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蜕皮危机
殷寻是憋醒的。
她感觉自己被包在了一张厚实的饺子皮里。
而那个饺子，此刻正被人扔下了汤锅，不停的在水面起起伏伏——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个皮厚馅儿少的食物就可以上桌了。
殷寻恍惚的记得，自己昏睡过去之前，身上的肉壳虽然厚实，但贴得也挺紧密。她当时还有些发愁，自己引气完毕之后，该如何脱身出去。
然而现在，那层结痂的硬壳竟然整个儿鼓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残余灵气的作用还是温泉的浸泡，殷寻感觉自己后背靠着的地方就像是一片表面微微湿润，并且布满了粗糙纹路的树皮。
如果从外部看，此刻那层脱落的肉茧就如同一个浮于温泉中的巨大气球。而殷寻被包裹在其中，因为温泉的加热和其外壳的致密，憋闷的透不过气来。
为了不让自己窒息，殷寻伸出手臂，使劲儿往壳顶一敲。
原本以为以这肉茧的绵实，她还需多锤几下才能破开。没想到引气之后，她的力量竟大了数倍不止。这样重重一击，那壳体便透出了明显的裂痕。
糟糕，我该不会是变身成肌肉女壮士了吧？
肉茧里漆黑一片，殷寻也看不清自己目前的状态。但事到如今，赶紧脱身才是正事。
她再次抬手，往方才裂开的地方挥出一拳。只听见“咔嚓”一声，仿佛有人敲碎了蛋壳，一道柔和的光亮伴着新鲜的空气，瞬间从破口处涌了进来。
后山的这处温泉遍布在一个凹陷的山洞里，因为洞壁上存在着不少泻入天光的通孔，所以并不会显得特别昏暗。
殷寻之前进入的时候，应该是入夜时分，而现在，洞内阳光斜照，天色已经大亮。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缓过了神。然而当映着亮光，真正了解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殷寻顿时便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说脱皮和排污还能用淬体除杂的理论来解释，那如今这层凝结变硬的蛋壳，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殷寻的三观。
她脑中一个激灵，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接触到那如丝缎般柔顺的发质时，心中又是一沉。
虽然没有因此变成秃子的确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那明显增多的发量，却在昭告着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这回引气入体，的确让殷寻经历了一次从头到尾的蜕皮，就连那一脑袋长发，都是在头皮脱落之后，重新由灵力催发出来的。
她有些呆滞地将手掌伸到眼前，在破口处透过的阳光下，五指纤细莹白得好似玉雕。即便是每一片指甲，都如同珠贝般粉润整齐，甚至边缘之处，还泛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莹光。
然而看着这无与伦比的美丽，殷寻只觉得遍体生寒。
凡事过犹不及。如果说上辈子引气之后的美貌是她一路上爬的跳板，那么现在这副漂亮到妖异的容颜，便只会让她鹤立鸡群，成为众矢之的。
甚至因为这匪夷所的情形，她第一次对于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自重生之后，那些未曾发现的真相接踵而至，殷寻不知道是因为前世的自己太过愚钝，还是这所有的一切，冥冥中都串联着一个未知的阴谋。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实在糟糕，甚至让她产生了一股莫可名状的恐惧。殷寻叹了口气，使劲甩开脑海中纷繁的思绪，最终决定先把面前这难堪的状况度过再说。
她撩起那头有些碍事的长发，手脚并用的从壳子里爬了出去。然而其前脚刚踏进温热的池水中，耳边就突然传来了狄洛焦急的声音：
“妈的，你赶紧躲躲！我怀疑这家伙在我身上下了追踪禁制……我昨天猫了一晚上，现在刚露头就又被他盯上了！”
“什么？！”
殷寻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那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再次叫道：“不行，疾风符用完了，我现在离得太近，根本甩不开他！你小心一点，他马上朝这边来了！”
狄洛的声音戛然而止。想必是逃不过去，再次躲进了壳里。
“卧槽，这个坑货！”
殷寻暗骂一声，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山洞目标这么大，桑延一肯定会进来查看。而且经过了一夜的消耗和自己无意识的灵力吸收，此刻的隐匿阵已经摇摇欲坠。若是他稍微用灵力攻击一下，这满池的狼藉立时便会暴露无遗。
怎么办？
自己准备良久，决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殷寻有一种预感，那个脱落的肉茧非同一般，更不能轻易显露在外人眼前。
她捏紧了拳头，望向那大片暖气氤氲的池水，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罢了，既然冤家路窄、避无可避，她就压上性命，赌这一回！
………………………………………
那只龟甲蛛腿的蛊虫，其速度和机敏都远超一般修士，身上似乎还有着某种隐匿的神通，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昨晚小东西突然消失，桑延一也不着急，只迅速将周围方圆百里围了起来。
凡是隐匿之法，其效果和速度多成反比。先前那小虫与蜈蚣战斗的时候，身上沾染了口器处残留的汲血丹粉末。只要不让它跑出圈子，桑延一就有把握将其捉住。
至于那控蛊盗宝之人——既然已经中了他独门秘制的化木散，金丹之下都会在半刻内浑身僵硬。只怕还未走出院门，便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对于桑延一来说，珍惜的蛊物才是无价之宝，若是得了上等灵虫，哪怕失去点钱财也在所不惜。所以他只布了个陷阱对付殷寻，自己却直奔狄洛而去。而殷寻也正是因为熟知他的脾性，所以才派出狄洛作为诱饵。
桑延一设好结界，便悄悄的藏在暗处等待，直到天色大亮，才再次感受到那一缕熟悉的气息。
他勾了勾嘴角，当即运起身法，一路朝后山疾驰。那虫子显然没料到他还有后手，匆忙逃窜之下，距离越拉越近。
桑延一将缚灵网握在手中，眼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亮。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之际，那虫子却突然旋身加速——收拢的甲壳高高腾起，朝着前方一个略陡的小坡滚落下去，再一次不见了。
桑延一皱着眉抬起头来，便看见那坡下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山洞。洞口热气缭绕，似乎其内正遍布着不少温泉。
第七十四章 扫尾
“……谭秋师姐？”
少女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转身来。她神色凄婉，梨花带雨，模样甚为可怜。
待看清来人，女孩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但很快又被羞怯和不安所取代。
“师姐，你终于来了，阿寻好怕……”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拉住来人，但犹豫了一下，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昨晚泡澡时我尝试引气入体，没想到最后疼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殷寻将长发挡在胸前，低着头不知所措，完全是一副小女孩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她如今外貌变化太大，已经完全超出了引气淬体的范畴，实在是容易惹人怀疑。好在自己年纪尚小，多装会儿傻，也是能够搪塞过去的。
可惜殷寻心思百转，却终究低估了谭秋神经的大条程度。
傻白甜师姐认出熟人之后，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托着腮，满眼星星地看向漂亮得有点儿妖异的小萝莉，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哇，阿寻师妹，你现在变得好好看呀！”
“呃……谢谢夸奖。”
殷寻噎了一下，将编好的各种解释全数吞了回去。在谭秋面前，她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无力感。
“收到求救玉符，我立马就出发的！可惜法术不精，还是来晚了一步……”
谭秋懊恼地锤了下墙壁，一脸担忧的看向殷寻：“我刚才碰见那个讨厌的毒尊了，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妹子特意放柔了语调，生怕对小萝莉造二次伤害。
见殷寻沉默不语，她咬咬牙捏紧了拳头：“阿寻不要怕，若是受了欺负，赶紧告诉师姐！我虽然打不过他，但是爷爷一定能替咱们出气！”
看着谭秋义愤填膺的模样，殷寻好笑之余，又觉得有点窝心。她摇了摇头，终是小声的安抚道：“师姐来的及时，他没能对我怎样……只是这大叔突然闯进山洞，实在把我吓了一跳。”
“呼，没事就好。”
谭秋听她此言，总算松了口气。她将宝剑夹在腋下，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储物袋中翻出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翠色衣衫。
“这里水雾太浓，你的衣服都打湿了吧？师姐走的匆忙，这里只有一套洗净的旧衣。你将就穿会儿，等咱们出去了，我再送你一件新的，庆祝你引气成功。”
“嗯，阿寻谢谢师姐！”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又搅着乌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引气，排污甚多，其实下身还没有擦洗干净……师姐能不能先在洞口稍等片刻，我收拾好了，同师姐一起回去。”
她低下头，神色惴惴地道：“我怕那大叔折返回来……而且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狄洛丢了，自己又成了这副模样……希望师姐能陪我见见掌门，或许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那师姐去给你守着，断不会放他进来！”
谭秋应了一声，按殷寻的指示将衣服放在了离池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她叮嘱女孩快些穿戴，然后便拿上剑退了出去。
殷寻见师姐走远，迅速从先前呆着的池子里翻了出来。她连跳几步，很快到达了位于更深处的那方带有隐匿阵法的泉池，并且念动咒语，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此时那个奇怪的肉茧已经完全变成了较深的黑褐色，并且其上遍布着树皮般的纹路，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殷寻试着用拳头捶打，发现它浸泡得久了，质地却比方才更加脆弱。不过轻轻一击，便霎时裂成了数片。
她掏出先前装雪精鳞片的储物袋，现在有了灵力，殷寻终于能够自己将物品放进去了。
这个空心的硬茧被她徒手拆成了数十块碎片，然后同之前染血的衣服一起，塞进了储物袋存留的空隙里。
做完这些，殷寻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再没有遗留的问题之后，才趁着隐匿阵还未破溃，将在桑延一那里顺来的储物袋从池壁上部的一个狭缝里掏了出来。
她隔着包覆的黑布将袋子托在手中，然后用神识引领着灵力探入其间，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转移到了两天前新近购买的一个储物袋里。
由于空间法宝在装有存货时无法叠加，而将任何赃物留在此地，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所以殷寻这般操作之后，才将盗得的储物袋和那块涂了隐息香的湿润黑布一起放进了新袋子里。
待赃物腾挪完毕，她唇角一钩，总算松了口气。
殷寻把两个储物袋拎在手中，又爬出泉池，拧干头发，最后才挥手套上了谭秋留下的衣物。
临走之前，她转头看了一眼，果断将隐匿阵法主动撤了下去。
阵法消失时散溢的光点被殷寻用灵力驱开，而池中的污渍和狭缝的残留，也被她用前世学过的涤尘术一一洗净。
这方小小的泉池，就像从未有人进来沐浴过一样。殷寻满意地点点头，将储物袋小心系在腰间，又摆出一副懵懂无害的模样，这才加快脚步朝洞外走去。
谭秋守在门口，既有些担心师妹的状况，又不想贸然进去，打扰她清洗。所以这妹子只能皱着眉头，无聊的踱来踱去，将路旁的石子踢得啪嗒作响。
殷寻知道其在外等候，本已经加快了速度。只是她向来小心谨慎，考虑的多了，自然就快不起来。
故而走近的时候，她微微敛眉，语调里的歉意带着八分真诚：“师姐对不起，我动作太慢，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反正今天沐休，我也没什么正事儿。”
谭秋见殷寻出来，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她伸手挽着女孩的胳膊，颇有些亲昵的说：
“人漂亮，果然穿什么都好看。黄耗子说，这件衣服绿油油的，套上去像株野菜。可要是他看见你现在的模样，准会惊得把自己的瞎话全吞进去！”
妹子的语气很是真挚，完全没有半点同性相斥的嫉恨。
殷寻叹了口气，也不愿拂她好意，便低下头，假作羞涩地说：“师姐快别打趣我了，这经历实在奇怪，狄洛又生死不明，咱们还是赶快找掌门爷爷问一下吧！”
第七十五章 契约之灵
狄洛那壳子既然能在地裂处躲过元婴修士的探查，那么只要它不浪，一时半会儿还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所以殷寻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慌张，她由谭秋陪同着，很快来到了山顶上掌门居住的木屋前。
俩人推门进去，却刚好碰见老头正在往祠堂上放一个新近雕刻的灵牌。
“这……”
殷寻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望向谭秋。而妹子看来也颇为震惊，她上前一步，神色哀伤的朝老头问道：“爷爷，宗里又有哪位前辈陨落了吗？”
掌门听她此言，长长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摸摸女孩的脑袋，有些无奈地说：“是无虚那老儿……你不用太伤心，他被离魂之痛折磨了数年，现在这一去，也算是解脱了。”
“竟然是无虚爷爷……”谭秋低下头喃喃自语，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她忍住眼泪，强自稳定了心神，然后径直走到供桌前面，屈膝跪下，大大地拜了三拜。
看来小丫头对那陨落的修士感情颇深呢。
殷寻沉吟一瞬，正准备学着她的样子意思一下。却见这丫头又很快直起身来，将自己拉到了老头面前：
“阿寻，你不是要拜托爷爷找狄洛吗？赶紧把事情跟他说一下啊。你那么宝贝它，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一定会比我还伤心的！”
“怎么？小虫子不见了吗？”
老头听她此言，也有些疑惑地朝殷寻望来。注意到其目前的修为和过分漂亮的容貌，他摸了把胡子，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说：“哟，丫头你引气成功啦？可看这模样……变化也太大了点儿吧？”
“……求掌门爷爷帮我！”
女孩突然跪下，重重地朝老者叩了个头。
“掌门如此照拂，我却擅作主张，独自引气，遇到意外也是活该。可狄洛懵懂无知，实不该遭此一劫。还请掌门出手，务必救一救它！”
“师妹……”
谭秋看了眼跪下认错的萝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老者，最后干脆一跺脚，自己也跪了下来。
“爷爷，师妹只是一时好奇，并不是真的不知好歹……狄洛那么可爱，又是阿寻最好的朋友，您就帮忙找找它吧！”
老头瞧了眼这两个跪得整整齐齐的少女，终是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都起来吧！先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说，小虫子与老儿渊源颇深，就算你不来求，看在故人的面上，我也不会不管它的。”
“多谢掌门！”
殷寻又磕了个头，这才可怜巴巴地站了起来。方才老头那眼神，只瞧得她脊背一凉，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好在他并没有多做追究，也答应管这闲事，不然这一连串的变故，还真是不好收场。
“……我当时疼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狄洛不在身旁，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
“可还没等弄清状况，毒尊前辈就突然闯了进来。他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质问我虫儿的下落。我实在害怕，又想起藏着的储物袋中还有师姐所给的求救玉符，这才抱着一线希望，向她发了信号……”
殷寻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后怕之余还悻悻地挤出了两滴眼泪。老头摆了摆手，皱眉说道：“毒尊那家伙的确对灵物蛊虫很感兴趣，狄洛这般特别，如果让他看到，一定不会轻易罢手。不过他既然向你询问虫子所在，狄洛如今应该还未被捉到。”
他顿了顿，又轻咳一声，看向殷寻：“你不是和它定下了滴血契约么？现在既已引气入体，便能够内视神魂之海，所有的契约之灵，都在里面有所显现。
“我现在教你个法子，让你能顺着那点儿羁绊，感觉出它的大致方位。如果距离不远，甚至连具体位置都能通过攀延其上的神识得以知晓。”
还有这种操作？
殷寻上辈子从未契约过灵兽，对于这方面的术法也是一知半解。此刻见老头要传授如此有用的神通，她当即站直身子，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不必这么紧张。这方法听起来玄妙，实际上只是一种简单的技巧，只要你确是待它真心，二者羁绊够深，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老头拍拍她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很是和蔼。殷寻心里却咯噔一下，有些忐忑地琢磨道：看这家伙今日的表现，总有些试探的意味，莫非他看出了什么端倪，从而对我产生了怀疑？
不过老头若想用这个方法试探她对狄洛的真心，倒真是白费功夫。他俩虽然各有秘密，但至少目前为止，的确是对彼此最为依赖。而且要说羁绊，他们可是有前世的六百年打底。
如果共居一体、同生同命还不算深厚，那这偌大的沧海，怕是找不出能使用这种方法的灵兽和主人了。
所以殷寻挺直背脊，并不心虚。她甚至握紧了拳头，满脸急切的朝老者又行了一礼：“我将狄洛当成最好的朋友，一定能够成功的施展此法！现在它生死未卜，每分每秒都极其珍贵，还请掌门爷爷传授神通，让我能够尽快将它寻回！”
“……好吧，既然如此，你便集中注意，开启内视。”
老者示意她盘腿坐下，屏息闭目，然后便将那神识攀延之法缓缓道来。
“你现在处于凝气阶段，丹田尚未成型，神魂之海还只是一片混沌。但若用神识仔细寻找，肯定能发现狄洛与你构建羁绊后形成的契约之灵。
“根据羁绊的深厚程度，它的形态也各不相同，有的粗如绳索，有的却细如发丝。羁绊越深，形态越粗，神识攀延的距离和清晰度也越高。
“……其实这还是上古时留下的法子，当时的御兽者多把灵兽当成亲人看待，所以此法运用非常普遍。而如今，在大多数修士眼中，收服的灵兽不过是奴隶和工具，契约之灵当然也脆弱不堪。此法几乎难以成功，所以也渐渐的有些失传了……”
老者摸摸胡子，说的很是感慨。然而他后面那一番话，殷寻全都没听进去。
上辈子她也曾多次内视过自己的神魂之海，可是却从未见过那所谓的契约之灵。
而此刻，在那不断翻腾的红蓝二色间，有一条房梁般粗壮的金线弯曲绵延。其首尾都隐没在混沌之中，似乎正连接着某种遥远的事物。
殷寻操纵神识触碰了一下，那金线便发出微微震颤，似乎牵动着整个神魂。
她愣了愣，心中疑惑万分：难道这东西，便是老头所说的契约之灵？
第七十六章 虫子的麻烦
“将神识附着在灵线之上，顺着其延伸方向攀爬追踪……心念沉静，不思外物，待达到极限时，你自然会有所感应……”
殷寻按耐住心中的惊异，随着老者的讲述用羁绊牵引神识，直往那混沌深处探去。
远遁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感觉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种穿越空间般的眩晕感。神念的延伸犹如一个冲天而上的烟花，于某处临界点砰然炸裂。
在一阵短暂的漆黑之后，殷寻发现自己的视野渐渐如水波般荡漾起来，待那层压抑的暗色完全褪去，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慢慢浮现在眼前。
殷寻愣了几秒，方才认出面前这一大片竟然是无数茬青绿的草茎。其视野如此之低，就好像被人按着脑袋压在了地上，连野草末端的烂叶和根部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便是狄洛平日所见的场景，难怪它老是赖在我腕上不愿下来。”
殷寻面色沉静，心里却喃喃自语。老者说过，羁绊的另一头，连接着灵兽的神魂之海，所以即便此法成功，能查探到的，最多也不会超过契约灵兽的神识范围。故而殷寻猜测，自己此刻观察到的，应该是狄洛所处的第一场景。
看来这家伙此时正趴伏在草丛之中。
殷寻心念一动，慢慢加大了攀延而上的神识数量，果然发现自己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可惜她刚刚引气，神识不足，不过上升了两尺来高，便觉得后继乏力，渐渐有了刺痛的感觉。
“不要勉强，你现在修为太弱，小心遭到反噬。”
老头见女孩皱眉，额上也沁出了冷汗，赶紧出声提醒。
殷寻却知道若是此刻直接斩断神识连接，刚才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她咬咬牙，强忍着脑中的阵阵抽痛，将汇入的神识之流缓缓缩小，并抓紧时间，开始查探起狄洛周围的环境来。
怪不得这虫子不敢动弹，原来桑延一经过早上那一闹，耐心也消耗了不少。他直接放出了一群感觉灵敏的灼魂蜂，并且吹动骨哨，让它们在狄洛最后出现的百丈范围内分散巡逻。
灼魂蜂没有剧毒，却能位居三阶灵虫，除了其毒针自带的麻痹作用外，更多的则是因为它对外界的风吹草动非常敏感。
一些神识不够、又有点小钱的修士，常会买上几只，在入定打坐时用来放哨。这也是为什么殷寻重生后用有限的资源饲养蛊虫时，即使在山林中蹲守了数日，也要绞尽脑汁弄来一小窝灼魂蜂的原因。
狄洛的外壳虽然能够隐匿气息，但移动时难免会造成物理变化。一但被虫群察觉，又有桑延一在旁亲自坐镇，到时候只怕是无路可逃。
“妈蛋，没想到这家伙做这么绝！”
殷寻看清情况之后，也不多做耽搁，迅速斩断了羁绊上的神识连接。
她睁开眼睛，顾不得脑中的抽痛和精神上的疲惫，直接站起身来，朝老者和谭秋皆行了一礼。
“谢掌门传授神通，让我知晓狄洛所在！
“它现在身处困境，又万分危险，弟子知道毒尊前辈与我等同属一宗，掌门立场尴尬，或许不便出手。
“但弟子与狄洛情同手足，即便舍出性命，也不能任其被人奴役、生不如死！
“所以阿寻在此先谢过师姐和掌门的照顾之恩，若我一去不回，也可以不留遗憾了。”
女孩很识大体，又神色坚毅，但仔细看来，还是能发现她眼框微红，抱拳行礼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谭秋见她突然摆出一副即将诀别的模样，生生吓了一跳。
“有话好好说啊，大家齐心协力，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解决的……”
“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按照方才所见的情景，毒尊前辈定是对狄洛志在必得。
“我本来是想求掌门劝说他放弃虫儿，但现在看来，只怕是不可能了。”
殷寻抹了把眼睛，做势就要离开。谭秋赶紧拉住了她的袖子，急切地朝老头叫道：“爷爷，你倒是说句话呀！毒尊那家伙抢一个小辈东西，难道还有理了？”
“……傻孙女，别乱扣帽子！这丫头回过神来就开始自导自演，我可半点儿没说不帮她呀……”
老头操纵灵力朝谭秋头上弹了个气嘣，又转头看向殷寻，有些好奇地问：“你方才说小虫子身处困境，万分危急，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是绳索粗细的契约之灵，传导神识后，也不过能够查探出灵兽位置。而听殷寻方才那话，她似乎竟可以借此看清狄洛身处的环境。
莫非这丫头真的像其所说，对那虫子感情极深？
“就是通过您所说的攀延之法啊。”
殷寻歪歪脑袋，似乎对他这提问有些不解。
“灌注神识之后，我眼前一黑，再次恢复视力时，便看见狄洛趴在草丛里……
“毒尊前辈就把守在不远处，它的周围还环绕着许多来来回回、模样奇怪的蜜蜂……”
“竟然放出了灼魂蜂群……”
老头摸摸胡子，神色诧异。
“对了，先说说你感受到的契约之灵，到底是什么形态？”
“嗯……像一条拳头粗细的金色绳索，长度贯穿了整个神魂之海。”
殷寻故意说的保守了一些，以免引起老者更深的猜疑。
“竟然有拳头粗细……没想到你这丫头性子狡黠，倒还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老头重新打量了殷寻一眼，似乎是对自己先前的认知有了些动摇。
这家伙果然怀疑她了！
殷寻在心里骂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懵懂无措的表情。
她挠了挠头，有些急切地说：“掌门爷爷，这些琐事和救狄洛有关系吗？您既然答应出手，就赶紧想想办法呀！”
“别急啊，反正小虫子已经怂着了，一时半会儿，那家伙也抓不住它。”
老头摆了摆手，甚至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再说说你如今的容貌吧，光靠引气入体，可不能把普通人变成这样。”
殷寻摸了把自己的脸，这回困惑之色倒不是装出来的。但那破壳而出的经历太过异常，若不是极为信任之人，她是决计不会轻易透露。
所以女孩搅了根衣带，假作回忆的道：
“我听师兄师姐们说，后山的温泉美如仙境。恰逢昨日无事，便打算去那里放松一番……
“然而泡在泉池中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经脉非常顺畅，而且周围的灵气也似乎变得格外充足。
“我出于好奇，就想试试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失败多次的引气能否成功。所以就按照曾经偷学的法诀，尝试将灵息引入经脉。
“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次的引气顺利的出乎意料。周围所有的灵气就像决堤的洪水，拼命倾泻进身体。
“……我只感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然后就倒在池边，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身体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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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避颜珠
“灵气突然暴走？”
老头托腮沉吟，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
“要是没有别的原因，这情况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啊，我想起来了。”
殷寻也知道，不捏造点儿实际的事物，光靠这玄虚的理由，怕是很难打发老者。
她装作灵光一闪的样子，瞪大眼说道：“好像在那段时间，温泉下冒出的气泡突然增多，而且其间，似乎还带着金色的光点……”
女孩拍了下脑门儿，神色颇为懊悔：“都怪我一时大意，懒得换个池子。要是当时发现不对就赶紧离开，也就不会弄出这些事情了。”
殷寻眼都不眨，这种似是而非的引子便能张口就来。按照大能们自诩见多识广的尿性，自然会把后续脑补得格外充实。
“原来如此。”
老头摸了把胡须，果真恍然大悟：“有了这个细节，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掌门爷爷，您知道缘由了？”
殷寻立马配合的抬头看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了求知欲。
“嗯，应该**不离十了。”
小萝莉虚心求教的模样，激发了老者好为人师的心理。他点点头，故作高深的说：“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你这丫头见识太浅，却不知自己是因祸得福。”
他顿了顿，见谭秋也凑了过来，心中更是得意。
“那后山的温泉多为活水，出入连接着地下水脉。你当时所见的场景，应该是水脉中冲出了某种奇特的灵物。温泉催发灵息，而你又恰好在此引气，双方激荡之下，你便偶然将宝物吸收了。
“……那宝物虽不知具体种类，但依我猜测，必定是既含有丰富的灵力，又能帮助淬炼**。此处水脉源自羲和，莫非是那传说中的金龙鳞片？”
这脑补有模有样，实在是太精彩了。若不是殷寻知道那全是自己所编的瞎话，说不定连她都得信了这邪。
“原来是金龙鳞片，听起来好厉害呀。”
小萝莉拍拍手，满脸崇拜的看向老者。
“掌门爷爷真是见多识广，我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妖怪附身了呢！”
这番恭维显然让老头很是受用，他摸了摸殷寻的脑袋，语调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丫头，你年纪还小，以后历练多了，自会知道这大千世界，乃是无奇不有。”
他还想继续吹嘘，却见这姑娘的脸突然又垮了下来。小丫头神情无措，有些忐忑地望向老头，似乎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吗？”老者此刻心情颇好，故而也极有耐心。
殷寻叹了口气，有些惴惴的道：“现在这副模样太过惹眼，我总觉得很不自在。不知道掌门爷爷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将这容貌遮掩一二？”
“嘿，小丫头都爱漂亮，你倒是嫌弃起来了。”老头摸摸胡子，有些好笑地说。“不过你现在修为太低，这般长相的确容易招祸……”
他沉吟片刻，突然一拍脑门儿，似是打趣地说：“我想起来了！小丫头运气不错啊，这里有个东西，你拿去使着，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两指一搓，左手上一个样式古朴的戒指便微微闪了下光，看起来是个储物法宝。
在沧海大陆，凡是稍有积蓄的修士，必定会买上一两件储物法器。因为只有这些经过人工炼制的空间法宝，才能既隔绝神识，又带有可以认主的血脉禁制。
而那些所谓的低阶储物袋，通常只流行于散修和穷修之间，或者在空间不足时，用来装点一些并不重要的杂物。因为其说白了，就是一个单纯用玉麻丝织成的袋子而已。
玉麻又称绝神麻，是一种生长较快的四阶灵植。它唯一的优点就是能隔绝神识，即使修为再高，也不能窥探到储物袋中所装何物。
但也正因为玉麻丝的这个特点，其制成的袋子表面无法附着任何神识，所以也不能进行人为的认主。
也就是说，即便你是元婴修士，若是储物袋不慎丢失，一个凝气期的小子好运捡到，都能将其轻易打开，捞笔横财。
不过殷寻觉得，这也很公平。
一个售价不高的储物袋，却能完全隔绝高阶修士的窥探，如果它还能够进行神识认主，那岂不是太过物美价廉了？
所以在盗取桑延一的储物袋时，殷寻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动不了他的本命家当。
不过这家伙为寻灵草蛊虫，经常出入深山密林。即便是顺得他一些杂物，也足够殷寻这个刚刚炼气的穷光蛋发一笔小财了。
掌门翻找了半晌，最后竟从那戒指中掏出了一个坠着珠子的女式项链。
瞥见两个少女一脸看老变态的眼神，他尴尬的笑了几声，连忙解释：
“别误会，这项链其实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法器。我当年特意将它买来，本是想送给心仪之人，没想到这却成了导致我俩决裂的罪魁祸首……”
他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堪的往事。
“这项链看着漂亮，实际上那作为吊坠的珠子却是一种明为避颜珠的鼬兽内丹。其佩戴时会放出一层污浊之气，使主人的容貌大幅下降。所以……”
“所以爷爷你因为送了这个，就被前奶奶甩了？”
谭秋摸摸脑袋，看向老者，眼中溢满了同情。
“咳咳，世事难料、人艰不拆。只能说，我俩没有缘分吧！”
老头难得的红了脸，他摆摆手，将项链递给殷寻。
“这项链若输入灵气，能在佩戴者周身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阵法。如果念动自毁咒语，还能够抵挡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
“本来这种伤心之物，我是打算丢掉的。可当初又舍不得那花去的灵石，所以就干脆把它扔在了空间角落，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年纪大了，这种鸡肋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你既然需要，就把它拿去吧。”
这种宝贝，简直就是为了她量身定做啊。殷寻赶紧双手接过，半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污浊之气什么的，实际上也是鼬类保护自身的一种手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这个炉鼎与采补光明正大的时代，平凡的外貌对女修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运。
然而殷寻到底低估了她如今的颜值，即便戴上项链之后，其长相也称不上平凡，甚至比一般女修秀美许多。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老头看着女孩失望的模样，也摇摇头，无奈地摊了摊手。
第七十八章 第二层
解决了容貌的问题，老头竟然挥了挥手，直接让谭秋带殷寻下去休息。
不是吧？这家伙临阵反悔了？
殷寻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看向老人：“掌门爷爷，那狄洛怎么办？”
“放心，小虫子不会有事的。”
老头叹了口气，似乎在自言自语。
“有些事情拖了太久，也终是该解决了……”
他背过身，慢慢往屋内踱去，整个身影都有些佝偻起来，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几岁。
“爷爷，您没事吧？”
谭秋挠了挠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傻孙女，我能有什么事儿？”
老者转过头来，脸上又挂出了那副不太正经的笑容，仿佛刚才那股骤然的沧桑，仅仅是一种错觉。
他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两人：“走吧走吧，寻丫头刚凝气，还需要你帮她巩固一下……爷爷我可是金丹修士，那家伙不过筑基，有什么好担心的？”
“呼，说的也是，爷爷最厉害了！”
谭秋松了口气，再次绽出个笑来。她伸手拉了把殷寻，终于放心地朝门外走去。“那咱们赶紧吧，萧先生传了我一套静心的法诀，最适合在凝气之后修整经脉了！”
“嗯……”殷寻点点头，沉默着随少女走出了木屋。
既然掌门已经做出了保证，狄洛的安全应该不会有失。以她现在的实力，与其在一旁瞎操闲心，不如专注眼前，巩固境界，尽快提升修为。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掌握主动，不至于再次陷入窘境。
而且殷寻始终觉得，老者和桑延一的关系非常微妙，两人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秘密。不过她现在自顾不暇，这些事情都只能先放一放了。
………………………………………
谭秋的御剑技术载人还很勉强。好在两个女孩如今脚程极快，从山顶到达山下租住的木屋，也不过用了半晌。
“静心则清，静体则凉。凡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气凝入海，心境常清……”
殷寻盘腿坐于屋中的软榻之上，谭秋在旁边为其护法。
她收敛思绪，掌心朝天，口中默念那所谓的清心法诀。不一会儿便感觉灵台逐渐清明，神魂之海中那两团彼此冲撞的红蓝气团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感觉挺有用的呀！殷寻心中惊喜，忍不住赞了一声。
她原本以为这静心诀不过是能让人平复心绪、稳定神识，其效用应该与佛门的清心咒类似。没想到此法决竟然真的能够帮助她稳固气海，缓解两种灵息的排斥和冲撞。
这种调节让殷寻的内腑负担减轻了许多，整个身体也一下好受了不少。她暗暗忖度：看来那个隐居竹林，传道授业的萧先生，也未必像想象中那般简单。
殷寻虽然思绪百转，但见好就收是她惯有的原则。
所以察觉到此法有用之后，她便摒弃杂念，专注的用那平和中正的静心之气，来安抚神魂之海内水火灵息的争斗纠缠。
并且在此过程中，她突发奇想，开始试着通过自己较强的神识，将二者冲突产生的那股能量渐渐引导到经脉之中。
慢慢的，殷寻感觉全身的经脉再次有了一种暖热胀痛的感觉。但是相比于第一次的淬炼，这种夹杂着静心之气的扩张，更加循序渐进、润物无声。
谭秋只看见明明在榻上盘膝而坐的师妹，此刻却似乎正处于炎热的汗蒸房里。她全身的汗水如雨而下，很快便湿透了衣衫，甚至连铺着的床单也被浸润了大片。
木屋周围的灵气如同收到吸引一般，慢慢往她所在之处汇聚流动，但其速度平缓，并不像殷寻之前所说的那般爆裂。
谭秋心中着急，却也不敢贸然打扰。她见殷寻面色还算平静，只是全身失水过多，手足无措之下，干脆起了一个积云成雨的法诀。
只见这位不断飙汗的少女头上，突然飘来了一小朵乌云。乌云盘旋起伏，颇为给力，很快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谭秋挠挠脑袋，对自己的灵机一动非常满意。她放心地转过身继续守着——至少这样一来，师妹就不会有脱水晕倒的危险了。
然而谭师姐没想到的是，她随手招来的乌云，竟然比想象中还要敬业。——那雨越下越大不说，还轰隆隆地开始了打雷闪电。
待其察觉到时，殷寻披散的头发已经因为被一小缕闪电劈中，噌噌地炸了起来。谭秋吓了一跳，赶紧出手挥散了乌云。
看着满脸乌黑的小萝莉，谭师姐欲哭无泪。可对方身上的汗水依然没有止住，而且神色不变，似乎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觉。
谭秋虽然知道这不正常，但爷爷说过，盲目打断别人的修炼更是不可。因为这轻则会让其脉息乱流、气海翻腾，重则还会使她神思出错，走火入魔。
没办法，自己的术法掌控不好，谭秋怕再惹祸，只好用笨办法照顾师妹。
她掏出一条干净的手绢，沾了壶中的茶水一次次浸润着殷寻的嘴唇。就这样忙活了半天，直到她手臂酸软，几乎要抬不起来时，殷寻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方才用那些纯粹的能量扩张经脉时，配合着静心诀的效果，感觉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如果说冲突产生的能量好似劈开障壁的尖刀，那么法决蕴含的静心之力就宛如将推进处滋润修复的清泉。
并且随着经脉的拓宽和能量的消耗，殷寻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屋内灵气分布的空白处处。为了弥补这个空白，周围灵息便如同均匀溢散的流水，自发的缓缓涌进了她的身体里。
这样酥麻微痛，却能真切感受到境界攀涨、气海变强的滋味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以至于其间偶尔闪过的那些无足轻重的意外，都被殷寻刻意的忽略了。
“师妹，你没事吧？”
谭秋见殷寻调息完毕，小心地凑了上来。
她惊讶的发现，其周身环绕着一股清宁之气，不但成功的巩固了修为，而且还突破一个小境界，稳稳地迈入了凝气二层。
“好厉害……”
少女环绕着殷寻转了一圈儿，眼中的骄傲显而易见。
她拍手笑了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哇，短短半天就突破了凝气二层，这可是咱们宗里的新纪录！要是让红缨知道被超过了，只怕是又得不服气咯……”
第七十九章 信号恢复
其实对于一些天赋较高的修者，凝气期的前三层是非常容易在短时间内突破的。
沧海大陆曾经飞升的玉尧真人，据说其引气入体之后，修为就直接达到了凝气三层的巅峰。
但天才毕竟是少数，尤其在这个遍地废物的散游宗里，有此番成就者更是寥寥无几。
楚红缨作为上一届资质最好的弟子，当年突破凝气二层，也花费了整整七天时间。而即便是这样，她也创下了门派近百年来修炼最快的记录。
此刻殷寻作为其口中的骗子，短短半日就完成了进阶——这简直是在赤果果的打脸。
“我不过是侥幸罢了，哪里比得上红缨师姐天资优秀。”
殷寻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多亏了师姐传授的静心诀，否则我不但难觅进阶突破的机缘，恐怕还逃脱不了灵息冲突之苦……”
她翻身下床，恭敬的朝谭秋行了一礼，语调里带着十分的真诚。
坦受因果，恩怨分明。
——这就是为什么殷寻虽然是个戏精，上辈子却极少遭受心魔影响的原因。
“那个，师妹不用谢啦，”
谭秋挠挠头，很是心虚的指了指殷寻的脑袋。
“只要你别怪我不小心搞成这个样子就好了……”
殷寻经她提醒，这才发现空气中多出了一股微焦的糊味。她顺着谭秋所指的方向往头上摸去，突然发现自己秀发的蓬松程度似乎提高了许多。
“……”
看着镜中面色焦黑，宛如刺猬的少女，殷寻心中那点感激及时上浮，总算压住了那个即将翻出的白眼儿。
“没，没关系。”
她努力忍住想要吐槽的冲动，勉强的扯出个笑来。
“其实师姐不用这么实诚。你悄悄替我施一个净尘术，岂不是什么都解决了？”
“我这不是怕自己学艺不精，又弄巧成拙嘛……”
谭秋对了对手指，不好意思地说。
“而且你当时正在修炼，要是因此造成什么意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师姐说得是。”
殷寻点点头，突然觉得这家伙虽然单蠢了点，但做事也不是全无道理。
“现在我修炼完了，也不怕再出岔子。还请师姐帮忙收拾一下，我也能跟着学上两招。”
“嗯嗯。”
谭秋见小萝莉不嫌弃自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为了不让妹子失望，她努力回想着老头教给的术法，收敛心神，双手掐诀。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的净尘术施放得格外成功。不但抚平了殷寻炸裂的头发，将她脸上的黑灰清除得一干二净，还清洁烘干了那身被汗浸湿的衣裙，使其整个精神为之一振。
“师姐好厉害……”
殷寻拍手赞道，眼中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亮。
以她目前的年纪和修为来说，谭秋这一手实在漂亮。即使是一些灵力深厚的筑基期修士，如果不经过多次练习，也未必能把这基础术法运用得如此精准。
谭秋说自己学艺不精，但事实上，无论是唤雨诀还是净尘术，她所施展出来的效果，都比一般人更加强大。
所谓的惹祸，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这种能力不够了解，故而难以正确应用罢了。
她抱胸托腮，暗暗猜想：按照老头的说法，谭秋是他在东泽森林里捡到的弃婴。
妹子虽然是五灵根，但却天生自带一种奇特的亲和力。而且她对术法的应用，似乎有一种被动的加成。
莫非，这丫头实际上来历不凡？
殷寻心思百转，面上却笑得格外真诚。
无论如何，至少谭秋目前对她极有好感。妹子性格纯善，只要自己留点耐心，和其打好关系，即便最后爆出身份，对她来说，也是有益无害的。
所以殷寻夸奖完后，便亲热地帮谭秋揉着胳膊，故作撒娇的说：“天色已晚，师姐辛苦了半晌，想必也累了。我先送师姐回去吧，等休息好了，明天还得劳烦你陪我去坊市一趟……”
“去坊市？师妹可是缺了什么东西？”
“哼，师姐不是说要送我一件衣裳，作为引气成功的礼物吗？要是忘记了我可不依。”
殷寻假装生气地嘟着嘴，模样看起来颇为可爱。
“而且不出意外，明日之前，狄洛应该被掌门救回来了……不如就由我请客，咱们去坊市吃顿好的，庆祝这次大难不死、劫后余生！”
“好好好，都听你的！”
谭秋听见小萝莉撒娇，整个心都软了。
“不用送啦，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御剑上去，一眨眼就到了。”
………………………………………
待谭秋走后，殷寻伸了个懒腰，一扫之前那副天真娇憨的情态。
她单手掐诀，随意往榻上一挥，那些浸湿的被褥瞬间就变得清洁干爽。
她当年进阶极慢，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使用几种常见的低级术法。
经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那些施放的技巧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殷寻的脑海之中。哪怕是闭着眼睛，她用出的速度和威力也要比同阶修士快上数倍。
殷寻朝窗外看了一眼，在木屋禁制之内又布了一个简单的绝音阵法。她再次盘腿坐在榻上，沉静心神，开始试着验证自己方才打坐时便已萌生的猜测。
如果说神识能够通过在羁绊上攀延，来扩大其侦测范围，那么和其运行原理具有相似之处的心镜传音，是否也能够如此呢？
殷寻开启内视，用神识将自己平日与狄洛传音的信号拟合成一种类似于信息织流的状态。
然后她又凝聚心力，慢慢将其引导至神魂之海中那根梁柱粗细的羁绊金线上。
显示的情况有些特殊，但是结果却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几乎是在碰触到柱子表面的瞬间，那织流便迅速地没入其中。
“小怪物，你死了没？”
殷寻没有想到，自己即兴发挥的这句语音，竟然直接通过羁绊，第一时间传到了狄洛的神魂之海中。那宛如惊雷般的回响，生生将小虫子吓了一跳。
“我靠，臭丫头搞什么鬼！”
听出是殷寻的声音，识海震动的狄洛这才勉强平复了心神。
方圆百丈都有灼魂蜂镇守，照她的性格，绝对不会自投罗网。那么殷寻这突然的传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见信息织流迅速在羁绊表面一闪而逝，狄洛那边却迟迟没有任何回应。殷寻不死心地咬了咬唇，干脆直接把自己摸索的方法分几次传了过去。
就在她有些失望，即将放弃的时候，神魂之海中却突然响起了狄洛气急败坏的声音：
“吵什么吵，本大爷没被死小子捉到，却差点被你烦死！”
第八十章 坊市
桑延一靠在道旁的树干上，微微眯眼，宛如一个无比耐心的渔翁。就在方才，那股隐匿的气息似乎因为主人的情绪变化，露出了一点端倪。
他勾起嘴角，神识紧绷起来——很好，小虫子终于沉不住气了。
然而就在桑延一准备动手之际，突然听见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锐气破壁的嗡鸣声。
他皱了皱眉，闪身一躲，便看见那擦身而过的只是一柄用于传书的低阶飞剑，不过其裹挟的气势，却如同风驰电掣般惊人。
在他成功闪避后，飞剑即顺从地停了下来，它静静地浮在空中，仿佛刚才的袭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威胁。
……
……
“然后呢？就这么撤了？啥都没发生？”
听狄洛详述着白天的情形，殷寻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
桑延一费了那么多心思，明显是对狄洛志在必得。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因为老头的一番劝说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呢？
“你确定没看漏什么细节？”
殷寻挑了挑眉，将桌上作为奖励的桃花酥拨远了一些。
“本大爷又不瞎，怎么可能看错？”
狄洛瞪了她一眼，将那素白的碟子扒过来护在足下。
“那家伙看了传书之后，脸色颇为奇怪，好像有点纠结，又有点捡了宝贝的惊喜……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离开的时候非常迫切。不但没再看我一眼，连那些灼魂蜂，也是未吹骨哨，直接囫囵地收了起来。”
“这样啊……”
殷寻托着腮，圆润的指尖一下下地点在桌面。
“难道老头并没有劝说或威胁，而是借某件事情，来了个调虎离山？”
可是，又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让桑延一如此激动，甚至不惜放弃了平日最爱的珍贵灵虫呢？
“或许吧，不管怎么说，死老头这次还算仗义……”
狄洛咂咂嘴，模样很是傲娇。
“本大爷知恩图报，以后便少嫌他两句好了！”
“狄洛，你蜕皮吗？”
“不蜕啊，咋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要是蜕了皮，拿来做成护甲，一定又厚又硬、刀枪不入。”
“……”
…………………………
第二日，风和日丽，适宜出游。
殷寻和狄洛刚洗漱完毕，便听见门外传来了谭秋熟悉的催促声：“阿寻，你起来了没？咱们今天可是约好要去坊市的哟！”
“唉，这傻丫头精神可真好……”
狄洛撑着前腿伸了个懒腰，熟练地爬上了殷寻的手腕。他俩将门打开，便看见谭秋笑意吟吟、整装待发，身上还挂着大大小小七八个储物袋。
“师姐，你不会是要搬家吧？”殷寻望着其腰间数量众多的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没有啊。”
谭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明白过来：
“哦，你说这个呀！这里面装的都是我前日里收获的低阶灵草，因为堆的太多，有点装不下了，所以想趁此机会，将它们都卖出去。”
“原来如此。”
殷寻点点头，适时的露出几分崇拜。
“难怪大家都追着师姐讨要灵草，这样高产的效率，果然是门派里一等一的！”
谭秋种植灵草的本领，一直是散游宗出了名的。也正因为如此，她虽然有些傻气，但一众弟子拿人手短，平日里对这姑娘还算客气。
大家师姐长师姐短的叫着，时间久了，便形成了一个惯例。而其中有几分真心，那可就难说了。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了离宗门不远的那处坊市。
这里虽不如琼林镇占地颇广，但因其位置特殊，常有大派弟子出入经过。所以乍眼一看，竟是比一般的修仙城镇更加繁华。
刚入坊市不久，狄洛就以困倦为由，缩头睡起了回笼觉。而殷寻则陪着谭秋一起，来到了其平日出售灵草的地方。
这是一个总共三层的木制小楼，红墙青瓦、飞檐翘角，其上各处还刻有颇为精致的镂空雕花。
二层的正中挂着一个两尺来高的烫金玉牌，其上描刻的“丹鼎阁”三字流光异彩、闪烁生辉，显然是承载了某种利于装逼的幻术。
然而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一层入口，竟然并无大门。
只有走的近了，才会发现那洞开的檐下，悬挂着一个浮雕了麒麟图案的青色铜片。
它由灌注灵力的金线坠着，巴掌大小，式样古朴，宛如一个偏于沉静的风铃。
“哇，这里看起来真气派！”
殷寻拉着谭秋的袖子，眨巴着大眼，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声——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女娃演绎得格外生动。
上次她和狄洛所买的那些零碎，大多都是沧海修士的必需物品。所以俩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往坊市深处探寻。
故而事实上，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享誉沧海的丹鼎阁分舵，表现得夸张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殷寻原本以为，以这丫头的性格，最多也不过能摆个地摊。
她执意跟来，本是担心其傻里傻气，遇到骗子。没想到人家却早就选好了销路，所傍的靠山还是整个沧海以信用著称，向来“童叟无欺”的丹鼎阁。
怪不得这家伙一次带七八个储物袋，作为指定的原料供应商，其待遇和那些散户相比，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殷寻心中好奇：也不知这丹鼎阁是如何看上笨师姐的——难不成真是傻人有傻福？
“因为我每次出售的灵草数量较多，最开始摆摊的时候，老是被人故意压价。”
谭秋瞧着小萝莉八卦的眼神，挠挠头，笑的有点憨傻。
“阿寻你也知道，我脑子笨，根本讲不过人家。有时候宗里又急着用钱，所以常常是一袋草药，他们随意给两百灵石，我便也将就着卖了。”
她望着那处样子奇特的入口，语调里颇有些感激。
“也许是因为巧合吧，有一次我售卖灵草的时候，里面正好有几株五公子急需的药材……他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和另一个修士争辩。那人压价很低，又嘴皮利索，我讲不过他，又赶他不走，急得都快哭了。”
“那后来呢？”
殷寻看谭秋掰着手指，一副认真回忆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姑娘有点呆萌。
“后来五公子就直接赶跑了那个修士，不但花高价买下了我的灵草，还将我带到了这里……
“他说以后要是有灵草卖，都可以直接拿到这儿来，阁里给出的价格，都是只高不低的。”
少女郑重的点点头，又摸摸殷寻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五公子是这家管事的儿子，他觉得我种的灵草品相很好，所以才将我推荐到此……
“不过师妹别担心，我虽然傻了一点儿，但知恩图报是爷爷老早就教会的。
“五公子是个好人，还真正帮了大忙，我怎么可能再占他便宜呢？那些多给的灵石，我都照市面价格，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
“……”
谭秋说的理所当然，还带着一股为师妹做出表率的骄傲，殷寻抽抽嘴角，终是没忍心吐槽。
傻师姐天赋异禀，种出的药材向来比一般货色灵气更足。那些多给的灵石，原本就是她应得的。
而现在白白少拿了灵石，还要对买家感激涕零。只怕哪天就算被卖了，这丫头还会傻乐着替别人数钱。
第八十一章 未来老板娘？
“谭姑娘，您来了。”
她俩刚跨进门，一个穿戴体面、模样机灵的小厮就迎了上来。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但修为却已达到了炼气四层。
殷寻暗暗咂嘴：丹鼎阁果然财大气粗，这样天资的苗子，也不过是做个迎客的小厮而已。
只见那少年躬身上前，微微朝谭秋作了一礼，神色中竟有几分讨好。
“公子近日回本家去了，他特意叮嘱过，若是姑娘到了，一定要好生招待……还有，如果您平日里遇到什么困难，也请随时向丹鼎阁求助。
“公子说了，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若是有所怠慢，让姑娘出了好歹，他回来一定不会饶过我们的。”
“你们太热心了。”
谭秋朝他回了一礼，傻乎乎的冲殷寻笑道：“阿寻你看，我就说五公子是个天大的好人吧！”
“……”
神特么好人！这小厮的表现，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如此殷勤热切，哪里是买家对卖家的态度？――说得更贴切些，倒像是下层员工对未来老板娘的讨好与巴结。
还有那个什么五公子，如果真的只是一个管事的儿子，又怎么能对阁里的小厮下这种命令，还真的让其对他言听计从？
除了丹鼎阁真正的主子，殷寻想象不出，还有谁敢抛出这“随时求助”的豪言壮语。
等等，五公子，五公子！
她默念了两声，突然反应过来。
我去，怎么也被这丫头带傻了！
一听说五公子，首先想到的就是排行。可是还有种可能――这家伙原本就是姓五啊！
丹鼎阁的背后势力，不就是沧海大陆最为富裕的第五世家么？谭秋那家伙八成是把“第五”这个姓氏，直接理解成人家排行第五了。
殷寻琢磨至此，不由得有些好笑――看这小厮的态度，那位帮助谭秋的贵人应该是第五家的本宗子弟。如此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没想到傻师姐呆呆萌萌，还能惹上这样的桃花。自己作为久经沙场的老人，看在其平日诸多照顾的份上，还得找机会多替她把把关。
“得了吧，就你那挑男人的眼光，还是不要祸害人家了。”
不知什么时候，狄洛已经醒了。小虫子偷听到殷寻心中的盘算，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儿。
“看在那日枣泥酥的份儿上，本大爷到时候亲自出马，给傻丫头掌一掌眼！”
“切……”
殷寻懒得理它，只挂了副好奇的神态，耐心地观察着小厮对那些灵植的分类和筛选。
上古异变之后，天地间灵气日益稀薄，许多依赖于高浓度灵气生存的珍贵药植纷纷灭绝。
天然灵力资源的匮乏和沧海界难以抑制的修仙热潮，导致了各种丹药常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尤其是补血丹、凝气丹、解毒丹等常用药物，每年的消耗量都是极其巨大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对于灵植生长的耐心越来越少，而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事件反倒是层出不穷。
所以在目前的沧海，市面上流动的高年份灵植极其稀少，即便偶尔出现，也是价格昂贵、令人咋舌。
但其实对于炼丹来说，同一种类的低阶灵植，无论年份长短，它们所含的药用成分是完全相同的。其区别只在于年份越大的灵植，所含的药效越强。
例如作为补血丹的主材，一株百年份的绛珠草能够提供的药力相当于五株十年份的或者五十株刚成熟的。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绛珠草由人工培育，辅以灵力催生，从播种到成熟所需不过两月。
这样量大省时的优点，完全可以弥补其单株药效的不足。所以如今沧海的低阶灵植，大都是按捆买的，即便谭秋卖空那七八个储物袋，其收益也未必高的到哪儿去。
而且原材数量的增多，也同时加大了炼药提纯的难度，所以丹药的价格依然不菲，炼丹师也一直是大陆极其热门的职业。
“怎么样？羡慕了吧？”
狄洛见她看的认真，嘴贱地泼了盆冷水：
“别想了，就你那冲突暴烈的冰雷灵根，若是去学炼丹，只怕是回回都得炸锅！”
“唉，我知道呀。”
殷寻叹了口气，心里不无遗憾。如此赚钱的行业，明明是她这个穷鬼最需要的。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注定了与它无缘。
“唉，第五家真有钱……”
女孩瞧着那布置精美的大厅，仿佛看见了其中隐藏的无数灵石。她虽然炼不了丹，但毕竟重生一次，能不能想个办法，从这蕴含暴利的行业中分一杯羹呢？
“啊，有了！”
殷寻的目光落在了大厅一角，那里停着一个分作四格的木制推车，其上还安放有一大堆式样各异的器皿。
“我去，死丫头，你怎么又一惊一乍的！”
狄洛被她突然高涨的情绪吓了一跳，却见殷寻面带微笑，眼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亮。
“没怎么啊，”小萝莉抿了抿唇，依旧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咱们不是要练神识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
不出殷寻所料，即便丹鼎阁给出的价钱足够公道，这一趟下来，谭秋也不过得到了四千下品灵石。
“果然越是底层的人，被剥削得越惨。”
殷寻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故作懵懂地接下了小厮客气一下递来的灵石。
“谢谢哥哥。”
小萝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贝珠般的白牙。那可爱的样子，瞬间将小厮心里的那点不满一扫而空。
待俩人从店里出来，殷寻直接将方才多得的灵石塞到了谭秋手里。
“师妹？”
谭秋看着手上多出的袋子，歪着头有些不解。
“这不是人家送你的见面礼吗？你拿给我做什么呀？”
“无功不受禄。师姐种出的灵植那么好，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
女孩挽住谭秋的手臂，说的理所当然。那一脸无辜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是纯真懵懂，还是意有所指。
“好啦，你就收下吧，反正等会儿师姐给人家买衣服的时候，多的都会花出去哟！”
殷寻撒娇般的冲谭秋吐了吐舌头，抢先拉着她朝坊市最为繁华的地段走去。
第八十二章 买衣服
这是一条樱草色的对襟长裙，样式简洁大方，又于细节处点缀着几分属于少女的娇俏。
袖口位置织就了几朵含苞欲放的莲蕊，其下用湛银丝线，勾出了数道浅浅的流云。
裙子的长度刚过脚踝，薄纱飘逸而不失灵动。想必若是穿戴者轻轻旋身，那瞬间散开的裙摆一定如初绽之花般好看。
更何况，这条裙子还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法器——其内层拼接着坚韧柔软的月白鲛皮，不但有调温自洁效果，普通的刀枪剑戟更不能伤其半分。
“如此精美实用的衣裳，只需两千下品灵石，您瞧瞧这做工和样式，跟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真真是绝配！”
坊市中贩卖法衣灵器的灿星阁里，嘴皮伶俐的店员将玉牌投射的虚影夸得天花乱坠。
“这衣服真不错，师妹你穿了一定好看！”
谭秋随着店员的介绍频频点头，毫不掩饰面上的满意之色。
“好看是好看，可惜这价格叫的太高了。”
殷寻摇摇头，拉着师姐就要离开。
灿星阁真是店大欺客、好不要脸！不过是一件二阶法宝，还只有对于普通武器的防御功能。这样的鸡肋，竟然敢索要两千灵石，真当她俩是没见过世面的冤大头吗？
“没关系，才用了一半的钱呢，只要你喜欢，师姐就买给你！”
谭秋摸摸她的头，笑得一脸真诚。这般无条件的宠溺，反倒让伪萝莉有些不是滋味。
殷寻知道，谭秋虽然有种植灵草的天赋，但因为她一直傻傻的将自己当作宗内的“师姐”，对于同门的要求尽力相帮，所以其手头并不宽裕。
她自己平日穿的，大多是朴素的旧衣，现在却能眼也不眨地花费上千灵石，只为了履行承诺，送认识不久的师妹一件衣裙。
怪不得楚红缨对自己那么大敌意，这位傻瓜师姐，应该被骗过不止一次了吧？
殷寻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真是遇到了克星。
上辈子面对那些奸猾的金主，她百般依靠、各种攀附，从未觉得不妥。因为殷寻知道，他们少有真心，不过是相互利用。
即便在和齐羽心相处时，她蹭吃蹭喝，也没有多大心虚。因为殷寻从得知其经历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演场戏为她开解心结。这样的点拨之恩，足够答谢少女那几日的款待了。
可是谭秋不同，在数日相处的时间里，殷寻发现这妹子心境澄澈，对于自己的好感似乎发自内心、毫无理由。
如此单纯且不求回报的善意，让习惯了以物易物，利益交换的她觉得心有亏欠，又无所适从。
“师姐想看我穿这条裙子？”
殷寻扬起脸，定定地望着少女，眼中神色不明。
“嗯嗯，这种粉粉的颜色，和阿寻白皙的皮肤很衬呀！还有那个散开的下摆，转圈的时候应该特别漂亮！”
谭秋在师妹和衣裳的虚影间来回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她掏出储物袋，正准备付款，一只细腻白嫩的手却突然伸过来拦住了她。
“师姐别忙，自来买个东西，就没有不砍价的。”
殷寻将谭秋拉到身后，冷冷地瞟了眼那个探头探脑的店员，似笑非笑地说：“小哥哥，咱明人不说暗话。两千灵石？如果你这衣裳是整块鲛皮为底，倒也能买得上千余。
“可一个边角拼接的杂货，也敢要价两千，怕不是看我们姐妹年轻，想趁机宰头肥羊？”
她顿了顿，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沉静无波，看得那店员莫明的有些心虚。
他壮了壮胆气，心道自己怎么也不能被个丫头片子吓住，便清清嗓子，梗着脖子回答：
“小妹妹不懂就不要乱说，这姑娘身上的法器，讲究的是一个漂亮精致。只要样式称心，再高的价格也是值得的。”
“哎呦，小哥哥好会说话！”
殷寻心中不屑，面上却突然收了冷意，反而绽出个温和的笑来。她直直地看向店员，其神色是和年纪完全不符的淡定从容。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虽然打扮普通，所呆的宗门也是沧海里数得上名号的。你跟我说瞎话没用，具体的材料价格咱早就在万宝录里见识过了。
但是，我们是有诚意的，也带了足够的灵石过来，今天肯定会买一件法衣回去。做生意讲求实在，也不至于让你们亏钱，师姐看上了这件衣服，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
这样，你去跟管事沟通沟通，然后再回来给我报价。灿星阁也不是第一天营业，自然知道信誉和名声的重要。我这师姐和丹鼎阁有些交情，大家同在坊市，都是朋友，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得太僵吧？”
殷寻状若无意的将方才小厮所给的袋子从谭秋腰上摘下，轻轻地颠了两颠，好让他看清楚那上面金线刺绣的麒麟图案。
“这……好吧，请姑娘稍等。”
若是殷寻吵闹生气，店员认定了谭秋想要衣裳，反而不会将其放在眼里。可现在她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又和和气气的谈起生意，倒让人对小丫头所说的话语信了七分。
那人转身进去，最后出来的报价不过七百灵石。殷寻东拉西扯，又砍下一百，这才让谭秋掏钱买了，心满意足地跨出店门。
原本两千的叫价，竟然生生便宜了一半有余。直到被殷寻带领着进了一家售卖灵食的餐馆，谭秋才终于愣愣的回过神来。
“没想到师妹见识颇广，连砍价都这么厉害……”少女托着腮，满脸崇拜地看向殷寻，似乎下一秒就要化身痴汉。这种奇怪的百合危机，让小萝莉忍不住抖了三抖。
“只是刚好在书上见过罢了……”殷寻替自己和谭秋各倒了一杯水，第一次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过分的善良就等于犯傻。师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让那些小人得寸进尺、占尽便宜。”
她叹了口气，把狄洛重新放了出来。
第八十三章 加工
“就是就是，现在这沧海，恩将仇报的多了去了，烂好心的圣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狄洛从腕上探出头来，毫不犹豫地附和道。他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瞬间就露出了几分不满。
“臭丫头，都到餐馆了，你咋不叫我出来？说好的请客呢？你可不能光点些自己爱吃的！”
因为灿星楼是售卖各种法器的地方，里面的安保措施难免更强。为了防止惹上麻烦，所以进楼之前，殷寻直接让狄洛缩回了壳里。如今危机解除，这家伙自然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知道狄大爷劳苦功高，我这不是正打算叫你嘛！”殷寻好脾气的笑了笑，直接将小二递上的菜单推到了虫子面前。
“桃花酥，银鱼卷，绛珠炖雉珍，露凝压雪茸……”
狄洛兴致勃勃地挑选着灵食，殷寻抿了口茶，趁机朝谭秋透露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师姐，你平日采收灵草之后，可曾想过对其进行一下二度加工？”
“加工草药？”谭秋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说，“那不是炼丹师们才干的事儿么？我没有学过，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殷寻也不着急，只半真半假地向她解释：“其实我也是看见大厅中堆放的灵液，才突然想起来的。八岁那年，家族里曾来过一位擅长炼丹的长老，我当时因为还算机灵，被选中去给他打打下手。长老本领高强，对于我们这些孩童也并不避讳，还向我们演示过几次丹药的炼制。我记得很清楚，每次开始炼丹之前，他都会把所用的灵草先一步提纯成药液。待充分剔除杂质后，再放入炉中进行炼制。族兄曾壮胆问过，长老说那提纯的步骤是炼丹的必经之路，需要灵力的支撑和神识的辅助。但是其对于灵根资质没有特殊的要求，只要认真仔细，反复练习，多数人都是可以成功的。”
“所以，师妹你是想先将药草提纯成灵液，再拿到坊市出售？”话说到这份上，谭秋也终于明白过来。她脸上的神色难得的有些严肃，似乎正在思考这提议是否真的可行。
“嗯嗯，其实不瞒师姐，我最初选择加入宗派，就是想要获得陀迦幻境的参与资格。阿寻知道，自己灵根相逆，难成大道，唯一的希望便是多加历练，寻找机缘。而这些事情，没有足够的灵石，是万万办不到的。”她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有一抹不肯服输的倔强。
“师姐种植灵草的天赋有目共睹，但实际上，单株低阶灵植的价格并不乐观。我希望师姐可以同我合作，您负责种植灵草，而我和狄洛学着将其提炼成纯净的药液。而且我方才注意到，丹鼎阁内便储存有这样的灵液，相信只要制作成功，我们能够卖得的灵石一定会比现在多上数倍。“
那所谓的长老的确曾经出现，不过只是陈老头请来的一个客卿，在落霞村呆了两日，就拿着数万灵石离开了。殷寻根本没见过他，那些炼丹的常识，都是她上辈子做药人时从桑延一那里学来的。在殷寻看来，提纯药液不仅能多一个赚取灵石的途径，还能充分锻炼自身的神识，简直是一个两全其美办法。既然自己的目的早晚也会暴露，不如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还能借表面的废材博些同情。
果然，待殷寻这般自强不息的言论发表完后，本就十分心软的师姐当即就点头答应了。谭秋甚至还大方的表示，如果小虫子加入其中，也要给它算一份工资。
“看看，这才叫厚道，不像某些人，又奸诈又小气！”狄洛假装乖巧的拿脑袋蹭了蹭谭秋的手心，暗地里却得意地朝殷寻撇了撇嘴。
“对，我就是又奸诈又小气，还特别记仇呢！”殷寻面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伸手把小二刚上的桃花酥移到了谭秋面前：“师姐别管它，这家伙本身就闲不住，帮帮忙也是应该的。你尝尝这个，新鲜出炉的桃花酥，味道可美了！”
“没天理了！威胁干白工不算，还要抢人家吃的！”狄洛见美味被夺，刚才的乖巧立马就破了功。谭秋托腮看着这两人互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她俩回到宗门，已经是临近申时。
高挂的暖阳显出了几分颓式，似乎正朝着西山的怀抱缓缓坠落。殷寻和谭秋刚靠近那片安置弟子的木屋，便看见楚红缨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殷寻，掌门让你回来后去他那儿一趟。”她的脸色并不算好，尤其是在亲眼见到小萝莉已经凝气二层的修为时，一向骄傲的楚红缨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好的，谢谢师姐。”殷寻回答的十分乖巧，似乎对她的冷淡毫不在意。
楚红缨很想问她当初是如何引气的，但出于面子原因，嘴唇几经开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殷寻看着这姑娘纠结的样子，莫名的觉得有点可爱。她能看的出来，楚红缨其实心肠不坏。至少相比于那些一边领受恩惠，一边将谭秋当作笑料的同门来说，她还是有一定的正义感的。所以殷寻自诩重活一世，即便受到排挤，也并未同小女娃一般见识。
她客气的朝楚红缨福了一礼，便拉着谭秋快步往掌门所在的山顶走去。
谭秋本想陪着师妹一同进门，但却反常的被老头拦在了屋外。殷寻冲她点了点头，安慰其不要担心，接着便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现在的时刻依旧临近黄昏，厅中的景象与殷寻第一次来时所见的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老者正站在房间的中央。他负手而立，突然冷哼一声，朝殷寻展开了一种属于金丹强者的威压。
那股来自神魂的压力，使殷寻浑身颤抖，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地上。
第八十四章 警告
“死老头，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狄洛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费力地从壳中探出头来。
它看到殷寻如今的情形和老头故作高深的模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老者并不理会虫子的抗议，他不过是轻轻的挥了挥衣袖，狄洛便感觉神思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
“掌门，如果阿寻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罚我就是了。狄洛不过是一只畜生，还请您别和它一般见识。”
殷寻心中一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收起了那丝最后的侥幸，一边吃力地将狄洛按回了壳里，一边支起身子，重重地朝老者磕了个头。
老头转过身来，眼神犀利地盯着地上艰难趴伏的少女，半晌之后，终于冷冷的开口：
“毒尊今日一早就离开宗门了……寻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松了口气啊？”
“……掌门何出此言？”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叫殷寻愣了一下。
老头不可能知道她和桑延一前世的纠葛，其这样问的目的，应该仅仅是一种试探。
所以她并没有急着招认，只是抬起头来，故作疑惑地望向老者。
“好一个心思深沉的丫头！”
掌门哼了一声，也不再与她兜圈子了。
“你自己说，既然知道厉害，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招惹毒尊？”
他的语气颇为严厉，然而听见此话，殷寻只觉得心下一松。
原来如此，桑延一那家伙，到底还是将捕捉狄洛的原由说了出来。而老者如今私下里问她，明显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自己虽然有错，但态度好点儿，未必不能硬挺过去。
想到这里，殷寻便好似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一般，眼里储着泪水，满脸慌张的朝老者哀求道：
“掌门爷爷，对不起。
“都怪我一时迷了心窍，听说毒尊前辈喜好灵虫，这才和狄洛商量，想借它做饵，乘机去毒尊那里寻点机缘。”
她顿了顿，再次艰难地朝老头行了一礼，态度无比诚恳。
“掌门您也知道，我灵根相逆，天资有限，很可能终生无法筑基。
“……阿寻听师兄们说，凝气之后，宗门弟子便有名额参与陀迦幻境。
“我知道自己修为不行，一时鬼迷心窍、急功近利，便想着通过这个法子，增添一下自己胜出的筹码。”
女孩对了对手指，有些心虚的说：
“谭秋师姐曾同我讲过。那位前辈行事一向狠辣。我想着他反正不是好人，放点血来也算是劫富济贫……”
殷寻纠紧了裙角，脸上适时的露出懊悔之色。
“狄洛隐匿的本事，连族里的金丹长老都发现不了。而毒尊不过筑基，骗过他应该完全没有问题。
“我知道引气后犹如脱胎换骨，身体会排出大量杂质，自己还事先准备了解毒的丹药，以为这次行动定然会万无一失。”
她叹了口气，闷闷的说：
“没想到那家伙竟有这般手段，所下的毒药也极为高明。若不是温泉中突然出现的金龙鳞片，就怕我偷鸡不成，这条小命就得折在那儿了。”
殷寻说完这些，便俯首在地，再次哀声求道：
“阿寻鬼迷心窍，自不量力，已经知道错了。还请掌门原谅这次，千万不要将我赶出宗派！”
老头定定地看着殷寻，依旧沉默不语。
就在她满心忐忑之际，突然便觉得身上一轻——那股强劲的威压，终于被老者收了回去。
“谢掌门恕罪！”殷寻夸张地呼了口气，又抬起头来，有些心有余悸的嘟囔道：“爷爷，您刚才可吓死我了！”
“哼，我什么时候说过原谅你了？鬼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老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当真是哭笑不得。“自己闯了祸，反倒恶人先告状！要不是我起疑问了一句，怕是也得被糊弄过去！”
老者噼里啪啦地骂完，心里的火气总算消了几分。殷寻见他面色有所缓和，赶紧小心地挪了过去。只见女孩绽出个讨好的笑容，一边扯扯老者垂下的灰布衣角，一边无比诚恳地保证：“爷爷宽宏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阿寻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老头被她磨的烦了，终于长叹一声，无奈的摆了摆手。“你们这些丫头，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要么就机灵得有点儿邪气，要么就憨傻的像根木头……”他按了按脑门儿，似乎越想越觉得头疼。“下去吧，宗里全是散修，我也不要求你们有多规矩。但是你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谓的小聪明在绝对实力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唉，自己好自为之吧，不过若是小秋能有你一半的心眼儿，那我这后半辈子也就能够放心了……”
老头踱着步回过身去，挥挥手，示意殷寻可以走了。少女站起身来，有些愣神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老者的身影慢慢没入了角落处昏黄的阴影中，那种佝偻沧桑的感觉又出现了，甚至比上一次更加强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沉默中暗暗地衰败下去。
殷寻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同时，心里却莫名的有点不安。她紧紧的握了下拳，重新振作精神，然后便迅速的从木屋中退了出来。
“呼，死老头抽的什么风啊，竟然敢禁我言！”直到离开院门，老头之前在狄洛身上所下的禁制才自动解了开来。“还有桑延一那家伙，竟然在背后告黑状，真是太不要脸了！”
“……好啦好啦，这次本就是咱们理亏，掌门能做到这份儿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殷寻一边往住处走去，一边向狄洛描述了自己方才骤起的感觉。“……我觉得这一切没那么简单。老头的处理太奇怪了，而且每次看到他离去的背影，我总是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别管那么多了，人家现在是金丹强者，神识还接近化神，就算真有什么麻烦，也不是你我如今的力量能解决的。”
狄洛用前肢挠了挠头，显然对瞎操闲心不感兴趣。“对了，老头不是说桑延一已经离开了吗？你从他那儿顺得的东西，也是时候拿来清点清点了——但愿咱俩费了那么大功夫，最终弄到手的，不只是一堆废物。”
第八十五章 化身“可拉可拉”
“露凝草，丹炀参，青檀子，白松石……啧啧啧，你看看人家，储物袋里都敢放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真正的家当有多少！”
狄洛和殷寻围坐在床榻边，一件一件的往外掏着脏物。小虫子一边用复足扒拉着那一堆零碎，一边嘴贱的对殷寻进行着例行教育。
“可惜这些东西咱们目前都用不上。最多也不过卖到房市里混点儿灵石。”
单株的中阶灵植虽然比低阶强上不少。但他俩既不会炼丹，用这些来练习提纯药液又太过浪费。最为省事的，还是将其直接发卖出去。
“算了，反正咱最初的目的也就是求财，将这些整理整理，应该也能换上七八千下品灵石了……咦？这是……”
殷寻的目光停在了狄洛最新掏出的一件物品上。
这东西二尺来长，通体雪白，两端凸起，中间细瘦——看那模样，分明是一条人类的腿骨！
“我的天，桑延一这个变态，将人家弄死了不算，连骨头都不放过！”
狄洛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将那根骨头拨的老远，还颇为嫌恶心的在床单上擦了擦前腿。
“……”
殷寻有些无语，她伸长手，将那根骨头捏了起来，托在掌中细细打量。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发现那腿骨之中，不但蕴含着强大灵力，并且稍微用神识一探，便能看见其表面密密麻麻的镌刻着无数咒纹。
那一截雪白的腿骨，竟是生生被人炼成了法器——这般残忍的手段，除邪修之外不作他想。
“哇，这小子学坏了！以前还只是炼制蛊虫，现在却连同类都不放过。”
狄洛见殷寻面色有变，好奇地凑过来瞟了一眼，立马也发现了那骨头的异状。
“不对，这东西邪气太重，不像是出自桑延一之手。”
殷寻将骨头颠了颠，皱眉说道。
“而且它自带灵力，品阶不低。我跟了那小子多年，从未见过他有这本事。
“况且这样的宝贝，若真是桑延一自己炼制，为何会将其扔在没有保护的储物袋中，而不更为稳妥的随身携带呢？”
“嗯，这倒是个问题。”
狄洛点点头，顺着她的猜测往下说道：“也许这东西是他从哪里抢来或者买来的？”
“唔，相比于抢和买，我倒觉得说是捡来的更加合理。”
殷寻轻转指尖，感受着那骨头中来回流动的填充物质，神色越发冷凝。
“桑延一虽然行事乖张，但在这方面却有些洁癖。他一向厌恶与人接触，根本不可能主动将死人骨头当成法器，贴身佩戴。”
女孩眯了眯眼，微微勾唇。
“他之所以留着这东西，多半也是因为看出它灵力充足——只有偶然捡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才会随手将其扔在储物袋里。”
“也是。这人骨法器虽然恶心了点，但可以看出其原主修为极高，至少已经达到了返虚淬体的境界。想必真运用起来，也是威力颇大。”
狄洛仔细看着那骨头上闪烁的咒文，语调却突然有些迟疑。
“不过这东西似乎被封印了部分……那些镌刻的咒文在我的传承里有残缺记载，其多数都是阻断灵力、扼制生长的意思。”
“这样啊……”
殷寻用手指摩挲着下颚，沉吟半晌之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以目前已知的线索推断，我觉得这腿骨很可能来源于某个陨落的大能。其尸体被邪修所得，因为灵力充足，所以被炼制成了法器……
“而桑延一可能是刚好打败了这个邪修，或者是凑巧捡到了他的遗物，所以才得到了这个骨棒。”
少女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前世作为手办的经历，声音里带了点唏嘘和同情。
“你所说的那些咒文，很可能既有加固作用，又能压制其中的怨气。毕竟是返虚大能，死后被人这样糟蹋，即使只剩根骨头也会不甘心的……”
“……对对对，怎么想都很丢脸。”
一向爱面子的狄洛对于这个说法颇为赞同。它晃了晃脑袋，朝殷寻问道：
“不过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如若拿出去卖，怕是很容易惹来祸端。”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留着了！”
女孩微微一笑，说的理所当然。
“咱们最缺少的就是厉害的法器。如今正好捡了一个现成的，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咿~~你还真打算用这死人骨头啊？作为一个女生，能不能讲究点儿？”
狄洛冲殷寻翻了个白眼儿，态度颇为嫌弃。
“再说了，这东西既然是邪修炼制，使用起来必然也有其独特的方法。你只有工具却不懂口诀，又打算怎么用呢？”
“唔，这倒是个难题……”
殷寻挠了挠头，显出几分纠结，但她很快便释然道：
“没关系，咱们所用的法器，除了在商店里购买的，又有哪个会自带说明呢？以后慢慢摸索，总能知道其使用的方法。
“况且这骨头既然来自返虚期大能，又蕴含了如此深厚的灵力，用来暴力破防总是没有问题的……”
“我去，你不会是打算直接拿这个棒子往人家身上敲吧？”
狄洛听见她此番言论，当即就觉得有点不妙。
“不一定是要敲啊，这骨头分量不轻，直接扔过去砸也是可以的！”
殷寻眨了眨眼，说得一本正经。
“完了完了，这丫头八成是疯了！”
狄洛想像了一下殷寻拿着骨棒往人家头上狂怼的模样，顿时便觉得节操碎了一地。
“好啦，这有什么。你上辈子偷窥了那么久，可曾见我在乎过这些虚的？”
殷寻把骨棒收了起来，示意狄洛继续清点下去。
然而后面也都是一大堆中低阶灵物，再没有出现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物事。
“切，桑延一这个穷逼！咱们忙活半天，就得了一根没啥用处的破骨头！”
狄洛将储物袋翻了个掉底，还差点不死心地把头钻进去，幸好殷寻扯住它两条后腿，及时地拽了出来。
“得了吧，哪有那么多漏给你捡？就连这根骨棒，也是拜桑延一洁癖所赐。”
殷寻戳了戳它的脑门儿，很是佛系的劝道：“狄大爷，‘知足常乐’了解一下？”
第八十六章 完事
“对了，那天我所说的奇怪丹药，你有没有顺手偷出来？”
狄洛泄气地将储物袋踢到一边，突然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只翠绿玉瓶。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殷寻拿起收纳雪精鳞片的袋子，不但将丹瓶召至掌中，还把自己先前蜕下的肉壳取出了一小块儿。
“这是什么？”狄洛看着那片又硬又脆，宛如树皮的东西，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几天事情繁杂，殷寻还没来得及向它解释自己当初引气的异状。如今借此时机，她便详细描述了那日温泉蜕皮的情形。
“你的意思是，这层壳子是淬体之后，从身上掉下来的？”狄洛挠挠脑袋，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重生一回，连体质都变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感觉这次的引气比上辈子充分许多……壳子刚刚形成的时候，就像是生生的剥下了一层肉皮。可即便是排出再多的杂质，也没有道理会出现这种状况。”殷寻将身体向后一仰，长长的呼了口气。她再次瞥了狄洛一眼，有些迟疑的问道：“小虫子，关于被封印在我身体里的原因，你真的没有半点记忆了吗？”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骗你干嘛？”狄洛的声音骤然升高，显然对她的猜测颇为不满。
“拜托，你以为谁才是最想知道缘由的那一个啊？我堂堂洪荒妖兽，绝逼是倒了什么血霉，才会跟你这个丫头片子绑在一起！”
“可是这不合常理啊。”殷寻的眉头皱的很紧，手指也一点一点地敲着床榻。“你想想，既然咱俩之间签订的是有从属关系的天命契约，那么将你封印在我身体里的人，最初的目的应该是要保护我。”
她顿了顿，见狄洛张张嘴无法反驳，便接着说道：“但如果真是出于保护的目的，直接在你的意识中留下讯息不是更安全吗？可目前的情况是，除了本族的天赋传承，你对咱俩的身世和来历完全一无所知。”
“并且据我了解，妖兽在极小的时候就能够感应外物了。而若要缔结契约，至少得等到胚胎成熟。你能知晓契约的威胁，却对被封印的过程毫无印象，倒更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那一段记忆。”
“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些蹊跷。”狄洛点点头，回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刚刚苏醒的情形。
那时候它明明已经有了完整的灵胎，但神思却极为懵懂，很长一段时间都只会凭本能行事。既然殷寻封闭的气脉不足以影响神魂，那么自己当时的迟钝，会不会便是因为被强行抹掉记忆，而留下了后遗症呢？
“唉，小虫子，我总感觉，咱俩这身世是个大坑！”殷寻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的说。“上回簪子里得到的石头你还好生收着吧？反正如今一团乱麻，手里多捏几个线头，说不定哪天就捋清了呢！”
“放心，丢不了你的！”狄洛用前腿碰碰自己的龟壳，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说实在的，你有没有觉得，上辈子错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点儿？”
“……”
何止是多，她简直就像割韭菜一样，无数次腰斩了自己的金手指好吗？怪不得老天都看不过眼，要送她回来再走一遍。
殷寻闭了闭眼睛，心累地摆摆手，示意它往事不用再提。
“算了，既然你也不知道这肉壳的成因，那便找个机会把它处理掉吧。随身带着自己蜕下的物事，总让我感觉有点恶心。”
女孩把碎片收了起来，又将那翠绿的丹瓶推到了狄洛面前。
“这东西我瞟过一眼，大概是炼制聚气丹的失败产物。”殷寻将那用作密封的盖子微微挑起，朝虫子解释道：“我以前对这丸药进行过二次炼制，所以对它的气味非常熟悉。”狄洛凑近了往瓶中一看，果然发现那只是几枚普通的褐色灵丹。“不对呀，那我之前感受到的灵力吸收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这是失败品咯，丹药是完成了，但不知炼制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其属性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殷寻将手指放在瓶口，感受着身体的灵力被药丸缓缓牵引。
“聚气不成，反倒泄气。这东西不但不是宝贝，如果不小心误服，还可能导致脉行逆流、灵息涣散。此种属性的丹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也算是难得了……”
“什么啊，奇葩点的破烂，不也还是破烂！”狄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一堆鸡肋，看着就烦！臭丫头，赶紧找个机会把这些卖了！”
“好好好，我改天就去。”殷寻一边收拾了床榻，一边好脾气的安慰虫子：“放心，狄大爷这回劳苦功高，无论咱收入多少，百味酥怎么也得买上几斤……”
………………
盗宝的事情随着老头那晚的提醒告一段落，如今宗门平安无事，一切又重新迈上了正轨。
狄洛依旧每隔七日便去找掌门学习阵法，殷寻偶尔旁听，也算收获不少。
谭秋的灵草刚收完一波，剩下的还需要些许时日。所以她平日里除了提升修为，时常还拉着狄洛帮傻师姐整理药圃，打打下手。
而自从殷寻刚刚引气便达到凝气二层的事迹在宗派传开以后，弟子们对她的排挤也明显淡了许多，甚至还时常有人主动前来求取经验。
殷寻靠着自己高超的演技，不但没有露出半点马脚，反而渐渐在大家心中树立了一个勤奋刻苦、谦逊有礼的形象。并且由于其遮不住的漂亮容貌，一时间竟在男弟子中有了“小师妹”的怜爱光环。
然而，这个“小师妹”的头衔并没有持续多久。两月的时间走的飞快，就在殷寻刚刚进阶凝气三层后不久，谭秋便兴冲冲地跑来告诉她一个消息——翁三娘和罗二柱终于要回来了，而且这回，还一次带回了两个弟子！
第八十七章 再遇
这日天色疏朗，云淡风轻，殷寻晨炼完毕，一大早便被谭秋拉出来迎接故人。
她俩在山脚的草坡上翘首以待，旁边还跟着不少吃瓜围观的弟子。
“小师姐你来啦，嘿嘿嘿，今天带什么吃的没？”
那柄宽大的飞剑还未降落，罗毅粗犷的嗓门就随风传了过来。这副吃货的憨样，惹得一旁的翁三娘连连皱眉。
她伸出手，悄悄地掐了一把壮汉腰上的软肉，面带微笑的提醒：“弟子们都看着呢，第一天回宗，你能不能克制点儿！”
“哎呦，”罗二柱反射性的用手一捂，但对上身旁女子凌厉的眼神，终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俩人回来之前，翁三娘特意叮嘱过，要在新晋弟子面前营造出一个稳重靠谱的形象。罗毅原本满口答应，可当真正放松心态见了熟人，那份伪装很快便破了功。
“多谢诸位相迎！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黎昭、黎晗，新来的师弟师妹！”
待飞剑着陆，翁三娘抢先跃下，率先朝大家打了招呼。她转过身去，直接把碍事的壮汉拍到一边，将背后那两个局促不安的小孩推到了众人面前。
大伙儿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传闻中唯一扩招的弟子竟然是一对长相肖似的兄妹。其中男孩比女孩高出半头，穿着打扮也更为破旧。此刻他虽然有些紧张，却依旧稳稳地侧身挡在女孩面前。
“别害怕，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咱们散游宗没啥福利，但也不会纵容门下内斗。”翁三娘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示意他放松身体，然后便瞟了眼围观的弟子，冷声说道：“他们刚刚入派，年纪又小，若是让我知道，有谁私底下欺负新人，我这出了名的暴脾气，也不介意让他领教领教。”
翁三娘在看到最后手握点心包袱的谭秋时，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她勾唇一笑，一边走向谭秋，一边热情的替二人相互引荐：“小秋，这是新招的师弟师妹，他俩如今都不到十岁的哟。”翁三娘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她知道谭秋一向最喜欢小孩子了。
“哎哟，来了个更嫩的妹子……”狄洛方才就一直偷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此刻翁三娘的表现在它看来，就是生生是一副要拉皮条的模样。小虫子撇了撇嘴，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爽。它转头看向殷寻，幸灾乐祸的说：“臭丫头，看样子你怕是很快要失宠了！”
只见翁三娘跟谭秋打了招呼，又转过身冲男孩笑道：“小昭，这是你谭秋师姐。她掌管内务，为人又一向和善。你日后在宗内若有不便之处，直接跟她说就可以了。”
“嗯嗯，小师弟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和你妹妹的。”谭秋上前一步，也微微弯腰，好奇的看向男孩。“你们姓氏相同，一个叫小昭，一个叫小晗，难道是亲生的兄妹吗？”
身边突然插近了一个陌生人，以男孩警惕排外的性格，原本会直接退开。然而此刻谭秋天生所带的无害感起了作用，男孩只是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继续抿着唇保持沉默。
反而是他身后那个女孩见来了一位明显好骗的大姐，竟主动走上前来，扯了扯谭秋的衣角，笑容甜美地说：“晗儿见过师姐，其实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小昭虽然是庶出，但自小对我很好，所以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待。”
“咦，怎么是这小子？”在男孩抬起头来的瞬间，狄洛和殷寻同时一惊。不过前者是因为自来脸盲，如今才后知后觉地认出了男孩的身份。而殷寻则是惊讶于男孩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以她目前的神识，自然能够轻易的看出那伤口似乎是利器所划，直接从左边的耳垂延伸到了眼角，——若是再多一寸，只怕那双清澈执拗的眼睛就得少一只了。
“哇，这家伙也混的太惨了吧？上次是吃不起面，现在连那张唯一能看的脸都被人给毁了！”狄洛瞟了眼男孩如今的形象，嫌弃地咂了咂嘴。“上次你还教他学会示弱，看那满身的伤疤，八成是当做耳旁风了……”
“当没当耳旁风我不知道，但他身后那个妹妹，却未必是个好的。”殷寻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她看着男孩身后过于丰腴整洁的女娃，眸色渐渐暗了下来。“人家乐意当一个舍己为人的哥哥，我们这些外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嗯，好像是有点儿违和。”狄洛在两人身上对比着扫了一眼，很快赞同了殷寻的想法。“那姑娘看起来也比这男孩小不了多少，两人既然是一副相依为命的状态，她自己这般养尊处优，却让哥哥浑身负伤、灰头土脸，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一点儿。”
“呵，狄大爷说话怎么变客气了？她这何止是不懂事，明显是做作虚伪、自私自利。”殷寻冷哼了一声，竟一改近日的温和，再次显露了自己的毒舌。这套路她实在太熟悉不过了，陈玉瑶和陈灵便是其中的翘楚。这小姑娘到底段位太低，想想刚才翁三娘只问男孩不管女孩的态度，应该也是早就察觉了几分。“你看，她为什么不黏三娘，却直接巴上谭秋？还不是因为看傻师姐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