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终须一别
“真没想到，桑延一也有今天。”
一人一虫入了房中，便设下结界，谈论起先前的事情。
想到一向漠视人命的蛊王，如今却被人当成了玩物，狄洛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确实奇怪……”
那日平顶山盗宝之后，桑延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再次遇见，竟是在这千里之外的北凕，还是以如此诡异的姿态。
殷寻仰躺在榻上，神情有些凝重。
“不知为何，打从那日见到肉鲳开始，我就觉得这璇安城有些古怪。如今连桑延一都出现了，冤家路窄，咱们更不该在此多呆。”
“哼，好像谁怕他似的。”
狄洛撇撇嘴，不服气地说道：
“不过这里确实没啥好呆的，连吃了几日，马蹄糕我都腻了。”
它拨弄着床边的帷布，将前腿的倒钩伸出又缩回。
“你不是有了曈林的地图吗？咱们赶紧出发去挖矿吧！我第三层到瓶颈了，没有机缘光靠苦修，也不知何时才能突破。”
“嗯，当务之急，确实是提高咱俩的修为。”
殷寻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声，再睁开时，眸中已多了几分坚定。
“明天去贺氏一趟吧。”她摩挲着身下的席面，似乎在自言自语。
“留邢骁单独在这儿，我终究不太放心。若是有贺家帮忙照看，或许能少些麻烦。”
至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将少年一同带走。不仅是因为此行艰险，更因为潜意识里，殷寻一直害怕与邢骁牵扯太深。
她七窍玲珑，并不迟钝，怎么会看不出少年的心思？
只是邢骁的感情太过特别，他纯粹又热烈，真诚又偏执，前世除了陪伴，从不曾向她索求过什么。故而即便被囚于禁魂瓶中，殷寻也没有真正的憎恨过他。
只是少女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承受那样浓重的感情。她向往自由，向往大道，本能地逃避这种束缚。
所以，她必须注意分寸，防止那小小的依恋再次蔓延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殷寻收紧手掌，在这种矛盾又纠结的情绪中辗转反侧了一夜。然而第二天清晨，邢骁却主动上门解决了这个麻烦。
“你真的决定去学堂了？”
殷寻看着少年黑亮的眼睛，实在有些惊讶。
她先前虽然提出了建议，但也知道以邢骁的个性，很难接受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
“嗯。”
少年点了点头，看着对方惊喜的表情，了然之际，心中又难免酸涩。
“那好，我这就替你安排。”
殷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有些高兴的说道：“能试着接受外界，学些东西，对你今后的修行也是极有帮助的。”
她顿了顿，想到昨晚的考量，便试探着望向邢骁：
“昨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打算过两天就去曈林，到玄石矿中找找机缘。
“你若是能去上学，我便可以放心走了……只是那学堂并非寄宿，平常休沐的时候，总得找个地方。”
殷寻将少年拉到桌边，替他倒了杯朱瓷温就的热茶。
“贺家在璇安有些势力，如果托个人情上门借住，掌柜看在贺延的面上，多少能够照拂几分……
“但你若不愿寄人篱下，也可以继续住在这里。那叔侄二人品性不错，食宿安全应当无虞。”
她放低了声音，真诚地询问少年的意见：
“阿九想住哪儿呢？无论选哪一个，我都会支持你的。”
邢骁捧着嫣红的瓷杯，想要让冰冷的手指温暖一些。
虽然他早就察觉殷寻的态度，知道其不会带自己同去，但少女毫不犹豫的样子，依旧让他的心不可抑制的皱缩起来。
“住、这里。”
他艰难地开口，害怕对方厌弃自己的敏感。
殷寻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最终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道：
“别担心，我这次最多离开半年，运气好的话，两三个月就搞定了。上学之后，时间会过得飞快，说不定阿九还没玩够，我已经又回来了。”
“真的吗？”
黝黑的眼眸湿漉漉的，其中小心翼翼的期盼让人无法拒绝。
“真的，等事情忙完，我就去找你。”
少女勾起唇角，十分坚定地回答。
这个承诺并非只是安抚，七月的璇安要举办盂兰盛会，到时候无论有没有收获，殷寻都是要赶回来的。
“嗯。”
邢骁没有多说，只啜了口热茶，轻轻的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事情比殷寻想象的更加顺利。她向林燕打听了状况，发现学堂的准入条件并不苛刻，稍加伪装便成功替邢骁办好了手续。
为了以防万一，殷寻仍旧去贺氏商行打了招呼，让掌柜将少年的情况定时传书给她。甚至预付了一年的房费，拜托化蛇大人对邢骁照拂一二。
“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邢骁又不是小孩，用得着这样面面俱到？”
狄洛瞅着她忙活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吐槽。
“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干脆就带他一起去呗。多个累赘，总比牵肠挂肚的好。”
察觉到虫子语调中微妙的酸意，殷寻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是我牵肠挂肚，实在是邢骁之前的反应太奇怪了。虽然他答应前去学堂，但我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情……”
“上辈子反伤自爆，终究于他有愧。这一世没遇见也就罢了，既然已经插手，索性就做得稳妥一些。等他适应学堂，融入人类，咱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愿如此。”
狄洛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多说。
……
离别的日子很快到来，殷寻把邢骁送到学堂门口，看着那闪烁着光晕的准入结界，眸色微深。
“加油……”
她摸摸少年的脑袋，轻轻朝前推了一把。
邢骁定定地站着，眼底复杂的情绪随着这一推迅速收敛起来。
“前面的，快点走啊！”
一个长脸的男人高声催促，他手里牵着名七八岁的男孩，脸上还长着几根没有收拢的鼠须。
学院的结界就要关闭，殷寻拍拍少年的肩膀，正欲离开。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邢骁突然主动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摆。
“我、等、你。”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漆黑的眼眸幽深清澈，一眨不眨，无比执拗地望着她。
清晨的微光洒在少年细软的发上，为其镀了一层薄薄的暖金。
“好。”
殷寻咧开嘴笑起来，忍不住又伸出狼爪，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
“快去吧！”
她低头看着少年紧握衣角的手掌，逼着其一步步缓缓松开，然后便深吸口气，坚定地转身离去。
随着少女逐渐走远，邢骁只觉得心里一空。他望着那抹窈窕的背影，突然握紧拳头，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出了那句练习多日的祝福：
“多多保重，一路顺风！”
殷寻愣了一下，惊讶于少年反常的流利和大胆。但她终究没有回头，只举高左手，摆了摆以作应答。
这场景似乎有些眼熟，邢骁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跟着晃了两下。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收紧五指，脸色又莫名地沉了下来。
朝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出很远，依旧是漫长又孤独的一抹。
少年闭了闭眼，终于朝学堂走去。
光影婆娑，满目苍翠。
却不知再回首时，已经物是人非。
第209章 报名挖矿
曈林，琊关六府之四，位于北凕以西，苍山之南。
与璇安的繁华热闹不同，这里的天空常年被烟尘笼罩，气氛也更加紧张凝重。盖因此地既是世家军队驻守训练之处，也是被各大矿脉包围的中转要塞。
城中随处可见黑衣玄甲的巡逻兵卫和输送矿石的云车队伍。其内建筑极具特色，除了肃穆的军府基地以外，就是各种供采矿修士暂居的简陋客栈。
初冬时节，夜色未退，凉意逼人。
然而此刻的曈林西街，已经排起了熙熙攘攘的长队。
今日是玄石矿脉每月一次的招募之期，从北凕各地赶来的众多修士，抱着不同的目的，纷纷汇聚到这里。
他们的组成参差不齐，各自风格也大相径庭。有身材魁梧的青壮体修，也有干瘦怯弱的妇女孩童。有一身长衫的正派弟子，也有奇装异服的散人游侠1。
“我靠……这还真是来者不拒！”
狄洛趴在肩头，眼瞅着一个个老弱病残被负责报名的修士放了进去，绿豆眼儿忍不住瞪得溜圆。
此刻它收敛了自己的灵光，看上去就像个畸形的甲虫。同行的少女也打扮的面目全非，不但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衫，用避颜珠遮掩过的脸上还涂着蜡黄的汁水，似乎是有些营养不良。
“确实奇怪……如果那玄石矿真的阴寒无比，放这些人下去不等于送死么？就算是对外招募，基本的筛选总该有吧？”
殷寻打量着前方鱼龙混杂的队伍，眉头也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大汉强行插队，将前方某个身材微胖的姑娘挤得踉跄几步，恰巧踩在了殷寻新换的粗布鞋上。
“哎呦！”
殷寻面露痛色，故意提高音量惊呼了一声。其实以她的身法，轻易便能闪避过去。之所以反应这么夸张，不过是灵机一动，想要借着碰瓷拉近关系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稳住身形，结结巴巴的道歉。她有些愤怒的瞪了前方一眼。待看清那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大汉，只好憋红了脸，默默的挥了下拳头。
有点意思。
殷寻心中暗笑，装模作样地甩了甩被踩的脚尖，将对方的注意力重新唤了回来。
“那个…你没事吧？”
虽然都是无妄之灾，但自己的身板到底更有分量。虞翠眼瞅着面前单薄瘦弱的少女，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有些担忧的问道。
“还，还好。”
殷寻微微低头，露出上辈子苦练多时的白莲花笑容。先前的长相太过艳丽，让这个招数明珠蒙尘。如今有避颜珠和药水遮掩，倒是将那纯善柔和的气质发挥了六成。
“又来了，又来了！”
狄洛抖了抖壳子，在识海里疯狂吐槽。
殷寻才不理它，只紧了紧包袱的带子，略显局促的望向对方：“姑娘也是来应征挖矿的吗？”
“嗯，而且要算起来，这是我第三次下矿了。”
“哈？”
不是说玄石矿环境恶劣，九死一生吗？怎么随便碰到个路人，都来回两次了？
或许是殷寻懵逼的表情太过明显，胖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带安抚的说道：
“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这个也正常。玄石矿虽然危险，但因为不断开发，表层的阴气已经削弱了许多。即使是普通人进去，只要不待太久，也没有性命之忧。所以这进矿才没有限制，多数人只是想在表层捡漏，混个饭吃罢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有些狐疑的望向殷寻：“看你这模样，也不算身强体壮……若是不知内情，怎么还敢来这里呢？莫非……”
少女凑了过来，声音微微压低。殷寻心头一跳，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问：“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是被逼逃婚，还是遭仇家追杀？”
“……”
姐姐，你话本看多了吧？
望着对方眼中闪烁的八卦之光，殷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没有啦……我只是家中贫困，实在没有法子，才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就算是九死一生，也胜过坐以待毙。”
“原来是一路人。”
虞翠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怀疑，反倒对眼前干瘦的少女有了点相惜之意。第八书吧
她出生于一个破落的修仙家族，由于天赋平庸和长辈的重男轻女，得到的修炼资源几近于无。先前两次冒险下矿，便是为了积攒灵石，自给自足。
“这样吧，你要是愿意，咱们可以组队进矿，如果遇到危险，相互也有个照应。”
虞翠对殷寻印象不错，又见其怯生生的模样，便有意拉上一把。她怕小姑娘心中多想，挠了挠头，指着殷寻鞋上的脚印补充说道：
“虽然我实力一般，但到底比你多些经验。你若答应，就当是先前这事的补偿好了。”
本来只打算借着碰瓷套些情报，没想到小姑娘如此实诚，竟主动要求担当向导。
殷寻心里自是愿意，便拱了拱手，颇为真诚地表示了感谢：“如此甚好。只是我修为低微，接下来恐怕会多有劳烦……对了，小女名唤阿寻，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啊，我姓虞，单名一个翠字，你叫我翠姐就行。”
眼前的少女纤细瘦弱，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她很自然地将其归为了幼龄。
“嗯，谢谢翠姐。”
虽然活了两世，殷寻对装嫩却驾轻就熟，当即便甜甜的叫了一声。
“唔……”
有点开心。
自打离家之后，虞翠憋着口气，好久没交过新朋友了。这矿上都是些趋利之徒，她不过凝气四层，外表也不出众，收到的善意十分有限。前两次独自下矿，都是靠着忍气吞声，谨小慎微，才得以平安归来。
而且玄石矿本就阴暗，会勾起人心中最脆弱的一面，如果这时候能有同伴交流，便能够好受许多。
所以主动邀请看上去弱势纯善的殷寻，对虞翠来说也是互利共赢。毕竟在这个人魔混居的地方，能做到宽容就已经很难得了。
“下一个！”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的时候，报名的队伍已不觉排到了尽头。
负责登记的修士瞟了眼并排站着的两人，语调里的不耐和轻蔑毫无遮掩：
“就你俩组队？”
卢任撇了撇嘴，慢吞吞地划出两块木牌。
他刚从肥差调到这里，心中自是一百个不愿。也不知道族长这半年抽了什么风，什么阿猫阿狗都往矿里放，大多数平民捡的玄石，还不够长老们打个牙祭。
就说眼前这俩，组队也不知道找个强手，小丫头片子一个比一个弱鸡，是等着废柴叠加，负负得正吗？
虽然心里有无限吐槽，但碍于职责所限，卢任也懒得多说什么。
等殷寻二人签名确认之后，他便将两块泛着青色光泽的木牌甩手扔了过去：
“拿好了，找到玄石之后，直接收进牌子，该给的报酬自然会记到你们账上。要是不遵循规矩故意私藏，这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晓得了，晓得了。”
虞翠陪着笑连声应道，她拉着殷寻疾步离开，转过身便偷偷翻了个白眼儿：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还只是凝气期呢，鼻孔都翘上天了！不过……”
虞翠顿了顿，小声冲殷寻说道：
“有关私藏玄石这事儿，你们新来的确实要注意。”
她指了指前方的矿洞，语气郑重起来：
“瞳林那票贵族花了大价钱，用厉害的结界罩住了整个矿洞。私带玄石者一旦碰到结界，就会触动警铃，引发爆炸。
“我第一次下矿的时候，就见过一个把玄石藏在储物环里妄图带出来的。那人修为都快凝气巅峰了，还是被结界炸成重伤，叫一干守卫押了下去……”
“所以啊，妹子你可要清醒一点！玄石虽然宝贵，但小命丢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放心，我明白的。”
殷寻盯着那处雄伟的矿洞，外表乖顺却眸色深深。
玄石？那不过是蝇头小利。
她所求的，保不准便是这矿场的命脉。
第210章 探洞之始
玄石矿打从发现开始，就有七叠八层，九曲十弯的传说。殷寻跟着虞翠排队进矿，还没到洞口便感觉气温下降了不少。
经过数月的开采，入矿之处已经扩张到了十丈见方。两侧内壁较为平整，残留着明显的利器刮痕，只洞顶部分还能观察到些许天然的纹路。
“这矿里是有些阴森森的，第一次进来都不习惯，但慢慢呆上几日也就好了。”
虞翠看殷寻有些愣神，以为她是心里害怕，便转头低声安抚了两句。
“嗯……”
少女喏喏地应着，神识却已完全散开，感受着从前方洞窟中奔涌而来的寒气。
在普通人看来，那些寒气或许只是一阵阵温度偏低的凉风。但落入神识凝练的殷寻眼里，它们便被分成了无数道大小不一的气流。
这些气流来自矿洞中不同的孔隙，就好像是大树根部延伸的脉络，汇聚着从土壤各处得到的信息，在唯一的入口喷薄而出。
而根据气流的数目和走向，她便能大致推测出玄石矿内已经打通的孔道状况。
“来，走这边。”
行过共用的接引通道之后，前路被分成了错综复杂的数条。但虞翠进矿三次，已经对这里的交通驾轻就熟。
她领着殷寻，径直朝中间最宽的洞口走去，其余人则大多选择了那些偏僻狭小的岔道，仅有几个天生弱势的凡人目光警惕地与她们同行。
“这条路开采度大，基本没什么危险。你作为新手，可以先适应一下。”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分歧太过明显，虞翠挠了挠头，急急朝殷寻解释：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等你更熟悉了，咱们再去其他路上碰碰运气。”
“嗯，我都听翠姐的。”
殷寻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说道。她明白对方的建议出于好心，但此番答应，也有自己的考量。
虞翠选择的这条通道，是洞里开口最大的，也是她感应的寒气中支流最多的。
就好像树木的生长，主干越粗，才能支撑起越多的分枝。这条路看似开采完备，实际上能贯通最长而不坍塌，反倒更可能存在无人涉足的隐藏之地。
况且她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玄石，而是伴生于此地，甚至诱导玄石矿形成的至阴之物。这样的源头，当然要去目前最深的主干道上找了！
随着孔道的深入，周围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殷寻点燃先前购买的火把，照亮的同时也驱散了些许的寒气。
看着她手中简陋的装备，虞翠的眼中闪过一抹同情。可惜她自身也不宽裕，只能将身体往少女的方向靠近一些，让怀里的炙灯尽量分出点温暖。
”没事儿，我不怕冷。“
殷寻摆摆手，朝女孩儿绽出个笑来。
她本是筑基修为，又有比火灵根更加暴烈的雷系灵力，矿洞浅层的阴寒根本不足为惧。之所以点个火把，不过为掩人耳目罢了。
这不，那些同行的凡人见殷寻拿着与自己相同的火把，俱是暗暗的松了口气。
毕竟这穷酸的做派，只能说明对面之人虽是修士，却修为低微，物资不丰。这样如果遇到争抢玄石的情况，他们还能有几成胜算。
……
作为玄石矿开采的主段，这种干燥平坦的通道也仅仅持续了百米。越靠近地底，阴寒潮湿的氛围就越浓烈。殷寻明显感觉脚下的坑洼多了起来，头顶的洞壁上也渐渐爬满了青苔。
众人又走了一阵，直到四周开始出现倒挂的乳石和一片片浑浊的水坑，那些打着哆嗦的凡人才陆续停了下来。
此时的洞窟比入口处更加宽阔，两侧也延伸出不少岔道。以殷寻敏锐的神识，甚至已经可以捕捉到其中隐约透出的玄石气息。
不过她并没有径自行动，而是跟着虞翠继续往前，与那些停驻的凡人拉开了距离。
“你还受得住吗？”
虞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嘴唇有些颤抖。
她是金系灵根，修为也只达凝气，虽然揣着炙灯，但依旧吃不消这沉浸式的阴寒。12
“咳，咳，还行吧。”
为了对得起自己现在的人设，殷寻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
“这洞里是有些冷，要不咱们就先别往前了，留在这附近找找机缘？”
“也好。”
虞翠环顾四周，谨慎地点了点头。她掏出进矿前发放的木牌，指着上面浅红的符文对殷寻说道:
”这是组队印记，只要相隔百丈之内，便能够传递位置信息。此处开采度大，要找玄石并不容易，我俩分头搜索，效率应该会高一些。”
“嗯，就这样吧！”
此番提议正中殷寻下怀，她点了点头，答应得很是爽快。
于是两人便分散开来，于左右两边各选了一条岔道，托着怀中微光慢慢摸索而去。
……
随着通道的深入，石壁缝隙间渐渐开始滴水。单是站在洞口，就让人不自觉地脊背发凉。
火把的光线越来越弱，殷寻叹了口气，掏出张旭阳符贴在胸口，淡金的光芒一闪，那爬满周身的寒气立时便散了许多。
“我说，感觉你这组队没啥用啊，多个小丫头反而碍手碍脚……”
四下无人，狄洛终于找到了透气的机会。它打量着阴森嶙峋的洞壁，本来就短的脖子越发缩紧了几分：
“只有凝气的弱鸡，最多也就在浅层打转。指望她给你带路，还不如求本大爷出手相助！”
“哦？听这意思，您老人家已经有头绪了？”
忽略过虫子的日常嘴贱，殷寻挑了挑眉，直奔重点。
“这个嘛……”
狄洛掸了掸腿，多少有些心虚：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得了吧，闷得慌就直说，还挑剔人小姑娘！”
殷寻敲了敲那垂着的绿豆脑袋，将狄洛从肩膀上扒拉下来，放进了胸前的衣襟袋里。
僵硬的甲壳瞬间被热气笼罩，心里的不耐好似扎破的皮球，泄露出一股淡淡的酸软。
狄洛瞥了眼少女似笑非笑的表情，咕哝两声，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
即便有火把照亮，在这阴冷昏暗的洞中，神识的作用还是比眼力强上许多。殷寻安抚好虫子，便开始专心寻找玄石散逸的气息。
“不一定要现成的玄石，对我们来说，矿脉存在的痕迹更加重要。”
狄洛从怀中探出头来，轻声提醒。少女应了一声，将神识金线紧贴着洞壁游走，在拐过数道狭缝之后，终于发现了砂砾间残留的阴寒。
那是一条新开采不久的矿道，玄石带遗留的气息紧挨着高悬的洞顶，其宽虽不足一尺，长度却十分可观。
若通过灵息感应，便能发现词间未散的阴气，如同玄蛇爬行后留下的涎液，一路蜿蜒到洞窟深处。
或许是因为前人匆忙，殷寻随着痕迹追踪过去，竟然发现了不少遗留的玄石。它们最大的直径不过两指，小的则好似米粒，如此状况，令少女十分不解。
要知道玄石带一旦形成，尺寸都不会差的太多。这般参差不齐，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殷寻唤出匕首，正欲攀上洞顶瞧个仔细，却听见后方岔路中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她五感敏锐，当即辨别出其间夹杂着虞翠的声音。少女皱了皱眉，挥手在此地布上了一道结界，然后便驱动木牌的符文，朝变故发生的方向匆匆赶了过去。
第211章 凡人与烦人
“哟，修士就了不起了？一个只有凝气的丫头，真以为咱们怕了你吗？”
“听说凝气期也就是体质强点儿，瞧她这打扮，估计连术法都会不了几个！”
“就是，大不了咱一块儿上！小胳膊小腿的，一下就制住了！”
“听说修士伤人是会生心魔的，别怕，她未必敢动手……”
未见其面，七嘴舌的吵嚷就随着风声传了过来，叫让人心中一阵烦闷。
殷寻放慢脚步，率先探出神识，却发现虞翠靠在通道角落，正与先前那帮同路的凡人相互对峙。
“你们别得寸进尺，这处玄石本就是我先发现的！”
虞翠看着地上摔碎的炙灯，语调里也带了火气。
与殷寻分开之后，她专心寻找玄石，其间遇上了一名自称迷路，脚踝扭伤的女子。
出于恻隐之心，虞翠帮了她一把，没想到却被其做上了标记，不但尾随到玄石矿处，还招来了同伙，想靠着人多势众动手明抢。
往日与修士相处，虞翠一向谨慎，没想到这些凡人天生弱势，心思却更加诡谲。
她心里后悔，双眼怒瞪着那名骗人的女子，却见其躲在大汉身后，再次用娇弱的声音柔柔说道：
“小妹妹，我也是有苦衷的。你看，咱们这一行都是**凡胎，比不得你们修者神通，每一次下矿，都是舍了命的。
“你能用灵息，这地方没了，再找一处也就是了。区区几块玄石，就大方点儿让给我们吧！”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小丫头虽然有些倔强，但到底年纪不大，来回之间，被这群无赖噎得面色通红。
“切，典型的你弱你有理呗！”
狄洛听得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在妖族看来，这些没有修为的凡人就如同蝼蚁一般。直接打杀的情况，哪里需要多费唇舌？
“你不去帮忙嘛？”
它戳戳殷寻的胸口，觉得这家伙平静得有些古怪。却见少女的目光越过人群，正投注在那片争夺的玄石矿上。
“咦？怎么也是如此？”
虫子凝神望去，不由瞪圆了眼睛。
那片矿石居然和他们之前发现的残带非常相似，分布的玄石参差不齐，但都是星星点点，尺寸不足的模样。
难道在此处矿脉，这样的情况非常普遍？
殷寻眯起眼睛，突然闪身出去，用比那凡人女子更加娇柔的声音喃喃说道：
“这可不行，我与翠姐组队下矿，玄石自然是对半分的。她性子大方，我却素来小气，自己的东西，哪能让路边的猫猫狗狗随意占了？”
“叫谁猫猫狗狗呢？小丫头片子会不会说话？”
见来者衣衫破旧，比虞翠还要瘦弱几分，为首的凡人大汉挤兑着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地吼道。
“谁应我叫谁。”
虽说殷寻一向以扮猪吃虎作为己任，但筑基之后，仙凡差距犹如天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阴谋都不足为惧。
她现在有事挂心，更懒得与他们废话。不等那群人再出恶言，殷寻便将长袖一挥，唤出了那根闪着寒光的赤鳞蝎尾鞭。
以灵力激发之后，原本四尺五寸的鞭身暴涨到数丈之长，宛如一条凭空出现的暗红巨蟒。其上遍布的刃鱼鳞片反复开合，发出一阵阵锐利的咔呲声，衬着这矿洞的昏暗，越发地令人毛骨悚然。
“哦，对了，我这人师从邪修，从不信什么心魔。偶尔搞废几只讨厌的猫狗，可是完全没有愧疚感的。”
殷寻微低着头，一边掏出狄洛在手上把玩，一边不紧不慢地朝虞翠所在的角落走去。
她的声音依旧柔美，却又隐隐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那从前世炼狱中锻造的气场，竟逼得一干壮汉不由自主地让出道来。
在经过那凡人女子身边时，殷寻勾起唇角，淡淡扫了一眼——蝎尾鞭瞬间暴起，携着破空之声，朝那张清秀可怜的小脸急奔而去。
“啊！”
女子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躲避，在那凛冽的杀意之下，再不复先前的娇媚从容。
“就这点本事？“
殷寻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继续前行。
在触及女子面门的刹那，蝎尾鞭猛地回转，只留那末梢的倒钩轻轻一甩，如同灵蛇摆尾一般，在女子脸上刮出了一道寸长的伤痕。
“你竟然伤我的脸！”
女子对自己的容貌显然十分在意，当即便嘤嘤地哭叫起来：
“徐大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她抬头望向那名为首的大汉，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闭嘴！”
殷寻抬眸看去，却见一名穿着布衫，身形瘦削的男子正拨开人群踱步出来。
先前他隐在一干莽汉之中，实在是毫不起眼。如今骤然发声，竟压得这帮凡人齐齐低头，颇有奉其为主之意。
原来带头大哥另有其人。
殷寻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回眸打量，却见他微微躬身，双手作揖，朝自己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生之礼。
“此事都怪我们鬼迷心窍，还望仙长大人大量，饶过这一回。”
与平凡的外表相比，男人的声音倒是磁性沉润。只可惜衣摆处微微的颤抖，依旧泄露了他的紧张。
“呵……”
殷寻吐出口气，故意操纵鞭子，绕着面前的男子慢悠悠转了一圈儿。
直到那颀长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她才玩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滚呢？”
“你……”
有人还欲挣扎，被男子一个眼刀生生噎了回去。
“我们马上离开。”
他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见其态度坚决，那领头的汉子沉默片刻，率先将尤自抹泪的女人一把提起，转身退出了甬道。
其余人跟在他身后，竟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十分安静地陆续离开。
殷寻挑了挑眉，有所思地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
她原以为这群人只是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没想到却似乎存在着某种严格的组织和纪律。
敢以凡体同修士相争，又能审时度势曲身服软，这些所谓的矿洞炮灰，或许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简单。
第212章 失踪
“呼，还好你没打杀他们……”
虞翠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玄石矿规定不能死斗，若出了人命，我们就待不下去了。”
她望着殷寻将鞭子收回，有些感叹地说到：“没想到阿寻你这般厉害，方才我被他们围住，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女孩的语调依旧轻快，但身体却诚实地保持了距离。显然自己先前的隐藏实力，让她生出了警惕和不安。
“噗，小翠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邪修吧？”
见对方此种表现，殷寻反倒放心了不少。毕竟柔弱乖顺的小弟突然变成了妖媚的罗刹，任谁都会有怀疑的。
但怀疑是一回事儿，自己先前的帮助也是事实。
傻白甜和阴谋家都不是殷寻想要的队友，作为相识不久的修士，虞翠现在的态度刚好合适。
“我方才那么说，都是吓他们的。”
殷寻拱了拱手，语气变得郑重：“不过初来乍到，有些事情确实有所隐瞒，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
虞翠看着少女讨好的笑脸，沉默半晌，终是无奈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身为修士，哪能没有点底牌，队友变强力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只不过这样一来，受照顾的倒变成我了……”
自己修为低微，身无长物，就算对方是邪修，又有什么可图谋的？
在这一点上，虞翠想得很开。
“才没有，我不过多了点蛮力，哪抵得上姐姐经验丰富。”
殷寻凑上前去，半是撒娇地岔开了话题。
她知道少女心中有节，但相信对方也很清楚——这龙蛇混杂的瞳林，本就不是个交心之处。
“对了，方才是怎么回事儿？那帮凡人居然敢跟修士叫板，胆子也太大了！”
“唉！”
虞翠叹了口气，把先前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
“也怪我太大意了，竟没发现身上沾染了蛊香……那群人虽然没有修为，却懂得奇门异术，若是再碰上了，还是小心为好。”
“嗯，我明白的。”
殷寻点点头，终于将话题引到了自己挂心的事上：
“趁现在没人，我们赶紧把玄石收起来吧……诶？这东西怎么七零落的，难道是已经有人开采过了？”
“是啊，不然这主坑浅层，哪里会有如此连绵的矿脉？”
虞翠看着她疑惑的模样，耐心作出解释。
殷寻这才明白，原来那些零碎散落的玄石，才是大多数进矿人士的首要目标。
据世家告示所言，整个瞳林都分布着灼热的地火。在他们派遣队伍进行挖掘之后，矿道中气脉变化，一些沉积在山石中的阴寒被倒逼出来，如同冒头的春笋一般，快速凝结成玄石，重新分布在石壁之上。
能进入深层挖掘当然最好，如果实力不济，拿这些边角料换点物资也能小赚。
——难怪这地方吸引了那么多低阶修士，连凡人们也想来分一杯羹。
殷寻摸摸下巴，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对：靠寒气快速凝结矿石，这听着咋这么不靠谱呢？
虽然存有疑虑，但来都来了，殷寻依然同虞翠一起归拢了那些玄石。
虽然从外观来看并无异常，但她查探了那些挖掘后留下的坑洞，却发现其中夹杂着细微的金系灵力。
“我怎么觉得，这些石头是有人故意嵌上去的？”
殷寻将虞翠带到自己先前的通道，发现此处矿脉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她摩挲着矿坑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暗暗在识海中与狄洛讨论。
“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虫子倒也没有反驳，毕竟这凭空出现的金系灵力，确实有些古怪。
“罢了，先看看再说。”
遇到这种状况，殷寻一向坚持以不变应万变。
故而接下来的几天，她一边查探阴气，一边像普通修士那样，将遇到的零碎玄石一一收入了木牌之中。
……
洞内不知昼夜，转眼间便过了半月有余。
其间殷寻虽找到了不少阴寒之物，但都与她真正想要的品阶相差甚远。
毕竟成为雷池鱼眼的凤麟可是魂体凝实的神兽，如果冰池压制不住，反倒会破坏丹田的平衡。
就在殷寻有些失望的时候，她和虞翠再次遇上了先前那群意图截胡的凡人。
少女惊讶的发现，他们不仅人数锐减，气势和精神也明显地陷入了萎靡。
“怎么回事？这帮人拆伙了？”
殷寻拿神识扫了一圈，没发现先前那个主动道歉的男人，并且认出她之后，对面表现出一种非常夸张的恐惧。
“喂，你们领头的人呢？”
少女心里诧异，干脆直接扯住了一名仓皇逃跑的大汉。
“我，我不知道！”
大汉面色灰败，抖如筛糠，看上去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殷寻还欲再问，却见那群人里挤出一名女子，反手把大汉拉到了身后。
“你们还想怎么样？”
相较于先前白莲花般的柔弱，此刻的女子虽然姿容受损，眼神却坚毅了许多。
她攥紧拳头，怒瞪着殷寻二人，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哼，当初说好放我们走，回头就把人掳了！现在还要假惺惺地来这发问，你们修士都这么虚伪吗？”
“？”
这锅我可不背。
殷寻正要解释，却见女子从兜里捞出一枚丸子似的东西，用力往地上一扔
——狭小的矿道中霎时被弥漫的烟雾填满，其间还隐隐夹杂着药草的香味。
等殷寻反应过来，这群凡人已经趁着混乱，迅速逃向了出口。
“算了，让他们走吧！”
殷寻朝虞翠摆了摆手，以灵力驱散了那些瘴气。
“这帮凡人估计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还把罪名扣到了咱俩头上。
“我瞧之前那领头人审时度势，也算机敏，能叫他们吃这么大亏，想必这矿里确有什么危险……”
少女望着人群离开的方向，脸色有些凝重：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还是要更小心些。”
然而主角的谨慎终究抵不过情节推动。
三天后两人再次分开，等到了回转时间，殷寻无奈地发现——
木牌上象征着虞翠位置的小红点在一阵急促地闪烁之后，猛地消失了。
第213章 亢奋的祭品
虞翠的气息就消失在此处。
殷寻贴着隐匿符咒，在前方阴暗的洞口悄悄转了一圈。除了几颗掉落的细碎玄石，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皱了皱眉，放出神识金线，但能够捕捉到的，也仅仅是矿脉边残留的余温。
“这么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几番搜寻无果，殷寻忍不住对狄洛吐槽。
“莫不是被哪个邪修掳走了？”
虫子掸了掸腿，语调漫不经心。
“真没眼光，二选一的概率，居然不挑你？“
“……多谢看得起啊！”
殷寻翻了个白眼儿，虽然知道虫子在说屁话，但这番言论，确实给了她启发。
既然找不到线索，干脆就守株待兔，等凶手自己送上门来。
因为她有种预感，虞翠这次失踪，八成与先前的凡人有所关联。如果是一人所为，那么同样的状况，定会再次发生。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殷寻便开始了钓鱼执法。
她一面装作寻找同伴，隔三差五去虞翠消失的地方乱晃一面依靠神识，专挑那种形态可疑的玄石大肆搜刮。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此作死不到半月，少女便如愿以偿地享受了被掳走的待遇。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搬运的过程实在算不上美好。
即便早就做足了准备，当那团从洞顶垂下的泥浆罩住口鼻的时候，殷寻依旧被其黏腻腥臭的质感恶心得够呛。
若是此刻有人旁观，便会看见泥浆如同一捧热油，毫无阻碍地从高处倾泻而下，在触及地面的瞬间铺成一滩，然后又飞快地回缩消失。
其间单薄的少女瞬间湮灭，如同从未存在的幻影一般。
……
“嘶……怎么不早点解决这丫头，白白浪费了我许多布置！”
殷寻收敛起全部气息，几番沉浮之后，顺利被泥浆吐到了地上。
一个男人抓过她腰间的木牌，有些肉疼地抱怨起来。其声音低沉粗犷，犹带回音，似乎正处于某个空旷的洞窟之中。
“这不是怕祭品消失得太快，容易惹人怀疑吗？”
另一个男人控制着泥浆渗入石壁，抬脚踢了踢伪装完美的少女。
“靠，不会又死了吧？”
“……”
你死了姐姐也不会死。
殷寻在心里记上一，默默地喷出口气。
那人果然高兴起来：“还好还好，不过是晕了而已。”
他伸出枯爪似的右手，毫不费力地将少女扛到了肩上，那熟练的姿势，就如同扛着一只待宰的猪羊。
殷寻强忍着摇晃的眩晕和男子衣摆的恶臭，直到被其扔进了一个类似牢狱的房间，才装作转醒的样子，慢慢恢复了气息。
这是一个倚靠山壁的石室，截面与矿坑入口处一样平整。
男人将她抛下后便随手布了一道结界，殷寻扫了眼其上幽绿的灵光，知道这是中阶的扶萝障法，仅仅能困住筑基以下的修士。
从先前的感知判断，那掳人的两位都在金丹初期，只针对凝气的修士和凡人，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又或许他们的任务十分隐秘，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殷寻想起之前虫子转播的“祭品”二字，一时间心思百转。
此刻的石室里只关着她一人，颇有种孤冷恐怖之感。殷寻故作虚弱地撑地站起，在确定无人监视之后，才安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石室约一丈见方，多安置几人便会显得拥挤。没有卧榻和桌椅，只有最右边靠墙的地面铺着一团发霉的干草，似乎是有人睡过。
殷寻不紧不慢地瞧着，又在角落处发现了几滴干涸的血液。不过总体而言，这状况比她想象的魔窟平和多了。
“莫非是我疑虑过重？”
少女摇了摇头，将先前脑补的尸山血海抛到一边。
狄洛见她如此，忍不住出声反驳：
“这可不一定，没听到人要抓活的吗？估计还没到献祭的时候，暂且把你们多养两天。”
“嗯……说的也是。”
不然堂堂金丹修士，怎么会花那么多心思来抓凡人？
殷寻点点头，挑了个干净的墙根盘腿坐下。
“想必这洞中不止一个囚室，咱们现在就去找找，希望虞翠那丫头别先挂了！”
……
要避开金丹修士的神识探查，狄洛这个移动的镜头自然派上了用场。
如今殷寻对契约之灵的操作已经愈发纯熟。她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实际的视线却随着虫子破开结界，逐渐攀升到了洞窟顶部。
通过一番交流调整，殷寻总算看清了此处的全貌。
眼前的洞窟十分巨大，犹如在山腹中精心建造的秘地。然而那洞顶遍布的千年石钟乳，又似乎昭示着其自然形成的悠久历史。
洞底中央横亘着一条几近干涸的水道，黑色的淤泥里不断有气泡冒出。殷寻所在的石室正出于洞窟大厅的北部，不远处就分布着数个类似的孔道。
“竟然是分开关押的……”
殷寻让狄洛趴在壁上，等那两名金丹修士再次离开，才进一步开始了查探。
最近的监牢离殷寻所在的石室不足五丈，却因为结界的隔音效果，传不出半点动静。
虫子沿着洞顶快速移动，前腿一划，轻易便穿透了结界。识海里接收的声音骤然嘈杂起来，多数是号哭、咒骂和长吁短叹。
随着狄洛的目光，殷寻发现此间石室宽敞了数倍，关押的人数将近破百，并且全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他们被锁链三三两两地栓在一起，不仅精神十分亢奋，脸上也显示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奇了怪了，这些人似乎被喂了红蕖，对凡体来说这可是大补之物……难不成那两名金丹嫌他们骂的没劲儿，主动散财鼓舞士气？”
“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仔细看看，他们虽然气血上浮，内里却是虚的。只怕被喂的不是红蕖，而是催人性命的红玬。”
少女的语气十分笃定，虫子细瞅了两眼，发现她说的确是事实。
“所以那些家伙想要人血？”
狄洛很快反应过来，又着重打量起人们裸露的皮肤，却并未在上面发现任何伤痕。
它正想发问，却听见殷寻在识海里说道：
“走吧，虞翠和先前那男子都不在此地。眼前这些人，估计活不过今晚。”
第214章 鬼尧悬棺
这啥意思？
难道今晚就赶上了祭祀之夜那他们刚被抓来，岂不是也得玩完？
虫子愣了一下，以为殷寻在开玩笑，然而少女并不打算解释，只催促它再次往其他石室探去。
然而奇怪的是，邻近的三处洞坑都是空的。虽然结界尚在也留有居住痕迹，但里面的囚徒却消失无踪。
狄洛转了个方向来到南边的岔道，终于在入口的石室里见到了几个熟面孔。
数名身材高壮的莽汉围着一个灰衣瘦削的男子，正是截胡虞翠的凡人团伙。
如果先前叫板的他们是凶猛的李逵，现在就活脱脱变成了黛玉。那苍白的脸色和颤颤巍巍的身体，与前头亢奋红润的百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模样怎么跟被吸了似的？”
虫子撇撇嘴，有些嫌弃的道。
它身为妖兽，传承里少不了食人精血的记载。故而一眼便看出这些人是失了精血，元气不足。
“但是他们身上也没有伤口。”
殷寻着重打量着先前领头的男子，发现其脸色比旁人更加苍白。
此刻他垂眸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眉心蹙起，神情凝重，似乎正纠结着什么。
整个石室内只有这一帮人，看样子也是单独关押。
所以这分类的标准是什么呢？
殷寻思索半晌，依旧没有头绪，只好指挥狄洛再去旁边的通道看看。
这回相连的石室总算不再空了，并排的四五个坑洞里，零零散散地分布了五六十人。
同样都是凡体，他们的状态比截胡大汉更差，不仅面无血色，神情萎靡，大多数连站立都很困难，只能半倚着石壁微微喘息。
狄洛环顾一圈，眼尖地认出了之前插队时撞倒虞翠的男子。他脸上的络腮胡须乱糟糟的，整个人蜷缩在角落，像一条即将干瘪的咸鱼。
“这可是和咱们同一批进矿的……”
殷寻喃喃道，心里已大致有了猜想。
虫子没有接话，又加快速度摸到洞窟的东边，终于发现了被困的虞翠和一众低阶修士。
然而就在这时，两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聚到了一旁的石壁之上。
只见九条碗口粗的铁链直直从洞顶垂落下来，排成了一条诡异的门帘。其固定处间隔整齐，错落有致，距离侧面墙壁仅仅丈余。
每条铁链的下方都坠着一个长条状的箱子，形似棺椁，但比常见的棺材更加扁窄。箱子正对的地面被挖出了九条细长的沟渠，一直延伸到洞窟中央的石台附近。
“鬼尧精铁？”
殷寻看着那些箱体上隐约流动的幽蓝色泽，有些惊讶地道：
“这不是西邑那边的禁物么？怎的被人偷渡了如此之多，还做成了棺材模样？”
鬼尧是西邑特产的矿石，最先开采的时候，由于其外形属性与玄铁十分相似，常被用于制造器具。
但后来有人在使用中发现，加了鬼尧的兵刃能够撕裂神魂，抑制伤口愈合，并且只对筑基以下、玉府未成的修士管用。
于是当时的西邑便出现了一批专门搜集鬼尧的邪修，他们将其炼成法宝，残害了不少门派的低阶弟子，连时任红翎宗长老的赤云真人也痛失自己的爱徒。
为了遏制这股势力，保护西邑的修仙幼苗，红翎宗新晋掌门齐夜楠下令封印鬼尧矿脉，并且将市面上沾染此物的兵刃法器全部销毁。
鬼尧自此便成了西邑禁物，决不允许对外流通。
前世她和桑延一初到西邑，就差点因为打听鬼尧精铁被红翎宗追杀。如今这远在北凕的矿洞中竟然有九个掺杂此物的巨大棺椁，实在是令人生疑。
联想到先前的扶萝障法，少女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不再耽搁，传音让狄洛钻入结界，沿着洞顶爬到了虞翠身边。
姑娘环抱着双腿呆在角落，看上去状态还校狄洛便将身体缩成米粒大，直接跳上了她的头顶，掩藏在有些散乱的发髻之郑
“翠姐姐，翠姐姐……”
这里是离识海最近的位置，殷寻以虫子为媒介，顺利开启了传音之术。
“谁？”
脑中突然有声音侵入，虞翠一时间有些惊慌。
“姐姐别怕，我是阿寻。”
熟悉的安抚渐渐让少女平静下来。虞翠环顾四周，有些担忧地问道：
“妹子？你也被抓来了？”
“嗯，我今刚被掳来，就关在离你不远的石室。”
殷寻把自己的经历大致了一遍，将穿破结界的能力归到烈洛头上。
“你不该来找我的。”
虞翠知道少女是为寻找自己才被抓住，心中既感动又难过。
“这里的邪修十分厉害，并非我们能够抵挡。”
她摇了摇头，有些绝望的道：
“之前也有人逃离过结界，但破不开洞窟内的阵法，终究只是徒劳。而且一旦失败，下场十分凄惨……”
虞翠想到那个被当场捏爆的少年，依旧忍不住浑身颤抖。
殷寻察觉到对方的恐惧，进一步放柔了声音：
“所以那些人将我们掳来是要做什么呢？你之前呆了半月，还能撑得住吗？”
“我，我不知道……”
女孩咬住下唇，将头埋在了圈起的手臂之郑
“刚被抓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必死无疑，想尽办法要逃出去。
“但那邪修却未杀人，只每隔几日叫些人出去，让他们割开手腕，献上一杯精血。
“并且每次献血之后，都会用灵力抹去伤口，甚至赏赐下温补的草药。
“相较于逃跑的惩罚，这样的伤害实在微不足道。所以几次之后，冒险逃跑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
这不就是温水煮青蛙么？
殷寻心中冷笑，她可不相信对方大费周章抓人过来，只是为了区区几杯精血。
“修士们都关在这儿吗？你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人了？”
“差不多吧。我是第八个被抓来的，前面的人也早不了几……”
虞翠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
“怎么了？”
殷寻凝神感应，确定四周并无危险，便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在我们隔壁，是不是北边那间屋？”
“呃……是挺的。”
“那就是先前逃跑的少年所住之处，他破了结界，还想带我们离开，结果却因为出不了阵法，被回来的邪修当场杀死……”
虞翠的声音变得沉重，似乎在害怕殷寻重蹈覆辙。
“我知道你深藏不露，必定也有些能耐。但品阶之差犹如堑，贸然行动，只会白白丧命。
“阿寻，你听我一句，若无万全之策，还是先舍点精血，保住性命要紧。
“这次被掳的修士数量不少，等瞳林的世家大族发现异常，定会派人来调查的。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未必没有获救的可能。”
“……但是姐姐，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万全之策啊！”
殷寻沉默半晌，突然低低地叹了一声。
她的嗓音依旧娇软，语调里却带着嘲弄和悲悯：
“如果我，姐姐期待的救星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你又将如何呢？”
第215章
“怎么会？他们好歹也是……”
虞翠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因为殷寻的一句话生生卡住。
“我被抓来的时候偷听到一件事——那些零碎的玄石矿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出自这洞里邪修之手。”
少女的语气非常笃定，显然并不是信口胡说。
虞翠沉默下来，她虽然有些倔强，但到底不是个蠢人。
如果殷寻所言都是真的，那么先前许多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难怪瞳林的世家通告会专门鼓吹零碎玄石的收益，难怪这矿洞阴寒危险，却不设任何修为限制。
挖矿致富，九死一生。
原来所谓的玄石只是诱饵，像自己这样前仆后继的修士与凡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恐惧、愤怒、后悔……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女孩攥紧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殷寻没有催促，只等她最终接受了现实，喃喃地道出一句：“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逃出去，越快越好。”
少女坚定的声音，让虞翠的心里莫名燃起了希望。她摇了摇头，努力振作精神：
“可是要怎么逃呢？对方是金丹修士，我们连筑基都未达成。就算破得了结界，外面的阵法又该如何解决？”
“这些我来处理，你现在只需要做到两点。一是想办法弄清这些修士的献祭情况，二是尽量保存实力，别叫那俩人看出端倪。”
殷寻一向认为，态度比手段更加重要。她不求对方贡献太多，只要不拖后腿，就值得合作一番。
“嗯，我明白了。”
虞翠轻声应道，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殷寻见其如此，便不再多言，只嘱咐狄狄洛恢复结界，原样退了出去。
虫子很快回到了石室，殷寻睁开眼睛，关闭了契约之灵。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一圈查探之后，狄洛心里积了不少疑问。它掸掸腿，爬上少女的膝盖，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其实……我也不知道。”
少女把手一摊，可怜巴巴地回答：
“那可是两名金丹修士，背后说不定还有大族支撑——我一个小小的散修，又能做什么呢？”
她装模作样地扶住额头，目光哀怨地望向虫子：“嘤嘤嘤，越想越害怕了，妖兽大人，您可要救我呀！”
“……”
面对这熟悉的抽风，狄洛只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以它对殷寻的了解，这丫头只有在使坏的时候，才会乖乖地叫它妖兽大人。
“别演了，阵法我帮你解。”
虫子把绿豆脑袋缩进壳里，逃避殷寻的絮絮叨叨。
“不过这东西依托洞窟而生，我们被关在此处，光是了解全貌就需要花费不少时日。除非能找到办法拖延时间，否则还没等破阵，你就要被人抓去献血了！”
“那就献呗。”
殷寻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
“我这里正好有一汪新鲜的精血，若能借花献佛，也算是一桩美事。”
“额……你该不会想用那个吧？”
虫子抖了抖壳子，觉得眼前这家伙更可怕了。殷寻懒得理它，只用指尖拨弄着碎石，接着说道：
“我先前看过计时竹，今天晚上正好是朔月。阴朔当空，煞气横流，最适合祭祀妖邪。
“西边那群凡人看着精神，实际上内里早就被掏空了。而红玬的作用，就是激发他们最后的血气。估计那邪修今晚就会动手，让这帮凡人发挥最后的作用。”
“难怪你没有动作，原来是病入膏肓，救不了了。”
虫子撇了撇嘴，嘀嘀咕咕：“所以你今晚打算去围观吗？”
“嗯，而且为了保险起见，还得拜托你再走一趟。”
殷寻点了点头，语气转为凝重：“据虞翠所言，洞里最早的修士也只呆了月余，但玄石矿九死一生的传说和零碎矿脉的存在却是很早就有的。
“所以之前那些失踪的修士到底去了哪里？是真的被阴寒所杀，还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了祭品？
“如果只需要每隔几日献上一杯精血，即便是低阶修士也能撑上数月——更不必说还有灵药辅助。
“可如今这洞里却没有一个老人，唯一的解释……”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群血牛会定期清理。而清理的工具，很可能就是那九只鬼尧悬棺。”
出生入死这许多回，一人一虫已有了相当的默契。殷寻稍微一点，狄洛便想到了那处特别的存在。
“这样一来，时间就更紧迫了。”
虫子跳下膝盖，打算再去外面瞅瞅。殷寻戳了戳它的甲壳，低低叹道：
“别太着急，小心忙中出错。那两个邪修快回来了，为了避免灵力波动，咱们暂时不要出入结界。”
“呼，真麻烦。”
狄洛停下脚步，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你赶紧修炼吧，这种畏首畏尾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
“……”
虽然虫子日常嘴贱，但殷寻明白，它说的也是事实。
自打重生以来，她凭着前世经验和一些机敏，也算是顺风顺水。但扮猪吃虎，终究没有实力吊打来得爽快。
如今大陆局势瞬息万变，她必须尽快提高修为，才能避免在浪潮中沦为炮灰。
想到这里，少女便平静心神，盘腿吐纳起来。
自然界冰雷灵息本就稀少，她靠次等的水火元素扩充丹田，现在只刚好筑基二层。
——这还是借了收服凤麟的东风，若是按照正常的修炼速度，即便是单灵根修士，筑基期上一个台阶也需要五六年。
周围的灵力光点很快汇聚过来，殷寻惊讶的发现，这洞中竟然存在着十分浓郁的冰寒灵息，远远超过自己被掳前经过的坑道。
难道这洞窟其实存在于矿脉深处？但是周围的温度又没有大幅下降……
少女虽然心存疑惑，但也明白这是种难得的机缘。她仗着丹田中有凤麟压制，抓紧时间吸收冰灵，很快便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眼见着石室里慢慢聚起了灵力旋涡，狄洛跳着脚，大大地啐了一口：
“靠，刚刚还说要避免波动，转眼间就搞这么大阵仗，你这也太双标了！”
不过话虽如此，它还是挥动八足，迅速用隐灵阵法将殷寻笼罩起来，并且瞪大豆眼儿，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西边的洞壁上渐渐出现了涟漪。
“他们回来了！”
狄洛收拢阵盘，适时提醒。
少女便迅速撤了灵力，靠在墙根边假寐起来。
－－－－－－题外话－－－－－－
祝大家双节快乐～～作者早起赶车中orz
第216章 塞翁失马
伴随着几声黏哒哒的钝响，原本坚硬的山壁上陷出一片了泥沼。
其中心处迅速膨胀，鼓成一条蜿蜒的长蛇，最后“啪嗒”一声，呕出了四五个昏迷的修士。
“这一批也差不多了。”
穿着黑衣，身材干瘦的男子从石壁中显出身形，哑着嗓子点头说道。
“老头子嫌咱们动作太慢，估计在南边儿吃了挂落。”
“没事，今晚是朔月，正好能新添一些。赶明儿我早点送去，多补上就是了。”
另一个矮胖的修士摆了摆手，憨厚的相貌，眼中却精光毕露。
他们将掳来的修士尽数关到了先前的洞窟，接着便踱步朝殷寻所在的石室走来。
“嘶，堂兄，你有没有感觉这头比方才冷了不少？”
那名矮胖修士乃火属性灵根，对阴寒气息格外敏感。殷寻之前聚集起灵力旋涡，难免让洞里产生了冷热不均。
“糟糕，不会被这丫发现了吧？”
狄洛在识海里小声嘀咕。
“淡定，就算他察觉异常，也未必会认为和我这凝气修士有关。”
殷寻将气息安放平稳，继续装晕。
之前那泥蛇本就有麻痹作用，若非她已达筑基，神识强悍，昏迷一两天是少不了的。
“大概是这阵盘又不稳了吧，地火脉上的玄石矿，本来就邪乎！”
干瘦修士撇了撇嘴，倒是毫不在意。
他走在前头，率先朝石室里望了一眼，见殷寻蜷在角落，原本回缩的脖子突然顿住：
“这丫头是不是动了？她之前就靠在那儿吗？”
“我怎么知道？自己扔下的，你记不清了？”
矮胖修士凑过来瞧了瞧，饶有兴趣地说道：
“一般人中了你的滩涂，少不得昏迷两天。若真能这么快恢复……莫非她天赋极高？”
“是不是真高，验验不就行了。”
干瘦修士冷笑一声，挥手打开了结界。
属于金丹大能的气息渐渐逼近，殷寻压住心里狂响的警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先前他一扛一摔，本以为是个粗犷之人，没想到其心思如此细腻，当即便看出自己位置不对。
但事已至此，懊悔也是无用。少女的头脑飞速运转，在而暗处的狄洛已经弓起身子，做好了拼死一击的准备。
就在二人距离不足一丈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少女突然眉头紧锁，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她的双眼依旧紧闭，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弓起，最后竟好似濒死的鱼虾一般，剧烈地翻滚挣扎起来。
“我艹，这他妈什么情况？”
矮胖修士有些惊到，直接爆了粗口。
“瞧你这点出息！”
干瘦修士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殷寻卖力折腾，最终平静下来，停在了一个诡异的姿势。
“难不成这丫头有什么隐疾？“
矮胖修士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说。
“你那宝贝最多侵蚀神智，不可能造成内伤啊。”
“哼，我倒要看看这是搞什么鬼！”
干瘦修士伸出枯爪似的左手，朝地上昏迷的少女狠狠拍了过去。强劲灵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纵使殷寻定力强大，在这瞬间也不由得心里一紧。
好在她这一赌终究还是胜了。那修士千方百计掳来活人，自也不会轻易就下杀手。火热电子书
所以其掌风在距离殷寻寸余的地方猛地顿住，然后变换方向铺展开来，形成了一个覆盖全身的光罩。
“切，原来只是一个水火灵根的废物！”
干瘦修士感应到少女体内翻涌冲撞的灵息，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丫头体内灵力错乱，估计是滩涂的毒性加剧了灵根的互斥反应……”
“啧啧，难怪痛成这样。”
矮胖修士稍一细想，便明白了个中道理。他摸摸鼻子，语调凶狠：
“要不先把她宰了？若是撑不过去，死物的灵气可就差了许多。“
“不急。”
干瘦修士摆了摆，手慢条斯理的说道。他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灵根互斥又不是一天两天，这种能忍痛的好货，我可还有大用。”
两人商议一阵，见殷寻再无什么异样，便收回法术，转身离开了结界。
然而没人发现，在干瘦修士将探灵罩敛起的瞬间，一个淡淡的光点轻盈飞出，混杂着斑驳的灵光，一同没入了他的袖中。
……
“呼，总算逃过一劫。”
待二人走远，狄洛才从壳子里探出头来，长长地嘘了口气。
“咳咳……”
没有了外部的压力，殷寻也憋不住了。她捂紧胸口，呕出不少血沫，直歇了好半晌，才慢慢稳住伤势，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感觉怎么样？”
虫子往少女嘴里塞了回复丹药，又扩大身形，当起了临时垫子。
“还行，就是太久没受折腾，有点不习惯了。”
殷寻擦了擦唇边的血渍，嘴角带笑，眼神却一片冰冷。
“这次是我大意了。”
她趴在狄洛背上，感受着其中传递的灵气，轻轻摇了摇头。
“这两人一粗一细，比想象中更加棘手。但经此一遭，也未必没有收获。”
方才殷寻激发灵力，强行自伤，确实吃了暗亏。但趁着对方查探灵根的机会，她也将自己的后手埋了下去。
——至于效果如何，就只能等正面较量时再见分晓了。
……
朔月掩光，阴邪四溢。在这地底的洞窟之中，沉郁的氛围更加浓重。
此刻的殷寻早已重新调整状态，同狄洛一起开始了今日最重要的查探任务。
相比于白天的随性，此刻的虫子明显谨慎了许多。它趴在石壁的缝隙之中，如同一个固定角度的镜头，为少女实时转播着下方的情况。
只见那矮胖修士靠在石壁边缘，几番掐算之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色泽漆黑的木鱼。
伴随着一声声沉闷地敲击，先前石室里面色红润的凡人排着长队，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他们脸上的血气已经催发到了极致，部分毛孔中甚至细细密密地渗出了红点，看上去十分可怖。
但更加诡异的是，这些人的表情不再激动愤怒，反而都储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正沉浸在一场美好的梦中。
木鱼的响声还在继续，凡人们自觉散开，将洞窟中央的石台缓缓包围起来。干瘦修士站在石台之上，满脸高傲地召出了一件法器。
——那是一个通体雪白的瓷盆，盆中荷叶如盖，苍翠欲滴，其中心处还摇曳着一株含苞待放的金莲。
如此优美的造型，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件圣物。
然而离得近了，就会发现那盆里的水泽和莲叶上滚动的露珠都蕴含着浓重的煞气，似是由人类的精血灌溉而成。
第217章 越级谋杀计划
“难道他们残害人命就为了养这玩意儿？”
殷寻上辈子见多识广，单从灵光便看出那血池莲花不足六阶。要说两名金丹修士为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违背天道，总感觉有些怪异。
就在少女疑惑的时候，干瘦修士终于念完了启动的法决。
只见那盆中的莲叶突然蹿升起来，直至铺展到锅盖大小。其颜色也逐渐绿得发亮，宛如一张张淬了剧毒的玉盘。
原本积聚盆中的鲜血被迅速吸收干净，尽数变成了莲叶上浑圆饱满的露珠。
不，虽然形态极似露珠，但那些绿豆般大的液滴既不聚集成团，也不四溢滚动，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分散，变成了如此细密均匀的模样。
“唔……这东西分灵液肯定不错。 ”
殷寻看得仔细，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要知道，炼制丹药最讲究灵液分量，即便使用神识，也很难达到这样均匀的效果。如果将其用到正途，想必是推动丹药量产的一大利器。
然而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震响，莲叶上细密的珠子突然腾空而起，悬浮在众人围拢的圆圈之中。
紧接着，殷寻便看见那些凡人的头顶宛如抽丝一般，持续不断地冒出了根根血线。
与此同时，那些凌空的露珠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了一小团凝儿不散的水雾。所有血线在接触到附近水雾的瞬间，就好似受到吸引一般，争先恐后地粘附了上去。
——珠子的存在宛如纺纱时作为核心的木槌，不断将血线缠绕聚拢起来。
并且随着血线的收拢，珠子周围的红色雾气逐渐凝实，最终团聚得越来越紧，俨然形成了一颗真正凝固的血珠。
“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殷寻望着洞窟中渐渐成型的数十颗血珠，忍不住喃喃说道。
她仔细回忆片刻，突然想起了之前上交郑屠尸体时从其怀中掉出的那颗珠子。
同样是带着浓重的煞气，但或许是因为搁置太久的缘故，那珠子比这些新生的血珠更加暗淡，其上的灵息也相对浑浊。
“难道郑屠也进行过凡人祭祀？啧……这倒很匹配他的风格。”
随着血线抽离，珠子成型，那些凡人的脸上迅速褪去了血色，由红润饱胀到苍白枯瘦，不过是眨眼之间。
然而不止如此。
众人身陨，血线的抽取却仍未结束。
殷寻眼瞅着珠子如同一个贪婪的旋涡，不断吞吃着凡人的精血，最后甚至榨出了些许破碎的魂片。
生灵的尖叫于虚空中炸开，又如同泡沫般迅速消弭于无形。
在血珠凝成的刹那，所有倒霉的祭品化作百余具干尸轰然倒地。而同一时间，矮胖修士急如鼓点的木鱼也落下了最后一声，为这场惨烈的献祭划上了一个沉寂的句点。
“终于完成了，好在这一回质量不错。”
待血珠停止了旋转，干瘦修士一挥衣袖，将它们尽数收入了一个漆黑的木匣里。他摩挲着木匣上凹凸的纹路，脸上绽开一个满意的笑容。
“是啊，忙活了半天，可累死我了！”
矮胖修士收起木鱼，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这些渣滓还丢到人涧里吗？那条长虫可又能饱口福了！”
“哼，都是些干货有什么好吃的！”
干瘦修士舔了舔嘴唇，漫不经心地说道。
两人将那些干尸装进了低阶的储物袋里，又简单清扫了一下，然后才说笑着离开了洞窟。
……
“……这世道，弱者的生命当真如草芥一般。“
探查完毕，狄洛也顺利返回了石室。一人一虫对望片刻，殷寻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早已经猜到那些凡人的结局，但眼睁睁地看着这事情发生在面前，其感觉又大不同。
她并不后悔自己没有阻止，因为其清楚地知道，即便有狄洛帮忙，以她现在的实力硬刚两名金丹，只能够沦为炮灰。
救人的时候必先自救，这是以生存作为修仙道心的首要原则。
但是经此一事，少女也坚定了杀掉这二人的决心。
——她可以不在乎陌生人将死的遭遇，却无法看着对自己怀有善意的虞翠就这样变成一具干尸。
况且这诡异洞窟和那煞气金莲都是她感兴趣的所在，而两名恶修，正是探究路上最大的障碍。
……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殷寻便把自己的心思尽数告知了狄洛，打算认真商议越级杀人的计划。400
这一回，虫子出乎意料地没有嘲讽，反倒在沉吟一番之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虽然会冒很大的风险，但如果处理得当，也不是不可能。”
狄洛支起前腿，在灰石地面上轻轻划了一道：
“那两人都是金丹初期，虽然比你高了一阶，但神识强度和阴招手段定不如你。”
“......多谢夸奖。”
殷寻扯了扯嘴角，顺着它的话往下说道：
“但是两人聚一起肯定打不过，必须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
狄洛挠了挠头，也觉得有些棘手。
它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突然灵机一动：
“有办法了！看来关键时刻，害得我妖兽大人出马～”
“是是是，那您说说，到底有什么高招？”
求人帮忙的时候，殷寻自然不介意狗腿一点。
“咳咳，虽然这计划重点是我，但也需要你从旁协助。”
虫子习惯性地抬高姿态，洋洋得意地说道：
“之前散游宗的老头儿教了我一个顶级的困阵，我嫌它只能拦人太过鸡肋，所以一直没用。
但他当时画的示范被我收进了壳里——虽然载体只是五阶的赤虹木，但无伤地将一个初阶金丹困上一两个时辰，应该很足够了。”
虫子看向殷寻，转转那双绿豆似的眼睛，语调变得郑重：
“不过你得抓紧时间，速战速决。不然拖得久了，难保不会出现变故。”
“嗯，我知道了。”
殷寻摸摸下巴，在心里谋算了一番，最后终于打了个响指，拍板做了决定：
“那就声东击西，先用诱饵引开矮胖修士，困住他之后，再想办法把那个瘦的干掉。”
“我还以为你会先朝胖子下手……”
狄洛想起那干瘦修士凌厉的眼神，忍不住咂了咂嘴。
“那瘦的明显更难对付，你拿他开刀，不担心翻车吗？”
“从修为等阶到城府心机，目前为止，那干瘦修士的表现的确更胜一筹。”
殷寻肯定了虫子的想法，但也同时解释了自己的考量：
“正因为如此，一旦我们暴露实力、打草惊蛇，警觉起来的他就会更难对付。”
少女伸手在地上一划一点，继续说道：
“而且先前他引动灵息查我经脉，已经叫噬灵蚁潜入了护身光罩。
若能里应外合，破其护盾，获胜的把握又大了几分。而且.....”
殷寻停顿片刻，故意敲了敲狄洛的硬壳。
“那干瘦修士连咱们的位置偏移都瞧得出来，想必是一个细致又多疑的人物。你那阵盘再是精妙，要引他入瓮也不容易。
相比之下，矮胖修士虽然蛮横，性格却粗疏许多。如果知道同伴被害，怒发冲冠之下，反而很可能露出破绽。”
“难得那时候你还能动上手脚！”
狄洛撇撇嘴，觉得这丫头就是个另类。
明明特别怕死，但越恐惧的时候就越冷静，完全不会出现两腿打颤、脑子宕机等正常状况。
“不过对方可是金丹修士，小蚂蚁真能有什么用吗？”
“平常的时候自然不行，但如果是一只融入体息，又带着变异属性的王蚁，那可就说不定了。”
殷寻在二人涂鸦的战略图上轻轻一点，然后骤然挥手，将那些刻画的痕迹尽数拂去。
……
接下来的几天，她凭着更加慎重的态度，完美演绎了一个渐渐清醒、惊慌恐惧的少女。而之前商议的计划，也在一点一滴地落到实处。
当然，作为一名俘虏，平和的日子总是持续得很短。
被关五天之后，新任血牛的少女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献祭。
第218章 不听话的祭品
“你确定这样能行？”
队伍的长度逐渐缩短，排在前面的四名修士都自觉的划破手腕，让精血滴在那展开的莲盆之中。
眼瞅着少女离虎视眈眈的修士越来越近，狄洛遮掩住身形，有些担忧的传音。
“试试看吧。”
殷寻的声音非常平静，虽然答案敷衍，却让虫子莫名的定下心来。
迎着两名金丹审视的目光，少女低着头，模样怯懦地走上了石台。
她撸起袖子，白皙的胳膊微微颤抖，看上去既抗拒又害怕。
“磨蹭什么呢？速度快点！”
见殷寻运起灵力，风刃却卡在半空，矮胖修士忍不住催促。
“对，对不起，我有点晕血……”
少女抬起头来，情绪有些崩溃。就在两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脸上的时候，殷寻突然紧闭双眼，将胳膊朝下一划。
两人转过视线，便看见少女的手腕处汩汩的流出了鲜血。那带着灵气的温热液体滴在莲台之中，瞧上去并无异常。
“切，灵根相逆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软蛋。”
矮胖修士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说道：
“就这样也敢下矿，看来经过老家伙的忽悠，外面真以为这里是福地了。”
“富贵险中求。越是些末流贱民，花样就越多。”
干瘦修士声音极冷，语调中透着难掩的轻漫。
他俩虽一同监察，实际却根本没把这帮人放在心上。以至于当着他们的面便毫不避讳的交谈起来。
所以两人自然也没发现，少女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只是神识包裹后伪装的幻像。
——那献祭的鲜血虽然货真价实，确是由早已归天的郑屠贡献出的。
“可以了，下一个。”
眼见着莲盆里盛装的精血又厚了一层，少女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矮胖修士挥了挥手，吩咐殷寻退到一边。
本次献祭总共六人，最后这位约么三四十岁，两颊凹陷，嘴唇发紫，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很显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放血。
此刻殷寻站在石台边缘，正对着莲盆的后方，视野位置极佳。
她清晰的看见，男人撸起的胳膊干瘦如柴，上面还鼓起了一道道青筋。
“怎么回事？才割三回就成了这样，之前的灵药都没吃上？”
男子要死不活的样子实在惹人厌烦，矮胖修士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问道。
“尊者息怒，都怪我体质不好，浪费了赏赐的血丹……”
男人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道歉。他哆嗦着身体，膝行至矮胖修士面前，抓住他的衣角哀声叫道：
“求尊者放了我吧！我不能再献血了！真的献不了了！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妈的，离老子远点！”
矮胖修士不为所动，抬脚想要踢踹。
就在这时，殷寻瞥见那男修神色突变。
——他一手扯着衣摆，一手从怀中掏出枚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待矮胖修士发现异常，男子已经飞扑上去，双手成爪，紧紧箍住了他肥硕的腰身。
“啧……这场面还真重口。”
早在发现男修情况异常的时候，殷寻就已经悄悄退到了远处。
她就说，这些修士能冒险进矿，绝对都有股想要变强的狠劲儿，怎么可能个个怯懦，甘心被钝刀子割肉。
此刻有人先一步发难，倒正好测测那俩兄弟的实力。
少女这样想着，便抿住嘴唇，仔细留意着前方的动静。
这厢矮胖修士被人骤然贴身，心中自是惊愕。
他怒喝一声，当即曲起手肘，狠狠地砸向男修背脊。
若是普通凝气修士，单被这筑基后强化的身体全力一砸，只怕当即就要筋骨碎裂、瘫软如泥。
但那男修不仅接了下来，而且似乎将那股劲力连同混杂的灵息一起，尽数吸进了脊背。
只听见几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男修的身体由颈椎开始不断膨胀。
衣衫爆开，肌肉隆起，全身的血管凸在那依旧惨白的皮肤上，如蚯蚓一般收缩蠕动。
顷刻之间，男修的体型便增加了数倍，由病态弱鸡变成了小山似的凶兽。
“哎呦，这阵仗有点大啊！”
狄洛在识海中发出感叹，其余众人也被这变故吓到，纷纷往后退去。
只余那干瘦修士仍旧倚墙站着，不偏不动，眼神冷漠，仿佛正看着一场无聊的闹剧一般。
“看来那人是使用了某种激发实力的丹药，类似于之前的‘九转一气丸’，只不过效力更大一些。”
狄洛暗自忖道，再度望向台上。
那矮胖修士已经稳住心神，与变身怪物的男修斗在了一处。
由于距离太近，他不好施展法器，便只能以双手调动灵息，扩展护身罡罩，想要先一步挣脱男修的桎梏。
但男修显然早就考虑到这点。其箍住的位置正好在丹田附近，从某种程度上阻碍了灵力运行。那一双铁臂间黑气窜动，宛如锁链般越勒越紧，竟似欲将那金丹拦腰折断。
双方修为差距甚大，如今却几乎被牢牢制住，矮胖修士哪里受得了这种憋屈。
只听他断喝一声，刹那间全身金光暴涨。那金光瞬闪即收，竟化作一层致密的障壁，紧紧覆盖在其肌肤表面。
眨眼之间，原本被勒到变形的肥肉竟如同吹气般鼓胀起来。其肚皮与铁臂的交接处甚至爆发出一阵阵金石碾转的脆响。
“我去，灵光锻体，金玉护身！这胖子居然是个体修！而且已经达到了化刚入柔，赋形内隐的地步……”
虫子惊讶地砸了砸嘴，突然有些庆幸他们先选择瘦子下手。
要知道，在凝婴之前，脆弱的肉体本就是修士的障门。体修能克服这一缺点，但与之相对的是成倍的修行难度。
那胖子看着不满五十，居然是一个金丹期的体修，绝对比想象的更难对付。若不能一击必杀，等干瘦修士察觉后联手还击，只怕它和殷寻性命休矣！
就在其心思百转之际，场上的情势再度发生了变化。
只见矮胖修士显出锻体真身以后，直接压低重心，将男修的双腿整个倒提起来。
他力气极大，尽管仍旧被箍住了腰身，却也生生将敌人的脊骨弯曲折断。
“哼，区区蚍蜉，也敢撼树！”
矮胖修士冷笑一声，运足灵力，一转一拧。
伴随着炒豆般的爆响，男修的下半身整个瘫软下来，竟是连经脉也被震裂。
“唉，这实力差距还是太大！”
场中诸人神色变换，惊异、惋惜、遗憾、不忍。
但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绝望与恐惧。
就在大家认为结局已定的时候，那垂死的男修突然尖声哭嚎起来。那声音仿佛从神魂中发出，无比的钻心可怖，令人一阵晕眩。
矮胖修士离得最近，自然最受影响。
就在他晃神泄力的瞬间，那男修一直低着的头颅突然抬起，朝着敌人的丹田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先前他埋首在矮胖修士的肥肉之下，无人瞧见其面貌变化。此刻突然显出，众人才发现男修的头脸已经被一张大嘴覆盖，完全失去了人形。
只见那大嘴一直咧到鬓角，当中獠牙密布、黑气滚滚，比两臂之上浓郁数倍。
当其接触到肚腹皮肉的时候，矮胖修士经过淬炼的灵体居然如同受到了腐蚀，一寸寸地发黑溃烂。
第219章 杀鸡儆猴
“没想到这人终究还是献祭了自己。”
殷寻感受着那熟悉的煞气，轻轻摇了摇头。而矮胖修士则惨叫一声，两眼瞬间通红。
他双手合掌，全力朝男修的脑袋狠拍下去。只听见“吧唧”一声，那头颅便好似一个摔碎的西瓜，红红白白地扁塌下来。
但即便如此，那张诡异的大嘴还是紧紧咬在体修的肚腹之上，并且随着其中喷涌出黑气，胖子身上的金光越来越弱。
而看到这一场面，干瘦修士也终于坐不住了。
只见他急跃上前，从储物袋中召唤出一柄绯红小刀，然后一捅、一挑、一划、一甩，直将那张怪嘴连同矮胖修士的大片血肉生生割了下来。
“妈的！老子居然着了这家伙的道！”
矮胖修士捂住自己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怒骂一声，抬脚就想将只余口气的男修当堂碾碎，却被干瘦修士伸臂架住，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
“等等，这蝼蚁胆敢伤你，就这么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干瘦修士沉声说道，眼睛却宛如毒蛇一般，凉凉地扫了眼台上站立的五人。
“最近闹事的多了不少，实在不让人省心。看来不让他们涨涨见识，便不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干瘦修士展袖一挥，竟然打开了各方囚室中隔绝音画的结界。
空旷的洞窟霎时变得喧哗，但看见那石台上惨烈的景象，所有的声音又瞬间安静下来。
“小东西们，现在就仔细瞧瞧不听话的下场！”
干瘦修士微勾唇角，手指掐诀，那垂死的男修便轻轻飘在了半空。
“悬棺缚魂，鬼饶索命。你既能狠下心催化妖丹，想必也可以抗住这小小的痛楚。”
他伸手一弹，先前吊挂在虞翠洞口的一方棺椁便开始震颤起来。
只见那棺中泄出一丝丝触手般的血气，直引得男修身体不断靠近，最后合盖一张，竟如同活物一般将那堆庞大的血肉尽数吞了下去。
装入男修之后，悬棺再度恢复了扁窄，但其上氤氲的鬼饶蓝光却飞速地流转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只听得那棺中噌呲不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高速窜动；接着便是一声整齐的脆响，如同数枚铁钉扎破了纸张。
这响声仿佛一个开关，原本濒死昏厥、寂静沉默的男修突然间呻吟起来。
那是一种从嗓子眼里拼命挤出的嘶吼，沙哑、虚弱、含糊不清。可但凡听到的人，都会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忍着点，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干瘦修士一边替胖子处理伤口，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
殷寻看着悬棺上不断变幻的色泽，心头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男修的呻吟逐渐沉寂，似乎已经彻底陨落。与此同时，悬棺的四面开始渗出鲜血，淅淅沥沥地，如同岩壁前洒下了一场红雨。
随着雨滴的汇聚，悬棺下那条凹陷的沟渠逐渐盈满涌动。蜿蜒的血流宛若一条长蛇，缓缓朝石台靠拢。
“啧，虽然有点麻烦，但还是别浪费了。”
干瘦修士叹了一声，再次祭出金莲。
这一回，那盆中荷叶并未长大，反倒是原本含苞的金莲逐渐绽开，露出了其中绿宝石般的花蕊。
金莲压着瓷盆从半空下降，最后落在石台中心，贴合得无比紧密。伴随着一声“咔哒”的扣响，沟渠里血液的流速突然加快。
当飞奔的血蛇接触到石台底部的瞬间，那方青灰的基石仿佛骤然炸开，布满了树杈状的裂纹。
与此同时，原本聚在一起的鲜血开始分为数股，沿着那些裂纹迅速爬升，如同巨蟒破体，化作了万条血蚓。
盆中的金莲缓缓转动，像一个漂亮的诱饵。血蚓们前仆后继，纷纷扎入那白瓷盆中，渐渐将金莲的花瓣染上了鲜红的色泽。
“所以这是另一种凝炼血珠的手段？”
狄洛瞅了半晌，却没明白这人到底想要干啥。
“恐怕不是血珠，而是魂珠。”
殷寻看着那莲中摇动的花蕊，沉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悬棺里的鲜血仿佛不会凝固，持续地渗透滴落。连沟渠中绵长的血线都丝滑如水，没有任何滞留。
整个洞窟出奇的安静，众人的恐惧并没有随着男修的沉寂而消退，反倒在汩汩的血流声中越发紧张起来。
终于，一声凄厉的尖嚎刺破沉重的棺椁，将这场极刑推上了高潮。
扁窄的棺体疯狂抖动，发出一声声磨盘转动的钝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碾碎。
如此强烈的嚎叫已经辨不出人声，但那种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却清晰得直击灵魂。
殷寻前世曾看过南疆的祭祀，巫祝选取最活泼的细犬，用铁棒穿过它的眼珠，牢牢地钉在墙上。
细犬不会速死，但会拼命挣扎。并且巫祝每唱一句祷词，就会在细犬的四周补钉一圈细小的毛针，一圈又一圈，直至血流满墙、围住心脏。
他们相信，这残忍的操作能撕碎动物的灵魂，令祭祀更加虔诚。
而此时此刻，殷寻觉得，那悬棺中就囚着这样一只细犬。
没有绚丽的术法，没有血腥的画面，但仅凭那破碎魂体的哀鸣，便叫在场的众人纷纷煞白了脸色。——几个修为低的甚至捂住胸口，险些昏死过去。
鬼饶的震动还在继续，棺椁中流下的血液逐渐渗透出莹莹的光点。如果用神识观察，便能发现那些光点中人影错乱，竟都是一片片模样狰狞的虚影。
而打从光点出现之后，瓷盆中盛开的金莲便加速转动起来，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股诡异的香甜。
光点随着血流朝石台聚集，最后尽数钻入了半掩的花蕊之中。与此同时，盛放的金莲迅速合拢，原本止步于茎干的鲜红裂纹也在顷刻间攀上花苞，如同蛛网一般层层叠叠地盘绕起来。
“哟，好像确实不错。”
干瘦修士看着那金莲上氤氲的灵光，饶有兴致地说道。
待沟渠的血液吸收完毕，石台上爆开的纹路也如同归巢的赤蛇，缩回到花瓣表面。
金莲上纠缠的血气越来越浓，宛若一个即将孵化的蚕茧。
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其上，干瘦修士嗤笑一声，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放心，一般人受不住这个，就算入了饶棺也是浪费。”
他左手掐诀，快速念了句咒文，那花上残留的血线便好似得到了允许，“砰”地一声溃散开来。
闭合的金莲再次绽放，其中心处有一根花蕊异常膨大。
干瘦修士挥袖一招，那法器便脱离石台，重新飞回他手中。
只见此刻其掌心的灵宝呈现出一个奇特的状态——瓷盆、荷叶、茎干，这些附属的部分全部缩到极小，只留下一朵碗大的金莲，轻盈地托在半空。
干瘦修士伸出枯爪似的手指，朝那根凸出的花蕊用力一掐。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怪叫，殷寻终于在前方消融的血光里看清了这场酷刑的成果。
第220章 箭在弦上
如果把一个人彻底碾碎，然后以魂为核，以血为壳，以怨气与恨意为引，以灵光、凶煞、邪秽作辅，可以得到什么？
殷寻看着那颗新鲜出炉的魂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
它仅有鸽子蛋大小，颜色是毫不起眼的墨绿。只有观察得细了，才会发现其表面流淌着一抹奇异的暗红，时隐时现，如同活物。
除此之外，这珠子与用于装饰的普通琉璃别无二致。但落在修士的神识下，却能莫名的引动心魔，叫所见之人胆战心惊。
殷寻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血气翻涌、头晕目眩，就连那干瘦修士也只匆匆观察了片刻，就将这珠子收进了特制的白玉盒里。
……
经过这一场“见识”，不少人都被反抗者凄惨的下场震住，打着摆子缩回了洞中。殷寻也低着头，满脸惶恐的跨下石台，随其余四人一起退了下去。
而干瘦修士显然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他拂袖收拾了残局，又冷笑着封上了结界，然后便拉着矮胖修士转身离开了洞窟。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那俩家伙到底想要干嘛？”
殷寻靠在石室墙角，皱着眉毛，手指下意识地轻轻点着小腿。
“他们不是妖魔，根本不可能用魂珠修炼。就算是要饲养魔物，以生魂为食的大妖必定极其凶戾，怎么可能受人控制？”
“或许他只是杀鸡儆猴，故意吓你们呢？毕竟那人说的也是事实，鬼饶的折磨不是谁都能忍受的，一般人没等凝成珠子，就在极端的痛苦下魂飞魄散了。”
狄洛想起方才行刑的场景，只觉得那凄厉的叫声仍旧在脑中回响。
“呵，那不过是安抚人的话术罢了。
“毕竟今天这男修虽然被镇住了，但也确实给胖子造成了伤害。
“他是想杀鸡儆猴，但若是逼得狠了，让我们这帮人联合起来，亦会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殷寻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冰冷。
“不然你以为其他八口悬棺仅仅只是摆设？
“我猜它们以前多半是同时用的，正因为魂珠难得，一次多榨几人，得到的数量才能保证。
“——而这样需要批量生产的魂珠，绝对不只是用来吓人和收藏。”
她顿了顿，语调越发凝重：
“要知道，魂珠的炼制相当于赶尽杀绝，凶煞邪异非血珠可比。
“即便是天道衰弱，这种恶行也会折损寿元，让进阶的难度成倍提升。那俩人到底有什么目的，竟愿意做出这等交换？”
“啧啧，没准儿是他们受到欺骗，做了妖兽的下属？”
狄洛摩擦着前肢，脑洞开得极大。
“但如此厉害的邪魔，咱们上辈子不可能没听说啊？”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一点很清楚。”
少女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
“就怕某些人蠢得要命，听信了他的鬼话。毕竟逃跑和囚禁对比强烈，总会有人抱着侥幸心理。”
狄洛：感觉她说的很对，但为啥第一句莫名不爽？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本来按照计划，咱们该先杀那个瘦子。但现在胖子已经受伤，要不要趁机下手？”
“不用。噬灵蚁已经快到极限，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殷寻抿了抿唇，习惯性地摩挲着裙边的布料。
“不过胖子的受伤确实是个变数，咱们的计划或许得换一下。”
……
三日之后，两名金丹再次来洞窟巡查。
他们惊讶的发现，原本独守一隅、各自消沉的囚室，此刻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是你们调换了尊者的丹药吧？同样是献出精血，为什么我吃了只有丁点效果？”
“说什么呢？明明是自己体质不行，还想着诬赖好人！”
“好人？我呸！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们在矿里干过什么破事！”
被关的修士分成两波，都在指责对方侵吞了补血的丹药。看那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
虽然这些人终究是要死的，但如此愚蠢的死法，只会白白浪费了资源。
干瘦修士正要上前阻止，却突然感觉身后某处灵力震颤，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开结界，仓皇逃了出来。
“哼，看来是我眼拙了，这一帮喽啰里，还真有几个藏本事的！”
“阿兄，让我去追吧！上回是俺大意，着了那废物的道。这回我定要将逃跑的崽子剥皮抽筋，才出得这口恶气！”
矮胖修士脸色涨红，当即便要迈步。
“等等。”
干瘦修士目光阴沉，挥手将其拦住。
“你身上有伤，还是留在这里盯住他们，别真叫这群蠢货把精血折损多了！”
说罢他运起灵力，以极快的身法朝洞窟侧方追去。
这地方虽然以中心石室为主，却也存在着不少支路。
有阵法压着，干瘦修士并不担心殷寻逃掉，只不过他刚做了个自认满意的震慑，没两天就有人当面打脸，实在是让其窝火。
所以干瘦修士憋着股气，一边追踪灵息，一边唤出兵刃，誓要看看这撞枪口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然而这厢他刚刚离开不久，洞窟里的争吵就因为一个清脆的女声停了下来。
“别吵了！你们想惹怒尊者，提前送死吗？”
虞翠从角落里站起身来，分开众人挤到了接近洞口的位置。
她故意拔高音量，用一种愤怒又后怕的语气厉声说道：
“事情才过去几天，你们就忘了那个男修的下场？有些人自个儿想作死，可别连累了大家！”
少女的声音又快又急，不仅止住了喧哗，也让胖子靠近的脚步微微一滞。
“嘿，现在倒来顾大局了，方才不是你说……”
先前吵闹的一人正要反驳，却见虞翠突然变了脸色，指着门外的某处讶然说道：
“那是什么？难道结界坏了？”
听得此言，所有人都朝其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直从旁围观的胖子自然也不例外。
只见在洞窟中央的石台附近，有一个碧绿的光点正在盘旋飞舞，看形态，似乎是一只极其稀有的灵虫。
矮胖修士眼前一亮，对于捕捉灵虫的兴趣瞬间盖过了废物们鸡毛蒜皮的争吵。他袍袖一甩，迅速朝前方掠去，当即就想把此物收入囊中。
这扮作诱饵的自然便是狄洛。见对方凌空抓来，虫子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奋力挥动八足，往与殷寻相反的方向没命奔逃。
矮胖修士见此物机敏异常，更是心中大喜。他眼冒绿光，掏出一方淡黄的巾帕兜头朝狄洛罩去。
这法宝甫一抛起，便扩成一张大网，眼看着就要将那抹幽绿拢在其中。只听见“咔呲”一声，那虫子居然把翅一收，化作一颗石头似的圆球直直掉了下去。
大网扑了个空，矮胖修士面露惊讶，正要上前细看，却见那东西突然蹬腿一跳，瞬间射出数丈。
“太好了，居然是一只异兽！”
这一刻，矮胖修士总算看清了此物的模样。
——非龟非蛛的外形，满体氤氲的灵光，竟是他游历多年从未见识过的。
要知道，异兽和灵虫的价值相差巨大，若说先前有五分兴趣，现在的胖子已经对狄洛势在必得。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势，也被欣喜冲昏了头脑，顾不得思考一个外来的活物为什么能冲破阵法，凭空出现在洞中。
所以直到费力抓住的异兽散作一团虚影，矮胖修士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同样的石窟岔路间辗转穿梭了数回。
他愤怒地大吼，想要召唤法宝破开幻境，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如同被堵塞的泉眼，根本无法调动——就连一向得意的护体神光也受到封印，完全放不出来。
作为一个金丹期的体修，胖子第一次被人如此压制。他警惕地环顾周围，虽然找不到一丝气息，但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却无处不在。
“莫非有什么大能闯入？又或是吵醒了某个上古凶兽？”
石窟岔道之内，矮胖修士神色僵硬地原地转圈，脑门儿上密密麻麻地渗出了冷汗。
而在其头顶，一段色泽赤红的树根正缓慢转动，默默地泄着荧光。
第221章 背水一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即使狄洛这一招引君入瓮，截断了胖子前来增援的可能，殷寻与干瘦修士的对战也绝不轻松。
其实先前打破囚室结界的并不是殷寻，而是瞅准时机的狄洛和少女故意放置的一抹灵息。
考虑到金丹和筑基的修为差距，殷寻担心自己还未跑远就被追上。于是与虫子商议之后，她便想了个办法，让回归本体的灵息代替自己被人追赶。
干瘦修士身法再快，又怎么快得过一缕飘忽的灵气？
他就像一头想吃食物的驴子，被眼前吊着的萝卜勾出老远。而作为追踪的尽头，殷寻早就先一步藏在了精心挑选的位置。
由于阵法限制，石窟的岔道几乎全是死路。就算以神识干扰，干瘦修士的逼近也只稍晚了半刻。
察觉到前方的气息骤然消失，男人拧起眉毛，默默放缓了脚步。
属于金丹大能的威压扩展开来，干瘦修士的神识一寸寸地凌迟着眼前的岔道，眸中的阴冷逐渐加深。
“出来吧，你逃不掉的。”
男人勾起唇角，声音低哑。
“现在乖乖回去，还能饶你不死。”
哼，鬼才信你的屁话！
殷寻紧靠着洞顶的凹缝，身上贴了好几张隐匿符咒。她心中掐算着时间，细数十下之后，猛地向侧方弹出一缕神识。
只听见“啪嗒”一声，左边的石壁处滚落了一粒石子。
这本是毫不起眼的动静，但落在这幽静的洞中，却显得非常可疑。
以干瘦修士的性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异象。石子还未落地，他便猛地闪身，朝石壁上部扬手抓去。
空空如也。
“该死！”
男人自知上当，稍一用力，掌下的石笋便化为了齑粉。
他转头回顾，目光犹如毒蛇，然而就在这时，石子掉落的位置突然激射出数枚灰针，在男人身后散出一张密网。
干瘦修士何其敏锐，当即往后一翻，顷刻间架起护体光罩。
飞针撞在那凝实的光壁之上，爆发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男人看着那些扑簌掉落，连灵障都无法破开的毛针，脸上的轻蔑毫不掩饰。
但殷寻准备了许久，怎么可能只做白工。
那些普通的昏睡针不过只是幌子。就在男人松懈的瞬间，七根前端发黑的细针以各种刁钻的角度飞速窜出，刺破护体灵光，直取其身上几处大穴。
干瘦修士神色未变，只见他迅速纵身跃起，将两扇宽大的袍袖用力朝下一甩。
——原本疾射的飞针触到那柔软的布料，居然被尽数弹开，只在袖口处留下了七个不太规则的黑点。
原来干瘦修士身上的灰袍也是一件法器，不但能在灵力催动下任意延长，并且刀枪难入，十分坚韧。
殷寻附了神识的尾针能穿透光罩，但因为品阶差异，也只能在其表面划出些许刻痕。
好在少女这一击本就另有目的。
就在干瘦修士腾空躲避的瞬间，一把黑漆漆的绒毛从其上方兜头洒下，配着他高高跃起的动作，真真接了个满身满脸。
“呲呲呲……”
那些黑毛如同附骨之蛆，争先恐后地黏在光罩之上，发出的声音好似烙铁入水。
男人试图将其弹开，却发现它们不但无法挣脱，而且还持续吞噬着支撑光罩的灵力。不过眨眼之间，黑毛聚集的部位就隐隐显出了破溃的趋势。
他心中大怒，还未站稳便抬手朝上方甩出了一道风刃：
“好哇，原来你藏在这里！”
凛冽的杀意铺面而来，却在半路与少女擦肩而过。
原来殷寻比他更快，几乎在抛出黑毛的同时，少女就翻身从洞顶跃下，并且在半空中甩开赤鳞蝎尾的鞭子，刺破薄弱的光罩，牢牢缠住了男人裸露的脖颈。
鳞片上早就淬了剧毒，只要扎破皮肤，即便是金丹修士也难以招架。
可惜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鞭子的锋刃在距离男人半寸的地方突然顿住，被一股巨力压出阵阵嗡鸣。
干瘦修士怒喝一声，唤出先前那柄割除怪嘴的短刀，反手朝鞭梢砍去。
殷寻没有硬扛，而是借着鞭子拖拽的力道腾空跃起，在贴近对方的瞬间，将手中的骨棒大力抛了出去。
眼见着少女丢了根不伦不类的骨头，干瘦修士气得有点想笑。他手中短刀动作未变，只抬起一条胳膊，打算直接将其挥开。
殷寻就等着这个机会。
她躬身下落，口中爆发出一声急促的哨响。早就潜伏在修士身上的王蚁终于破茧而出。
暗红的虫喙如同快刀，轻易便咬破男人的皮肤，将米粒大小的身体塞进了久违的血肉。
干瘦修士只觉得一阵恍惚，整条左臂好似被戳中麻筋儿，一下子泄了力气。
殷寻趁此机会扯动缚灵索，让骨棒调转方向，朝捆绑尾鞭的脖颈加速打去。
只听见“叭嗒”一声，那原本被牢牢压制、不得寸进的赤鳞竟如同被重锤猛击，在男人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虽然仅仅是极浅的一条，但那迅速变黑的伤口，依旧让殷寻心中大喜。
当然，与之相对的，是干瘦修士骤然黑沉的脸色。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视同蝼蚁的少女，居然真的伤到了自己。
还有刚才身体里那阵异痛——对方到底在何时布下了这手杀招？以至于他追踪一路，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一时间，男人心里翻起骇浪。但他来不及细想，直接将这股震惊转成了被人冒犯的恼怒和愤恨。
“小畜生，你找死！”
干瘦修士咬牙切齿的吼道，真真正正地动了心火。他浑身一抖，那柄短刀突然金光暴涨，化成数道虚影，直劈少女面门。
殷寻下毒得手，早就防备着对方反击。她直接舍弃了鞭子，双腿朝鞭梢一蹬，转瞬间退出老远。
这招优势局里的缴械实在让人意外，干瘦修士只觉得脖子一松，忍不住呼了口气。
可殷寻怎么会如此好心——相较于点到即止，趁他病要他命才是其奉行的道理。
所以干瘦修士这口气还没吐完，那条原本脱手的长鞭就悲鸣一声，骤然迸裂成无数碎片。
锋利的赤鳞在灵力激发下高速旋转，如同上百张布满獠牙的兽口，从各个角度朝男人撕咬过去。
这是赤鳞蝎尾鞭作为暗器的功能，从当初购买到现在，殷寻也只用了这一回。
好在这一招虽然肉疼，但因为出其不意，确实起到了效果。
干瘦修士撒出一把拂尘，卷落了大部分攻击。可被飞廉黑毛腐蚀消融的护罩，依旧让两片赤鳞钻了空子，将他脚踝处割破了一道裂口。
接连两次上当受伤，让干瘦修士的怒火攀升到了顶点。他大喝一声，双目赤红，终于不再留手。
洞窟中腾起巨大的旋风，气压和温度飞速降低。男人嘴边勾起一抹冷笑，双手掐诀，从丹田处取出了一柄青色灵锥。
此物名唤独风，是他极为得意的本命法器，由于温养多年，品级已达到了六阶。
此物一出，殷寻便感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杀意，那凶暴强悍的气势，逼得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
方才那诸多布局，已经是少女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由于修为上过大的差距，殷寻没办法再次近身，拥有的远程手段也用的差不多了。
如今她只能等——等熔血毒随着灵力的使用遍布男人全身；等噬灵蚁被浸毒的血肉催发，展现出王族应有的凶残；等狄洛困住胖子，赶紧前来支援！
可只要等待，就必然需要时间。
少女深吸口气，第一次全力调动起自己与生俱来的两副经脉。
湛蓝的冰凌与暗紫的雷电从双手掌心喷薄而出。互斥的灵力翻滚冲撞，抗住旋风的同时，也在一瞬间点燃了殷寻沉静的双眼。
第222章 化灵为刃
青色灵锥上下颤动，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嗡鸣。即便隔了数丈，殷寻也能感受到那种宛如实质的威胁。
干瘦修士目光柔和，仿佛正注视着自己心爱的恋人。他轻轻摇头，似是无奈地低声叹道：
“杀一个凝气期的废物，终究是委屈了你。”
话音未落，那灵锥便如同得到了允许，化作一道寒芒，飞速朝少女射来。
此物是六阶法宝，强度锋锐难以匹敌。殷寻自知身家惨淡，便没有唤出武器，仅凭着身法和灵力与之周旋。
她腾空跃起，将纯粹的冰系灵力催发到了极致。顷刻之间，其左手便被湛蓝的气旋包裹，宛如凭空长出了一把冰寒的利刃。
殷寻以手为刀，以气为刃，刀势破空，刀刃无形。
在青锥每一次冲撞之际，冰灵已先一步划断了它的后劲儿。所以即便偶尔被锥尖击中，她也能凭着护身的法衣保持安然。
“好啊，我竟真的看走了眼！”
干瘦修士冷笑一声，心中又惊又怒。
本以为灵锥一出，这丫头必定血溅当场。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变异灵根，而且看那招式，其对灵力的掌控相当成熟，绝不是一个凝气高阶能做到的。
她身上绝对有什么藏匿修为的宝物！
男人舔舔嘴唇，眼神热切起来。他双手掐诀，再次催动青锥，只见那凌空的锥体突然光芒大涨，攻击的速度和频率竟生生提高了一倍。
纵然有冰灵相护，殷寻也开始左支右绌。稍微慢上一瞬，便难以躲开那呼啸而至的锋刃。
不过一会儿，少女身上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血口，好几处都只堪堪地避开了要害。
这样不行！
殷寻看着对方脖颈上蔓延的黑气，知道还需要再拖时间。
她咬了咬牙，终于强忍住丹田的痛楚，在旋身闪开的刹那，朝青锥挥出一道闪电。
暗紫的雷光如同一条巨蟒，从少女的右手喷薄而出。由于凤麟的加持，其能量比冰刃更加强劲。
只见那雷蛇与青锥撞在一处，发出一阵哔哩啪啦的爆响。绚烂的光鞭盘桓缠绕，绞灭了激射而来的虹芒，也将速度奇快的青锥强行逼停了一瞬。
“居然还有雷法！”
干瘦修士浑身一震，猛地捂住了胸口。他咽下嘴中的血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或许是因为雷灵对邪煞天生的克制，少女方才的回击居然在青锥上划出了一道裂痕。
青锥作为本命法器，自然与干瘦修士心血相连。它此番受损，男人的实力也会大受影响。
“没想到终日打鸟，今日却反被啄眼！”
干瘦修士面容扭曲，似乎想要把殷寻碎尸万段。他咬破舌尖，喷出一道精血，抬手朝青锥甩了过去。
有了精血的滋养，原本迟滞的青锥再度振奋起来，并且与之前相比，更多了几分煞气。
而殷寻第一次实战，也对雷鞭的威力有些惊讶。她开始双手配合，以冰防御，以雷还击，将体内阴阳轮转的太极充分调动起来。
青锥每攻一招，她便随手破去，甚至闭上双眼，完全用神识感知和控制。
干瘦修士震惊的发现，原本被动挨打的少女竟然渐渐地掌控了战局。
——她手中灵刃挥洒自如，似虚似实，刚柔并济。最坚固的冰，最暴戾的雷，两种极端的灵息随她的心意凝聚变化，大开大合，如指臂使。
殷寻的反击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凌厉，岔道之内，全被暗紫的电光笼罩。
铸灵为器，以脉化形，没想到对方的神识和天赋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若非其身法略显迟钝，男人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名同阶金丹！
“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直到这时，干瘦修士才终于将殷寻当成了对手。
他双掌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菱形的锥子突然在半空中裂开，绽放成两朵并蒂青莲。
少女还未看清，两朵莲花便迅速飞散，变成了数十片闪着幽光的花瓣。而每一片花瓣又合拢包裹，成为了一个全新的锥子。
顷刻之间，半空中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青色锥网，它们锐利的尖头直直对着殷寻，似乎下一秒就要全数射出，将少女娇嫩的身体扎成一座蜂窝。
殷寻皱着眉毛，额上渗出了冷汗。
由于修为限制，她的身法速度毕竟只有筑基。就算神识金线能捕捉到所有青锥，没有强化的身体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已经到极限了吗？
少女咬住嘴唇，指节捏的发白。
她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要挡下这片锥网几乎是不可能的。
该怎么办呢？
血毒还在攀升，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
殷寻深吸口气，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又是莲花，莫非这家伙是藕精变的？”
贱不兮兮的语调，此刻听来竟犹如。
“你总算来了！”
殷寻顾不得抱怨，当即将目前的状况传给了肩上的虫子。
“还要多久？”
狄洛也不废话，只弓起身体，警惕地盯着前方。
“很快了。”
殷寻看着男人脸颊上蜿蜒的黑线，低声说道。
“不过咱们得先抗住这招，那东西数量太多，只怕不好躲避。”
“既然躲不了，那就硬接下来。”
狄洛望着那片蓄势待发的青锥，暗暗叮嘱少女：
“等下他一动手，你就立刻躲进我的壳内。这一招虽然厉害，但极为消耗灵力，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无法支撑太久。”
“你这龟壳能受的住吗？”
如虫子所言，那青锥网确实消耗不小，甚至施展起来，会加速血毒的扩散。
但越是如此，越说明它威力非凡。对方不惜自伤也要发动的法器，狄洛作为生灵，真能抗得住么？
“都说了不是龟壳，是乾坤玄黄甲！”
虫子翻了个白眼，正要跳脚，却猛然被殷寻往后一抛。
“来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却无比坚定。
面对着呼啸而至的无数青锥，她没有立即逃跑，而是让冰雷灵息全速催发，然后将左右双手用力一合！
蓝紫两道灵力交接碰撞，极端相克的属性不仅没有抵消，反而将彼此的威力逼迫到了极致。
殷寻勾起唇角，双掌一挫，那两股纠缠的灵息便从她手中直接切断，如同一个滋滋作响的炸弹，迎面砸向了疾驰的锥网。
与此同时，少女急退几步，往后翻倒，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蚌壳生生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