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
货币:灵玉,白色,珠子,半个指甲盖大小,颜色越深品质越好。由浅到深,为五品、四品、三品、二品、一品,天极灵玉。
修为:练气、筑基、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化神(真君)、出窍、合体、炼虚、大乘(道君)。
第一章 准备跑路
“老婆子一死,又少了个干活的,日子本来就难,如今还怎么过得下去哟……陆大富你个废物东西,老娘跟着你这么多年,还是过着苦巴巴的穷日子。孬货只知道埋头锄地,埋着头也没见挖出一块金子来!”
陆瑶真蹲在屋檐底下,捧着碗稀拉拉的粥水喝得津津有味,对耳边的抱怨充耳不闻。
也许是骂够了,张心许将刨得干干净净的饭碗砸在桌上,摔门而走。
路过陆瑶真时,像是看不得她悠闲的样子,张心许抬脚踢向她的小腿肚,嘴中骂道:“一个两个净是些吃干饭的。”
陆瑶真对这样的状况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从地上弹起,轻松躲过她的攻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碗中的水只荡起微不可见的涟漪。
张心许一口恶气没发泄出去,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边咒骂着一边踩着重重的步子离开。
片刻后,屋里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畏畏缩缩地跨过门槛,看见陆瑶真时尴尬地对她笑笑,然后便佝偻着背,扛着锄头出了门。
陆瑶真将一碗米汤喝得干干净净,跑到厨房将偷偷藏起来的干面饼子揣怀里,抱上一个破罐子,背着背篓,提着镰刀,步伐稳健地爬上后山。
她没急着干活,而是跑到一处泥土尚新的坟边。
陆瑶真三两口将饼子塞进肚子里,对着新坟磕了三个头,“阿嬷,我今天也吃得饱饱的。”
“您选的儿媳真是个棒槌,您生的儿子也真是个窝囊废,他们到底是你的家人,我懒得跟他们计较,不过她总是在家里骂你,你记得晚上找她叙叙旧。”
她说完,咧嘴一笑,背着背篓打猪草去了。
陆瑶真干活麻利,所到的地方,草一丛一丛矮下去,很快背篓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她也没急着回去,将背篓藏好飞快地蹿到山上。
她的目的地是早就看好的一处野鸡窝。
她小心翼翼地摸到近处,瞅准时机,猛地扑上去。
野鸡扑棱着翅膀,眼看着就要逃脱,陆瑶真狡黠一笑,身子突然一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转换了方向。
野鸡正正好扑到她怀里,被她扼住脖子时还有些懵。
陆瑶真得意一笑,麻利地把野鸡的脚捆上,然后连带着窝里的蛋一起掏得干干净净。
山林常人不敢来,她在这里却是如鱼得水。
升上火,将几个野鸡蛋烤熟,蘸着破罐里的酱料,三两口全塞进肚子。
填饱肚子,她才提着野鸡回家。
“那死丫头,也不知道又跑哪儿偷懒去了,真是造孽啊!”
走到院子外,陆瑶真便听到张心许的骂声,她抬手准备推门,却听她道:“你娘如今也走了,谁还乐意养她这样一个累赘,不如将她卖出去。一个死丫头片子,养着也是浪费粮食,我看啊,我这肚子没动静,都是因为她这命硬的死丫头压着。”
“这样不好吧……”陆大富诺诺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些犹豫。
“你这副模样,好像多为难似的,不就是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吗?”张心许不耐地撕掉他的遮羞布,“我联系好了人,偷偷卖,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只说她上山被狼吃了便是,她性子那么野,一向又爱往山里跑,没人会怀疑。”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才再次响起说话声。
“我也不是那种心黑的,不会像其他人家一样,将人卖到腌臜之地。咱把她送到大户人家,那是去享福的。”
男人依旧沉默。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张心许试探道。
怯懦的男声嗫嚅片刻,低声道:“既然都要卖,不如多卖点钱。”
陆大富的声音还有些颤抖,还是那副胆小性子,可说出来的话却恶毒得让人发冷。
张心许理解他的意思,没忍住,讥笑出声。
这也好,那死丫头长得不赖,烟花之地出钱可比大户人家大方多了。
这时候太阳业已高挂,但陆瑶真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们翻脸无情在意料之中,但陆瑶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得逃。
陆瑶真很快就做了决定。
她看了看手上已经被放了血的野鸡,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又转头回到山上。
“他们无福消受。”陆瑶真这次慢悠悠地拔毛、堆柴。
小火慢烤出来的东西是更香一些,她一个人,吃完整只鸡,坐在悬崖上,惬意地吹着山风。
从这里可以看到连绵青山,也是她即将离开的地方。
陆瑶真回家时已是晚饭时候,家里没人。
陆家算不上富,但绝对不穷,张心许的衣裳整齐崭新,陆大富每顿都能吃上压得严严实实的一海碗饭。
但仗着老娘偏爱,每日晚上张心许都会带着陆大富回娘家蹭饭,他们不是没得吃,就是习惯了占便宜。
至于她,他们一向是不管的。
也幸好她能自给自足,还能在平常做饭时挤出点东西私藏。
她拿着根树枝,三两下将张心许屋子的锁撬开,抠开床下的一块砖,从里面掏出一个箱子。
从底下压着的银票里抽出一半,碎银也分出一半,全部收进怀里。
箱子角落里放着几件首饰,做工精细,跟这个家格格不入,陆瑶真一个不落,全部拿走。
也不是她贪。
陆瑶真生而知之,所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陆家人,她的名字由生母赐予,只是恰好她生父也姓陆,她的姓于是得以保全。
这些银票首饰都是她襁褓里的东西,不过如今已经用去一部分,剩下的她没全带走已是仁慈。
阿嬷才去世不久,如今他们不仁,陆瑶真那点子微末情义也算斩了个干净。
拿完东西,她迅速将一切归位,回到自己那间逼仄的杂物房,连同几件衣服一起塞进折好的包裹中,最后塞进去几张肉饼子,这便是她的行囊了。
她想了想,将自己用过却带不走的东西都塞到灶里点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夜无星无月,平静如常。
次日天将将亮,陆大富带着两块肉饼子去了地里,张心许借口去走亲戚,一早就启程去了隔壁州府。
陆瑶真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那里的万春楼远近闻名,里面的花魁,个个都是美人。
不过陆瑶真不怕。
她将藏好的包袱拿出来,甩到背上,刚准备出发,却听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二章 初入修仙界
“笃笃笃……”
陆瑶真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拧眉。
天际将将泛白,这时候谁会上门来?
敲门声不急不缓,看来来人很是耐心。
陆瑶真拉开大门,门外站着个笑眯眯的老道人,他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朝陆瑶真嘿嘿一笑:“小姑娘,可能给老道舍杯水?”
他一俯身,身上的酸臭味儿便直往陆瑶真鼻子里钻。
陆瑶真打量他片刻,才回去端来碗水给他。
老道三两口将水灌进肚子,畅快一笑:“爽!”
“咳咳,”兴许是发觉自己太过粗鲁,老道尴尬地咳嗽两声,“小姑娘,多谢你的赠水之恩,不如,让老道给你卜上一卦?”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三枚铜钱,随意地扔上天,气势看起来倒是很足,但伸手去接,叮当当全掉在了地上。
陆瑶真看了眼散落在地的铜钱,又看了眼老道。
老道将铜钱捡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如常道:“呐,看你骨骼清奇,与老道我有师徒之缘,可愿同我修仙?”
陆瑶真只当他脑子有点毛病,在这里胡言乱语,这世上哪有仙人呢?
她瞥他一眼,怀疑道:“你铜钱抛得出去却接不住,能算得准吗?”
面对质疑,老道不乐意了,嚷嚷道:“自然是准的。我抛好了是天命,抛不好啊,也是天命。”
“嗯嗯嗯,”陆瑶真敷衍地点点头,拿着空碗转身回去。
老道以为她不信他的话,还准备劝,跳着脚高声喊道:“我不拐人的,也没说胡话,我是好人。”
谁知他话刚喊完,陆瑶真就出来了,这次,她背上还多了个灰扑扑的包裹。
“走吧。”她越过老道,往出村的方向走去。
老道傻愣在原地。
这就跟着他走了?难道是小姑娘发现了他邋遢外表下的光辉灵魂?
“走啊。”陆瑶真见他不动,停住脚步催促。
老道三两步追上陆瑶真,开口却不是目的达成的喜悦。
“你这孩子怎么就没点戒心,虽然我长得和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怎能轻信陌生之人……”
他叨叨个没完,陆瑶真停下脚步,扒开包袱拿出里面“唯一”一块碎银子塞到老道手中,“少说两句。”
陆瑶真意图收买,老道却更忧心了,“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啊!财不露白……”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以自己的年纪有太多财物不方便,所以早就将不方便携带的东西埋到了山上,剩下的也缝在衣服里侧。
而且她毫无心机地将明面上的钱财直接暴露,如此这般,谁能想到她底下的戒心与算计?
陆瑶真只能敷衍道:“你说你是好人。”
“我说你便信么?还有,有人敲门你也得看一下是谁啊,这样毫无防备地把门大敞开,要是外面的人图谋不轨怎么办?”
陆瑶真叹了口气,无奈解释道:“这大清早的,你身上既没有沾上露水,又没有餐风露宿的疲惫,而且我们村子四面环山,山路难走,还不靠官道,你来这里讨什么水?”
老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伪装,心中感慨,这丫头好聪明的脑瓜!
不过他仍有疑惑:“我这样不就更像做了伪装的坏人了?你不怕被拐走?”
陆瑶真不会告诉他自己有双能辨善恶的眼睛,虽然有时候奏效,有时失灵,但就算如此,她也大可以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只道:“我刚刚拿出银子,你看也没看它一眼,既然如此,便非贪婪之人。况且,我身上也没什么值得图谋的。”
跟着老道走,是因为她不认识更远的路,而且她年纪小,有个大人在旁边总能稍稍震慑一下遇见的坏人。
陆瑶真已经竭尽周全,但她见过的还是太少,尽管她的思虑漏洞百出,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走出这个地方她又能去哪里,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不管老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什么身份,至少这人比张心许、陆大富给她的感觉舒服。
老道微怔。
果然老毛病又犯了,修仙界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也不知道有什么担心的
他负手,追上陆瑶真:“你就这么离开,不与你家人说一声?”
陆瑶真淡淡道:“不是离开,是逃跑,他们要卖了我。”
老道脸色顿变,那怜悯的眼神肉麻看得陆瑶真一个哆嗦。
他挺了挺胸脯,向她保证,“没事,以后跟着师父混,没人敢欺负你。”
这时候的陆瑶真只是随意一笑,压根没把这话当真。
“来,师父让你见识见识。”
老道抛出一枚铜钱,铜钱见风即长,在空中化作十来尺大。
陆瑶真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一眼老道,又看一眼铜钱,表情有些呆滞。
这这这……她这是遇见神仙了?
“走吧。”被镇住了吧!老道表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喜滋滋。
他轻轻一挥袖,陆瑶真便被一阵清风送上了铜钱。
老道也翩然跃上铜钱,他身姿矫健飘逸,哪里像个漂泊流浪的穷酸老道?
铜钱中间的方眼并不是空的,而是一汪小小的泉眼,其中有两条活泼的锦鲤,一枝紫莲亭亭而立,送来阵阵清香。
陆瑶真将手伸到水面上,两只锦鲤游过来吐了几个泡泡,像是在打招呼。
这一切都超出了陆瑶真的想象,但她到底是个心大的姑娘,惊讶过后便是兴奋了。
她看向老道:“您是神仙吗?”
老道摸了摸胡子,哈哈一笑,“只是平常修仙者罢了。”
“修仙者?”陆瑶真迷茫呢喃。
铜钱开始往前飞行,老道负在身后的手将一团黑气弹入陆大富的家,然后才笑吟吟地向她解释什么是修仙者。
“修仙,即求道。每个人的道不同,关于这点,我如今说多了反而是误你,我要跟你说的是‘修’。一言以蔽之:借天地之伟力,度一己之仙途。”
陆瑶真若有所思。
“那我以后会变得很强吗?会……飞吗?”
老道人大笑,“都会的。天大地大,任尔遨游!”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看起来寻常的山间。
“小丫头,准备好了吗?接下来,欢迎来到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
老道曲指一弹,眼前光景褪去,代之以一片灿烂光幕,流光溢彩,气势非凡。
光幕之上有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登天门。
道人带着陆瑶真跨过光幕,一线之隔,两个世界,自此,陆瑶真与她的过去彻底告别。
“这里,便是修仙界。”
陆瑶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边的景色已然大变。
“这里是凡人界与修仙界互通的节点,我们现在在阵法之中,出去便是了凡城。”
第三章 席淳安
了凡城热闹繁华。
怪人云集的地方——这是陆瑶真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行人如织,每个人都模样各不相同。有人裹在黑布里,看不清身形样貌;有人衣着暴露,风情万种;有人身上带着可怖的伤口,浑身煞气……
哪怕陆瑶真一向是个淡定的人,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些许兴奋。
她见到许多以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物。
突破凡俗眼光,这里充斥着一种名为自由的东西。
一个拖着尾巴的人路过时,陆瑶真彻底压制不住自己的新奇,忍不住盯着那根尾巴看了又看。
尾巴上的羽毛极为漂亮,颜色斑斓却不杂乱,华丽鲜艳,若是说得俗一点,那就是——看起来很贵。
“哟,小丫头,喜欢姐姐的尾巴?”这么灼灼的目光,不被五识敏锐的修者发现才怪。
被凝视的妖修是个大美人,纤纤玉指半遮着猩红的唇,朝她抛了个媚眼。
老道把陆瑶真拉到身后,看了他一眼。
妖修被他锐利的目光一骇,忍不住倒退半步,她暗自心惊,这人好强的气势!
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者是她惹不起的角色,妖修瞬间收敛,胡乱甩动的尾巴安静下来,低眉肃立,“前辈恕罪。”
“留下三根尾羽,走。”老道冷声道。
妖修如蒙大赦,忍痛扯下三根尾羽,夹着尾巴逃了。
这三根尾羽便是她三百年修为,但妖修压根不敢说什么。
四周那些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彻底收敛,老道笑眯眯地手中的尾羽送到陆瑶真面前,“乖徒儿,喜欢吗?”
陆瑶真看到羽毛根上带着的血肉,无言以对。
老道讪讪一笑,把尾羽收回去,“给你做件飞行法器。”
“她的眼神有点吓人。”陆瑶真没有被他的话吸引,反而皱眉。
“哦?”老道饶有兴致道,“你的感知倒是敏锐。”
“她想做什么?”那妖修看她时有窥探,有……垂涎。
怪渗人。
“哦,她想吃你。”
吃她?!
“是那个吃吗?”陆瑶真不确定地问。
“妖吃人,人诛魔,魔灭妖都是常事。人杀人,魔杀魔,妖杀妖,也是常事。你这样资质好的小娃娃,就是妖魔最喜欢的小点心。”
他一点没有自己在说什么可怕事情的自觉,好似这只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寻常事。
妖修漂亮的美人面在陆瑶真脑海里瞬间变成了可怖的恶鬼,旁边的老道平淡地说着杀戮与吃人,她一时不明白自己来的修仙界还是地狱。
老道挑眉,“怎么,怕了?”
知道怕就好,正视危险,才知道珍重自己。
毕竟,修仙界确实不太平。
也不是没有人试过让修仙界维持秩序,但都以失败告终。
要想长生,要想踏破凌霄,要想成为强者,怎么可能没有代价,这混乱的世界,姑且看做是考验吧!
陆瑶真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我知道,但不怕。”
“这就对了!”老道抚掌大笑,“莫要退缩,你一怕,就会对自己、对自己的道产生疑虑。修仙界命如草芥,但我等修士应当对生命、对这个世界存着敬畏之心,不是傻大胆,而是明白前路多风雨,却依然坚定。”
陆瑶真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老道欣慰一笑,牵起她的手,“走,师父带你逛逛了凡城。”
他带着陆瑶真转到另一条街,这里的街道两旁全是小摊,需要交易的东西就明明白白摆在摊位上。
老道偶尔会停下来,捡着几样东西给她介绍。
他的语言有种魔力,能让人随着他的所思而思,他的所想而想。
在他的引导下,陆瑶真不知不觉将修仙界的常识了解得七七八八。
显然,便宜师傅很会教人。
“修仙界交易不是使用银子、银票,而是灵玉。灵玉非玉,而是一种特殊的矿石,”他拿出一颗几近透明的小珠子,放在陆瑶真手中,“这个就是五品灵玉,跟凡人界的铜钱相似。”
陆瑶真将珠子举起,阳光穿过珠子,将它染得璀璨美丽,她喃喃感叹,“真好看。”
“金钱的光辉,可不是好看吗?”
显然,老道的想法不一样。
不过也算是殊途同归。
陆瑶真的目光落在一件东西上,摊子后的修士连忙拿起来给她看,“这是件防御法器,叫无形。”
他手里的东西是个巴掌大小的圆球。
里面密布着像是云絮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很是精致漂亮。
“认主之后,遇到危险它便会自动护主,在无形产生的防御罩下,可以无视筑基期以下的任何攻击。”摊主说起这件法器有些骄傲,可见这东西应该是他的杰作。
听起来倒是不错,陆瑶真虽然不明白炼气期是什么,法器又是什么,但也能听出来这是个好东西。
“以你练气期的修为,却能造出筑基期的法器,很是不错,不过嘛……”老道话音一转,严厉道,“可还有什么没说的?”
“行吧,您有双利眼。”摊主讪笑着摊手,老老实实道,“这东西只有遇到致命危险的时候才能触发。”
可什么攻击是致命的?在修士有防御法器有秘术傍身的情况下,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并不那么容易能得到。
确实有些法器能做到这一点,但那种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摊主只有炼气期,他造出来的东西,怎么让人相信它能随机应变判断主人伤势?
所以,哪怕无形是摊主的得意之作,他也一直没把东西卖出去。
“看来你倒是个实诚人。”若真是奸商,只要隐瞒这个缺点就行了,可他一直没能卖出去,说明他将这法器的弊端也讲得清清楚楚。
摊主自信地道;“在我的法器上,我从来不会夸大,也不会有所隐瞒。”
“肯定有人慧眼识珠,说不定以后你锻造的法器他们想求都求不到。”陆瑶真转着手里的无形,至少她很喜欢。
“别人不信你,我信你。”老道莫测一笑,果断付了灵玉。
摊主高兴道:“您不怕我这东西不靠谱?”
老道没有回答,反而道:“听说器宗嫡系出了个天生器灵根。”
摊主脸色顿变,浑身紧绷。
“放心,老道对你没兴趣。”他指了指陆瑶真,“我这徒弟还小,以后还有得麻烦器宗,老道还希望小友能与她交个朋友,以后互相照顾才好!”
摊主手指动了动,似是想到什么,有了底气,眉头一松,起身抱拳,“行!师父如此爽快,想来徒弟也不会差,这个朋友我交了!在下席淳安,来自器宗。”
老道人拿出一块玉牌在摊主面前晃了晃。
席淳安看清牌子上的标志,低声惊呼:“夷天宗!”
第四章 夷天宗
“夷天宗?”
出了了凡城坊市,陆瑶真才出声询问。
“那便是我们的宗门。”
老道一句话说得如此温柔缠绵,凌乱头发遮掩下的眼中,眼神也成了和风。
陆瑶真不禁疑惑,宗门……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夷者,平也,曾经的夷天宗是定南灵界的顶级大宗。在夷天宗的光芒之下,所有宗派势力黯然失色,可以说,定南灵界是夷天宗的定南灵界。”
“那器宗呢?”听语气,似乎器宗亦是顶尖宗门,又何以谈得上“夷天宗下所有宗门黯然失色”?
“因为,我们所在之地是羲和灵界……夷天宗,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脸上只有淡淡的惆怅,可陆瑶真却分明感受到他皮囊下汹涌的悲恸。
陆瑶真动动唇,到底无法感同身受,找不出合适的安慰。
“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的夷天宗再也不复昔日辉煌。小丫头,你可后悔跟为师走?现在反悔……”老道停顿片刻,呵呵一笑,“反悔也晚了!”
陆瑶真看着他耍赖,无奈宽慰,“我不走,师父带我走出山村,我跟着师父。”
“好好好!”老道欣慰大笑,“现在,随师父归宗!”
归宗?
宗门不是没了吗?
怀着疑惑,陆瑶真随着老道踏上他铜钱法器。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已到达目的地。
他们眼前是庞大的山群,一座座山峰峥嵘耸峙,满山遍野的翠与裸露的岩石交错,塑造出野性生动的画面。
但……这样的地方,一看就是人迹罕至吧。
不过陆瑶真不清楚修仙界是否与凡人界一样,犹豫着开口,“这里……”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灵气,所以修士基本不往这边来,很安全!”老道骄傲挺胸。
陆瑶真探头,想要找出建筑物的踪迹,“我们的宗门是藏在山里吗?”
“是山里。”
他带着陆瑶真七拐八拐,来到层山掩映之中,最后直直往一处山脚落去。
两人从铜钱下来,老道径直走向一块巨石。
“跟着为师走便是,”老道解释,“不会被撞。”
毫无阻碍地穿过岩石,就是一条宽敞干燥的石洞,两侧石壁上镶着明石,映得此处亮如白昼。
石洞蛮宽敞,但也单调。
她不知道的是,她所见的高山、石块、石洞,皆藏着数不清的阵法,几乎是一步一险。
沿着七弯八岔的石洞前行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入目是一片广阔的田野,田野尽头是几间低矮的茅屋。
除开看不到天和太阳,这样的场景陆瑶真再熟悉不过。
而且,这里是在山腹之中,四四方方的土地上笼着光罩,模糊不清,不知里面是什么。
总之肯定不是庄稼。
虽然知道夷天宗已然落败,但也没料到会这样……嗯……朴素。
这哪里是宗门啊,简直是个村落。
哦不对,村落都比这里房子多,至少还有青砖瓦房呢。
“师叔。”
“师叔!”
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从遮掩着的田地中走出来,打头的那个如雪山神女,一身白裙,气质冰冷,连发尖都似染着霜雪。她双眼并非黑色的瞳孔,只是一片雪白。这模样看着本该有些渗人,却与她气质相映成彰,只让人觉得干净漂亮。
后面的那个个子要稍显娇小些,头发梳成一根根俏皮的小辫儿,底端坠着银色叶子,藏蓝色的上裙下裳,左右腕子上圈着好几根银镯,她双目灵动,笑意满满,两边脸颊上各一个浅窝,圆圆脸,活泼俏皮。
老道颔首,“吟霜,麦麦,就你们在吗?”
厉吟霜点头。
麦麦嘻嘻一笑,“唉呀,他们一向是不着家的。”
“你不也爱往外面跑吗?”老道挑着眉,笑容生动,脸上褶子层层叠起,“只有小吟霜才是常待在宗门。”
麦麦眼珠子灵动一转,不接他的话茬,转而朝陆瑶真走近,“师叔又带了个小可爱回来呀!”
厉吟霜看过来,薄唇微启,“这是?”
“对了,瑶真,这是你大师姐,厉吟霜,你三师姐,麦麦。”老道拉了拉胡子,将陆瑶真让到前面,“这是你们的小师妹,我的弟子,陆瑶真。”
厉吟霜朝她点点头,“小师妹。”
“小师妹!”麦麦兴奋挥手。
“你还有几位师兄师姐,二师兄布泽,四师兄李玉歌,五师兄白寸心,六师姐曲梦。
一大串名字听得陆瑶真晕乎乎的,她皱着眉,认真地想把它们一一记下。
“不用记得这么辛苦,以后慢慢儿会认识的。”麦麦看着她严肃的小脸,手蠢蠢欲动,她也没有克制自己,果断伸手。
陆瑶真下意识想躲,她速度快,但麦麦比她更快,双手精准地落到她脸上捏了捏,麦麦满意了。
“嗯……瘦了点,得好好补补,不过,小师妹反应很快嘛!你可要快点通过考验呀,师姐很看好你哟。”
考验?
陆瑶真心中微动,转头看向老道。
老道抬手打断喋喋不休的麦麦,“好了,有什么话也不急着现在说。”
他挥手让两人离开,领着陆瑶真往一间茅草屋去。
茅屋内装饰极为简单,他们所在的外间里只有一张桌案,两边摆着竹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空荡荡地,简直不像住着人。
他凭空拿出一套茶具,给她斟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接着解释道,“不管任何宗派、势力,都不是说进便能进的,毅力、资质、气运,总要有能支撑你在仙途上前行的东西。”
“那……我现在是不是还不能叫您师父?”陆瑶真捧着精致漂亮的杯子,一口气喝下大半热茶。
乍一听到这个不被预先知晓的消息让她有片刻的迷茫,很快她又想起如今自己本就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失败也不过回到现在的境况。
“当然可以,”他饶有兴趣地挑唇,“你就不担心即将到来的考验?”
陆瑶真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担心?”
老道语塞,“若是考验无法通过,你便不能留在夷天宗。”
他这话说得直接,但也是事实。
哪怕他与小姑娘命里有师徒之缘,哪怕对方很和自己的眼缘,但很多事情不可轻易更改。
“担心毫无作用。”她的双眼平淡无波,明明是个小孩子,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却透露着大多数人都没有的理智。
担心确实毫无作用,但是真能克制自己情绪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老道抚着长须,感慨陆瑶真是个天生的修仙苗子。
“既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第五章 考验
其实考验很简单。
一是签订血契,立誓永不背叛宗门。
“这样的契约就一定能保证没有叛徒?”这样修仙界岂不是再也不会有毁约的事?
老道摇头,“并非如此。”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任何契约都有克制之法,或是钻言语漏洞,或是修为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强制解除……
契约到底能否起效,端看立契人的修为与本事。
二是功法阁寻心法。
修仙之人,心法筑修为,功法成武力,神通定本事。
神通依靠天赋与悟性,只靠天定;功法随修士修为与战斗经验增加,是最普遍的对敌之术;而心法,则是修仙之根本。
夷天宗的心法浩如烟海,修士与心法是双向选择,陆瑶真根骨资质俱佳,但选择心法、功法也不仅仅看这些,还讲究气运、缘分等各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三是独自在静室之中呆满一个月便算完。若是能自行参透心法,引气入体,最好不过。
老道介绍完三个考验,掌心出现一张白金色卷轴,“你可识字?”
陆瑶真点头。
“这便是血契。”他将卷轴滚开,材质细腻的绢帛之上,有几行血红大字,意思约么就是入夷天宗不可背叛宗门、不可戕害同门,违者修为必受湮灭之刑。
“湮灭是一种法则,只有领略湮灭法则者方可立契,夷天宗曾涌现无数惊才绝艳之辈,这契约便是一位领会湮灭法则的前辈所创。”
老道解释后,郑重问道:“陆瑶真,你可愿入我夷天宗?”
“我愿意!”
“好!”老道划破她的指尖,将渗出来的血滴抹到卷轴之上,卷轴由白金转为血红,最后化作一道红光射入陆瑶真眉心消失不见。
“陆瑶真。今夷天宗式微之际,当与同门守望相助,匡扶宗门。仙途漫漫,定要坚守本心,砥砺前行,切记,切记。”
陆瑶真郑重应是。
“吾名殷琇,以后但有不解,为师定当倾囊相授。”他脸上的皱纹消退,破烂的衣裳和花白的头发也慢慢变换。
形容邋遢的老道人瞬间变成个年轻男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面若冠玉,俊美无俦。
他身形挺拔,广袖博带,朗朗如明月,写意如长风。明明是瑰丽风流的长相,却又被一对如刀裁的眉和带着笑意的眼显出些威严和狡黠来。
俊秀,但不尖锐。
雅致,又兼舒朗。
陆瑶真被他前后的差别冲击得一愣。
“想不到吧!为师也是个翩翩公子!”他嘚瑟地咧嘴,瞬间成了个看起来金玉其外的纨绔。
陆瑶真瞬间回神。
“这张脸是真的吗?”她踮起脚,仔细地观察殷琇的脸,若有所思,“修仙这么神奇吗?”
殷琇冷哼一声,一指头把她按回去,“放屁,老子这是真脸!”
嗯,换了脸气质倒是不猥琐了,改无赖泼皮了。
唉,跟着这样的师父,她前途堪忧啊!
“那么,接下来,告诉为师,你可有偏好的心法?”
心法这个词对于陆瑶真来说太过新颖,她还没什么具体概念,只知道它们能让自己变强,就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样。
但陆瑶真却知道,越厉害越好。
如果太过弱小就会被欺负,就像村里的孩子,零嘴会被抢去,会被围着扔石子嘲笑。
但如果打得过他们,他们见到你就只会逃跑。
所以,陆瑶真脱口而出,“喜欢厉害的!”
“嗯……过来点。功法也是要契合体质的,要探查过才知道。”
殷琇将手放在她脑袋上,闭眼片刻后才道,“难怪你的身体素质如此令人惊叹。你身上的妖族血脉倒是隐蔽,竟将为师都蒙蔽了过去。”
最奇怪的是,他根本看不透徒弟的血脉来自哪种妖族。
“妖族?”陆瑶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粗糙了些,黑了点,但确确实实是人的手。
她抬眼,理直气壮道:“我没吃人。”
想了想又补充,“也不想吃人。”
殷琇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徒儿太好玩了,就是有点呆。
他笑得直不起腰,陆瑶真有点儿生气了,“我说真的,师父。”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哈哈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哈哈哈哈哈……”
陆瑶真木着脸看他笑。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恢复平静。
“傻孩子,只有灵智未开的兽和一些邪妖才吃人。”
邪妖类似于人族的邪修,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了凡城那个女妖修便是邪妖吗?”
“是的,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用人族的金丹、骨头炼丹制作武器。”殷琇呲了呲牙,丝毫不担心吓到面前的小朋友。
但陆瑶真却一脸平静。
殷琇无趣地撇撇嘴,“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这种事很正常,哪怕是人族都会用人族的骨头、金丹炼丹和制作武器呢。”
“他们是找不到其他材料了吗?”用人骨不膈应么?
“所以,他们大多数是邪道,若非面对仇人或罪大恶极之人,最好不要做这样的事。”
修仙界的道德比凡人界要低得多,无论如何,陆瑶真总要提前适应。
“不过嘛,修仙界扯自己一根肋骨、腿骨来铸剑的狠人比比皆是。这样做出来的武器无需磨合,与自身契合无比,可谓最合适的武器材料之一。”
陆瑶真明白了,修仙之人多少沾点疯病。
“拔骨头不痛吗?”
“会,但丹药繁多,生骨丹虽然不便宜,却也常见。”
老道转过话头,“你既然想要厉害的心法,那我们便找一个厉害的。但你要知道,世事难全,强大的心法修行不易,你先得做好付出数倍努力的准备。好在你本身足够敏捷,身体强度也足够,可以省却一些功夫,留给钻研心法。”
陆瑶真道:“可师父明明说过选心法要看是否有缘、合适与否,哪是我想便能找到的。”
殷琇大笑,“修行本是逆天而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陆瑶真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天道要遵循,可我们生就一身反骨,终究是要逆天的。
天道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不。
是我们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陆瑶真第一次见识到修仙者的狂妄,那种纵使天崩地陷,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映入陆瑶真眼帘,也被她刻在心里。
是啊,修仙,本该如此!
若不能遨游天地,若不能力撼山岳,若不能与天同寿,修什么仙?求什么道?
第六章 灵根
夷天宗宗门都没了,自然没有藏经阁这种东西,但真正重要的东西仍旧保留着。
譬如,心法。
“所以,小瑶真,切记,莫要暴露我们的来处,尤在其遇见定南灵界之人时。”
财帛动人心呐,那些人可是觊觎夷天宗许久,没有得到夷天宗所有收藏前,怎能甘心?
“那师父为何要让席淳安知道我们的身份。”陆瑶真皱眉。
“交朋友嘛,总得表示点诚意不是?”
陆瑶真才不信这个说法。
看着小徒弟怀疑的眼神,殷琇无奈。
不好骗呐。
“当然嘛,也是因为他席淳安有求于我夷天宗。”
至于原因,就要说到灵根。
修仙,一在资质,二在根骨。二者合一,几乎决定了一个修炼者所能达到的高度。
资质,即为灵根。
大多数人的灵根都是普通的五行灵根并风雷冰三种异灵根,只要生灵,皆有灵根,这些灵根没有好劣之分,各有侧重,纯度才是决定资质的关键,纯度越高,资质越好。
而在这八种灵根之外,有一些特殊灵根。
譬如毒灵根、器灵根、药灵根等……
拥有这些灵根,既是机缘也是危险。
机缘是他们天生在某一道上有常人难以比肩的天赋,修行也是一日千里,至于危险嘛,则是他们也因为这些灵根变成了修者眼中的香饽饽。
比如席淳安的器灵根。
拥有器灵根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利器,若是投入锻炉,以人为器,所铸者必为绝世神兵。
这可真是怀璧其罪了。
之所以说他有求于夷天宗,便是因为夷天宗有一门辅助功法——《造化决»。《造化诀»可以破坏特殊灵根这种引人觊觎的特质,同时又能保留天赋和修行速度,唯一有一点就是,这功法每进一步,便需要许多天材地宝辅助。
便是为此,殷琇才大大方方将自己来历暴露。
以后在陆瑶真背后,乃至……整个夷天宗背后,能有个天才炼器师,想也知道是多大的好处。
“那我呢?”或许是天生胆大,陆瑶真其实是期望自己能拥有特殊灵根的,虽然会有危险,但是好处也多不是吗?
“看看就知道了。”殷琇拿出一颗圆球,让陆瑶真抹上一滴鲜血,然后神识探入圆球细细感受。
“是水灵根。”
陆瑶真倒也不失望,虽然水灵根的攻击力偏弱,但能够修仙,于她已件幸事运。
可是,殷琇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这灵根好像有点不一样。”
陆瑶真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莫慌,”殷琇莞尔,“小姑娘家家,担心那么多作甚?其实也是好事,你的水灵根异常爆裂,攻击力似是比冰灵根还强,却又没有丢失水灵根的柔韧,我只是觉得这矛盾的两者竟然能兼顾有些奇怪罢了。”
他说得轻松,显然不像是遇到什么难题,陆瑶真瞧着也放下担忧。
“来,让你看看夷天宗的底蕴。”殷琇抛出一个手指大小的小塔,小塔落地便长,很快就抵上茅草屋的屋顶。
“别别别,别长了!别把我屋子顶破了!”
殷琇急慌慌地吼了一句,小塔弯下塔刺,朝他狠狠一戳。
殷琇连忙躲开,瞬间投降,“别别别,您随意您随意。”
小塔的门开开合合,是它在得意地笑,笑够了,小塔竟然开始讲话,“你个蠢蛋,都说让新弟子看看夷天宗的底蕴,你还拦着我?”
小塔冷哼一声,自己不就是夷天宗最重要的珍宝吗?不得好好展示一下自己威武的模样?
殷琇飞身退到陆瑶真后面,高高大大的人努力缩着身子把自己藏起来,“哎呀,我这不是怕暴露了您被别人抢去了吗?我们得低调、低调。”
“嗤!胆小鬼!”小塔嘲笑他一句,塔针焉哒哒地垂下,却当真没再变大。
“它讲话了?”陆瑶真还没摸清楚状况,僵硬地转过脖子,木然问道。
“那是万卷阁的器灵。”
器灵嘛,就是那种高阶的法器长出来的类似于脑子的玩意儿,有灵智,会思考。
这位器灵可是从夷天宗立宗之时便存在的老祖宗,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它确实是通古彻今、见识广博的宝贝。
“你的心法就落在它身上,”殷琇推了推陆瑶真,“现在,进去吧。”
进去?
几层高的塔楼委委屈屈地缩在低矮的茅屋里,门比陆瑶真还矮,这怎么进去?
虽然满腹疑惑,陆瑶真还是顺着殷琇的力道往前走,她只是前进了几步,尚未挨上塔楼,周围的场景已经大变。
陆瑶真全程都未发现这变化是何时开始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万卷阁。
这里空空如也。
她明明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但是脚下却是一片深渊般的黑,似是什么都没有。
她试探着伸脚,脚踏实地。
安心下来,她便开始环视四周。
四周一样什么都没有,没有参照物,她辨不清方向。
抬头看去,是一篇繁星璀璨的天幕。
“心法……在哪里呢?”陆瑶真眼神落在天际。
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
星星……像是在抖动!
而且有几颗越来越近!
待到星光落在眼前,陆瑶真才发现它们都是一个个光团,光团中间有书、玉简、竹简、绢帛、兽皮、石板……总之是各种材质都有,若不是上面有字,根本看不出这些就是心法。
震动之后,一些光团漂浮在陆瑶真周围。
这时,器灵和蔼的声音响起,“小丫头,如你所愿,这些都是威力强大的功法,接下来,就该由你继续选择了。”
陆瑶真点点头,忍不住感慨这器灵真是友好。
其实哪里是器灵友好,曾经的夷天宗弟子数以万计,它哪里顾得过来,一向高冷得很,如今是因为这些弟子都是寄托着夷天宗未来的苗苗,它才个个都宝贝得不得了,恨不得把适合的好功法捧到他们面前才好。
说着靠她自己,此时器灵也在暗自观察。
很神奇,陆瑶真发现自己能感受到这些光团的情绪。
有些冷冷淡淡,有些恨不得扑到自己身上。
但陆瑶真都没在意,她的目光直直看向一个灰色的光团。
说光团也不准确,在一堆亮晶晶中,它灰扑扑的,不大不小,一点也不起眼,但偏偏,它周围似是有瘟疫一般,没有一个光团敢靠近。
陆瑶真朝灰团抓去,但尚未触碰到它,便觉掌心一片刺痛,似是千万根针扎进血肉,又在里面搅了搅,然后炸开,疼痛到令她手臂痉挛。
这是在抗拒她?
本来只是试探的陆瑶真乐了,这么凶?正和她心意!
她不顾疼痛,一把将灰团攥住,灰团化作雾气渗入掌心,最后停留在她识海之中。
陆瑶真顷刻间便明了了部这心法的名字——《止杀》
第七章 《止杀》
“竟然是它……”听到心法的名字,殷琇竟有些怔忡。
他很快回过神,下意识露出个笑,“看来合该我们是师徒,为师也是修习的这篇心法。”
哪怕他掩饰得很好,陆瑶真还是敏锐地察觉他的心不在焉。
“师父?”
“没事,这篇功法很好,你好好修习,”殷琇很快收拾好情绪,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他将食指抵在陆瑶真的额头上,诡异一笑,“有点痛,忍一忍。”
这笑容怎么这么吓人,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根本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脑海中一阵剧痛袭来,陆瑶真只来得及投给殷琇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从昏迷中醒来,陆瑶真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室的地上。
这是闭关室。
陆瑶真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知道“闭关室”这种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概念。
然后,她便发现自己脑海里多了一些记忆,全是修仙界常识。
另外还有一段留言,“吾徒瑶真,修仙界危险万分,哪怕在亲近之人面前,也务必保持警惕。今赠尔记忆,助尔修行,其中修行要点为重中之重,切记仔细理解。既已选定心法,修行趁早,不如直接开始第三关考验,望尔出关之时,已是同道。”
“嘶……”陆瑶真握着拳敲敲脑袋,那种撕裂般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想起来依旧让她忍不住牙齿轻颤。
要命了。
殷琇直接把她送这里来是因为心虚吧?
亏得她的体质绝佳,若是普通弟子在他这么一番操作下怕是会直接变成傻子。
不过这种法子是真的方便,陆瑶真再次感叹修仙界的神奇。
这是间简朴的石室,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蒲团,在空荡的石室里显得有些可怜。
没有床榻,也没有桌椅,墙上挂着颗品质一般的明石,映照着并不宽敞的空间。
没有天空,没有窗户,真真切切的与世隔绝。
这里就是她接下来要呆上一个月的地方。
闭关独处一月。
听起来很简单是不是?
实则不然。
人集群而居,总害怕孤独。
而修仙,最是要耐得住寂寞。
如果没有抵挡漫长岁月孤寂的能力,又谈何长生?
这就是修仙者要面对的第一关,也是极为艰难的一关。
哪怕只是个七岁孩童,哪怕这个岁数大多还是安静不下来的性子,也同样要直面这个难题。
陆瑶真盘坐在蒲团之上,按照殷琇叮嘱的,试着将心神沉静下来。
怎样才算沉静?
她不知道。
越是想要清除杂念,时间越是难熬,思绪总是忍不住从这里跳到那里。
越是纷杂,越难理清,越是清理,越是杂乱。
陆瑶真烦躁地站起来,绕着石室转了几圈,又坐了回去。
实在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平静下来。
沮丧地坐了会儿,干脆枕着蒲团,仰躺在地。
她闭上双眼。
石室真的很安静,田野里蟋蟀和纺织娘的鸣叫响起又远去。
睡意袭来时,陆瑶真并没有抵挡,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她在温暖的水中浮沉,听到耳边温柔的声音。
“瑶真,你叫瑶真。”
“阿娘今儿吃进去又吐了,是不是你不乖啊?不好好吃饭可是会长不高哦……”
“你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看你呢?他真狠心。瑶真很想他吧?”
……
陆瑶真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以前的事,乍一梦到久违的人,记忆竟然意外清晰。
明明她对那个人没有一点恨,更没有一点思念。
陆瑶真摇摇头,一骨碌坐起来,盘腿再度尝试入定。
她还是止不住自己凌乱的思绪。
她想起黄澄澄的麦田,想起山后那条潺潺溪流,想起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想起天上软绵绵的云。
思绪一瞬间像是掠过万物,一瞬间又像是空空如也。
终于入定。
像是长了双意识的眼,她能“看”到呆在体内的心法。
依旧是灰扑扑的团子,安静地待着。
果然是不能强求。
心急只会让思绪越来越乱,最后杂七杂八地事想了许多,本来已经不抱希望,谁知无心插柳,柳竟成荫。
她到底年纪小,心法所用词句皆是晦涩异常,读起来本该艰难,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能明白它们的含义。
若是殷琇在,就会告诉她,这便是她和这篇功法契合的好处。
《止杀》。
听起来似乎是篇平和的心法,颇有慈悲大义之感。
然而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字——以杀止杀。
《止杀》毫不温和,它像是要把人打造成一把利刃,只能勇往直前的利刃,若失去锐气,刀钝了,人便毁了。
“准备好了吗?”
“自此一步踏出,不能回头,不能半途而废。”
“准备好了吗?”
“山来劈山,水来断水,若有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
“准备好了吗?”
“永远直面你的敌人。”
接连三声发问,振聋发聩,让人不觉正视它的严重性。
陆瑶真尚不知选择这本心法会有什么后果,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就是它了。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坚定念头的那一刻,心法化作一缕缕细不可见的丝,游曳到她的四肢百骸。
灰丝密密麻麻,似是要占据她的躯壳,在将她身体的每一寸都覆盖之后,消失不见。
但当陆瑶真念起《止杀》中的引气口诀时她立刻明了了一条复杂曲折、铺开来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路线。
有什么来了。
明明周围没有任何变化,但陆瑶真就是知道,有什么东西蜂拥而至,欢喜地挤进灰丝铺就的道路中。
这……便是灵气?
来不及好奇,她连忙催动口诀,牵引灵气前进。
这是件极为考验耐心的事。
就像面对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漫长得让人心生绝望。
幸而陆瑶真早就明白一个道理,若想得到,必然要有所付出。能踏上仙途已是常人难求的机缘,所以面对眼前的状况时,她耐心十足,无所畏惧。
一天。
两天。
……
十天。
整整十天过去,陆瑶真才将心法运行一圈,后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若不是殷琇给的这种辟谷丹只能抵十日,她还会沉寂在这种玄妙的境界中。
她站起来跳了跳,脚没麻,身体也不僵硬,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天不曾方便,竟然也没有影响,果然是修仙者吗?
别的不说,倒是挺方便的。
这一遭过后,陆瑶真好像有些明白了。
修行寂寞,而能够抵挡漫长岁月的,就是修炼。
她爱极了这种看着自己慢慢强大的感觉。
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五感提高了一些。虽然初开的神识弱小脆弱得如同脆弱的嫩芽,但已经可以自由内视。
她看到了自己的识海和丹田,皆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中间有一座巍峨高耸的冰山。
虽然看着像是真实的山与海,但是陆瑶真却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灵气的具象化表现。
明明她的身体那么小,但却又包纳了无数奥妙,就像……我即宇宙。
第八章 练气前期
一个月,陆瑶真成功进入练气前阶。
这么快就到了出关的时间,陆瑶真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没办法,辟谷丹已经告罄,再呆着就要挨饿了。
殷琇的茅屋外,一个美人儿躺在摇椅上,她发髻微散,双目轻阖,紫裙垂下,微微摇曳,手中的团扇似落未落,地上的酒罐子翻倒,酒水溅落四周。
阳光倾泻,打在她脸上,如梦似幻,惬意悠闲。
陆瑶真有些看呆。
等等,这里不是山腹吗?哪里来的阳光?
她抬头,霍然看到好耀眼一团光。
一个人凭空而立,左手举着面巴掌大镜子,一动不动。
光就是从镜子中来。
陆瑶真一脸难以置信:“师姐?!”
麦麦眼珠子下转,看了她一眼,本来生无可恋的脸上透露又出一丝绝望。
麦麦自欺欺人的移开目光,假装平静,实际上在心里已经爆哭出声:呜呜呜,她的威严,她的面子,在小师妹跟前丢脸了怎么办,她再也不敢惹师叔了……
就在陆瑶真怀疑人生的时候,美人醒了,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伸手将额前掉落的碎发别在耳后,抬手时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洁白的藕臂。
她撑着脑袋,不急不缓地解释:“没事,这是你师姐的小爱好,她心好,就喜欢温暖别人。”
陆瑶真摸摸鼻子,疑惑眼前的人与她说话为何如此熟稔。
那女子仔细看了看她,“很好,进展不错,不过,你这眼睛……”
眼睛?怎么了?
女子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乖徒儿,收功之后可是依旧意犹未尽?”
乖徒儿……乖徒儿?
陆瑶真瞳孔微缩,震惊地看了女子一遍又一遍。
“师父?”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殷琇挑眉看她,“怎么?”
“您是男还是女?”
“男。”
既然如此,那……
“那是真的吗?”陆瑶真指指殷琇身前两团高耸,眼中是纯澈的好奇。
殷琇嘴角微抽,好笑道:“是不是真的,你捏捏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瑶真当真伸出手,捏一下,又捏一下,好大!
“不过是幻象罢了。”殷琇用团扇敲了敲她的头。
“但是很软。”
“修仙界的幻象可不是只能欺骗你的眼睛,”殷琇解释道,“不过嘛,修仙界可不只男女,比如狐族,就是可男可女,还有雌雄同体的,没有性别的……有机会你会见到的。”
“嘭”的一声,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陆瑶真回头一看,原来是麦麦师姐跌了下来。
殷琇摇着扇子,展颜,“看来没有偷懒,比上次快了两刻钟。这次就到这里吧,再有下次……”
他意味深长一笑。
麦麦如蒙大赦,虽然灵力在挣脱殷琇设下的束缚之时已经告罄,但远去的背影依旧快如疾风。
陆瑶真若有所思,忽而问道:“师父,师姐犯了什么错?”
她绝对引以为戒。
毕竟谁想被挂在天上当太阳呢?
殷琇斜眼看她,“怎么,害怕?”
陆瑶真讪笑。
“放心,师父可是个好人,自然不会让你遭受这种惩罚。每个人犯错都会有不同的惩罚,换做你的话……相信为师,你应当不会想尝试。”
陆瑶真头皮一紧,连忙竖起手掌保证道:“我不会的。”
“修仙者许誓当慎重,当心言出法随,”殷琇狡黠一笑,“你若是好奇,可以去问问你三师姐。”
他从榻上起身,拿出两个蒲团放在地上,摆上桌案,开始烹茶。
这时的他看起来又不像个女子了,虽然顶着娇美的皮子,动作却干脆利落。
“出关时可是仍觉意犹未尽?”他满上两盏茶,笑问。
“确实。若是继续,肯定能更进一步。”想起来陆瑶真依旧有些遗憾。
“这其实是天道设下的考验,”他指了指天,“一些人只知资质差修炼会更慢,殊不知对于天赋异禀之人而言,修道也绝不是一帆风顺。”
若是沉迷于修为进益,忽视了巩固和实力增长,那再高的修为也不够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他之所以只留给陆瑶真三个月,是为警醒。
另外就是因为《止杀》的特殊。
“这本心法其实不算什么隐秘,纵容它强大无匹,却少有人选择,你可知为何?”
陆瑶真不确定道,“可是因为晦涩?”
“非也,”殷琇摇头,“是因为它有一个致命的弊端。”
大多数心法修炼都需要全身心投入,而修炼《止杀》,只能静却不能沉溺,没有极强的自制力,沉迷其中,便是死路一条。
这个度极难把握。
所以,修炼《止杀》就像是脑袋上悬着一把随时要掉落的利剑,猛兽尚有打盹的时候,修士也难时时警醒。
稍有疏忽,修为尽毁都是轻的。
他竖起两根手指,轻轻摆动,“两个,只有两个。目前我所知,修炼《止杀»后仍旧活着的,只有你师祖和为师。”
说着这话的殷琇,自信、骄傲,像是骄阳。
不过很快,他就又变回那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确实有些危险。”陆瑶真喃喃,看来得想想办法。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的发顶。
“你担心什么?”
陆瑶真抬眼便对上一双温暖的眼睛。
她心中微动。
“你师祖当初护住了我,如今换为师护你,有为师在,你自然不会受此困扰。”
他的笑容好温柔,陆瑶真有些迷茫。
她从出生起,见过的善意就少得可怜,阿嬷对她好,但更多是拿了她银子的愧疚,因为她还有善心,还有底限,所以把她当做贵客宠着惯着。
父亲杳无音信,母亲翻脸无情,邻里避之不及,她虽然年纪尚小,却早已学会将这一切视而不见,以获得片刻安宁。
可这一天,有一个告诉她,“我会护着你。”
陆瑶真不知怎么,眼眶就有些湿润,她努力睁大眼睛,眨也不敢眨,就怕落下眼泪,暴露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
“你这孩子,想哭便哭,为师又不会笑你。”殷琇轻笑,温柔得如同三月春风,一瞬间,万物生。
陆瑶真扁着嘴,再也忍不住,心一阵阵泛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殷琇表面上一副知心长辈的模样,但手里已经悄悄捏了颗留影石。
乖徒儿的第一个黑历史,到手。
他笑容愈盛,就是有点奸诈,可惜陆瑶真没发现。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她擦干眼泪,后知后觉开始尴尬的时候,殷琇已经收起留影石,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可怜的陆瑶真,到底年纪太小,不明白这世间的狐狸,是不乐意当菩萨的。
第九章 师长
“小六呢?看我今天不教教她怎么做人!”
从殷琇魔爪逃出来的麦麦直奔厉吟霜处。
厉吟霜打开房门将她让进去,淡定地坐回去继续读书。
“小六,出来!”麦麦叉着腰,怒目圆睁,高声喊道。
屋里安安静静。
“行,不出来是吧,”麦麦冷哼一声,抱着手臂开始踱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给你机会,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依旧没有动静。
麦麦气笑了,脚步一错,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柜门,把里面缩成一团的姑娘揪了出来。
她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手中提着的领子,“在你师姐面前玩阵法,你还嫩了点儿。”
曲梦挣了挣,没挣开,可怜巴巴地看向厉吟霜,“大师姐,救我!”
厉吟霜举举茶杯,示意她们继续。
曲梦悲愤地瞪她一眼,就知道大师姐不靠谱,她连忙扭身抱住麦麦的手臂,眨巴眨巴眼,认真道:“三师姐,我错了。”
麦麦脸色稍缓,沉声问,“真的知道错了?”
曲梦忙不迭点头。
麦麦松开她的领子,曲梦做了个鬼脸,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你瞅瞅,如此宝贵的挪移符就被她这样浪费了,都是你们给惯的。”麦麦淡定地坐下,抢了杯茶过来。
“我没包庇她。”
厉吟霜的意思是说她连包庇都不会做,何谈娇惯,总比麦麦这个给曲梦顶罪的好。
厉吟霜慢悠悠道:“被挂起来的感觉如何?”
麦麦搓搓脸,哀嚎一声,“这次怎么也得给小六个教训,我就不信我治不了她。”
说完她的身形也跟着消失。
厉吟霜理理袖子,既然人都走了,那小七的入门仪式只能由她“勉为其难”去捧个场了。
入门仪式,也是拜师仪式。
这两件对修士来说都至关重要,但就算如此,整个过程也并不复杂。
依旧是那间茅草屋,摆了一张香案,点上三炷香,便结束了。
殷琇今日是他本来的模样,换了身庄重的玄衣,衣袖上以金线勾勒出云纹,又增一分华贵。
厉吟霜燃上香,递给师徒两人。
“夷天宗一百九十七代掌门殷琇,告慰先祖,敬告天地。”殷琇持香,庄重跪拜。
“夷天宗亲传弟子陆瑶真,告慰先祖,敬告天地。”陆瑶真持香,弯腰行礼。
她不知道为何殷琇行的礼比她还要重些,在这样肃穆的气氛里,她问不出来。
香火袅袅,遮住殷琇的眼。
殷琇亲手在她小手臂上画上一点微不可见的红点。
看起来很普通,实则不然,它更多是一种宗门标识,只要有了它,宗门弟子就能互相感应。
“这块玉牌名叫挟仙令,取‘挟飞仙以遨游’做传讯之用,只要是目前互相有联系的灵界,都能用。哪怕是一些无法联络的秘境、险地,也能小范围传讯。你只需要留下一抹神识在上面,便可以与其他修士的玉牌建立联系。”
这牌子不就是遇见席淳安时殷琇拿出来那个吗?
只不过现在看着上面的宗门标志是隐去了的。
这可比书信好,陆瑶真虽然从殷琇传过来的记忆中知道了这个东西,但她还是很好奇,“它很快吗?”
“隔千里万里,一念即达。”
“那得多方便!”
“修仙界的危险数不胜数,在许多险地挟仙令都无法起作用,所以用来求救什么的,也并不一定成功,除了自身实力,没有什么是可靠的。”
殷琇解释完,陆瑶真便将神识烙印上挟仙令。
她感受到自己与挟仙令之间有一种奇异联系,大概就是,完完全全掌控着,就像使用自己的双手般的感觉。
就像身体多了一个部分。
“吟霜,你也过来。”殷琇招手。
陆瑶真与厉吟霜并排而立,殷琇扫了他们一眼,满意地点头。
他举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小盒对面便多了一个缥缈虚幻的人影。
陆瑶真被唬得一跳,若非那人影的身形有些许透明,她还以为这里凭空冒出个大活人来。
“这便是你师祖,为师的师父。”
陆瑶真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老头,疑惑了。
修仙界怎么会有这么矮的大人呢?
原谅小瑶真从未见过侏儒,并不知道有些人灵魂被误装入孩子的躯壳中。
也许是她怜悯的眼神太过明显,殷琇明显一愣。
慈眉善目的矮个子老人抚着胡子,笑声和缓,“你不必觉得我可怜,我有完整的灵魂。小丫头,以后可要注意了,可千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当心惹恼那些脾气不好的家伙。”
“可怜”这种情绪对于一些来说,那是侮辱!
殷琇吊儿郎当道:“来,跟你师祖打个招呼。”
“好了,不必多礼。可惜如今我这种田地,也没什么见面礼能予你了。”玄螟老人叹息道。
殷琇笑眯眯地蹭上前:“师父你放心吧,徒儿我早就把你那份也准备好喽。怎么样,贴心吧?”
玄螟老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后,身形瞬间消失。
“我可是一片好心。”殷琇嘀咕着,再次敲击方盒。
又是一个人影。
“这是师父!”陆瑶真看清后立刻道。
这正是殷琇与陆瑶真初见时所用的易容。
殷琇和厉吟霜都是一愣,紧接着漾开笑意。
厉吟霜道:“傻姑娘,这是我师父。”
哪怕是心情极度愉悦的时候,她面上也不怎么看得出来,陆瑶真觉得,这大师姐大概是个妖修,寒冰妖。
“你得叫他大师伯。”殷琇笑意温和。
“哟,这小丫头是谁?”
黑白的人影忽然凑近,或许是因为与这副面孔相熟,陆瑶真竟也并不觉得生疏,大大方方一笑。
“挺好啊,这是小七的弟子么?转眼间小七都收徒弟了,他这性子,莫不是误人子弟,小丫头你可得当心,”老头乐颠颠地掏出三枚铜钱,“来,让师伯给你算一卦?”
“师兄,”殷琇翻了个白眼,鄙夷地打断他,“你这卦就没算准过,你啊,还是好好教导你徒弟吧。”
说完,他挥挥手,留下厉吟霜,带着陆瑶真离开。
陆瑶真跟在殷琇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前行。
殷琇回头看见她思考时显得有些过于冷淡的稚嫩面容,“你在想什么?”
“师父刚刚,很活泼……”说话时尾音都在翘起。
虽然他本来也不是安静的性子,但寻常总是从容的,身上也带着长辈的威严,从没有像面对师伯、师祖时那样……鲜活。
殷琇哈哈大笑,“有么?其实为师一直是个很正经的人。”
等着答案的陆瑶真忿然撇开头,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信你才有鬼。”
“唔,这世界上还真有鬼,还有鬼修……”
陆瑶真不想和他嬉皮笑脸,转开话头:“师父,那个方盒子是跟挟仙令一样吗?可以用来传递画面?”
“那个啊,那个其实是夷天宗的英灵殿。”
第十章 储物空间
陆瑶真的住处也是茅屋,和殷琇做邻居。
屋前围了一圈篱笆,上面攀附着不知名的绿植,长着许多半截手指头大的紫色小果。
这种果子在修仙界遍地都是,味道酸酸甜甜,也没什么正经名字,一般大家都叫做野果子。
院子不大,地面铺着青石板。
屋子也不大,家具不多,瞧着空空荡荡,但陆瑶真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稀奇得不得了。
并非这些东西有多罕见,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家。
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
小小的屋子也看不了多久,兴奋平复下来之后,陆瑶真便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凡间带走的钱财甚至衣裳,如今都已经没了用处。
想起不久前自己为此试探师父的行为,好像已经过去许久了一样。
她把师父刚刚给的戒子拿出来。
这就是储物戒吗?
瞧着平平常常,模样也朴素得很,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装下那么多东西。
她学着师父所说,滴上一滴血,又烙上神识印记,很快就察觉到储物戒与自己的联系。
可是,这种联系却越来越微弱。
难道出问题了?
她尝试用神识去阻止这种变化,却没有作用。
很快,她就彻底感受不到戒子的存在。
陆瑶真皱眉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仔细查看戒指,与刚才相比,好像根本没有变化,但陆瑶真将神识覆上去之后却明明感觉它应当是少了什么。
频繁使用神识对她这个刚入门的修者来说还是有些勉强,脑子一阵刺痛,她不敢再探查,只能先修炼恢复神识。
等到开始运行心法之时,浑身却充盈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一阵刺痛袭来。
陆瑶真猝然陷入昏迷。
……
醒来时她还在自己屋里,却已被挪到了石床之上。
“醒了?”
一张大脸忽然凑近,陆瑶真缩着脖子,眨眨眼,把殷琇的大头推开。
依旧是那张美人皮,哀哀怨怨地叹息一声,“唉,徒儿已经开始嫌弃为师了。”
陆瑶真没空搭理他的戏瘾,她陡然坐起,目光呆滞,僵硬地别过头,“师父……”
殷琇笑意尽敛,担忧道:“如何?”
“师父……我身体里好像有个储物空间……”陆瑶真不确定道。
说身体里也不准确,她压根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她只是很清楚地明白,
不是坏事,殷琇松了口气,沉吟片刻,道:“可还记得我说过的,你其实是妖修。”
陆瑶真点头。
“妖以血脉为尊,一些血脉等级高、血脉纯度高或是有特殊天赋的妖会有自己的储物空间,你应当是其中一种。为师给你那个戒子材料有些特殊,你这次晕倒便是因为储物空间吸收它之后提前开启。”
殷琇没有说的是,妖族大多护犊子,尤其是血脉纯度高的崽子,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这是关乎族群的事,妖族几乎都有这种天性。
所以,陆瑶真的身世便值得推敲了。
看着小徒弟依旧凝重的神色,殷琇又道:“别担心,是件好事。你的空间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变大,而且除了你自己谁也无法察觉,这可是你们的种族优势。”
“那个……师父。”
“嗯?”
“储物戒很贵重吗?”陆瑶真尴尬问道。
她这直接把储物戒“吃”了,可怎么办才好。
殷琇忍笑,小徒弟关注点总这么清奇。
他故作严肃,“嗯,很贵重。修仙界的储物法器通常有两种做法,低阶的储物袋之类是以阵法为基,高阶的储物戒、储物镯之类只能由领悟空间法则的炼器师制作,所以极为罕见。”
陆瑶真听着完已经开始计算自己要多久才能偿还这损害贵重物品的代价。
殷琇又继续了,“你可知这里面加的特殊材料是什么吗?”
陆瑶真当然不知道,她可是个修仙新手。
“是星辰砂,它虽然是辅助材料,却能维持空间的稳定,是修仙界人人争夺的天材地宝。你想想,能让妖族空间提前开启的,能是什么一般东西吗?”
看着他故作凝重的模样,已经大概明白这师父恶劣性子的陆瑶真,忽然就平静了。
“师父,你骗人。”
说得滔滔不绝的殷琇被打断,眨眨眼,理直气壮道:“徒儿你这想法不大对啊,为师怎么可能骗人!”
陆瑶真就静静看着他演。
僵持片刻,殷琇撇嘴,“行吧,现在的小孩真不好骗。那戒子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再说,能提前开启空间,赚大了。”
陆瑶真松了口气,苦恼地想:有这样皮的师父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呢。
“不过,星辰砂确实贵重,见到千万别放过,”殷琇嘿嘿一笑,奸诈的气质瞬间把那张美人面衬得不忍直视,“当然了,命重要,打不过就要跑。”
“师父,你还记得我修习的什么功法吗?不是该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没有后退的余地,”陆瑶真摇头,“不可以逃。”
“迂腐!”殷琇激动地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她脑门,“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可别这样想,打不过还硬要打,那是傻子。”
陆瑶真不赞同地摇头,虽然她尚未经历过这样生死之间的场景,但她总觉得修习《止杀》之人不应当有这样的想法。
不对。
“师父你不也修习的《止杀»吗?”
殷琇神色瞬间凝固,看她一眼,呵呵一笑,“也不能这么说,师父我自有法子。也别那么死脑筋,为师告诉你,不能跑,咱还有其他法子啊!”
陆瑶真嘴角一抽,“比如?”
“比如摇人。”
陆瑶真面无表情,“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假死!”
“呵。”她要看看,这便宜师父还能多奇葩。
“其实前面都是玩笑,这功法没那么坑人,只要你意志不屈,战胜敌人的心不死,逃跑算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养精蓄锐,有的是机会再战!”
这说法就靠谱多了。
“啧,你可知你这一晕,留给你的三日休整时间直接没咯。”
陆瑶真懵了,脱口而出,“啥玩意儿?”
什么三日休整时间,她怎么不知道?她失忆了?
“哦,”殷琇摸摸下巴,“这是夷天宗惯例,引气入体之后,便要去宗门外游历,突破练气后期才能回来。”
陆瑶真有些崩溃。
这什么宗门啊!
她尚且懵懂,对这个世界亦是一知半解,连过渡的时间都不给留,直接让她出去闯荡,对她也太放心了。
“可师父不是说修仙界很危险吗?”
“好孩子,这时候吃苦总比以后吃亏好,放心,师父很仁慈的,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可是这代弟子里的头一份,不要骄傲哦~”
陆瑶真没忍住,哀嚎一声。
第十一章 寒鸦 女鬼
三日后,陆瑶真被扔出来时依然迷茫。
她本想恶补一番修仙界的舆图,但却发现修仙界辽阔无边,哪里记得过来?
最后只能读几本游记,配合上脑海里的一些常识,才总算对修仙界有了些许概念。
此时天色已暗,背后是黑漆漆的深山,前路藏在黯淡天光之中,模糊不清。
寒风瑟瑟,更衬得她背影单薄。
陆瑶真想,她大概知道夷天宗弟子这么少是为什么了。
这大晚上,也没个地图什么的,她能去哪里?
风好像有些大了,呼啸着,阴冷的,吹得人头皮发麻。
天上无星无月,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陆瑶真拿着明石,却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段路。
也不知是不是明石的问题。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看来林中小动物蛮多的。
不过……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嘻嘻——”
陆瑶真脚步一顿。
这是……什么声音。
“嘻嘻……”
陆瑶真攥紧明石,靠在最近的树上,警惕地环视四周。
“嘻嘻……嘻嘻……”
声音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安静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时间越久,越是让人忍不住浑身紧绷。
破空声响起,黑暗里一团漆黑的东西陡然冲出来,陆瑶真侧身躲过。
“咕咕。”
陆瑶真呼了口气,原来是只鸟。
“嘻嘻——”
又来了。
她确定自己不是幻觉,这尖利刺耳的声音确实是笑声。
陆瑶真汗毛直立,厉声道:“那边有人吗?”
没有回答,一片死寂。
“嘻嘻——”
背上一片冰凉,一股重量骤然压在她身上,陆瑶真双脚一蹬,身形闪开。
刚刚她靠着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树?
事到如今,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了。
最开始因为未知产生的慌乱过去,陆瑶真很快冷静下来。
如今她已是修士,就算真有什么神神鬼鬼,又何需害怕?
大不了就是打不过而已。
修士……
对了,神识!
她将自己微弱得可怜的神识散开。
能探查的地方很少,但足够了。
因为那东西早就不知不觉摸了她的身后。
湿漉漉的长发拖到地上,面容灰白,皮肤像是被涨大后又缩回去般,堆起松弛的褶皱。
她的速度很慢,宛若腿脚不便的老人,姿势也是憨厚可爱,哪里像是曾经凡间传说的那样凶性十足。
虽然瞧着模样可怖了些,实际上却呆得很。
女鬼?
陆瑶真皱眉。
将师父赠她的小剑拿出,做好攻击的架势,却没有真的出手。
眼前不过是一抹脆弱无比的游魂,不过几日就会消散,若非恰逢此处阴气重,陆瑶真这个新入修真界的菜鸟恐怕都发现不了它。
那游魂慢腾腾挪远,陆瑶真没有将剑收起,持剑继续前行。
可惜她到底还是嫩了些。
明明知道此处阴气重,可原因呢?
而且,那女鬼可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
在第三次路过同一个树桩时,陆瑶真便知道自己着道了。
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等着她。
刚出门就碰到这种事,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差,还是因为这世界就是如此危险。
她那微末神识灵力早已告罄,如今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敏捷的身手和过人的力量。
可若以妖论,她如今也就是个弱唧唧的小崽子,还要数百数千年的成长期,才会成长为强悍的大妖啊,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噫,这里闯进来个小崽子!”
说话的是一只眼睛血红的乌鸦。
如今见到如此奇幻的一幕,陆瑶真心中已经平淡无波,瞅了它一眼,撑着下巴,继续发呆。
乌鸦稀奇地围着她飞了几圈,问道:“你不害怕吗?”
它声音粗噶,在黑夜里听着尤为可怖,但陆瑶真还是毫无反应。
乌鸦也觉着无趣,吐了个泡泡,将陆瑶真包进去,在空中扑腾着翅膀,将泡泡滚着前进。
“我们商量一下,”陆瑶真调整了个姿势,“能不能不要用滚的,地不平,我很晕。”
乌鸦一愣,“哦哦哦,那行。”
然后果真开始用推的。
陆瑶真仰躺着,看着头上忙碌的乌鸦,若有所思。
也没过多久,泡泡外的景色骤变。
你见过满地白骨吗?
你见过尸横遍野吗?
你见过一只只形容惨烈的鬼吗?
现在陆瑶真眼前就是这样的场景。
血腥味、腐臭味,乌鸦的哀鸣,不知名的滴答声,鲜红的血月……
这场景冲击得陆瑶真脑子一片眩晕。
泡泡破裂,她虽然见机极快地站稳,但是……脚下什么软软的?
她低头,看到自己那双穿着青布鞋的脚踩在一具尸体的脑袋上,黑红的烂肉糊在鞋底,尸体的脸被她睬歪,像是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陆瑶真头皮发麻,一瞬间,恐惧狠狠攥紧她的心脏,似是下一刻就要爆裂炸开。
进入修仙界不久,陆瑶真自认已经有了点见识,谁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些残酷、危险,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稍有不慎,她就会变成眼前这样恶心的、爬满恶心尸虫的尸体。
陆瑶真僵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抬头。
那乌鸦立在一棵枯树上,血红的眼睛看着她,似是兴致盎然。
陆瑶真舌尖紧抵上颌,死死压住恶心感,将呼吸放慢,再放慢。
她环视四周,睁大双眼,强迫自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脑海。
不过是一些毫无威胁的烂尸,都成这模样了,除了恶心人还能怎样?有什么好怕的,是人是鬼,大不了打一场咯?
或许是她天生胆大,这么自我安慰之后,竟然真的冷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将烂肉蹭在尸体衣服上,抱胸扬扬下巴,“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看到预料中惊慌失措的场景,乌鸦抖抖羽毛,飞走了。
陆瑶真回头看去,来路漆黑到看不到一点轮廓,走了几步,最后又回到原地。
果然还是这样。
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踩着一地尸骨前行。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带她到这儿是要做什么?
是乌鸦一时兴起吗?
抱着许多疑惑,陆瑶真看到了远处一堆尸山上的白骨王座。
王座上的青年半面妖冶惑人,艳若桃花,半面坑坑洼洼,状似厉鬼。
他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个朝自己走来的小东西。
“你便是寒鸦带来的小礼物?”
陆瑶真停下脚步。
“呵,眼光越来越差。”他眼底的兴致褪去,一下下敲击着白骨扶手。
看着他逐渐冰凉的眼神,陆瑶真心中微紧。
没有时间思考,她再度提脚,一步步走向王座。
青年本来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看着前面弱小的蝼蚁,猜测她要玩什么把戏。
他眼中是猫戏老鼠的兴味,可陆瑶真深知,这兴味一旦消失,就是对方动杀心之时。
第十二章 十七
“你就是阿娘派来接我的人?”
青年明显没想到她开口说出来的竟是这么一句话,有片刻的怔愣。
难道这是哪家大能偷跑出来的晚辈?
青年心中有些犹疑,若是寻常他肯定不怕,但他现在身受重伤,老大那边忙着绝不会有人分心来帮他,这时候为了个小玩具惹事上身可不好。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陆瑶真已经悄然靠近。
她靠的是大师姐所赠的法器——神影。
神影是当之无愧的对战利器,只要对方分神,陆瑶真就能飞速潜行到对方周围。
也不知道它怎么判断敌人分神与否,陆瑶真也没试验过,总之,如今看来,是有用的。
不过须臾,她就潜到了青年左后。
她的武器是一把精巧的匕首。
来自于师父大人的馈赠。
陆瑶真杀过鸡鸭鱼羊,甚至毒蛇野狼,但要将锋利的刀刃刺入活人身上,本不是那么容易,可此时容不得犹豫。
她手臂一甩,将匕首狠狠向前刺去。
可是……
突兀的破空声响起那一刻,陆瑶真就知道要遭,她一咬牙,一狠心,整个跃起,狠狠将匕首送出。
在她的预想里,哪怕无法一击致命,也能让对方尝到痛,事实却是,匕首只在对方身上留下个微不足道的小口子。
手腕被死死攥住,她抬头,正对上青年血红的眼睛。
目睹陆瑶真眼底的狠厉,青年微微眯眼,“小崽子可真是好本事。”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生气。
他松开手,不知道做了什么,陆瑶真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就是差距吗?
自己用尽心思也抵不过别人弹指一挥。
“你沮丧什么?刚入门的小虾米,能伤到我,已经够你吹许久了,”青年卸下气势,靠在椅子上,姿态随意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十七。”
他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态度倒像是把陆瑶真当成亲近的晚辈,甚至……朋友。
他很快放开对陆瑶真的束缚,白骨活了一般开始活动,最后攒在一起形成个小一号的王座。
“坐下聊。”
陆瑶真眨眨眼,虽然觉得摸不着头脑,但也算松了口气。
总算暂时告别生命危险了不是么?
待她坐下,十七道,“你这股狠劲倒是和我们九叠山像个十成十,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混?”
听他这么说,陆瑶真大概有些明白了。
只有强者和拥有强者之心的人,在修仙界才会被正视,被看重。
自己这是入了对方的眼。
不过……
想起自己身上的妖修血脉,陆瑶真心中微动。
最后想想,去哪里游历不是游历呢?妖域也一样嘛。
所以她干脆问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十七睁大眼睛,“你还真敢跟我走啊!”
陆瑶真:“我又打不过你。”
所以她根本做不了主嘛。
“也对。”十七乐了,可真是难得遇见和他胃口的小辈。
“你们妖域欢迎外人吗?”陆瑶真挺好奇,他是因为发现了她身上的妖修血脉还是因为单纯觉得她是个好苗子。
“妖域排外,但九叠山什么外人、外魔都有。”
十七昂起头,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显然,因为九叠山的一视同仁而骄傲不已。
听起来倒是挺好的地方。
陆瑶真还真来了兴趣。
“等我伤好,咱们就回去,”十七说完,想了想,又道,“算了,就现在吧。”
他高喊一声:“寒鸦!”
那只把陆瑶真掳过来的乌鸦便不知从哪儿飞出来,落到他肩头。
十七拿出张纸符,侧头向她炫耀,“我们老大符术上天赋极佳,像这种定点传送符,随便用!”
陆瑶真懒得拆穿他,明明受了重伤,要是这符来得这么容易,为何要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其实他只是怕带着个小姑娘会保护不好她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陆瑶真拎起来,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换了只手。
陆瑶真抬头,正对他那半张完好的侧脸。
近了一看,方知什么妖艳惑人,什么面若桃花,都是假的,可能是当时环境太过可怖,才让她产生这种错觉。
他明明有双明亮的眼,笑起来时杏眼微闪,恰似寒冬正午的阳光般温暖,也,恰如,他这个人。
“十七,你真好看。”陆瑶真忽然道。
十七闻言,噗嗤一笑,“那你眼光可真差,得改。”
他没去纠正陆瑶真的称呼,他觉得叫“十七”比叫“前辈”好。
陆瑶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心里忍不住叹气,唉,不是说修仙界危险吗?
可她遇见的都是好人呢。
这样师父把她扔出来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呢。
十七两指夹着符箓,吹了口气,一阵白光闪过,陆瑶真忽然朝一个方向挥了挥手,无声道:“师姐,再见!”
是的。
她这样弱小,师门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放她出来?
厉吟霜一直跟在后面保护着她呢。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
寒鸦到来的时候,她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发现周围一些植物开始挂上寒霜。
而这种寒霜的气息与大师姐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本来遮掩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为何会露了形迹。
……
陆瑶真他们离开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原地。
她站在一片水云带上,白衣似雪,丝毫不沾血腥,与这个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
厉吟霜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冷着脸拿出挟仙令。
“师叔,小师妹跟九叠山的小疯子跑了,”她顿了顿,“小师妹还夸他好看。”
很快,那边收到消息的殷琇淡然地饮了口茶,“无事。”
厉吟霜想了想,还是说,“真的?”
妖域的风气……
她不知想到什么,又舒展眉头。
师叔那么爱操心的性子,一定会像担心他们一样担心师妹,既然他都如此淡定,想来是有把握的。
“师叔,您知道十七在那边?”所以才让她把师妹往十七那里引?
殷琇点头。
否则他怎么会允许宗门附近出现这样鬼怪横行的地方,万一引来好奇的修士怎么办?
十七,或者说九叠山,是他为陆瑶真挑选的一条路。
既为妖修,陆瑶真便有自己的优势,若能将这些优势利用起来,对陆瑶真的好处不言而喻。
而只有在妖域,她才能学会怎么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
九叠山的那些人虽然又疯又莽,却护短得很,妖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去处了。
而且……
陆瑶真身世不明,这种问题早解决早安心,那些因缘,该斩的斩,该续的续,届时无事一身轻,尘缘尽断,才好向前。
第十三章 姐弟
“十七,狗命纳来!”
陆瑶真他们落地后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怒吼。
“该死。”十七低声咒骂一句,将陆瑶真丢开,一把萦绕着黑雾的弯刀飞旋而出,挡住来人攻击。
“你还敢躲!”攻击者是个紫衣女子,长着张娃娃脸,额前的紫棠眉心坠衬得她愈加俏皮可爱。
只不过她金色的瞳孔中盛满怒意,双手化作利爪,撞击在十七的弯刀上,发出刺耳的金鸣声。
“我不躲难道等着被你这母老虎剁成肉泥?”十七火上浇油,做了个鬼脸。
“你!”女子气得说不出话,冷笑一声,下一刻,人已在十七身后,而她毛茸茸的爪子,正放在十七脖子上。
陆瑶真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
她心中一紧,上前两步。
“你先别过来!”十七高声阻止陆瑶真上前,然后脸色忽变。
他谄媚一笑,“姐,我错了,您是我亲姐,您这一爪子下来我可受不了。”
“呵,你还知道怕?”紫衣女子咬牙道。
“姐姐威武霸气,小的甘拜下风。”
看出来两人不是仇人,陆瑶真松了口气,同情地看了十七一眼。
十七姐姐可真厉害。
“小崽子,你别同情他,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一点也没继承到我家的聪明脑瓜。”紫衣女子看了眼陆瑶真,双爪化手,狠狠地戳了戳十七的脑袋。
十七讨好一笑,看得陆瑶真不忍直视,“他犯错了吗?”
“可不,”紫衣女子撇下十七,转而走到陆瑶真身边,蹲下,“而且是大错特错。”
她对着陆瑶真,态度比对着十七好太多,看着就是个可爱亲近的小姐姐,哪里有刚刚的凶悍样子。
陆瑶真好奇问道:“他犯什么错了?”
紫衣女子冷眼看十七一眼,“任务失败,身受重伤,不知道早些回来,还在外面瞎晃。”
陆瑶真嘴角微抽,姐啊,你知道他身受重伤,你还一上来就动手?
女子站起来,朝十七摆摆手:“行了,既然回来了就快去疗伤,这小崽子交给我。”
十七点头,又怕小姑娘不适应,安慰道:“瑶真呐,我姐就是看着凶,你别怕啊!”
陆瑶真点点头,“我知道的,十七你要好好养伤。”
十七粲然一笑。
“我凶?”紫衣女子嫌他碍眼,一把将人踹开,然后拉起陆瑶真的手。
“我叫山君。”她朝陆瑶真俏皮地眨眨眼。
“我……晚辈陆瑶真。”
“不必那么客气,像跟十七那般与我相处就成。”
陆瑶真点点头,清脆地喊了一声,“山君姐姐。”
山君乐了,“行,那山君姐姐就给你介绍一下我们九叠山。”
九叠山很大,分九个山群,山群之间是辽阔的平地,平地上以九个大城为中心,聚集着一些无法修习、或法力低微的小妖、人类、小魔和小鬼。
大多数修行者和强者,都在山上。
“我们前面,就是一叠城。”
陆瑶真刚来就被姐弟俩这一番战斗夺去了注意,现在才看始端详起四周的环境。
前面是高大的城门,处处精致,城墙高耸,墙面并不平滑,反而凹凸不平,雕刻出些怪异的形状,约摸能看出来是不同的妖。
“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就是九叠城。”
按照刚刚山君的描述,一叠城与九叠城之间可还有好些距离。
“那为什么定位传送不能直接去九叠城?是太远了吗?”
“这定点传送符又不是只有他能用。”山君意味深长道。
“我明白了!”陆瑶真恍然大悟,“若是位置定到九叠城,一旦符箓落到其他人手中,岂不是引狼入室?”
山君点头,看着她转动着眼珠四处张望,忽然道:“你可知为何十七会将你带回来?”
陆瑶真动了动被她抓住的手掌,很快便明白事情可能另有隐情:“因为投缘吧。”
“你是妖修对吧?”
陆瑶真听到这话,蓦然抬头。
“我……”
“你不用担心,”山君像是明白她的顾虑,笑道,“我知道你来自哪里。其实,九叠山与夷天宗相交已久,关系甚笃。”
原来是殷琇拜托他们帮忙教导陆瑶真,也就是说,此后她明面上便是九叠山的人。
“你既然是妖,总归是要与我们一起的。”
难怪山君对她如此亲近,难怪十七这么容易就放过她,这世界哪里有无端产生的善意呢?
“不过呢,要去九叠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十七那里就是对你的第一道考验,你通过了,才能被带回来。”
陆瑶真嘀咕,“怎么修仙界总是这样考验那样考验的一堆。”
她来到修仙界便只顾着考验了。
“因为,修仙不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这里面需要的东西太多了,”山君面对她不轻不重的抱怨包容一笑,“而且,心怀不轨者太多,不考验如何放心?”
也对。
这也是为了让每一个修行者都做好心里准备吧?修仙路一关又一关,总要习惯的。
考验嘛,来便来。
她走出山村时,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不知道要去哪里,如今,她依然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但她已经有了方向。
就如师父说过的,山来劈山,水来断水,她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滞。
“所以十七只是因为任务才带我回来的吗?”陆瑶真更关心的是这个。
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看好她,根本没有打算和她做朋友?
“他是我第一个朋友。”陆瑶真有些失落地摩挲着食指关节,嘴角沮丧地耷拉着。
山君微愣,“怎么会?若不是认可的人,他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陆瑶真抬头看她,似是要看清她脸上是否透露出心虚,她所说的话又是真是假。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山君低头,“其实啊,你也是十七第一个朋友。”
更是唯一一个。
山君可是第一次看到十七在那件事之后再度露出这么真切的笑容。
她的阿弟,习惯了做出开心的样子,就为了让其他人放心,实际上心底依旧一片苍凉。
山君蹲下来,正对陆瑶真的眼眸,“这个考验你的任务也是为了让十七回来。那傻孩子因为任务失败就倔着脾气,非要将功补过,明明身体状况很差,就是不听劝,所以只能用这个法子。我要谢谢你,把我的阿弟平安带回来。”
山君帮陆瑶真捋了捋扎得乱糟糟的头发,眼中泛着温柔的光波。
陆瑶真虽然不知道她的新朋友发生过什么事,但显然,那些记忆不会怎么开心。
可是她都不知道到底自己哪里入了十七的眼,能被他认可。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需要那么一些缘分吧。
第十四章 琼华
虽然知道考验肯定有难度,但陆瑶真没想到,会这么难。
此时是月圆之夜,她站在荒原之上,周围环绕着饥饿的狼群,而她,需要从这里突围而出。
哪怕这些只是普通的狼,但对七岁的陆瑶真而言还是太过强大。
她必须面对它们,除非濒临死亡,山君才会来救她。
那时候山君给了陆瑶真两个选择。
她毕竟背靠夷天宗,里面还有无相道君这位大能,只要她愿意,便能直接留在五叠城。
或者她也可以从五叠城开始一关关闯过去,能闯到哪一关,能到哪一城,全看她的本事。
陆瑶真并不满足于五叠城,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只要进入九叠城,她就能接受到最好的教导,得到最丰厚的资源。
更重要的是,她想试试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狼群缓缓围拢,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紧紧锁在她身上,等着她松懈的那刻,一拥而上,然后享受这顿垂涎已久的丰盛大餐。
陆瑶真手持匕首,护住身前,蓄势待发,“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尚未可知。”
锋利的刀刃闪过流光,匕首上倒映着她冷静的双眼。
“来吧!”她话音一落,率先跳起,借着腿上的力量,落到群狼身后,匕首一进一收,一只狼轰然倒地。
“一只。”
它尚未完全咽气,张着嘴,“嗬嗬”喘气,陆瑶真却再也没有分一丝眼神给它,因为她的行为已经彻底触怒这群记仇的野兽,这便意味着,陆瑶真与它们,不死,不休。
它们再度包围过来,一只只跃起,欲要咬上她一口。
为了保存体力,陆瑶真多是小幅度的躲避,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转、下腰、借力……每个动作都惊险无比。
野狼们擅于抓住每一个机会,一旦陆瑶真出现失误,便会被纠缠着,挣脱不得。
陆瑶真一脚踢开一只欲要咬上她左腿的饿狼,另一只已经快要咬伤她的脖子,她在空中调转身子,反手划开它的脖颈。
“两只。”
下一只狼眼看着要扑到她身上,陆瑶真不退反进,狠狠撞上去,那只狼撞在锋利的匕首上,瞬间毙命。
“三只。”
扫腿踢飞两只,到底力道不足,一个踉跄,便被一只老狼抓住机会,着陆瑶真头上咬来。
陆瑶真侧头避开紧要部位,鼻尖弥漫开一股腥臭,老狼狠狠咬上她的脸。她不是第一次和狼打交道,知道它们咬定便不愿松口的狠劲,匕首插进它的眼睛,趁它吃痛撬开它的嘴,哪怕如此,也是被撕咬去一块血肉,露出白森森的颧骨。
“四……只。”
……
脸上身上,溅洒层层鲜血,腥味熏人,越来越疯狂的狼群只剩下聊聊几只,而陆瑶真的眼神却一如既往。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不点不好惹,它们早已生退缩之心。
陆瑶真其实亦是强自支撑,小腿骨被咬断,妖背皆被撕下几块肉,但她看着那些开始缓缓后退的野狼,忽然笑了。
一直小心翼翼,终于到了真正出击的时刻。
她启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冰封。”
几根细如毫毛的冰针对准它们的眼睛,钻入,肆虐。
它们还在后退,却在两息之后无声无息倒下。
陆瑶真眼底猩红,看向某个地方,勾唇一笑,可怖又诡异,“斩草,除根。”
再也支撑不住,陆瑶真眼看着要倒在地上,却在落地前被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殷琇给陆瑶真喂了颗丹药,本来惨烈的伤势肉眼可见地恢复,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
本来准备出手救治陆瑶真的山君看见他连忙行礼,“前辈。”
她有些讪讪。
寻常狼群惯会审时度势,若敌人气势足够或是不敌的状况下,根本不会硬拼。
谁知她选狼群的时候挑到群穷途末路的饿狼,而陆瑶真也是个狠人,直接将狼群屠了个干净。
山君也知道是自己失职,心虚地低下头。
殷琇冷眼看她一眼,带着陆瑶真消失在原地。
山君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无相道君一向“脾气好”,没想到对方竟然真就这么放过了她,这样宽容的大能真是稀世罕见。
如果夷天宗的人听到她这番论断,一定会同情地告诉她:你错了,大错特错。
殷琇哪儿是脾气好?
明明记仇得很,偏偏不爱明面上报复,总是暗戳戳坑人,将别人绊得满头包,还要对他感激涕零。
不管此刻已经因为失职而自去领罚的山君,殷琇已经带着陆瑶真回到一叠城,将她安置得妥妥当当。
……
九叠山。
殷琇走入金碧辉煌的大殿,高位上伏案之人放下竹简,挑眉看他。
殷琇自在地找个位子坐下,掸了掸衣袖,“你手下的人,办事可不怎么妥当。”
“就这么宝贝你的好徒弟?山君已经领罚,你又何必不依不饶?”琼华真君冷哼一声。
殷琇瘫在椅子上,瞧着没个正形,“你都知道我是来告状的,那就快点处理吧。”
琼华拿这个无赖毫无办法,硬生生被他气笑了,“你不觉得你对你的夷天宗和徒弟、师侄们都太过在意了?你这软骨头也就这种时候能直起来。”
她是恨铁不成钢,但殷琇却不以为意,他耸耸肩,敷衍道:“我也没办法啊。”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殷琇抬眼看她,“我没办法。就像你对无难毫无办法一样。”
被戳中伤口,琼华瞬间哑言。
“我不放心别人,这段时间我会亲自看着她。”殷琇总算是察觉到这徒弟这有些轴的性子,认命道。
“行,你愿意当你的老妈子就当。”
“对了,”殷琇毫不客气道,“等她来到九叠山,你帮她查看一下血脉。”
“你就这么肯定她能到九叠山?”
“我是谁?我徒弟又是谁?怎么可能失败?”
琼华冷笑,“万一你放水呢?”
殷琇尴尬一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哈哈……我殷琇堂堂正正,岂会做这样的事。”
琼华:“呵。既然你这么能,怎么还看不出你那小徒弟的血脉?”
“她体内的血脉之力太过霸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应当清楚,”殷琇凝神道,“我把她送到你们九叠山,是你们赚了。”
琼华猛地站起。
血脉霸道?
什么样的血脉会霸道到大乘道君都无法查探?
答案琼华再清楚不过。
“是神兽血脉!”只有神兽血脉才会为了保护小崽子而干扰他人查探。
琼华激动得来回踱步。
她恨不得仰天大笑,九叠山也许,后继有人了!
殷琇酸溜溜道:“你激动个什么,她首先是我夷天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