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些不快乐的回忆
两人没了在散市闲逛的心思，随便进了间丹药铺。
里面的伙计表现倒也一如往常，但陆瑶真却敏感地捕捉到他们眼底深藏的异样。
她将丹药瓶磕在柜台上：“害怕？”
那伙计连忙摆手，尴尬地笑笑：“没有，您在说什么呢？”
陆瑶真压低声音，轻飘飘的眼神落在他脖子上，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讽刺：“在我面前说谎，不怕我这个恶鬼罗刹动了杀心？”
伙计不可置信地缩了缩脖子，不敢相信她竟然如此明目张胆，显然有些懵了。
回过神来，他惊恐地指着陆瑶真：“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
陆瑶真一拍柜台，伙计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明明他也是筑基修士，甚至修为比陆瑶真还高上一些，但性子却如此软弱。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手。
“你们明明清楚，对碧天灵界有恶意的外人是找不到入口的。”但他们依然畏她如虎，依然逞口舌之快，这样的修士还称得上是修士吗？
曾经那位为了碧天灵界着想创造出封锁的大能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如今的平静，对当事人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状态，这也导致他们丧失了进取之心，仙路、大道，再也不是他们的追求。
陆瑶真觉得，碧天灵界的人多少有点闲得没事儿干，等闲平地起波澜，所以才这么长舌，这么爱搞事。
殷琇适时道：“回吧。”
他初次来到碧天灵界时，也与陆瑶真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他对她此刻的心情再清楚不过。
本来是想让陆瑶真经历一番。
一来，让她明白安逸太久对修行者而言并非好事，但若是紧绷太久后觉得疲惫了，也该学会放松。
二来，以后关键之时面对流言也能从容以对。
谁知道，她表现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许多。
他不知道的是，陆瑶真自小便在流言中长大，张心许的辱骂、村民的议论、同龄人的排挤。
陆瑶真那个村头有一个疯子，有时候会无缘无故攻击人。
有一次，她因为摔坏了一个碗，张心许不给她饭吃，阿嬷不在，她那时候才五岁，不敢去后山，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告诉她村头那间烂房子有他们藏的饼，如果她能找到，就让她吃。
那时，陆瑶真饿得两眼发黑，什么都顾不上了。
结果，她刚刚走进破房子，偷偷跟在她后面的人就将门从外面上了锁。
破房子屋顶的瓦塌了一块儿，里面倒是不黑，但她还是怕极了。
鼻尖萦绕着一股异味，一阵笑声从角落传来。
陆瑶真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那疯子乌蓬的头发下半露出浑浊的眼睛，他的目光就如同孩童般懵懂，却让陆瑶真无端害怕。
她的预感很准确，村里的人总是玩笑般逗疯子，问他何时找个媳妇儿，他脑子里种下了这个念头。
看到陆瑶真时它哪里管她是不是个小孩子，上来便要扒她的衣服，陆瑶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本能告诉她，不能任由事情发展。
她惊叫着挣扎，虽然她年纪小，但是又虎又倔，动手从来都是用尽全力。
指甲抓破他的手臂，疯子吃痛，着急之下绊到自己的脚，摔了下去，
陆瑶真本想趁机拉远距离，疯子不肯罢休，将她推倒在地。
膝盖擦出一个大口子，疼痛钻进皮肤，刺痛阵阵，但她连害怕的念头都不敢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这时候，她冷静得不可思议。
她看到不远处的破瓦罐，飞快地扑过去，趁着疯子摔倒在地，然后，狠狠地砸在他头上，瓦罐碎裂，疯子疼得哇哇大叫，一边叫，一边哭，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陆瑶真朝后面一间屋子跑去。
那里有一堵塌掉的墙，虽然对她来说还是高了，可她并没有其他办法。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瓦，开始在墙上刨洞，幸好昨夜下了一场雨，将本来干硬的土墙软泡软了些。
瓦片边角粗糙，将她的掌心磨破了皮，很痛很痛，可她不敢哭，她怕哭声会引来疯子，她只能忍，死死咬着唇，无声啜泣。
她也不敢松手，甚至将瓦片握得更紧了些，因为，这是她逃生的希望。
最后，将墙上挖出四个小坑，两只手扒住上面的，脚踩着下面的，将自己高度提升，然后轻轻一跃，两只手挂在断墙上，把脚移到刚刚手扒着的两个坑。
“沙沙……”
是泥土掉落的声音。
陆瑶真心里没底，生怕抓住的地方会松掉。
她利用手臂的力量，将身体拖高一些，然后脚往上一抬。
终于，上来了。
她没敢回头，果断跳下墙。
人摔在泥块上，有没有受伤？
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墙外有一株干枯一半的一枝蒿，还有劫后余生的惊喜。
几天后，她听说那疯子饿死了，尸体被老鼠啃了一半。
疯子并不会爬墙。
陆瑶真特意去看了一眼，疯子的模样很是可怖，但她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毫无波澜。
她看着村里人用张烂席子讲他裹上，随便挖了个坑埋在山上。
那几个把她关起来的小孩不敢说他们算计陆瑶真的事，根本没敢提，他们只咬死说自己是觉得好玩儿才锁的门，根本不知道疯子在里面。
每个人都挨了家长一顿胖揍。
不过，这顿揍也并非责怪他们害死了疯子，而是怕他们不知分寸背上杀人的罪名会让他们和那几个孩子遭人指点。
陆瑶真当然不可能白白被算计。
后来那几家的孩子，一个瘸了腿，一个瞎了眼，还有两个，被淹死在河里，如果不是尸体泡足了水，浮起来后衣服挂在河边的树根旁，怕是没人能找到。
死了的固然“凄惨”，但活着的也没多幸运。
乡下人生孩子生得勤，这时候孩子不值钱，年纪太小的只会张口要吃的，那就是负担。
所以，他们时刻体会着被排挤，甚至被家人咒骂的煎熬。
后来，瘸腿的熬不住，吊死了，瞎眼的摔了一跤，磕在墙角，没人救她，也死了。
陆瑶真当然不可能做得没有破绽。
于是，关于她是妖孽的“传言”传遍了整个村子。
其实，也不算传言。
她没有亲手杀死他们，但他们的死，与她也有关系。
他们并不能确定是陆瑶真做的，毕竟，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可这并不妨碍他们指指点点。
不需要有证据，只要事情扯上她的名字便够了。
他们才不管一个五岁小娃到底能不能做到杀死四个比她还大一些的小孩子，也不管事情可有起因，可有隐情，他们只管捕风捉影，胡编乱造，反正，有的是人愿意附和他们，反正，他们享受别人听到故事时眼中惊奇赞叹的眼光。
没人帮陆瑶真出头，他们再怎么造谣也不怕惹事儿。
陆瑶真从没有放在心上过。
或许说，她享受流言传开后他们远离自己的结果。
她对这些人没有任何信任。
她对人性也没有任何信任。
所以，她根本不会，将旁人的诋毁和厌恶放在心上。
如果没有殷琇，陆瑶真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孤拐？怪异？
更甚至，成为杀人狂魔？
也都有可能。
是殷琇带她来到一个广阔的世界，让她免了困在一处狭小的地域将心胸也压得狭小的结局。
在这里，她可以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在这里，她可以拥有一把斩杀恶人的刀。
在这里，她才不会那么格格不入。
说回当下。
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陆瑶真脸色越发冷了些，不过她还是摇头：“不用，将想买的东西买完。”
反正现在看来，街是逛不成的了，碧天灵界的景色再美，也非她归处，还不如早日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做完，然后就可以直接去寻灵碧。
殷琇当然是尊重陆瑶真的意思。
这般倒是省却了许多时间。
两人打算歇息一夜，次日离开，谁知，这一夜，便呆出了问题。
次日一早，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他们院外。
这是一群穿着跟凡人界差役服有些类似的人。
几个人面容严肃，气势汹汹。
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为首之人道：“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城主府。”
说的是请，可是动作和语气都不怎么客气，殷琇依旧笑眯眯的模样，陆瑶真却没忍住皱起眉头。
既然他们不客气，陆瑶真语气差了许多：“何事？”
“珍药斋的伙计王五昨日被发现死在家中，你们有杀害王五的嫌疑。”
王五？
珍药斋？
两人很快想起来他说的是谁。
陆瑶真讥讽道：“空口白牙，信口雌黄，我们便要跟你们走一趟？”
这些人行事也忒霸道。
“差役”们常常执行抓捕的任务，还从来没见过比他们更嚣张的人，瞬间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为首之人气冲冲地指向陆瑶真：“昨日有人目睹你放话威胁，说要王五的命，你可承认？”
“呵。”陆瑶真唇瓣微启，吐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她刚准备与他们好好儿说道说道，殷琇却按住她的肩膀，冲她使了个眼色：“便跟他们走一趟。”
陆瑶真看他这个表情便知道他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本来因为大清晨就被叩屎盆子而糟糕的心情豁然开朗。
她忽而一笑：“行，我们跟你走。”
“差役”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几个人走上前来，却被陆瑶真狠狠地瞪了一眼：“把你们的刀和链子拿开。”
几个“差役”面面相觑，他们也发现眼前两个人都是辞头，不锁吧，拍他们逃，锁吧，又怕他们闹。
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你们这破链子、破刀，”话音落下的瞬间，陆瑶真出现在为首的差役身旁，刚刚还在听手里的刀和铁链，瞬间到了她的手上，“破铜烂铁。”
嘲讽过后，她轻轻一掰，“咔哒”一声，铁链就成了两截，然后她又拿着刀在手中转了转。
“太轻。”陆瑶真摇头，似是失望，然后一刀劈下。
那几位差役惊呼着后退了好几步，陆瑶真奇怪地看向他们：“你们跑什么？”
她将刀提起来，刀身如蛛网般裂开，“哗啦啦”碎成一小片一小片地，堆落在地。
这次，殷琇也摇了摇头，失望道：“太差。”
陆瑶真做的，是外面任何筑基修士都能做到的事，可在碧天灵界却让他们觉得惊奇。
安逸不只夺走了他们的进取心。
也夺走了，他们自保的能力。
被莫名恐吓一次，几个差役敢怒不敢言，好一会儿才平复下骂人的冲动，为首的那个咬牙道：“不锁，不架，可以走了吗？”
对嘛，看到他们生气，陆瑶真就高兴了。
她嘴唇微勾，得寸进尺：“还有，抬顶轿子来。”
差役忍无可忍，低吼道：“你们是犯人！”
“我们不是！”陆瑶真铿锵有力道的反驳了一句，然后降低声音道，“不过是你们觉得我们有嫌疑而已，也不知道，污蔑在你们这儿，治什么罪？”
没有定罪他们就想在他们脖子上架刀，说白了还是受到流言的影响对他们有偏见。
陆瑶真不在意什么偏见不偏见，但她无法忍受污蔑。
她堂堂正正来，自然要堂堂正正离开。
不该她淋的污水，她一滴都不沾。
她要的不是什么轿子，而是要表明一种态度。
差役没办法，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赢，能怎么办？只能妥协了。
差事办不好，回去怕是要挨收拾。
真是晦气，本来是想宣泄宣泄最近的不痛快，谁知道会踢到一块铁板？
陆瑶真和殷琇还是如愿以偿，坐上了轿子。
城主审案是在城主府最外面的空地，主要是宽敞，方便看热闹的人。
陆瑶真掀轿帘，就看到乌泱泱的人群。
“咦？差役带的是谁，第一次看见坐轿子来的，是看审案的吗？”
“谁知道啊？”
“看，里面的人掀帘子了！”
“哟，这不就是那天珍药斋威胁王五那个小姑娘吗？”
“他们怎么坐轿子来的……”
陆瑶真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地方下帘子，将闲言碎语挡在外面。
她支着脑袋，叹了口气：“碧天灵界的景是好景，人却不是好人啊！”
殷琇特意降低存在感，就是为了让陆瑶真自己处理这些事，增加点处事经验，如今只有两人，他便憋不住了：“他们啊都是闲得蛋疼，整天纠结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还真以为自己是隐逸之士了。”
第七十五章 向往自由的人呐
陆瑶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想法与陆瑶真不谋而合。
地方是个好地方，风景如仙似画，这里的人苦恼也多是些无伤大雅的问题，就是不怎么适合他们。
拿到灵碧便离开吧，留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习惯了搏浪的人，是忍受不了风平浪静的。
轿子摇摇晃晃，最后停在众人环绕的高台前。
说是高台，也只是高出周围三步台阶，正北方向摆着桌案，桌案后坐着一位看起来七八岁模样的修士，他的背后，是一扇青山云雨的屏风。
在众人的目光中，轿子平稳落地，轿帘掀开，陆瑶真和殷琇缓缓走向高台。
两人身上的气质与碧天灵界截然不同。
如果说碧天灵界的人像自由的风舒缓的云，那他们就像是锋利的剑磅礴的海。
危险、神秘、桀骜，不自觉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差役上前一步：“城主，人已经带到。”
城主个子不高，身子被桌案挡住，只露出一个头，看起来有些滑稽。
白嫩嫩的小娃那双葡萄眼落在陆瑶真和殷琇身上，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道：“不是他们。”
陆瑶真本以为开审后会是鸡飞狗跳的你争我辩，谁知事情的发展如此出人意料。
“城主！”那差役似是已经认定陆瑶真他们有问题，不赞同地出声。
可那城主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噤声，将自己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能压下这些刺头，这位城主的威信非同一般。
“本城主自然会给诸位解释清楚。”他跳下椅子，朝着殷琇他们缓缓走来。
“多有冒犯，请两位道友包涵。”
虽然面容稚嫩，身量不足，但他态度谦卑，神色诚恳，绝不会让人因为他的外貌而看轻他。
陆瑶真猜测，他应该是对外界来的修士有所了解，明白这群天生反骨的叛逆者从来不会按照既定的剧情走，而他们的实力，又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
“哦？你的想法倒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殷琇意味深长道。
城主严肃道：“从外面来的道友，多是骄傲之人。”
他接触过外面来的修士，以他们的实力，在碧天灵界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游走在规则之外，如果他们真的要计较，压根不会忍，当时就会动手。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从来没有低头的打算。
“不过是些井底之蛙的可笑之语，本尊若真想计较，所有人都逃不了。”
那点子流言，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修士漫长的一生里要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前方有星辰大海，有大道之行，将时间耽误在这些鸡毛蒜皮里，是浪费。
有人议之论之，如何？过耳忘之。
有人冒之犯之，如何？以武制之。
殷琇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陆瑶真是不敢相信那个永远都是背后算计，少有正面硬刚的师父会说出这么狂妄的话。
而碧天灵界的人，则是怒气冲冲。
“他说我们是井底之蛙！”
“狂妄！目中无人！”
“呸，我倒想看看这小子能有多厉害！”
面对这些质疑和嘲笑，殷琇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放开威压，瞬间，鸦雀无声。
威压不过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过，还是没人敢说话。
城主的脸色有些难看，倒也并非被他不客气的举动所影响，而是悲哀于碧天灵界的修士竟然如此脆弱。
他也是大乘，却在殷琇身上看到山海般厚重的威压，在他面前，他甚至有些抬不起头。
多么可笑。
“不过，你们要公道，本尊便给你们公道，”殷琇看向刚刚那几个带他们过来的差役，“将尸体带过来。”
威压若有似无，像是架子脖子上的利剑，几人压根提不起反抗的心思，乖乖将尸体抬了上来。
“师父！”陆瑶真猜出来他要做什么，不赞同地摇摇头。
“放心，为师使用的不是回溯之法。”殷琇露出个带着安抚之意的笑。
接下来，他拿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铃铛。
“叮铃……”
“叮铃……”
“叮铃……”
铃响三声，一阵微风忽起。
陆瑶真看到有如尘埃的光点朝尸体之上聚拢。
一个虚影缓缓聚集在尸体之上。
是那王五的灵魂。
他脸上的神情很懵懂，像是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城主？诶？怎么这么多人？”
陆瑶真直接道：“你死了。”
王二愣愣地抬起手，好一会儿才勉强地笑了笑：“对哦，我都死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有灵魂？
他是修士啊！
不是应该消散在天地了吗？
“是聚魂之术。”一种在灵界失传的禁术。
之所以是禁术，不是因为它逆转了修仙者身死之后魂魄消散的观念，而是使用聚魂之术需要一命换一命。
聚魂之术最先来源于鬼族，五师伯生前，成功让它重现人间，可没过多久，他就死于乘风灵界的入侵，导致这种禁术没能流传出去。
殷琇钻研这种术法，怕也是为了自己的师兄师姐吧？
虽然陆瑶真也疑惑“一命换一命”是用谁的命去换，但总不能是殷琇自己的，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解答过他的疑惑，陆瑶真催促道：“你的时间不多，现在，告诉他们，杀害你的凶手是谁。”
“他们在说什么啊？”下面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发问。
这种话是凡人问出来的。
哪怕碧天灵界凡人和修士的界限看似不明显，但是两者的确确实实是完全不同的。
有修士为身边的凡人解释了一遍，两方的心中到底什么滋味，也没人知道。
话说回王五这里。
王五脸上既是不解，又是悲哀：“是我的‘好友’，李立。”
“带李立。”城主高声道。
李立跟王五差不多大，最让人觉得好笑的是，李立只是个凡人。
至少陆瑶真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故事很简单，也就是一时的口舌之快，两人都是暴躁性子，就打了起来。
王五顾忌着自己是修士，收了力道，谁知李立对他早就起了杀心，趁他没有防备，要了他的命。
“我对你不好吗？我当你是朋友，你却想杀我？你的良心在哪里？”王五心情很复杂，控诉道。
“良心？呵！你这种有机会修仙的人，怎么知道我这种普通人的心思？你是把我当朋友还是拿我衬托你的不凡，你心里清楚。”
李立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说完这一席话，便闭口不言，还朝台下挥了挥手。
他越是坦然，李立越是气愤。
他自认对这个好友已经是仁至义尽，谁知道对方却以恶意揣测他。
“修士又如何？凡人又如何？我们都是人，都是平等的！”
李立心中嘲讽。
平等？
在双方力量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这个词就是笑话！
本身，修士和凡人就不该聚集在一起！
“碧天灵界，这种事情其实很多。”城主忽然传音道，“这里的情况，其实已经成了畸形病态，和平久了，他们已经忘了这样的安宁有多么来之不易。”
殷琇和陆瑶真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恨铁不成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五细数了许多他为李立做过的事，可惜李立不为所动，他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不就是一命换一命吗？本来我这种凡人也就几十年的寿命，无所谓，死便死吧。”
王五终于明白与他讲理是讲不通了。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收起脸上的失望，他看了李立一眼，最后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与你成了朋友。”
说完，他看向殷琇和陆瑶真：“两位，在下昨日起便想对你们说句抱歉，我们生长的世界本就不同，在下不该以碧天灵界的标准要求你们，实在是，对不起。”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下一刻，灵魂消散。
师徒二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陆瑶真叹息一声：“可惜了。”
王五这个人就像一块璞玉，稍加雕琢就螚成为一个合格的修士，可惜，他生在碧天灵界这个并不看重修士的地方。
只能说，时也，运也，命也。
事情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人群散去，殷琇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师父？”不是说早点拿到灵碧早点离开吗？呆着这里是在等什么？
一个矮小的人影朝他们靠拢。
是城主。
“还没有介绍，在下卢安，幸会。”
殷琇回了个礼：“无相，这位是我的徒儿，陆瑶真。”
“冒昧一问，两位道友来到碧天灵界所为何事？”
城主努力传达着自己的善意，殊不知殷琇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们，为灵碧而来。”他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讲了出来。
卢安似是有些为难：“灵碧万年一生，碧天灵界现在可没有成熟的灵碧，你们要找，可不容易。”
陆瑶真有些无语。
这时候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另有目的吧？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殷琇挥手打断他拐弯抹角的话：“我们各有所求，不如直接说出来我们谈一谈，谈不拢就算了，谈得好皆大欢喜。”
卢安忽而大笑：“干脆果断，那我便说了，灵碧，我有。”
殷琇不慌不忙：“你要什么？”
“带我离开碧天灵界。”
“离开？外面的环境可不像碧天灵界这般安定。”说句难听的，即便卢安是大乘，但以他的本事，也不好混。
“我很清楚，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卢安与好几个外界来的修士有过交易，不过前面的交易都是了解，他从他们身上知道了很多碧天灵界之外的东西。
他为最后的离开，已经准备很久很久。
他的清醒，让他格格不入。
他向往自由的心，也在催促他走出这个方寸之地。
他当然知道，在这里，他也能安安稳稳飞升，但是飞升之后呢？
面对一个更加残酷的世界，他能生存下去吗？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飞升，他的寿命已经足够漫长，若能偏安一隅，享受生活，完全足够了。
可是这样也太无聊了些，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寿命漫长就是一种煎熬。
他必须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交易达成，”见他坚定，殷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
“可是，师父你不能带人。”陆瑶真忽然开口。
他还记得殷琇只带自己就虚弱了整整十日，现在再多加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承受。
殷琇哈哈大笑：“傻孩子，怎么说卢安也是个大乘，为师只需要给他指路就行了。”
既然如此，陆瑶真就放心了。
不过她还有疑惑未解，她悄悄问殷琇，那个聚魂之术的一命换一命，究竟换掉了谁的命？
殷琇得意一笑：“为师推迟了换命生效的时间，换的，是李立的命。”
一个推迟的举动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否则聚魂之术也不会一直被称为禁术。
陆瑶真不得不感慨殷琇的天才。
“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吧。”
“你是不是对卢安道君的情况早就了解了？”
她严重怀疑，殷琇刚刚那一番狂妄的话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吸引卢安这条大鱼上钩。
殷琇谦虚地咳了咳：“其实，他遇到的其他外来修士里，有一个就是为师。”
所以，殷琇一开始就知道卢安想要什么。
不愧是无相道君。
陆瑶真忍不住夸了一句：“师父真厉害！”
殷琇乐了。
“也不看看为师是谁。行了，别吹捧了，”他看向卢安，“若是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万事俱备。”
卢安为人也坦荡，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将灵碧给了他们。
灵碧看起来像一团绿色的水，看着不像灵植。
不过修仙界许多灵植都长得怪模怪样，这灵碧确实是真的，而且品质还是上等。
殷琇自然也履行承诺，带着卢安离开了碧天灵界。
陆瑶真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羲和灵界，卢安也告辞离开了。
殷琇将陆瑶真送回了九叠山，自己则是带着灵碧和柏桧枝回去夷天宗。
琼华恰好来寻她：“你自己回来，倒省的我通知，接下来，你可以两场硬仗要打。”
“我知道，有一次是太初之境名额的争夺，还有呢？”陆瑶真修为积累已久，她早就打算在太初之境冲阶，所以，这是在她意料之中，可为何说还有一场硬仗？
第七十六章 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折腰
“还有一关，便是涅槃。”
已经快要忘记的事情被重新提起，陆瑶真还真没反应过来：“涅槃？涅槃怎么了？”
知道现在她也没弄明白涅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琼华郑重道：“原来没说是不想给你压力，可现在怎么也得让你有点准备才好。”
“有什么您便直说吧。”
铺垫这么久，怎么看也不是好事。
“如果金丹之前无法涅槃，你将彻底丢失掌控体内冰凰血脉的能力。”
虽然陆瑶真也能靠着心法进阶，但是到底是少了一项倚仗。
而且，到时候少主之位她恐怕要做得更艰难些。
“可是，您不是说您也过了很久才涅槃么？”
陆瑶真倒不是想戳她的伤口或者讽刺什么，只是疑惑为什么两人的情况会不一样。
“我们不一样。”琼华直言不讳。
她是纯正的凤凰，涅槃与否只是影响她的实力，却不会影响她的血脉。
陆瑶真的血脉却需要激发，否则会逐渐消散，这种特性，也只会出现在神兽血脉身上。
陆瑶真听完她的解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平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琼华敲了敲桌子：“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陆瑶真耸耸肩，“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吧？”
能不能激发，也不会因为她的意志而转移，当初的琼华无法控制，如今的陆瑶真也不能。
琼华沉默。
气氛似是有些凝滞，桌上的香炉直直升起的烟被风吹得弯了弯。
好一会儿，琼华才开口：“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太过消极？”
是，她涅槃也晚。
但是她一直在尝试，一直在努力。
而陆瑶真呢？
她寻常的时间都是在历练，空余时间用来修炼《止杀》还有钻研阵法，妖力也只是用于对敌，靠着灵力的带动和战斗进阶。
她的心思少有用在妖力和血脉之上。
“你有主动寻找过一次涅槃之法吗？”
这番质问振聋发聩。
陆瑶真意识到这些问题了吗？
她是知道的。
只不过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或者说，她知道妖族血脉并非自己唯一的路，就算失去了，影响也不大。
但是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不在意吗？
不。
妖力她用得很顺手，增加修为靠的是心法，对敌之时更多的却是依靠妖力。
琼华对陆瑶真是满意的，虽然有时候她仍旧显得情绪化，但只要给她时间成长，她就一定能在修仙界走得越加长远。
这是从母亲的角度。
可是以凤凰的角度，她对她却是失望的。
琼华离开之后，陆瑶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沉默许久。
琼华喝剩的茶已经凉透，她还记得茶水中倒映的她的眼神。
陆瑶真形容不出来。
大概类似于气馁和落寞。
也许是知道她们的关系里她是理亏那个，琼华向来不肯苛责她，可是她这样什么都不说，反而让陆瑶真有种心惊的感觉。
不仅仅如此。
她更明白，自己的忽视不只是对不起琼华的栽培，得到而不珍重，更是辜负了自己。
陆瑶真忽然站起来，椅子被她的动作带动，歪倒在地。
她奔向门外，琼华还没有离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陆瑶真看着她的背影，高声道：“我该怎么做？”
琼华背对着陆瑶真，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涅槃通常出现在两种状况下，一是悟，而是死而后生。”
都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前者玄之又玄，需要格物。也就是不断了解自己的妖力和血脉。
后者九死一生，生死难测。也就是要不断地在绝境中激发自己的潜能。
陆瑶真听完便忍不住感叹：“外人只羡慕神兽的强大，殊不知，神兽也难做。”
“哪一条路都难走，相对而言，神兽已经是天道宠儿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了。”
神兽享受着血脉带来的益处，但也面临着残酷的血脉等级，也许天道平衡这个世界的时候只在乎整体，而不会将所有个体都放在眼里。
“我挺好奇的，您是走的那一条？”
陆瑶真以为琼华肯定选的第一条，因为她纯血的身份注定了她天生的领悟力会更强。
“我？我本来走的第一条路，没走通，就选了第二条。”
她说得很坦然，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暴露自己的失败，也不担心会影响自己的威信。
陆瑶真其实想法与她相似，先试试能不能“悟”，如若不能，再去闯也来得及。
琼华到底担心她会急于求成，殷切叮嘱：“你也莫要着急，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后想起来遗憾后悔，若因为涅槃之事影响你的仙道却是得不偿失。”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有后顾之忧固然让陆瑶真丢失了紧迫感，也让她忽略了血脉的事情，但是也让她有了底气，能让她从容的面对失败。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缺漏之后，她就能有条不紊地去尝试，去拼。
“您放心。”陆瑶真直视着琼华的双眼，坚定道。
“我信你，”琼华莞尔一笑，“既然你都有了打算，那便好生准备太初之境的选拔。”
太初之境，万年一开，开放整五年，分筑基、金丹、元婴三境。
其中有无数太初之兽，每诛杀一只，便能增加一分修为，那可是实打实的，没有后遗的增长。
如何不让修士疯狂？
太初之境注定无法被大势力私自把持，所以，它是一场整个羲和界的盛会！
“能碰到太初之境开启，是时也运也，如果抓住这次机会，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陆瑶真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太初之境的名额，元婴取十，金丹取十五，筑基取二十。
她的对手，是整个羲和界的筑基修士。
“我明白，但是，我虽然有自信，但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当然，这句话只是例行谦虚。
太初之境的名额，她势在必得！
琼华也看出她掩藏在言语下的骄傲，忍俊不禁：“行了，你知道就好。”
事情交代完，琼华便准备离开。
陆瑶真眼睛一眨，琼华的身影就已经彻底消失。
她想到刚刚那个慢悠悠的背影，笑意在眼底弥漫。
太初之境的选拔提前一年开始，她需要先在九叠山进入前两千，然后在妖族进入前三百，最后才能参与最后的决战。
真正意义上的过五关斩六将。
但说实话，九叠山和妖族的选拔对她都是轻而易举，所以她一点也不紧张。
前两关的名次不重要，第一次和第二次选拔，陆瑶真只需要两天就能解决。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松懈。
陆瑶真大部分都精力都放在提升实力之上。
她细数了自己的手段。
一是研究陷入了停滞时期的阵法。
二是水灵力，偶尔被用来压制和困敌，也能配合者进行攻击。
三是冰属性妖力，攻击力强大。
四是神通。
一种是生发，发，万物生长之意。这是她为神通取的新名字，皑皑白骨之中生长出既妖也洁的冰花。
另一种是温柔一道，陆瑶真称之为幻杀。将阵法藏在一招一式之中，给人以美梦，也予人以死亡。
这两种神通其实也算是一种，但可以拆分，可以结合，变幻无穷。
五是神行。在与修士的比斗之中，它绝对是一件不可替代的法器。
六是金书，一招翻天掌，一招雷暴。这是陆瑶真当做底牌使用的招式，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八是功法《融》，这是她唯一的功法，从中，她领悟到了自己的神通。
九是羽遁，还能用两次，适用于逃命，不适用于擂台赛。
十是无形，但是这东西在炼气期对她来说还能保命，面对那些筑基期的天之骄子们，却很难起效。
算起来，能用的手段并不多。
她最缺的，是配合她匕首使用的身法。
匕首虽能破甲，但是却无法隐匿，所以她在身法的选择之上，首先得抛弃隐匿的特性，那么能选的，便少了。
她想了想，还是给殷琇去了信。
谁知，殷琇却告诉她，最适合她的身法，在琼华手中。
抱着疑惑，陆瑶真又去寻了琼华。
她去得不是时候，琼华的住处阵法不知为何，布置得严严实实。
陆瑶真叩了好久，阵法才打开。
琼华屋里灯火昏暗，她半躺在靠椅上，旁边跪坐着一个年轻俊美的小男妖。
陆瑶真总觉得自己来的不怎么是时候。
琼华没有看她，慵懒地开口：“何事？”
小男修给琼华递上一杯茶，亮晶晶的双眼始终落在琼华身上，似是心里眼里除了她一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陆瑶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她感觉到了。
自己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不过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琼华拿着杯子，将将要送到嘴边，忽然手上动作一转。
她一手掐着小男妖的双颊，一手将茶杯里的水灌进他嘴中。
小男妖剧烈的挣扎起来，可是在琼华手里，他翻不出一点浪花。
琼华轻轻一笑：“莫要浪费，否则本尊不高兴的后果，你承担不起哦。”
她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小男妖恐惧地颤抖了一下，甚至克制了自己的本能，真的安静下来。
茶水刚刚灌下去，小男妖就直直躺倒在在地。
他的脑袋狠狠磕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除了眼睛睁得挺大，他的面容很平静，一点也不像死去的尸体。
琼华掐诀，将手擦干净，然后轻轻一挥袖，小男妖的尸首消失，原地连灰尘都没有留下一粒。
昏暗的烛火里，琼华的神情并不清晰，陆瑶真看到她明黄色的曳地裙摆，就像是凤凰华丽的尾羽。
她这一刻才意识到，陆瑶真不只是那个对她包容温和的长辈，也是生杀予夺，手段狠厉的强者。
不过，陆瑶真除了感慨一句，并没有其他的想法，甚至眼中都没有什么波动。
“啪！”
清脆的一声响指声后，灯光明亮了许多，露出藏在暗处那张陆瑶真熟悉无比的脸。
琼华懒懒支颐，看起来心情不错：“你很淡定。”
“又不是没见过。”陆瑶真一脸淡然。
琼华招手，示意陆瑶真坐过来。
她坐下后，琼华拿出一个简朴的盒子：“你也渐渐长大了。”
她将盒子打开，陆瑶真这个角度看不见，盒子里的东西，却能看到琼华脸上的怀念。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根凤钗，华丽，张扬，一颗红宝石如同凤凰的眼睛，璀璨精美，钗尾的金色流苏在灯光下泛起点点亮光。
陆瑶真看着，有些发愣。
真的很好看。
琼华移到她身后，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放下来：“你啊，头发总是扎得这么潦草，赠你的六出娃娃，你又送了出去。”
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陆瑶真看不见她此刻脸上的神情，只能感受到她柔软的手穿过自己的发丝。
一个随云髻在琼华手下成型，她将那支凤钗插到陆瑶真的发髻之上。
转到正面看了看，琼华满意地点点头：“本以为你年纪尚小撑不起来，谁知道意外合适。”
大抵得益于陆瑶真沉稳的气质，竟然压住了这样略显成熟、张扬的装扮。
陆瑶真抬手，想去摸一摸，但又怕摸坏，最后还是放下手，幻化出一个水镜：“怎么忽然想到给我梳头发？”
镜子里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嘴角固执地抿起，眉下偏尾部的一颗痣搭上丹凤眼，显得很有气势。
嗯，英姿飒爽。
好像有些过于严肃了，陆瑶真样子嘴角，笑容爬到脸上，爬到眼里，眼尾略略挑起来，眼波流转，红唇妖娆，好像又有些媚了。
原来自己长开了是这个样子。
陆瑶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看自己看呆了？”琼华调侃了一句，才开始回答她的问题，“想着你及笄之时我大抵不在你身边，就预先给你准备好。你不怎么注重自己的容貌，但是我却希望你永远抬起头，精神饱满，骄傲地面对前路的困难。”
“你喜欢什么发髻，这根钗就能为你梳起什么样的发髻，以后哪怕战斗之时，你也能仪态万千，容貌不损。”琼华小小地开了个玩笑。
“最重要的是，”她轻轻捏着陆瑶真的下巴，让她直视水镜中的自己，“你要记得，你美丽，强大，前途光明，永远都不要被美色迷惑，也没有男子值得你折腰。”
第七十八章 梅花易数阵
暗中的杀手当然不会回答，但是却也暂停了攻击。
他在思索情报是否有误。
至少要有八成把握成功，他才会接下任务，但是眼前的任务目标面对他的攻击也太游刃有余了些。
至少他并没有战胜她的底气。
说起来挫败，对方不过筑基，他虽然刚进入金丹，但也不该这样。
可是这种浓重到让他压抑恐惧的危机感却做不得假。
想起任务对象的身份，或许九叠山尊主给了她什么保命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他面临着两个选择，收手，或者继续。
继续的话，万一失手，丢的就是命。
收手的话，大不了换个身份生活，反正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接这次任务也没有露出真面目。
虽然有所动摇，但是到底不甘心自己的名号在一位小小筑基手中葬送。
可是耽误下去被反杀了怎么办？
在他思索的时候，陆瑶真已经发现了他隐匿的位置。
“他这是怎么了？”十七急匆匆赶来，生怕陆瑶真嗝屁，谁知道根本没有打起来。
是的，陆瑶真当然不可能直接莽过去，对方毕竟是个金丹，她有心一试，却不能托大。
她又不是孤儿，有亲朋、有师门，现在也不是绝境，她何必以身涉险？
“这是一位大能教授的阵法。”陆瑶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陆无难的名字。
是的，那册身法之中，暗藏着一个幻阵。
这个阵法名唤梅花易数阵，与一种卜卦之法重名，它也确确实实融合了后者。
虽然没有真真的梅花易数准，但就算得其两三分，也足够了。
梅花易数阵能够通过大致的卜算寻找敌人的漏洞，从而行成一个完美符合常理的幻阵。
敌人被迷惑的时间，取决于陆瑶真的修为和敌人的心志。
陆瑶真大致解释完，十七面露凄凄惨惨的苦色。
她还以为有什么事儿，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连阵法都会卜卦了吗？”十七悲愤得很，却说修士活的年岁长了，什么杂学都能玩上一二，十七也是同样，但他唯独在卜卦之上栽了跟头。
在这一点上，他可谓是个白痴。
只能说修仙界无奇不有，陆瑶真也佩服，好吧，她现在承认，陆无难确实是个人才。
两人看起来说得多，时间其实也才过去几息，那位被阵法迷惑的小可怜终于挣脱了幻境。
在它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十七早就藏好了。
发觉自己刚刚的处境，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他一个金丹，暗杀筑基，竟然退缩了。
他一个金丹，暗杀筑基，竟然被幻阵迷惑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最让人生气的，是在他被阵法迷惑的时候，对方竟然没有动手！
这是要等他清醒？
瞧不起谁呢？
暗杀者恼羞成怒，自然起了杀心。
陆瑶真感叹了一他的心理素质是真差，然后故技重施，又布了一次梅花易数阵。
在敌人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幻阵基本是无往不利。
暗杀者行动到一半顿在原地，双手做出抓握的动作，漆黑的手掌夹杂了青绿，锋利的指甲闪着凛凛的寒光。
一瞧便知爪子上肯定带着毒，要是被它割破皮肤，指不定直接完蛋。
不过这时候暗杀者停顿在原地，脸上露出迷惘和愤怒，陆瑶真不过心地感叹了一句“可怜”。
不过再感叹也不影响她出手，她身形如电般疾驰，眨眼睛就来到暗杀者面前。
暗中的十七忍不住暗骂了一句死丫头不要命。
也就仗着有人在暗中护着，才敢这么莽撞。
不过它当然不会阻止她，说白了，一个金丹而已，他在旁边，总能护住她。
“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近战吧！”
匕首尚未刺入对方的肌肤，利刃的寒就让刺杀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自不量力！”他错身躲开朝着关要害而来的匕首，但腰侧却被割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伤口深可见骨，寒意凛然，像是尖刀时时刻刻地刮着骨头，这种痛苦，让暗杀者浑身痉挛颤抖。
“怎么会……这么痛！”
陆瑶真的回答是下一次攻击。
到底是个金丹修士，陆瑶真的先机也就到此为止，暗杀者很快回过神来，双爪朝着陆瑶真脖颈抓去。
陆瑶真抓住他的肩膀，借着他挣脱的力道往旁边一转，匕首往后送去。
“叮……”匕首和利爪一触即分，陆瑶真手臂被反噬的力道震得阵阵发疼。
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还在耳边回荡，两人已经对打了好几回合。
暗杀者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陆瑶真心中微紧，看向匕首，这才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匕首上游动。
这种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绿色液体，是暗杀者爪子上的毒液，只不过颜色变淡了很多。
液体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爬到陆瑶真手上。
她心中一惊，差点将匕首扔出去。
但如果她真这么做，就中了敌人的诡计，陆瑶真不愿意丢掉自己的武器，冰霜覆盖上匕首，将液体困住。
但陆瑶真能感受到液体在腐蚀它周围的冰块。
而且，腐蚀的速度很快，陆瑶真当然不能任其发展，加大妖力的输出，不断弥补被腐蚀掉的冰层。
与此同时，她还得应对暗杀者无孔不入的攻击。
陆瑶真手臂上的骨头已经被强大的力量震出细碎的裂痕，也是靠着灵活的身法，才能免去身上也遭受这种苦。
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梅花易数阵再次出场，可这时，暗杀者已经发现了她脚步有蹊跷，不断地踢腿出爪，意图扰乱她的步伐。
能挡就挡，不能挡就抗，总之阵法必须成。
一次又一次，连暗杀者都开始佩服起陆瑶真的毅力来。
不过他不知道，这次，陆瑶真想要布置的，只是简易的梅花易数阵，所以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根本没有那么长。
在她承受的攻击到达极限之前，阵法，成了。
虽然只能迷惑暗杀者一息，但这一息就已经够了。
陆瑶真将匕首割伤暗杀者的脖颈，薄薄一层冰包裹着毒液塞入他的伤口之中。
毒液来自于暗杀者，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惧怕毒素，虽然只能麻痹他一息，但一息又一息，陆瑶真的匕首趁着机会连续刺出几十次。
冰雪趁机钻进伤口，在他体中肆虐。
他的感知尚未恢复，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冰雪在慢慢吞噬他的力量，恢复陆瑶真的灵力。
积少成多，此消彼长。
终于，时机到了。
战斗需要很久，要他的命，只需要一瞬。
“十七，搜魂。”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陆瑶真高喊一声。
暗杀者弥留之际看到突然出现的十七，哪能不知道自己成了人家锻炼小辈的磨刀石？
他既悔又恨。
可再多情绪，也随着他的死去通通消逝。
暗杀者断了气，陆瑶真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朝十七问道:“是怎么回事？”
“是私人的悬赏，专门找上的他，没有通过任何组织，”十七说完，忽然看向一个方向，“有人来了。”
圆月弯刀出现在他身后，飞旋而出，回来之时，刀刃上刮着一个人。
陆瑶真瞪眼:“元婴？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虽然陆瑶真还没有与对方打照面对方就差点没了，但是她却肯定对方来者不善，不然十七也不会出手。
“就是来找你的。”十七伸手放在对方脑袋上准备搜魂，可是神识刚刚探入对方识海，就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他的识海瞬间炸裂。
十七的神识虽然缩得快，但还是被爆炸的余波波及，他揉了揉脑袋。
陆瑶真担忧地皱眉。
十七朝她安抚一笑:“无事。”
毕竟修为摆在这里，陆瑶真也没有太过担心，见他眉头舒展，便问道:“可是，为什么？”
陆瑶真回忆了一番，她也没有得罪什么大人物吧？竟然出动元婴来对付她这个筑基修士。
真是丢人且狠心。
她只能庆幸自己没有逞强，及时叫了援兵，否则以她现在这个满身伤的状况，在元婴修士手下怕是走不过半回合。
她忍不住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十七倒似意料之中的样子，只不过脸色有些冷然:“太初之境即将开启，有些人动了不该动的坏心思。”
陆瑶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太初之境和暗杀她有什么怜惜:“他们该不会是想先除去妨碍他们夺取名额的竞争对手吧？”
十七点头。
不过他生气的不是这个。
暗中除去有威胁的对手在羲和界很常见，甚至九叠山也派出了一些暗杀者，这种在大势力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卑鄙，但也被默认成太初之境名额选拔的考验之一。
他生气的是对方胆大包天，竟然敢在一叠城动手，而且，派出来的还是元婴修士！
敌人太过嚣张，导致他们毫无防备！
九叠山的少主如果在九叠山出事，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而且，在太初之境之前保护好陆瑶真是琼华交给他的任务，陆瑶真还是他最好的朋友，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陆瑶真有任何闪失。
十七不放心，叮嘱道:“这段时间你便跟我待在一起。”
陆瑶真惜命得很，当然点头。
“第二轮选拔在万魂窟，你作为少主，也是九叠山的领队，我在外面能够护着你，但是进了万魂窟，你要当心。”
不过一般的筑基修士对陆瑶真也造不成什么威胁，十七对她的能力很是信任，多念叨一句也只是以防万一和关心作祟罢了。
“放心。”
万魂窟是什么地方？
曾经的羲和界，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统治者，他是一位魔族，那时候他独领风骚，是公认的羲和界第一强者。
但是也不知为什么，他对妖族厌恶无比。
有人说，他被妖族女子抛弃过，所以恼羞成怒，由爱生恨;有人说他的母亲是妖族，但她对他很差，所以他满心偏见，心存恨意。
具体的真相如何已经不可考，总之，万魂窟就是他坑杀妖族的地方。
那里，盘踞着无数妖族恶魂。
这也是妖族魔族不和的由来，也是九叠山这个对魔族一视同仁的地方备受妖族排挤的原因。
带队并不困难，实际上，需要陆瑶真做的事情也不多，只需要飞舟到达万魂窟的时候率领着九叠山的众妖下来，然后等待万魂窟开启便是。
万魂窟的入口就是一个在天空中忽然出现的普通黑洞，但是凝视黑暗的之后，陆瑶真却感觉里面无数恶魂在凝视着外面的人。
它们蠢蠢欲动，它们期待无比，等待着外面的人踏入，就像等待一场饕餮盛宴。
陆瑶真迈步前，十七传音叮嘱:“里面很危险，你要当心，还有，坚持不住就出来。”
管他什么狗屁太初之境，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陆瑶真微不可见的点头，然后一脚踏入黑暗之中。
进入之后，眼前是一片黑暗。
神识和眼睛都丧失了作用，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瞎子。
跟在她身后的人也不知道被传送到了哪里，用来感应彼此位置的红绳也没有丝毫动静。
她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她的灵魂，不痛，就是痒。
这种感觉很正常，如果转化成疼痛才是危险来临的征兆。
这次运气还不错。
陆瑶真估量过周围的情况，就静下心来仔细感知周围的动静。
她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窸窣……”
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没有耐心的猎物总是最先被淘汰的。
陆瑶真并没有轻举妄动，她还在等待。
“啊！”一声渗人的凄厉惨叫划破长空。
有人动手了！
果然，传送到这里的不止自己一个。
陆瑶真趁机甩出两道冰刃，一道朝着攻击之人的方向，一道朝着最先出声的方位。
两个人甚至连捏碎传送符的机会都没有就丢了性命。
果然如她所料，被攻击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受伤，惨叫也只是演戏，幸好陆瑶真没有闻到血腥味，特意留了个心眼。
为了防止黄雀在后，陆瑶真在两人还没有彻底断气的那一个瞬间发动神行转换了位置。
她速度够快，所以暗中的敌人并没有捕捉到她位置的改变。
意料之中，几道攻击朝着她原来的位置袭去。
陆瑶真数了数，竟然还有十个人！
她本来以为自己运气不错，可万魂窟这么大，能跟这么多敌人传送到一起，简直倒了血霉。
第七十七章 怪东西《幻疾破》
琼华给陆瑶真讲了许多道理。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她是天之骄子，她天生就该自信骄傲。
不论何时，尊重自己，尊重自我。
陆瑶真很感念琼华的用心，转身将头埋进她的怀里。
她没有哭，只是有些心酸，只是有些，享受此刻的温暖和宁静。
琼华什么也没说，轻抚着她的肩膀，阵法隔绝之下，显得这片空间犹为安静，只有房内烛火的“哔啵”声。
陆瑶真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琼华不用明石而选择烛火了。
因为这样半昏半明的环境，最适合放纵情绪生长。
许久之后，陆瑶真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她尽量隐藏自己的尴尬，至少表面上要看起来平静，毕竟，她到底不习惯温情。
“那个，功法……”说了个开头，发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陆瑶真停顿片刻才继续道，“身法”
她还没有说完，琼华了然一笑，显然已经知道了陆瑶真的来意，她拿出一个盒子：“早就等着你问，这本功法，已经等你许久。”
“等我？为什么是等我？”陆瑶真接过盒子，疑惑道。
“因为，你是真正适合它的主人，”琼华神神秘秘地说完，朝她挥挥手，“快别打扰我了，去研究你的功法去吧！”
陆瑶真一头雾水地被赶了出来，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在半路打开盒子。
到了自己的住处，她打开盒子，也没有什么金光漫天、狂风大作的异象，盒子底部静静躺着一本蓝皮书。
应该就是那部身法。
可是这封面上的名字很怪——《幻疾破》。
陆瑶真一脑子疑问。
而且从侧面看去，可以发现这本身法的纸页用了三种不同的材料。
太怪了。
不过师父和琼华总不能坑她，虽然打心里觉得不靠谱，陆瑶真还是开始翻阅起来。
看完之后，陆瑶真才知道《幻疾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三个字对应了身法的三个特性。
幻，意味着身法的步法结合了幻阵，能起到迷惑作用，根据对敌情况的不同，能让敌人产生不同的幻觉。
疾，意味着身法超乎寻常的速度。进攻之时，如果能抓住敌人的漏洞，速度就显得尤为重要，而且，这一点很适合逃跑。
破，意味着身法的势不可挡。身法怎么势不可挡？听起来像是扯淡，实际上也是可行的。这一部分比较难领悟，但若是真学会了，能一定程度上突破敌人的防御。
听起来很全面对吧？
确实如此。
就是不知道靠谱与否？
这简直是陆瑶真的“梦中情法”，完美符合她所有的预期。
可翻到最后，陆瑶真才发现，这本身法汇聚的三个人的心血。
“破”来自于琼华，“疾”来自于殷琇，而最后那个“幻”，则是来自于她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陆无难。
这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所以，陆无难确确实实在关注着她，但却又始终没有与她有过正面接触。
为她解决血脉，为她准备金书，为她定制身法。
可以说，陆瑶真的仙途上始终伴随着他的影子。
可要说这是什么血脉亲情的话也太过胡扯，可要说对方有所求，陆瑶真又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大乘修士算计的。
并非是她不识好歹，而是说不通。
如果陆无难真对她有点父女之情，怎么不将她带在身边？
她只怕他现在付出的越多，所求越大。
不过转念，她的担心就完全消散。
她不信任陆无难，却信任殷琇和琼华。
就连那么厌恶陆无难的琼华都能强忍着与他合作，那肯定问题不大。
陆瑶真爱不释手地捧着《幻疾破》，沉醉在玄妙的功法之中，沉心体悟，不知时间流逝。
从“疾”字始，至“幻”字终，看似各不相干，却又相辅相成。
“疾”与“破”基本上是为陆瑶真量身定制，琼华和殷琇了解她，也知道什么最适合她，哪怕“破”显得晦涩又难以理解，吃透这一部分对她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
“幻”是陆瑶真最感兴趣的部分，她很想见识一下，陆无难这个阵法大师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然而，她通读一遍之后却发现，没读懂。
陆瑶真傻了。
不信邪地再读了一遍，确确实实没读懂。
是她傻了还是身法太深奥了？
陆瑶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困难，不过她倒并不觉得挫败，恰恰相反，还有点兴奋。
当然，她没有什么受虐倾向，只是享受这种挑战。
她不急，一字一句慢慢来总能琢磨透。
遇到不明白的怎么办？九叠山和夷天宗那么多关于阵法的典籍，只要她肯找，就能找到答案。
这个时候就得感谢她少主的身份，也不需要她动作，交代一声，下面的人自然就会帮她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很快，九叠山所有关于阵法的典籍就复刻好送到她手里。
对照着浩如烟海的典籍，陆瑶真也一点点将“幻”的部分理清。
时间一点点过去，如果不是第一轮选拔即将到来，陆瑶真恐怕还沉寂在身法和幻阵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选拔在一叠城，这一日，人山人海，一片巨大的石台悬于一叠城上。
石台上铺满了青苔，表面布满了各种攻击产生的痕迹，古朴厚重，十分引人注目。
石台周围被各种飞行法器占据，这时候重要的是观战，围观者们忽略了修士之间理当保持的距离，甚至还有人高谈阔论，议论纷纷。
一道流光划破天际，落在石台之上。
落地的，是陆瑶真。
她抬手，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
“别这么严肃，亲和一点。”
听到段情的传音，陆瑶真腹诽了一句麻烦，但还是依照他的建议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也是今日，陆瑶真才知道自己还需要主持开幕，琼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就类似于“今日鸢尾开了”一般寻常。
可陆瑶真没办法淡定。
她什么准备也没有，同样，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琼华这是真不怕自己出丑丢脸啊！
但琼华觉得，这样的小场面，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陆瑶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幸好段情靠谱，让她尽管上，有不合适的他会提醒。
怯场是不可能怯场的，她作为九叠山的少主，开幕由她致词，完全合理。
幸好也不需要她做什么，拉风地出场，宣布开始，然后飘逸潇洒地离去就行，宣布规则这种事情，自有其他人做。
出乎意料的简单。
不过这是她的感受，那些参与选拔和前来围观的人感觉截然不同。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陆瑶真这个少主，今日她的从容自若，显然很符合他们的预期。
陆瑶真自然也不知道，其实这是琼华留给她刷声望的机会。
接下来，陆瑶真本想融入围观的人群里，却被段情阻止：“去那边。”
陆瑶真抬头看去，才发现高台的正北放了九把椅子，最中间那把就属于她。
但是现在不急着坐上去，陆瑶真摇了摇头，“我还要比斗。”
“哈哈哈！”这么嚣张的笑声，自然是来自于陈淞南。
冥霖踹了他一脚，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自己的形象，陈淞南又将笑憋了回去。
陆瑶真看向段情，幽幽道：“你是是不是有什么忘了跟本少主说？”
“本少主”三个字被陆瑶真咬的很重，段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红毛：“那啥，我们都不用比斗。”
也就是说，他们有特权。
再直白点，以他们的实力，比斗也是浪费时间。
“那我来这儿干什么？”几个人端坐在高位，看起来倒是一本正经，其实私底下早就传音到飞起。
“锻炼。”
九叠山终究要交到他们这群年轻人手中，他们要习惯做领头之人，习惯主持大大小小的场面。
陆瑶真很无语：“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我们没有找过你吗？”陈淞南幸灾乐祸地嘴贱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缩在王八壳里叫也叫不出来。”
什么王八壳？
她就是闭了个关而已！
陆瑶真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刺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们几个聊得火热，自然也有人格格不入，比如现在越加沉默的林奕。
比如六叠城白家倾颓之后重新扶持上来的新势力代表，穆三利。
妖妖娆娆照着镜子涂脂抹粉的八叠城代表，艳慈。
不过端坐在这里当吉祥物确实挺无聊的，陆瑶真惊奇地发现，大多数打斗都幼稚可笑，根本没有看头。
当然也有亮眼的黑马。
比如，那位在她九九歼神阵下存活下来的少年淮安。
还有，被她带回九叠山的慕吟姝。
淮安不用说，陆瑶真看他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位少年并非池中之物，他对仙道的坚定，几近不择手段，但无疑，他的坚韧让陆瑶真很是动容。
就说慕吟姝。
曾经多弱小的人啊？如果放任她自己在修仙界行走，怕是活不过三天。菜就算了，还单纯到近乎愚蠢，陆瑶真常常觉得，她根本不像个修士。
但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拎着把大斧子舞得虎虎生风，光是斧子的头就有她两个脑袋大，出手果断，招式凌厉，已经是一位合格甚至出色的修士。
陆瑶真忍不住看向冥霖：“吟姝身上发生了什么？”
“发愤图强了。”最开始冥霖对慕吟姝是有偏见的，可是后来的相处之中，这种偏见慢慢消失，甚至，她现在打心眼里佩服她。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
慕吟姝在遭到连番的沉重打击之后，迅速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心性在极短的时间里成熟起来。
有一次，她来找冥霖喝酒，那天的夜色很好，弯弯的月挂在树梢，舒适的微风轻抚面颊。
这样美好的夜，慕吟姝却大哭了一场。
她将自己灌得烂醉，细数起曾经家里的温情美好，她说她想念哥哥，也想念院子里缠满花藤的秋千。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不是不委屈的，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亲近的人个个离世，仇人尚在世间逍遥，贪婪之人虎视眈眈，被侵犯的耻辱挥之不去，可她没有力量保护自己，更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她有很好的天赋，但她却虚度了太多光阴，辜负了自己拥有的宝藏。
世界上再也没有她能依靠的人，所以她必须保护好自己，连同哥哥和族人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终有一天，她会手刃仇敌，以祭族人在天之灵。
慕吟姝真的在很努力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她吃苦的劲头，让冥霖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
冥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某些缺点否认他们。
她愧疚于自己对慕吟姝产生过的偏见。
陆瑶真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冥霖的回答，抬头看到她脸上心疼、愧疚、佩服交杂的神情。
“咦，冥霖你竟然可以做出这么复杂的表情。”她惊奇地低呼了一声。
冥霖这面瘫，能够牵出点笑意都是难得的事儿，谁知道她竟然还能表达出这样复杂的情绪，所以，陆瑶真的惊讶也能够理解吧？
很多年后陆瑶真才知道，有些事情在很久以前就有迹可循，悲剧的源头，其实挺美好。
好不容易熬到选拔结束，陆瑶真连忙溜了。
“诶！少主！”段情想跟她讲点什么事儿，却连她衣角都没能摸到，“什么嘛，怎么跟有鬼追着似的？”
段情不知道，她身后还真有“鬼”在追。
陆瑶真没有回九叠城，反而朝着一叠山的方向掠去。
她的动作看似很快却是始终没有逃脱后面那双眼睛。
暗中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发现，暗自嘲讽她的自大和愚蠢。
陆瑶真一路走一路看，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她选了个地方站定，眼睛直直地看向某个地方：“诶，你是杀手？”
当然，真正的杀手当然不可能跟她解释什么，更不可能跟她闲聊。
杀意朝着陆瑶真包围而来。
她皱了皱眉头，叹息一声，身形若真似幻，一边躲避暗中之人的攻击，一边叨叨：“本来想让你多活一会儿，这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杀了你也不算我的孽障。”
时机一到，陆瑶真忽然转避为攻，匕首出鞘，她莞尔一笑：“我有个好东西，你帮我试试？”
第七十九章 祸水东引？
你永远也不知道黑暗里还有没有敌人，又到底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这次十个人露了形迹，自然也会有一番碰撞，很快，各种攻击你来我往，幸好陆瑶真退得远，这些攻击产生的波动尚在忍受范围之中。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幸运。
有人藏得好好儿的却被杂乱无章的战斗波及，被迫加入这场乱战。
有人以为自己能渔翁得利，按捺不住动手却发现尚有黄雀在后。
这样的黑暗里，焦躁、不安被扩大，一些平时冷静的修仙者们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陆瑶真却无心关注他们的战斗，因为最大的敌人，来了。
万魂窟，万魂窟，长夜难明妖鬼哭。
怨难诉，恨难诉，九阴蕴魂恶灵出。
万魂窟曾经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地方，若是一两个人在这里死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那么多妖族埋命于此，硬生生将这里扭成了九阴之地。
这些妖族冤魂没能夺舍，若是没有养魂之物，本来只剩下消散一个结局，可是，阴地养魂，硬生生成了滋养这些妖魂的宝地。
而且，他们被镇压在此，永不得出，就算想转鬼修都做不到。
妖魂被关了太久，在仇恨之中备受煎熬，凶性日增，个顶个的难缠。
隔得老远，陆瑶真就能感受到妖魂那种毫不掩饰的凶戾。
灵魂之中的瘙痒转为轻轻的拉扯，不痛，就是让人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
可这并不是个好征兆。
她隐匿得更加小心，几乎将自己的生命征兆控制到最低。
“我是块木头，我是块木头……”她是这么不断暗示自己的。
不过妖魂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那一群仍在乱斗的人。
他们当然也知道危险在逼近，可这时候停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停手，说不定别人的攻击到了，你人直接没了。
只有两个人及时脱离了争斗的漩涡，迅速抽身离开。
剩下的人就惨了。
本来就在战斗中受了伤，这时候几乎是与妖魂“照面”的瞬间，就没了声息。
灵魂被妖魂吸取，修士的身体就只剩下一个躯壳，尸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陆瑶真数了数，没有一个幸免的。
妖魂暴戾的气息平和了些，但显然，这几个只是小点心，并不能完全满足它的胃口。
它开始在四周逡巡。
接下来，陆瑶真便不断听到有尸体倒地的声音，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还苦中作乐地想:看来传送到这地方的人是真的多。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准备坐以待毙。
“他奶奶的，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一个粗嘎的声音大吼一声，接着是速度前冲衣服被风吹地飒飒作响的摩擦声，然后是长剑破空声。
这时候还有人躲在暗处，却没有人对他出手，或者说，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试探出一个结果。
可声音就到此便戛然而止。
最后，还是以尸体倒地的声音结束。
陆瑶真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忽然想到，或许先前那些人不是没有想过反抗，而是根本没有机会反抗。
虽然他们只要捏碎手里的玉符就能传送出去，但是根本来不及。
“跑啊！”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句。
这时候谁还管得了会不会被发现，捏玉符的捏玉符，逃跑的逃跑。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这只妖魂实力强劲，彻底歇了与它正面相对的心思。
一道道白光闪过，代表这些人离开了万魂窟，也放弃了太初之境的名额争夺。
妖魂察觉到自己的猎物跑了一些，愤怒地咆哮着，加快了噬魂的速度。
陆瑶真也准备开溜，她拿出来的，是羽遁。
这件保命的法器她就只在炼气期的时候遇到金丹修士时用过一次，还有两次使用的机会，这种关键时刻，不能犹豫也不能心疼。
这时候，妖魂将一个方向的修士清理完，竟然转向了陆瑶真这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陆瑶真毫不吝惜灵力和妖力，羽遁启动得很快，可还是没有妖魂的速度快。
就在羽遁彻底启动的前一瞬，妖魂到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加诸在灵魂之上，她痛苦地哀嚎一声，为了转移这种疼痛，硬生生掰断了自己一根手指。
她输出的灵力已经有些颤抖，幸好，这时候羽遁启动了。
虽然灵魂震颤，头疼难耐，但到底是成功逃脱，陆瑶真脸上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
她将脖子上那个圆球拿下来。
圆球里面的白絮变成了沉闷的灰色，指间轻轻用力，圆球就碎成了渣顺着他的手指滑落。
无形就这么报废了，陆瑶真不得不心有余悸，庆幸自己跑得快。
她没有感慨的时间，羽遁很快就要落地，陆瑶真吞下一枚生骨丹和一枚养魂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那种灵魂被撕扯的感觉也太过可怕，陆瑶真想起来就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无关害怕，只是因为脑子还深深记得那种痛苦。
这时候羽遁落地，陆瑶真迅速戒备。
她在原地没有动作，等待丹药修复她的伤势。
这时候可不敢分出精力去帮助丹药化开药力，能有对症的丹药就已经是万分幸运了。
她该庆幸自家有个鬼族的炼丹天才——五师兄白寸心。
作用于灵魂上的丹药本就少，若靠她自己寻找，恐怕很难找到这么好的药。
也亏得她谨慎，这里果真有妖魂。
这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感受了一番妖魂的实力，陆瑶真半松了口气。
幸好，比刚刚那一只弱了不少。
幸好，还没有倒霉到家。
不过情况虽然不是最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妖魂倒是不可怕，就怕暗中有人窥伺。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先隐匿。
这时候，她察觉到手腕上的动静。
手腕上的红绳剧烈地摇动着指向一个方向。
陆瑶真面露喜色。
看来是有熟人在附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人多力量大，有人互相扶持肯定能在万魂窟呆得久一点。
不过现在也不是寻人的时候，陆瑶真没有轻举妄动。
她的实力摆在这里，哪怕并非特别擅长隐匿，但藏得也比大多数人要好。
可她戒备着妖魂，却没料到有人会祸水东引。
－－－－－－题外话－－－－－－
单机写书是真没动力啊，天天在放弃边缘疯狂试探。
第八十章 符
妖魂游动到一个地方，那里隐藏的是一位男修，似是恐惧至极，再也克制不住，忽然发出一阵粗喘。
在妖魂动手之前，那人连滚带爬地躲远。
陆瑶真无法透过黑暗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但通过他嘴里的哀嚎也该知道他的处境并不好。
对方急匆匆地逃离，身法也乱了起来。
可是陆瑶真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她发现，男修逃跑的方向是她这里。
陆瑶真忍着头疼发动神行，转换了位置。
那位男修哀嚎和逃跑的步伐都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转了方向再次朝着陆瑶真这边掠来。
陆瑶真冷笑一声，再次转换位置。
男修终于怒了！因为忍受着痛苦，可怜兮兮地开口:“少主！少主！我是九叠山的人啊！您不能扔下我不管！您不能见死不救！您是九叠山的少主啊！”
他的声音急躁而尖锐，哪怕在故作可怜，也无法唤起别人的一丝怜悯，因为你轻而易举就能看透他这副急色下的恶意。
陆瑶真不知道对方为何能在中无法使用神识又目不能视的地方准确捕捉到她的位置，但现在这个问题也不重要了。
他此时叫破陆瑶真的身份无疑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他就是要陆瑶真不得不出手救他。
一旦她见死不救，就中了他的诡计。
如果暗中有九叠山的人，或者说有人将这里的事告诉了九叠山的人，那么陆瑶真甚至琼华的威望都会受到影响。
虽然每个人都仙途都是自己走的，但是这些有灵智的种族们好像尤为擅长苛待别人，他们会将自己的错误和失败归咎于地位更高的人，以此来转移自己因为懦弱而产生的自责和自我怀疑。
沉默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
妖魂暴戾的气息越来越近，那位支撑不住趴到在地的男修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
陆瑶真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夸赞道:“你很聪明。”
那位男修有一双能够穿透黑暗的眼睛，他擅长钻营，当然知道这一次肯定能保住性命。
他心里是得意的，这些天之骄子们，对名声之类的不是很在意吗？用他们最擅长的东西挟持他们，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可是陆瑶真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他却好似被一桶冰泼了满头，从身上凉到心里。
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不！
他没错！
如果刚刚没有点出陆瑶真的存在，他早就死了，能多活一时就多活一时，也许那种感觉只是他的错觉，陆瑶真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呢？
在他自我安慰的时候，陆瑶真已对上了妖魂。
妖魂不讲道理，除了简单的情绪，就只有进食发本能，陆瑶真没有多话，直接动手。
对付这种没有身体的魂体，灵力和妖力的作用都不甚明显。
这种时候，阵法布置需要时间，她能用的手段就尤为有限。
哪怕会的再多，陆瑶真仍旧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果然，技多不压身，修士漫长的岁月，足够她学会更多技能。
不过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此时，她得专心对敌。
“我来助你！”
是慕吟姝！
原来在附近的人就是她！
慕吟姝浑身宝贝，轻而易举就能
掏出两个可以牵制妖魂的东西。
在这个地方，她竟然出乎意料地如鱼得水。
慕吟姝得意地告诉陆瑶真:“这宝葫芦是我刚刚捡到的，刚好克制妖魂！”
可陆瑶真并没有太高兴，反而脸色大变。
她是知道慕吟姝那个捡到宝贝就要倒霉的体质，瞬间歇了拿妖魂磨刀的打算。
忽然，暴戾无比的气息从远处传来。
这次的声势，比陆瑶真最开始遇到的那只妖魂还要大！
修士们再也顾不得隐藏，仓皇逃窜。
“好多！好多！”
“天呐！是妖魂妖魂！”
陆瑶真感受了一番，十几只妖魂快速朝这边靠近。
那个算计了的男修也想逃，可陆瑶真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算计了她还想逃跑？
倒是想得美！
匕首出鞘，以雷霆之时裹挟着万千冰霜，阻拦住近处那只妖魂的同时，最后没入男修的后背。
所有人都注意力都集中在靠近的妖魂上，没有人看到，男修的尸体瞬间干瘪，而陆瑶真身上的伤势却瞬间好转。
陆瑶真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能让她的身体瞬间达到巅峰状态，却也让她有一种吃人般的恶心感，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必须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后面，可是一场硬仗。
陆瑶真本来准备用妖魂磨炼自己，毕竟难得遇到魂体，可以增长一些与魂体的对战经验，可显然，这个时候根本不适合。
这就到绝境了吗？
怎么可能！
她可是个修二代啊！
陆瑶真淡定地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巴掌高的两叠符纸，一叠塞到慕吟姝手中，一叠自己拿着。
她大方地开口:“别省着，给我扔！”
别忘了初遇十七的时候他拿出来的那张符纸。
她的母亲，琼华尊主，可还有另一个身份。
那就是鼎鼎大名的符道大师！
十七都有琼华画的符箓，没道理她这个亲身女儿、九叠山少主没有是吧？
她不喜欢用符，只是因为那到底是外物，不是她本身有的技能，能助她一时，不能助她一世。
她有敢于直面绝境的胆气，也有生死之间磨炼自己战力的勇气，所以，大多数时候，符纸在她这里都是鸡肋。
陆瑶真拿出符纸的时候，已经决定有时间要将修仙杂艺都了解了解，不求精通，但总要开始接触，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这些东西。
不过，这些事情都要在她涅槃之后再考虑。
想了很多，但时间也才过去一瞬。
慕吟姝接过符箓，崇拜地看了她一眼。
不愧是自家少主，底牌层出不穷！
两个人拿着符纸开始疯狂地重复激发、甩符这两个动作。
漫天黄纸飘舞，将妖魂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们的举动也彻底激起了妖魂的怒气。
一时间，陆瑶真他们压力大增。
虽然符很好用，但是也是需要灵力激发的，威力大的符箓更是如此。
眼见着妖魂的脚步被阻止了片刻陆瑶真连忙拿出一张金灿灿的符箓。
一看，就是大招。
－－－－－－题外话－－－－－－
差点没赶上更新。
第八十一章 吞噬
这张符，是琼华给她保命的东西，也是她现在能使用的，最高级的符箓。
说来惭愧，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张符箓的名字，也从来没有系统了解过。
一是因为没时间，二是因为不重视。
启动这张灵符需要一些时间，陆瑶真叮嘱慕吟姝：“拦住他们！”
慕吟姝点头，上前一步，双手齐动，一手灵符，一手法器。
实际上，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对灵力的控制还远不如陆瑶真，刚刚使用那些符箓就耗去她大半灵力。
灵符的爆炸声，妖魂的嘶吼声，修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她必须更好地控制自己的灵力，无论如何，也要撑到陆瑶真准备结束。
她并不宽厚的背影阻挡在妖魂和陆瑶真之间，如同无法跨过的山岳。
“我来助你！”
“我来助你！”
不同的声音从周围响起，黑暗中，陌生的修士们终于还是站了出来。
无论如何，也该尽一些绵薄之力，哪怕能阻挡妖魂一瞬，消耗妖魂一分都是好的。
修士与天争命，没道理面对困难只会退缩和恐惧。
总有一些人，能战胜自己，直面眼前的难关。
时间紧迫，陆瑶真没时间感慨。
金色的符纸之上画着流畅的字符，这东西瞧着比阵法还要简单，蕴含的力量却不输阵法。
抽干了她一身的灵力妖力，符箓终于成功发动，陆瑶真脸上露出笑意：“启！”
金符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气势汹汹地划破长夜。
妖魂们接触到金符，察觉到它的危险，很想退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符箓之光照亮的地方，自然当涤荡一方清明。
这次，哀嚎的，轮到了那些妖魂。
慕吟姝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脸上露出喜色：“成功了！”
“得救了！”有幸存的修士喜极而泣。
可是，陆瑶真的神色却渐渐凝重。
“支撑不了多久。”
陆瑶真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气氛重新陷入低迷。
“太初之境重要，但命更重要啦，哈哈。”
陆瑶真看向说话的人，那位修士洒脱从容，朝剩下的人挥了挥手，看向陆瑶真：“救命之恩，来日当报还。”
说完，他便捏碎传送符。
“哎呀，能有机会逃跑已经很幸运了。”另一个人像是也想通了，跟着笑道。
他朝陆瑶真鞠了一躬，捏碎传送符，离开了万魂窟。
“说不定坚持到现在，咱已经有资格进入太初之境了呢？”有人乐观大笑，拱手之后，也跟着离开。
他们的退场并不黯然，也许这种行为像是失败，但在关键时刻，敢于放弃，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陆瑶真认真地一一他们回礼。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陆瑶真和慕吟姝。
陆瑶真想问问慕吟姝可要离开，但却发现她情绪不怎么好，她叫了好几声，慕吟姝才回过神。
她担忧道：“怎么了？”
慕吟姝笑着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陆瑶真当然看得出来这只是借口，但是慕吟姝不说，她总不能撬开她的嘴。
她并不知道，慕吟姝此时在心里，下了一个影响她一生的重要决定。
宝灵根？
多么得天独厚，多么令人羡慕的资质。
但它却给自己带来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是的，每次她总能化险为夷，但是看看她身边的人吧，最后平安的，只有她自己，而其他人，总是受到她的连累。
她恨死自己的灵根，也恨死了无处躲开的所谓“宝贝”。
见到宝贝就捡起来，这种想法太过自然，太过合理，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对。
曾经她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直到自己走出舒适圈，心灵开始强大起来，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可以，她也想对那些宝贝视而不见，但是，每当遇见宝贝的时候，她就跟失了智一般。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东西捡起来了。
她怎能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既然宝灵根给她带来的灾难和麻烦远甚于益处，那她拿这宝灵根有何用？
扪心自问，没了宝灵根她仙路就走绝了吗？
并非如此。
灵根对修仙者重要，但也并非唯一的路途。
“你不走吗？”
陆瑶真的问话将慕吟姝的思绪唤回，她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又在这种紧急的时刻走神了。
她摇头道:“不，我不走。”
陆瑶真皱眉:“莫要逞强。”
“我知道，如果撑不住，我不会勉强自己。”
她可惜命得很。
既然她有数，陆瑶真便没有多言。
接下来，两人便安静下来。
陆瑶真一半心思在恢复灵力和妖力上，另一半心思则是在思索解决的办法。
逃是不可能逃的，越到后面，万魂窟的妖魂越多，逃，不过是从这个危险里落入那个危险里。
陆瑶真也觉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万魂窟。
她当然知道这时候离开很可能已经有了名次，完全可以进入下一轮的名额争夺之中，可她不甘心。
她自信自己能争取到捏碎传送符离开的时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拼一拼？
经过符箓的消耗，想必妖魂会好对付许多，她没有犹豫多久，最终还是选择了阵法。
陆瑶真在幻阵上的造诣，远超其他阵法，所以，灵魂类的东西，她有些经验。
想必，这些经验对恶魂也有用。
也不知道这些妖魂是否还将曾经的记忆深埋在灵魂里，如果是，那就好办了。
陆瑶真转换了符箓的位置，将两只被消耗得奄奄一息的妖魂放出攻击范围。
这两只妖魂甫一从痛苦的折磨里逃离，一时还没有回过神，陆瑶真等了片刻，才使出自己的神通。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这场雪会将你带入最美好的回忆里，或是幻想的完美世界里。
然后，让你心甘情愿地死去。
妖魂就是一团灰色雾气，陆瑶真无法感受雾气到底什么情绪，但却能感受它身上的气息。
眼看着它们的气息从暴戾和惊惧转换为平和愉悦，陆瑶真便知道，成了。
“好厉害！”慕吟姝崇拜地喃喃。
陆瑶真轻轻一笑，厉害确实厉害，但瞬间将她恢复的那点子能量掏空，她的丹田和筋脉干涸得难受，她的脑袋也阵阵发晕。
揉了揉额头，她看着停滞的灰雾，心中一动。
然后，慕吟姝就看见，雪花落下的地方，灰雾渐渐消散。
被符箓的光染上一层金色的雪为浑浊的环境带来一丝明朗，让慕吟姝和陆瑶真凝重的神色都有些许松懈。
慕吟姝自然不知道，黑雾已经被雪花吞噬，化为纯净的能量，反哺到陆瑶真的身体里。
她体内的灵力和妖力，也飞快地涨了一截。
“你喜欢雪吗？”陆瑶真忽然转头看向慕吟姝。
慕吟姝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场雪。”
随着陆瑶真的话音落下，雪忽然变大，密密麻麻，遮挡着她们的视线。
在慕吟姝没注意的时候，铺了满地的雪花下，那些修士的尸体，慢慢消失。
真的很漂亮。
黑暗如同夜空，雪花就像星子般坠落。
慕吟姝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场景了。
“少主，够了，”没过多久，慕吟姝便出声阻止，“灵力省着点用吧。”
她虽然很喜欢，但却不赞同。
到底是少主的安危更重要。
陆瑶真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顺了她的意。
此时，符光已经有些暗淡了。
这些妖魂被困着，但还有新的妖魂，在靠近。
“准备战斗吧！”陆瑶真有了充足的灵力，能够一边拖延那些妖魂靠近的速度，一边布置阵法。
早在刚刚那场雪落下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到了适合作为阵点的地方，并且将阵法的规模和阵纹都设计得清清楚楚。
如今，只需要将她的想法一一落实。
陆瑶真飞身而起，控制着金色灵符，将被消耗了一些的妖魂一个个放出来，然后扔到指定的位置。
是的，妖魂不是喜欢噬魂吗？
她找不到适合作为阵基的东西，干脆就以妖魂治妖魂。
恶魂味道不好，它们自己并不喜欢，但是这重要吗？
不重要。
陆瑶真的幻阵就是要让它们产生恶魂很好吃的错觉。
在慕吟姝的视角里，只看到几只妖魂被抛到某个地方便一动不动，接着，新过来的那些妖魂闯入阵法，两方竟然打了起来！
同样的灰色雾气在空中缠斗，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口，这个过程并不怎么让人热血沸腾。
慕吟姝惊讶过后便开始觉得无聊，过了片刻，她忽然站起来:“少主，我要走了。”
“怎么？”陆瑶真不解地问道。
她以为慕吟姝是要离开万魂窟。
“我要自己去走走看看。”在这里，她始终躲在陆瑶真的背后，看着她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慕吟姝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要试试，靠自己能在万魂窟坚持多久。
“行，去吧。”陆瑶真明白了她的想法，当然对她的行为是鼓励的。
慕吟姝离开，陆瑶真就不再有顾忌，没人盯着，她的一些隐藏手段也能用出来。
最开始她还反感吞噬他人力量的感觉，但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很快，她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享受这种掠夺其他力量填补自身的感觉。
她像是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开始在万魂窟如鱼得水。
吸收妖魂的力量用来对付妖魂，她的身体永远不会疲惫，她的力量永远不会枯竭。
陆瑶真一路走，一路收拾妖魂。
她所过之处，冰花怒放。
那张符箓很快就报废了，力量用尽，化为飞灰，但就算没有符箓，她也能从容不迫地面对妖魂。
她在里面玩的不亦乐乎，早就忘却了自己来万魂窟的目的。
而此时的万魂窟外:
“十七护法。”段情不知道第几次担忧地询问十七。
“她无事。”
十七有些不耐烦得回了他一句。
陆瑶真这么久都不出来，他何尝不担忧？心里焦灼得很，自然顾不上对别人的态度好不好。
段情问出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在意他恶劣的语气，连忙离开。
回到同伴们身边，慕吟姝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样？”
“没事，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等待答案的冥霖也放心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点。
陆瑶真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开始是觉得与有荣焉，毕竟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第一了，可时间长了，就只剩下担忧了。
“诶，早知道我就跟着她了。”慕吟姝是个易泪体质，心中着急了，眼里的泪水就开始打转。
“人还没死，你们急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当然只有欠揍的陈淞南。
“你凑过来干什么？”段情翻了个白眼，嫌弃道。
“没办法这不都在等着吗，我无聊啰，”陈淞南摊手，一副无赖模样，说完他指向旁边的黑衣人，“他不也在吗，你们干嘛就只针对我？”
他指的人是淮安。
“因为他不嘴贱。”冥霖嘲讽道。
陈淞南也看出来了，现在这几个人都跟火药桶似的，惹不得，一惹就火，一火就炸。
此时，十七那里又迎来四个人。
“十七道友，你也该接受事实，”鹿蜀长老笑容满面，看似是在安慰，其实是在，火上浇油，“本君看啊，你们那位小少主，是出不来了。”
十七没说话，盯着他，若有所思。
鹿蜀长老的笑意在他的目光下渐渐消失，眉毛一竖，厉声问道:“你看本君作何？”
“哦，道君这副春风满面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道君夫人死了，为能新娶娇妻而高兴。”
这位鹿蜀长老和他妻子夫妻恩爱，关系甚笃，十七这句话无疑是戳到了他的逆鳞，鹿蜀长老脸色大变，脾气一上来便要动手，却被青契会和玄龟族的长老联手拦住。
“消消气，消消气。这可不是打架的时候。”
“莫要逞口舌之快。”
“你俩消停点吧，那么多小辈在，别到时候被他们看了乐子，又觉得脸上挂不住。”狰长老作壁上观，慢悠悠开口，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是拱火还是劝架。
鹿蜀长老狠狠一拂袖，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再嘴硬，也改变不了结果，且看吧！”
十七向前两步，掷地有声地道:“结果？结果就是，我们九叠山的少主，是无可争议的魁首！”
瑶真绝对不可能出事！
第八十二章 失败
陆瑶真的情况并不好。
不断输出力量，又不断地填充，让她的筋脉、丹田不堪重负，内壁开始出现许多小裂口。
而且，这些裂口越来越严重，已经濒临彻底崩裂的边缘。
陆瑶真刚开始被吞噬的强大所迷惑，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幸好她心志坚定，很快就挣脱了上瘾般的快感，重新审视当前的状况。
可是，在她清醒的前一刻，她眼前出现了幻象，恍惚间，她看见一只神鸟。
陆瑶真知道现在应该离开万魂窟，可是她不甘心，这个幻象与她曾经的梦重叠。
那只神鸟，是一只威风堂堂的凤凰。
这次的幻象，比以前的梦要清晰很多。
那一刻，她的心疯狂跳动，好像有什么在呼唤，在吸引她，引起一种令人悸动的归属感。
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涅槃的机缘在这里。
所以她没有离开，反而加快了妖力消耗和吞噬的速度，而灵力，全部留作备用，若是自己真坚持不住了，至少还有力量能离开万魂窟。
放任自己沉溺，任由伤势恶化，她就如此冷静地看着一切发生。
如果其他人知道她在做什么，肯定要骂她一句疯子。
可琼华说过，涅槃之时，必须全程保持清醒。
尤其是第一次涅槃。
第一次涅槃，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是无限逼近死亡，感悟其中的生死法则，如此，才能在以后的涅槃之中做到死而复生。
这是一个向死而生的过程，稍有不慎，就会真正死亡。
陆瑶真只能庆幸她只需要感悟法则，不需要领悟法则，否则，她怕是一丁点儿在金丹之前涅槃的机会都没有。
但要清醒地看着自己无限逼近死亡线，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她告诉自己不用担忧，但是对死亡的忌惮还是让她始终抱有一丝警惕，这让她始终找不回当时那种感觉。
离根基尽毁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陆瑶真还是忍不住停手了。
她地叹了口气低下头。
还是不行吗？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是失败告终，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这个结果还是在陆瑶真的预料之中。
失败是常态，成功才是意外。
还是贪了，不知道身上的伤在下一轮选拔开始之前能不能养好。
后悔倒是不会，毕竟不试一试，谁知道能不能成功？
既然尝试涅槃失败，陆瑶真也没有在这里逗留的打算，捏碎传送符，出了万魂窟。
在黑暗里呆的太久，陆瑶真被外面刺眼的光晃得眯了眯眼，本来在百无聊赖等待的妖族修士们看到她出来，倏然一静。
鹿蜀长老脸色难看地冷哼一声:“好大的排场！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可惜没人会在意他此刻的无能狂怒。
陆瑶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对他的恶言恶语没有丁点儿反应，这副淡然的模样，还让许多人暗暗夸她从容不迫。
好一会儿，陆瑶真才适应筋脉、丹田传来的连绵不绝的痛苦，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第一。
不过，她对这个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才第二轮选拔而已，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结果出来了，也没人想在这里久留，很快就四散离去，九叠山的人，也踏上了回程的飞舟。
陆瑶真想快点回房养伤。
不过，这种时候，多的是人乐意锦上添花，想来搭话的人络绎不绝，很快，她周围就围了一堆人，他们看似是在各自聊天，实则是在关注着她，等上一个寒暄的人离开，下一个就瞅准机会补上。
陆瑶真疲惫不堪，有些不耐烦地准备拒绝，幸好，十七很快就发现她的状态不佳，上来解围。
高阶修士说要带她走，当然没人敢阻拦。
甫一离开众人的视线，陆瑶真就再也支撑不住。
发现她身形摇晃，十七连忙拽住她，将她扶到床上。
周围安全了，陆瑶真安心地昏迷过去，十七连忙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料想她应该伤得不轻，可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乍一看到她体内的状况，十七悚然一惊，差点以为她根基已毁，幸好，沉下心再仔细瞧了瞧，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势，使用丹药肯定是不够的，需要专业的医修治疗才行。
十七连忙找出两颗温养筋脉的丹药喂给她，然后将飞舟的速度提到极致。
陆瑶真的状况还算稳定，但十七还是放心不下，有一瞬间，他甚至把九叠山那么多弟子抛在了脑后，想先把陆瑶真送回去。
幸好他还有点理智，颤着手给山君传了信。
尚在妖域范围，山君来得很快，她先查看过陆瑶真的情况，确实很糟糕。
“你带她回去吧。”十七很急，浑身紧绷，看得山君都忍不住跟着紧张。
山君知道，十七肯定放不下心，她拍了拍十七的肩膀:“行了你带她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十七微愣过后，将陆瑶真小心翼翼揽在胸口，然后带着她，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着急忙慌的样子，甚至连跟山君点个头的时间都没有。
他离开之后，山君按捺的担忧和希冀终于浮上了双眼。
她害怕这次事情会将他压抑许久的心魔放出来，却又包含微弱的希望，期待少主度过危机之后能让他从死巷子里走出来。
且不管现在挂念着两人的山君，十七带着陆瑶真回去之后，直直闯进八叠城城主那里。
绩兰摆着个棋盘，正在百无聊赖地与自己对弈，阵法被触动之时，他差点下了杀手，幸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让他硬生生将出手的攻击换了个方向。
他秀气的眉头猛地皱起，看着十七，不快道:“你疯了？”
真是不要命，竟然乱闯他的城主府！
不过看到他抱着的陆瑶真，绩兰便明白了因由，怒气也就消散了，大致的感受了一番她发情况。
还好，还算稳定。
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跟琼华交代。
十七双眼通红，眼中黑气闪过:“救她！”
他的状况不对！绩兰手指快速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下:“该救的，是你才对。”
陆瑶真虽然伤的重，但暂时不会恶化，十七的情况却非常紧急。
十七就像一个没有意识的人偶，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救她！”
跟陷入魔障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绩兰拿出一颗莲子:“吃下去我就救她。”
十七立马抢过莲子塞进嘴里。
绩兰无奈一笑，伸手想把陆瑶真接过来，结果十七症状又有加重的趋势，狠狠瞪着他伸出来的手，像是在考虑要不要砍断。
绩兰被他的眼神看得瘆得慌，收回手:“行行行，你把她带进去吧。”
幸好，十七听懂了，带着陆瑶真进屋，将她放在床榻上，然后呆呆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
“让让，我给她看看。”绩兰推了推他。
十七没动。
“再不让，她快熬死了。”
听到这句话，十七终于有了反应，往旁边挪了两步，但目光还得紧紧锁在陆瑶真身上。
绩兰先是用神识查探了一下陆瑶真的身体状况，看过之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猜想陆瑶真的状况不会好，没想到会这么危急。
他抽出一根，扎入陆瑶真百会穴。
陆瑶真悠悠转醒。
“醒了？”
这声音，有点熟悉，陆瑶真侧头看过去:“八城主？我这是在哪儿？”
绩兰指了指十七:“他将你送回来的。”
陆瑶真看着状况明显不对的十七，猛地坐起。
绩兰将她按回去:“你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安心躺着，别乱动。”
“十七怎么了？”陆瑶真胡乱地点头应下，但是目光始终停留在十七身上。
绩兰快被这俩人气笑了:“我喜欢听话的病患。”
陆瑶真眨眨眼，乖巧地点头。
她的态度让绩兰很满意，他大发慈悲地给她解释:“只要你无事，他就无事。”
“哈？”陆瑶真不解。
“不重要，我们先解决你的事，”绩兰慢条斯理地下针，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气质又温和，就好似医仙下凡，总之，很让人放心，“我有两个方案。”
陆瑶真也看出来了，绩兰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只能先放下自己的担忧，顺着绩兰的想法走。
“第一种，慢一点，但是温和;第二种，快一点，但是有点风险。”
“有多慢？赶得上太初之境的下一轮选拔吗？”如果时间充足，她当然更愿意选择温和的法子。
绩兰摇头:“难为你还能想起太初之境的选拔，你要是真在意，就爱惜一点自己。”
陆瑶真没有反驳他的教训，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没有成功固然遗憾，但是连尝试都不敢更显可悲。
她笑了笑，说了句好话:“这不是有您吗？”
绩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其实陆瑶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也许是因为他跟琼华在一起的场景太过和谐，她不自觉地就将他摆在了长辈的位置？
陆瑶真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绩兰却忽然露出个明朗的笑:“对，有我在！”
陆瑶真看他没有介意的意思，松了口气，将话题带回来:“那我选第二种。”
“你就不关心第二种的风险在哪里？”绩兰挑眉。
他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或者说是幸灾乐祸更准确些。
陆瑶真咽了口唾沫，弱弱地问道:“风险在哪里？”
绩兰神秘一笑:“风险在于这个法子我没试过。”
“是什么法子？”
“用一种叫虚根七叶草的灵植将你筋脉和丹田上的裂痕直接修补起来，这个过程需要你来动手，我只是辅助和引导，再辅以药浴，只需要一个月，就能让你的伤势恢复如初。”
这个法子，参考的是一种异世的医术，绩兰没说谎，他确实没有试过，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
陆瑶真没有考虑多久，就做好了决定:“好！”
“不再考虑考虑？万一失败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相信，既然绩兰说出来，那一定是有把握的，下一次选拔是场硬仗，她希望以最饱满巅峰的状态去迎接这场考验。
“好！好！好！”绩兰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赶忙去调配药浴所需的灵药。
内室安静下来，陆瑶真拿出震颤的挟仙令，看了半晌，她才抬起头朝十七招了招手。
十七思绪仍旧混乱，走火入魔之人本该暴戾非常，可他却乖巧得不像话，陆瑶真一招手，他便走到她面前，蹲下。
陆瑶真抚上十七那半张可怖的脸。
十七缩了缩，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刚刚，山君将十七的往事告诉了陆瑶真。
曾经的十七，也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羲和界的白虎族虽然也是神兽白虎的后裔，但是血脉却已经驳杂不堪，而十七，就是那个最有机会返祖，完全觉醒白虎血脉的人。
他本来有光明的未来。
可是，天骄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树大招风，暗中想要他命的敌人不是一个两个。
有一天，他们发现十七，失踪了。
白虎族出动所有力量寻找他，甚至闭关多年的老祖宗都出山了。
可是，羲和灵界之大，修仙界之大，要寻找一个人，就如大海捞针。
一天，十天，一个月……
他的魂灯暗淡，但却还是亮着，他们没有放弃，抱着渺茫的希望，坚持寻找他的踪迹。
十七是自己回来的。
他毁了半边脸，瘸着一只腿，与曾经那个开朗活泼，笑容如三月暖阳般的少年判若两人。
最重要的是，他的妖骨被抽出，血脉被剥离，修为……尽毁。
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从来没有讲述过自己的经历。
所有人都以为他毁了。
他身边的朋友，有的觉得自己是仙，而他以后是凡，道不同，于是渐渐疏远;有的是因为他再也不是白虎族的天骄，与他叫好无利可图，于是一个个离开;有女妖贪图他外面，爱重他强大，兴致缺缺地转移了目光。
族人虽然怜惜他的遭遇，依然宠着他，但是却再也无法让他拥有曾经的地位。
山君和族人陪伴着他，却也觉得他这一生就到此为止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一蹶不振。
但是十七没有。
他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养伤，锻炼身体，寻找解决的办法。
最开始还有人兴致勃勃地看他挣扎，后面也慢慢丧失了兴趣。
终于，好友散尽，落井下石的人也离开，族中又出现了几个好苗子，如今倾尽资源培养。
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天才，他的天赋和强大，比这些小辈要好不少，但他们甚至已经忘记，这位天才还在族群边缘的房子里，苟延残喘。
终于，十七遇见了自己的贵人——琼华。
第八十三章 治疗开始
说来，这事与夷天宗也有关联。
那时，白虎族式微，后辈中又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总不能靠山君一个人撑着。
恰好，九叠山刚刚崭露头角，于是，他们做了一个决定——投靠九叠山。
九叠山不大不小，能够让他们报团取暖，却又不至于被挟制，人员组成复杂，他们过去也不会被排挤，综合来看，确实是最适合的选择。
也是这个决定，改变了十七的一生。
谁也没有想到，九叠山高高在上的尊主会注意到十七这个废人。
更没人想到，她会许诺十七护法的位置。
琼华爱才，她从来不会吝啬于提携晚辈。
是十七的毅力打动了她，她才特意寻上老友殷琇，找来一本十七能够修习的心法。
所以，十七也是妖族之中少有的修炼人族心法之人。
或者说，他已经算不上妖族了。
他丢掉了妖族最重要的东西，如今妖不妖，魔不魔。
那个时候妖域能容下他的，也只有一个九叠山。
总之，从那次意外之后，十七的心中便有了魔障。
这次，是陆瑶真根基受损的状况刺激到了他，加上对她的担忧和怕她重蹈自己覆辙的恐惧，让他压抑许久的心魔汹汹来袭。
心魔。
陆瑶真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就她所知，殷琇、琼华和曲梦都深受心魔困扰。
修士越往后面走，好像暗中虎视眈眈的心魔越是凶恶，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
或许是陆瑶真经历的事太少，心魔离她太远，她始终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具体概念，但想想也该知道，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心魔是他们心中的难关，是他们自己的劫，旁人能做的微乎其微，陆瑶真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帮他们。
“休息养神，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行吧，绩兰这么一吼，什么担忧惆怅都飞走了，陆瑶真听话地闭上眼睛。
她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闭上眼很快就没了意识，她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入睡，还是昏迷。
这一睡，就是整整七日。
这期间，绩兰一天到晚忙个不休。
每日都要给陆瑶真喂药。
有些珍贵的药他没有存货，只能现在去找，辗转了好几场拍卖会，又找了几位老友交换，他才将东西搜集完毕。
剩下的时间，他就在炮制药材。
陆瑶真醒来的时候，绩兰正在发呆。
“八城主，您在想什么？”
“为确保万无一失，还要寻找一个护法之人。”
他固然对自己的医术自信，但是也不会随便拿陆瑶真的性命开玩笑，所以，有一个护法之人非常重要。
他本来是想找琼华，但这种场合亲属容易关心则乱，根本不适合掺和。
“让十七来吧。”
绩兰显然是不赞同的，严厉道:“胡闹！你可知他的意识根本不清醒？”
现在饿时期，根本不可能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及时出手帮忙稳住状况。
“不会的。”但陆瑶真很坚定。
“这件事攸关你的性命和仙途，不是能任性的时候！”
所以说绩兰才说，病人太有主见并不是一件好事，他治疗，当然是他做主，如果是其他人不听话，他大可以转身就走。
可是面对陆瑶真，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或者说，他是对琼华一点办法都没有。
即使面对他严厉的责问，陆瑶真依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绩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图个什么？”
两人僵持着，如果陆瑶真拿不出理由，绩兰显然是不可能退步的。
“我希望他能亲眼看着，甚至亲手帮我度过这次难关。”陆瑶真认真道。
绩兰哑然，十七的心魔一直是他在帮忙压制，所以他很清楚十七的问题。
所以，他瞬间就明白了陆瑶真的打算，她是想要帮十七一把，试试能否帮他消灭心魔。
面对这一片赤诚之心，绩兰一时无言，良久后，才涩然道:“你担忧他，想推他一把，但是，你想过自己吗？”
他很想嘲笑，很想否认陆瑶真的想法。
这种牺牲精神放在修仙者身上，多么愚蠢。
十七一个高阶修士，何须你一个筑基来操心？赌上自己的性命，结果却依然未卜，多么可笑。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有多期望当初自己落难之时能有一个陆瑶真这样的朋友。
“我没有赌。”
陆瑶真满含笑意的声音唤回了绩兰的思绪。
“你就是在赌。”
“可是，我信您啊！”
这是陆瑶真第二次说这句话，绩兰再也绷不住严肃的模样，笑了，过了片刻，他终于道:“行，依你。”
陆瑶真得逞地嘿嘿一笑。
准备就绪，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门窗紧闭，陆瑶真盘腿坐在浴桶里，后背倚靠着桶壁，姿态放松。
绩兰坐在浴桶旁，掐准时间将药材一一扔进去，浴桶上刻着阵法，绩兰可以精准地掌控药水的温度。
凝神香升起袅袅青烟，淡淡的清香甚至让十七都平静了些。
“总感觉我像只水煮鱼。”陆瑶真冷不丁开口。
绩兰手上动作一顿，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现在就把你煮熟喽！”
“我要在这里泡多久？”
“这一桶跑完还有两桶，每桶泡个三天。”
“我的皮会被泡掉吗？”
绩兰忍无可忍:“你少说两句就不会。”
“可是，有点疼。”
专心放药材的绩兰动作一愣。
若不是陆瑶真开口，他都快忘了。
不管是筋脉、丹田受伤，还是他准备的药浴，都不是轻松的事情。
痛才是正常的。
只不过，由始至终陆瑶真都没有表现出丁点异常。
现在，绩兰明白了，她不是不痛，她是在忍。
她说话的声音，其实一直在微微颤抖。
看着陆瑶真瘦小的背影，绩兰恍然想起，她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
自己回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跟一个小丫头赌什么气，绩兰语气温和了些:“一会儿就不痛了。”
后面的药有止痛的作用，只不过现在不能放，所以，陆瑶真还需要忍一会儿。
绩兰没有说谎，很快，细密的疼痛就缓解许多，陡然放松下来，陆瑶真有些昏昏欲睡。
“不能睡，”绩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运功。”
行吧，陆瑶真认命地开始运行心法。
她的心法性质不同，但是陆瑶真已经习惯了在专心之余留下一丝清醒。
意识就像是一分为二，一部分在运行心法吸收药水中的药力，一部分有些百无聊赖地思考涅槃之时。
自那日之后，那只凤凰的影子就像藏在了她灵魂深处一般，时不时闪现一下，最开始陆瑶真还以为是自己一直念着以至于产生了错觉，但次数一多，她便知道不是这样。
凤凰……凤凰……
“时间到了，换。”
陆瑶真有些懵，不是泡三天吗？为什么她才想了会儿涅槃的事就要换桶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说不定绩兰又换了方案，所以她还是乖乖挪到了下一个浴桶。
“运功。”
开始运功后，陆瑶真才发现了异常。
药力渗透得太充沛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她才刚开始运功，变化不可能这么快！
“运功！”绩兰再次催促，陆瑶真回过神，连忙运行起《止杀》。
可又是这样。
明明她清醒地知道时间才过去一瞬，可是绩兰已经开始催促了。
她满心疑问，但是治疗的过程不容打断，她也只能将所有的猜测都按捺在心里。
意料之中，第三次也是同样。
未知最让人恐惧，陆瑶真知道自己不能慌，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莫要再走神了。”
绩兰第三次提醒时，陆瑶真便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但肯定与那只凤凰有关。
她一咬牙，干脆将那段记忆封印了。
虽然绩兰说一个月就能结束治疗，但是陆瑶真却怕这种现象会影响太初之境的选拔，所以，她干脆将记忆封印到太初之境开启之后。
解决完这件怪事，陆瑶真松了口气:“我准备好了，接下来不会出岔子。”
绩兰满意地点头。
“十七。”
十七听到陆瑶真叫他，立马靠到她面前。
陆瑶真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信赖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接下来，你可要保护好我。”
十七没有反应，陆瑶真耐心地等着。
良久，他像是终于明白了她说的什么，重重地点头。
旁边的绩兰稀奇地挑眉:“还真能沟通啊。”
走火入魔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保持清醒的。
陆瑶真笑眯眯地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永远可以相信十七。”
绩兰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小丫头，你还小，你的仙路才刚刚开始，现在可不能被男人迷惑。”
十七长得不好看，还凶，对小姑娘这么友好，一看就知道肯定图谋不轨，情情爱爱害人不浅，陆瑶真可千万不能栽在他身上。
陆瑶真并不知道绩兰心里的偏见和防贼般的心情。
如果她知道肯定要笑他，明明他才是在情爱上栽得最深的人。
陆瑶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十七，明白过来后就有些傻眼了:“您还知道我年纪还小啊！我跟十七可是纯洁的忘年交！”
绩兰被“忘年交”这个词震了一下，好吧，其实也挺……贴切的，毕竟他们和陆瑶真的年纪确实相差很大。
行吧，陆瑶真好像确实没有其他意思。
“您少担心点吧，我才不会被情爱捆绑，将喜怒哀乐都系于一人。”
这句话，完全可以代换为“我绝对不可能成为绩兰那样的人”。
绩兰满心满眼都是琼华，所以陆瑶真才这么信任他，因为他对琼华那样隐忍的爱意，注定了他永远不会伤害陆瑶真。
说来也是可悲，琼华有九叠山，有仙道，有陆瑶真，甚至有无数蓝颜，可绩兰只有琼华。
他明明知道不值得，却还是甘之如饴。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可悲？”绩兰苦笑。
陆瑶真摇头:“不，我不会。”
“哦？”绩兰听到这话，再也装不出苦涩的模样，“为何不会？可他们都觉得仙道比小情小爱更高贵，个个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没出息。”
绩兰听过太多闲话了，他们看到他选择情爱，就好像他做出来了什么令人不齿的选择，个个仰着头，耻笑他的格局太小。
陆瑶真是第一个没有看不起他的人。
“因为这是你的选择啊！”陆瑶真理所当然地道。
因为这是绩兰的选择，他并没有妨碍到旁人，只要他觉得快乐，只要他自己不后悔，又何须旁人说三道四？
就像陆瑶真选择仙道，绩兰也会尊重她的选择一样，陆瑶真也会尊重绩兰的选择。
她不会看不起任何堂堂正正的人。
绩兰算是明白为什么十七这么愿意与陆瑶真做朋友了，他甚至忍不住开口:“不知道你还缺不缺朋友。”
陆瑶真坦然地眨眨眼:“当然！只要你愿意！”
“虽然我很感动你的理解，但是为什么你的防备心那么重。”
这样关键的时刻，绩兰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与陆瑶真闲聊。
他最开始只是希望她放松一些，对他的戒备降低一些而已。
谁知道一点作用都没有。
陆瑶真无辜地眨眨眼:“修士时刻戒备着不是很正常吗？”
其实也得归功于《止杀》，不然她也不能这么熟练地一心二用，不影响日常的同时还能时刻保持警惕。
“罢了，也是好事。”绩兰无奈道。
“要是需要我放松，你可以直接说的。”
对，就是这么简单。
绩兰笑道:“现在我知道了。”
闲话说完，治疗正式开始。
过程倒是并不复杂，就跟做针线活一般，只不过需要更强的控制力和专注力。
“功法和神识同步运行，千万要全神贯注。”
绩兰的声音和缓而不枯燥，很适合引导。
两个人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松懈。
在绩兰的指导和鼓励下，陆瑶真黏上了第一个裂口。
“稳住！”发现陆瑶真的灵力和神识不稳，绩兰立刻道。
陆瑶真没有回答，努力克制住疼痛。
是的，就是痛。
药浴时容纳进筋脉的药力完全失效，这是绩兰也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他心里很急，但是语气却很冷静。
作为掌控全局的人，他不能乱。
幸好，陆瑶真的毅力再次让他震惊。
第八十四章 李玉歌
修仙之路所要经历的磨难太多太多，陆瑶真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体会过许多次痛不欲生的感觉。
苦中作乐地想一想，每次的疼痛体验都截然不同，大概也算得上仙道独一无二的特色。
陆瑶真能忍耐这些痛苦。
因为她明白，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也没有什么能够不劳而获，欲要求仙问道，就要经历各种磨难，一次次蜕变之后，方能有所进益。
如果没有这些困难，轻轻松松就得到，那陆瑶真反而会觉得不安。
世界上如果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就能得到的，那后面肯定隐藏着更大的代价。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自己安慰着自己，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如今，考验再一次降临，而她，同样无所畏惧。
陆瑶真不止忍住了，修补的动作还越来越熟练。
早点完事儿就能早点结束折磨。
给痛苦找理由是为了能够在面对痛苦的时候不至于自怨自艾或丧失希望，但不代表她享受痛苦。
此时，陆瑶真脑子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只有筋脉之上数量繁多的裂痕。
她不是没有受过类似的伤，但从没有这么严重过，真是难为它们，要被陆瑶真不断地压榨潜力，最后支撑不住，落到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
整个过程漫长又枯燥，到后来她甚至已经习惯了时刻伴随的痛苦，仅仅如此到也算顺利，但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最先注意到异常的是十七，他谨记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一直关注着陆瑶真的状况，所以，当陆瑶真体内的灵力刚刚开始横冲直撞时，他就出手了。
不听话发灵力还没有来得及放肆破坏，就被乖乖压了回去。
绩兰心中的惊讶难以言表，他怎么也没想到十七的反应会那么快。
既然危机解决，绩兰心中的疑惑也冒了出来。
在他的设想里，陆瑶真会遇到的危险可能是灵力和神识难以为继，也可能是控制力不足没办法做到最细致的修补，甚至有可能是他的法子失效，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他们遇到的危险竟然是陆瑶真的灵力失控！
陆瑶真心神都集中在修补裂痕之上，灵力和神识稳稳地将虚根七叶草的药力运送到缝隙之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危险。
她陷入到一种玄秘的状态中，本来复杂的筋脉在她的感知下忽然变得清晰无比，她看到神秘的宇宙，看到天空大地，看到世间万物，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我即宇宙。
就好像……世界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该死！”
绩兰很快发现了陆瑶真的异常，怎么这种时候顿悟？
这是进阶的时候吗？
本来就脆弱的筋脉和丹田，哪里容得下进阶之时的灵力冲击？！
可是陆瑶真的意识沉寂在领悟之中，根本无法唤醒。
该怎么办？
而且，他还不知道陆瑶真的灵力为什么会失控，有这样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在，情况更加糟糕。
这时候，十七忽然开口了:“我会稳住她的灵力，你来，助她。”
绩兰不明白，为什么被心魔控制大半心神的十七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清醒，难道，这次真的是他除去心魔的契机？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应了一声，尝试着用自己的神识引导陆瑶真。
幸好，她是惯于一心二用的，虽然仍旧在顿悟之中，却还是能够分出一丝心神。
她也确实如自己所说，对绩兰很是信任，修复裂口的事本该由她自己做，以免产生排斥反应，可她的灵力和神识真的很乖，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幸好，意外并没有那么多，后面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三个人齐心协力，整整一个月，终于，陆瑶真度过了这个坎儿。
陆瑶真睁开眼，正对上十七清醒的双眸。
“哟，清醒了？”陆瑶真下意识出口调侃。
十七抱拳作揖，玩笑道:“还得多谢您啊！”
两人对视一眼，笑意再也克制不住。
“行了，既然好了就走。”绩兰消耗了太多灵力，也需要好好修养一番。
“行，多谢绩兰相救之恩，等我以后遇到好东西，一定给你送来。”
陆瑶真现在也拿不出什么可以回报他的东西，再说了，两人既然是朋友，那互帮互助本是应该，待到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将谢礼补上也不迟。
陆瑶真和十七离开后，绩兰没有忙着调息，而是坐在那里许久。
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走走看看，交一些朋友。
他知道自己志不在飞升，所以，和琼华分开也是迟早的事，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或许，他应该好好思考一番了。
陆瑶真并不知道，自己这次受伤，也让绩兰豁然开朗，此时，她正担忧地问十七:“你怎么样了？”
十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很快就要闭关进阶。”
那就意味着心魔真的解决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段友情会让他“沉疴”尽去，最初，他只是觉得与陆瑶真投缘而已。
谁知道他的眼光这么好，这么随便一找，就找到了至交。
时刻都要死死压制着心魔的感觉太痛苦了，他虽然一直没有放弃，却始终没有找到解决的希望。
谁知一招阴差阳错，竟然直接除去了他仙途上的打患，何其有幸？
大恩不言谢，他将陆瑶真的心意放在心里，他也知道，如果陆瑶真遇到困难，他一定也同样会挺身而出。
虽然隔着年纪，也隔着修为，但他们依然是，生死之交。
“行了，解决就好，我得回去巩固修为。”陆瑶真放下心，就跟十七告辞。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的离别从来不需要黏糊拉扯，因为他们各自在自己的路途上努力，相聚有期。
……
羲和界的势力很乱，太初之境的名额自然不能按照势力划分，所以最后筑基期选妖族三百，人族三百，魔族三百，另有三百给其他各族，共一千二百人进入到最后的太初之选。
这些，个个都精养中的精英，同阶之中能以一当十者很常见，可以越阶战斗者也有。
陆瑶真虽然知道自己的本事不差，但是要躲得一个太初之境的名额却并非易事，她必须每一场战斗都全力以赴。
太初之选的场地就是太初之境开启的地方，当然，这里聚集的，不止参与选拔的修士，更多是天南海北，慕名而来的闲客。
他们就是来凑个热闹，见识一下。
筑基、金丹、元婴，三个阶段的比赛同时进行，太初之境外面本来是荒山，在修士们非比寻常的行动力下形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小镇。
妖族之内争斗颇多，当然不可能让他们一起走，所以，陆瑶真他们是被九叠山两位长老护送过来的。
他们在小镇边上起了个院子作为落脚处，距离太初之选尚有三日，他们可以自由活动，当然，如果出了事也要自己负责。
陆瑶真想起自己遭遇的几次暗杀，本来是想老老实实待在长老旁边的，谁知竟然接到了六师姐的传信，说要给她介绍个人。
都是自家师姐妹，曲梦直接告诉了陆瑶真她的住处。
于是，第二天，陆瑶真就提着从碧天灵界杏花白上门了。
“小七！”
阵法刚刚打开，曲梦就跑出来把她搂进了怀里，她比陆瑶真高许多，陆瑶真被她箍着，脑袋埋在她胸口。
“师姐！师姐！我看不见了！”陆瑶真闷闷地叫了几声。
曲梦欢喜地抱着她转了几个圈才大发慈悲地把她放下来。
“哎呀，好久不见长高了呢！”
她欣喜地捏了捏陆瑶真的发髻，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兴奋。
陆瑶真把杏花白递给她:“好久不见，师姐，给你带了点儿碧天灵界的杏花白。”
“哟！”曲梦笑容满面地捧过坛子，“师妹果然贴心！你都不知道，师叔小气得很，守着杏花白跟守着亲孩子一样，我们想偷都偷不出一盒。”
“师姐喜欢？”陆瑶真好笑地问道。
曲梦忙不迭点头，期盼地看着她:“当然喜欢！”
陆瑶真也看出来了，她这是还想讨酒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还是顺了曲梦的意，又拿出来几壶酒赠她:“既然你喜欢，就多拿几壶去！”
曲梦遂了心意，欢喜地高呼一声，倒像个讨到糖的小孩子。
“对了，师姐你说要给我介绍谁？”陆瑶真其实挺好奇的，有什么人是值得她特意介绍的？
“还没来……”话说到一半，曲梦忽然抬头看向院门，“来了。”
陆瑶真看过去。
进来的是一位玄衣男子，十七八的模样，衣装简洁，头发高高束起，抱着一把黑色长剑，整个人的气质虽然并不锋芒外露，但是那双眸子里却带着凛冽。
看到他的第一眼，陆瑶真脑海里便冒出一句话——君子如器，藏剑于锋。
毫无疑问，他一定是个剑修，而且还是一位很卓越的剑修。
不等曲梦介绍，陆瑶真和李玉歌同时开口:
“四师兄。”
“小七。”
曲梦疑惑道:“诶？难道你们见过了？”
李玉歌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小六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当然是他的师妹了！
陆瑶真则是解释:“君子一剑山河轻，人如其名。”
陆瑶真早就耳闻过四师兄的名头，他在散修之中也是声名赫赫，或者说，让人闻风丧胆。
以金丹之力，一剑斩元婴，这样的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
诶，不对，为什么四师兄才金丹修为？
“我的心法比较特殊。”
李玉歌像是猜到了她的疑问，毫不介意地解释。
“对啊，他的心法需要转世三次，这就是他第三次转世了。”
曲梦觉得这心法虽然威力大，但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不住的，重头再来整整三次，要是心理不够强大，或者没有足够的耐心，根本承受不住这种落差。
“不过啊，你们也天生该是师兄妹。”这两人的默契，让曲梦啧啧称奇。
她说着将两人引入内室，几人坐下，饮着茶，吃着小点，倒是惬意得很。
“师兄师姐可要参与太初之选？”
曲梦和李玉歌的修为，正好符合要求。
“那当然，这样的盛会错过多可惜啊！”曲梦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次，可是汇聚了羲和界最顶尖的元婴修士，她虽然才进阶不久，入选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她也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而且，旗鼓相当的比斗最是酣畅淋漓，也最容易让人领悟到一些新东西，还能增加对敌的经验，何乐而不为？
“我会参加。”李玉歌言简意赅。
但是他没说的是，当初他选择那本心法就瞄准了这次太初之境，或者说，在他的计划里，瞄准了许多秘境、试炼之地甚至灵药成熟的时期，一切都清晰无比。
当然，如果中间有一环出错，就会让所有计划功亏一篑，但是，他成功了不是吗？
李玉歌肯定能入选，曲梦这句话压根就不是在问他，更多的是关心小师妹。
陆瑶真自信一笑:“势在必得。”
曲梦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羡慕极了。
她虽然克服了一些前世带来的影响，但还是有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无法消磨。
曾经做了那么久的平凡小市民，让她永远也无法拥有自己也是天之骄子的自觉，她的仙道，也不可能是那种一路高歌猛进的风格。
不过幸好，她有韧性，就算走得慢一点，但她可以走得很稳，不需要羡慕嫉妒旁人，她也有自己的风采。
陆瑶真说完，非常肯定地看着曲梦:“师姐，你也可以的。”
她也看出来了曲梦的不自信，虽然不抱过多的期望会让人心态更稳定，但是有时候人缺的就是一点信念，一咬牙，说不定就做到了呢？
况且，曲梦也不是没那个实力。
李玉歌想法与陆瑶真相同，也跟着点了点头。
“哎呀，你们这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曲梦高兴陆瑶真的体贴，也高兴四师兄的肯定，还真就生出点野望来，“我也希望能跟你们一起拥有太初之境的体验啊！”
“对嘛，”陆瑶真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突破就是做自己以为做不到的事情，师姐有这样的韧性就莫要浪费了。”
“好啊！”曲梦举起茶杯。
陆瑶真和李玉歌配合地跟她碰杯，一齐道:“共同努力！”
第八十五章 太初之选(一)
在太初之选的第一日，陆瑶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对手，一位血统高贵的女魔族——墨子译。
她在魔族的地位与陆瑶真旗鼓相当，是陆瑶真在研究过参选者名单后觉得最有威胁力的几人之一。
上台之后，陆瑶真礼数周到地作揖，以眼神询问对方可有准备好。
女魔修不耐烦她这样磨磨唧唧的样子，朝裁判点点头。
不过，她虽然表面上目中无人，陆瑶真也不会小看她，裁判摇动铃铛之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
看来，她们都是同样干脆利落的性子。
妖族和魔族都不似人族羸弱，凭着强悍的肉身，两人拳脚相斗，你来我往过了几招，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陆瑶真握手，她的拳头虽然看起来娇小，力量却并非表面上那么不堪一击，砸在女魔修身上难免令她讶异。
若说妖族是靠着天生的肉身强悍，那么魔族就多的是炼体法门，尤其墨子译这位筑基中的佼佼者。
手上出拳，脚下出腿，除了支撑用的脚，几乎没有闲着。
两人过了几招又各自收手。
“硬功夫不错嘛！”墨子译出声赞赏了一句，“不过，光是这点水平，可奈何不了本公主！”
陆瑶真淡淡一笑，并不为她所激，双手如太极般旋转半圈，两只水龙互相纠缠着朝墨子译轰去。
墨子译抬手一拍，巨大的力量将水龙轰成细细的水雾，两人皆是后退两步，卸去残余的反噬之力。
墨子译暗中警惕，刚刚那两只水龙栩栩如生，在空中耀武扬威却始终没有半点水滴漏，足以看出陆瑶真对自身力量那令人惊叹的控制能力。
而陆瑶真则是震惊于他迅速的反应能力，而且，她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酝酿出抵抗她的招式，不得不说，是让人佩服的。
这是陆瑶真第一次与魔族对战，对他们的风格、弱点都不甚明了，所以，陆瑶真很谨慎，她不想栽在自己的无知里。
好事者对这两位大小姐之间发争斗其实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对于她们一上来就对上这件事，暗中存了将两人比较之心。
本以为两个狂傲之人的擂台会是龙争虎斗、精彩万分，谁知道会这么无聊，两个人虽然有来有往，但是每一个招式都谨慎无比，着实枯燥。
陆瑶真和墨子译却并不轻松，两个人都将自己防备得万无一失，还要瞅准时机抓住对方的破绽，这样漫长的对峙最耗心神，赌的，便是两个字——耐心。
眼看着围观两人比赛的路人越来越少，甚至其他擂台打了两场，他们仍旧不慌不忙，丝毫没有改变战术的意思。
其实两人不是不想改变战斗方式，而是不能，就像是两个人头顶头，互相推着对方的肩一般，他们呈角斗之势，各自用了全力，到后来就是互为支撑，谁先侧身或是收力都会让另一边控制不住，一个不当心，两个一起玩儿完。
可要他们一起收回手？
那更不可能，擂台之上，谁怂谁王八！
两人都对晋级的名额势在必得，打起来又岂是容易收手的？
陆瑶真打定主意要打破僵局，相信墨子译也是一样的想法，秉持着犹豫就会败北的原则，陆瑶真收势了。
虽然第一关就遇到墨子译这个对手，但她还是没有打算暴露自己更多的底牌，于是，她猝然收力。
陆瑶真一退，蓄势已久的攻击就朝她狠狠压来，可见，虽然被阻拦了许久，却也毫不影响其威力。
她退后当然不是任由墨子译在她面前放肆的，或者说，退后一步，是为了给她更大的施展空间。
所有人都以为陆瑶真是对峙失败，抵挡不住墨子译给的压力才忽然收力，甚至她自己都露出一抹失望，好似也认为自己已经输了。
墨子译有片刻的得意，似是觉得胜券在握。
陆瑶真忽然拔出匕首，像是要做最后的挣扎，实际上她偷笑一声，她要的就是她片刻的得意，趁这一点点时间，就已经足够她布置。
墨子译很快回神，重新找回修士该有的警惕，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陆瑶真无能狂怒，最后还是败于自己手下，裁判宣布她胜利，她理所当然地听到台下的恭喜和欢呼。
就如同她曾经的每一次胜利一样，她知道，这样的结果是预料之中，可是，他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安？
“你输了。”尽在咫尺的声音让墨子译唤回了现实。
脖子上的匕首虽然没有紧紧贴着肉，但是刀刃上的寒还是让她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会有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第一时间，墨子译脑海里便冒出这个疑问。
看她仍旧迷茫，裁判宣告了陆瑶真的胜利，台下早就昏昏欲睡的围观者们见到这一场终于结束，还是给面子地发出稀稀落落的欢呼道喜。
是了，他们的比斗看起来无聊至极，安歇，怎么可能获得台下之人那么热情地欢呼恭喜，或者说，没人喝倒彩，已经是仁慈了。
所以，刚刚她经历的是什么？
南柯一梦？她可笑的臆想？
也别怪她没想到幻阵那一边，她自认心志坚定，就算是幻境也不可能迷惑她太久，怎么可能让人刀架脖子上都没反应过来？
或许说，她知道有这种可能，但却羞于承认。
她既然是魔族小公主，当然也有护送之人，一位高阶修士见她仍旧呆愣地站在那里，拂袖之间，将他带到了身旁。
“接受失败并不是什么让人难堪的事。”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劝慰，但这种时候讲道理显然不合适，道理墨子译不明白吗？
她当然是懂的。
只不过，她这种时候更需要的是安慰罢了。
不过墨子译对他的话好像习以为常，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陆瑶真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状态不佳，有一瞬间有怀疑自己这方法是不是过分了？
但她自认比斗之时所用的手段有谋算、有心计，却不是耍了什么阴招，所以自责是不可能自责的，她只能感叹那位小公主没有受到过什么挫折，竟然就这么被打击到了。
到底是别人的事，她很快就丢到了一边。
刚准备离开，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差点撞在陆瑶真身上，还好她身手敏捷地躲开了。
本以为只是个意外，谁知道对方却是为她而来。
眼前的小女孩有双碧绿的双眸，陆瑶真觉得喜欢。
“诶，你叫陆瑶真？”
虽然语气有些冒犯，但陆瑶真也看出来对方眼里只有好奇没有恶意，于是好脾气地点点头。
小女孩眼中迸发出一种强烈的色彩，据陆瑶真的了解，这种情绪应该是八卦。
小姑娘想来抓陆瑶真的袖子，后者灵活地躲开了。
虽然小姑娘眼神明澈，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陆瑶真到底还是防备的，反正她是当不了小女孩的知心姐姐了。
虽然没能抓住陆瑶真的袖子让小女孩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笑容，看起来倒是个懂事的。
“你有什么问题便说吧。”也不知道四师兄的比斗开始没有，她可没时间在这里跟个小姑娘耗着。
小姑娘眼睛一亮，清脆道:“小姐姐有爹吗？”
陆瑶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她确实没听错啊，所以，这什么鬼问题？
小姑娘可能也发现自己的话有些没头没尾，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或者有什么亲属吗？”
陆瑶真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好笑道:“任何人都有爹和亲属。”
只不过有活着跟死了两种可能而已。
陆瑶真抬头望金丹的比斗擂台那边看过去，但是距离太远，她实在看不清楚。
发现她说心不在焉，小姑娘有些着急，连忙把憋着的话吐了出来:“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陆瑶真不以为然:“人有相似。”
小姑娘还想解释什么，忽然一个男子匆匆跑过来，他脸上带着怒气，看起来有些凶恶，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害怕，连忙躲到陆瑶真身后。
陆瑶真皱眉拦住男子:“你是何人？为何凶神恶煞地追一个小孩子？”
她没有收敛身上的气势，无波无澜的眸子直勾勾看着男子。
男子一愣，盯着陆瑶真，眸子里的怒火有些凝滞，转而成了惊疑。
陆瑶真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冷哼了一声。
男子连忙尴尬的撇开眼。
恰好看到陆瑶真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姑娘，男子又怒了，他似是想伸手去抓小姑娘，看了看拦在中间的陆瑶真，又忍了。
“莺莺，过来！”
陆瑶真听着男子的语气，倒像是小姑娘的熟人，于是一挑眉，回头看向想抱着自己大腿又没成的小丫头。
看蒙混不过去，小丫头乖乖巧巧地挪到男子面前，讨好地拉拉他的衣袖:“哥哥，莺莺错了。”
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软软撒娇的模样，男子一个七尺男儿，内心已经激动地嗷嗷叫，但是却仍记着事情的严重性，决心要给她个教训，故意板着脸道:“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语气到底是软了下来。
陆瑶真看得好笑，既然小姑娘已经和家人汇合，她朝男修歉意地点点头:“刚刚冒犯了。”
男修连忙摇头:“无事，韩某该多谢姑娘才是。”
他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刚刚这位道友明显是维护自家小姑娘的，本该他感激人家出手相帮。
“无事，也没做什么，就是跟小姑娘说了几句话而已，”陆瑶真没有逗留的心思，温和一笑，“家兄战斗在即，在下告辞一步。”
既然她都说有事，韩家兄妹也不好阻拦，小姑娘抱着哥哥的腿，仰头看他:“你也觉得她挺像尊主的吧？”
“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话虽这么说，韩大哥还是有点犯嘀咕，主要是刚刚那姑娘以为她来者不善的时候看他那种眼神，还有身上那种其实，啧啧啧……简直一模一样。
将这点念头放心里，他也没有过多关注，现在重要的，是教训教训韩莺莺这个死丫头，教她再敢乱跑！
陆瑶真没有将刚刚那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她赶过去的时候，曲梦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师姐你跑得可真快。”陆瑶真灵活地挤到她身边，无奈道。
曲梦是看过她比赛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李玉歌这边占位置，生怕错过一场。
曲梦兴奋道:“这可是难得一次欣赏我哥哥妹妹英姿的机会。”
陆瑶真却神秘一笑:“那可不一定，我觉得四兄能一刻钟之内结束战斗，师姐的期待怕是要落空了。”
“哼！”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不会吧？”曲梦哀嚎一声，“太快了一点都不好玩。”
“哼！”
“一来，遇到实力不足的人，切磋便没有意义;二来，修士都惯于保留底牌，又不是耍猴，能快速结束战斗又何必跟猴儿一样在台上博取目光？”
“哼！”
这次，陆瑶真和曲梦都知道之位两声冷哼是对着她们的了，一齐扭头看向旁边的少年。
少年丝毫不畏惧两人的目光，反而更加大声的冷哼了一声。
人家自己哼自己的，一没动手二没骂人，陆瑶真和曲梦都只当他是个屁，转眼就给放了，甚至都懒得搭理他。
可是少年沉不住气啊，气愤地开口:“你凭什么就觉得你们的兄长技高一筹？”
在少年看来，这两位女修纯属大放厥词，她们语气里丝毫不把自家阿兄的对手放在眼里，真是目中无人！
陆瑶真和曲梦要是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定要打呼一声冤枉，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李玉歌的对手是谁，要怎么把人放在眼里？
恰好这时，比斗的两方上台了，曲梦指着李玉歌对面的人，歪头看那个少年:“哎呀，那个是你的谁？”
“那是我哥！”少年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若是少年在台上的哥哥能听到他这句话，一定会非常欣慰，但是，此刻他心里只有欲哭无泪。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要争名额肯定争不过，所以来这里就是长见识的，谁知道让他第一场就遇见李玉歌！
是的，没错，他听说过李玉歌的大名，不止如此，他还见过李玉歌杀人。
想起那时候的场景，男子忽然觉得自己脖子凉嗖嗖的。
不过嘛，他也没有退缩的打算，既然都上台了，实在没有直接认输的道理。
而且，能跟李玉歌打一场，他是期待的。
裁判摇铃，李玉歌简洁地报上名头:“李玉歌。”
少年哥哥就像见到自己崇拜之人一般，激动得手足无措:“李道友，许久不见！”
李玉歌有些诧异。
少年的哥哥上前半步，憨笑道:“还没有多谢李道友的救命之恩，没想到今日一见，李道友风采依旧。”
更没想到，他有机会跟李玉歌切磋！
李玉歌救过的人多，杀过的人也不少，根本不可能一一记住，或者说，大多数人，他都是看不入眼里的。
也不是骄傲，单纯就是不在意。
所以，相比对手的兴奋，李玉歌冷静得不像话。
天下的少年听到这句话，恍若五雷轰顶，没想到台上的人竟然是自家哥哥一直念叨的李玉歌！
第八十六章 太初之选(二)
先不谈对方的救命之恩，就看哥哥对李玉歌推崇无比的样子，就该知道李玉歌确实有这个实力。
虽然在他眼里，哥哥肯定是最好的，但是也不代表着他能打过李玉歌啊！
“咳咳。”
裁判咳嗽了两声，提醒两人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少年哥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拱手，“请道友赐教。”
李玉歌点头，长剑出鞘。
他本来不愿意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比斗上浪费时间，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一招定胜负，但是少年哥哥的态度让他改变了想法。
真诚的人也许会受到坏人的欺骗，但一定也会受到好人的喜欢。
李玉歌虽然不是好人，但是却不讨厌真诚。
于是，这次比斗被李玉歌变成了指点，其他擂台剑拔弩张，这里却是和谐无比。
少年的哥哥实力并不差，若不是碰上了李玉歌，他很有可能走得更远些，所以，这样的人被淘汰才更显得可惜。
本来是这样的。
李玉歌看起来是新秀，实际上却是转世过三次的老怪物，哪怕他前两世都没有修炼到灵界最高的层次，但眼界和经验也非普通金丹可比，他三两句话，就让少年的哥哥茅塞顿开。
如此，也足够让少年哥哥不虚此行。
少年和他哥哥都是散修，资质并不好，能有今日的修为，每一点都是拼了命博来的。
散修既难得丰富的资源，也难得正确的指点，总结来一个字，就是难。
陆瑶真对少年和其兄长的毅力也是赞叹不已，她想了想，拿出一块玉牌。
“你哥哥的本事，再当一个散修属实是耽误前程，如果有意愿的话，拿着这块玉牌去九叠山，那里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少年看着她手里的玉牌，激动不已，但是这种事情，哥哥不在，他做不了主。
看出他的踌躇，陆瑶真微微一笑，手再次往前递了递:“放心，这并不是逼迫，你们若是愿意，九叠山随时敞开大门，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将玉牌置之不理。”
她爱才，但也不会强求，这本就是双向的选择，成不成，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
有了这句话，少年便放心了，结果玉牌，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道谢:“本来以为李前辈珠玉在前，你们的橄榄枝肯定是给他的，没想到你们不只愿意给我哥哥机会，还愿意带上我这个拖油瓶。”
少年是真的缺根筋，正该矜持一点，抬高自己身假的时候，竟然如此自我贬低，简直让陆瑶真哭笑不得。
她当然不能说李玉歌是自己的师兄，以他的本事自己也能混得很好，只能笑了笑，没再说话。
曲梦搭着陆瑶真的肩，笑眯眯地调侃:“哟，你是来太初之选是挖墙脚的？”
陆瑶真理直气壮:“他们没有墙，所以算不上挖。”
两人说笑间，擂台上的战斗已经结束，李玉歌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
“走吧。”
陆瑶真和曲梦和他汇合，顺便送上那句早就准备好的“恭喜”。
胜利在李玉歌意料之中，他很平淡，看向曲梦:“你什么时候？”
曲梦不确定道:“一会儿吧。”
每场比赛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所以开始的时间也不固定。
“准备好。”李玉歌对她这样不重视的态度很不赞同，催促她早些去自己的擂台下等待。
曲梦不敢反驳，应了一声好。
一个元婴修士被一个金丹修士训得乖乖巧巧，这场景怪稀奇的，陆瑶真在旁边看着，嘴角的笑意始终压不下去。
李玉歌不是啰嗦的人，既然曲梦认错，他也没有不依不饶，带着两位师妹望曲梦的擂台那边去。
刚刚到，就听到裁判叫号。
曲梦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自己，朝陆瑶真他们点了点头，就飞身上台。
李玉歌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姐总是这样？”瞧四师兄这样的态度，倒像是早有预料。
“没什么时间观念。”
曲梦做事，总喜欢卡着最后的时间，据她自己说，这叫“拖延症”。
陆瑶真惊奇道:“拖延症？这是什么病？”
李玉歌也不了解，但是每次都这样，曲梦迟早要因此吃大亏，可惜师叔说过，几位师兄师姐也说过，曲梦就是改不了。
“叮铃……”
金铃一响，比斗开始。
“那是位老牌元婴。”李玉歌看着曲梦对面的妖修，皱眉道。
曲梦的对手是一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子，气质温雅，笑容可掬。
倒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可惜，他虽然不是鹿蜀族，却是鹿蜀族的附庸，陆瑶真天生就对他没有好感。
曲梦结婴不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对手。
台上，曲梦抱拳，报出自己的名字。
他对面的妖修也彬彬有礼:“白持。”
“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陆瑶真脱口而出。
李玉歌赞同地点头。
叫什么不好，非得叫自己白痴，也不知道这名字谁取的。
围观者议论纷纷，但是白持面色不变，坦坦荡荡，由此看来，定力倒是不错。
也许是知道自己占着优势，白持并不急着出手，两人对视片刻，还是曲梦先有了反应。
她一挥手，几只小巧可爱的土人蹒跚着朝白持走去。
小土人不过巴掌大小，速度并不快，弱得好像一脚就能踩死。
陆瑶真旁边那个人嘀咕了一句:“这是在开玩笑吗？”
开玩笑？
当然不可能，以曲梦顽劣促狭的性子，八成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白持也不是自大的人，面对这些小土人也不曾掉以轻心。
曲梦看到他出招，像是有些失望的样子，这让白持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水剑将小土人冲散，看起来毫不费劲。
白持皱眉。
“哎呀，别紧张嘛，给你开了个小玩笑而已啦。”曲梦笑嘻嘻地开口，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白持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表面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你好假哦。”
“虚伪。”
擂台上的曲梦和擂台下的陆瑶真同时道。
白持没料到曲梦会打出这么一个直球，对面的女修笑容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是嘴里的话却跟刀子一样。
呆愣了一下，白持眼中染上怒火。
陆瑶真和李玉歌忽然同情地看向白持。
跟曲梦打斗，就不能让她说话，让她张嘴，就中招了。
就在白持愣神的时刻，地面上沾了泥的水蔓延到了他脚下。
察觉到不对劲，白持欲要飞身而起，可是地面忽然凹陷，一股强横的力量阻止了他的逃离。
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控制自己？白持冷笑一声，一根水柱冲天而起，冲散了地面的泥，也将白持顶离了地陷的控制。
曲梦一点都不意外他的逃离，低喝一声，无数土刺从地面冒出来，长到水柱的高度，然后一齐弯曲，用锋利的尖尖对准白持。
土刺从四面八方朝他涌去，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似是要将他扎穿。
白持掐诀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中空水球，土刺落在水球之上，纷纷笑容。
曲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自己招式被破解的紧张。
“唉，谁说我的战斗方式只有法术呢？”
语气活泼，声音甜美，但白持听到这句话，却打心里感受到一种寒意。
“你什么意思？”
“你猜啰！”曲梦朝他眨了眨眼，下一刻，白持无端倒下。
一方失去意识，裁判当然判了曲梦胜利。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白持怎么输的。
曲梦拍拍手，跳下擂台。
到了陆瑶真面前，她给了陆瑶真一个熊抱，骄傲地道:“赢了！”
“恭喜师姐！师姐威武！”陆瑶真很捧场。
“恭喜。”李玉歌也朝她点点头。
“师姐，你怎么赢的啊？”陆瑶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不过筑基，要她将金丹、元婴比斗的手段都看清楚，属实有些为难了。
曲梦嘿嘿一笑，双手拢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凑近陆瑶真。
陆瑶真期待把耳朵侧向她，结果下一刻，曲梦掐了掐她的脸蛋儿，哈哈大笑:“不告诉你哟！”
陆瑶真无奈地拍开她的手，羞恼地叫了一声:“师姐！”
“诶诶诶，师姐在嘞，”曲梦还想捏脸，可惜陆瑶真已经有了防备，她遗憾地搓了搓手指，笑嘻嘻地解释，“唔……其实是因为土。”
虽然曲梦的灵根是土，但是她最擅长的其实是毒。
土中有毒，遇水则生，触之昏迷。
她的胜利，一开始就注定了，后面的攻击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和转移白持的注意力。
毒效发作，白持自然就倒了。
知道了真相，陆瑶真满足了，催促两人离开，可是，曲梦却摇了摇头。
“等等。”
陆瑶真刚想问她等什么，下一刻就有两个人急急得拨开人群朝他们走来。
“解药。”曲梦将一个瓷瓶甩过去，然后干脆地转头迈开脚步，“走吧。”
陆瑶真和李玉歌连忙跟上。
今日的比斗结束，三日都闲了下来，下一轮还有十日，中间的时间是留给参赛者养伤的。
这段时间，九叠山的人被长老们拘在院子里，谁也不能离开，若真有急事，首先得先报备，然后才能在长老的陪同之下外出。
有些人对这个安排颇有微词，只有经历过刺杀的陆瑶真明白，长老们的安排并非紧张过度。
比斗开始的第二天，半日之内，有三十位修士被偷袭而死，其中，有十位筑基。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在心中抱怨的人瞬间没了异议。
但闭门不出并不意味着就清净了。
第三日，就有两位修士上门请九叠山两位长老，据说是有事商议。
陆瑶真不放心，拦住两人:“什么事情要请我们两位长老？不知我这位少主，有没有资格参与？”
两位修士面面相觑，或许是觉得她一位筑基翻不起风浪，最后还是点了头。
太初之选全程由监委会负责，而监委会，又由一百二十位各方势力代表组成。
此次九叠山来的两位长老，一位道号嘉音，一位道号鸣微，前者就是监委会成员。
陆瑶真用脚想都知道这次莫名召开的会议绝对有问题，她和鸣微两个不是监委会的外人能跟着去，那么，十有八九是冲着九叠山来的了。
陆瑶真和两位长老来的不早不晚，大多数人还在三三两两地闲聊，似是想试探出此次会议的目的。
看来，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
等所有人终于到齐，监委会会长清咳一声，让众人安静下来。
“想必，诸位一定有许多疑问。”
他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听着让人有些焦躁。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有暴脾气的人忍不住，高声道。
会长瞥了开口的人一眼，也不生气，慢悠悠地继续:“那么，就由你们来说吧。”
陆瑶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是鹿蜀族长老。
陆瑶真眉头一跳，看向身后两位长辈，他们皆是一副惊讶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异样。
鹿蜀长老站起，行了个礼:“诸位肯定好奇我们今日聚在这里的目的，知道诸位道友忙，本道便不再卖关子了。”
他看向陆瑶真三人，眼中带着满满的恶意:“请诸位评评理，九叠山大多数参与太初之选的弟子并非妖族，为何要抢占我妖族名额？”
太初之选，妖族三百，这是有定数的！
“抢占？”鸣微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鹿蜀长老是糊涂了不成？我们签署的协议难道能做假？”
是的，太初之境的规则出来之时，琼华就已经做出了应对，靠让出一部分利益，与妖族各方约定，九叠山算在妖族之中。
本来，所谓的人妖魔的划分并不严苛，但是九叠山太过特殊。
如果没人提起便罢了，但是有人提起，就必然是要争个结果的。
虽然有协议在，但是陆瑶真心中并不乐观，她并不觉得，鹿蜀族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提出质疑。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定好的协议，他凭什么否定？
“协议？”鹿蜀长老诡异一笑，“什么协议？”
协议在琼华手中，陆瑶真不认为鹿蜀族有那个本事做手脚，他们究竟为何这么自信？
“证据确凿的事，你们抵赖也没用。”嘉音长老笃定道。
“好，既然你们说证据确凿，那就将你们的证据拿出来。”鹿蜀长老步步紧逼。
第八十七章 太初之选(三)
它究竟是胸有成竹，愣还是虚张声势？
“证据没有，证人倒是在，”鸣微看向某个方向，“商定之时，你们几族可都在现场。”
不对喔噢凌乱劲，非常不对劲。？又漂
鹿蜀总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给收买了。
更何况，参与协议的还有青契会、玄龟族和一些独来独往却不容小觑的势力，比如狐族。
见证人那么多，陆瑶真绝不相信鹿蜀族有那个号召力。
陆瑶真看着皮皮皮皮皮皮
青契会长老脸上不明所以的样子，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来:“我们回去！”
她突兀的行为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鹿蜀长老听到这句话立马拉下脸:“怎么？心虚了？想逃？”
“你紧张什么？”鹿蜀长老的修为比她高了太多，但是陆瑶真浑然不惧，步步紧逼。
“大胆！”
他恼羞成怒，准备动手，却被鸣微嘉音拦住。
鸣微和嘉音也看出来了，鹿蜀长老有问题，他在掩盖什么？
陆瑶真着急道:“两位长老，莫要耽搁，咱们回去。”
鹿蜀长老还想说什么，嘉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或许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再阻拦会显得太过刻意，于是踌躇了片刻。
等他回神，陆瑶真他们早就没了踪影。
他们回去的时候，院子外面的阵法已经被破坏，院墙倾垮，满地狼藉。
两位长老脸色大变。
陆瑶真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却还是怒火中烧。
“还有人活着。”
也就是说，已经有人死了。
“他们怎么敢！”嘉音双眼通红，自责地抱头蹲下，他紧紧攥住双拳，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鸣微皱眉:“那为何印记没有提醒？”
这次太初之选太过重要，所以长老在每一个弟子身上都打上了印记，不管是死亡还是遇到危险，他们也能及时感知，及时救援。
鸣微忧心忡忡地道:“他们将印记隔离了？”
能隔离他们印记的，至少也是同阶修士，此次参加太初之选的小辈们，修为最高也不过元婴，这如何能教他们不担心？
“不，”陆瑶真盯着眼前的废墟，若有所思，“两位长老给尊主的传讯，应当没有送出去吧？”
鸣微长老连忙确定了一下，果然，琼华并没有收到什么传讯。
“刚刚开会那里，应当设置了屏障。”陆瑶真说出自己的猜测。
嘉音又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羞愧，又难免对陆瑶真的敏锐刮目相看。
实际上，陆瑶真只是相信琼华。
相信她过手的协议，没人能够做手脚。
那么，鹿蜀长老这么大张旗鼓地质疑就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瑶真其实也不能确定鹿蜀长老具体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联想到对方看到她出现时的惊讶，还有她说离开时他下意识阻拦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们就是在声东击西！
忽然，废墟内传来一阵哗哗声。
“小心。”鸣微迅速地放出防护罩，和嘉音一起挡在陆瑶真前面，警惕地看向声音传出的废墟。
废墟炸开，露出下面的防护罩。
探清防护罩中的场景，鸣微和嘉音连忙上前。
里面的人见到他们三人也是个个都面露喜色。
等他们从防御罩出来之后，鸣微和嘉音连忙问道:“如何？”
“我们没事。”为首的段情说完这句话，忽然撇开头。
虽然知道肯定有人受害，但陆瑶真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其他人呢？”
得救的惊喜很快散去，只剩下一片死寂。
陆瑶真扶起段情的手抖了抖。
这时候，沉默就是答案。
“他们，都没了。”冥霖声音干涩，似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啊啊啊！”一个弟子忽然跪在地上，抱头嚎啕，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他双手死死抠住泥地，哭到失了声，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被他的悲伤感染，许多人也跟着红了眼眶。
九叠山，只剩下这群筑基了。
那些元婴、金丹，全部死在了他们前头。
“陈淞南呢？”
“也被他们……”说到一半，段情已经被交织的愤怒和难过压得说不出话来。
但陆瑶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那个脾气暴躁，跟段情从来合不来的陈淞南，就这么没了？
陆瑶真觉得好像是在做梦，活生生的人，平时跟你斗着嘴、打着架、抬着杠的人，忽然就没了。
多奇怪啊。
陆瑶真一直觉得，以陈淞南的本事，能够一直活蹦乱跳地惹她。
可是今天有人说，他死了。
怎么可能呢？
可事实就是这样。
生命，从来都不是能够挽回的东西。
“他是为了救我们。”与他们许久没有往来的林奕忽然开口。
一个出窍，一来就直接摧毁了他们的防御阵法。
他们当然知道来者不善，连忙聚拢到防御最牢固的阵法核心。
可是任由敌人攻击的话，阵法也撑不了多久。
他们这个地方离修士聚集地很近，但是阵法破开之后，周围的人便走的走，躲的躲。
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但最让人绝望的，是他们连求救的讯息都传不出去。
显然，敌人是有备而来。
在阵法岌岌可危的时候，元婴期的前辈们决定走出阵法，拖延时间。
他们与出窍之间还隔着一个化神，这点修为去挑战敌人，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成功，甚至也不知道拖延的这点时间是否有意义。
但是，坐以待毙永远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们是修士，即使前面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也该去推一推，成不成功且另说，但不能连勇气都没了。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拼死一搏，也算是成全了自己最后的体面。
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元婴。
他们做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成功地拖延了半刻钟。
可修为的差距如同天堑，横亘在面前。
挣扎固然能让敌人恶心，固然能活久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罢了。
后退、前进，都是死亡。
林奕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他们一个个倒下之时是什么感觉了。
或许有自责，责怪自己为何不能更强大一点，能够救救他们，救救自己。
或许有感动，明明他们甚至叫不出彼此的名字，甚至没有交谈过几句，他们还是选择，迈出去，迈向死亡，用自己的残躯和性命为他们遮挡风雨。
但他知道，自己心中更多的是后悔。
他以为自己已经在绝境了，死亡很快就会来到他面前，一瞬间，往事在眼前一一浮现，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糊涂。
谁也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来，生死之际，他发现自己有好多遗憾。
元婴全部没了，就该轮到金丹了。
金丹修士比之元婴，更加微不足道。
能够进入太初之选最后一轮的选拔证明他们都是天之骄子。
他们曾经自傲于天赋、实力甚至背景，但是如今他们站在屠刀之下，方知曾经的自傲有多么可笑。
在羲和灵界之中，他们仍旧渺小如尘埃。
并不是谁在赴死之时都能坦然的。
也不是没有人退缩。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敌人的目的，是让他们统统去死。
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牺牲。
毕竟，生物的本性就是自私。
可是在这样慷慨的环境下，难免让人产生一种“人之将死，其行也善”的凛然正义。
或许再来一次，他们也不会选择舍生取义，但这一刻，他们确确实实是其他人的英雄。
元婴和金丹都没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那时候，阵法之内，他们安静得很。
最先站出来的，是慕吟姝。
“唉，我这一条烂命，也是时候还回来了，你们都别跟我抢啊！”她笑着眨了眨眼，虽然像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可是眼中分明带着泪光。
“不，应该我去。”林奕看了段情一眼。
他其实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两个至交好友，当初迫不得已分道扬镳，让他与他们渐行渐远。
林奕甚至在想，如果他这时候牺牲了，是不是他们对他的怨气可以一笔勾销，他是不是可以，最后和段情斗斗嘴，听他叫自己一声好兄弟？
“我去。”
冥霖的话从来都不多，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退缩，她只想要慕吟姝活。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如果她的生命被剥夺，那也太残忍了。
冥霖知道，她的仇还没有报，她的身上还寄托了许多人的期望。
“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陈淞南站起来，大步往阵法外走去，“老子还没有跟出窍期修士干过架，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若是平时，肯定有人要怼他一句是不是看不起女子，可是这时候谁也没人说话。
在他踏出阵法之前，淮安拦住了他，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先。”
陈淞南蒲掌搭在淮安的肩膀上将他推开，警惕地看着他，那目光，就好像看一个要抢他宝贝的贼:“先来后到懂不懂，我最强，我先上。”
他确实很强。
甚至让陆瑶真都忌惮不已。
但是他也只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
谁都知道，他这一去，肯定是有去无回。
绝望在剩下的所有人心中蔓延。
“诶，我告诉你个事儿。”林奕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段情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
段情洒脱一笑:“行啊，说说。”
林奕传音道:“其实，我们厚土族的大乘已经陨落了。”
所以，九叠山尊主之争，他们已经没了参与的资格。
所以，九叠山少主之位，他势在必得。
整个厚土族的压力一下子全部落到了林奕身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甚至，他曾经卑鄙地想过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虽然最后并没有付诸于行动，但他还是自责。
他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有过那样的念头，他怕自己心里的野兽被放出来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他只能选择远离陆瑶真和段情。
段情听完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只有善良的人会用善良折磨自己。”
段情从来不知道，林奕是这么敏感脆弱的人。
他甚至编织了一个网，将自己困在了其中。
画地为牢，真是愚蠢。
可是这时候，段情能做什么呢？
骂醒他？劝解他？
他什么都不想做。
因为他们快死了。
这个时候，他只想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往事如烟，皆已消散，若有明日，且行，且珍重。
就在他们陷入绝望的时候，敌人忽然丢下他们离开了。
但他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些还没有处理干净的小蝼蚁。
丧失了玩乐的兴致，他只需要一招，就能让他们命丧黄泉。
“唉，还是得靠老子。”
陷入黑暗之前，他们只听见陈淞南一声无奈又骄傲的自夸。
“陈淞南！”
他到底还是死了。
没有出去直面出窍修士的攻击，却以血肉之躯，为他们挡下了所有的伤害。
他耗尽所有能量发动了保命法器，为他们保留了生机。
无亲无故的人，为何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想不通啊。
明明修士最自私不过了不是吗？明明他们生长在争斗之中，个个都是手上有人命的狠角色。
人啊，妖啊，真是奇怪。
虽然劫后余生，但没有人是高兴的。
愁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一时难以拨开。
陆瑶真连续几日没心情修炼、没心思钻研，连入睡，都尤为困难。
她这个没有在现场的人尚且如此，更别谈其他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人了。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半。
陆瑶真实在不想闷在屋里，踢着酒飞上了房顶。
她躺在冰凉咯人的瓦片上，看着浩瀚无际的星斗，怔怔愣神。
“睡不着啊！”有人落在了她身边。
檐下又有人回应:“谁不是呢。”
结果一个个的，都从屋子里冒了出来。
是的，发生了这种事。
这些尚还年轻的筑基修士们，有几个能安然自若呢？
杏花白的醇香，一下子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陆瑶真看着围成一圈的小伙伴们，认命地坐起来，又拿出两壶酒。
一杯接一杯。
谁也没有多话。
静谧无声的夜里，他们意图靠陪伴和醉意抚平创伤。
“其实，他是代我死的。”陆瑶真怔怔道。
明明她才是九叠山的少主，如果她没有离开，护住这些伙伴的，应该是她才对。
“得了吧，”段情嗤笑一声，“九叠山又不是你的责任，别把自己当什么救世主。”
第八十八章 太初之选(四)
“如果不是你反应及时，也许我们也活不下来。”慕吟姝急急否定。
陆瑶真知道这些道理吗？
她比谁都明白。
或许她只是需要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样就好像，她没有犯错，也无需愧疚。
多么自欺欺人。
“你还要远离我们吗？”段情和林奕碰了碰酒壶。
紧急的时候只想着不要留下遗憾，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但过后又难免觉得尴尬，更别说，林奕还将族人最大的秘密给捅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故事里临终忏悔的反派，什么话都秃噜出去了，结果没死成。
如今面对段情的调侃，林奕实在没办法冷静，只能讪讪一笑。
段情摇着酒壶，听着酒水闷声晃动，忽然叹了口气。
信任啊。
纵然立场不同，段情和陆瑶真也不会算计林奕什么，可是他的设想里却将他们彻底放在了对立面，连辩解都机会都不给。
段情也很迷茫，他依旧不知道如何跟林奕相处，也依旧不知道，他们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其实呢，”陆瑶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拍着两人的肩膀，笑吟吟地开口，“大可不必那么纠结。”
修士的生命虽然漫长，但是一位旧友也见不了几次，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纠结这种问题不是吗？
问问自己的心吧，一切都会有答案。
“就把每一次见面当做最后一次，这样一想，你们纠结的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对不对？”
活在这个危险重重的世界，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
也许是下一次试炼，也许是遇到次打劫，也许是无辜被殃及。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而仙道啊，本就是一次又一次失去。
然后你发现，这条路上只剩下自己和无边孤独。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慕吟姝忽然看过来。
她双眼已经有些迷蒙，看了好几圈，才确定陆瑶真的位置。
“大恩人！来！我敬你一杯！”说的是杯，提的却是壶。
陆瑶真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我的好酒，就这么被你们这群不懂细品的人糟蹋了。”
“那你品尝出了什么？”冥霖好奇地歪歪脑袋。
陆瑶真沉吟片刻，老实摇头:“好吧，没有。”
慕吟姝也跟着笑，被打岔了，但她还是很执着得记着要敬她酒。
她勾着陆瑶真的脖子，差点将她带得扑倒在地，幸好，段情和林奕眼疾手快地将她撑住。
慕吟姝没有察觉，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陆瑶真身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也不知在比划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好了。”
“你不是以身相许了吗？”陆瑶真笑呵呵地调侃。
慕吟姝认真地思索了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对哦！”
她将手上的储物戒指拔下来往陆瑶真手里塞:“我的就是你的。”
陆瑶真还没她醉得那么离谱，将戒子给她戴回去:“傻，这是重要物品，得你自己收着。”
一旁的冥霖忽然高喊一声:“给我！我给你收着！”
她傻笑这挪过来，凑在慕吟姝耳朵边说着什么。
两个人凑得极近，冥霖话比平常多了许多，你一句我一句地，边说边傻笑。
那边段情忽然和林奕打了起来。
他们没有动用妖力，但力气却不小，段情一拳下去，林奕脸上就青了一大块:“让我担心那么久，你该打！看招！”
“我滴个乖乖，你下手也忒重了！”段情一边嚷嚷，一便不痛不痒地回击。
结果没收住力道，“哗啦”一声，房顶被他们打出个大洞，两个人摔下去，砸了一身的碎瓦泥沙。
陆瑶真本来醉意就浅，被这一番动静惊醒，连忙凑过去看了看。
两个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啥事没有。
陆瑶真放下心，也懒得管他们。
她刚刚转过身，想到什么，又拿出留影石，给他们留个了影，这才满意地缩回脑袋。
那边冥霖还在拉着慕吟姝说着什么，陆瑶真无奈一笑，没有去打扰他们。
然后，她便看到了离得很远的淮安。
他一个人坐着，好像在发呆，周围笼罩着孤寂，似乎整个世界与他格格不入，一切热闹和喧嚣到他身边都静止下来。
喝了这么久的酒，陆瑶真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可见他有多安静，存在感有多低。
咔哒……咔哒……
陆瑶真踩着瓦片，走到他身边坐下，本想跟他聊聊，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一时间也安静下来。
微风拂面，拂颈，拂她的衣裳。
夜色温柔，淮安却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
可是他一向不擅长交谈，总是游历在人群之外，用功法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闲聊该说些什么？
他有些迷茫。
憋了许久，他才憋出来一句:“酒挺好的。”
陆瑶真噗嗤一笑，瞬间打破了两人间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她侧头看向淮安。
黑暗并不影响修士的双眼。
话音刚落，淮安便道:“没有。”
虽然安静和不被人注意会让他更自在些，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一个不吵闹的好友。
或者说，有思想的生命，都是需要陪伴和诉说的。
“本以为你是个刺头。”陆瑶真好笑道。
她对淮安的印象，就是他那双狠厉坚定的眼睛。
就像……自己一样。
两人的阵营完全不同，本来应该是敌人，如今却能坐在一起平和地交谈，甚至，有一种心心相惜的知己感。
可和林奕，本来是无话不谈，并肩而行的好友、同伴，却也渐行渐远，差点斩断彼此的全部交情。
这可真是应了一句世事无常。
“那你对我误会挺深的。”淮安想了想，笑了。
其实，他大多数时候都懒得去计较，懒得去争什么。
他的眼里，本来只有修行这一件事，但是这也导致他差点被人哄骗。
如果眼里只有修行，修为固然能一日千里，但是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是永远无法长久的。
这是他在与陆瑶真那次敌对之后悟出来的道理。
“我想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修士，怎么才能把仙途走得更安稳一些。”所以，他在被陆瑶真打败之后，选择了投靠她这边。
“你就不怕我斩草除根？”陆瑶真故意恐吓他。
淮安摇摇头，肯定道:“你不会。”
“可我的原则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不会站到你的对立面，而且，我记你不杀之恩。”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陆瑶真本来还想逗逗的想法也淡了:“好好修行吧，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空。”
淮安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还有一颗纯粹的向道之心。
这便是陆瑶真手下留情的原因。
陆瑶真也不是没有担心过。
也许以后他可能会改变，甚至对自己拔刀相向，可都是以后的事。
至少那个时候，陆瑶真愿意给他留一条生路。
她总不能将未来的事情都安排清楚，就算是最厉害的神算，也算不出所有未来不是吗？
反正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这就行了。
第二天。
林奕和段情醒来之后指着各自脸上的淤青哈哈大笑。
慕吟姝和冥霖聊了一夜，说了什么，她们自己都记不清。
只有陆瑶真和淮安始终清醒，散场之后各自回去修炼。
一场大醉之后，一切都重回正轨，陈淞南这个人，他们也没有再提起。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年少时候的第一场借酒消愁是怎么滋味。
陆瑶真他们后来才从长老口中知道，那一天遭殃的不只是他们九叠山。
鹿蜀族以为自己算计得清楚，世界上也有人借着他们的算计暗中行事。
那位鹿蜀长老只推说自己刚刚出关，对协议一无所知，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有问题。
就算他死不承认，其他遭殃的势力也将仇记在了他身上，这个锅，稳稳扣在他的头上。
只有九叠山也许他们还不怕，可是还有其他受害者的仇恨，如此，鹿蜀族根本招架不住。
最后，他们比九叠山更惨，参与太初之选的弟子只剩活下来一个独苗苗。
那位鹿蜀长老也被鸣微嘉音两位长老阴死了。
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没人会觉得他们可怜，因为那些因为他们死去的灵魂不允许。
太初之选还要继续，筑基期的参赛人员却只剩下了四百。
这段时间的修整之后，陆瑶真也迎来了她的第二场战斗，而她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鹿蜀族剩下的那根独苗苗——鹿羽。
九叠山整个关注都落在了陆瑶真身上。
“能打过吗？”虽然是疑问，但慕吟姝却笃定陆瑶真一定能赢。
“能灭了吗？”段情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阴测测地问。
其他人则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们这样，我压力很大的。”陆瑶真眼珠子一转，故作惶恐地低下头。
“莫装。”冥霖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戏瘾。
显然，没人觉得她会紧张，陆瑶真无趣地撇嘴:“你们不怕伤害到我幼小的心灵吗？”
“我们是相信你的实力。”段情嘿嘿一笑。
“行吧，”陆瑶真摊手，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们都把本少主当做九叠山的希望，那本少主也不能辜负你们的期待不是？”
陆瑶真比斗那一场，九叠山无一人缺席。
甚至连鸣微长老和嘉音长老都隐匿了身形躲在人群里观战。
陆瑶真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迈上擂台。
她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鹿羽长得不算特别好看，气质偏英气，虽然她此时尽力集中精神，但陆瑶真还是发现了她尽力掩饰的疲倦和心不在焉。
许多人都觉得鹿羽这次太初之选一定能够进入前三，所以陆瑶真也对她有些研究。
她在鹿蜀族的地位与陆瑶真在九叠山的地位类似。
鹿羽从出生起就光芒环绕，修为也是一路高歌猛进，如今距离金丹已经只有一线之隔。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自大之人，她并没有任何天才弟子该有的毛病，谦逊有礼，踏实刻苦。
如果她和陆瑶真不是对手，两人或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就如洛起一样。
洛起已经是她的刀下亡魂，如今的鹿羽呢？
虽然思绪飘了很远，但是时间也不过一瞬。
陆瑶真和鹿羽同时向对方行礼。
清脆的一声铃响，意味着比斗正式开始。
木属性的鹿羽武器是一根藤鞭。
说是鞭，不如说是一株植物更准确些。
藤鞭上布满锋锐的倒刺，缠在鹿羽手上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温顺无害，但是被甩出来之后却是杀气腾腾。
鹿羽没有多话，藤鞭朝着陆瑶真挥来，那清脆的破空声昭示着这一击的力道。
陆瑶真的速度不慢，一个侧身躲开藤鞭，她是躲开了，但刚刚起的防御罩却没躲开，藤鞭落在上面，透明的罩子瞬间被打散。
“怎么办！”慕吟姝低呼一声，紧张地抓住冥霖的袖子。
冥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莫担心。”
“可是那个鹿羽好像很厉害。”慕吟姝还是不放心。
“我们说好要相信她的，”冥霖丝毫不介意她的打扰，耐心地安慰她，“如果真的打不过，少主不会逞强。”
慕吟姝犹豫地点点头。
冥霖见她真的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这才稍稍放心。
藤鞭一击不中在所有人都预料之中，可是下一刻，藤鞭忽然长出无数柔韧的纸条，如一张细密的网，朝着陆瑶真包围过去。
陆瑶真提步飞身，以藤条为落脚点，踏步飞身，向上攀爬，可她的速度始终比不上藤条，很快整个人就被藤条网住。
外面看不清藤条包围内的场景，只能看到藤条不断缩小、缩紧。
可是鹿羽脸上却并不见得放松。
果然，下一刻，藤条覆盖上一层冰霜。
鹿羽反应极快，将主藤收回来。
冰霜飞快地蔓延，包裹着藤条，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琥珀。
“叮……”一声微弱的钉刺声响起，接着，整个冰藤轰然碎裂。
细碎的冰晶夹杂着绿色，就像一颗颗宝石，在日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
“差一点啊。”陆瑶真遗憾地摇了摇头。
如果鹿羽反应慢一点，陆瑶真就能将那根主藤摧毁。
鹿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但是脸色还算轻松，由此，陆瑶真便能猜出刚刚那一招只不过是她实力的冰山一角。
陆瑶真右手一翻，匕首出鞘:“现在，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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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
还以为我的书起死回生了
原来是南柯一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