我待会有事要办，可能等不到贺延回来。这礼物我很喜欢，还请您帮忙转达下谢意。”
“好嘞好嘞，您路上小心。”
经过一番来回，掌柜对殷寻的印象已经提高了不少。再说这明显是个能够得奖赏的消息，他笑容满面，自然连声答应下来。
……
待说殷寻出了商行，便直接拉着邢骁先去找了客栈。
住南区，行北区，这是璇安城旅客默认的规矩。
因为能在妖魔混杂的北区安住下的，不是熟门熟路的地头蛇，就是实力高强、不好招惹的怪物。
要想过得省心，在尚有余钱的情况下，当然要选择环境更好的南区。
殷寻前世与桑延一暂居璇安，所住的就是一家百年老店。因为其干净整洁，价格实惠，地理位置也算方便，故而产生了很好的印象。
重活一回，她不介意故地重游，再去那家名唤“忘尘阁”的客栈里住上一段时间。
少女照着地图，顺利来到了记忆中大致的区域。
那家客栈果然开着，店面宽敞，纤尘不染——只是曾和她一起喝酒的老板娘，现在还只是一个看守柜台的丫头。
……
时至深秋，门外的银杏落了叶子，在地面铺上一层暖暖的金黄。
林燕双手托腮趴在桌上，耷拉着眼睛，有些没精打采。
叔父有事出门，留她在家看店，可惜过去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风铃的清响。
察觉到有人进门，林燕猛然惊醒，蹭地一声跳下了凳子。
“欢迎光临忘尘阁……”
她扬起笑脸，下意识地打着招呼，却被对方的容貌惊得有些怔住。
眼前的女子非常年轻，身材样貌却极其性感。凤眼珠唇，肤如凝脂，浸透着一股灼人的艳光。
此刻她撩了帘子踏进屋来，左手还牵着一个俊秀的少年。檐边的风铃轻轻震动，伴着依稀映照的天光，让人真正知晓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丫头，看什么呢？”
见林燕呆呆的模样，殷寻不由得有点想笑。
前世她来的时候，燕娘子可是出了名的泼辣爽快，没想其小的时候，也有如此软萌的一面。
“啊？哦哦，没什么，没什么……”
林燕被她一激，顿时有些脸红。她吐了吐舌头，暗骂一声丢人，然后便打起精神，利索地说道：
“客人住店吗？现在好多房间都空着呢！”
“嗯，来两间上房……”
殷寻还没说完，便感觉手掌一紧，少年整个身体明显绷了起来。
“好啦……”
她拍了拍邢骁的胳膊，有些无奈地哄道：
“我就住旁边，离得很近。要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过来便是。”
少年抿着唇默不作声，半晌之后，才低头缓缓了松开殷寻。
“好嘞，两间上房，正挨在一起！”
林燕看着这诡异的状态，很是机灵的加快了安排。她拿出两块青色的玉符，恭敬地朝少女递了过去：
“您的房间在三楼最左侧，上了木梯直走便是。”
殷寻点了点头，抬手将标好的灵石划了出去。城中的客栈都是三日一结，两间天字上房，总共才花了六百下品灵石。
“这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物美价廉。”
少女沿着整洁的木梯爬上三楼，对敞亮的环境十分满意。
两个房间都在走廊的尽头，门上闪着一层莹莹的蓝光。殷寻将玉符紧贴上去，催动术法，禁制便随之开启。
她先进屋检查了一番，发现靠里那间离道路很远，且窗外正对着一片绿荫。
“阿九，你就住这房吧，旁边就我一个，不会被人打扰。”
殷寻递给少年一块玉符，手把手教会他解开禁制，然后便勾唇一笑，在邢骁念念不舍的目光中闪身钻进了屋里。
……
“唉，这可怎么整啊？”
殷寻结束了例行的修炼，躺在榻上，双手捂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于现在的邢骁，她实在有些没辙。
少年刚刚接触人世，很多东西都还懵懂。但因为前世的记忆，少女知道他天性偏执，很容易走上极端。
或许是因为雏鸟情节，邢骁对自己非常依恋。可殷寻来北凕是找机缘的，吉凶难料，他总要学会独立。
虽然不想牵扯太多，但任其自生自灭也不现实。北凕这地方群魔乱舞，邢骁在沧海尚且长成了魔头，搁在这里恐怕更加变态。
总得找一个妥帖的去处，她才能放下心再次离开。
“算了，明天去城主府走一趟吧！”
少女想得心烦，顺手将枕头一扔，差点砸到旁边假寐的虫子。
两人又吵嚷了一番，这才伴着夜色沉沉睡去。
第201章 讨面
第二日天色微亮，殷寻便已经早早醒来。
她将狄洛往怀里一塞，又动手施了个净尘术法，这才神清气爽地推门出去。
然而禁制刚解，少女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黑眸。
邢骁蜷着腿坐在地上，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墙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眸中却闪闪发亮，似乎在见到殷寻的瞬间，便立时褪去了困倦。
少女看着旁边紧闭的房门，再次轻轻叹了口气。
她昨晚睡得太死，房中又有禁制，居然没发现邢骁私下的动作。看他这副模样，只怕是又犯了偏执，在门外静静地守了一夜。
“阿九，你怎么没去睡啊？”
殷寻摸摸少年的头发，尽量把语气放得温柔一些。
别说，这小狼崽的发质相当柔软，与他倔强的个性大不相同。
少女心中微恼，忍不住又多揉了两把，直叫那脑袋乱乱的蓬起，少年被发丝搅得打了个喷嚏，黑亮的眼睛泛起水雾，湿漉漉的直瞅着她。
这样的大魔头，还真是让人想要欺负。
“……我，醒了……”
邢骁站起身来，很没底气地嘟囔了一句。
殷寻也不反驳，只用术法稍作了整理，然后才拉着他往楼下走去。
林燕刚起床不久，正打着哈欠垫脚整理柜台。她见两人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你们醒的真早，昨晚睡得好么？”
“挺好的。”
殷寻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同她打着招呼。
见其态度不错，林燕便来了兴致，有些兴奋地问道：
“你们这是要出门吗？需不需要城里的地图？都是我自己亲手绘的，每个部分都标得很详细呢！”
她顿了顿，又自顾自地皱起眉毛：
“不过来璇安住店的，八成都是要去北区。那市场下午才开，你们就算找到了位置，现在也进不去的。”
这丫头叭啦着小嘴，说话又急又快。
殷寻还来不及回答，便感觉身后的布帘被人撩开，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霎时传了过来：
“燕儿，你又在麻烦客人了。”
殷寻转头望去，只见那内堂门口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大概二十来岁，个高，偏瘦，穿一袭绣绿纹的月白长袍，头发挽了个髻，随意地垂在一起。
殷寻无法形容他的样子，只觉得风姿特秀，萧肃清举，似乎超越了人类的外貌，自带一种天质气韵。
然而就是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此刻却围着一条有些粗糙的围兜。
他端着托盘朝前走来，盘里放着两碗葱花面条，还配着一碟咸菜和两双精致的竹筷。
“哇，真是神仙下凡，在所难免。”
殷寻看得出神，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声。
素手做羹汤的清俊美男，怪不得过去那么多年，林燕都对这叔父念念不忘。
当初她身为药人，时常会经历剜骨之痛。为了麻痹自己，便总是趁着桑延一摆弄蛊虫的时候，偷溜到大堂喝酒。一来二去，便跟同样买醉的林燕成了酒友。
殷寻记得，有一回这姑娘来了兴致，拉着她硬喝了百八十坛，最后趴在桌上，顷刻间泪流满面。
也直到那时，她才知道林燕有一个非亲非故的叔父，他带着女孩从小长大，却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骤然消失。
“他……是个很好看的人。”
彼时的燕娘子脸色酡红，凛厉的凤眸中难得的露出几分娇羞。
殷寻对这场景印象深刻，是以看见男人的刹那，便已经清楚地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挑了挑眉，心中有了计较。
于是待男子走到跟前之时，殷寻便勾起唇角，故意夸张地叹道：
“哎，这面可真香啊！我闻着味道，也觉得有些饿了……”
林燕听她一说，顿时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
“那是，我叔父做的面条，可算璇安的一绝，连那南区的醉云楼都比不上呢！”
“燕儿，别瞎说。”
男子将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轻轻呵斥了一句。
他朝殷寻和邢骁拱了拱手，有些无奈地说道：
“只是些平常的粹面，哪里比得上酒楼的灵食。燕儿不懂事，叫客人见笑了。”
“我哪有……又不是没吃过，本来就比不上嘛！”
林燕嘟起嘴巴，不服气地反驳。
男子叹了口气，将面条和竹筷对应摆好，然后便拎着她沿桌坐下。
“别说话，吃面。”
“哦。”
少女吐了吐舌头，埋头吃了起来。
殷寻却没有被对方的冷淡吓到，反而扬起笑脸，有些唐突地开口：
“燕姑娘说的对，我这个人呢，平素最喜欢美食，去过的酒家也很多了。可今日闻着这面条的香气，居然有些走不动道，可见先生的手艺确实难得。”
她顿了顿，迎着叔侄两人奇怪的目光，厚脸皮地提出了要求：
“唉，现在天色太早，我们一路出去也难找吃食。不知您这里可还有多余的面条，能否再帮忙煮上两碗？”
她做出一副馋了的表情，故作忐忑地补充说道：
“放心，我们不会白吃，一定会付灵石的。”
“噗！”
男人还没说话，林燕就憋不住笑了起来。
“嗨，看你这表情，还以为多大事儿呢！厨房里剩了挺多面的，让叔父给你们再煮点儿呗！”
她抬手碰了碰男人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道：
“难得来了个比我更贪吃的，你可得好好表现一下！”
“……”
男人的脸色变了数变，终是在女孩没心没肺的笑容里败下阵来。
他冲殷寻和邢骁点了点头，语调淡淡的说道：
“既然如此，客人们请先坐下，我去去就来。”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和他遗漏在桌上还未开动的面条，殷寻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燕却好似全无所觉，她拍拍身旁的凳子，非常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来挨着我坐吧，叔父一会儿就弄好了！”
“……好啊。”
殷寻勾起唇角，心里却叹了口气。
燕娘啊燕娘，看你小时候这副模样，上辈子难怪会错过了。
……
面条上来的时候，男人先前的那碗已经有些坨了。
他却仿佛毫不在意，不但神态自若地吃完，还帮着女孩擦了擦嘴角。
殷寻一边观察，一边刻意地找着话题。这才知道男人名叫华郁，是林燕父亲异姓的兄弟。这间客栈本为家族产业，自女孩父母意外亡故之后，便由男人帮着一起打理。
为了试探这俩的感情，殷寻有意看得仔细。不过这过多的关注，却引起了身旁少年的异样。
邢骁戳着碗里的面条，并没有觉得有多美味。只是这淡淡的酸意，又因为少女学着华郁帮他擦嘴而莫名的消散了下去。
……
吃完面条，林燕却执意不收灵石。
自打父母亡故之后，她与叔父相依为命，很少能享受这般热闹。
少女笑了笑，倒也没有推辞。毕竟她可是打算做好事的，这碗面条，就当是提前的报酬好了。
“殷姐姐，路上小心。”
林燕蹦跳着送她出门，华郁站在身后，依旧云淡风轻。
待两人走了老远，先前神隐的狄洛才好似如梦初醒一般，抽着气喃喃说道：
“我没有做梦吧？你刚刚不但见到了化蛇，还吃了他煮的面条！”
第202章 上门
化蛇，水兽。
人面豺身，双翼蛇行。
声音如叱呼婴啼，哀而鸣之，可招大水。
化蛇之名，殷寻也在古书中听过。但先前在华郁身上，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妖气。
男子丰神俊朗，温润柔和，说是谪仙还差不多。
而且据书中记载，化蛇声招大水，极少开口。又怎么可能在人群之中开家客栈，日日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
“你该不会因为眼睛太小，一时间看错了吧？”
殷寻皱着眉头，暗暗朝狄洛传音。
“这种有名的大妖，怎么可能跟人类混在一起？”
“怎么不可能？本大爷身为洪荒妖兽，不也跟着你受苦受累？”
狄洛撇了撇嘴，显然对殷寻的怀疑非常不满。
他收了八足，十分笃定的说道：“那家伙虽然用了术法遮掩，但同为妖兽，却骗不了我的天赋神通。”
虫子顿了顿，语调颇为感慨：
“不过能将气息掩藏得如此之好。其修为恐怕已达到了妖王之境。你要是想活得久点，就别再轻易的招惹人家。”
“我这也是做善事嘛，林燕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让你少管闲事。那华郁是人也就罢了，但它偏偏是一只上古大妖。这条跨种族的红线，就算勉强牵起，也未必能够长久。”
“好啦，我有分寸的。”
殷寻叹了口气，心中却不以为然。
修仙一途岁月绵长，除了大道，还有什么是长久的呢？
有些事情能在开始时不惧，想起时不悔，就已经足够了。
何况她并非强行拉媒，只是在情理中稍作提点。能否抓住缘分，就要看两人自己的造化了。
……
经过这一耽搁，天色已然大亮。因为林燕的提醒，殷寻放弃了先去北区的计划，转到城主府外探听虚实。
在那之前，她先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将贺延所赠的项链从盒中取出，挂在了脖子之上。
银色的流光转瞬即逝，待再看时，少女虽依旧妩媚漂亮，但身上那股灼人的艳光已然消失。混在妖魔与修士堆里，也就是稍稍冒头，并不惹眼的水平。
殷寻将修为完全隐藏，又看了看水镜中的自己，确定全无破绽之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邢骁跟在她身边，小心注意着周围的状况。看见少女容貌改变，他虽不惊讶，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串项链。
殷寻看着邢骁的表情，担心他是内疚自己抢了宝贝，便拍拍他的肩膀，福至心灵的说道：
“别介意啦，现在我俩都有，丑也丑成一对儿。”
一对儿……
少年在森林中时，见过许多精怪。能称为一对儿的，都是有人陪的。
他突然绽出个笑来，主动抬起胳膊，帮殷寻把项链藏进了领口。
“一、对。”
少年按了按前胸，语调莫名的郑重。52文学
微凉的指腹划过脖颈，殷寻愣了一下，有种昨日重现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压住眼底的暗色。好像有什么事情，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
为了谨慎起见，少女并没有直接上门。
她拉着邢骁选了个对街的茶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周遭客人八卦城主的情况。
虽然大多是些没用的逸闻，但稍作整理，殷寻依然有所收获。
城主赵明权已是金丹修为，在璇安城内威望颇高。
自打他七年前上任以后，推行了一系列新政措施。不但将面向妖魔的摊市全部归拢到北区，还在城中开设了专门的学堂，允许幼年妖修学习人类知识，美其名曰促进交流。
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若搁在沧海，估计早就被正道联合讨伐了。但此处民风开放，人们对异族的偏见少了许多，故而竟能够顺利的实行下去。
“启蒙学堂么……”
殷寻托着腮琢磨片刻，觉得这地方说不定适合邢骁。不过具体如何，还得去实地调查一番。
眼见对面的大门缓缓开启，走出了两个巡察的护卫。少女不再耽搁，起身理了理裙摆，径直往外走去。
方才好说歹说，总算让邢骁等在了店里。她还得速战速决，免得那小子再生出事来。
……
且说两名护卫正在闲聊，突然看见面前多出了一位高挑女子。
她身着青衣，容貌艳丽，虽然看着年轻，但一眼望去，竟然探不出具体修为。
“城主府邸，严禁乱闯。姑娘如若无事，还请速速离开才好。”
见其伫立不语，一名护卫出声拦道。他微微握紧了长刀，显然对这名不辨修为的女子有些忌惮。
“小哥别急，且去问问你家城主，悬赏榜上的消息可还作数？”
“悬赏榜？”
护卫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来此两月，没听说城主新发了悬赏啊？
不过看女子的态度，倒也不像是信口开河……
他瞟了眼旁边的同伴，见对方也很迷惑，便朝殷寻拱了拱手，将信将疑地说道：
“还请姑娘稍等，容我进去禀报。”
“有劳了。”
殷寻摆了摆手，好整以暇地站着。
借此空隙，她又检查了一遍储物戒中的情况。
由于那戒指空间颇大，其上又没有专属禁制，殷寻便打算据为己有，只将郑屠的尸体交付出去。
昨夜整理的时候，她发现由于后脑的伤口太过巨大，尸体趴下的地方已经聚集了大滩的血液。而且经过仔细探查，居然还在空间的角落找到了不少被害者的遗物。
除了寻常的衣服首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颗不知何人落下的珠子。它通体血红，蕴含煞气，竟像是生物的精血凝炼而成。
女子的死相太过凄惨，殷寻担心迁怒，并不想告知山洞的所在。是以这些遗物也只能尽数销毁，只留下那颗蹊跷的珠子，被狄洛嫌弃地收进了壳中。
殷寻在府外等了半晌，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她正打算催促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锐利的旋风，冲破府门，直奔自己而来。
第203章 讨赏
“铛！”
旋风袭来之即，殷寻忍住了自己想拔匕首的冲动。
她运起灵息，瞬间在身前筑成一道冰寒屏障。不但挡住了攻击，还反噬过去，叫对方兵刃上凝出了一层寒霜。
“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殷寻压低声音，冷冷地望向来人。
只见那是一名身着红衣、长相凛厉的女子。她三十来岁，体态丰韵，只是那略高的颧骨和皱起的眉头，让其艳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刻薄。
“哼，倒还有些本事。”
女人抬起下巴，左手一拂，瞬间便消去了那些冰凌。
她扫了眼单薄的少女，语调有些鄙夷：“说吧，你又是哪里来的骗子？”
殷寻勾起唇角，心下了然。
想必这就是那位泼辣蛮横的城主夫人……如此嚣张的态度，不知找女儿的真心还剩几分？
“道友莫怪，内子性格急躁，并非有意挑衅。”
就在二人气氛微妙的时候，一名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修士突然以极快的身法从府内走了出来。
他方额阔鼻，眉目深邃，留着一寸来长的短须，看上去颇为威严。
男子朝殷寻拱了拱手，态度还算诚恳：“赵某乃一城之主，既然颁布了悬赏，自然便会执行。不知你先前让人通报，是否真有了小女的消息？”
“很遗憾，我并没有见过您的女儿。”
殷寻摇了摇头，趁女人发飙之前，迅速补充说道：
“但我杀死了您悬赏的那名恶徒，或许可以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
“呵，居然还有完成一半的说法？”
城主夫人面带冷笑，脸上的鄙夷之色越发浓重。
“况且人死灯灭，口说无凭。难不成你想靠着只言片语，就白得悬赏的五万灵石？如此厚颜无耻，真当我赵家是冤大头吗？”
“夫人说笑了，我既然能找上门来，自然是有凭据的。”
女人恶劣的态度，也叫殷寻心里生出了一股火气。她懒得再跟其周旋，直接一挥衣袖，将郑屠血肉模糊的尸体抛在了两人跟前。
虽然后脑破了个大洞，但那猥琐淫邪的面容，赫然与悬赏的投影别无二致。
“确实是这名恶徒。”
城主打量着郑屠的尸体，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殷寻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小女失踪两年，我与内子悲痛欲绝。姑娘杀死此人，也算是间接的报了仇怨………”
男人喃喃念道，语调有些无奈，似乎已接受了这个现实。
故而当其猛然转头，直直看过来时，纵然心中早有警惕，殷寻也觉得悚然一惊。
“道友，你真的未曾见过小女？”
男人眉毛微皱，眼神漆黑，依旧平和的面容下，竟是隐带了一股摄人的灵压。
若非少女神识强悍，在这骤然的灵压之下，恐怕就已经当场崩溃。
“的确没有。”
殷寻振了振精神，尽量平稳的回答。
有了项链的遮掩，城主探不出她的修为，在灵压失败的情况下，绝对不敢贸然翻脸。
为了稳住对方的情绪，少女装出一副回忆的模样，再次补充说道：
“不过我可以告诉大人，诛杀郑屠的地方，就在沧海边境。如果在周边派人寻找，可能会有所收获。”
“多谢道友指点。”
男人点点头，收起了方才迫人的气势。他沉默半晌，突然换了种表情，颇为诚恳地说道：
“这恶徒奸淫掳掠，必然是有些变态的嗜好。不知姑娘杀他的时候，是否看见过一些属于女子的物件？
“如果可以，希望能将其转交给我。一来气息残留，便于找人，二来若小女真的遭遇不测，也能给我们夫妻留个念想。”
“唉，城主拳拳爱子之心，实在令人感动。”
如果此人先前不以灵压逼问，殷寻或许会相信这番鬼话。
而现在……她总感觉男人戴了副面具，所有的需求和关爱，都只浅浅的浮于表面。
“可惜我与郑屠相遇时，其风尘仆仆，形容狼狈，似乎正在躲避追赶。随身所带之物，也不过是一些灵石法器。
“我瞧不上眼，多数都扔了，唯一留下的，也就是这个储物戒指。“
殷寻抬起左手，任男子将神识探入其中。
当然，那里面她早就清理过了，除了郑屠的一滩鲜血，赵明权绝无所获。
“当初收起这泼皮的尸体，原本是为了无聊泄愤。没想如今到了璇安，发现其竟然颇为值钱。
“毕竟时隔两年，城主心疼赏金也是正常。我所求不多，只要两万中品灵石，那郑屠尸身便随您处置。”
眼见对方如此坦荡，男人心中的疑虑渐渐消了几分。
他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说：“道友何须如此，你帮小女报了大仇，改得的赏金必不会少。”
“不过我可以告诉大人，诛杀郑屠的地方，就在沧海边境。如果在周边派人寻找，可能会有所收获。”
“多谢道友指点。”
男人点点头，收起了方才迫人的气势。他沉默半晌，突然换了种表情，颇为诚恳地说道：
“这恶徒奸淫掳掠，必然是有些变态的嗜好。不知姑娘杀他的时候，是否看见过一些属于女子的物件？如果可以，希望能将其转交给我。一来气息残留，便于找人，二来若小女真的遭遇不测，也能给我们夫妻留个念想。”
“唉，城主拳拳爱子之心，实在令人感动。”
如果此人先前不以灵压逼问，殷寻或许会相信这番鬼话。
而现在……她总感觉男人戴了副面具，所有的需求和关爱，都只浅浅的浮于表面。
“可惜我与郑屠相遇时，其风尘仆仆，形容狼狈，似乎正在躲避追赶。随身所带之物，也不过是一些灵石法器。我瞧不上眼，多数都扔了，唯一留下的，也就是这个储物戒指。“
殷寻抬起左手，任男子将神识探入其中。
当然，那里面她早就清理过了，除了郑屠的一滩鲜血，赵明权绝无所获。
“当初收起这泼皮的尸体，原本是为了无聊泄愤。没想如今到了璇安，其竟然颇为值钱。我所求不多，两万中品灵石，那东西便随你处置。”
眼见对方如此坦荡，男人心中的疑虑渐渐消了几分。
他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说：“道友不必如此，”
第204章 开市
殷寻留了个心眼，出来后绕了远路，等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朝着刑骁留守的茶馆走去。
少年被她抛下了半日，虽然仍旧乖乖的坐在桌旁，先前所点的吃食却一分未动。
“哎呀，阿九你怎么都不吃呢？这样可有点儿浪费！”
殷寻从盘里拿起一块金黄的酥饼，特意换了种轻快的语调。
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刑骁抬起头来，幽黑的眼眸里渐渐有了焦距。
看见他这副模样，少女吓了一跳，不过是在茶馆等了半晌，这家伙怎么就像要黑化了一般？难道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来、好……”
少年抓住她的衣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殷寻赶紧扶了一把，颇为担忧地问道：
“怎么了？方才有人欺负你吗？”
“......”
刑骁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少女有些无奈，但如今还有正事，便不再深究，径直带着他转身离开。
两人相携着走了半刻，少年才终于缓缓恢复了正常。但他看着殷寻紧贴自己的胳膊，抿了抿唇，实在舍不得松开。
“阿九，你想去上学么？”
对于城主夫妇的接触，让殷寻有一种惹上麻烦的隐忧。她不想把刑骁牵扯进来，但如果离开璇安，势必要给少年找一个合适的去处。
如果那开设的学堂真能够接受妖魔，倒可以让如今懵懂的刑骁暂住一时。
这样不仅能掩盖他本身的特殊，还可以学到人类世界的基本常识，对他今后的生活也有益处。
当然，前提是不能让人知道他俩的关系，到时候拜托贺延出马，还能在城中有个照应。
“上、学？”
刑骁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什么意思。
殷寻一边查看地图，一边耐心的跟他解释：
“嗯，上学就是跟专门的老师学习人类的知识。在那之后，很多你现在迷惑的事情就能够弄明白了。”
“你、一起吗？”
少年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我......”
殷寻噎了一下，终究没有骗他：
“我还有事情要办，应该没办法一起。不过你要是愿意，我答应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你。”
“不、去。”
刑骁听到这话，回答得非常坚决。
殷寻叹了口气，虽没有急于逼他，但还是拉着少年来到了先前探听的学堂附近。
这地方位于南北两区的交界处，面积比少女想象的宽敞许多。数百亩的土地被白岩砌成的石墙环绕起来，上面绘制了熟悉的金刚符咒。
殷寻看着大门前往来的人流，发现其中果然夹杂着不少妖魔。他们全都变作了人类模样，但或许是因为修为不够，部分身体依然可以看出原形。
那些长着兔耳鼠尾的幼年妖兽纷纷由自家长辈领着，陆续进入特制的光幕结界。
她探出神识，找了个墙根好奇地朝内打量，发现那正对的院中摆放着许多长桌，长桌后有端正坐着的人类修士，也有抓耳挠腮的妖魔幼崽。
他们由一名筑基修为的老师领着，正在学习沧海大陆的地理知识。虽然个别画风有些诡异，但整体氛围竟还算和谐。
“看起来还不错诶......”
殷寻看得有趣，忍不住赞了一声。她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少年，却见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地低声重复了一句：
“不、去。”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
反正前路未定，也不急于一时。殷寻摸摸他的头，先把这家伙安抚下来。
......
北区的开市时间很快临近，两人从学堂前方的另一座桥上走过，沿途依旧看见了不少肉鲳。
由于此处离市场颇近，还能清晰的认出它们团聚撕咬的妖兽残肢。
那是半边低阶熊犬的尸体。这种妖兽体型巨大，肉质却酸涩泛苦，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那口可破金石的牙齿。
它会被丢弃，的确在情理之中。
但看着水面庞大的尸体瞬间被啃食干净，连那些散逸的鲜血也很快消失不见，殷寻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北区市场是城主专门隔出的混乱区域，殷寻二人一路走来，发现周围很快汇聚了大量的人流。
在这里，妖魔们显然更加肆意。顶着兽头的妖族屡见不鲜，甚至还能看见下身虚无、直接漂行的魑魅。
而同行的人类修士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大家摩肩接踵地朝前涌去，直到过了那段设置结界的路口，一切才终于明朗起来。
灰黑的雾气逐渐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高大的青石牌坊。牌坊的石柱上镶嵌着无数雕花的铜片，它们蜿蜒曲折，拼接成一道道奇特的云纹。
虽然没有题字的匾额，但牌坊横梁的中心部位坐落着一只金色的貔貅，晃眼望去，颇有种栩栩如生的气势。
虽然现在刚过正午，但整个市场的都被一层青黑的结界笼罩，故而里面的店铺摊位都挂着各式的照明。
除了常见的灯火明珠、玉石宝镜，甚至还有炮制的兽眼和无数发光的异虫。
殷寻边走边看，只觉得眼花缭乱。就连旁边沉默的刑骁也微微扬眉，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前世她来璇安的时候，正赶上兽潮肆虐，人类和妖魔剑拔弩张。
这处市场虽仍有残留，但早已面目全非，失去了浩大的规模。就连这座以商贸闻名的城市，也在迅速地衰败下去。
如今重活一回，能再次目睹这样的奇景，也算是一大收获了。
少女心中感慨，却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除了在沿途的摊位上淘一些喂养灼魂蜂和噬灵蚁的药品，她更关注那些往来妖魔交谈透露的信息。
丹田鱼眼已得其一，阴阳不稳，必须尽快平衡。
根据狄洛的说法，凤麟魂石乃至阳之物，既然它作了雷池的鱼眼，那么冰池的眼石必然是相对的至阴之物。
先前在贺家商行的时候，殷寻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情报，但这种关乎阴邪的事情，向来便很少在明面上传播。
而这处魇市聚集了北凕境内的不少妖魔，它们对阴邪之气非常敏感，谈论起来也毫无忌惮，正是最有可能探到消息的地方。
然而万事不可尽如人意，一路行来，殷寻虽然打起了百分的精神，却依旧没有得到类似的情报。
就在她有些失望的时候，突然感觉周围的人群加快了速度，纷纷朝前方赶去。
少女抓住刑骁，避免被人流冲散，心中却也激起了好奇：
“不知众路人多次提到的魇市竞价，到底与别处的拍卖有何区别？”
－－－－－－题外话－－－－－－
更新……今天买了包气泡薯片，居然还有点好吃__
第205章 竞拍
殷寻随着人流来到了长街的尽头，发现那是一片被众多商铺围成圆圈的青石广场。
广场中间有一座高达三层的木制亭楼。其飞檐斗角，四面透风，由下往上依次被蓝色、黄色和红色的灵纱垂落遮住。
此刻那亭楼面前的空地上，正摆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铜炉。炉身漆黑，造型似鼎，从那敞开的口中，隐约可以看见其内盛放的不是惯常的丹灰，而是一汪清澈透明的液体。
眼见着人群越聚越多，周围的喧嚣也逐渐扩大。
就在吵闹达到沸点的时候，一个声音訇然炸开，宛如金石相击，震耳欲聋。
“魇市竞价即将开始，虚报者死，价高者得。”
殷寻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声音的来源，但在场众人却瞬间安静下来，连那些狂放的妖魔都忍住冲动，默默收敛了表情。
难道主持这竞价的，是某个能敌妖魔的高阶修士？
殷寻虽然疑惑，但也从善如流地保持了安静，耐心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然而广场的中央依旧无人现身，只是突然刮起了一阵微风，将炉中那汪液体搅得水波翻滚，不住震动。
与此同时，那原本透明的液体渐渐变成了浓郁的绿色。三根同色的香柱从其中升起，瞬间无火自燃。冒出的烟雾凝而不散，渐渐朝亭楼的一层蔓延过去，在接触到绿色灵纱的瞬间，那烟雾便好似被吸引一般，团聚起来，慢慢扩散为一个包裹一层的圆圈。
待圆圈成形之后，只听得空中一道叱喝，四方的烟气竟各自凝成了一只形态优美的巨手。
“起帘！”
在一片奇特又悦耳的丝竹声中，那四只巨手迅速下压，如同兰花指般夹住绿色灵纱的末端，缓缓的掀了起来。
只见那纱幔之中并没有任何展示的法宝，只坐着一个衣衫半敞的女人。她斜靠在贵妃椅上，嘴角含笑，媚眼如丝，只是那纤细的腰肢以下，是一条长长的墨绿色蛇尾。
随着纱帘的掀起，亭楼的一层开始旋转，方便每一个围观者更好的看清其内状况。
“居然是一只四阶碧蛇……”
某个修士砸了咂嘴，有些感叹的说道：“旋塔一层便有如此质量，看来这回的货色相当不错。”
“确实确实。”
他旁边的同伴点了点头，连声附和：“这东西媚骨天成，攻防也高，若是调.教得当，绝对是一只极好的灵宠。”
说到调.教二字的时候，那名男修还嘿嘿笑了两声，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猥琐。
原来这所谓的魇市竞价，竟然是拍卖活物的勾当。
殷寻压住心底的厌恶，拉着邢骁的手暗暗紧了一些。
她有点后悔带阿九凑这热闹，担心这相似的情景，会勾起他心中不堪的回忆。
察觉到掌心的温热，少年眼底的杀意缓缓沉了下去。他抬起头，冲殷寻扯出个笑来。那收了戾气的样子，竟莫名的让人心疼。
“四阶碧蛇，竞价开始。”
先前那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介绍，没有底价，就这样突兀的开始了拍卖。
而周围的修士与妖魔似乎都习以为常，压低的议论声渐渐散开，不多时，便有一名中年修士举起手来，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蓬金色的灵光在广场上爆裂开来，伴随着声音清晰的报价：“两万下品灵石。”
“切，这人也太抠了。出价低成这样，莫不是想捡漏吧？”
众人一片嘘声，显然都清楚碧蛇的价值。是以很快就有了陆续的加价：
“五万下品灵石。”
“八万下品灵石。”
“十万下品灵石……”
空中的灵光此起彼伏，犹如一场绚烂的烟花。很快，这碧蛇的价格便炒到了四十万下品灵石。
到了这个地步，加价的人便少了许多，唯一比拼的两个，都在几千几百的往上撕咬，脸上的表情也颇有些肉疼。
“虽然品相不错，但四十万灵石，确实有些高了。”
旁边的男修再次开口，言语间颇有些艳羡之意。
“四十五万下品灵石！”
或许是为了终止闹剧，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竞价者咬了咬牙，抬手报出了这个价格。
果然，在骤然提升两万灵石之后，他的对手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再次加价。
“四十五万一次，四十五万两次……”
声音开始报价，冰冷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矮小修士松了口气，若不是为了下次比斗，他也不会倾尽家当去买一只灵宠。
然而，就在敲定的钟声即将响起之时，一个好似刚刚赶到的男人突然越众而出，抬手朝空中点了簇灵光。
“五十万下品灵石。”
听到这个价格，不少人惊讶地回头望去，见来者是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看上去颇为魁梧。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便扯着嗓子高声喊道：“王元逵，虚报价格，可是要杀头的，你一个体修，哪来那么多钱？”
“今时不同往日。”
男人啐了一口，粗犷的脸上显出几分得意：
“曈林的玄石矿都知道吧？爷爷我走了一趟又活着回来，身上自然有的是钱！”
“哟，这可真不得了了……”
那人砸了咂嘴，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玄石矿九进一出，就你这脑子，恐怕是走了狗屎运吧！”
“哼，就算踩了狗屎，那也是我的机缘。”
男人懒得跟他废话，只冲着空中喊道：
“没人加价了？那就赶紧公布吧。”
“啧啧，看那猴急的样儿，八成是打了一辈子光棍，想找个女妖舒缓舒缓。”
那人被他怼了，自觉有些丢脸。便转过头，又气又妒的开始了编排。
“不过那可是五十万灵石啊，即便有钱了，这家伙依旧是个傻子！”
“就是，这么多钱，去红窟喝花酒不好么？体修还找灵宠，只怕是看上蛇妖缠人的功夫了吧……”
周围附和的一阵哄笑，叫那人心里爽快了不少。
宣布的声音也很快响起，清越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广场之上。
“四阶碧蛇，五十万下品灵石，成交。”
在一片嬉笑声中，男人接住了烟气托举的女妖。同时入手的，还有一枚与其颈环相配的锁灵钥匙。
他抚摸着女妖的身体，似乎十分满意。而那条碧蛇也乖顺地勾住男人的脖子，用尾巴环上他坚实的腰身。
众人的嬉笑更大了，中间还夹杂着一两声短促的口哨。
女妖扬起嘴角，露出个妩媚的笑容。然而下一秒，她的神色便骤然凝固，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腹部。
只见那里插着一只宽厚的手掌，微冷的鲜血汩汩流出。
男人皱着眉，像是在口袋里翻找东西一样，仔细摸索着女妖的内腑。在触到一个带着硬壳的肉球时，突然面上一喜。
“啊，不愧是四阶的碧蛇，果然已经足够了。”
男人感叹一声，抓住那件物事，用力扯了下来。他的胳膊上沾染着血肉和内脏的碎块，手心里赫然是一枚拳头大小，颜色金黄的蛇胆。
“居然是已经固化的蛇胆，这家伙赚到了啊！”
一个识货的药师惊讶说道。然而更多的人却是被先前的变故吓住，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第175章 玄石矿脉
“我靠，现实版辣手摧花！这体修长相粗鄙，果然不懂得怜香惜玉。”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是嫌弃的道。
他旁边英气的女人却抱着胳膊，理所当然的反驳：
“那可是难得的固化蛇胆，若是卖给丹师，价格只多不少。而且蛇妖装的乖顺，能结出内壳的，哪个没藏着手段？不现在杀掉，难道还等着被反噬吗？”
缓过劲儿来之后，大家对男饶行为议论纷纷。
但殷寻却无心关注这些言语。因为在那人出玄石矿脉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或许在如今的北凕，阴气的聚集太过寻常，反倒是一件不值得谈论的事情。
“玄石属性阴寒，在沧海本不多见，没想到这里竟能够形成矿脉……”
少女皱着眉头，心中暗暗忖道：
“那样的地方，不定便孕有至阴之物。”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上去问问？”
狄洛转转眼珠，觉得这猜测很有道理，又见王元逵即将离开，便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必了，按他们刚才所，曈林的玄石矿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那体修得了蛇胆，最近肯定不会安生，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殷寻摇了摇头，城主的事情还没解决，她可不想再惹麻烦。
“但先前那人不是玄石矿九进一出吗？这体修平安归来，还赚了灵石，你不去打听下有何窍门？”
“打听了就会吗？”
少女的声音有些微冷。
她看着那漂亮女妖化为一条死蛇，被体修折成几段，随手扔进了储物袋郑
周围的观众嬉笑怒骂，无论是妖魔还是人类，都对生命的消失习以为常。
这就是道衰败的世界，这就是弱者最终的宿命。
殷寻握住少年冰冷的手掌，突然对这场拍卖失去了兴趣。
“别看了，我们走吧。”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带着邢骁挤出人群，来到了方才买药的杂货摊前。
摊主摇着扇子，似乎对客饶倒头有些惊讶。他翘着胡子，义正言辞地道：
“咋滴了？老儿买的灵液，绝对没有问题。一经出售，可是概不退换。”
“……放心吧，我不是来退货的。”
少女翻了个白眼儿，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要不是因为老头儿货物齐备，知道这是个有人脉的，她才懒得回跑一趟。
“先前买药的时候，你少找了十块灵石。我想着给个费，便也没有计较……”
殷寻挑起眉毛，语调淡淡的着。
摊主老脸一红，很快反应了过来：“所以呢？你反悔了，想把它要回去？”
“那倒不至于。”
少女摆了摆手，突然弯腰凑近，露出个纯洁无害的笑容。
“只是刚才去围观拍卖，产生了一个疑惑。一时找不到熟人，便打算找您问问。”
“嘿，你这丫头算盘倒打的精。魇市的情报，十块灵石还不够塞牙。”
摊主撇撇嘴，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敲诈。他正要拒绝，却听得殷寻再次道：
“别急呀，我想问的，是北凕众所周知的事情。十块灵石，不过是跟您唠嗑的价格。”
“……那，你先看吧。”
摊主面露狐疑，显然并不相信。
少女也不废话，直接扯了他支起的木凳沿街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方才见一名男修拍下蛇妖，花费高达五十万灵石。有人问他钱从何来，他便提到了曈林的玄石矿脉。
“我来自沧海，初到北凕，仅仅只了解琊关六府，但看周围的反应，似乎那玄石矿十分有名。您长住簇，不知能否介绍一下，满足我这份好奇？”
“嗨，原来你是这个呀……”
摊主松了口气，倒是来了兴致。
“那玄石矿才发现两年，没传到沧海也很正常。不过因为曈林那边大肆宣传，北凕各地倒是人人皆知。”
他顿了顿，用扇柄在地上画了个圈儿，接着道：
“曈林归世家掌管，刚发现的时候，他们本打算封锁独吞。没想到那玄石矿和普通灵矿不同，其内阴寒甚重、环境险恶，开采起来十分困难。多次折损人员之后，世家便陷入了无工可派，望洋兴叹的境地。”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那群人精便想出了一个办法。直接向北凕各城招募修士，让他们分批前往地底挖矿。能活着回来的，便根据收获给予丰厚的奖励。”
道这里，摊主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将少女打量了一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玄石矿九进一出，陨落率极高，但还是吸引了不少手头拮据、想发横财的修士。不过看在这十块费的份上，老儿还是得提醒一句，灵石可贵，生命价更高。你这胳膊腿儿的，就不要白白去送死了。”
他捋了把胡子，语重心长的劝道。模样虽然猥琐，但确实存了好心。
“嗯，我知道了。”
殷寻点零头，态度诚恳，行动却完全相反。
“你这儿有曈林的地图吗？最好是玄石矿内的，越详细越好。”
“……”
感情他刚才良心发现，这姑娘没一句听进去了。
第207章 睡美人
少年的气息骤然靠近，带着一股并不讨厌的青草香味。温热的呼吸拂在耳边，殷寻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状况。
“阿九？”
她试探性的开口，想要用手推拒。却发现经过连日的调养，少年的肩膀逐渐变得宽厚。
“别、动。”
邢骁深吸口气，喉头艰难的起伏。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压迫，殷寻心中警铃大作。
她抿紧了嘴唇，正要开始挣扎，却听见少年用一种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后面……有人。”
他的眼睛犹如寒潭，蕴着依恋的涟漪和一种实质性的杀意。
殷寻愣了一下，迅速理解了其表达的意思。
她伸手抓住邢骁的衣领，主动将他贴近了自己，在旁人看来，这亲密的姿势就仿佛在接吻一般。
“别怕。”
她压在他耳畔，柔声安抚。与此同时，数道神识金线越过少年的身体，朝其后方的位置飞速探了过去。
以殷寻如今的神识，很快便发现了异常的目标。
对方躲在街面的廊柱之后，修为已经达到了筑基巅峰。虽然掩藏了气息，但离得近了，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浓烈的恶意。
邢骁对这方面本就敏感，难怪反应会这么激烈。
殷寻心下了然，并不想打草惊蛇。她扶着少年站起身来，朝旁边一脸吃瓜的摊主敷衍地扯出个笑容：
“抱歉，刚才坐太久了，腿有点儿麻。”
“……”
你当我是傻的吗？
从接触到现在，老头已经第三次无语了。
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做纠缠，直接摇着扇子赶起客来：
“得了得了，要亲热回自己家去，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尽管心里在顽强地拒绝，殷寻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稍微斟酌了片刻，便拉起邢骁，再度朝后方拍卖的广场走去。那里人潮涌动，环境复杂，更容易甩掉这条明显不善的尾巴。
然而就在二人快步靠近的时候，忽然听见前方爆发出一阵惊讶的呼声。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人类修士，两百万灵石，成交。”
两百万灵石？
买的还是个人类？
殷寻抬头望去，却见那沸腾的人群渐渐散开，从中走出了一个穿着粉衣、面容娇俏的少女。她不过凝气修为，身材娇小玲珑，眉宇间却有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
但此刻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跟在其身后的数名护卫。他们抬着一块长长的木板，板上支起四角，固定着一具晶石雕刻的棺椁。
由于特殊的材质，棺椁的四壁逐渐透明，映照着绚烂的灯火，显得既诡异又美丽。
为了避免惹上麻烦，殷寻拉着邢骁退到一边，替那群怪人让出道来。
而她神识所系的跟踪者，也停下脚步，躲入了街边的阴影之中。
少女与棺椁慢慢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甜香。不少散场的观众跟在他们身后，似乎想多瞧会儿这难得的热闹。
殷寻也有些好奇，价值两百万灵石的人类修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故而当人群走过跟前的时候，她悄悄探出神识，朝那半敞的棺椁中随意扫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却叫殷寻心神颤动，身体忍不住一僵。
只见那躺在棺椁中的，是一个乌发雪肤，极其俊美的男人。他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即便此刻紧闭着双眸，依然能让人想象出他那双桃花眼潋滟生光的模样。
桑延一？
这家伙怎么在这儿？
脑中划过一连串惊疑的问号，殷寻皱着眉头，感觉事情越发的复杂起来。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摆脱跟踪。
因此待他们走过以后，殷寻也装作围观的样子，与邢骁一起混入了尾随的人流之内。
那条恶意的尾巴一时反应不及，被拥挤的人墙阻隔了视线。察觉到他瞬间的慌乱，殷寻勾起唇角，迅速躲到角落，在彼此身上开启了隐匿符咒。
不过是晃了下神，两人的气息居然就凭空消失。暗卫脸色难看，当即明白了自己的暴露。
先前在府门口跟丢，他还以为是自己大意，特地选了魇市的拍卖守株待兔。没想到那女人年纪不大却非常机警，看来这任务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这人左顾右盼，心中懊恼，却不知自己追踪的猎物就站在路旁的杂物堆边，一脸冷漠地注视着他。
尤其是那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漆黑的眼眸一片幽深，似乎将他的样子刻在了心底。
……
待这人遍寻不至，终于离开之后，殷寻才拉着邢骁几番周转，回到了忘尘阁里。
彼时林燕正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玩一只精铁制成的九连环。
见他俩进来，小姑娘抬起头，有些激动的问道：
“殷姐姐，你们今天去北区没有？听说这回的魇市可精彩了，漠府的大小姐花天价买了个人修，还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呢！”
“……”
八卦的速度果然传得飞快，尤其还是这种带点艳色的新闻。
殷寻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回答：“我俩隔的较远，也算看见了吧。”
“啊啊，那人长得如何？真的是倾国倾城吗？”
小丫头听见回答，完全忽略了殷寻设置的前提。她从凳子上蹦哒下来，跳着脚一脸兴奋。
“居然价值两百万灵石……这得我开店多少年啊？”
看这架势，倒像要开店攒钱买老公了。
殷寻瞧着其没心没肺的模样，又瞥了眼厅中神色复杂的化蛇大人，突然兴起了逗弄的念头。
“唉，没你家叔父好看。”
她装模作样地摇头，故意凑到林燕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一叹：
“你看你，守着这么个宝贝，却不知道珍惜。等哪天被人抢去，后悔都来不及咯！”
见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有些发懵，殷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呀，今天逛的太累，我先回房去了！”
她拍了拍林燕的肩膀，再次拉过邢骁，转身往楼上走去。
少年抿着嘴唇，有些闷闷不乐。
殷寻以为他还在担忧之前的事情。便摸了摸那头细软的长发，柔声说道：
“放心吧，我都会解决好的。”
看着她一脸慈爱的模样，邢骁只觉得心中压抑的烦燥又增了一重。
他攥紧手掌，突然上前一步，主动用玉符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禁制。
“晚、安。”
少年闭了闭眼，终究没舍得先关上门，只将身体钻了进去，裂着缝隙望向少女。
“嗯，早点睡吧，今天可别再守着了。”
这家伙突然抽风，殷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邢骁愿意回房，倒确实让她省了些麻烦。
目送着对方转身进屋，少年眼中的光芒渐渐淡了下去。他伸手抓住胸口紧贴的项链，终于暗暗地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