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旧日“情敌”
从表面上看,这个故事甚至非常狗血。
那个名叫阿远的少年,应该就是创立陀迦的佛修,因为所有的场景片段,都是以他为第一主角。
阿远和柳叶儿自小相识,情谊深厚。可惜他们居住的山村穷苦闭塞,家庭状况也越来越差。
为了生存下去,少年随一名游历到此的和尚入佛修仙,并与女孩定下了十年之约。
在此其间,他虽然刻苦修炼,却从未忘记彼此的约定,不仅常常睹物思人,还多次向云游归来的师兄打听过柳叶儿的消息。
然而女孩自此毫无音信,当年所说的门派也不过是空口之谈。
十年后,阿远重回山村,却发现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等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有等到牵挂之人,最后只能够失望离去。
本以为两人的缘分至此终结,他也忘却前尘,一心修炼,可惜世事无常,再相逢时,他们已成了身份对立的仇敌。
除了月儿所见的双方大战之外,另一名苍梧门的弟子更看见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佛修与魔女苦斗数日,虽然成功用幻境将其困住,却终究没能痛下杀手。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魔女突然爆出底牌,利用儿时的感情反转幻境,偷袭成功。
在故事的结尾,阿远终于杀死了面目全非的柳叶儿,但自己也身受重伤,元神溃散。
弥留之际,他以本命法宝作为媒介,将毕生修为注入幻境之中,压制了魔女死时爆发的邪气,也诞生出了陀迦这个特殊的存在。
“那佛修遭背叛而死,心中必然是满怀恨意。先前那些狰狞的怪物,恐怕便是其怨念所化……”
殷寻的发言留在最后,虽然串联起了离别的缘由,但平静的描述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
她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修就迫不及待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很有可能……不过陀迦之前的安宁又怎么解释?要知道,那些得了宝物全身而退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的推测虽有道理,却并不完全站得住脚,所以很快便有人出声反驳。
“这个嘛……”
那人挠了挠头,一时有些语塞。倒是其旁边身形娇弱的女修抿了抿唇,怯怯说道:
“从咱们先前的描述来看,这佛修定是个大善之人。他和魔女双双陨落,此处既是其圆寂之所,也是邪气的封印所在。”
见大家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她俏脸泛红,微微垂下眼眸:
“会不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了封印的松动,才使得邪气溢出,引发了幻境的异变?”
女子的描述合情合理,令不少修士刮目相看。殷寻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
“素闻白家小姐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陆明修双手抱拳,满脸笑容的朝对方行了一礼,目光却若有似无的瞟向殷寻这边。
“哟,差点儿没认出来——你这是误打误撞,要见证人家初恋了啊!”
狄洛当初藏她身上,对这段闻名沧海的三角恋情可谓知根知底。此刻见这狗血的场面提前出现,它自然忍不住跳了起来。
殷寻上辈子一直为人诟病,说她不知廉耻,整天死皮赖脸的缠在陆明修身边。
然而事实上,这种形影不离的跟随,正是男方合作时首先提出的要求。
作为钦定的官配,白如歆自是知道其中内情。可她不仅不做解释,反而在公共场合不时流露出伤怀,侧面坐实了殷寻的罪行。
看在陆明修的面上,殷寻本不想同她计较,但那些层出不穷的伎俩,终于让少女不胜其烦。
即便重生了一回,殷寻骨子里依旧是个桀骜叛逆的主儿。上辈子跟了陈沐,破罐子破摔,她对男女之情更是毫无忌惮。
既然你白大小姐非要给我扣一个小三的帽子,那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吃了暗亏?
所以殷寻仗着自己出众的容貌和在金主身边混迹的经验,终于扎扎实实的把陆明修睡了。
不仅如此,她还当着白如歆的面,故意接受了男人流于表面的宠爱。
这种下三滥的挑衅惹得大家闺秀当场炸了锅,两人的矛盾也从单方面的阴招转到了明面上,在八卦小报中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对陆明修并无感情,但他俩彼此了解,真的相处起来倒也非常愉快。
再加上能不时欣赏到白如歆跳脚的表情,殷寻对曾经的冲动并没有多大后悔。
不过如今重生归来,她可没兴趣再趟一次浑水。那种利益为先、笑里藏刀的男人,还是留给白大小姐慢慢消受去吧。
“公子过奖了,我只是心细一些,抛砖引玉而已。”
白如歆谦虚了半晌,迟迟等不到下文。再抬头时,却发现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又开始注意先前那个少女。
她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不悦,故作好奇的说道:
“啊,我想起来了,最先提出联合众人的,正是这位散游宗的姑娘。想必对于其中的原委,她也有更高明的见解?”
白如歆这一出声,众人的注意力便顺着她的目光,直接转到了殷寻身上。
少女瞟了眼她隐含挑衅的神情,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唉,女人的直觉果然是最准的……”
狄洛砸砸嘴,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
“你不想趟这浑水,人家可未必相信。”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反挖坑了。
殷寻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个比白大小姐更加娇羞的笑容:
“唔……小女生性愚钝,方才之举不过是灵光乍现,对于这幻境隐情,实在没什么头绪。”
她的语气有些窘迫,叫白如歆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然而就在此时,少女话锋一转,突然抬手指了指背后的塔楼:
“虽然不擅长分析形势,但方才来时,我注意到这里恰好有一口颇大的铜钟。”
瞥见陆明修变了脸色,殷寻故意顿了两顿,然后才接着说道:
“先前那些怪物,正是在铃声响后骤然出现,我身处音波之中,也觉得心绪不宁,神思混乱。
“既然这异变很可能由声音操控,如果我们在风铃响时敲击大钟,对那些音波进行干扰,是否就能够减少危机,甚至解除困境?”
殷寻说完话后,便抬起眼眸,有些忐忑的望向男子。
接触到她回视的目光,陆明修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按照乐理,的确有音律相搏之说……”
能够走到这一步的,都不是什么蠢人。殷寻稍加提点,便有懂些门道的出言附和。
“就算此法无用,试一试也没有坏处。可惜这塔楼太过高大,我等无法御空,要想上去还得费一番功夫。”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书生,看他细细瘦瘦的模样,可能还真会力不从心。
不过其话音未落,便有一名大汉毛遂自荐的站了出来:
“嘿,这有什么难的!俺虽然没你们脑子灵光,但凭着这身蛮力,也能爬他个百十层楼!”
殷寻挑了挑眉,见此人长相憨厚,肌肉虬结,应该进行过炼体。
再联系到身旁魏安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推测其八成是须臾山的弟子,还是跟魏安不太对付的那种。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道友了。”
年轻书生作了个揖,淡淡的扯出抹笑来。其余修士见有人出头,也都从善如流的表示了赞同。
于是大汉将袍子一撩,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攀上了那座数十丈高的塔楼。
一群人仰着脖子进行围观,对于修者来说,那场面实在有点可笑。
“臭丫头,老赵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魏安搅了半天衣带,终于忍不住朝殷寻问道。
少女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瞟他一眼:“放心吧,大家都看着呢,他皮糙肉厚,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
大汉身手利落,攀爬过程也非常顺利。
不出半晌,他的手便已够到了第七层的楼板,只需要弓起腰轻轻一跃,便可以触到那口大钟。
然而就在这时,灵息骤变,那些密密麻麻的风铃再次诡异的响了起来。
众人只觉得头皮一麻,纷纷召出武器,环顾四周,防备着即将出现的怪物浪潮。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钟敲起来啊!”
见大汉也被那铃声镇住,仍旧傻乎乎的吊在檐上,陆明修也有些不淡定了。
“哦,哦,好!”
大汉经此一激,这才反应过来。
他镇定心神,提气一跃,稳稳地落到台上,敲响了那口两人多高的铜钟。
“铛铛铛……”
木锤与金属的撞击之声,在天地间激起一阵深沉而宏大的回音。
原本因铃声乱了阵脚的弟子,在听到这乍起的清响后,心中都为之一振。
似乎真有点儿用?
感受到与上次明显的不同,众人渐渐燃起了希望。
可惜好景不长,远处大片的铃声虽然被压了下去,广场附近的风铃却越摇越急,聒噪得让人心惊。
尤其是天音寺尖顶上挂着的那串,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着,将作为领头的对抗发挥到了极致。
两股力量此起彼伏,呈现出一种近乎拉锯的状态,广场的各个路口,渐渐现出了怪兽群狰狞可怖的身影。
“怎么办?”
眼看着局面陷入僵持,不少人开始慌了起来。而之前大出风头的陆明修,自然成了他们首先指望的对象。
“先别乱……”
少年望着前方,眉头紧紧地簇了起来。
“那顶上的铃铛非常奇怪,似乎对周围的灵息有引导作用。如果能想个办法将其破坏,或许还能够有所转机。”
“这有何难?”
白如歆方才吃了暗亏,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此刻见心上人面露难色,她便直接双手掐诀,换出了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
那剑极窄极薄,通身泛着蓝光,出鞘之后,便化作一道寒芒,呼啸着朝寺院尖顶冲去。
殷寻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噗嗤”一声闷响,那连接风铃的链条被轻而一举地斩开,周围细密的响声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而,目睹此景的众人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他们看到,随着风铃的坠落,那链条的断口如同一条被利刃切开的动脉,开始汩汩地喷涌出血来。
第179章 崩塌
仙姬不纯沧海横波第179章崩塌?白如歆这一剑,似乎成为了一个破开伪装的节点。
被她斩断的风铃从屋顶上直坠下来,还未落到半空,便爆成了一蓬乌红的血花。
黏腻的浆液滚滚而出,所到之处,那些光鲜的建筑就好像被腐蚀的墙皮一般,一寸寸地融化剥落。
不仅如此,随着鲜血的溃流,天空中满铺的阴云渐渐团聚起来,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
眼前的天幕好似显现出了它的真实,浅灰的薄膜之下,包覆着一顶由肉,或者说肉的碎块拼接而成的穹隆。
密集而巨大的血管,因为埋布在肉墙的表面而扭曲的蠕动着。其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一簇簇白色的丝线。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聚集的阴云越来越少,血管中丝线的颜色却迅速由白转黑。
……
从斩断风铃到熟悉的小镇完全消失,所用的时间不过须臾。
修士们惊讶的发现,那些垂下天幕的血管,像人体的神经一般逐渐纤细透明。
血管交错的节点,堆积着数个不断胀缩的鼓包。而先前白如歆斩断的风铃,便正是其中之一。
每条血管的尽头,都连接着一根怪物的脊椎。无数的黑丝蜿蜒纵横,就好像是木偶身上远程操控的吊线。
眼前的情形实在诡异,叫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唯有白如歆觉得自己功劳甚大,有些得意的出言说道:
“哼,我早就觉得这镇上的场景十分蹊跷,你们看,这一剑下去,它终于现了原形!”
“闭嘴!”
陆明修阴沉着脸,终于忍无可忍的低斥了一声。
这女人虽有几分小聪明,但却根本看不清形势。之前乱插嘴捅破钟楼的秘密也就罢了,如今情况紧急,还在那儿大放厥词。
他和那些怪物有过交手,知道它们的实力参差不齐。尽管多数只是外表狰狞,但也有不少个体深不可测。
先前幻境未破,众人还能凭借各种建筑遮掩躲藏。此刻空门大开,他一眼就望见了那些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的身影。
而打从白如歆贸然拔剑开始,殷寻就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所以趁着修士们惊讶之际,她已经悄悄退到了人群的边缘。
照理说,按照此时的情况,越往外越可能成为炮灰。
殷寻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是因为另有打算,还因为随着幻象消失,她不出所料地发现了那个暴露在人类和怪物之间的无措少年。
相较于冲入幻境的时候,单从外表来看,此刻的刑骁明显更加狼狈。
那身考究的白衣已经化为褴褛,灰黑交错之下,遍布着星星点点的血污。
他的脊背微微弓起,极为警惕地注视着人群,即便是身后怪物狰狞,也不愿轻易地靠近半分。
可是,尽管每一寸皮肤都有着烧灼的痕迹和深深浅浅的伤口,少年的眼睛却一扫之前的死气,迸发出无比夺目的亮光。
殷寻知道,那是一种强烈的求生**,就好像一头冲出地狱的猛兽,纵使孤立无援,也要做最后的抗争。
“罢了,就当是我欠他的吧!”
殷寻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掐了个传音的法决。
在怪物们发动进攻的瞬间,她催动灵力纵身一跃,直直落在了少年的身旁。
与此同时,一道娇喝在月儿和魏安脑中炸开:
“别动手!快跑!”
两人愣了一瞬,这才发现之前在他们身后的殷寻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刑骁被少女的突然逼近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动手伤人。他微微匍匐着身子,喉咙中发出嘶哑的低吼,神情满是戒备。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重生归来,这还是殷寻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刑骁。
若非记忆深刻,她很难将眼前敏感脆弱的困兽与那个红衣桀骜的强大修士联系在一起。
她知道因为之前遭受的虐待,刑骁对人类的抵触很重。单凭自己散发的善意,最多能暂时不受攻击。而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拿出更值得信任的凭据。
所以在其伸手拉住少年的同时,一根熟悉的神识金线也随之探出,在刑骁的肩头轻轻绕了几圈。
手掌陌生的触感叫少年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身体的肌肉瞬间绷紧。
但他很快发现,这个人类的触碰并未带来恶心,反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前殷寻以神识金线勘破妄心,故意留下了些许自己的气息。因为此咒破解的关键,就在于通过外界的引导,来对抗吞噬意志的幻境。
所以少女特有的神识在刑骁的潜意识里,必然是一种友善无害的形象。
――这本是她为以后狭路相逢留的后手,没想到却提前派上了用场。
“跟我来!”
趁着少年迷茫的当口,殷寻催动宝靴,拉着他迅速远离了人群。
待陆明修反应过来,这俩人已经冲出老远,几乎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
“这丫头不要命了?”
他皱紧眉头,正准备动身去追,哪知却被慌忙后退的人群牵绊住了,一时间挣脱不开。
“该死!”
先前的旧账还未算清,如今又眼睁睁的目送对方消失,陆明修心中的郁闷达到了顶点。
他低咒一声,猛地将挤向身前的女人一把推开,完全忽视了白如歆脸上羞愤错愕的表情。
……
另一边,殷寻拉着刑骁左躲右闪,居然并未受到太多怪物的攻击。
但即便如此,偶尔飞来的流光风刃还是让两人身上挂了不少小彩。
无奈之下,她只得召出一件防御法器,将自己和少年护在其中,辗转腾挪之际,又不断地用金刚符录修补着渐渐势微的结界。
自始自终,少女都坚持被动挨打,从未出手攻击过任何怪物。
――若非有神魂契约保证,狄洛都要以为她是被哪个圣母给夺舍了。
……
“喂,咱就算打不过,也好歹还一下手啊!这样光靠走位,哪里能撑多久?”
早在进入幻境之前,虫子就答应过殷寻不得妄动,所以即便它此刻心里憋屈,也只能小声地撅嘴抱怨:
“不愿躲进壳里,又不肯出手反击,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它一边咕哝,一边曲起前腿,将所藏符录贴在了法器的裂纹之上。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那原本灰暗的结界微微一抖,再次变得凝实起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金刚符录可不多了!现如今自身难保,还逞强带着个累赘――上辈子咋没见你这么好心……”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仙姬不纯》,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180章 绝境
仙姬不纯沧海横波第180章绝境?没有了幻境建筑的遮挡,整个空间变成了一片无比开阔的空地。当怪物与人群碰撞到一处,弦绳崩断,鲜血和嘶吼骤然爆发。
身处在这片骚乱之中,殷寻自然没工夫关注狄洛语调中隐含的酸味儿。她就像一个选错方向的逃兵,在怪兽圈里横冲直撞。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其每次躲闪都能碰上实力较弱的怪物,并且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任何怪兽朝她所在的方向发动过大范围的攻击。
凭着这种近乎荒诞的幸运,孤立无援的殷寻反倒比抱团取暖的陆明修等人更加轻松了几分。
狄洛见她不理自己,便撇了撇嘴,转头朝斗争最激烈的包围圈中望去。
能通过七苦试炼的弟子,怎么说也是各派精英。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很快便调整了情绪,开始进行有组织的抵抗。
“啧啧,姓陆的还不算太蠢,这么快就想出了解决的法子……”
远处的号令沉稳洪亮,即便夹杂着怪兽的嘶吼,依然被有心留意的虫子听了个清楚。
一番争论之后,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认为那些连接在怪物后颈的血管,正是供给其魔力,催动其进攻的原因。只要将它们彻底斩断,怪物们也必会随之溃败。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白如歆的鲁莽也恰好暴露了怪物的弱点,基本算得上功过相抵。
接受了这一点后,陆明修对这位爱慕者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他故作歉意的扶了对方一把,脸上又绽出了那种商人特有的笑容:
“方才是我太着急了,不小心委屈了妹妹。如今想来,若非有白家的神兵利刃,我们定会被幻境蒙在鼓里。”
少年放低了身段,又特意温言软语。配上他清俊秀美的长相,登时便让女孩的恼意消退,只剩下了无限的娇羞。
见其低下头去,脸上一片绯红,陆明修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语调却放得越发温柔:
“如今形势危急,大家又因为禁制束手束脚,只有妹妹能以冰魄剑御空化形,破除魔障。
常言道能者多劳,白家也一向端方公正。陆某不才,还请妹妹再施援手,将怪物后颈的连接先行斩断,我等则收拢善后,齐心协力化解危机。”
当对方有利用价值的时候,陆明修放得下所有的架子,这也是此人最为可怕的地方。
而白如歆情窦初开,自然经不住这般诱哄,稍微扭捏之后,便十分傲娇地答应下来。
“切,又一个被人当枪使的。”
狄洛趴在肩头,实时转播着远处的动静。它见白如歆在陆明修的鼓动之下,果然再次催动了飞剑,终于忍不住撇了撇嘴。
“人家都开始反击了,你这么不合群,当心那小子缓过劲儿来秋后算账。”
虽说是调侃的语气,狄洛隐含的担心却是真的。
对于众弟子而言,殷寻方才的行径无异于背叛,只要有人稍加挑拨,他们所面对的,必定是千夫所指的局面。
“那也要他们缓得过劲儿才行。”
殷寻勾起唇角,语调中带着一抹冷意。
她一边说,一边手腕发力,曲腿下滑,拉着刑骁一个旋身,灵活地躲过了旁边刺来的剑光。
穹庐崩坏,群魔乱舞,少女的脸上带着肃杀,掌心的温度却格外温暖。
刑骁本能地配合着她的动作,神情却因为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同类的爱护而略显懵懂。
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女光滑的下颚,也知道她虽然紧贴着自己,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对面激烈交锋的方向。
少年皱了皱眉,随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莫名注意到了那个指手画脚的白色身影。
然而还未等刑骁关注到自己心中的异样,后方的人群中便骤然爆发出一阵惊讶的呼声。
原来,白如歆方才挥剑之后,与人群正面相冲的怪物竟齐刷刷的倒了下去。
――那些连接着脊椎与鼓包的血管在遇到凌厉的剑气时,简直像白纸一样不堪一击。
“难道白家的冰魄剑这般厉害?”
先前打斗的时候,也有人尝试过斩断血管,但却发现其伸缩灵活,格外坚韧,很难在实战中率先摧毁。
而白如歆不过炼气六层,竟能轻易地斩断大片,这令不少弟子震惊不已。他们在惊喜脱困的同时,也对其手中的宝剑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难道我的情报出了问题?”
眼见那湛蓝剑气势如破竹,陆明修心中也起了疑问。
白家虽然位列世族,却向来不以武力擅长。冰魄剑再怎么厉害,在一个未曾筑基的丫头手中也发挥不出这种威力。
除非……
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去,终于发现了些许诡异之处。
――只见那些被剑气斩断的血管,并未像之前的风铃一样爆裂开来,反而十分迅速地上弹回缩,带着如同触须般的乌红丝线尽数钻入了鼓包之中。
而接受了血管的鼓包则好似吹了气般开始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如同一个个悬在头顶、即将爆开的肉瘤。
自小被各种异闻浸染,陆明修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
但他还未来得及阻止,白如歆已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再度挥出了数剑,几乎将近圈的怪物全部放倒。
“十,九,八……”
打从对面出手开始,殷寻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隐隐的期待。
她的目光随着收缩的血管转到了那片诡异的穹窿之上,朱唇轻启,似乎在默数着什么。
这人到底想干嘛?
刑骁歪着脑袋,心中疑惑更甚。然而这一次,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当少女倒数至七的时候,后方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只是与先前的欢呼不同,此刻爆发出的,是一种夹杂着惊恐和绝望的颤音。
“天啊,它们!它们怎么又起来了!”
伴随着断口冒出的缕缕黑烟,原本因血管斩断昏倒败退的怪物再次爬了起来。
而且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些怪物的眼睛纷纷变的血红,其肌肉虬结的躯壳也像天上的鼓包一样迅速膨胀起来。
“六,五,四……”
“姓陆的,这她妈怎么回事?”
怪物们涨大数倍的身体如同小山般难以撼动,那些鲜红嗜血的眼珠则更令人心悸。
之前凑近观摩的弟子纷纷后退,不少人甚至惊惧得爆了粗口。
可惜,此刻最想气得骂娘的,正是向来聪慧的陆明修本人。
结合着手头的种种情报,他终于发现了此处幻境的成因。
然而看着那些步步逼近,已完全丧失神智的怪物,看着自己剑上干涸的血液,他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晚了。
“三,二,一!”
“当确认交易失败的时候,越早抽身,越能及时止损。”
师傅的教导言犹在耳。
陆明修眼神一凛,无视了那些咒骂指责的声音,在抽身后退的瞬间,迅速开启了自己的保命法器。
与此同时,远处的狼人少年愣愣地看着手中新塞的葫芦,任由少女握着他尖利的指甲,在旁边的怪物身上轻轻挠了道血痕。
天空的肉瘤炸裂开来,乌红的血浆洒在众人脸上,有的如毛毛细雨,有的,却如滚油泼身。
那片碎肉拼接的穹隆开始坍塌,整个空间如同一个缺了养分的果子,不断的皱缩变形。
怪物和人类被强行挤到一处,伴随着无数惨烈的尖叫,那些不堪重负的躯壳倏然爆发。
视野被血样的红光完全吞没,一种浓烈到绝望的哀伤渐渐钻进了每个人心里……仙姬不纯
第181章 远山寂冷,柳叶余霜
“为什么?即便是死了,还是这般无用?”
“为什么?我长了眼睛,却没有心?”
为什么相遇比离别更加痛苦?
为什么为善一生,却不得善终?
殷寻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某个错乱交织的梦境,一边是稚童的追逐欢呼,一边是绝望的哭求和懊悔的低吼。
朦胧中,她看见一个道姑模样的女人将自己干瘦的手掌按在女孩头顶,衰老褶皱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满足而扭曲的笑容。
因着前世的经历,殷寻清楚的知道,这是邪修夺舍中一种极不入流的功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缺陷,那道姑虽然占据了女孩年轻的身体,却没能完全抹除她的意识。
在最终决斗的时候,柳叶儿残存的意念极力想要阻止,甚至一度冲破封印,短暂地控制了身体。
可惜当时的阿远只沉浸在物是人非的绝望和痛苦中,并没注意到女孩竭力传达的,那些隐藏着往日回忆的细节。
他看见了一个行为混乱,几尽癫狂的魔头,却没有看见在那具身体里,有个自以为永不忘记的故人在拼着神魂消散的危险,为他的性命做最后的抗争。
……
……
“乖乖的跟我回去……否则,我就让全村的凡人为你陪葬。”
“哼,别以为那个臭和尚能救你,这种筑基初期的喽,根本挡不住我一招。等那群秃驴赶到,你们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放过那小子?好啊。一个未能引气的雏儿,吸收了也没啥大用——不过你那么在意,不会是喜欢他吧?”
喜欢?
是啊,我喜欢他。
可单是喜欢,为什么就这么艰难?
原本以为的牺牲,终究兜兜转转的无用;
竭力维护的记忆,反成害死故人的元凶;
曾经幻想的相遇,只是彼此折磨的契机。
或许,
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一个没了躯壳的游魂,
为什么还执着地不肯消散呢?
……
……
“哇,这个柳叶儿是真的惨!”
有关幻境的信息,如同潮水一般涌入殷寻的识海。狄洛与她同生同命,自然也将这其中的缘由了解了清楚。
即便它作为妖兽,向来对人类的情感漠不关心,此刻看见这造化弄人的结局,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是啊,徒有因果,不辨善恶,天道的约束是越来越弱了。”
现在的沧海大陆,已经渐渐显示出了正邪之分的颓势,柳叶儿和阿远的悲剧,不过是其中的一道缩影。
等到殷寻上辈子修成金丹的时候,邪修和妖兽甚至已能够当街行走。
善无善报,恶无恶报,天道的秩序形同虚设。
若非如此,前世她怎能堂而皇之的与一干仙子并列美人,刑骁又怎能在屠戮众人后全身而退,不受魔修进阶的九重天罚?
想到这里,殷寻叹息一声,接着说道:
“之前见那幻象,我就觉得女孩道别的神情非常奇怪。那种隐藏的绝望和释然,与她所说的内容完全不符。
“但更奇怪的是后面的决斗——按照大家的说法,柳叶儿是铁了心要将阿远置于死地的。
“既然如此,在明知自己实力不行,对方又曾是故友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早早的伪装接近,暗下杀手,反而直到落败之后,才想起利用先前的回忆同归于尽呢?”
两人如今所处的空间,似乎是一方混沌而独立的存在。随着汹涌的幻像如流光般消散,天地间也慢慢平静下来。
趁着这缓和的当口,殷寻终于同狄洛解释了自己先前的行为:
“我猜测其中另有隐情,但未曾想到竟是夺舍之故。
好在前面有七苦铺垫,凭着柳叶儿和怪物的异状,已经大致能推出这场终级幻境的考验了……”
“考验?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些阵仗,也是陀迦试炼的内容?”
“嗯,而且很可能便是最核心的试炼。”
殷寻望着四周渐暗的天幕,眉头微微蹙起。
“还记得我们在荒滩上看见的那些坟包吗?佛龛里面容轻浮的雕像,就是异变开始的征兆……不,或许比那更早,菩提镇修士性情失常,应该也与这脱不了干系。”
“菩提镇位于幻境之外,怎么可能受陀迦影响?除非……”
“除非这处幻境,早就已倾向于崩溃了。”
殷寻戳了戳虫子的脑袋,语调颇有些感慨。
“风铃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怪物们出现的地点多在店铺和摊位附近,这与平日里菩提镇上的人流分布极为相似。
“而且你若是留心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怪物在行动方式上有一个明显的分水岭。
“体蕴有仙,则气息绵长,即便身形巨大,以气息托举,亦未有沉重之感。而凡尘躯壳以地为基,脉落驳杂,行动更加迟滞阻塞。
“菩提镇上仙凡混居,怪兽群中又分界明显,这恐怕不仅仅是个巧合。”
“……你不会认为,那些攻击我们的怪物都是普通人变的吧?”
话说到这份上,虫子当然领会了她的隐含之意。可这个结论实在是惊世骇俗,其腿脚一滑,差点儿从肩膀上倒栽下来。
为了挽回面子,狄洛勾着少女的衣裳荡了个圈儿,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幻境的结界阻隔,那镇上的人中,还有不少的高阶修士。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无声无息地弄到这儿来?还齐齐失了心智,面目全非?”
“本体进来当然不行,陀迦要有这能耐,如今的沧海早就乱了套了。”
殷寻摩挲着衣带,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语调:
“可若是我说,这幻境中的怪物,只是他们心性的投影呢?水幕为界,阴阳颠倒。陀迦与菩提就像是镜子的两面,外边的善意提升,内里的邪恶也在无限扩大。”
“所以这最后的试炼,就是要将同类变为异类,引导大家自相残杀?”
狄洛砸砸嘴,突然笑了起来。
“这么一想,倒也说得通了。那阿远和柳叶儿不就是青梅竹马反目成仇?他心里肯定存着怨恨,才能造出这般扭曲的幻境。
“唉,你们人类就是这样,自己不好,也见不得人好……”
“……狄大爷说得对,我们人类就是这么肤浅。”
因着前世的经历,虫子对人类的偏见极为深重。殷寻翻了个白眼儿,故意顺着它的话头反问过去:
“那您倒是说说,既然这幻境真要我们自相残杀,先前白如歆斩断了丝线,怪兽们为何会复起暴走?
“咱俩从头到尾只知防御,没同他们过上一招,为何又没被淘汰,反而顺顺当当的到了这里?”
“这个嘛……”
先前那场混战,的确存在着重重疑点。狄洛支吾了两声,很没底气的回答:
“都说是终极试炼了,哪那么容易通过?况且咱俩现在情况也不好啊,虽然没炸成齑粉,但也被困在这混沌之中不上不下,没准儿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
虫子这话文不对题,却也并不算杞人忧天。
先前幻境崩塌得那般严重,纵使殷寻对自己的猜测有九分把握,如今也不免有些忐忑。
可事已至此,她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定了定神,再次说道:
“照我看来,那些连接着怪物脊椎的丝线,正是将其与境外之人对应关联的媒介。
“有它在,怪物们尚能保持些许的理智和人性,切断之后,才会陷入彻底的疯狂。”
“切,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进这幻境来的,都是各门各派的苗子。但凡他们有半点理智,都不可能下得去手!”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第一,有幻境扭曲心性,放大恶意,争斗和杀戮极易被挑起。
“第二,既然陀迦能给镇上之人披一件怪兽的外衣,安知在他们眼中,我们是不是异类?”
少女低嗤一声,有些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有了先入为主的敌意,便更容易忽略那些曾经熟知的细节。你先前忙着八卦,怕是没注意到白如歆抽出冰魄剑时,有只领头的妖兽呆愣半晌,几乎忘记了攻击。
“我猜,那很可能就是白家尊长的投影,即便被蒙蔽了心智,也对自家宝贝的气息有所感应。
“而冰魄剑之所以能在对抗黑丝时势如破竹,想必也是因为其剑气能够凝神静心,对于控制精神的幻术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原来如此……”
狄洛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幻境想考验的,就是你们能否透过敌对的表象,辨认出同类的身份。”
“没错,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导致了陀迦如今的崩坏,但此方幻境的形成,终究是出于善意的。
“想必柳叶儿和阿远心里,都对相残的苦果有着深深的懊悔。而这道考验,就是当年悲剧的翻版,是俩人心底的执念。
“我想,他们既因为误解彼此伤害,饮恨而终,也必不会希望后人重蹈覆辙的。”
殷寻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悲悯,她话音刚落,原本暗淡的空间突然出现了数道参差的裂痕。
金色的强光从中迸出,所到之处,阴沉和哀伤仿佛得到了救赎,寸寸消弥,化为释然。
她本能的抬手挡眼,却发现那光芒虽强,却又神奇的毫不刺目。
佛光普照,梵音声声。
须臾妄念,尽归前尘。
殷寻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处不在的暖流完全包裹,精神安详,识海宁静,整个身体也渐渐轻盈起来。
第182章 筑基开始
待满目金色退去,少女发现,自己所在之地已变成了一处陌生的郊野。胸口的热流滚滚涌动,不但未随同消失,反倒有越来越盛之相。
殷寻定了定神,闭目朝识海一窥,却发现其间灵气沸腾,自己的修为竟是从凝气七层连跳三级,直逼十层巅峰。
“喂,你干嘛呢!”
殷寻自来谨慎,虽分出神识检查内境,对外部状况也不免留心。所以当虫子探着前腿扒拉她胸口衣裳的时候,少女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
她将狄洛圆润的龟壳捏在手中,任由它八只细足胡乱踢腾。
“没,没干啥……”
虫子讪笑两声,结结巴巴的回答。
殷寻定定的看它,直瞧得那黄豆脑袋心虚的缩了回去,这才抬手往其刚才扒拉的缝隙里一摸,掏出了一颗白皙圆润、金光暗涌的珠子。
“这是……舍利?”
手中的灵息浓而不散,光是握住就能传递包裹全身的温暖。这样的宝贝,只怕是千年难遇、价值连城。
“是啊,那陀迦幻境的精华,都凝聚在这颗珠子上了!”
狄洛撇了撇嘴,语调里有一股难掩的酸味儿。
“我就是看看,又不能抢你的,整那么小气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方才的举动太可疑了!”
殷寻将虫子放回肩上,又抬手布了个结界,然后才靠在树下,细细打量着那颗收获的舍利。
“我先前被金光笼罩,几乎失去了意识……你呢?可曾也受了影响?知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还能怎么来的?不晓得你那话触动了什么机关,整个陀迦都在超度中消失了。
“我当时心神被摄,只隐约看见一道白光钻进了你的胸口,等再清醒过来,咱俩就已经到了这里。”
狄洛顺着胳膊爬到殷寻掌心,扒拉着珠子狠狠吸了两口。它磨叽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颇为认命的说道:
“哼,这下可便宜你了,佛修大能的舍利,又经历过心魔的洗炼,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此物更加正气阳刚?
“而且看你方才的情形,怕是已经摸到筑基的门槛了吧?万事俱备,东风正起。只是可惜了我这陪考的书童,白白辛苦一趟,什么宝贝也没捞着!”
瞧这模样,就差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殷寻自是明白虫子的心思,哀怨半天,不就是等着要补偿吗?灵宝法器或许没有,可若说在那佛光之下,其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她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好了好了,咱这次大难不死,回头一定给你庆功!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完成筑基——那佛光所含的灵力浓厚温和,若能趁热打铁,成功的几率也会大些。”
见殷寻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狄洛歪斜着脑袋,绿豆眼儿中闪过一丝狐疑。不过它也知道轻重缓急,筑基一事关乎仙途,是万万耽搁不得的。
“那便暂且信你一回!”
虫子轻咳一声,终于恢复了正经。
“我瞧这地方虽然陌生,却也并没有什么危险。看来陀迦的传送机制,对于通关者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眼下时间紧迫,不如咱就在附近寻一个隐蔽之处,我布下阵盘为你护法,待筑基成功之后再做打算。”
“嗯,也只能这样了。”
灵息的猛烈冲撞,已经让殷寻的识海隐隐作痛。之前修为逐层升高,尚可通过灵物润养缓和。如今直达巅峰,气海暴涨,若不能及时疏导,只怕会内腑破溃、根基不稳。
所以两人商定之后,便迅速在周围搜索起来。好在此地草木繁茂,了无人迹,确是个绝佳的闭关之所。
二人寻了一处低凹的山洞,以树枝柴草遮蔽洞口,又仔细布上隐匿阵法。待一切安置妥当后,殷寻才收心入内盘坐。
狄洛从口中吐出数道金丝,在洞内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蛛网,自己则盘踞其上,真正做了一只护主的妖兽。
见虫子如此严阵以待,殷寻心中的慎重又添了几分。
毕竟此次筑基是她对于修仙之法的全新探索,能不能调节阴阳、重塑丹田,走上一条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仙道,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
“那佛陀舍利无比阳刚,正好克制你体内的冰寒灵息。而黄泉酿极其阴冷,可用来压制暴虐的雷炎。但它们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不是你目前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了的。
“所以在筑基之前,必须将二者剥离均匀,同时引入气海。这个过程需要万分精细,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狄洛的声音非常严肃,与平日的嬉笑无赖判若两人。
“这蛛网是我进阶后新得的技能,能够在小范围内屏蔽灵息的泄露。再加上先前布置的阵法,基本可以避免外物打扰。你只需专心筑基,其他的事情,我自会替你解决。”
“……狄大爷这般体贴,我可真有些感动了。”
殷寻揣摩着它话中的指导,适时地点了点头。
狄洛见其眼含笑意,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去,低低哼了一声:
“得了吧,我不过是为自己着想。这筑基过程十分凶险,你要是出了意外,咱俩同生同命,我也讨不了好!”
“是是是,我都懂的。”
虫子这傲娇的性格也不止一两天了,殷寻弯了弯嘴角,开始抱元守一,将全部的心神沉入灵息翻涌的识海之中。
由于连升三级,少女积聚灵力的内腑被强行撑大,红蓝两色气团碰撞纠缠,每次相接都激起一股直达神魂的阵痛。
殷寻强压住沸腾的血气,用神识金线慢慢梳理着经脉,将彼此相克的灵息尽量分隔开来。
但由于冰雷属性的极端,团聚起来又太过暴虐,每当有神识与其相触,冷热交替的感觉就会遍布全身。
这种漫长的折磨,让殷寻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狄洛看在眼中,只能叹息一声,朝她传音说道:
“忍忍吧,现在才刚刚开始,等下用神识牵引灵宝的时候,冲突和刺激会更加剧烈。
“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好处,舍利子和黄泉酿都是世间难得的奇珍,神识金线与它们接触,必然会淬炼得更加坚韧。
“只要你挺过这遭,成功筑基,一定能受益无穷。”
“放心,这点苦我经得住。”
殷寻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个笑来。
狄洛见她疏导完毕,便张口默念几声,将背上的甲壳轻轻一抖。
只见数道黑烟缓缓溢出,慢慢在空中凝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气泡。气泡底部托着一汪银亮的液体,刺骨的阴寒弥漫开来,洞中温度瞬间大降。
——这,便是先前在地裂中得到的黄泉酿了。
第183章 炼气入窍
“这气泡注了术法,有短暂的封印作用。否则光凭它俩的属性冲撞,就能将这狭小的山洞炸出花儿来。”
狄洛掸了掸腿,一边将那颗舍利并列悬空,一边谨慎的叮嘱殷寻:
“因为我俩神识同源,你的金线可以穿过气泡牵引阴气,并不会受到封印影响。至于体内的平衡和调节,就只有靠你自己的悟性了。”
“嗯,我明白的。”
殷寻掐了个法决,绷紧身体,将五感的敏锐提升到了极致。两条拇指粗的金线从其左右肩头分别延伸出来,待靠近灵物的时候,又化成了数根细小的金须。
为了保险起见,少女先驱使着一根缓缓靠近了气泡。那金须与薄膜甫一接触,后者便如同液囊一般慢慢凹了进去。
随着金须的逐渐深入,气泡的凹口越缩越小,包裹住它的囊膜也由内而外融化消失。而直到此刻,殷寻才切身感受到黄泉酿真正的威力。
——神识暴露在气泡中的瞬间,金须上就凝出了一层深蓝的寒霜。那种达到极致的阴冷,直接化成了神魂中刻骨的痛意。
狄洛说的没错,先前的灵息冲撞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几乎用上了全部的意志,才能控制自己不将神识抽回。
由于封印时间有限,殷寻无法等待适应,只能咬牙凝神,迅速将那些阴气引导出来。
而离开气泡后,黄泉酿便犹如一条银中泛紫的毒蛇,紧紧盘附在金须之上。蛇身每进一寸,少女所受的苦楚就更增一分。
“要不,你先缓缓?”
狄洛曾将黑烟吸入腹中,即便有坚甲相护,依旧觉得疼痛无比。此刻它见殷寻捏紧拳头,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我若补几层术法,应该能将封印拖久一点。你慢慢适应,或许会好过一些。”
“……无妨。”
少女的声音带着坚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狄洛惊讶的发现,在自己提醒之后,殷寻非但没有放慢牵引阴气的速度,反而运起神识,在气泡中陆续插入了多根金须。
丝丝缕缕的黄泉酿以之为介,慢慢朝少女的身体攀延过去。那些细弱的金须在沉重的阴寒下颤抖摇晃,却自始至终没有崩断。
不仅如此,少女还同时发动了另一簇金线,使其在舍利的表面纠缠盘桓,将炙热刚烈的阳气慢慢抽取出来。
这种冰火共存的痛苦,使殷寻的神魂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她咬破舌尖,以精血凝聚中气,这才勉强使自己的精神不致溃散。
“算了,随你去吧!反正疼的又不是我!”
狄洛见对方不领好意,反倒变本加厉的进行自虐,只得愤愤地哼了一声。
不过狠话归狠话,虫子虽然背过了身去,那双视角很广的绿豆小眼儿仍旧转了个圈,紧张地注视着少女。
在强烈的痛感下,细致和专注变得尤为艰难。要将左右金须负载的灵物同时送入体内,对于修者的控制能力要求极高。
幸好通过平日的草药提纯,殷寻对于神识的操纵已经炉火纯青。她一边精准把控着黄泉酿与舍利灵魄的输送进度,一边继续用剩余的神识维持着体内气团的分隔状态。
“开始了!”
当一金一银两道螺旋接触身体的瞬间,殷寻在心中低低叹息了一声。
那种冰火交织的剧痛从精神蔓延到**,好似每一寸骨骼、每一个毛孔都被细密的钢针穿刺挑动。
少女闷哼一声,额头的汗珠瞬间多了几倍,眉心也狠狠簇起,拧成了一个歪斜的“川”字。
晕眩的感觉阵阵袭来,几乎要将其吞没。殷寻极力支撑起内视,不断用牵引着黄泉酿和舍利灵魄的金线替换下分隔冰火气团的神识。
当激荡的内息与属性相克的灵宝碰撞到一处,那刺骨的疼痛竟真的被压制了下来。她心中大喜,连忙稳定了心神,更加细致的进行交替。
灵宝的精华通过牵引,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不但将彼此冲撞的气团分隔开来,而且逐渐延伸,在内腑与灵息之间织出了一道坚固的壁垒。
“心下、肾上中间虚空之处,内有灵,机发人则成窍。”
殷寻默念着记忆中指导筑基的口诀,手脚合扣,四门紧闭,将自己的气海缓缓收缩,逐渐抬升到内腑中段。
灵息交汇流动的声音在她的心中慢慢扩大,当其积聚到某一处时,若水滴穿石,若幽谷回响,一个莫名的空洞骤然显现。
少女深吸口气,感受着那种既虚无又充盈的存在。
她真切的知道,那就是以炼为筑的基础——窍。
“神归中,灵上腾为不空,无光之虚空为顽空,灵光之虚空为真空。”
窍眼的开启,意味着丹田轮廓的形成。其内看似虚无,实则边界宽广,可纳万物。
殷寻没有急着移气,只是抱守正中,调节心性,待灵窍彻底稳固之后,才正式开始筑基。
“其气藏于祖窍,故息调则气和,息住气不散。”
修炼之人从凝气到筑基,实际上就是将浩瀚的气海压缩凝炼,筑入身体的祖窍之中。
这个压缩的过程会加剧冰雷属性的排斥,若没有相克灵宝的抵消,在放入祖窍之前,殷寻的内腑就已经炸开花了。
而如今有阴阳壁垒圈着,气团收缩,灵宝的编织也更加细密,相生相消之下,殷寻的气海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全部的神识发挥到了极处。只见那一青一紫的气团旋转交融,缓缓缩小,最终嵌入了那方神奇的窍眼。
在壁垒与孔洞结合的刹那,殷寻感到自己的神魂陷入了短暂的空白。整个身体仿佛被一股全新的能量打散重组,散溢的灵息蓬勃开来,在其周围腾起了数圈巨大的波纹。
狄洛被其爆发的威势吓了一跳,它摊开八足,疯狂施咒,这才勉强维持着蛛网没被击溃。
可惜那些普通的山石却难以承受此番冲击,洞顶坚固的花岗岩上瞬间出现了数道裂痕,随时都有破碎坍塌的危险。
虫子看着地上恍若未知的少女,深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它料想殷寻筑基时会产生灵力波动,却没料到这威力几乎超过了金丹修士。
——如今山石震颤,气息激荡,只怕这筑基不但隐瞒不住,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第184章
待神识归位,灵台再度恢复了清明。
殷寻窥视内腑,发现原本混沌的识海此刻已凝炼重铸,完全变了模样。
只见那祖窍延展出来,变成了一方浑圆晶莹的存在,其间有金银交织的曲线穿中而过,将它均匀的分作了两半。
阴阳双脉各据一方,不断将冰雷灵息输入其中。紫青二色犹如两丸游鱼,首尾相衔,旋转回环,俨然是一副太极图象。
看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丹田,殷寻惊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感慨。
阴阳二爻,天地两仪。原本属性极端、不利修行的灵根通过这巧妙的构造,不仅能相依相存,还可往复生灭,推演出诸多变化。
——如此和谐均衡、运转自如的内境,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殷寻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又重新将经脉梳理了一遍,待确定筑基成功之后,才收拢心神,缓缓睁开了眼睛。
狄洛在旁边屏息以待,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网沿。它见殷寻终于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焦急的说道:
“方才筑基动静太大,即便我施了术法,那山石的异动也瞒不过外人。
“为了以防万一,咱们最好赶紧离开。否则若招来什么麻烦,你刚刚进阶,修为不稳,恐怕也不好应付。”
“嗯。”
殷寻瞟了眼洞顶的裂缝,知道狄洛的顾虑确有道理。
两人简单清理了一番,在确定未留下身份形迹之后,才拨开草枝准备撤离。
然而他俩刚跨出洞口,虫子就支起前腿,有些惊讶的叫道:
“不好,已经有人来了!咱们动作快些,不然就走不了了!”
如今的少女神识更强,略一搜索,自然也发现了那道急速接近的身影。
她静心打探了片刻,突然眉峰一挑,轻轻笑了起来:
“别急,来的人只有一个。而且其御风时呼吸沉重,身形不稳,应该也才筑基不久。”
“你想干嘛?”
见殷寻不仅重新返回了山洞,还盘腿坐下,装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狄洛瞪着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能干嘛?当然是收拾收拾,准备黑吃黑呀!”
少女戳了戳虫子的甲壳,示意它藏到洞顶,自己则掐了个法诀,将身上的灵息收敛得十分微弱。
“陀迦的异变闹成那样,世家大派肯定乱了套了。如果陆明修没死,以他的个性,绝对会派人搜捕我的。
“因为之前的随机传送,咱俩对如今的位置一无所知,若是贸然行动,保不齐就撞到人家枪口上了。
“而现在朝这儿来的那位,见人筑基却不知避嫌,八成是打着趁人之危的主意。我正愁下一步怎么办呢,有人单枪匹马来送情报,咱岂有不收之理?”
“好吧……我是很想支持你的,可某人刚刚进阶,体内灵息紊乱,真能打得赢吗?”
这种反打劫的戏码,狄洛一直都很期待,但事关生死,还得稳重起见。
“放心吧,我体内的灵息,从没这么稳过。”
殷寻勾起嘴角,言语中有一抹久违的自信。
重铸的丹田让她真正看到了逆转仙途的希望,那刻在骨子里的傲气,终于再次透了出来。
……
……
所以,当郑屠拖着肥胖的身躯从洞口摸进来时,他所看到的就是一个盘坐在地、冷汗涔涔的少女。
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掐诀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正竭力着维持境界不致崩溃。
旁边的乱石地上,翻倒着数瓶低阶丹药,几张隐匿符录贴在洞顶,但都因耗尽了灵力摇摇欲坠。
眼前的一切和郑屠先前的猜想不谋而合——有人妄图筑基却走火入魔,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候。
他原本打着图财害命的主意,却没想到这筑基出错的,居然是个模样水灵的姑娘。
看着那漂亮的脸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郑屠摸了把自己脖上的围兜,有些怀念的舔了舔嘴唇。
能小小年纪修到筑基,这女娃八成也是宗派弟子。灵根和**,都是一等一的。
天知道打从那次之后,他一路逃亡,多久没有尝过**的味儿了。如今撞上大运,怎么着也得舒服一回。
郑屠脖子粗短,又裹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宽大围兜,此刻淫笑着俯身下来,涎水滴答,就好像一条丑态毕露的肥猪。
狄洛趴在洞顶,将这般情景看得分明。它强忍着自己呕吐的冲动,直到那黑黄的指甲快凑到少女颊边的时候,才遵照殷寻的吩咐纵身跳了下去。
甲壳在空中荡了个弯儿,直奔郑屠后颈。虫子将前腿竖在身前,尖细的倒钩上反射着幽幽的蓝光。
他们原计划声东击西,靠殷寻吸引注意,狄洛从背后偷袭。
虫子的前螯锋利无比,之前又淬了剧毒,若从高处弹跳,足以破开防御,将低阶修士的脖颈直接切断。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当狄洛引以为傲的前足碰上那团软绵绵的围兜时,居然势均力敌,崩出了金石之声。
郑屠逃亡多年,警觉自是极高,他发现有诈,第一反应不是护住脖子,而是双手成爪,朝那看似虚弱的少女猛扑过去。
殷寻虽然闭目,神识却一直侦察着洞内。早在狄洛下坠的时候,她就发现郑屠的眉头微微一皱,神情却并无惊惧。
所以少女当机立断,在对方扑来之际抢先朝前翻滚,俯身低头,反手一刺,将自己备好的匕首送入了郑屠暴露的下腹之中。
“臭丫头,敢算计你爷爷!”
郑屠受了重创,勃然大怒。他捂住伤口,面色狰狞,黄绿的眼珠瞪得溜圆,似乎要将眼前的少女拆骨泄愤。
事到如今,再装下去也没了意义。
殷寻挺直脊背,冷笑一声,将裹着赤鳞的长鞭直接握在了手中。
“想当爷爷,也得有命活到那岁数。”
此人虽然是筑基三层,但其身上的灵息驳杂虚浮,一看就是根基没有打牢。再加上如今内腑受损,精血流失,原本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殷寻自来谨慎,对双方的实力早就进行过评估。即便狄洛没有偷袭成功,她也有九分的把握硬刚郑屠。
此刻赢面极大,少女便一改之前的投机取巧,打算在这头困兽身上试一试自己真正的功底。
赤红的鞭影如走龙蛇,筑基之后,殷寻的身法有了实质性的提升。
她没有使用任何暗器,只在与郑屠的对战中慢慢摸索着丹田引灵的方法,数十回合下来,不仅未显疲态,反倒渐渐游刃有余。
少女越战越勇,郑屠却已经顶不住了。
对方刚刚筑基,丹田的灵息却仿佛源源不断。明明是青葱鲜嫩的少女,却能躲过所有阴毒的算计,好似对那些招数烂熟于心。
这一切,真是邪了门儿了!
郑屠低咒一声,咬碎了半口黄牙。
眼瞅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越,再拖下去,只怕就真要陨落于此,死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赤红的蝎尾再次扫来,他狠了狠心,突然将自己脖上的围兜一把扯下,奋力朝殷寻抛了过去。
只见那团破布瞬间增大了数倍,在洞中隔出了一道宛如高墙的屏障。
“不好!这家伙要逃!”
那围兜着实厉害,长鞭打在其上,非但没留下半点划痕,反倒崩断了数块赤鳞。
眼看着郑屠一瘸一拐的跑向洞外,殷寻情急之下,再次唤出了那块暴力破防的腿骨。
她运起全身的力气,将遍布咒文的骨棒狠狠掷了出去。旋转的腿骨化作一道白光,不仅将围兜破出了一个大洞,还收势不住,直接砸中了郑屠的后脑。
头颅破碎,脑浆迸裂,这般震撼的场面,叫殷寻和狄洛齐齐咽了下口水。
“返虚修士的骨头,都这么给力的吗?”
虫子摩挲着隐痛的前足,觉得自己有必要尝试下挖坟的职业了。
第185章 真容
郑屠是瞬间毙命的。
他的脸上还维持着愤恨的表情,脑袋却如同开了瓢的西瓜,皮瓤破裂,红白的浆水溅了一地。
殷寻有些嫌弃的拉回骨棒,却发现其依旧洁白如玉,并没有沾染半点秽物。她庆幸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鬼,这居然是一件女人衣裳!”
相较于郑屠的尸体,狄洛显然对那条奇怪的围兜更感兴趣。
它扒拉了半天,发现这破布铺展开来,竟和殷寻的裙子有八分相似。
“真的假的?”
少女搜尸完毕,除了一大一小两个袋子,还意外地收获了一枚尾戒。
可那秀美的式样与郑屠粗短的手指极不相配,倒像个乱用的姑娘物件。
殷寻本就存了疑心,此刻听虫子念叨,便也凑过头去,打量着那块兜布。
只见其上窄下宽,中有收腰,果然是一件外穿的褂裳。可惜表面暗沉斑驳、毫无灵光,似乎是曾被刻意污损。
联想到郑屠之前猥琐的模样,狄洛抖了抖壳子,啧啧出声:
“我靠!这家伙真是变态,居然将女人的裙子围在脖上!他是身家太穷,还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殷寻握住兜布一角,细细摩挲了两遍。
“这衣裳的料子是六阶蛟鳞,所附咒文也非常精妙,其原主多半出身于世家大族。
“那泼皮想用它护住软肋,又担心被人认出,这才用了术法将其污损。”
“所以说,这东西很可能是件赃物?”
狄洛转了转眼珠,当即领会了殷寻的含义。它用前腿拨了下地上的围兜,有些惋惜的说道:
“既是来历不明,便不能轻易用了。免得因小失大,白白替人背锅。
“好在如今破了个大洞,多少能够少几分心疼。也不知那原主到底是谁,拿着这样的宝贝,竟还叫杂碎害了命去!”
“这个答案……或许马上就能知道。”
殷寻掂了掂手上的尾戒,将神识探入其中,细细查看起来。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吗?”
狄洛见她沉了脸色,半晌没有出声,忍不住插嘴询问。
“你自己看吧!”
少女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将那枚尾戒丢到了狄洛脚边。
虫子凝神一望,却发现那戒中陈列的,竟是十数具女性的尸体!
她们有老有少,修为不一,腐烂的程度也各有深浅,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身上都遍布着遭人蹂躏的青紫,道道伤口触目惊心!
“我去,这人不是邪修,干的事情却比邪修还毒!
“这谋财害命又虐尸的,居然没被天雷劈死!”
狄洛虽然薄凉,三观还是有的。那郑屠专挑女子下手,连老人幼童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唉,咱随便惹上的喽,都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不知是我们运气太差,还是这世上恶人太多?”
虫子收回神识,故作惆怅地摇了摇头。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总不能也带着尸体到处走吧?”
“常言道入土为安,这些人已经够凄惨了,若还让她们曝尸在外,只怕死了也不得安宁。”
殷寻瞟了眼洞顶的裂缝,深深叹了口气。
“咱们时间不多,没有办法一一准备墓穴。不如顺势炸了这山洞,将她们合葬在一起吧!”
她抿了抿唇,双手掐诀,将洞内大致清扫了一遍。然后便拾起尾戒,把那些尸身陆续放出,并排仰躺在地上。
腐臭的气息弥漫开来,殷寻皱了皱眉,素手一挥,那件破了洞的衣裳便随之飞起,兜头将尸体罩了个严实。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这是殷寻前世习得的咒文,虽然有些粗浅,但也足以聊表慰藉。
“这个呢?也一起埋着吗?”
狄洛见她布置完毕,便指了指郑屠的尸体,颇为嫌弃的问。
“算了吧,想必那些受害的女子,也不愿与凶手葬在同穴……这泼皮的尸体且先收着,说不定——日后还能换份人情。”
殷寻将郑屠的尸体装进尾戒,然后便带着虫子退到了洞外。
她抬手甩出数道灵息,直奔洞顶裂痕,几颗雷火弹夹杂其间,在碰到岩石表面的时候,瞬间爆炸开来。
轰隆不绝,烟尘滚滚,整个山丘都因此颤动了一瞬。
未等喧嚣散去,少女已带着虫子急遁而出,头也不回地走远。
“如今这遭,也算做了件善事。”
狄洛趴在肩头,回望着先前的方向,语调带了些感慨。
“说是为善,实则也是利己。”
殷寻勾了勾唇角,表情不辨喜怒。
“山洞乱成那样,便能完全掩盖筑基的痕迹。即便是以后被人发现,有数具尸身挡在前头,谁还会注意别的细节?”
……
……
郑屠惯于逃亡,门路颇多,其储物袋中不仅有附近的详细地图,还有不少的城牌路引。
殷寻研究了半晌,发现他们正处于中州和北的交界处,只需再前进百里,便能到达沧海有名的三不管之地——商城月泷。
“月泷是中州去往北的最后一道关卡,那里商旅往来、龙蛇混杂,可以说是一处最安全又最危险的存在。”
眼瞅着前方出现了岔路,少女拿着地图仔细对比了一番,然后才指着那条偏向西北的小道冲狄洛说道:
“陀迦的事情闹得太大,散游宗怕是回不去了。我打算先往月泷避避风头,顺便打探下各派消息,然后再转道混进北,去琊关六府碰碰运气。”
她顿了顿,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
“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先得去前面的破庙换身行头。这散游宗的素衣木牌,实在是太显眼了。”
半晌之后。
“……”
“你确定知道什么叫显眼?”
狄洛看着少女身上鲜艳的装扮,忍不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儿。
那是一套颜色绯红的舞裙,清透的薄纱层叠交缠,宛如一簇堆叠的云霞。腰腹和双臂圈着细细的金铃,举手投足之间,皆带起阵阵魅惑的轻响。
舞裙的样式并不保守,反倒有几分异域的火辣,香肩微露,纤腰外泄,轻薄的面纱欲遮还羞,没有一处不勾人眼球。
然而,这还不是最显眼的。
摘下避颜珠的瞬间,殷寻的长发披散下来,个人的身量也再次拔高了一截。
蜂腰长腿,肌肤如玉;酥胸红唇,凤目盈盈。
如果说凝气后的殷寻是懵懂漂亮的精灵,那么筑基成功的她,就活脱脱是一个性感尤物。
每一次进阶,就意味着一次改头换面。这也是她前世能不断调转金主,隐匿身份的原因。
“何谓显眼?”
女人勾起嘴角,妩媚的气质浑然天成。
“炫灯之下,犹有阴影。这装扮能吸引路人,对于‘旧友’来说,却是最好的屏障。”
第186章 陪酒
“吴老二,我要的那批货咋还没到呢?这商队下月初就要去北了,东西不齐,你叫我开天窗啊?”
长街巷口,一名青衣修士紧走几步,扯住了某个急于出门的男子。
那人吓了一跳,正欲回头开骂,待发现原是旧客,只得搓了搓手,迅速陪上笑脸:
“刘哥呀,不是我不上心,中州那边出了怪事儿,各个城口都盘查得紧呢!我那舅子走走停停,现在才到抚州城外。不过您放心,最晚这个月底,那批货一定给您送去!”
“哼,我信你个鬼啊!你最近三天两头地往外跑,老子上门了几次,总算给堵着了!”
这刘姓修士身材干瘦,力气却是很大。那钳子似的手掌扯着矮胖青年的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嗨!老哥、老哥!我这也是没办法呀!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城防的把头不放人,咱就算在家里急昏了头,那也使不上劲儿啊!”
“说的轻巧!谁知道你是不是到不了货,便打算先踩个点儿,然后带着灵石直接跑路?”
月泷商贾云集,各种骗局层出不穷。这吴家虽然有些口碑,但利益当前,也难保不会有差。
“嘿!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跑那南北货道也不止一两年了,做生意讲究个信誉,我哪能为那点儿蝇头毁了根本呢?”
话说到这份上,那姓吴的青年也有些急了。他甩甩袖子,见实在挣脱不开,便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前面的长街说道:
“唉,您不知道吗?那通达肆里新来了一位陪酒的娘子,舞姿和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不少人跟风去瞧,都说她泼辣有趣,也很有几分见识。
“再加上临近秋收,那内外场里都炸得火热。商贾旅客日日盈门,随便听一耳朵,都是沧海各地最新的消息。”
他咋了咋嘴,眼中闪过一抹急切:
“您也知道,干我们这行,时鲜的情报有多重要!我这三天两头往外跑,不也是迫于生计么!”
“说的比唱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唬我?”
刘元撇了撇嘴,心里却信了八分。他经营着转卖生意,虽只在附近停留过两次,对通达肆的状况也略有耳闻。
那是月泷城里最大的露天酒馆,位于灵货市场与九络拍卖行之间,自来便汇聚着三教九流。
刘元慕名已久,却未曾真正涉足。此刻听吴二说起,他心中一动,也生了几分兴趣。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你要往通达肆去,我便跟你同走一遭,看看那陪酒娘子,是否真有着么厉害!”
……
……
“徒燕雀兮无郁,疏金银兮不愁。
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
台下的艺人批发赤膊,或坐或卧,一边随性地敲着手鼓,一边低低吟唱着祝酒的小曲儿。
红衣的女子立在台前,双足轻点,盘旋如飞,身上的金铃脆响迭起,博得四座宾客阵阵喝彩。
女子的四周围着十二根铜柱,皆雕成舒展的桃枝模样。每株桃枝的末梢都坐着一只手抱蟠桃的铜猴,猴嘴大张,似乎在吱吱叫着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娘子?”
刘元随着吴二来到通达肆里,挤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容易才找到两个空位。
他眯眼打量着天井正中的舞台,见那女子虽以轻纱遮面,一双妙目却尤为动人,忍不住叹了一声:
“如此样貌却沦为陪酒,只怕是实力不济,以色示人。也不知这般凡俗的乐趣,有什么可看的?”
听这话,倒是嘲讽在座的修士孤陋寡闻了。
吴二撇了撇嘴,也不解释,只端了茶点,陪着笑朝刘元说道:
“哥哥莫急,且看看再说。”
他接连来了几日,自是知道这小娘的门道。如今那旋舞不过是开场,其温酒分盏的手艺,一定会让刘元大吃一惊。
“若叶衔口,温酒入喉。黄粱枕梦,百岁无忧……”
女子旋身顿住的瞬间,数片青叶从她袖中飞射而出,齐齐落入了铜猴大张的嘴里。
与此同时,火系灵力攀延而上,将十二根柱子均匀覆盖,团团包围。
“起!”
伴随着一声娇喝,女子双手结印,运气平推,那铜猴嘴中便如同受到了牵引一般,涌出了数十股凛冽的清酒。
只见那酒泉舞于空中,交织翻转,宛如道道白练,待绽出银珠之后,又尽数收敛,好似银河星陨、落虹急坠。
厅前宾客满座,玉杯星罗,那酒泉尽皆滑入杯中,虽激起涟漪数环,玲珑清响,却未曾溅出半点。
待酒泉落尽,众人捧杯,微呷一口,只觉有若叶精华入魂,温而不烫,唇齿留香。
“这女子年纪不大,灵力操纵竟如此精准,难怪有人追捧……”
刘元奔走各地,也算有些见识。那青桑若叶乃是三阶灵物,能够明心静气、润养丹田,但因其娇嫩柔弱,属性敏感,提炼起来非常困难。
女子方才的动作看似大开大合,实际却隐藏着无数细节。
那烧热铜柱的火焰必须凝而不散、细密均匀,牵引清酒的速率和放置若叶的时机也对成色结果非常重要。
温度若增一分,则茎叶枯黄、焦灼苦涩;若减一分,则渗透不足、精华难出。
这一遭行云流水,信手拈来,可见其对神识灵力的掌控多么精妙。
一时间,台下呼声迭起,赞不绝口。而女子却只是颔首轻笑,于鼓点落处盈盈一福。
……
“喂,你这当众买艺的把戏,还打算演多久?”
分盏完毕,原本盘在腰上的挂饰微微扬起,化作一只形状怪异的蜘蛛,爬上了女子的肩头。
二人进入月泷之后,殷寻便径直来到这通达肆里,毛遂自荐得了个分盏温酒的差事。
虽说背靠庄家,不但能避免骚扰,还能打听出不少情报,但这样的热闹连瞧了半个月,狄洛也早有些倦了。
“放心吧,捱不了多久了。”
殷寻摩挲着指甲上精致的镌花,冲前方举杯的客人勾了勾嘴角。
“贺延已经答应帮咱们联系商队,最晚长至节前,我们一定能够到达州。”
第187章 重启
“小娘子今个儿兴致不错啊,能闲下心与人隔空对酒,不如陪洒家喝上两杯”
殷寻执盏的手还未收回,一只盛满温酒的铜爵便顺势碰了过来。伴随着一声交接的清响,她身旁的软垫微微下沉,贺延腆着笑脸,就这么大刺刺地盘腿坐了上去。
“事情都办好咯”
殷寻转头看他,发现其脸上的胡茬又深了一重,但神色却是轻松释然的。想来先前的那场变故,都已解决的差不多了。
“还得多亏了你”
贺延呷了口清酒,毫不掩饰地赞到
“蟹草灰与碧灵露混合起来,果然和玄青石的效用不相上下。我同一帮兄弟忙活了半天,总算把那批货置备好了。”
他拿过殷寻案上的荷饼,微微压低了声音。
“老杨那边儿也有了消息,说是风头已过,又联系了新的商队,出入的关卡也通通打点好了凕州边界铄风肆虐,你若要随同前往,还是得多做准备。”
“谢谢提醒。”
殷寻抿唇一笑,故意凑近了些
“放心吧,我不会拖后腿的。”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人身上的馨香铺面而来,贺延偏了偏头,莫名有点脸红。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简,默默丢到了殷寻怀里。
“那啥,你先前托我打听的事儿,全都给刻在这里头了。沧海最近可不太平,以你现在的姿色跟修为,乱掺合很可能招来麻烦。”
这家伙居然会害羞难不成出门一趟转性子了
殷寻挑起眉毛,颇为戏谑的冲他眨了眨眼
“怎么终于承认我长得漂亮了”
“你又不肯跟我双修,漂不漂亮与我何干”
殷寻的长相的确是他的菜,但他贺二爷纵横西北,岂会在这种事上纠缠女人
所以略微调整之后,贺延便恢复了平日里爽朗洒脱的模样。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如老友般吃喝闲聊起来。
其实通达肆人员驳杂,聚集的多是散客商贾,酒酣耳热之际,免不了吹嘘炫耀、高谈阔论。殷寻去粗取精,半个月来,也大致将如今的形势摸了个清楚。
首先,幻境崩塌的影响比她预估的更为严重。除了南河一带因为灵力坍缩沦为废墟,受介质侵袭的菩提镇上也是一片狼藉。
大批被陀迦感染的修士在束缚解除之后,陷入了认知失格,心魔错乱的境地。
他们有的性情反转,暴虐残忍;有的则沉沦封闭,抑郁自残。其中甚至包含了数名领队参赛的高阶修士。
进入幻境的年轻一辈全部消失,师祖震怒,门派上下忧心忡忡。长老会为了维持秩序,连夜从各地抽调了四十多位金丹修士。
中洲各城全面戒严,以羲和翠英为首的五派弟子大批出动,开始全力调查此事。
然而就在大家惶惶不安的时候,部分进入陀迦的修士突然在沧海各地凭空出现。他们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伤口,并且神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由于传送的地点随机,且大多数人出现时均处于昏迷状态。为了防止歹徒乘虚而入,各城周边都加强了巡视,潜伏于沧海大陆的世家暗线空前的活跃起来。
从目前的情报得知,五大派皆有弟子生还,但具体人数并不清楚。因为先前的提醒,殷寻相信月儿和魏安应无大碍,她拜托贺延着重打听的,乃是散游宗一脉的存活状况。
贺延个性爽直,倒并未探究殷寻的动机,只是散游宗在沧海地位低微,那帮废物的死活极少有人关心。
他多方问询,得到的消息也仅仅是宗门并无动乱,且有人看见过毛驴驼着伤员往平顶山去。
“”毛驴”
殷寻左手托腮,右手无意识的在案上画着圆圈。
“莫非是萧先生出手了“
在宗里混了几年,殷寻对那些散修也有了新的了解。
他们虽然声名不显,能人异士却不在少数。平日里大家各自为政,互不干扰,但若真遇到了生死攸关的麻烦,不少人也会看在老头的面子上出手相助。
“放心吧,楚红缨死不了的。”
狄洛见少女陷入沉思,扒拉了两下盘中的梨糖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他俩连最后一关都没进,八成是被困在了七苦结界。按照你之前的分析,杀戮越重,反噬越大。陀迦毕竟是佛修创立,最多也就是让他们吃些苦头。幻境崩溃之后,肯定能平安传出来的。”
它砸了咂嘴,语气中带了点幸灾乐祸。
“倒是那姓陆的和白家小姐,两个人自以为是,带头冲锋,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省省吧,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不过陆明修乃家族嫡子,总会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这次陀迦崩溃,他大概率脱一层皮,神魂陨落却是不至于的。”
殷寻回想起那日离开时少年愤恨的表情,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还好我现在身形容貌都改变了,不然那家伙缓过劲儿来,绝对会疯狂打击报复。凭无涯书院的情报网络,找上门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将玉简放到一边,转身摊开了一卷羊皮地图。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赶紧跑路才是正理。
“按照贺延规划的路线,我们会从官道进入叠石高原,一路向北,直达凕州边境。
“除了沿途城镇需要由路引穿过结界,大多数地方都可以直接御空通过。”
她顿了顿,手指摩挲着地图,在某个红色标记上轻轻一点
“其中最困难的,便是这处赤沙峡谷。因为其上有旋风肆虐,无法飞行,必须靠人力徒步穿越。
“我当年虽然去过北凕,但却被穷余老儿裹在帐中,未曾亲历。
“据说那谷中山石炙热,沙暴频繁,还有许多伴生妖物,独自通行非常危险。这也是我选择跟随商队的原因。”
前世遇见穷余的时候狄洛早就身陨,此中关窍它自然不知。死丫头此时提起,只怕是另有所图。
虫子翻了个白眼儿,直截了当地朝殷寻问道
“所以呢你又想让本大爷做点什么”
“哎呀,都是朋友,你怎么一副压榨劳工的口气”
殷寻扬起笑脸,故意换了副甜腻的嗓音。
“这不是咱现在修为低吗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算再买点防御法器所以后续的拓阵加持,就要拜托狄大爷你啦”
“哼,你真当这东西容易弄啊,每次能不能省着点儿造”
狄洛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了幻境中的那只送人的葫芦。
“对了,当初维护的那般厉害,现在咋不见你打听刑骁的下落”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殷寻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却渐渐冷了下来。
“我可以念着旧情顺手拉他一把,但却并没有兴趣包办他的人生。”
少女低头望着地图,眼底有一抹化不开的阴影。
狄洛看着她平静的侧颜,沉默半晌,突然轻轻嗤了一声
“挺好,但愿你真的这么心狠。”
第188章 将行
发重了,晚点改
“蜘蛛参一百三十六支,白虹草七十八株,蛇蕊胎莲二十五朵……”
城西廊下,一个手握玉简的老头一边点数,一边朝院中的伙计高声叮嘱:
“都给我小心着点儿!这些东西可是要送到凕州去的,一路上千里万里,稍不注意就成了不值钱的死物!”
这人青衣华发,精神矍铄,正是等了两月终于收货的刘元。
北凕地势广袤,民风彪悍,但因为先天原因,各种灵植较为匮乏。由于储物法宝只能收纳死物,而用于移栽的灵植必须保持活性,当地的灵植幼苗一直享有高价。
要知道,不少灵植的存活条件相当苛刻,对气蕴风水皆有要求,一旦环境被破,就算能保持药用,繁育功能也会严重受损。刘元跑商多年,赖以为生的绝活就是如何在运输途中保证灵植生长。
“常听说西北官道上有运灵的生意,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殷寻同贺延立在门口,倾身打量着那些装填货物的小厮。
他们搬运的物件千奇百怪,有巴掌大小的琉璃冰盏,一人多高的半朽木桩,盘在盒中的怪蛇尸体,甚至是数块生了青苔的怪异岩石。
——这些东西都包裹着特殊的结界,其上暗光浮动,似乎氤氲着不同颜色的灵气。
“晃眼一看或许新奇,不过以你对灵物的熟悉,应该很快就能理解。”
贺延勾唇一笑,迈步朝院中走去,他冲前来迎接的刘元点了点头,朗声问道:
“商队明日便可启程,不知刘公准备的怎么样了?”
“妥了,妥了,等把这院中的搬上车去,就可以出发了!”
刘元搓了搓手,言语中满是感激。
“这回多亏了二爷相助,否则长至节前到不了货,小老儿多年的信誉便保不住了!”
想到那几个主顾彪悍的作风,他心里的庆幸又增了一重。
各城戒严,吴二虽然送到了货,但终究晚了两天。更麻烦的是如今世家巡查,出境的权限提高了不少,他原来的通行凭证过不去了,若是重新打点,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还好前日去通达肆买醉,碰巧知道了贺延最近有前往北凕的打算。刘元备了薄礼,满怀忐忑的上门求助,没想到这贺二爷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豪爽,不但没有收礼,还非常爽快地表示愿意与他同行,相互照应。
此刻殷寻跟在贺延身后,老头熟谙世故,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匪浅。
待发现其饶有兴致的瞧着那批灵物,他便存了讨好的心思,主动解释起来:
“别看这些东西长得磕碜,它们都是维持灵植生长必不可少的要素。风水和灵气或许可以通过法术模拟,但总有一两样实体,是命数本源,无可替代。”
他的脸上生出光彩,那是一种对自身技艺的骄傲和信心。
“小老儿没什么别的本事,除了跑商糊口,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分辨本源的能力。毕竟灵植生长的地方元素众多,这一去千里万里,总不可能把所有东西打包带走。”
刘元将两名小厮唤到跟前,示意殷寻往其所抬的木桩内部看去。只见那段空心的朽木之中,生长着数朵如同耳朵一般的黑色灵芝。它们底部根茎虬结,如同一只鹰爪牢牢攀附在木桩壁上,肉瓣伸缩之间,带起阵阵湿润的雾气。
“玄爪肉芝?”殷寻挑了挑眉,确有几分惊讶。“这东西虽不罕有,但生长得如此密集,却甚是少见。”
“指望天生当然困难,但有了这沉水檀木,移栽起来倒也便捷。”
刘元挥了挥手,结界上附着的雾气顿时散了不少。殷寻这才发现,那根所谓的木桩竟然是由数片零散的檀木拼接而成。相连处抹着厚厚的凝胶,既遮挡了光线,又为其提供了支撑作用。
书上记载,玄爪芝生于背阴之地,需水木灵气交替温养,稍不注意就会被阳火所伤,焦缩枯萎。其伴生灵物众多,沉水檀只是其中一种。没想到这人真能够成功挑出,将其轻松的聚到一起。
“刘公技艺精巧,的确让人叹服。”
眼前的修士不过筑基中期,在自身领域却有如此造诣。殷寻对他分辨本源的方法很感兴趣,但碍于交浅言深,并不能随便探问。
好在刘元即将与他们同行,一路上耗费数月,总能找到机会讨教一二。
……
……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殷寻起了个大早,将常穿的纱裙换成了一套短打的劲装。
狄洛趴在床头,眼见她对着水镜折腾了半天。本以为这人为了赶路,总算要低调一点。哪知她虽然换下了裙子,惹眼的程度却只增不减。
红黑相间的紧身上衣,将殷寻玲珑丰腴的身材突显到了极致。从胸口往上装饰着几列盘扣,行动之间,隐隐泄出一抹雪白。珍珠般圆润的香肩和半截修长的手臂尽数裸.露在外,只于小臂处缠着一副简练的护腕。那些玄色的布条恰到好处的捆绑着皮肤,收束出一个完美的句点。
她下身穿着北凕特色的短遮,堪堪盖住腿根的位置。皮质的衬带扣得很低,显露出一段纤细的腰肢。笔直白皙的双腿被轻薄的布袜紧紧裹着,只在与短遮相接的地方装饰着镂空的花纹。精致的短靴小巧贴合,平添了几分活泼俏丽。
不仅如此,殷寻还特地画了个冷艳的妆容,将头发绑成了高高的马尾。齐羽心所赠的匕首被她用布条缠在大腿右侧,微露的肌肤贴着金属的寒光,有一种危险而诱惑的性感。
“那啥,你不会打算一路上就这么穿吧?”
狄洛砸了咂嘴,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
若非知道此行的目的,它几乎要以为殷寻是打扮成冷艳刺客,即将去诱杀某个好色之徒。
“怎么了?这样不好看吗?”
少女歪着脑袋,故意朝虫子抛了个媚眼。见其哆嗦了一下,差点仰面摔倒,殷寻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那么惊讶,我这番打扮首先是为了自保。”
她把玩着那日从郑屠手中得到的路引,声音渐渐转为严肃。
“边境的查验非常严格,无涯书院的眼线也比你想象的更加厉害。我们的形象与之前反差越大,某种程度上就越安全。其次嘛……”
少女在狄洛光滑的甲壳上轻轻一戳,重又恢复了平日里肆意的神情。“我早就想尝试北凕特色的短遮了,这么火辣的单品,当然得搭配一身合适的头面。”
补189章(之前重复了修改不了)
沧海各城镇内向来不允许御空飞行,因而贺延所雇的车队虽配备着清一色的角马灵兽,却也只能像平常货车一样排队出城。
殷寻与其会合的时候,贺延正与一名青年修士低声说着什么。待听到少女的招呼,他转过头来,微微一怔:
“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
“这不是要去北凕了么?提前尝试下入乡随俗。”
殷寻扯了扯衣摆,冲他嫣然一笑:
“前两天在城中的杂货铺里买的,怎么样?我穿着可还合身?”
岂止是合身。
这衣服虽不如纱裙暴露,火辣的程度却有增无减。红黑的交织俏皮而性感,与她如今的气质切合得十分完美。
只是这熟悉的短遮劲装,到底让他难以抑制的想起了另一个人。
贺延垂下眼眸,压住心中的悸动,一本正经的岔开了话题:
“瞧你这样子,应该是收拾妥了。咱们这一行总共三十辆车,打头的四个都有专门住人的包厢。你赶紧挑一间上去,等老杨一到,咱们就出发了。”
“好。”
殷寻稍微打量了几眼,爽快的选择了第二辆车。她绕过旁边满脸惊艳的伙计,撑着木辕轻轻一跃,十分潇洒地钻进了车内。
队伍很快启程,贺延骑着一匹青色的角马在前领头,紧随其后的是以老杨为首的八名护卫。
刘元的车驾在殷寻后方,她拉开窗上的布幔,一眼便能瞧见其满脸严肃的坐在车夫旁边,似乎正忧心思索着什么。
月泷作为沧海西北的交通要道,来往商旅自然不少。出城的队伍排的很长,殷寻一行人等了半天,临近晌午的时候才将将看见了城门。
“最近检查太严,拥堵的状况确实严重。大家稍安勿躁,只要出了结界,云车升空,便是四通八达的去处。”
老杨常跑外务,自是最了解如今的形势。他见某些年轻修士面露不耐,便转过身高声安抚了几句。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虽然拥挤却依旧缓慢挪动的车队,突然彻底的停了下来。远处爆发出一阵喧哗,很快便围聚了大量的人群。
殷寻拉开车帘,还没来得及查探,一股强烈的威压便兜头罩了下来。纵然相隔百米,整个车队依旧受到了牵连——几名护卫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就连贺延也捂住胸口,微微弓起了脊背。
“怎么回事?”
殷寻皱起眉头,随众人一起伏低了身子,接着便听见一声凌厉的叱喝:
“不想死的,都给我退下!”
此人声如洪钟,灵力深厚,能在月泷城这般呼号,想来必是一位颇有身份的大佬。
“难不成如今守边界的,都换成了金丹修士?”
殷寻心中一动,莫名的有些不安。
然而下一秒,这种不安就变成了噩耗般的现实。
“我乃樊城陆殒,奉家主之命护送族内子弟。此番因辎重借道月泷,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作为沧海少有的金火双灵根修士,陆殒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金丹后期,即便是在人才辈出的陆家,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若非此次幻境异变,叫老祖最为看重的嫡亲血脉受了重伤,也不至于劳动他千里迢迢,到这荒僻的边陲之地寻找。
前日里陆殒收到无涯书院急报,要他放下手边一切事务,立刻赶到月泷附近的虎跳崖下接人。
那本家的六少爷他也见过,小小年纪助理无涯书院,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机敏俊朗。所以当看见其满身脏污,伤痕累累地同啄肉的秃鹫搏斗时,陆殒心里除了震惊,还涌起了一股家族蒙羞的邪火。
他本想按照族长的吩咐,低调的将陆明修送回宗里。奈何那守城的小吏不知好歹,竟然伸手去撩六少的帘子。
陆殒的脾性本就暴躁,方才又在门外排了许久,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一怒之下,他干脆直接报出了樊城陆氏的名号。
无涯书院在沧海积威已久,此言既出,守城的官吏纵有不满,也绝不敢再作纠缠。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陆氏一族,怪不得这汉子如此嚣张……”
“快别说了,无涯书院的狗腿到处都是,惹到他们,底裤都能给你扒拉干净!”
“诶?这群人围着的云车也太大了吧?好像还有玉莲坊的标志?啧啧,这得值多少钱啊,卖情报的果然财大气粗……”
“那车我在琼楼拍卖会上见过,防御阵法强的出奇!内里不仅极其平稳,还有一方嵌入灵石运转的冷泉,据说是运送伤者的圣物……”
似乎是觉得窥探到了某个秘密,小眼睛修士掩住嘴,满脸八卦地压低了声音:
“你们说,这陆殒该不会是在护送什么人吧?能劳动金丹修士到这地方,莫不是嫡系的世家子弟?”
贺延这护卫年纪轻轻,没想到却真有几分见识,三两句话,就将对方此行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殷寻听在耳中,微微挑了挑眉——那车里之人,必是陆明修无疑了。没想到他和自己一样,也被传送到了月泷附近,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比想象的伤得更重?
从陆殒呵斥小吏到以威压开路震慑众人,云车内始终没有一丝动静。既然陆明修已经自顾不暇,她所担心的冤家路窄应该也只是虚惊一场罢了。
殷寻心里松了口气,再次将身躯伏低一些,等待陆家的车队先行通过。
可惜千算万算,却独独漏了一点。
当那辆载着陆明修的巨大云车从殷寻旁边缓缓驶过的瞬间,少女的身上突然涌起了一阵灵力波动。
如此近的距离,陆殒又修为高深、神识警醒,自然轻易地捕捉到了这股异常。
他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双手掐决,袍袖一挥,毫不费力地将殷寻从人群中提起,狠狠地摔在了青石地上。
这突入其来的变故,让整个贺家车队瞬间傻眼。待贺延反应过来,殷寻已经挣扎着支起了身。
“您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同伴狼狈的样子,贺延握紧拳头,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陆家贵为世族,强行借道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无缘无故,当街杀人?”
第190章 被迫补刀
贺延不过筑基后期,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他能在此时挺身相助,殷寻心里多少有些感激。
不过这麻烦到底源于自己的疏漏,她并不打算连累别人。
“尊者恕罪,奴家只是因为被这繁复的云车吸引,才无意中探出了神识,绝对没有任何窥觑贵人的意思。”
殷寻低下头去,对身后的贺延悄悄摆了摆手。
“若是尊者怒意难消,还请罚我一人就好,不要殃及无辜同伴……”
少女的外表美艳动人,声音却清越坚定,有一种肖似北地的飒爽之气。
陆殒在其竭力挺直的脊背上微微扫了一眼,突然莫名想起了六少昏迷之前递给他那幅鲜血画就的小像。
不过那画中女子清秀娇小,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而眼前这人凹凸有致,性感火辣,就算以他的见识,也得赞一声尤物。
“你说无意就是无意?当我堂堂陆家好糊弄么!”
男子挑起眉毛,毫不掩饰自己的轻慢。就在他想要二度发难的时候,女子莹白的手中突然现出了一朵玉绿透粉的肉莲。
“这是……”
陆殒抬起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他微微敛眸,望向殷寻的眼神多了种难以言明的意味。
“这是奴家偶然觅得的琼脂肉莲,对治疗内伤多有奇效。”
殷寻表情恭顺,态度也十分真诚,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压抑的气音,泄露出几分难掩的不舍。
“……方才听路旁道友说起,这寒泉云车常用来运送伤者。月泷资源匮乏,恐不能提供尊者所需——奴家愿献出宝物,将功抵过,还望尊者大人大量,饶恕先前冒犯之罪。”
在这偏远之地,琼脂肉莲的确是难得的圣药。
陆殒眯起眼睛,展袖一挥,那朵肉莲就瞬间腾空飞起,落在了他的掌中。
温润如玉,灵气深藏,的确是极其完美的真品。
如此一来,六少的伤势应该能稳住了。
男人理所当然地收起了宝贝,手下的威压却不减反增。
他单腿撑在车辕上,目光犀利的盯着殷寻。空气中仿佛多了只无形的巨手,压趴了那根碍眼的背脊,直叫少女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东西是好东西,但你不过筑基修为,哪里弄得到这样的灵药?若是偷鸡摸狗来的,岂不白给我招了麻烦?”
“咳,尊者说笑了。”
殷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心中鄙夷,面上却扯出抹笑来。
“修行一途本就是弱肉强食,被偷被抢都是命数。我一介散修尚且不惧,您家世赫赫,难道还会顾忌这些?”
“……呵,那倒也是。”
陆殒本就有几分匪气,殷寻这番话既用了激将,又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无怨,倒是颇对他胃口。
“小丫头年纪轻轻,性子却也透彻……成吧,看在这肉莲的份上,我今天就饶你一回。”
他摸摸胡子,似笑非笑的直起身来。殷寻只觉得背上一轻,那股令人绝望的压力总算是消失了。
…………
“阿寻,你没事吧?”
贺延被拘在身后,脸色憋得铁青。
若不是殷寻拼命打着手势,方才那一遭他早就冲上去了。即便碍于修为斗不过陆殒,以他的身家,护人遁走总是没问题的。
“没事,一点内伤而已。”
殷寻撑着男人站起身来,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他顶着陆氏的名头,又收了我的东西,就算是顾着世家的颜面,也不会当众杀人。”
贺延叹了一声,本想问她方才的神识是怎么回事,但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他踌躇半晌,终究没有开口。
随着陆殒的车队渐渐远离,刘元和一干护卫也围了上来。
老头皱着眉毛,表情有些古怪。
他犹豫片刻,忍不住朝殷寻劝道:
“丫头,那无涯书院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年纪轻轻,还是得谨慎些。”
贺延扫了眼老者,只当他是不满受到牵连,便拱了拱手,有些冷硬地说:
“刘公不必担心,就算阿寻出了事情,也有我贺家车队首当其冲。您不过同路,届时自行离开便是。”
“爷,刘公也是好意。”
少女脏腑受伤,声音沙哑得令人心疼。她点点头,十分真诚地表示了抱歉:
“的确是我莽撞,下次再不会了。”
………
“那老头怎么欲言又止的?看着好生奇怪。”
直到重回车上,殷寻盘腿调息,狄洛才探出头来,甩着触须,百无聊赖的问。
“刘公擅长溯本找源,对灵物气息非常敏感。看他的神色,估计是怀疑琼脂肉莲的真假了吧。”
少女掩着双目,只用神识与虫子交流。
“幼态的霜火莲花连我分辨起来都不容易,他一个照面,居然就看出了端倪,这边陲之地还真是藏龙卧虎。”
“那还得感谢他没拆穿你。”
狄洛撇了撇嘴,继续问道:
“对了,先前的灵力波动怎么回事?你咋突然就被逮了出来?”
说到这个,殷寻就有些气闷。她皱着眉毛,颇为无奈的回答:
“还记得我进陀迦前卖过的阵盘么?那里面镌刻着神识印记,只要距离一到便会自动感应。”
少女顿了顿,神色有些冷凝。
“没想到都这时候了,陆明修居然还没用掉——看来他的伤势,还不够重啊。”
狄洛被这凉凉的语气吓了一跳,狐疑的盯着殷寻:
“靠,我咋感觉你又要使坏了。”
“哼,本来我只想蒙混过去,出了月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女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她习惯性地戳戳虫子的甲壳,食指顺着八卦的纹路轻轻摩挲。
“可是陆殒收了东西还那么嚣张,真的很让人不爽。”
殷寻叹息一声,幽怨的语调叫狄洛起了身鸡皮疙瘩。
“你看,霜火花虽没有肉莲珍贵,其冰寒灵息对于冷泉到底是有益的。我好心帮忙,人家却恩将仇报,若是任他平安脱身,岂不是太委屈了?”
眼瞅着少女这副神情,虫子缩起八足,在心里默默替曾经的仇人上了炷香。
于是,三日之后,早已告别月泷御空返乡的陆家车队突然从中段炸裂开来。
刚刚被冷泉与霜莲稳住伤势的陆明修看着怀中阵盘爆开的血洞,又一次无奈地昏死了过去。
第191章 入谷
叠石高原,赤沙入口。
殷寻一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已经距离月泷千里之外。
只要跃过赤沙谷这道天然屏障,北凕的广袤大地就近在眼前了。
“阿寻,把斗篷穿上吧。”
贺延递给道旁的少女一壶清酒,又帮着她把火狐制成的裘皮牢牢系在肩上。
殷寻点头道谢,看着他指挥护卫铺开毡毯,将运送货物的云车兜头罩住,又从储物袋里拿出数十个水囊,把其中满灌的银色液体全部浇在上头。
“这是什么?”
即便活了两世,殷寻也没见过此种物件,是以她眸光闪闪,颇为好奇。
贺延轻咳一声,默默把想要凑近的少女拉了回来。
“那是水犀兽的尿液,混合了水银与符粉,专门用来驱赶这谷中沙怪的。”
“这样啊……”
殷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男人以为她心中介意,正打算出言解释,却见少女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要不,我们也在身上涂点儿?”
“呃……不必了。”
水犀兽体质湿寒,尿液又骚又臭,即便进行过调和,一般人也不愿涂在身上。
贺延被噎了一下,表情有些无语。
他一边感叹着少女的心大,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
“这里面装着水犀角研成的粉末,驱怪的作用是一样的。不过因为它比较稀少,只堪堪足够给人佩戴。”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
殷寻吐吐舌头,细心打量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处于队伍前方的刘元突然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
“刘老,出什么事了吗?”
沿途歇脚的时候,殷寻曾帮刘元追回过一个丢失的钱袋,打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
少女神识灵敏,会帮着老头调理运送的灵植。刘元也在其旁敲侧击之下,透露了不少分辨本源的办法。
老头之前常跑这条商道,对地形环境非常熟悉,是以每到一处关卡,都会自告奋勇地引路查探。
此刻他眉头紧蹙,神色不安,必然是发现了什么蹊跷。
“情况不太对劲。”
刘元朝两人拱拱手,神色严肃的说道:
“赤沙谷铄风凛厉,遮天蔽日,很容易迷失方向。从前我们进谷的时候,都是沿着沙壁下铸造的旱道摸索前进。
“那旱道乃化神修士所辟,经过各商队多年的修缮,已经很显眼了,即便站在谷口,也能轻易望见……”
他咽了口唾沫,脸色颇为难看。
“今日天光明亮,谷口风沙也不算大,可是我方才左看右看,却死活找不到那旱道的起点了。”
“会不会是铄风侵蚀,把入口毁坏了?”
贺延摩挲着下巴,喃喃发问。
“那旱道乃泥石所制,日积月累之下,风化也很正常。”
殷寻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她对这情况并不了解,不过看刘元的样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听贺二爷说完这自以为是的推断后,老头皱起眉毛,面色古怪地瞪了他一眼:
“谁告诉你这旱道是用泥石做的?”
“?”
贺延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
“不然呢?这荒郊野地的,连棵树都没有。筑旱道不用泥石,难道用金银玉器?”
他能知道用水犀角粉驱怪,自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不过往日里要么有族中长辈跟着,要么轻装上阵,连车都不下,又哪会注意那些细节?
“二爷有所不知,正因为赤沙谷环境特殊,泥石建筑很难保存,那化神修士贯通北凕的时候,才特地用神通熔铸了万斤玄铁,尽数浇筑在沙壁之下。”
刘元叹了口气,耐心解释起来。
“所以就算上面的标识被铄风损坏了,那玄铁的基座总应该还在的。若是不见旱道贸然进谷,我心中实在有些不安。”
“或许是风沙太大,把入口掩住了呢?”
旁边的老杨听了半晌,忍不住插嘴说道。
“马上就到长至节了,入冬以后,中州到北凕的商道就会关闭。如果咱们现在回转,就只能拖到来年开春再出门了……矿石香料倒也还好,老刘,你那一车的灵植恐怕是耽搁不起啊!”
时间的限制,确实是个难题。
况且众人已经到了这里,距北凕只差临门一脚。若是现在打道回府,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要不我们先看看再说?”
另一个护卫也凑了过来。
“反正入口离得不远,如果真的找不到旱道,再退回来也就是了。”
刘元虽然谨慎,但到底心疼那一车灵植。几番商议过后,众人还是决定走上一遭。
……
如今刚过晌午,天气晴朗,谷中的情形依稀可见。殷寻踩着车辕举目望去,只觉那入口还算敞亮。
五六丈宽的红土路面,虽寸草不生,倒也平整干净。两侧的山崖陡峭高耸,偶尔有疾风卷着砂砾盘旋而过,带起一片呼啸之声。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谷口不过百米,是此段路上最后的平台,只要顺着前面的小坡一路往下,就能直达赤沙谷中。
先前刘元所说的旱道,本应该出现在谷内第一个拐角,但即便以少女如今的目力,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模糊的土丘。
就在殷寻思忖的时候,贺延已经甩着锁条,将所有云车串成了一串。
他给角马套上了特制的护甲,又叮嘱众人配好香囊,系紧兜帽,待一切准备就绪,才打着手势宣布启程。
没有元婴修士破开罡风,为了保护货物,所有人都必须下地步行。
殷寻走在队伍中部,用宽大的斗篷罩住全身,只露出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狄洛趴在她胸前,透过帽檐的空隙,好奇地朝外打量。
随着车队缓缓接近入口,两旁断崖的威势开始显现。沿途的风沙逐渐增大,天色也变得昏暗起来。
“大家小心,我们马上就进谷了!”
伴随着贺延的高声提醒,殷寻抬起头来,只见前方的断壁之上,赫然镌刻着“赤沙”两个大字。
断壁前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金色屏障,那是修行者阻止沙怪流窜的结界。
迈过这道界限,便意味着正式踏入了赤沙谷中。
……
少女扶着车厢上特制的把手,攥紧领口,随众人一起低头前进。才刚刚离开那道光屏,便感觉周遭的风沙瞬间大了数倍。
斗篷的下摆猛地炸开,前进的阻力霎时增大。即便隔着裘皮,依旧能听见狂风沉闷而尖利的呼嚎。
角马们打着响鼻,四肢踢踏,似乎想要后退。飞起的砂砾打在车上,发出一声声“当当”的钝响。
原来那结界不仅封印了怪物,还阻挡了大半的沙暴。
少女握紧斗篷,眉头蹙了起来。
谷口尚且如此,公认危险的中段,情况又会怎样?
第192章 融毁
“刘老,这谷中状况一直如此吗?”
殷寻转头看向老者,忍不住出声询问。
“唔……差不多吧。”
刘元搓了搓手,一时也有点不太确定。
“这谷中风沙反复无常,但据说秋冬时节,确实会厉害一些。”
从入口到旱道所在的拐角,大概有百余丈距离。为了节省灵力,众人都没有施法抵挡,只凭着修士强悍的肉身,硬抗着扑面而来的沙石。
等车队到了地方,刘元跃过少女,第一个跑了过去。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一摞坍塌的土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情况如何?”
贺延和殷寻对视一眼,也快步围了上去。
只见老头将那堆积的沙砾层层刨开,露出了一滩形状不明的灰黑色物质。
“玄铁……居然都融化了。”
刘元抖着手,喃喃说道。
旱道的痕迹确实还在,但原本厚达半尺的玄铁基座仿佛被某种物体熨过一般,淅淅沥沥的融成了一片。
要知道,玄铁本就是一种极耐高温的材料,先前浇筑时又刻了符文,所以才能在这赤沙谷中矗立千年。
而现在,那些融化的铁水甚至均匀地慎入了沙土之中。能达到这种效果的,要么重量巨大,压力惊人;要么温度奇高,融化金属如沸水泼雪一般。
“咱们还往前走吗?”
即便心大如老杨之流,也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呆住。他咽了口唾沫,搓着双手,犹犹豫豫地问道。
“要不还是先退回去吧……赤沙谷出了这样的变数,坊间却没有一点风声,也真是奇了怪了。”
就在上个月初,贺延还接洽过一支来自北凕的商队,他们货物安全,人员齐整,也没谈及过任何异状。
莫非这旱道的消融,就是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贺二爷虽然行事豪放,但现在关系的毕竟是整个车队的安危。他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小心为上。
“向后转道!”
男人运起灵力,高声吩咐。最末那辆云车便率先解了链子,朝谷口方向退去。
众人陆续后撤,但殷寻却没有动。因为打从看见那熔铁的痕迹开始,她心里就莫名涌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当初在陈家看见凤簪时很像,只是并没有那么强烈。少女屈膝蹲下,用神识覆住手指,在那层重新凝固的沙土上仔细摸索起来。
“你发现什么了?”
狄洛见殷寻面色凝重,忍不住探出头低声问道。
少女感受着指尖萦绕的灵息,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还记得我让你收着的那块石头吗?形如泪滴,深红似血,自带一股温热之感。”
“明明是低等女奴的遗物,你我两世记忆,千载传承,却辨不清它的材质;明明不含灵气,状若俗物,却坚硬无比,水火不侵。”
她深吸口气,轻轻叹道:
“而现在,这些熔掉的玄铁上,就残留着与那颗石头同样的气息。”
“……难道这赤沙谷中,有破解你身世之谜的线索?”
虫子瞪大眼睛,顿时来了兴致。
要知道,少女的身世不仅疑点颇多,还关乎着它心心念念的本命契约。
上辈子二人糊涂了一世,连半点门道都没摸着。如今有机会一探究竟,当然不能够轻易放弃。
“我方才听贺延说,旱道的损毁八成是最近的事情。再加上灵息残留的时限……那个造成玄铁融化的东西,很可能并没有走远。”
少女点着指尖,道出自己的猜测。
虫子转了转眼珠,声音里多了几分怂恿:
“既然如此,咱就别跟着他们退回去了。那群人胆小怕事,保不齐真的打道回府。若等到明年开春再来,还能留下什么痕迹?”
“可是……”
殷寻沉吟片刻,正想回答,却听得前方车队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声。
“怎么回事?这结界出不去了!”
“不会吧?那咱们岂不得困死在这儿?”
“你让开,我来试试!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先前离队的云车尽数被挡在光幕之外,护卫们吵吵嚷嚷,明显乱了阵脚。
殷寻站起身来,随贺延一道掉头查看。返程的路顺着风向,虽然跌跌撞撞,速度却比之前快了数倍。
两人很快回到了结界入口,刘元先行一步,已经等在了道旁。
“二爷,这结界竟然出不去了……我经商数载,赤沙谷也走过不下十遍,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老者脸色发白,眉头紧皱,心中难以抑制地泛起悔意。
“打从谷外看不见旱道,我就觉得情况不对。没想到如今只进不出,连个退路也没有了。”
贺延本打算安慰几句,但看着其絮絮叨叨的模样,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厌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您经商半辈子,连这都看不透么?”
男人的声音依旧爽朗,却多了一丝平日少有的冷意。他转头扫了眼那群聒噪的护卫,语调隐隐含着警告:
“都镇定点!手忙脚乱像什么话!半年没出远门,以前的风浪都忘记了?”
殷寻挑了挑眉,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贺延发火。不过他这副样子,倒真有了几分贺家嫡系的气势。
少女将手掌贴上光幕,发现其中确实多出了一道阻力。即便是引动灵息刀砍剑刺,依旧无法将结界破坏半分。
“看样子,这赤沙谷咱们是非闯不可了!”
贺延收回长刀,脸上的神色逐渐由懊恼转为坚毅。
方才他组织众人多方尝试,仍然没能够破解结界。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振作精神,重新整顿队伍。
其实若有狄洛演算,配合殷寻如今的神识,未尝没有打开结界的机会。但一来不想暴露实力,二来本身存着查探的心思,少女踌躇半晌,终究没有开口。
……
旱道的基座虽然已经融塌,但拂开那些堆积的砂砾,依然可以靠玄铁的残迹辨认方向。
众人顶着越来越烈的风沙摸索前进,沿途的旱道都有不同程度的融毁。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气化,大片的灰黑冷凝在断崖壁上,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即便是在正常状态,通过赤沙谷也需要两日时间。
眼见着前方的山头出现了一个豁口,贺延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围拢起来,在那处低洼之地暂作休整。
“这是赤沙谷中有名的半屏崖,因为地势凹陷,像一处天然的窝棚,往来商贾常借它避风过夜。”
男人一边朝殷寻解释,一边指挥众人摆好风灯和篝火。
这些都是旅客们常备的法器,依靠灵石运转,不会像凡物一样被风沙熄灭。
“拐过前面的山坳,就会进入赤沙谷中最为凶险的路段。夜晚沙怪横行,能见度低,咱们没有高阶修士坐镇,又遇到了这种诡异的变数,就不要冒险赶路了。”
其实除了风沙大点,这半日之行还算安稳。接受现实之后,大家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或许那怪物早就离开了呢?”
“若有元婴修士在此斗法,也会造成那样的痕迹吧?”
护卫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不由生出了几分侥幸心理。就连贺延与刘元也缓了脸色,就着众人的段子偶尔说笑两声。
然而一路行来,斗篷下殊艳的少女却越来越沉默。
通过阴阳灵宝的淬炼,殷寻如今的神识早就超过了这群人里修为最高的贺延,甚至已不输于高阶金丹修士。
在她眼里,这个看似平静的峡谷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从上一个拐角开始,两旁的断崖上就出现了无数灵力肆虐的划痕。但不知什么原因,它们都隐藏在崖壁内部,仿佛一道道被迫显出的经络。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半屏崖,更像是被某种东西狠狠撞击过一样。外表完整,内里的灵脉却根根寸断,似乎下一秒就会整个崩塌下来。
“你们人类常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狄洛与殷寻同享识海,自然也把这诡异的状况看了个清楚。它掸了掸腿,幸灾乐祸的说道:
“你这算不算被迫做了回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