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诡异的光
“轰!”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响,整个洞窟山石震荡,几预崩塌。
殷寻这一手冰雷连锁,不仅冲散了青锥的阵势,还将靠近中心的几枚直接炸得粉碎。
其余锥子虽仍在攻击,但因为灵力紊乱,也只在狄洛已达三阶的玄黄甲上划出了点点白痕。
干瘦修士遭此一击,却是心脉俱损。
他挥手召回了青锥,又呕出大口鲜血,神色几近癫狂。
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反噬的威力几乎引动了心魔,男人深吸口气,终于要用上自己最后的底牌。
可是……为什么没有反应?
干瘦修士双手掐诀,全力催动金丹,却发现经脉阻塞,连手指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心中大惊,强行开启内视——只见脏腑之中黑气环绕,自己引以为傲的金丹不知何时竟爬上了一丝丝暗红的血线。
“这是什么?”
看到此番异象,男人的心头第一次产生了恐惧。他实在没有想到,之前忽略的小伤,居然会产生这样致命的后果。
“解毒,快解毒……”
干瘦修士乱了手脚,大把大把地吞着丹药。
但一切都晚了。
本命法器的反噬,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时此刻,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黑纹,眉心处也隐隐透出了一点殷红。
熔浆平百川,热血焦枯骨。
这眉心一点,正是熔血毒扩散到全身的标志。
尖锐的骨哨再次响起,干瘦修士只觉得丹田处骤然鼓胀,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生长。紧接着,他便感到一阵刻骨的剧痛,仿佛被人拿着钝刀,割下了一片连着神魂的血肉。
“啊啊啊啊啊!”
男人惨叫着跌在地上,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他想要挣扎,却不知这仅仅只是开始。
同样的撕咬还在继续,干瘦修士能够清楚地感到自己的灵魂被不断破碎咀嚼,却因为金丹受困,连自爆解脱都做不到。
“忍着点,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殷寻从甲壳中出来,学着男人的语调,声音无比冷漠。
“你不是向来看不起人吗?怎么?堂堂的金丹修士,忍痛能力还不如蝼蚁?”
“你……到、底、是谁?”
干瘦修士咬紧牙关,眼神无比怨毒。
“一个被你抓来的路人罢了。”
殷寻晃了晃手指,满不在乎地回答。
“不过我这人有个爱好,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瞳林……”
想到老祖的威胁,男人的理智稍稍回笼了一瞬。
“我知道——瞳林的大族对吧?你们借故挖矿,实际却害人性命,就不怕传出去被讨伐么?”
“讨、讨伐?”
王蚁的吞噬已经让干瘦修士的意识趋于崩溃,他一边震惊于殷寻的道破,一边含糊不清地叫道:
“你、不会以为,只有我……啊!”
男人爆发出一阵更加凄厉的嘶吼,接着便好似被人切断了命脉,顷刻间委顿下去。
“诶?这就挂了?速度有点快呀!”
殷寻眉毛微挑,正要出手查探,狄洛却先一步弓起身子,弹腿跳了上去。
“别太过分噢,这东西可不是你能碰的!”
虫子抬起前肢,划出两道弧光,轻易便剖开了干瘦修士的肚腹,将那枚布满血线的金丹彻底暴露出来。
此刻的噬灵蚁已有拳头大小,下颚鲜红,双翅碧绿,全身灵光浓郁非常。
只见它正用六足扒住金丹上部,咯吱咯吱地啃得起劲儿。贪婪的涎液滴在丹体表面,腾起一股黑色的烟雾,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被腐蚀殆尽。
“啧,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狄洛猛地变大,十分嫌弃地拨开王蚁,然后一挑一抛,大嘴一张,竟是理所当然地将那枚金丹囫囵吞了下去。
“……”
你俩是当我不存在吗?
殷寻深吸口气,正要发火,却见虫子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时间不多了,胖子那边突然挣扎得厉害,咱们必须加快动作。”
“难不成他能感应到同伴陨落?”
少女听见此言,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念动法诀,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冲狄洛说道: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方才这场恶战,我身上的家当都用得差不多了。灵力和神识也消耗巨大,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如果这时再对上胖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你既然吃了金丹,总该发挥点作用,否则……”
后面的话殷寻没说出口,但狄洛察觉到她凉凉的眼神,依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知道了,知道了,下面的事情我来解决。”
虫子瞟了眼少女身上的伤口,有些心虚地小声嘟囔:“反正你不是邪修,金丹再好也用不上,给我总比给蚂蚁强。”
其实狄洛说的没错,她不靠夺舍修炼,拿着金丹只是烫手山芋。如果被王蚁吞噬,又要担心其实力暴涨,难以掌控。
虫子身为妖兽,又与自己同身同命,由它吸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但殷寻可不能放任它擅作主张——这家伙最喜欢顺杆儿爬,若不时时敲打,保不齐又惹出什么麻烦。
……
伴随着干瘦修士的死亡,他身上的禁制也彻底失去了效果。
法衣和拂尘需要重新祭炼,殷寻现在没有时间。她稍作考虑,便只扯下了男人腰间的储物口袋,将其余物品同尸身一起收到了装过郑屠的戒指里面。
或许是因为经常出入矿洞,储物袋里东西不多。
除了那件用来害人的瓷盆莲花,能勉强派上用场的就只有一把玉尺、一柄袖箭、两枚灵符和一瓶没贴标签的丹药。
青锥是本命法器,自然随着修士的陨落废弃掉了。那把绯红小刀倒是漂亮,但上面有道术法,破解起来比较麻烦。
殷寻用神识扫了一圈,将目前能用的法宝转移到自己的项链之中。就在她打算退出的时候,突然瞥见了一点诡异的光芒。
“咦?他身上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
少女瞪大眼睛,实在觉得荒谬。
狄洛看着她从储物袋里甩出的物事,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是一条鱼。
一条死鱼。
准确的说,是一条新鲜死亡,肚腹隆起的肉鲳。
它那口锋利的锯齿已经龇到了唇外,身上的组织都很完整,似乎是被人一击毙命。
殷寻捏着玉尺,在那显眼的鱼肚上用力一划。
只听见“噗嗤”一声——没有想象中的内脏和血水,鱼腹里除了煞气,就只有一方小小的阵盘。
阵盘转动,灵光氤氲。
而在那阵盘中央,凝聚着一颗鲜红的血珠——与郑屠所落、莲叶所结,极其相似。
第224章 趁热打铁
“啧啧,这可有意思了!”
殷寻和狄洛对视一眼,彼此都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如果说郑屠的血珠还可以用巧合解释,那么肉鲳体内这明显定制的阵盘,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联想到璇安城主豢养此鱼的传闻和干瘦修士方才的遗言,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殷寻脑海中浮现:
“原来清理河道不过只是幌子,那城主真正的目的是要利用肉鲳的习性凝聚血珠。”
狄洛收了阵盘,将珠子搁在眼前仔细比对。
“而且我发现这颗珠子血气驳杂、灵力浑浊,和之前郑屠掉落的更加相似。”
“是啊,毕竟肉鲳太不挑食,什么血肉都能吸收,其交融程度当然比不过纯净的人类精血。”
殷寻戳了戳死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难怪那瘦子说不只有他,敢情这炼制血珠,已经成了北凕各族的风潮。”
“不过他们拿这干啥呢?咱们之前也见过那城主,他虽然道貌岸然,看着也不像邪修啊?”
虫子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
无论是肉鲳还是洞窟,祭炼的血珠都是大批量的,到底是什么目的,能引得这帮世族如此兴师动众?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很显然都是见不得光的。”
殷寻叹了口气,将那条肉鲳一齐扔进了戒指。她站起身来,再次清理了现场,确定不会被追踪之后,才带着狄洛朝石窟大厅赶去。
“还记得当初咱们上门讨赏时城主的反应吗?他一直问我们有没有遗物,却似乎对女儿的夭亡不甚伤心。”
“是哦,这么想来,那暴躁的夫人倒还真诚一点……对了!”
狄洛趴在少女的肩头,好似恍然大悟:
“我记得那颗血珠本来在受害者的遗物堆里。咱们看见祭祀,想当然的以为它属于郑屠,现在看来,这猜测很可能是错的。”
它摇晃着脑袋,显然对自己的发现十分得意。
“实际上多半是城主女儿无意间拿了珠子,然后又被郑屠掳走。她老子担心肉鲳之事暴露,这才花高价到处悬赏。”
虫子说的起劲,逻辑倒也清晰:“怪不得咱们会在魇市被人追杀……依我看,八成就是那城主搞鬼。他为了以防万一,便派人暗下杀手、斩草除根。”
“不止如此,我怀疑璇安高发的失踪案件也与这有关。”
殷寻点了点头,顺着它的话茬往下说道:
“还记得之前朔月祭祀的场景吗?那珠子虽然由凡人的血液凝成,但最初的时候,仍要以盆中的修士精血为引。”
她顿了顿,眉宇间显出一抹忧虑。
“等出了矿洞,咱们再去其他几城看看,如果也有人私下里制造血珠,那背后牵扯的可就大了。”
“嘿,你想的还挺多!赤虹木撑不了太久,还是先解决胖子再说吧!”
狄洛感应到阵法的变化,忍不住撇了撇嘴。
两人很快返回了大厅,却见矮胖修士卡在石台侧面的岔道,正面容扭曲地来回冲撞。
红色的枝丫依旧悬浮在其头顶,但上面的灵光明显黯淡了许多。
“他一定知道对方的陨落了。”
殷寻瞧着那人不要命的劲头,低低叹了一声。
“先前的计划必须作废,我们没有了缓冲时间,就算假作不知,也可能在胖子的暴怒中沦为炮灰。”
“所以你打算现在动手?俺虽然吞了金丹,但还没消化呢!”
虫子划拉着前腿,有些心虚地补充:
“好啦,我知道接下来该我负责。可你也说了,这情况本就在计划之外嘛!”
少女拂拂袖子,懒得和它理论:“别废话了,如果立马开始破阵,大概多久可以搞定?”
“你是说限制出入的大阵吗?”
狄洛眨了眨眼,老老实实地回答:
“虽然经过几天的查探,我已经基本了解了阵形。但它依托洞窟而生,灵力驳杂,规模不小,按照传承的经验,至少需要两个时辰。而具体情况,也只有开启谶甲才能得知。”
“那……有办法延续困阵吗?”
殷寻扫了眼石室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如果可以,我希望趁热打铁,现在就安排撤离。”
“你……”
虫子噎了一下,但相处久了,也对其跳脱的决定接受迅速。它斟酌片刻,终是无奈地点头:
“倒也不是不行,可这样一来,咱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你尽管做吧,值不值得,等出去再说。”
少女的态度十分坚定,并且话音未落,便已动身朝虞翠所在的洞窟跑去。
两人大半的家当都在狄洛甲壳里收着,虫子叹了口气,肉疼地掏出了一个碧绿的瓶子。
“一滴一万,一次十滴……嘶,整整十万下品灵石,这一趟真是亏大了!”
长于沧幕腹地的七阶幽昙,是上次围猎最堪实用的收获。殷寻花费数天,用神识金线萃取了纯净灵液,本来是留着保命用的。
而如今,这瓶能卖天价的灵液却尽数浇在了赤虹木上,令那原本衰弱的红光再一次凝实起来。
“准备一下,待会儿我一发信号,你就赶紧朝大厅中央跑。”
殷寻隔着结界,用神识金线向虞翠传音:
“这里鱼龙混杂,出逃之事不宜过早透露。信或不信还是一说,但破阵时间花费较长,如果有人捣乱,恐怕会功亏一篑。”
“嗯,我明白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之前引开那人……自个儿有没有受伤?”
“放心,我还能撑得住。”
殷寻将之后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又耐心叮嘱了虞翠几句,然后才回到大厅帮狄洛破阵。
谶甲的灵光再次闪烁起来,透过共通的识海,少女发现整个洞窟完全改变了模样。
它的上半部分呈一种冰冷的深蓝,好似一方倒扣的穹隆。悬挂的石钟乳间流转着无数古老的符文,它们首尾相接、绵延盘桓,如同一道道禁锢的锁链。
而作为洞窟最湿润的所在,那条贯通大厅的干涸水道则完全被黑红的灵光覆盖。其上的阵纹十分斑驳,仿佛被什么力量进行过消解。
“难怪那人说这矿洞是建在地火脉上……”
虫子砸了砸嘴,也有些叹为观止。
先前用神识查探,即便是殷寻也只能捕捉到冰寒灵息。但有了谶甲的辅助,才知道这玄石之下竟然真的存在着地火。
而且以少女前世粗浅的知识,也能看出正是由于洞窟阵法的两极对冲,才封印了地火之气,开辟出这样一方奇异的地带。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狄洛缩着脖子,语调有些欠扁。
“赶紧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卖关子?
“好消息是,我已经发现了阵眼,并且由于存在松动,破阵的时间可能大幅缩短……”
“……所以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阵眼的启动需要灌入金丹以上的火系灵力,并且这道灵力,必须持续到阵法破除。”
------题外话------
终于周末了,快年底了事情好多orz
第225章 以怨报德
“你还不如直说,唯有放出胖子,才能够破解阵法。”
殷寻深吸口气,忍住揍它的冲动。
“所以我那瓶灵液,就这么浪费了?”
“怎么会浪费呢?”
狄洛一边操纵谶甲,一边耐心解释:“虽然没办法一步到位,但困阵的延长的确为实时推演提供了时间。
“看见河道中翻滚的气泡了吗?那里地气散逸,是下部阵盘最薄弱的存在。由于冰寒灵息的压制,其中的传送阵法与封印一起处于停滞。
“我想,那两人之所以同进同出,就是因为胖子纯正的火灵能够短暂的激活阵盘,达到向外传送的目的。”
“难怪那瘦子没有路引,记忆中也不存在关于破阵的残像。”
殷寻摸摸下巴,心头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我还以为是王蚁的吞噬导致魂片残缺,漏掉了这个信息。没想到他根本不用动作,身旁的同伴就是开启传送的人形钥匙。”
“或许这也是动用金丹来此祭炼的原因之一吧。”
虫子将谶甲上飞出的篆文一拨一挑,那金色的字符便化成一道灵线,飞速缠绕在石钟乳上。
“等下演阵成型,我会将赤虹木结界切断。你要想办法将胖子的火灵汇聚到阵眼之上,这样才能够开启传送。“
“好,我知道了。”
殷寻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了盘算。虫子也不多问,继续运行谶丝推演起来。
很快,洞窟上空的深蓝穹隆便蒙上了一层极细的蛛网,尤其是那些刻了符咒的石钟乳上,被金色的丝线着重缠绕了数圈。?
当最后一根灵线延展完毕,少女眼前便出现了一朵巨大而奇异的蒲公英。?
——连着石乳的谶丝整齐地收束于龟甲之上,好似一根根作为核心的花葶,而那些从其间蔓延爆开的蛛网,就如同蓬松而散漫的花序。
“准备好了吗?”
虫子的声音严肃而郑重,却又隐隐地透出股兴奋。
“来吧!”
趁着演算的间隙,殷寻已经将体内的灵脉大致进行了调整。她望着赤虹木闪烁的红光,眼中也渐渐地漫上了血色。
“咔嚓……”
随着狄洛灌注灵力又强行收阵,原本坚硬的枝干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可怜的赤虹木终于从内部碎裂开来。
少女来不及心疼,迅速调转灵力,将激发到极致的神识金线朝那个骤然冲出的人影飞射而去。
于此同时,一条缚灵绳宛若灵蛇出洞,其上的幻术阵法瞬间张开,将整个石台笼罩在一片水波之中。
而另一边,困阵甫一消失,矮胖修士便立马察觉了不远处属于同伴的气息。
尽管彼此连结的信物已经碎裂,但他仍抱着侥幸心理,不愿相信精明强大的堂兄会如此轻易陨落。
可惜这样的侥幸仅仅持续了半秒,待看清少女特意唤出的玉尺,胖子哀嚎一声,顷刻间怒发冲冠。
——那是他送与堂兄的贺礼,品阶不凡,对方也颇为珍惜。
然而此刻,这见证情谊的尺子却出现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并且还挑衅般地攻向自己,矮胖修士如何能忍?
“没想到效果好成这样……”
殷寻望着对面轰然炸开的灵光,忍不住砸了砸嘴。
只见那胖子满脸通红,眼珠暴凸,额头的青筋根根鼓起。
四溢的火灵在其周身乱窜,不仅将毛发折腾得噼啪作响,还在瞬息间蒸干身上的汗水,当堂表演了七窍生烟。
有了这件嘲讽利器,少女顺利地将矮胖修士引入了幻阵之中。
其实作为殷寻压箱底的宝贝,缚魂索上的幻阵甚至能覆盖整个洞窟。
之所以局限在石台边缘,一是因为那里靠近阵眼,便于引导火灵;二是经过上轮恶斗,少女的神识耗损颇大,要想精准地控制幻阵,就只能缩小其攻击范围。
?所以矮胖修士刚冲上石台,便突然感觉眼前一花,那个嚣张的丫头如同水中倒影,在触及的刹那凭空消散。
“嘿,找什么呢?”?
少女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矮胖修士猛地回头,发现她已在数丈之外。
男人眼神一凛,立刻旋身反扑,没想到少女再次消失,又瞬间移动到石台边沿。
一个凝气期的弱鸡,身法怎么会如此迅速?矮胖修士犹豫了一瞬,但仅存的理智也很快被怒火淹没。
相较于那些鬼魅伎俩,他更相信自己金丹体修的实力。
眼前这丫头再厉害,也不可能达到元婴。只要是同阶修士,他都能与之一战。
故而数击不中之后,男人便放弃了以力相抗的打算。
他运转丹田,让浓郁的火灵遍布全身,然后以神识为引,将炙热的烈焰射向每一处灵力波动的方位。
这一招虽然凶险,却正中殷寻下怀。她忍耐着神识灼伤的痛楚,将那些难得的纯正灵力尽数导入了阵眼。
伴随着一声滴水的轻响,宛如坚冰融化、垂坠穿石。
一圈金色的灵波从河道中升起,其间烟气缭缭,依稀能看见绿树红花。
“这传送居然能直通矿外,希望另一头没人把守……”
殷寻一边忖度,一边朝虞翠发出信号。
早在赤虹木收回之前,她就已撤掉了扶萝障壁,将关押的结界改成了低阶幻术。
或许是因为禁锢久了,其他人根本没发现这一细节。所以小姑娘顺利地冲出洞口,第一个来到了光圈面前。
“阿寻,你怎么样了?传送已开,我们快一起走吧!”
由于幻阵笼罩,虞翠没发现少女的身影,只瞧见她养的那只宠物正趴在石台之上,十分诡异地挥舞着节肢。
“别废话,你赶紧进去!”
关键时刻,狄洛哪看得这般犹豫,它抖了抖壳子,当即忍不住出声吼道。
“可是……”
“可是什么?还不走?留下来拖后腿吗?”
虫子的语气十分暴躁,但虞翠也明显感受到其中的焦急。她咬了咬唇,正要跨进光圈,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疑的声音:
“小姑娘眼神挺好,但怎么这样自私?眼看着传送开了,也不叫我们一声……
“哟,这虫子可真奇怪,难不成就是它破开了阵法?”
原来不知何时,石室里其他修士也陆续逃了出来。此刻问话的男人同虞翠前后脚被抓进洞,小姑娘一消失,他就迅速地察觉了不对。
“如果真有这能耐,应该值不少钱吧?”
男人眼里闪烁着贪婪,一边凑近光圈,一边试探地朝狄洛放出灵力。
“你干什么呢?”
虞翠抽出短剑,阻止了男人的动作。
她面带愤怒,故意大声叫道:“要是动了这虫,传送失败了咋办?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
这提醒落在耳中,其余众人皆是一惊。相较于收服灵虫,他们当然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别多事。”
一个黑脸大汉站了出来,语气充满警告。他身后几人也上前一步,无声地表达了不满。
“哎,我只是好奇!好奇……”
男人悻悻地缩回手,觍着脸露了个笑。
“那咱们赶紧走吧,趁俩人还没回来,这可是天赐的机缘!”
于是众人推推搡搡,争相挤入了光圈。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面对令其脱困的虫子,眼中却只有压抑的畏惧和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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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二更,因为不想断掉,又有点卡文,所以写完了一起发出来啦orz
第226章 置之死地
“你看你,救的都是群什么白眼儿狼!”
狄洛撇撇嘴,心里十分不屑。它瞟了眼旁边持剑相护的虞翠,却始终没有再催一句。
“无论你是什么,总之,多谢了。”
清润的男声突然响起,狄洛偏过脑袋,发现有人正隔着石台,朝它所在的方向鞠躬作揖。
当先一人灰衣瘦削、面色苍白,正是之前打劫玄石的那位。
“绝了,唯一有良心的,居然还是个仇人。”
虫子冷哼一声,也没搭理,只在他们通过光圈的前夕,默默抽了根谶丝。
“人都快走光了,你怎么还愣着?”
这帮动作迟缓的凡人,本就是洞窟里最后一批。虫子动完手脚,自然也懒得再留虞翠。
“……嗯,麻烦转告阿寻,我会一直在外面等着。”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小姑娘倒也不再拖拉。她紧走几步,正要和男子一起穿过光圈,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
只见那原本清晰的光环猛地震荡起来,其上的金色忽明忽暗,似乎已有了能量耗尽的征兆。
“我靠,偏偏断在这时候!”
虫子骂了一声,紧急调转着阵盘,但那闪烁的灵光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喂,坚持住啊,唯一想救的这个还卡在里面呢!”
狄洛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殷寻抿紧下唇,心里也有些无奈。
矮胖修士虽然暴怒,但终究不是个傻的。火舌击溃了幻影,灵力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几次之后,他也察觉了不对。
停止攻击,就是冷静的开始。一旦胖子恢复理智,逃出的机率就将大幅缩减。
好容易熬到这步,殷寻绝不许自己功亏一篑。而虫子这声叫喊,也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只见殷寻念动法诀,顷刻间全身灵光暴涨。喷涌的冰灵将她的额头覆盖上一层寒霜,数十片已经分离的赤鳞从她颈间的项链中飞出,又在一瞬间被神识金线团聚包裹。
矮胖修士只觉得后心一寒,眨眼间周身便围上了一圈模样相同的少女。她们手里拿着堂兄的玉尺,眼角眉梢尽是讥诮与嘲讽。
“金丹修士,就这?”
数十道清脆的笑声,再一次将男人的怒火刺激到了顶点。
他狂吼一声,直接现出了锻体真身。浓郁的火灵化作数条长蛇,飞扑向所有显形的敌人。
于此同时,男人猛地跃起,将淬炼过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原本矮胖的身体骤然间变成一道虚影,双臂如同两把铁耙,带着千斤巨力,直接朝周围横扫过去。
?满含杀意的罡风铺面而来,即便是早有准备,殷寻也被这擦肩而过的死神激出了一背冷汗。?
男人惊讶的发现,这一回,那些一触及散的幻影并没有消失,反而腾挪躲闪、飞速往前,竟似打算近身攻击。
“简直找死!”
矮胖修士心头冷笑——作为一名体修,他最不怕的便是近战。
男人鼓起丹田,全身灵力翻涌。就在他箍紧双臂,打算无论虚实,将那些少女通通捏爆的时候,已经贴身的数道幻影又突然间消散开来。
包裹的神识迅速抽回,显露出其内闪着寒光的鳞片。形态的骤然缩小,使它们轻易躲过了胖子的攻击。
由于金丹体修的护身障壁,殷寻并没有妄图切割。她操纵鳞片飞速旋转,最终如同磁石一般,紧紧贴在了对方身上。
猛烈的毒素接触到锻体灵光,发出一阵滚油煎肉的炸响。于此同时,少女的真身从幻境中显出,将那把玉尺朝矮胖修士的腹部投掷过去。
体修之所以无敌,就是因为其肉身经过淬炼之后,既能如武器一般坚硬强韧,又可以融入神魂,极其灵敏。
但也正因如此,一旦灵体遭到损伤,带来的剧痛就会毫无保留地传进意识。
那些毒素虽然被挡在体外,无法真正造成威胁,但腐蚀产生的强烈痛楚却令矮胖修士恍惚了一瞬。
所以当他看见那熟悉的玉尺朝自己射来,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却没有注意到那尺柄下部,垂坠着一颗血红的珠子。
“三、二、一,爆!”
少女朱唇轻启,那颗与郑屠有关的血珠便骤然爆裂开来。
掺杂着人类和妖兽精血的浑浊煞气弥漫成一蓬硕大的烟雾,瞬间将男人包裹在其间。
“这人怎么会也有血珠?”
相较于那些鳞片,这一发现倒更让男人震惊。
秘密暴露的恐慌甚至压过了堂兄的死亡,使得他放弃了捉人折磨的打算,直接催动法诀,想要从丹田中唤出必杀的宝贝。
然而这一刻,殷寻已等候了许久。
本命法宝的催动,让矮胖修士的丹田灵气翻涌。但与其同时沸腾的,还有他腹部尚未痊愈的伤口。
血珠中浓郁的凶煞,将皮肉里还未除净的黑气再次引发,矮胖修士闷哼一声,肚腹处竟又生生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玉府受损、内气外泄,无数失控的火灵四散冲出,再次将阵眼填满。
“就是现在!”?
殷寻纵身跃起,想要趁此机会一同逃离。没想到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大手,狠狠箍住了她的脚踝。
少女骇然回头,发现男人正赤红着眼睛,无比怨毒地盯着自己。
“原来你是想逃出去啊……”
他丹田破裂,青筋毕露,嘴角却充满恶意地微微勾起。
方才的灵力喷发虽然重新启动了传送,但因为太过强烈,也将魂索的幻阵彻底破开。
看着那凭空浮现的光圈,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想要火灵吗?就这么一点,哪里够呢?”
话音未落,男人身上的炙热便瞬间提升了十倍。汹涌的烈焰倾巢而出,其间甚至夹杂着属于金丹修士的纯粹真火。?
没想到这人已经修出了丹火!难怪之前打斗,他都没使用任何法器!
这一刻,殷寻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恐惧。
无论再多机巧,她终究只有筑基。若是粘上这个,只怕连神魂都会焚烧殆尽!
翻滚的火舌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少女的身体完全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殷寻闭上眼睛,将体内的冰雷尽数甩出。
男人的手臂被爆开的灵力连根炸断,而少女脱力的身体也从半空中跌落,朝沸腾的火海直直坠去。
“狄洛!”
失去意识之前,殷寻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烈焰覆体,神魂剧震。
冰火交接,封印破裂。
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悄然加快。没有人知道,今日这北凕一隅,就是所有变数的开始。
------题外话------
呜呜,我终于写到这里了!我要跳了!马上此卷高潮部分,原本设定的男主即将登场~~
第227章 十年后
殷寻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深邃夜空。
她就像一抹游魂,流放在这馥郁的黑甜之乡,沉寂、散漫,趋于迷茫。
“开混沌兮分阴阳,破鸿蒙兮生日月!
为蜉蝣兮天道短,长灵椿兮终岁难……”?
奇异的吟唱在耳边回响,寰宇中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粒光点。
它们在旋转中逐渐膨大,最后凝聚成两团极其灿烂的星云。?
随着时间的推移,星云边缘开始交接,高速运动的光点碰撞出无数白色的闪电。
然而膨胀还在继续,其中萌发的电光也越来越盛。它们延展于天地之间,如同一根根盘桓交缠的脉络,慢慢将苍穹照亮。
“霍嚓!”
一道闪电当头落下,令殷寻昏沉的意识骤然清醒。?
她开始感到一种强烈的痛楚,并且那疼痛随着闪电的蔓延逐渐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
“啊!”
少女爆发出一声惨叫,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中苏醒过来。
眼前是一片灼热的红光,她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悬浮在一汪沸腾的熔岩之上。
脚下的岩浆裹着滚滚黑烟不断翻涌,隆隆的巨响压向四周,仿佛随时都可能再次喷发。
然而更奇异的是,围住熔岩的山壁显示出一种沉寒的深蓝。细碎的冰芽点缀其间,既不扩散生长,也未消弭融化,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平衡。
“这是怎么回事?”
殷寻挣扎着站起身来,瞬间抖落了无数黑灰。
她皱起眉头,掐了个净尘的法诀,这才发现自己所踩的地面有些眼熟。
?“……狄洛?”
看惯了虫子玳瑁般光亮的甲壳,少女差点没认出它翻过身后的雪白肚腹。
“喂,你该不会嗝儿屁了吧?”
因为某种难言的隐秘,狄洛极少愿意将背面示人。
然而此刻,它却直挺挺地倒飘在空中,没有一点声息,着实叫殷寻心里一紧。
她散开神识,只见自己周围笼罩着一层金色的结界。结界自虫子甲壳中生出,宛如一个撑开的气球,将少女与炙热的火光隔绝开来。
“还有灵力,应该有救。”?
殷寻松了口气,试图通过羁绊呼唤狄洛,但试了几次,都只能接收到一点模糊的回应。
“难道这家伙也睡着了?”?
殷寻蹲下身去,敲了敲脚下的“地面”。
没有反应。
“好吧,那可别怪我了。”?
少女转了转眼珠,将灵力汇聚到五指。
“嚓啦,嚓啦……”
指尖在白色的壳板上轻轻划动,发出一阵阵磨人的声响。
这动作显然十分管用,不到一会儿,原本沉睡的虫子便开始抽搐起来。
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大,殷寻稳住身形,在中间的十字部位快速挠了几下。
“啊湫!”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喷嚏,狄洛终于清醒了过来。
“好啦,好啦,臭丫头,别挠了!”
虫子探出脑袋,脖颈朝上弯起。少女惊讶的发现,其身上的灵息浓郁了数倍,瞳孔里居然隐隐地透出了金色。
“又进阶了?你这速度有点快啊!”
殷寻忍不住叹了一声,语调里颇有些羡慕。
哪想狄洛翻了个白眼儿,十分无语地回答:“这还快呢?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多久……十天?一个月?该不会有半年吧?”“半年?”
狄洛活动着节肢,差点被她气笑。
“从某人入定至今,整整过去了十年!要不是本大爷一直守着,你早就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什么?十年!”?
殷寻瞪大眼睛,实在有点懵逼。
她知道梦境绵长,但这时间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虽然对修士来说,十年的闭关并不少见,可人家都是准备充分再进洞府,像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跳转了十年,很多事情都被迫搁置了下来。
血珠的调查,阴眼的找寻,六府的探索,还有与邢骁约定的盂兰盛会……
少女揉着脑袋,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她一睡醒,想摘的黄花菜都凉透了?
“好吧,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知道过去十年都发生了啥吗?”
“这儿就是你昏迷前所在的洞窟啊,只不过地火喷发,完全变了样子。”
狄洛用八足托住殷寻,试图让自己翻过身来。
“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那日你与胖子恶斗,差点被丹火烧成灰烬。本大爷好容易出手相救,没想到那丹火未烧到你,却恰巧破开了洞窟的封印。”
?它顿了顿,想到当时的场景,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地火被压制多年,也算憋得狠了,阵法一开,那就跟火山喷发似的。尤其周围还包着玄石——好家伙,这冰火灵息撞在一起,直接把矿洞掀了过去!
“要不是我之前得了金丹,能将玄黄甲多撑一阵,咱们早就像胖子那样,被狂暴的气旋生生给搅碎了!”
“胖子死了?”?
殷寻砸了砸嘴,一时也有些唏嘘。毕竟那可是一个拥有丹火的体修,连他都未能幸免,当时的危险可想而知。
“所以我们现在是被困住了吗?”
虽然没挂掉,却只能禁锢在地底。
“除了你那套破功,什么能困住本大爷十年?”
狄洛翻身成功,顿时来了底气。它将少女放在背上,从甲壳中生出的结界闪着金光,依旧牢牢地护住两人。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自个儿逍遥去了,还能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
“我?”
殷寻眨了眨眼,还是不太明白。
狄洛三阶之后,完全可以带着人跑,就算要等她苏醒,也不至于老关在这儿啊。
“对,就是你!”
虫子摇晃着脑袋,语调里带着酸味儿。
“还说我修炼快,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到几阶了?”
“几阶……”
少女被它一点,这才注意到体内不同寻常的灵力。
先前她惊叫着醒来,那些梦中的疼痛也随之消失。殷寻的眼神全放在周围的异象上,一时倒忽略了自己丹田的变化。
此刻她运起神识,打量着充盈的内府,发现那太极形状的灵息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
尤其是凤麟坐镇的阳池,原本无序的雷火不仅与阴池相接旋转,自身开始也像水涡般环绕着凤麟——那盘桓交缠的样子,像极了梦境中团聚的星云。
感受到经脉中熟悉的饱胀,殷寻深吸口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不是吧?我这刚筑基没两天,怎么就要结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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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迟到的“偷袭”
当初下矿的时候,殷寻不过筑基二层,以沧海目前的灵能,即便是修真天才,要达到巅峰至少也需要三四十年。
如今她不但加快了速度,还一路顺风毫无瓶颈,简直是宛如老天开挂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
少女摸摸自己的肚子,惊喜中又带着几分忐忑。毕竟这修为并不是自己苦练得来,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放心吧,你只是踩了狗屎,并没有误入歧途。”
狄洛知道她的顾虑,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虽然那时候冰火相撞,稍不注意就得粉身碎骨。但只要扛住了冲击,对于你这种天生逆反的灵根,便会是一种难得的机缘。”
它用前腿指了指自己,骄傲地仰起脖子:
“所以快感谢本大爷吧,没有俺坚不可摧的玄黄宝甲,你怎么可能一边昏睡,一边美滋滋地吸收着双份灵力?”
“双份灵力……”
殷寻回忆起自己往常的修行,终于明白了关键。
“原来如此,正因为属性不容,同一地点极少会大量存在两种灵息。像这样双脉共进的机会,确实非常珍贵。”
想必梦境中两团同步凝聚的星云,就是冰火灵力涌入丹田的象征。不知道那些刺痛骨髓的闪电,会不会也随之再次出现。
“现在修为已到巅峰,咱们必须要出去了。”
虽然如今的气旋还算平和,但少了一只鱼眼,殷寻心里总有些不安。况且金丹之后,就没办法再缔结本命灵器。少女不想为了修为,白白地浪费这个机会。
“早该出去了!再这么待着,我都快长苔藓了!”
虫子点点头,实在是有些迫不及待。
“先说好,出去了点心管够,才不枉我兢兢业业,守了你这么久!”
……
过去十年,狄洛睡睡醒醒,一边修炼,一边将此处的形势摸了个清楚。所以他们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就顺利传送到了洞穴之外。
而直到这时,殷寻才无比直观地感受到那场变数的威力。
黑色的山峰拔地而起,如同一簇无比巨大的尖刺,从原本凹陷的矿洞中喷涌出来。那些炙热的岩浆好似挣脱束缚的逃犯,凝固在即将自由的瞬间。
天幕被积聚不散的乌云完全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殷寻皱起眉毛,随手划了道术法,隔开四周飞旋的灰烬。
脚下的地面沉积着熔岩,却又隐隐渗透出冰寒。她带着狄洛朝前走去,发现原本热闹的瞳林几乎变成了一座废墟。
街道上残留着不少焦黑的尸体,宛如一尊尊粗糙的蜡像。
或许是因为死亡的过程非常短暂,他们仍保持着自己生活的状态——有些甚至还挂着笑容,下一秒就被兜头浇盖的岩浆生生地熔铸了进去。
“简直是人间炼狱。”
虫子砸了砸嘴,一时也有些感慨。没想到当日那一场灾难,牵连竟如此之广。
“不知道虞翠那丫头逃掉没有。”
沿途的房屋熔毁坍塌,多数已不成样子。殷寻不确定当时传送的落点,语带担忧的喃喃念道。
“应该没事。”
虫子环顾着周围的景象,颇为自得的回答。
“为了防止羊入虎口,我特地将最后的距离调远了一些。只要没首当其冲,以他们的实力应该可以幸免。”
它转了转眼珠,嘿嘿奸笑起来:“不过先头那群家伙,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想对本大爷过河拆桥,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
这记仇的虫子绝对又搞小动作了!
殷寻耸耸肩,也没追问细节。
俩人很快来到了城门附近,发现那里正笼罩着一层透明的结界。它卡着城楼的边缘朝上延伸,将弥漫的黑灰和流淌的岩浆与外部隔绝开来。
狄洛扬起前腿,正要破开结界,却突然盯着某一个方向,乐不可支地打起滚来。
“你抽筋了?”
少女莫名其妙地回望过去,却在瞧见那方有模有样的石碑之后,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只见紧靠结界的角落,摆放着许多祭奠亡灵的牌位,其间夹杂着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镌刻的,赫然是“义妹阿寻”几个大字。
“不会是虞翠那丫头干的吧?”
看着石碑下尚未燃尽的花烛和新鲜摆放的糕饼,殷寻感动之余,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很正常嘛!毕竟那厉害的金丹都陨落了,你一个小小的凝气,还不得碎成渣滓?”
狄洛缓过气来,略带调侃地解释。
“小丫头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你立个牌位。待会儿我尝尝那些贡品,也算不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你就是单纯的嘴馋了吧?”
少女摇了摇头,抬手破开结界。哪知她刚一出来,就凭空遭遇了偷袭。
无数白色的纸鹤从天空中飞扑下来,纷纷跌撞在殷寻身上,那架势简直像飞蛾扑火,转瞬间便在她脚下堆起了厚厚的一摞。
“小心!”
纸鹤的最后是一柄凌厉的飞剑,其带着破空之势朝少女疾射而来,却在距离她身前两寸的位置猛地停住,“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什么鬼?”
虫子跳下肩头,扒拉着那柄暗器,发现这飞剑晶莹剔透,品阶不凡,其上却并未携带任何信息。
“你得罪人了?”
狄洛抬起头来,只见殷寻正拿着一只纸鹤,脸上露出苦笑。
那纸鹤似乎已盘旋了许久,翅膀的边沿有些破损,颜色也微微泛黄。
它好奇地探出神识,却见那上面也无字迹,只粘着一小撮稀疏的灰毛。
“……该不会是啥恶作剧吧?”
虫子呲了呲牙,又划开几只纸鹤。里面的东西奇奇怪怪,有枯萎的小花,破碎的布头,还有一两团晕开的墨点。
就在它打算骂人的时候,某只纸鹤里却弹出了一小块金黄的酥饼。
“是马蹄糕!”
虫子轻嗅几下,发现这东西居然还没变质,瞬间就高兴起来。
眼见其围着糕饼转了数圈,想要品尝又迟疑不决,殷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放心吃吧,这是邢骁那小子给的,没毒。”
第229章 回还
“啧啧,这不会都是他给你写的信吧?”
狄洛一边吃饼,一边鼓鼓囊囊地八卦。
“难怪没有信息,那小子话都说不清楚,要他写字也是挺为难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里面传递的信息倒也不少。”
殷寻把纸鹤与飞剑收入袋中,打算稍后再一一细看。她走到那方石碑面前,掏出当年下矿时用于组队的木牌,轻轻地挂了上去。
由于时间久远,木牌上镶嵌的灵石已经碎裂。少女重新注入灵力,又掐了法诀将其遮掩,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啦?”
虫子抱着两块糕点,似乎还有些不舍。
“小姑娘等了你那么久,就不舍得见人家一面?”
“等她再来的时候,木牌会替我报平安的。”
殷寻掰了块酥饼,在狄洛气愤的目光中顺利丢到了嘴里。
“小丫头难得安稳,咱们又何必打扰她呢?”
长生本是伶仃路,一程风雪一程人。
少女踏着初秋的凉意,在暮光中渐行渐远。
这一世,她虽仍有牵挂,却再也不会为谁驻留。
……
玉府璇安,南区虹桥。
?一个青衣少女倚着栏杆,似乎正眺望着两岸的风景。
“怪哉怪哉,那些肉鲳怎么都不见了?”
两人从瞳林赶回主城,云车落点正靠着叶罗伽河。然而殷寻苦等了半晌,却没再发现一条肉鲳。?
不仅如此,眼下的璇安也整个儿冷清了不少,来往的行人都步履匆匆,那些相貌怪异的妖兽更是一个都看不见了。
“总感觉气氛不对。”
狄洛搓了搓前腿,心里有点发毛。
“这地方怎么跟戒严了似的?”
“先打听一下吧。”
殷寻环顾四周,也觉得有些蹊跷。她带着狄洛直奔南区,最终来到了贺氏商行。
依旧是六柱鼎立的巍峨门庭,但交易的人流却明细稀疏了许多。
“看样子,贺延这里也受到了影响。”
殷寻蹙着眉迈入大堂,发现货台和侍女都有所删减,但好在周旋其间的掌柜依旧是自己熟悉的那个。
“老人家可还记得我吗?”
少女卸下了脸上的伪装,如今的模样与十年前别无二致,只由于修为的提升,更添了几分出尘。
听到这一声呼唤,掌柜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待看清来者的样子,他那双沉稳的眼睛便兀地一亮。
“殷姑娘?”
老者揉了揉眼睛,好似难以置信。
“您不是已经……”
“已经陨落了吗?”
殷寻歪了歪脑袋,佐证他面前的自己不是幻觉。
瞳林的矿难如此严重,贺家不可能毫无所觉。况且自己临走前为了邢骁,还特地跟掌柜报备过动向。
两厢联系起来,他们难免会以为消失十年的自己是惨遭不幸,死在了玄石矿中。?
“哪儿的话,我就说您天生聪颖,一定会逢凶化吉!”?
老者捋了把胡子,脸上的喜悦不似作伪。?
“对了,得赶紧通知二爷,他要是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别着急。”
殷寻摆摆手,大致将先前的遭遇描述了一遍。当然,她省略了被人掳掠的部分,只说被困在某个阵法之中,躲过了那场浩劫。
见掌柜慢慢放下戒备,露出恍然的神色,少女才压低声音,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今日刚到璇安,便感觉街上格外冷清,不仅妖修,连河里的肉鲳都不见了——您长居此地,可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唉……”
老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头:
“这都是因为五年前,璇安突然多了一位少城主……”
据掌柜的描述,此人就像是从天而降,不仅容貌姝丽,天赋卓绝,手段也凶残狠辣。他性格乖戾,对异族尤其苛刻,城中妖修稍有冲撞,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赵城主不是一向宽厚仁德么?亲眷胡作非为,他就不出来管管?”?
听到这话,老者的叹息越发重了:
“不知为何,城主对这个义子格外溺爱,任由他滥杀无辜、四处横行。慢慢的,来璇安交易的妖修越来越少,原住民们也变得人心惶惶。
“至于那些肉鲳,也是少城主觉得丑陋无趣,在半个月前统一捕杀了。”
“这样啊……”
殷寻点了点头,再次发问:
“既然那人对妖修如此厌恶,不知道先前的启蒙学堂怎么样了?”?
“学堂倒是还在,只不过生源锐减,入学条件也严苛了许多。”
“嗯……我托您照看的朋友,不知可过得还好?”
“您是说那个少年?”?
掌柜眯着眼回忆了片刻,神色突然有些尴尬:
“当初那场变故,大家都以为您已经陨落了。他来这儿问过几次,我顾及您的交代没有明说。
“再后来一个雪夜,少年留下封信就离开了。二爷知道后有过追查,却再没发现他的踪迹。算起来,其消失至今已经六七年了。”
老者拱了拱手,语调含着歉意:
“这事也怪老朽不够周到,辜负了您的嘱托。”
?“掌柜不用自责,人各有志,倒也不能强求。”
得知邢骁已经失踪了数年,殷寻惊讶之余,又隐隐觉得蹊跷。
?以她对少年的了解,无论是主动询问还是雪夜留书,都不像邢骁会干的事情。反倒是之前那一柄带着杀意的飞剑,才符合这人敏感偏激的性格。
或许是学堂的教育改变了他吧!
殷寻故作乐观地想着,心里也着实有些愧疚。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是失约了。不知当日那个叫她保重的少年,在盂兰盛会独自苦等了多久。
“我就不留下了,等贺延回来,您帮我报个平安就是。”
殷寻找掌柜要了块玉简,里面记载着沧海近年的大事。她粗粗扫了一遍,又选购了一些常用物资,然后便拒绝了老者的挽留,朝那间熟悉的忘尘客栈走去。
……
“住店吗?您几位?”
拨开门口的珠帘,女子清脆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十年不见,原本在柜台后躲懒的小丫头,如今已长成了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美娇娘。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小燕子越来越漂亮了!”殷寻戳了戳悬挂的风铃,唇边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
“你是……殷姐姐!”
不出所料,林燕只愣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
“呜呜呜,这些年你都跑哪儿去啦?当初说好了一起参会,结果瞳林出事,连阿郁都找不到人!你也不知道报个平安,我还以为……”
林燕打了下嘴巴,似是觉得晦气。虽然相貌成长了不少,但在熟人面前,她那股咋咋呼呼的性子还是没变。
况且这一世,殷寻提前放出了善意,小丫头与她气味相投,不过接触了几天,便亲热得如同姐妹。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刚一脱身就上这儿报备,是不是很有诚意?”
殷寻拍拍她的肩膀,语调转为戏谑:“倒是你……几年不见,都不叫叔父啦?阿郁是谁呀?那不得重新介绍一下?”
第230章 万妖之节
“燕儿,门口风大,领客人进来坐吧。”
十年的凡尘光阴,并未在男子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其甫一出现,便是道月朗云舒的风景。
“华先生,别来无恙。”
调侃被正主抓包,殷寻也并未觉得不好意思。
她瞥了眼男人身上做工别扭的长袍,眸中再次泛起笑意:啧啧,这俩人肯定有奸情。
“十年不见,姑娘的修为倒是精进不少。”
毕竟是千年化蛇,只一照面便勘破了项链的伪装。
殷寻扯了扯嘴角,也没有向他隐瞒:“虽然被困住非我本意,但也因此得了个机缘,算是因祸得福。”
少女沿桌坐下,再次讲述了之前的遭遇,只相较于掌柜的版本,更多了几分细节。
“我还以为,姑娘这次来,是为了参加万妖节的。”
听罢殷寻的“故事”,化蛇大人替尤自激动的林燕斟了碗茶,意味深长地看将过来。
“万妖节?”
见其面上的疑惑不似作伪,男人挑了挑眉,语调微微上扬:“怎么?姑娘竟是不知道这事儿吗?”
“嗨,阿寻姐姐本就不是北凕人,她刚刚脱困,不知道这个也正常。”
林燕扒拉了一下身边人披散的袖子,兴致勃勃地开始了讲解:
“姐姐听说过琊关六府吧?除了璇安和瞳林,北凕还有靖曦、玉丘、王溦、衡岳四个主城。它们被叶罗迦河与荆棘之地分隔开来,彼此呈六角合围之势。”
林燕伸手蘸了茶水,在木桌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形状。
“多数人只知道六府兴起于异变之后,因成功抵御妖兽入侵逐渐聚居人类。却不知六府环绕的中心,还存在着一座废弃之城。”
她在图形的内部轻轻一点,声音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神秘:
“堕城孤壤,方圆九千二百六十七里,整体被神方结界笼罩,是北凕鲜少提起的禁忌之地。
相传那里封印着异变后无法消散的妖魂和魔煞,每隔百年便需要通过祭祀重新为结界注入元灵。
由于间隔时间太长,这事儿在凡俗之间极少流传,但各大世族却是心知肚明。
而这场祭祀仪式演变至今,就是北凕六城共同参与的万妖节。”
她顿了顿,语调再次变得轻快:
“姐姐来得正巧,明日就是万妖节前的会灵仪式。三天前城主就发了通知,届时会有灵兽车架游街而过,将各城阳灵聚集到孤壤之外。”
“自打少城主来了之后,璇安就变得冷清了许多,连店里的生意也不如以往。现在好容易有个节日,总算可以再热闹一番。”
“所以,燕儿也不喜欢那位少城主么?”
殷寻抿了口茶,感觉此人的存在感实在有些高了。
“倒也不是啦,少城主虽然凶了点,但也不算滥杀无辜。上回叔父不在,有个妖修在门口闹事,还是他路过吓跑的呢。”
林燕摇了摇头,表情有几分纠结。
“况且他长得非常好看,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这丫头的颜控属性真是从小到大一点没变。
殷寻瞥了眼化蛇大人的表情,捕捉到对方那淡淡的无奈,不由得有点好笑。
“寻姐姐,明日咱们一起去参加会灵仪式吧!你之前盂兰节失约,我可是遗憾了好久呢!”
寒暄结束之后,林燕朝少女发出了久违的邀请。殷寻推脱不过,也好奇那传说的仪式到底如何,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殷姑娘,你的房间还是从前那处。有人出钱买了下来,这丫头隔三差五也会去打扫。”
登记入住时,化蛇大人掏出那熟悉的玉牌,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哪知此话一出,旁边的林燕瞬间就变了脸色。
“阿郁!”
小姑娘压低声音,赶紧扯了扯对方的袖子:
“不是说好要保密的吗,你怎么全忘记了!”
“保密?”
殷寻挑了挑眉,也不急着追问,只用那双清透黝黑的眸子,静静地瞧着林燕。
“好啦,好啦,寻姐姐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小姑娘犟了半晌,终于无奈地败下阵来:
“因为我之前答应了小九,要替他留下这间屋子,等着你平安归来。”
她顿了顿,有些感慨地说道:
“当年矿难的消息传到璇安,那小子整个人都恍惚了。后面你联系不上,他更是翘了学堂,成天成日地关在屋里。要不是阿郁将他强拎出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后来呢?”
“后来,小九便消失了数月,再出现时,他虽浑身是伤,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株千年灵草。
“我让阿郁用那草替他治疗,但他死活都不愿意。反而坚持要我们收下灵草,将你原先所住的屋子整个儿买了下来。”
“呐,就是这个。”
林燕搓了下腕上的镯子,一株灵气四溢的草药便从中飞了出来。
以殷寻的见识,当即便认出这是株品相极好的九转银萝。
据说此物生长环境恶劣,并且常有伴生凶兽。即便邢骁天赋过人,要想在筑基之初采得此药,只怕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这又是何苦呢?”
殷寻叹了一声,心里越发复杂。她用手指轻扣着柜台,似乎在自言自语:“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有说过去哪里吗?”
“没有,他突然就不来了。”
林燕挠挠额头,再次陷入回忆:
“那夜留下药草之后,小九又在客栈里呆了几天,然后就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出现。
“我去城里的族学打听过,老师也说他很久没去上课了。好在阿郁占卜出人还活着,知道这一点,希望你能够好受一些。”
小姑娘揉捏着衣角,脸上显出几分愧疚。
殷寻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一声:“罢了,人各有命。阿九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
少女拿着玉牌回到房间,发现这里的陈设果真和自己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沿桌坐下的时候,察觉那盘中的朱瓷茶杯似乎少放了一只。
她没有多想,掏出白日里捡到的纸鹤一一平铺在桌面之上。不出所料,这些零零碎碎的痕迹,正反映了邢骁融入学堂的整个过程。
从无字天书到费力涂鸦,从日常杂物到精致首饰。一般人看着这些或许会觉得懵逼,但以殷寻的敏锐和两人前世相伴的了解,她稍一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呵,邢阿九报复心真强!”
殷寻将纸鹤中粘附的灰毛夹在指尖,摩挲几下,有些哭笑不得。
这东西是一簇鼠妖的尾毛,并且从品质上看,应该是尾巴尖上灵气最盛的一撮。若搁在符笔市场,必定会要价不菲。
想到离别那天在族学门口遇见的小鼠妖,殷寻不禁替对方点了根蜡。可再想起那把迎接自己的飞剑,她摸摸脖子,又无奈地把心里的蜡烛多添了一根。
“反正那小子依旧活着,见不见面,都不重要了吧?”
第231章 会灵仪式
筑基之后,打坐入定逐渐取代了整夜的安眠。
殷寻盘腿倚靠在榻上,一边运转灵力进行修炼,一边默默梳理着脑海中繁杂的信息。
据掌柜所给的玉简记载,当年矿难爆发之后,瞳林城内灵息对冲,宛如罡风过境。气旋卷着熔浆朝外喷涌,连续数十日不曾消退。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几大世家联合筑起了围堵结界。但即便如此,整个瞳林也几乎沦为废墟。
此事之后,北凕各族的关系就变得紧张起来,甚至多次爆发了小范围的冲突。琊关六府间璇安独大的格局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据说,今日的会灵仪式,所有世家大族都会参加。”
殷寻睁开眼睛,窗棂的边沿已经泛起了微弱的曦光。她推了推一旁睡到打跌的虫子,神色间显出几分凝重。
“血珠相关的事情,玉简中虽未提到半点,但我始终认为那帮人所图甚大,必不会因为矿难收手放弃。
“还有记载里所谓的冲突,细看起来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上辈子我与桑延一初到南疆,就曾故意挑起过当地世族的矛盾,那些内部分化、浑水摸鱼的手段,和他当初的做法颇为相似。”
“所以你怀疑这些事与他有关?”
“嗯,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北凕,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见面。”
…………
随着天色转亮,街上的喧嚣逐渐沸腾,四周的灵息也变得躁动不安。
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沉闷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声尖锐的哨响,宛如啼血的莺雀冲破云霄。
“叮铃铃,叮铃铃……”
无数八角的铜铃随之响起,奇妙的旋律催生出一种忐忑而期盼的心情。
“寻姐姐,城主的聚灵车马上要过来了!”
林燕的提醒响在屋外,殷寻定了定神,含笑迎出门去。
原本清冷的街上此刻已挤满了熙攘的人群,简直比当初的魇市还要热闹。
两人贴在客栈的屋檐之下,踮着脚朝道路中心眺望,只看见当先走来的,是八匹围着红绸的青色角马。
这角马比平日所见的高大许多,不仅肩背着鳞,侧生双翼,四蹄周围还环绕着数圈金色的流光。一路行来,轻盈灵动,十分稳健,到与其庞然的外表不太相符。
“八匹高阶角马,还是妖族混种。不愧是六府之首的璇安,属实有些排面。”前方的一名男修摸摸胡子,忍不住点头赞叹。
身旁的林燕拍手附和,但殷寻的目光却被紧随其后的华丽銮驾吸引。
那是一方极其宽阔的轿辇,撑开的舆栏几乎覆盖了大半的路面。栏杆为玄木所制,遍布镂空雕花,每处边沿都装饰着明珠与流苏。
舆栏正中是一座宝塔状的小亭,墨绿的桐木映照出如玉的光泽。小亭四角矗立着金色的鸾鸟,每只鸟儿的口中都叼衔着一颗品相极佳的灵石。
然而这其间最亮眼的,还是小亭周围垂落的大片红纱。它们如同旭日喷薄时最鲜最艳的云霞,无风而起,轻柔飘逸,将端坐亭中的男子掩映得越发瑰丽。
“慕三清兮引魂灵,濯障壁兮汇元英!”
男子微阖双眼,轻轻转动手中系着银丝的小伞。四周躁动的灵息便随着它的牵引逐渐汇聚到伞柄下镂空的木匣中。
“寻姐姐你快看,那就是少城主,他今天主司启灵,这身装扮也太好看了!”
林燕的语气中满是单纯的赞赏,殷寻却默默地垂下眼睑,眸中一片幽深。
当然好看,毕竟那人打从金丹之后,就是沧海美人榜上的头名。
少女按捺住心中的震惊,状若随意地开口问道:“这会灵仪式的车架,是直接前往堕城的吗?”
“是啊,因为孤壤的位置特殊,六城的仪仗车会携带元灵之气,统一汇集到中心领域。”
“这样么……”
殷寻观察周围,发现车架后追随着不少狂热的修士。
人群簇拥着仪仗朝城外行去,其间又不断有居民欢呼加入,逐渐形成了一股浩荡的洪流。
“如果我一路跟着他们,会不会很奇怪?”
殷寻歪着脑袋,小声和林燕讨论。
“应该不会,听叔父说,以前每次送灵的人比这还多……等等,你不会又想冒险去孤壤吧?”
小姑娘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睛。
“上回去瞳林就突然失踪了十年,堕城可比那里危险多了!”
“放心,我只是跟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的。”
眼见着对方撅起了嘴巴,殷寻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
“上次盂兰节你也是这么说的。”
尽管心中不舍,但林燕知道,修仙一途,总是聚少离多。临别之时,小姑娘突然拉住殷寻的衣角,将一块灰扑扑的玉符递给了她。
“这是?”
虽然外表很不起眼,但少女稍一探知,就能感受到其间蕴含的浓厚灵力。
“这是阿郁给我逃跑用的。捏碎之后可以无视一般结界,瞬间传送到千里之外。”
林燕蹙着眉头,语调难得郑重。
“你先拿着用吧,要是遇上危险就赶紧开溜。人们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大的机缘都不比小命重要。”
“知道啦,十年不见,小丫头还会讲大道理了。”殷寻心中一暖,手上却将玉符反推了出去。
“可是这东西太珍贵了,你修为尚浅,更需要以防万一。”
“没事儿,阿郁给了我好几块儿呢,寻姐姐昨天还赠了我匕首,今天这个就当是回礼啦!”
好吧,看来化蛇大人的实力还是被低估了。殷寻默默的羡慕了两秒,最终接受了这份心意。
“我走咯,等回来的时候,再给你讲讲孤壤祭祀的情况。”
少女挥挥手,将避颜珠重新开启,闪身混入了队伍的末端。
“元灵镇鬼煞,六府庇苍生!”
一行人喊着口号,马不停蹄的向堕城前进,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
原来这会灵仪式,居然是沿途扫荡型的。若非殷寻如今灵力深厚,只怕也抵不住这样持续的消耗。
然而反观其余陪同的修士,他们虽灵力枯竭,神色却极为亢奋,那似曾相识的样子,叫少女心中的怀疑又增了一重。
越靠近孤壤,空气中氤氲的灵息便越混乱。临近百里的时候,已可以清晰看见笼罩于远方天幕上浓重的劫云。
它们呈现出一种压抑而沉闷的黄色,仿佛裹狭着无数淹没文明的沙砾。其间还不断有紫色的雷电闪过,将隐隐传来的哭嚎切割得支离破碎。
而此时,仪仗前端的车架也悄然变了样子。
身穿红衣的男人稳稳伫立在敞开成王座的亭台之上,宽大的袍袖随夜风猎猎作响。
他手中玲珑的小伞已扩大数倍,垂落的银丝宛如万道流苏,每一次转动都带起强劲的灵力漩涡。
“难怪这仪式要他执掌。”
殷寻望着对方熟悉的侧脸,此刻的少年已退去青涩,展露出前世固有的张狂。
但那满身的孤寂和萧索,却又与如火的红衣格格不入。
已知的结局没有改变,黑化的进程反而提前了数年。
眼前的身影仿佛交错了时空,渐渐与记忆中绝望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邢阿九。”
一声久违的呢喃,终于从少女的心中再次升腾起来。
她摩挲着颈间微凉的项链,突然感到了几分无奈与茫然。
“短短十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232章 孤壤陷落
随着辰时临近,孤壤周围的风沙愈发汹涌。天色也由先前的昏黄逐渐凝固成墨色的深黑。
狂热的送灵队伍逐渐安静下来,众人昂着头颅,齐齐望向天际,那画面既肃穆又有些诡异。
“快看!天……破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只见那漆黑的天幕中央,缓缓绽开了一条锯齿状的白线,就好像一匹致密紧实的布料正被人用暴力撕裂。
随着裂口扩大,风沙的呼啸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细密密,仿佛击打在某种障壁上的鼓点。
浓郁的阴冷之气弥漫开来,殷寻稳住心神,极目远眺。在强大的神识加持下,她发现形成那白线的,其实是无数团翻滚碰撞的雾气。
雾气纠结变幻出各色面孔,又在一次次撞击中不断溃散,好似有无数恶鬼争相从地狱缝隙中逃离。
突然,北方的天幕上腾起了一道青色光柱,好似引动了什么奇异的信号。
与此同时,刑骁将手上的木伞往上一抛,那万道流苏便牵引着强大的灵力气旋,如同龙卷一般扶摇直上。
会灵开始了!
殷寻心头一震,凝神关注着远方。
只见在东西方向,又有三道光柱陆续升了起来。
头顶风声烈烈,浓郁的灵力龙卷与漫天的瘴气碰撞激荡,爆发出无数灼人的光点,几乎将在场所有送灵的修士映照成了青色。
其他阵点也是同样的情况么?
少女心下暗忖。
眼见着六道光柱在天幕中央汇聚,闪烁的灵光环绕交缠,犹如编织修补的针线,齐力将撕裂的缝隙牵引合拢。
尽管雾团撞击的鼓点越发密集,但空气中的阴冷依旧十分明显地降了下去。
从目前的状况看,一切都在按正常的流程推进,只需要再坚持半个时辰,会灵守阵就能顺利完成。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天幕上即将收拢的裂缝内,突然透出了一缕耀目的金光,虽然只有一缕,但衬着那无数青黑缠绕的气团,却显得格外惹眼。
“那是什么?”
有修士察觉异常,惊诧问道。
按照修真界的常理,只有宝物出世,才会有如此金灿耀眼的灵光。可那裂隙内乃是镇压妖鬼的废墟,如此晦暗污浊之地,怎么可能生出如此宝物?
而看见这一幕的殷寻,心中亦非常震惊。
她隐约想起前世游历的时候,曾在璇安的市场听过一个传闻。说是北凕的百年祭祀,曾误放出一件妖族密宝,短暂地引起了恐慌。
但因为那时的沧海已经被各种更为严峻的兽潮占据,密宝无从查询,这些陈年故事也只成了谈资。
现在情景回转,难道那一缕金光,就是传言中的密宝?
可妖族的事物,往往都裹挟着血煞之气,越是厉害的宝贝,红光越盛——怎会是这般金灿闪耀的模样?
为了探得更清,殷寻再次扩展神识,却发现西南方升腾的青色光柱之中,突然混杂了一道浑浊血线。
那熟悉的凶煞气息,甫一接触便叫她脸色大变。
西南方乃玉丘主理,为何其镇压封印的灵力中会混入这些东西?
难道自己推测有误,血珠事件的幕后主使,实际上是玉丘之人?
就在殷寻惊疑不定的时候,天幕中的情况再次有了变化。
只见那溢出的金光突然涨大,并渐渐开始往裂隙外部偏移。青气和黑雾愈发纠缠,障壁内隐隐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极目望去,却见那是一个长约三尺的方形,其在缝隙内上下波动,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不断牵引。
或许是被血气污染,周围的灵息也逐渐乱了起来,裂隙的闭合趋于停止,甚至慢慢有了扩大的趋势。
不仅如此,瞬息之后,瞳林方向也加入了一道同样的血煞气息,并且来势更加凶猛。
两股力量相互拉扯,那神秘的方形竟然开始像怨灵一样撞击起了障壁,每一次击打都带出宛如裂帛的刺耳声响。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殷寻皱紧了眉头。
要知道若是结界沦陷,六城皆会受损,北凕境内都可能生灵涂炭!
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密宝,真的值得吗?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车架,却恰好瞥见邢骁微微前倾着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不好!”
殷寻还未来得及阻止,男人手中银色的小伞便在他轻轻摇晃间变成了一个刻满符文的经筒。
与此同时,原本系于伞沿的流苏好似受到侵染,迅速爬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
几乎在眨眼之间,属于璇安的那条青色龙卷便缠绕上了巨大的凶煞之气!
经筒缓缓转动,血色的符文源源不断地从其间散逸出来,以殷寻的目力,稍一凝神便能发现那小巧经筒上的花纹,皆是由一颗颗压缩的血珠串联而成。
原来这就是那些肉鲳消失的真相!
殷寻暗暗咋舌,经符轮换、阴阳翻转,这般手段她前世只在穷余老人处见过,但其当时已迈入元婴巅峰,且常年隐居在桃山等待突破。
短短十载,邢阿九又从哪里学到了这样高深的邪法?
青色的光柱变为黑红,冲天的煞气将所有送灵的修士压得直不起身。
天幕中方块的撞击掉了个头,但频率和力度却骤然加剧,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开那越来越薄的障壁,直飞往璇安的方向。
这个疯狂的做法,相当于直接撕破脸皮,把会灵的各怀鬼胎摆在了明面上。
密宝当前,玉丘和瞳林也不再遮掩。血煞之气暴增,各方灵息冲撞撕扯,将天空的破口越拉越大!
完了,结界要塌了!
在场的修士终于从狂热的会灵状态清醒过来,被这恐怖的景象骇得连连后退。
殷寻紧咬着嘴唇,狄洛也从她怀里探出头来,瞪大了豆眼不可置信。
它一直知道邢骁是个疯子,没想到这辈子还没到金丹,他便能疯到这种程度!
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她一个筑基修士能够遏止的了。
殷寻把手伸进怀里,悄悄握住了林燕赠送的符咒。
她不是圣母,如果无法阻止结界的崩塌,那么唯一的活路便是在这里被妖鬼吞噬之前,想尽一切办法远遁出去!
在几方势力临阵倒戈的拉扯下,本就脆弱的结界终于不堪重负。
“嘭!”
随着障壁的破碎,千万条狰狞的怨魂仿佛决堤的洪水自裂隙中喷涌出来。
它们在天地间横冲直撞,裹挟的巨大气流瞬间将直面的修士掀翻撕碎。
罡风乱舞,劫云滚滚,无数不可名状的嚎叫几乎让少女的七窍渗出血来。
而此刻,突破障壁的秘宝也终于现出了其真实的模样。
那是一面通体乌黑的幡旗,它在暴走的灵息中自由舒展,竟显出了几分肆意的风流。
邢骁的由正转邪效果拔群,金光一出结界便开始加速朝璇安偏移。但一同偏移的,还有交缠着无数灵煞的风暴中心。
不能再等了!
黑云压顶,殷寻感觉自己的状态已快到极限。
她压低身体,最后朝邢骁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宛如末日的奇诡背景下,那袭红衣是唯一站立的存在。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冷漠的疯狂,手臂微微抬高举向天际,仿佛在邀明月入怀。
玄月下落,万妖叩拜。
殷寻脑中恍惚闪过一个熟悉的画面,然而她还来不及确认,便感觉胸口突然灼热难当,整个人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提了起来。
好似纸鸢引线,又宛若飞蛾扑火。
少女身上绽开数道红光,穿越漫天灵煞妖鬼,直直往云端飞去。所过之处,万物凝滞,仿佛骤然定格了时间。
殷寻只感觉自己处于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胸口的灼热蔓延至全身,如同一阵暖风驱散了所有的阴冷。
她的四肢无法动弹,五感和识海却比先前更加灵敏,在途径邢骁头顶的时候,甚至能够清楚感受到他眼中复杂的变幻。
肱骨归位,灵主复苏。
当少女的身体与幡旗碰撞在一起,一股足以涤荡天地的能量猛然爆发开来。
方圆百里内团聚的浊气瞬间被破,巨大的反噬冲击令邢骁喷出一道血线,如同折翼的红雀扑倒在车架之上。
尽管肺腑已倾于碎裂,男人依旧硬撑着手臂将身体翻转过来。他微仰起头,直直地望着天幕中的少女,黑曜石般的瞳孔逐渐变得涣散。
就这样结束了吗?
失去意识之前,殷寻恍惚想到。
上辈子邢骁疯魔后一度想拉她同死,如今,也算如他所愿了吧。
…………
怨灵已息,风沙渐止。
此刻的孤壤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也是从未有过的死寂。
少女和幡旗皆消失不见,天地间只余漫漫黄沙簌簌垂落。而那黄沙下掩埋的修士,早已经气息袅袅,生死不明。
然而就在此时,车架上原本陨落的男人却突然有了动静。
他抬起一只胳膊,遮住自己猩红充血的双眼,习惯紧抿的唇角越拉越大,最终绽开了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
“小寻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