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身世
“她就交给我了!”
琼华一锤定音。
殷琇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就得意得翘起了尾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殷琇知道自己肯定狠不下心锻炼陆瑶真,但又实在担心小徒弟把自己玩儿出个好歹,只能找出个万全之策。
把她交给琼华再周全不过了。
机智如他!
琼华回过神来,含笑骂他一句,“奸诈!”
殷琇理直气壮地摇头,“又没骗你。”
琼华等不及,催促着殷琇带她去看陆瑶真。
两人回来时,陆瑶真还在安睡,小小的人儿团着身子缩在床上,看不清面容,却让琼华心中一悸。
她脸色有些微变化。
殷琇察觉到她的异样,皱眉拦在陆瑶真之前,“你怎么了?”
琼华沉默片刻,道:“她……是我的孩子。”
殷琇一愣,没憋住,骂了句脏话。
这什么狗血桥段?
幸而一人一妖怎么都活过了那么多年,见过的荒诞事儿数不胜数,才很快冷静下来。
殷琇神色变换,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你怎么会有孩子?”
神兽不是子嗣艰难吗?
不是对血脉异常看重吗?
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
琼华虽然蓝颜无数,却始终无法孕育后代,若陆瑶真是她的女儿,为何会将她留在凡人界?
只看陆瑶真血脉的霸道程度就知道她该是继承了琼华的冰凰血脉,哪怕是混血,也珍贵非常。
就算琼华不愿意要她,九叠山的长老们和妖修们呢?
陆瑶真便是在这时候醒来。
殷琇叹了口气,端详着她的神色,“听到了?”
陆瑶真点点头,“师父怎么在这里?”
殷琇没想到她开口先说的会是这个,本来没有打算出现在徒弟面前,如今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
陆瑶真见他没回答只以为是不方便开口,转而看向琼华,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殷琇有些好奇。
陆瑶真坐起来,双手托着下巴,严肃道:“我在想修仙界果然危险。看来以后要当心,否则一着不慎,突然蹦出来个娃,那多尴尬。”
殷琇拍案大笑,他知道陆瑶真说得很认真,但是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像嘲讽。
等笑够了,他才假惺惺道:“她就这个样子,关注的地方、脑子里的想法都比较清奇。”
琼华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儿,好像他们很是熟悉,就她一个外人似的。
其实陆瑶真认得琼华,她尚未出生便有了记忆,只是她始终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虽然模样像是没什么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可谓天差地别。
一个是小家碧玉,温柔和顺,困于四方后宅,终日苦念着心上人。
一个是姑射神人,人中龙凤,能生杀予夺,亦能纵横天下。
陆瑶真对后者没有感觉,对前者亦然。
她的情绪毫无波动,如同风平浪静的湖面。
她倒是淡定了,但琼华和殷琇却是尴尬不已。
尤其是琼华。
她看清了陆瑶真的模样,轮廓与自己很是相似,就是又黑又瘦,一看便知道定非精养长大的。
理智上她明白自己问心无愧,可真正感受到彼此身上涌动着的相同血脉时,还是会觉得奇异。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咳,那啥。”
殷琇话头刚起,琼华与陆瑶真瞬间看过去。
“他爹是谁?”
他保证自己不是八卦,只是他清楚,若非事有隐情,只看琼华刚刚知道神兽血脉时的反应就该明白,她不会轻易抛弃神兽幼崽。
琼华的神情颇为微妙,瞧着倒似有些厌恶,“提这个做什么?”
殷琇坐到陆瑶真旁边,“总得搞清楚。”
“这不重要……”
“不重要?怎么不重要?”殷琇拉下脸,“你明知道亲缘这种事如果不解决好对修士影响有多大,你跟我说不重要?”
琼华烦躁地啧了一声。
琼华这个样子哪里有平时的果断,殷琇忍不住皱眉,“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徒弟交给你?”
琼华怔愣片刻。
他们的对话有些无聊,陆瑶真不好明目张胆走神,暗暗查看起自己的状况。
看了眼挟仙令,明明才过去一个时辰,但身上的伤疤全都恢复如初,而且精神抖擞,一点都看不出一个时辰前重伤的模样。
想来,是师父给她喂了什么灵丹妙药。
说回琼华和殷锈。
“你被九叠城的事务牵绊太久,什么时候出去走走看看吧。”看看辽阔的天地,才不会轻易被其他事情影响得心神不定。
琼华也知道自己的心境有了裂痕,当时没有重视,只觉得自己修行已久,哪里会被这点事牵绊,没想到这根刺没拔去,反而令人如鲠在喉。
“是陆无难。”
听到陌生的名字,陆瑶真回神看过去。
此时琼华已经恢复镇定,显露出她高阶修士与上位者的峥嵘,平平常常地站在那里,却让人被她的强势所震慑,被她耀眼的美丽所吸引,完全移不开眼。
陆瑶真看着她,有些愣神。
“越是往后,所面临的考验越大。如处荆棘丛中,若是走错路,虎视眈眈的心魔就高兴了。修仙便是如此,”殷琇敲敲陆瑶真的脑袋,提醒她回神,“也像是嗜甜的人周围挂满了糖,糖里裹着毒,如果被诱惑,那就惨咯,说不定高阶修士的面子都维持不住。”
最后这句话指的便是琼华。
利用眼前的活例子教育完自家徒弟,殷琇才戏谑一笑,调侃琼华,“你俩这缘分挺深。”
陆无难也是殷琇好友,和琼华却是相看两厌的死对头,两人斗了几千年,梁子是越结越大。
“孽缘而已,”琼华不屑道,“那时候我们俩没有修为也没有记忆,同心咒没了压制,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就有了这丫头。”
说起那段经历琼华就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对她来说,做一个只能依附于男人而活的女人岂止是愚蠢,简直是奇耻大辱!
陆瑶真明白了,她是一个意外,还是来自于死对头的意外,这样的前提下,琼华看到她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就算他父亲是陆无难,你们也不该将她丢弃。”殷琇冷声道。
“不。”琼华看了眼陆瑶真,她依旧支着下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像是在听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理解了他们话里的含义。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那时候我探查过,她体内血脉相冲,这辈子与仙途无缘。”
不同种族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大多数都有这个问题,血脉驳杂者还尚有一线希望,但血脉相冲却是注定无法修仙。
修仙界风雨太大,没有力量的生命就像刚探头的嫩芽,前途尽是坎坷。
要么,被修仙者与凡人的落差打击得怨愤不平,要么,过早夭折。
哪怕心态好的,头上压着太多强者,每一天都要过得小心翼翼。
如此这般,在凡人界平安终老,反而是她最好的归宿。
那时候她便当做两人母女缘分已尽,既然如此,让她姓陆,也是想着恶心一下陆无难。
殷琇无言以对。
这样的处理方式放在别人那儿,他可能还会夸一声冷静,但轮到自己的乖徒儿,他怎么想,怎么意难平,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反击:“恶心他?你怎知他不关心瑶真?”
第十六章 冰凰
琼华笑着摇头,“你该不会说是他解决了……瑶真身上的问题?”
“怎么不可能?”
“因为他无情、自私、目中无人!除了他的仙途,其余皆为云烟。”
她太了解陆无难了。
就连魔界,他也未曾看在眼里。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一个意外得来的,无法修行的孩子付出精力?
“是不是也不由你说了算。”
殷琇叹了口气。
看来,琼华的心魔愈发严重了。
按理来说,修仙者应当保持宽阔的胸怀,才能走得更为长远。
若真与谁有仇,斩了便是,何必当做痴念。
可惜琼华和陆无难身上偏偏中了同心咒,无法互相伤害。
陆瑶真的出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急剧恶化,一段时间未见,琼华竟已偏执如斯。
“她有点不对劲。”陆瑶真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做一步上前。
殷琇在她开口之前已经察觉到异常,双指并拢,虚空轻点几下,然后拿出一盏白莲法器,又用脚在地上画上一个点,“瑶真,捧着它,站在这里。”
白莲法器触手温润,仅仅握着便觉通体舒泰。
甫一站至殷琇指定的位子,便无法再动弹,法器散发着盈盈白光,柔和地打在琼华脸上,衬得她漂亮的容颜越发不似凡人。
殷琇在旁边念念有词,手中动作也未曾有片刻停顿,陆瑶真却忍不住有些走神,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长得跟她一样好看。
显得有些奇怪的过程结束得很快,陆瑶真忍不住打量琼华,要说变化,大概就是眼神更平静了些。
刚刚还有些波动,陆瑶真能感受到她并不强烈的复杂情绪,交织着眷恋与不喜。
现在的琼华显得温和许多,可眼睛中反而没了温度。
陆瑶真不感兴趣地撇撇嘴,仪式结束之后能动了,便藏到殷琇背后发呆。
其他两人当然能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不过都未曾放在心上。
琼华郑重地向殷琇道:“多谢了。”
“客气客气,”殷琇嘿嘿一笑,“只要你好好教导我小徒弟就行。”
“你还愿意将她放到九叠山?”
当然,以九叠山的立场来说,肯定是希望陆瑶真留下来的。
这对母女之间,公事公办已经是成全各自体面。
“过来。”琼华朝陆瑶真招手。
陆瑶真看了殷琇一眼,见他点头,才走过去。
“你可还要继续闯关?”
陆瑶真认真道:“五叠城不够。”
琼华挑眉,“你可知,你大可以直接进入九叠城?”
不管是以她的神兽血脉,还是作为琼华的血脉亲人,都足以让她享受别人没有的特权。
陆瑶真没有片刻犹豫,“不,我想试试。”
她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也是希望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入九叠城。
琼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来小姑娘还没意识到血脉对妖族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那些倚仗着自己血脉就肆无忌惮的妖族好,愿意挑战自己,拥有直面难关的勇气,是再好不过的事。
“有志气!那就望你顺遂,”琼华朝殷琇点点头,“我先带她过去。”
殷琇爽快道:“去吧。”
陆瑶真被琼华环抱着飞上天空,然后,她便目睹了琼华从人到凤凰的全过程。
冰蓝色的羽毛,光彩夺目,羽衣如同剪裁一片银河着色,双翅如同蓝天披洒,她高贵美丽,她傲然不可攀,这种美丽不是脆弱的花瓣,是傲寒的青松,让人理所当然觉得,她当属九霄之上,理当击长空,绝云气,负青天!
“可觉得好看?”
琼华叼着陆瑶真的衣服将她放在背上,头上三根翎羽轻颤,陆瑶真第一次知道,看一只鸟也能看出眉清目秀来。
她诚实答道:“好看。”
“若你能完成一次涅槃,便能跟我一样。”
涅槃……
“是浴火重生吗?”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琼华速度很快,但陆瑶真坐在她背上却觉得安稳,疾风到了她面前,也被琼华先搅成了微风。
看着精致的东西通常不怎么舒服,但琼华背上的羽毛却很软,带着暖意,就像……她待在琼华肚子里时候的温暖、安心。
陆瑶真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再次面对母亲的温柔,她想她一定不会惧怕寒冷,如今被暖意包围,反而开始惆怅了。
幸好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很快目的地就已达到。
琼华变回人形,带着陆瑶真落地。
“可见过雪?”
雪花落在陆瑶真睫羽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感受着寒风和飘扬的雪,被眼前极目的白所震撼。
“往里面走,便是目的地了。”
里面是什么?
是一望无际的冰川。
但越往里走,寒意越是深重,到后面陆瑶真已经无暇去关注那些剔透的冰了,她薄薄的衣衫根本无法保暖。
“莫要使用灵力,”把她带到一座冰山前,琼华松开她的手,一句话将陆瑶真的打算堵了回去,“往前吧。”
陆瑶真深吸口气,揉了揉通红的手指,扭过头,坚定地迈开步伐。
琼华满意地点点头,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
走得越久,身体越重,身体僵硬得像是快要石化,冰面太过平坦,随之而来的却是打滑。
陆瑶真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爬上去又摔下来了,她浑身疼痛,寒冷见缝插针,往她身子里钻入,肆虐。
躺在地上,看着开始黯淡的天光,她深深喘了口气。
修行,真苦啊。
“夜晚要来了,”琼华忽然道,“就在这里停下吧,再上去你该受不住了,真正的考验要开始。”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怡然自得,薄薄的裙裳被风浮动,飘逸若仙,丝毫不受寒意的影响,看得陆瑶真一阵羡慕。
“现在可以动用你的灵力,我们要在这里过夜的。”
“过夜?”陆瑶真重复了一句,苦逼地叹了口气。
修仙界的一个日夜相当于凡人界三个日夜。
可有的熬。
她没敢现在就使用灵力,能撑一会儿就撑一会儿吧,好刀得用在刀刃上。
要说她为什么没怀疑过自己能否撑过去,便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次考验,所以,苦头是要吃的,但也不过如此了,总是能熬过去的。
虽然明白这些,但实在太冷了,陆瑶真坐不住,站起来开始打拳,拳头在安静的天地下带起飒飒风声,也让陆瑶真精神振奋了些。
虽然这样会耗费体力,但还有灵力在,度过后面的时间应当不成问题。
第十七章 极寒之川
“极寒之川!那是极寒之川!你疯了,”知道他们位置后的殷琇气急败坏地传音,“你该不会是想灭口吧?”
琼华沉声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既然人交给我了,你就闭嘴,回你的夷天宗去,莫要在我这里指手画脚。”
停顿片刻,她缓了缓语气,“她是冰凰。”
极寒环境之下,有利于彻底激发陆瑶真的血脉,说不定还能第一次涅槃。
殷琇许久无言,琼华没等到回答,果断切断传讯。
此时的陆瑶真已经把一篇普普通通的拳法打了几遍。
毫无作用。
寒意似附骨之疽,那点微末热意根本无法抵挡。
不过两个半时辰过去,她的意识就已经有些模糊,甚至开始觉得发热。
很热,急需一点凉意。
但陆瑶真却清楚,这只是幻觉。
虽然本能在极度渴求,她却不能放纵。
眼看着捱不过了,她才运用灵力。
意识逐渐清晰,真切的暖意弥漫在四肢百骸,她抱着腿,蜷缩着,舒服得喟叹一声。
这样舒适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她的灵力……真的极其有限。
修为不足真是让人苦恼啊……
使用灵力取暖就像饮鸩止渴,在灵力耗尽之后反而愈加难熬。
有那么一刻,她怀疑自己会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覆上霜雪,融于冰川。
再坚定的意志也会随时间消磨,陆瑶真摇摇头,整个人趴倒在地,双手张开,就像在拥抱冰川,拥抱严寒。
安静许久的琼华忽然出声:“你是妖,并非只有灵力。作为冰凰,寒冰是你的天赋,而非你的桎梏,你要被它压垮,被它打败吗?”
“你的血脉,就是你的武器,你拥有它,如今更要尝试着去利用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瑶真还是不明白该怎么使用妖力。
就像使用灵力一样吗?
不,不对。
灵力来自于天地,妖力却是来源于自身。
血脉……血脉……
对了!
血!
可是她搞错了一件事,血脉不是血液。
所以她的尝试依旧没有结果。
血脉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琼华抓着陆瑶真手,覆在她的胸口,感受着她跳动的心脏,一次一次,平稳有力。
心……脏?
那里有一颗跳动的“种子”,无法看见无法触摸,却生机勃勃,强大无匹。
这便是血脉吗?
她随着那颗“种子”的跳动而呼吸,在两者彻底一致之时,一种玄秘的力量席卷全身。
她知道,这种力量是冰凉的,但与刚刚咄咄逼人的冷厉不同,这时它温驯得如同养熟了的家狗。
周围的严寒已经不成威胁,陆瑶真感受到如在温暖春风中一般的畅快舒适。
她站起来,刚想跟琼华分享一下成功的喜悦,谁知忽然感觉体内一阵烧灼,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冰中火!”琼华满脸喜色,但很快就被揪心代替,她连忙安抚陆瑶真,“撑住。”
陆瑶真觉得自己像是被串起来的羊,翻滚着架在火上烤。
但这还只是开始,到了后来,无数火星钻进血肉骨髓,又燃烧成火苗,寸寸肆虐,寸寸灼烧。
虽然琼华没说,但陆瑶真却明白这次如果能撑过去会有很大的好处,于是,她紧紧咬着牙关,哪怕手心被掐得血肉迷糊也不敢松懈。
她痛得在地上翻滚,脸上额头青筋毕露,双眼充血,恍若厉鬼。
琼华看着她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心莫名软了一瞬。
可她这时候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该做。
三个时辰过去。
整整三个时辰,大汗淋漓的陆瑶真喘着粗气,浑身痉挛,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疼痛戛然而止,她并没有等到曙光。
她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缓缓流动的云,喃喃自语:“我失败了。”
鼻子有些酸。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挫败,来到修仙界后因为顺遂而升起的得意偃旗息鼓。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琼华拿着帕子替她擦干净额头上的汗。
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的事,她偏偏选择了另一个麻烦的方法,但是透过帕子,陆瑶真感受到她冰凉的手掌,那些纷纷乱乱的思绪奇迹般被安抚下来。
陆瑶真没有看琼华。
如果失败不算什么,那为何她对自这个失败品没有丝毫温情?
是的,自己就是失败品,无法修行,便是失败,所以,琼华能理所当然地把她当做尘缘斩断,就好像拂去衣角上无意沾染的尘埃。
只有在她重新拥有资质后,琼华才将她放进眼里。
“涅槃并非那么容易。按理来说,每一只凤凰成年之前至少都要涅槃一次,可我那时候,直到成年也没有涅槃。”
琼华失败过太多次了。
无数次想过放弃,无数次想过认命,但就凭着一股不甘的劲,挺过一次又一次。
那时候族人甚至怀疑她不是凤凰,他们说她是废物,是野鸡,整个凤凰族,甚至无她立锥之地。
“他们可真讨厌,”陆瑶真有些忿然,“你打回去了吗?”
“那是当然,他们骂我我也不能怂啊,虽然无法涅槃,但那些小鸡崽子哪里有我能打。虽然越到后来,我越是劣势,还总被揍,但我也没后退过。”她显露出与气质大相径庭的痞气,说起不快乐的往事也平平淡淡得像是讲述他人的故事。
她没有朋友,父母也接受了她无法涅槃的事实,再也没来管过她。
所以,毫无留恋的琼华才独自离开栖梧界外出闯荡。
“凤凰族,根本没有我的梧桐。”
琼华一时沉默,陆瑶真看了看她平静的脸色,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琼华洒脱一笑,“后来我十年之内涅槃五次,修为飞涨,然后,就成了九叠山的妖尊。”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当时的危险,只剩平静。
“真厉害。”也不知道琼华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琼华从脖子上取下一条小山形状的吊坠,咔擦一下,一分为二。
“这是半山,里面只有一株梧桐。”这是她在陆瑶真出生的时候种下的。
当时她已经回到九叠山,鬼使神差地种下这棵梧桐,本以为没有送出去的机会,谁知道还有一日,它还能回归自己的主人。
陆瑶真很喜欢这份礼物,兴许是天性作祟,只是捏着坠子,她便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过再看琼华的时候,陆瑶真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压根没想到,琼华还有这样的心思,这份礼物在陆瑶真坚定的心上敲出了一道裂缝。
琼华啊琼华。
好意可远比恶意和漠然更难应对。
第十八章 六出娃娃
“这次考核算过没?”刚刚经历一番煎熬,陆瑶真甚至动弹的力气都没有,懒洋洋地问。
“当然。其实只要熬过来,哪怕没激发血脉,也算过。”
陆瑶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就这么简单?”
琼华噗嗤一笑,“你可能还不知道妖族跟你一样大的小崽子都在做什么。”
陆瑶真迷茫地眯眯眼,“嗯?”
“在吃奶。”
可是,她又不算纯血妖族,“混血判断的标准应当不一样吧?”
“如果你继承父系血脉更多就不一样。”
继承妖族这一系血脉的后代成长期通常更长些。
陆瑶真是父母两边各一半,成长期短,但是两种血脉会打架。
可她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血脉相冲的问题消失了,所以她才成了这个特殊。
“其实并不简单,给你一个奖励吧。”琼华捏着拳头,伸到陆瑶真面前。
陆瑶真好奇地看过去。
琼华张开手,露出掌心中晶莹剔透的水晶娃娃。
它不过才半根指头大小,顶着大大的脑袋,蜷缩着,抱着胖乎乎的小手,睡得正憨,头顶的一株六棱雪花,也随着呼吸一歪一歪。
陆瑶真低下头,凑近琼华的手掌,伸手戳了戳这小东西,嗯,软乎乎,很弹。
“这是……”
“是六出娃娃。”
琼华屈指弹了它一下。
“咕叽咕叽……”六出娃娃噌地坐起来,迷茫地四处张望。
“小家伙,以后你便跟着她吧。”琼华把六出娃娃托起来,放在陆瑶真发顶。
娃娃被陆瑶真乱糟糟的头发绊了一跤,一骨碌爬起来,不满地扯了扯她的发丝。
它力气不大,陆瑶真好奇它在做什么,幻化出一面水镜。
六出娃娃在认真地帮她捋顺头发,最后还扎了个俏皮的双挂垂髻。
娃娃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不知怎么就变出一块与它身体差不多大小的雪花,它抱着雪花扎在她的发髻上,然后又飞退到远处。
“咕叽,咕叽。”来来回回飞了几圈,它头上的六棱雪花焉哒哒地垂下。
“它是不满意吗?”陆瑶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琼华微微一笑,拿出两根绯红的丝带。
“咕叽咕叽!”六出娃娃惊喜地奔过来,围着丝带来回飞动。
琼华张开手,朝前伸过去,“给你了。”
六出娃娃脑袋上的雪花高兴得晃呀晃呀,轻轻吻了一下琼华的指尖,才抱起丝带。
陆瑶真眼睁睁看着小小一个娃娃给她头发两边各扎上一个蝴蝶结,忙忙碌碌的样子可爱得她心里嗷嗷叫。
这次,六出娃娃显然满意了,在陆瑶真发髻上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窝着继续呼呼大睡。
陆瑶真碎掉水镜,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琼华却很满意,终于不用看她鸟窝一样的头发了,不枉她花费一番心思找来的六出娃娃。
“六出娃娃比较爱美,是天生的装扮大师。”
于是陆瑶真给六出娃娃下了定义——除了可爱一无是处。
当然,如果她看六出时的眼神没有那么亮,或许会有说服力一点。
等陆瑶真歇息好,便直接开始下一场试炼
这一次,考验的就是意志。
你尝试过在孤岛中漂泊吗?就是那种,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和海浪的孤独。
最初陆瑶真不以为然。
她能独自在闭关室隔绝一月,如今在海上待上三个月又有什么稀奇的。
“先别急着不以为然,”琼华轻笑,“你要进入的是一个幻阵,其实外面也就三日。不过我会封住你的灵力和妖力,你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挺过去。”
于是,便有了当前的状况。
包围在海浪声中,面积狭小的孤岛上只有岩石、几棵树,和一些小石块。
也许刚开始还有兴致去欣赏大海的辽阔无垠,欣赏海天相接的盛况,但日复一日,便只剩下厌倦。
陆瑶真无事可做,最开始只能抱着膝盖,坐在岩石上发呆,在脑子里幻想一个又一个的场景。
但她的想象力无法支撑漫长的孤寂。
她开始厌烦海浪的声音。
无法排遣的孤寂悄无声息地渗透,而后将她包围。
很烦躁。
很……焦灼。
她开始自言自语,好像力气被封印在身体里,瘙痒难耐,蠢蠢欲动,急需找到一个出口。
她不想失控,于是加长了睡眠的时间,浑浑噩噩几日,白天黑夜混淆。
如果这样下去,她迟早疯掉。
但就在某个夜晚,她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修仙是同自我的争斗。
于是,一切豁然开朗。
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环顾空荡的四周,东西少得可怜,她能做点什么呢?
她的目光最先落在树叶上。
她尝试着将树叶撕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或是拼成一幅画。
也试着吹出一些怪模怪样的调子。
但这样安静但寡淡的玩法并无法彻底释放出她心里等待出笼的野兽。
还有一件东西。
石子。
她想起自己那柄精致小巧的利器——匕首。
也算是异曲同工吧?
这种小巧的武器该怎么玩?
她思索许久,才总结出四个字——以巧破力。
想象着眼前有个敌人,他用何种招式,该如何打败他,怎样才能出其不意,如何能一击致命。
从简单的命中到精准,也不过花了她一个月。
不知不觉,捏着石子的手指已经磨破许多次皮,最后结成厚厚的老茧。
但陆瑶真并非那种只会取巧的人,她又不缺“力”,与巧得兼,有何不可?
于是,一击必中,诡谲多变又不失力度,这便奠定了她此后攻击的风格。
日复一日的训练是枯燥的,但总比无所事事好,否则她很怕自己出幻阵时会变成疯子。
所以,其实还是体谅她年纪小,给她留了点东西,虽然只有几种,但足以让她玩出花来。
如果真的只有海浪,那才真是令人绝望。
专注于一件事时,进展会变得尤为迅速。
后面她已经不满足于石子,反而开始用树叶攻击。
将这种柔软的、无害的东西变成杀人利器,挺有趣的不是吗?
可这种东西还是需要练习和把控,一个月,陆瑶真只能做到精准,却无法控制力道。
轻飘飘的,哪里像是能攻击的样子,挠痒痒都嫌力道不够。
再一次看到叶子轻飘飘地落在水中,荡开一圈圈的涟漪,陆瑶真缓缓蹲下去,思绪似也随着水波扩散远去。
这是……
“是水灵根。”
“你的水灵根异常爆裂,攻击力似是比冰灵根还强,却又没有丢失水灵根的柔韧。”
第十九章 破阵
陆瑶真猛地站起,兴奋得原地蹦哒着转了几圈,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她并不会凫水,但也不需要。
她是什么灵根?
是水灵根啊!
妖的天赋为冰,不能困于冰,灵根为水,难道要困于水?
只要克制住求生的本能,去感受包围着自己的,温柔的水波,就会被它接纳。
舒展四肢,感受到窒息感,她闭上眼,彻底放开呼吸。
呛水的感觉并不好,像是被灌进去一把辣子,鼻子、喉咙、气管和肺都在火辣辣地疼。
意识越来越模糊,总有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样下去会死的……会死的……一定会……
陆瑶真从来不会任由自己被欲望和本能控制。
哪怕这个抗争的过程总是很痛苦,也……总是失败。
不过黎明之前总是要经历黑暗的不是么?
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一切痛苦都远去,她听到亲切的呢喃,她感受到温暖的摇晃。
世界一瞬间退去,又涌回……
琼华守在阵法前,六出娃娃在她手上爬来绕去玩得正欢。
“咕叽!”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六出头上的雪花被惊得炸开,一个跟斗跌下手掌。
琼华把它捞回来塞进袖口,猛地站起。
阵法轰然破裂,她挥散余波,看到阵法中的那个人,愣住。
陆瑶真踏水而来,阵法碎裂的力量在空中震起阵阵波动,她却稳如泰山。
“你……”
“我出来了,”陆瑶真无辜地眨眨眼,“我不是故意破坏阵法的。”
当然,是她先想到破阵。
也是因为她知道三个月她一定能够安稳度过,所以才懒得在里面浪费时间。
“就算是故意也没关系,”琼华负手一笑,“你很好,多少年了,终于再次看到能够破阵而出的孩子。”
看她没有追究自己不遵守规则的事儿,陆瑶真松了口气,“再次?以前也有人这样做过?”
“前一个,正是我。”说起值得称道的往事,琼华双眼依旧含着平和的笑意,不骄不傲。
陆瑶真稀奇地看了她一眼,该说两人不愧是血缘上的母女吗?
“而且,那时候我也说了跟你一样的话。”
所以,陆瑶真想的什么,又怎么破阵而出的,琼华都一清二楚。
面对她看破一切的眼神,陆瑶真笑了笑,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
“我这个阵法是水属性,是不是还有其他属性的阵法?”琼华的态度让她怀疑这次的考验本意为何。
琼华讶异挑眉,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阵法,可以根据入阵者的灵根不同而变化。”
“所以,破阵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想想也是。
为什么要跟着敌人的思维走?为什么要被一个阵法支配?
出路并不只一条,倘若无路,就踏出一条。
“如果能破阵而出,对妖力的领悟也会加深。”
陆瑶真点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灵力的吸收和妖力的流转都快了一些,虽然并不明显,但积少成多,也是件可喜的好事。
“我状态很好,可以直接开始八叠城的考验了。”了解清楚后,陆瑶真便不再纠结阵法的事,催促道。
“八叠城的考验倒是简单,你只需要去取二十只翼鼠的性命。”
“翼鼠?”
琼华眼睛微眯:“那是一群贪婪狡猾的败类。”
翼鼠族和九叠山的恩怨说来话长。
九叠山是羲和界唯一一处不按照族群划分的妖族领地。
领头的是琼华这个不被族人接纳的凤凰,聚拢的也大多是走投无路的落魄者。
翼鼠天生贪婪,见到好东西就走不动道,总要想方设法夺过去。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令妖族深恶痛绝的习性……偷别人的蛋和幼崽。
这些幼崽和蛋的结局,是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它们没有攻击力,但是逃跑和隐藏的本事与生俱来,仗着这点子本事,肆无忌惮,作恶多端。
因为这两点,翼鼠族被妖族集体围剿,一度游走在灭族边缘。
它们终于意识到,得罪太多族群的后果,于是决定偃旗息鼓,或者说是休养生息。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以他们盯上了那时候尚还弱小的九叠山。
“那个时候啊,九叠山还不叫九叠山,也没这么大的地盘。”
翼鼠繁殖力强,而且自愈极快,速度快,又擅长隐匿,琼华与它们斗智斗勇多年,也无法将它们完全灭去,只能施法将其控制在一片地域之中,作为九叠山的试炼之一。
了解清楚任务目标是什么东西后,陆瑶真便被琼华丢到了圈禁翼鼠的地方。
穿过传送门,就到了一片茫茫绿野,风吹得她的衣衫猎猎作响,头上的六出娃娃不当心被刮了下去,忙不迭飞回来藏进发丝之中。
“这么美丽的地方,留给翼鼠真是可惜了。”陆瑶真惋惜道。
“我也这么觉得!”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陆瑶真转身看去。
什么也没有。
一低头,才发现草地上露出一个头。
那人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刚刚差点踩到我。”
陆瑶真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圆嘟嘟的脸,小巧饱满的唇,丰腴的身材,个子不高不矮,看起来十五六的模样,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里流动着狡黠的光芒,此时浑身脏兮兮的,看着有种童稚的天真可爱。
嗯,也有点憨。
陆瑶真无语片刻,一言难尽地笑笑,“那……抱歉?”
“既然你都道歉了,我就原谅你了,”她嘿嘿一笑,摆了摆满是泥土的手掌,“我叫孟曲,幸会。”
她挥手时泥土到处溅洒,许多都往陆瑶真这里飞过来。
陆瑶真不动身色的后退避开。
虽然她摸爬滚打长大,根本不觉得泥点有什么,但总觉得她出现得不大对劲。
“哎哟,还挺警惕。”见计策失败,她也懒得再算计一个炼气期的小虾米,直接抛出一个阵盘,将陆瑶真困在原地。
陆瑶真挣扎片刻,见徒劳无功,便冷静下来,“你要做什么?”
孟曲抱臂踱步,打量她几眼,然后冷笑一声,“我做什么?是你要做什么?”
她好好儿的在试炼,这人突然冒出来把自己困住,还问她要做什么,真是好笑。
孟曲两步上前,一把撸起陆瑶真的袖子,指着她手腕上的红点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何目的?为何会有我夷天宗的标志!谁派你来的?”
陆瑶真好笑地摇摇头,破空声起,孟曲的袖子裂开一个口子,抱着刀片被扔出去的六出娃娃委委屈屈地回到主人身边。
孟曲都快炸了,“你你你……你怎么挣开的?!”
陆瑶真安抚地摸了摸六出的小肚子,把刀片收回来。
六出对着孟曲做了个鬼脸,溜回陆瑶真发髻上窝着。
第二十章 曲梦
“这不是很明显吗,”陆瑶真指了指六出,缓缓道,“六师姐。”
其实是因为琼华给了六出几张破阵符,曲梦在这里修为又被压制了一部分,所以她才能挣脱她的束缚。
曲梦下意识反驳,“谁是你师姐!”
诶,不对。
师姐?
陆瑶真又道:“曲梦师姐。”
曲梦犹疑道:“你……”
“家师无相道君。”
曲梦憋了半天,吐出来一句,“那什么,你怎么认出我的。”
陆瑶真看向她的手臂,曲梦顺着她目光一看,立马扯过袖口遮住上面的红点。
两人对视片刻,曲梦先妥协,“还是说说你怎么挣脱我阵法的吧。”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她堂堂金丹修士,在炼气期的师妹面前,丢大脸了!
她作为师姐,不需要面子的吗?!
以后怎么在师妹面前装……咳,做个好榜样?
这是师妹啊!她被师兄师姐管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天能管别人了,她的威严,呜呜呜。
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陆瑶真便知道她定然是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果断叫她回神:“师姐?师姐?”
“哦,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师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我才遁过来。”
陆瑶真懂了,这是逃难逃过来的吧。
“你怎么在这?”
“师父送我过来的,我是妖嘛。”
妖?曲梦觉得有点不妙,大师姐也是个妖,难对付得很,这小师妹不会也这样吧?
不会的,不会的。
她甩掉糟糕的念头,转开话题,“原来这儿就是九叠山圈禁翼鼠的地方,听说九叠山的试炼就有诛杀翼鼠,对吗?”
陆瑶真点头,“我就是在进行试炼。”
本来不打算久留的曲梦来了兴趣,“那玩意儿可不是好逮的,你怎么抓?抓多少?”
翼鼠虽然卑鄙,但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要是那么好抓,九叠山早就将他们处理了。
“二十只。”
“嘿嘿,小师妹,需要师姐帮你吗?”
“师姐,”陆瑶真板着脸,“这是我的试炼。”
所以帮忙什么的,还是算了。
“诶,师姐知道,不过你抓够了就行,带师姐玩玩儿呗。”
陆瑶真看出来了,这个六师姐不是什么稳重性子,顽劣得很,不让她跟着,说不定她能闯出什么大祸,只能转了个主意,点头答应。
“师姐知道怎么抓吗?”
曲梦理直气壮道:“不知道啊。”
“那就试试我的法子吧,”陆瑶真抬头望天,“首先,得找到他们隐匿老巢。”
曲梦随着她的视线看上去,“你看天做什么?”
“看翼鼠。”
“翼鼠在天上?!”曲梦摇摇头,“怎么可能?如果在天上岂不是离修士很近?那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真当那些与翼鼠族有仇的大能都是吃素的吗?
而且,如果那些大能都发现不了,陆瑶真又怎么知道。
陆瑶真道:“总之有翅膀的东西不会甘心待在地下。”
曲梦看着毫无异常的天空,又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不得不承认,师妹说得对诶!
“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陆瑶真低下头,拿出一瓶丹药,“师姐,吃下去。”
“这啥?”
“一种能让你暂时变成小孩子的药。”这东西……其实是琼华给她的,算是一种诱饵,翼鼠就喜欢把这样干净的、新生的生命当做美味,包括人类。
“你不是说,这是你的试炼吗?”所以为什么是她当诱饵!
“因为这只是第一步,如果顺利,我们能把它们一网打尽。”
那时候谁还在乎是不是她独自抓获的翼鼠?
这句话简直正中靶心,曲梦瞬间兴奋起来,她就喜欢这样刺激的事。
想一想,其他妖族大能都做不到的,被她们做到了,这多酷啊!
她接过玉瓶,“靠谱不?”
陆瑶真耸肩,“不知道。”
曲梦思索片刻,拔开瓶塞,拼一把!
“师妹,靠你的了!”
……
弱小的幼崽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幼崽,行走在无边的草原上。
多么明显的算计。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上当,可翼鼠不一样。
陆瑶真抱着婴儿师姐,才走了两个时辰,就有鱼儿咬钩。
一只翼鼠来了。
但抓住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陆瑶真把解药塞在曲梦掌心,将她放在草地上,背过身去。
转身到一半,戛然而止,小巧的匕首被她掷出了千钧之势,宛若银白色流星,狠狠插进翼鼠的翅膀上。
本来看不见身形的翼鼠在疼痛下显形,狠心撕下翅膀,又要隐匿。
此时已经吞下解药,脱离婴儿状态的曲梦甩出一把药粉将它迷晕,然后拿出一张网,把它裹得严严实实。
曲梦把网提起来,甩了甩,嘿嘿一笑:“看你怎么跑,小王八蛋。这只翼鼠是不是有点问题?怎么隐匿的时间这么慢?”
陆瑶真笑笑,拿回匕首,掂了掂:“走吧,下一个。”
就这样如法炮制,二十只翼鼠很快到手,一大串全装在特制的网里。
如果不把它们迷晕,很快他们就会溜走,谁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怎么不见的。
“紧紧盯着都不行?”陆瑶真看着扔在一边的翼鼠,问道。
曲梦拨了拨火堆,“是的,就好像一瞬间,它就消失了。”
陆瑶真不信邪,真就试了一下。
“就你了。”她抓出一只看起来比较虚弱的翼鼠,把它喂下解药,然后攥在手上,目光紧紧盯着它。
曲梦也没见过翼鼠逃跑,撑着脑袋在旁边一起等。
翼鼠脸上无毛,皮肤上尽是褶皱,嘴角弯起,像是嘲讽。
总之这长相就很诡异。
陆瑶真全神贯注,眼睛连眨也不眨。
半刻钟后,翼鼠的身影不翼而飞,若不是她手中还残留着它冰冷的体温,就像是翼鼠什么的,只是一场梦。
“就是这样?”曲梦揉了揉眼睛,“它到底怎么逃走的?”
陆瑶真握紧掌心,“它不是逃走。”
“不是逃走?”
“是消失。”
消失?
“难道死了?这么容易?”
“不是。是它自己。”
不会吧,翼鼠有这么刚烈?
曲梦摸着下巴,仔细看了看周围,没有一点异常。
“你怎么发现的?”
陆瑶真一怔。
她怎么发现的?
她下意识想去摸一下自己的眼睛,但想起旁边有人,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其实是别人的推断,感觉这个猜测更靠谱些。毕竟,修士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也许偶尔有几只能逃掉,但不可能大部分都能。”
说得挺有道理的。
“可为什么?”翼鼠除了在偷幼崽的时候,其余时间都是贪生怕死,真能这么勇?
“你觉得,以翼鼠奸滑的性子,会那么容易上当?会那么容易被我们抓住?会那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曲梦咂咂嘴,“你该不会说,我们根本困不住它们吧?”
第二十一章 付之一炬
陆瑶真猜测道:“它们怕是为了打发我们这些试炼的人走,才牺牲几只笨呼呼地撞上来。”
甚至,可能什么“翼鼠差点被灭族”,都是它们自己制造的假象。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翼鼠族真不是一般狠心。
那么多族人,说牺牲就牺牲。
不,也不一定。
陆瑶真想起琼华给自己的资料:“你想想,被抓到的翼鼠是不是根本活不了多久?”
曲梦恍然大悟:“所以,它会铤而走险,偷盗幼崽婴儿,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对比现在它们退化许多的隐匿逃跑能力……
陆瑶真和曲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为了维持天赋!”
曲梦忍不住看向陆瑶真,比划一下她的身高,暗自嘀咕了几句,这修仙界的孩子可真是妖孽,一个两个都聪明得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两人显然想到了一处去,既然翼鼠被关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补充能量,如今已经退化许多,那是不是可以尝试把它们斩草除根。
当然,没人说出“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这种蠢话,两个不怎么纯良的人一拍即合。
“逞强除恶!”
“斩草除根!”
达成共识之后,两人讨论许久。
半个时辰之后,这片草地燃起滔天大火。
“你不是说它们在天上吗?”曲梦木着脸看着旁边的罪魁祸首。
陆瑶真咧嘴一笑:“我那是误导他们。因为那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被它们监视,所以话都半真半假。”
“我们这是立大功了吧?”
“立功?我看你是发疯!”麦麦的身影忽然出现,她眼疾手快地抓住曲梦,“你还挺能跑啊!”
陆瑶真后退一步,乖巧道:“三师姐。”
麦麦朝她笑笑,“乖,师姐先处理一下小六的事。”
曲梦知道跑不脱了,抱上麦麦的手臂,老老实实认错,“师姐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闯祸了。”
等她抓到机会,一定跑得更远,下次绝对不会再被抓到!
麦麦一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冷下脸,淡淡道:“曲梦!”
曲梦笑容僵住。
麦麦叹了口气,“我不怕你闯祸,但是我怕有一天,我们护不到你。”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曲梦焉儿了。
“如今夷天宗正是需要低调的时候,连师叔都不敢大张旗鼓,曲梦,你天赋好、年纪小,修行全靠本能,就忽略了修心,又有师兄、师姐护着,所以无法无天。”
曲梦小声辩驳,“我不就是拿了侗城一点稀土吗?”
“不就是?”麦麦提高声音,把曲梦吼得瑟缩了一下。
“为什么要去别人族地里偷东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们是修仙者,不是小偷,也不是强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何非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修仙界,强者为尊。”
“强者为尊不是让你仗着力量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你真是不知悔改。”麦麦把她放下来,曲梦却早把逃跑的打算丢到了脑后。
虽然她总顶撞麦麦,但她们关系最好,麦麦就像她的姐姐一样,她哪里见过麦麦露出这幅模样。
沉默许久,麦麦才道:“曲梦,你比我们小太多,师父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个白团子,我们看着你长大,难免对你偏宠,没想到把你宠坏了。”她侧过身去,因为失望,甚至不愿看她。
曲梦眼眶红了,喃喃道:“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嘛。”
“你到底在骄傲什么?你是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是不是从没有把你的仙途当回事?所以才这么态度轻浮!”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重,曲梦已经开始慌了。
“我不知道你能在仙途上走多久,以后怎么样终究是要看自己。你如今已经是师姐,但愿你不要再像以前那般不知轻重,还将师叔的亲弟子带上歪路。”
曲梦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话说到自己,陆瑶真可不能再置身事外,弱弱道:“今天这事是我提议的,而且,我们这不是任性妄为,我有把握的。”
曲梦虽然依旧迷茫,也依旧难过,但却还是没忍住朝她投去敬佩的一眼,小师妹是真敢说啊!
打定主意让曲梦吃个教训的麦麦差点没绷住表情,她清咳一声,把话题掰回来,“我这次能替你背锅顶罚,下次呢?下下次呢?你闯祸的时候可有想过后果?你以为师叔不知道你做的事?”
曲梦喃喃:“师叔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修仙界强者如云,你跑人家眼皮子底下胡闹,若不是师叔给你收拾烂摊子,你真以为你这微不足道的修为能次次全身而退?”
当时闹是闹了,祸闯也闯了,是很刺激,也确实爽,但她有想过后果吗?没有。
“你自己想想吧!”麦麦说完,身形瞬间消失。
曲梦上前两步,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抓到:“三师……师姐……”
大火摇曳,如同一片海,映照她们,包围她们。
“师姐她,受到了什么惩罚?”
“唔,大概是举着镜子定在天上好几日吧。”陆瑶真对这一幕可是印象深刻。
曲梦忍不住苦笑。
别人可能不知道麦麦有多爱面子,她却再清楚不过,师叔总是能找到最合适的惩罚方式。
两人坐在火海之中,曲梦抱膝,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道:“师妹,我跟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陆瑶真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沉默可能就是做好的回答。
“我本来生活在一个叫蓝星的地方。爹有点懒,但是脾气很好,什么都依着我,娘有点唠叨,但总是替我处理好一切,事无巨细。”
“我还有个小弟弟,他很吵,但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有他在我都没有自己倒过水。”
“我刚刚完成学业,本该去找个活计,赚点小钱。以后的时间里,或许会找个伴侣,有个孩子,按部就班地走完短短的一生。”
“可是我死了,死在地震里。”
“凡人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后来我就发现我成了小孩子,来到了这个,残酷的修仙界。”
她习惯了秩序分明的世界,乍然来到陌生的地方,这里混乱危险,她举目无亲,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第一次夺去一个人的生命又是什么感觉。
她只知道自己吐得昏天黑地,做了不知道几场噩梦,几乎快被愧疚和恐惧逼疯。
她一直在逃避。
只当这里的一切都是场梦,她无所顾忌地去闯,去放纵,这根本就是不顾后果的疯狂,毕竟,她只是个外来客,一个路人,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留恋。
“我很想家。想我的爸爸、妈妈,弟弟还有那里的一切。”
她从没有停止过寻找回去的方法,可是啊,今天她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在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牵绊。
她知道,她可能回不去了。
从前的事她会牢记在心,但不应该被它们遮住双眼。
第二十二章 虚洞
“说起来,我这种懦弱性子,根本不适合修仙,可是要我放弃,又不甘心。”
“不是的。”
曲梦侧头看她,“嗯?”
陆瑶真重复道:“不是不适合。”
曲梦和修仙界的人是不一样的,她身上天生带着种信念,不信鬼神,不信天地,只信自己。
而修仙,正需要这种信念。
曲梦捂着脸,笑声传出来,从手掌里溢出来的却是眼泪。
唉,又在师妹面前丢脸了。
等情绪过去,她站起来,“我会回去请罪。”
给宗门添了太多麻烦,她要好好反思,迷惘这么久她早该清醒了。
她转身离开,陆瑶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真想告诉她,这里是囚禁翼鼠的牢笼,以她现在的修为还没办法离开。
可说出来多尴尬,反正她试炼就快结束,一会儿跟琼华说一声,把她放出去也不费什么劲。
过了片刻,陆瑶真忽然开口:“三师姐,六师姐走了。”
麦麦出来,搂上她的肩,“哟,小丫头怎么知道我没走的?”
六出娃娃不喜热,有些焦灼,陆瑶真一边安抚它,一边道:“师姐肯定放心不下六师姐。”
麦麦点头,欣慰道:“如今她念头通达,闭个关,修为应该能前进一大步。”
陆瑶真忍不住感叹她的用心良苦。
“对了,你是妖吗?师父给你选地方的就是九叠山?”
陆瑶真心中一动,“师父给我选的地方?”
麦麦怎么这么清楚?她不是不在宗门吗?
“是呀,我们夷天宗的人,都有一个假身份,有的是散修,有的是家族弟子,”麦麦顿了一下,神秘一笑,“总之你以后便知道了。”
“那师父呢?”
“师叔啊……魔族长老,无相道君。”
该说不愧是师父吗?这名头可真大。
“小师妹,过来。”
陆瑶真走过去,麦麦躬身,以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这是上谕族的祝福,也是上谕族的善意,以后,你便是上谕族认定的朋友。”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知道了,在从未到达的地方,多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朋友,很奇妙,很温暖。
“好了,师姐的戏还没演完,要先告辞离开,小师妹,保重。”她拱手告别,去追曲梦。
陆瑶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师……姐吗?
……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势才减小。
可是,草原烧尽之后,地上铺满的却不是灰烬,只剩下翼鼠身上的一个个部位。
翼鼠呢?
“翼鼠都死在了火中。”琼华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
“那这些是……”这场面怪恶心的,白花花、血淋淋的肉啊骨啊眼珠子啊,全堆在地上,陆瑶真不禁怀疑,修仙者辟谷,也是因为老是见到这种恶心东西坏了胃口吧?
“这是翼鼠的秘密。”
原来,翼鼠会将卵产在植物之上,小翼鼠以植物的生命为养分,破壳之后便能有两种形态,一种是翼鼠,一种是植物。
这种伪装完美无缺。
“那这些呢?”
“翼鼠最大的本事就在此。”只要有残肢在,它们就能复活重生。
“可真是机灵,出去前先将残肢留在老穴,然后假死,这样还不会让人发现它们能够复活的事。”
“确实,”琼华道,“你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修者们会杀人,但却少有这么破坏环境的,本来你进入九叠山应该顺顺利利,现在怕是又要有老古板跳出来说你杀性重。”
“这样不好吗?”陆瑶真张开怀抱,暖风入怀,“只有将蛀虫拔了,来年这里就又是一片新绿,我给了它们新生,有何不好?”
“说得不错。”
“而且,他们有意见,也拗不过……您。”
琼华忍俊不禁,“确实是这个理,不过他们就是爱挑刺,不过呢,我们先不告诉他们你的血脉,吓一吓就算报仇了。”
没想到九叠山之主高贵霸气的外表下是这么皮的本质。
“那这个怎么办?”这些翼鼠残肢竟然还烧不掉,若是不处理恐有后患。
“这个简单。”琼华弹出一点冰蓝火星,那些残肢在火焰下不堪一击,眨眼见就消散不见。
绿色的草原此时已经是一片荒芜。
“这样就解决了?”陆瑶真只差明着问,这么简单为何你们那么久都搞不定。
“并没有这么简单。”
今日能成是天时地利人和。
一来是翼鼠对陆瑶真和曲梦这两个小虾米没有看在眼里。
二是被圈禁这么久后,支撑它们施展天赋的能量得不到补充。
三是也只有陆瑶真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崽子才会做这么莽撞的事。
陆瑶真摇头,“也不大对。”
“好吧,其实也有火的原因。”
那蓝色火焰是琼华的凤凰真火,威力自不必说。
“只有凤凰真火,能将它们斩草除根。”
既然翼鼠的事解决了,陆瑶真便不再关心,“我师姐……”
“她们已经出去了,”琼华提醒道,“可别再让你那师姐乱钻,否则被人误会……”
陆瑶真面不改色地忽略,“那我这试炼算过不?”
“算。”
这就成了。
琼华轻叹一声:“不过也不必每次试炼都搞出点大事。”
陆瑶真敷衍地点点头,这个她也做不了主啊,只能转移话题:“九叠城的试炼是什么?”
“虚洞秘境。”
听着就挺玄的。
“在你进去之前,我要给你点一盏魂灯。”
魂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灯盏,滴上一滴血在中央,亮起青光,便算是点成。
“前面的考验,你知道只是考验,所以你不怕失败,但在秘境之中,谁都没办法救你,生死有命,丢掉你那些侥幸吧,好孩子,祝你平安归来。”
她一番动作和叮嘱都郑重严肃,陆瑶真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她即将步入险地,并且没有后退的余地。
虚洞是个什么地方?
陆瑶真毫无头头绪,琼华甚至没有与她交代一句话,就将她扔了进来。
这里面的环境倒是没什么异常,看起来与外面无二。
但陆瑶真却知道,这只不过是看起来而已。
她的直觉,她的眼睛都在告诉她,后面有藏着无数暗涌。
拿出挟仙令,毫无响应,果然与世隔绝吗。
可是……
陆瑶真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喂,说你,就是你。”
身后的人语气不怎么好,一听便知道是那种被宠大的孩子,傲慢无礼。
恰好,陆瑶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果断选择无视,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你是聋子吗?”
第二十三章 傲娇段情
显然,后面的家伙不是个好脾气的,几步上前,就要扒拉她的肩膀。
陆瑶真闪身躲开,飞起一脚踢向那可恶的小崽子。
可惜没踢中。
“诶,你怎么这么凶?”那人嚷嚷着,知道陆瑶真脾气不好也没有后退远离的意思。
“知道我凶就别来招惹我。”
眼前的少年挠了挠脑袋,“原来你不是聋子啊?”
陆瑶真算是明白了,哪有什么傲慢无礼,只不过是个死傲娇罢了。
“你有何事?”
“我们组队怎么样?”
组队?
陆瑶真心中一动,“你找我组队?为什么?”
红发少年脸色一红,“因为你好看。”
她好看?
陆瑶真一时不知道这是在骂她还是夸她。
她不知道自己啥样吗?
野孩子一个,成天上山下河,头发梳不好,皮肤也黑黝黝的,她沉默片刻,“你是不是眼睛不好。”
“我们一个眼睛不好,一个耳朵不好,不是更适合组队了吗?”
陆瑶真如今两眼一抹黑,这少年看起来也不是个心机深沉的,暂且与他同行,摸清楚状况也不错。
“好。”
“呐,我叫段情,你呢?”
“陆瑶真。”
少年似乎真把她当成了队友,甚至朋友,“我跟你说,想要招揽我的势力数不胜数,可是我都看不上他们你知道吧?他们都想当九叠山的少主,可我看他们都没戏……”
陆瑶真听着他絮絮叨叨,将信息提炼出来,很快便明白了当下的状况。
九叠山对于少主的争论已经有了数百年,这样的位置,谁不心动?
可惜琼华一直没有表态,所以这件事就只是争论。
可不知道为什么,前不久,琼华忽然决定打开虚洞秘境,并且会在这次试炼之后选出九叠山的少主。
一切豁然明朗。
难怪陆瑶真的试炼这么困难,原来此试炼不只是入九叠山的试炼,更是关乎九叠山未来的少主选拔。
为何琼华会松口……
只能是因为她。
她要陆瑶真成为这个少主。
陆瑶真忍不住苦笑,她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在那么多试炼者里面脱颖而出?
她不过是个外人,要当这个少主,怕是九叠山也不会接受吧。不过嘛,她也不会因此而敷衍对待,毕竟此次还是她进入九叠山的试炼。
“我跟你说,跟着大哥混,我们择一明主,走向光明大道!”
陆瑶真思绪被他打断,看他一眼,要要跟着他混,以他这毫无戒备的单纯性子,早就不知道把她卖出去多少回了。
“我对护法之位没什么兴趣。”
“你怎么能对护法之位没兴趣?”少年睁大眼睛,很是不可置信。
陆瑶真不是九叠山的人,所以对他口中的东西都没什么感觉:“为什么一定要感兴趣?”
“你难道不想成为九叠山的骄傲?”
“唔……我只想成为自己的骄傲。”
段情哑然。
陆瑶真以为他会不高兴。
毕竟被当面否定,对方都对你推崇的东西不屑一顾,这种情况下,他生气很正常。
段情没有,他只是在惊讶过后耸耸肩,“不愧是本大爷一眼看中的人,有个性!”
陆瑶真忽然觉得,面对这样子一个人,自己的忖度和算计不止小家子气,还挺像小人行径。
奇了怪了。
斟酌片刻,她选择了一句不会出错的话,“不过还是要赢的。总得让他们看看,我们不是无人选择,我们是选择别人。”
这番话显然说到了此时还年轻气盛的段情心坎上,他立时觉得相见恨晚,什么是知己?这就是知己!
他激动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每说一句都要看看陆瑶真的脸色,显然是想找到认同。
等着他说试炼信息的陆瑶真只能如他所愿,不住地点头应是。
不过幸好他还记得正事。
虚洞。
就如这个名字一般,有无数暗藏的虚空洞穴,它们出现的时间不定,出现的地点也不定,而且,虚洞还有许多种类型。
譬如里面蛰居着妖兽的,譬如里面禁锢妖力的,譬如……进去会直接被传送出去的。
试炼时间并非固定,待到最后的便算是胜。
这里面并没有其他规则,除了不允许自相残杀。
不过就像琼华说的,在这里面,谁都没办法救你,所以就算自相残杀,不被抓住便没事。
譬如,这几个埋伏在周围的人。
陆瑶真和段情同时挺住脚步,各往几个方位发动攻击。
他们变脸得猝不及防,丝毫没有察觉异常的敌人果然中招,慌慌张张地爬出来。
“看吧,老大,我就知道他是个卑鄙小人,装得跟没发现似的,然后搞偷袭!”一个身形偏瘦,个子矮小的孩子义愤填膺地控诉陆瑶真他们的罪行。
这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受了多大委屈,明明是他们先埋伏。
那老大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瞪了他一眼,把他按回去。
段情上前一步,挡在陆瑶真前面,对那个领头的人道:“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我们的恩怨总得了结。”领头的男子深沉道。
陆瑶真没憋住,吐槽了一句:“两个十来岁的娃娃,你们什么恩怨?”
两个十来岁的娃娃同时看向她,陆瑶真捂着嘴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你确实是个卑鄙小人,竟然举报我作弊?你以为我不作弊你就能赢过我了吗?”男子凑近段情,冷笑一声。
“噗嗤!”
“你笑什么!”那个老大酝酿的情绪又被她打断,也端不下去了,咬牙切齿低吼一声,“能不能闭嘴。”
“可是真的有点逗。”主要是这俩人的发言真是有点幼稚。
“你是不是觉得我幼稚?”段情和那小老大异口同声道。
陆瑶真无辜地摊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老大冷哼一声:“小丫头片子!”
“你什么态度?”段情撸起袖子,“我告诉你,那是我兄弟,你放尊重点。”
“得了吧,就你?我怕过你吗?”
两人说急了就撸袖子准备开干,小老大后面的跟班也跟着起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劲儿。
最后到底没打起来,一个虚洞出现在空中,根本没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就将陆瑶真和段情、小老大三人吞噬。
陆瑶真下意识想要挣扎,但太快了,而且她根本无能为力,只能被空间裹挟着跌入它虚洞之中。
第二十四章 岩洞
一阵天昏地暗之后,陆瑶真跌落在树冠上,咔嚓一阵枝条断裂的声音后,才安然落地。
她挺身站起,匕首已经捏在手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她身后的树便是四周唯一的绿色,其余地方只有嶙峋的岩石,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唉哟!”
陆瑶真看过去,小老大和段情摔在一起,段情在上面,还有点懵,小老大被压得直叫唤。
“你快起开啊!”小老大想去推段情,可惜趴着没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陆瑶真上前把段情拉起来,“别吵了,小心四周。”
还好两个人还有点谱,知道现在的状况,互相瞪了一眼,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到底没有吵起来。
“这里是……”段情打量了一番周围,皱眉道。
“是岩洞!”小老大抢先开口,然后得意地看了段情一眼。
是的,这里的虚洞,只要被发现了的,都有一个名字。
段情懒得理他,对陆瑶真道:“运气不错,是有资料记载的地方。”
岩洞,顾名思义,里面都是岩石。
大树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但若想离开这里,却不能一直缩在大树的范围内,因为出去的钥匙——岩珠,在石阵范围中。
是的,陆瑶真看到的根本不是石山,而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谁的方向感好一点?”
段情瞥他一眼,“怎么?你不行?”
小老大挺胸:“谁说的?我这是给你们表现的机会,怎么?你不会不行吧?”
陆瑶真看出来了,这俩都不靠谱,“你们就在这儿逞能吧,我先走了。”
“等等我!”两个人又是异口同声。
陆瑶真无奈地叹气:“你们真的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很显然,两个少年坚决拒绝这个说法,看着陆瑶真在前面小心翼翼,一步不敢踏错的模样,识趣地闭嘴跟上。
绕过一座石山,据段情介绍,是有一片陷阱,陷阱随时在变化。
“在变化?有规律吗?”
“没有。”
“没规律怎么走?”
“一步一步走。”
总之就是试呗,若是安全便是运气,若踩中陷阱,那就只能躲了。
陆瑶真无言地看了两个不靠谱的人一眼,认命地迈出步子。
两只脚踩上去,就像踩进沼泽,不,就像踩空一般,飞速往下陷去,一个眨眼,她整个人都快落下去。
六出娃娃急得咕叽咕叽地叫,段情和小老大一人拉着她一边肩膀,使了老大的劲,将人硬生生拔起来,连同陆瑶真三人一起结实地砸在地上。
“没道理啊,前面陷阱不多啊,怎么第一步就出师不利?”
两个人看向陆瑶真。
陆瑶真掐诀把自己打理干净,面不改色道:“你们运气不好。”
段情和小老大略一思索:“也有可能。”
陆瑶真不信邪,走出第二步,忐忑地等了许久,忽然听到什么声音从头上传来,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箭雨啊,通通朝着他们来了。
这要是全落下来,她怕是全尸都留不下。
段情手腕上什么东西一亮,一个罩子亮起,叮叮当当一阵敲击声后,箭雨过去,光幕碎裂。
小老大拍拍胸口,感叹一句,“我嘞个乖乖。”
“还好撑过去了。”段情松了口气,把一根手链扯下来,可以看到,上面已经布满了细碎的裂痕。
眼看着陆瑶真又要迈步,小老大连忙拦住她,“这次换我先走吧。”
陆瑶真乐得自在。
这次,三人刚一落地,地面裂开,火焰从细缝里钻出,眨眼就将三人的鞋底燎穿。
陆瑶真连忙驱动灵力,呲出一条水柱,水与火互相纠缠,抵消,僵持。
“我滴个乖乖,你这水柱也忒小了,能不能大方一点?”
“你可拉倒吧,你还不如我兄弟呢,这叫可持续发展,你懂个屁。”段情呛声道。
陆瑶真赞赏地看他一眼,“别急。”
果然,前面的小火苗不过是开胃菜,或者说是障眼法,或许是意识到敌人也就这点水平了,火势忽长,幸好陆瑶真早有准备,一个巨浪将张牙舞爪的烈火拍死。
陆瑶真拍拍手,“搞定!”
“现在你明白了吧。”段情意味深长道。
小老大龇牙一笑,“你们一个火灵根,一个水灵根,能感受到真实状况很正常。”
陆瑶真没忍住,刺了他一句,“小老大,承认吧,你就是弱。”
小老大炸毛:“什么小老大!我有名字的,叫我林奕!林奕!还有我不是弱好吗?”
段情没理他,“这次我先走。”
他走也没什么改变,三人又经历了一次毒气,还不是一般都毒气,幸好林奕天赋就在医道上,好悬没让他们直接嗝屁。
但这毒有点后遗症,三个人皮肤变成难看的青绿色,模样怪异得很。
这次,两个冤家没有互相攻击,大家都一个样,谁也别嫌弃谁。
“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对劲?”陆瑶真不愿意继续走了,停下来抹了把脸,“你们确定这是岩洞?”
“我也想说来着,岩洞可没有这么大一棵树。”
林奕抓狂:“那你不早说?”
段情摊手:“是你打断我的。”
“打断了你不能继续?”
“因为我也不是很确定。”
林奕哽住。
“唉。”陆瑶真叹了口气,蹲下来。
“唉。”段情也跟着叹了口气,蹲在陆瑶真旁边。
“唉。”林奕也蹲下来,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不瞒你们说,我家长辈从小说我天赋好,是难得的修仙奇才,周围的朋友也捧着我,为我马首是瞻,我还真信了,心里得意得不行,可现在看来……”林奕没说完,又叹了口气。
“谁不是呢?想起以前那眼高于顶的样儿,真是羞耻,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同样也是天之骄子的段情难得没有和他犟嘴。
两个人跟失了水分的花儿一样,被打击得焉头巴脑,再也不复刚才的鲜活。
三个人排排蹲,看着远处的那棵树。
他们这里经历几番波折,个个灰头土脸,那边风过树梢,树叶婆娑,树影摇晃,看着岁月静好。
一直安静着的陆瑶真忽然站起来,使劲地拍了拍两个同伴的肩膀:“那个树,那个树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二十五章 战斗
段情林奕看过去,刚刚看着还葳蕤清新的大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渗人。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
三个人困在原地,为了节省体力,没有再前进。
林奕严肃道:“肯定是这棵树的问题。”
段情翻了个白眼,“这谁都知道。”
“你俩消停消停可不可以。”一直吵吵吵,她头上的六出娃娃都已经被闹得睡不着了。
“现在该考虑的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沉默片刻,三人达成共识:总之不能一直缩在原地。
可是,往石林走,可能一步一险,永无止境;往巨树走,可能是深入虎穴,生死未知。
选哪个,需要斟酌再斟酌。
“往回走吧。”显然,这棵树就是这处虚洞最关键的位置,纵然危险,也要去闯一闯的。
往回走的路顺畅无比,好像刚刚艰难的每一步都是错觉,可越是这样,越是忐忑,总感觉它在憋什么大招。
回到巨树的范围,树荫笼罩,阴冷弥漫,陆瑶真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这时候段情抛出个隐匿阵盘,感觉才开始回暖。
“先说说自己的情况,擅长些什么,可行?”
林奕:“土。”
段情:“火。”
陆瑶真:“水、冰。”
“你们刚好克制这玩意儿,”陆瑶真脑子一转,一个主意登时出现在脑海,“我有个想法,不过你俩得好好配合。”
“放心。”
“我们不会出差错。”
陆瑶真无言以对,这时候两人又默契得想经年好友。
“林奕,将附近的土全部翻个遍,段情,抓紧时机就一把火烧过去,务必不给它留根,”陆瑶真看向不知何时静谧起来的巨树,“尽管施法,妖力耗尽也没关系,我在你们前面,若要受伤,我首当其冲。”
她年纪小,身形又瘦弱,可言语铿锵,目光坚定,段情和林奕皆是一怔,最后郑重应是。
这棵树是什么来头不知道,但陆瑶真的想法确实没错。
林奕化作原型,陆瑶真差点没绷住表情,这地上巴掌大一团的东西是啥?
柔软的肚皮,背上是细密的鳞甲,灰扑扑的一坨,小鼻子小眼的,看起来倒是挺可爱。
“哈哈……”虽然憋回去了,看得出来段情还是想笑,小兽气呼呼地背过身,气成一团。
陆瑶真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它的名字,厚土兽,那可是大地之王。
但大多数厚土兽都是敦厚温和的,她一时还真没把林奕和这种妖兽联系起来。
“咳,”陆瑶真瞪了段情一眼,“干正事。”
厚土兽小爪子往地上一拍,瞧着轻飘飘的,连尘土都不曾扬起多少,可下一刻,从地下传来阵阵巨响,轰隆隆,轰隆隆,大地摇晃,像是什么东西要翻滚而出。
巨树树冠开始剧烈摇晃,叶片纷纷扬扬落下来,片片如刀,朝着三人包围过来,陆瑶真借力跳起,高举右手,冰霜蔓延,将叶子包裹着,而后粉碎。
地下什么东西在涌动,陆瑶真落地俯身,匕首插进地下,灵巧一旋,再向上一挑,一根粗壮的树根被挑出来,断口处殷红色的汁液流出,如同鲜血。
陆瑶真意识到自己单打独斗之时尚好,若是面对这种一拥而上的攻击总是有些吃力,看来以后得想想办法,匕首这种东西,比较适合暗杀。
看了看林奕的进展,陆瑶真一咬牙,这样太被动了,她需要一个契机。
对了!
为什么他们刚刚进入岩洞的时候,它没有攻击,后来再次来到它面前它也没有攻击,反而是她们动手之后,它才暴露出狰狞的面目。
陆瑶真一边应对它的攻击,一边观察。
几次交手之后,她发现巨树有个地方的纸条从未动过。
她心中一动,做了个假动作。
这时候她不知道神影对这种植物怪有没有作用,总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谁知段情有眼色,忽然给它来了一招,陆瑶真还真成功潜行到巨树的面前。
这位置很危险,她没有犹豫的机会,劈开遮掩的枝条。
纸条下遮掩的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陆瑶真明白了,巨树应当是要进阶,留着她们三个显然是为了关键时刻。
巨树感受到她的动作更加激动,顾不上林奕和段情,不顾一切地回防,将心脏牢牢护住。
陆瑶真看清之后不敢逗留,本想后撤,可是这时候林奕已经抓住机会将巨树的根部彻底挖了出来,段情紧跟着放了一把火,妖力眼看着要耗尽,却还在死撑,助长火势。
不能拖,真让巨树进阶,他们就真没活路了。
陆瑶真看着身后围拢过来欲要包围她的纸条,一咬牙撤掉防御,灵力、妖力和自身的力量全汇聚在一道攻击之中,狠狠朝着巨树心脏插去。
席淳安啊席淳安,但愿你不负你器宗亲传弟子和器灵根的名头,但愿无形真的管用。
“啊!”
巨树一声嘶哑凄厉的惨叫让整个岩洞都为之震动,陆瑶真被紧紧绞在树枝之中,倒刺插入皮肤,疼痛一阵一阵袭来。
它似是要拼上最后一丝力气,将陆瑶真拖下地狱,缠绕一层又一层,哪怕越来越虚弱,枝条还是层层往陆瑶真身上覆盖。
树冠的绿意褪去,饱满的枝干褪去水分,不过须臾,生机勃勃的巨树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老朽枯干。
树枝上没有叶子,只有一颗颗大大小小的心脏,它们甚至还在跳动着,地面的血迹阴干又被覆盖,滴出无数个小坑,树根已经变成不详的黑灰色,看着狰狞可怖。
然而这些段情和林奕都没有注意。
“瑶真!瑶真!”段情疯跑过去,妖力耗尽带来的疲惫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他颤抖着手,跑到枯枝败叶裹成的巨茧前,颤抖着手,一根根地将枯枝掰下来。
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一次次尝试都是徒劳。
林奕在旁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扒拉枯枝,一边嚎啕,“我没力气了,我掰不动,怎么办,呜呜呜……”
“别嚎了!”
“瑶真瑶真……”
“我说别嚎了!”
嗯?林奕的哭声戛然而止,段情蓦然抬头,两人看到从顶上爬出来的陆瑶真,两脸呆滞。
陆瑶真这时的状况有点凄惨,满脸都是被树枝刮出来的伤痕,血肉模糊,血液混着碎渣,看起来又脏又狼狈。
她头上的六出娃娃晕乎乎的样子,剔透的身子上也沾满了脏污。
段情脱口而出:“我去,你还活着?”
“哦,没死啊。”林奕抹了把眼泪。
陆瑶真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拉我一把,没力气了。”
林奕和段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陆瑶真拉出来,三个人你拉着我我靠着你,支撑着才没有摔倒。
这时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三人都是一惊。
是巨树!
第二十六章 林小怜
巨树碎裂,然后化为齑粉。
废墟里,一株巴掌大的绿芽钻了出来。
这绿芽身上有巨树的气息,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如果非要形容,那大概是包含着新生、希望之类的,蓬勃的生命力。
它与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显然,这小芽也很讨厌这个环境。
别问他们怎么从一株小芽身上看出它情绪的,总之就是知道,挺玄妙的感觉。
小芽飞上天空,莹莹绿光覆盖整个岩洞。
一瞬间,万物生长。
污浊的血迹、枯树的残骸通通消失,还在跳动的心脏上浮现一个个虚影。
这些虚影朝陆瑶真三人行礼之后彻底消散。
地上长出绿草,山坡爬满小树,小巧的花儿在草丛里摇曳,土里钻出几朵蘑菇。
小绿芽咿呀一声,满意又欢喜地转了转圈。
最后绿芽化作三道绿光,落在陆瑶真三人身上,他们的伤势和妖力都恢复如初,耳边似是有童稚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闻着周围的青草香,陆瑶真感受着风从发端指尖穿过,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噗嗤!”突兀的笑声响起,陆瑶真和林奕看向突然发笑的段情。
“哈哈哈哈哈哈,林奕刚刚哭得好大声,诶哟,眼泪鼻涕都分不清了。”
他笑道直不起腰,林奕一懵,然后恼羞成怒,给了他肩膀一拳,吼道:“你刚刚也哭了,好意思说我?”
“我可没你这么丢人……”
“得了吧,是谁手脚都在抖,也太弱了!”
看着拌嘴的两人,六出娃娃不忍直视的别过身子,陆瑶真叹了口气,嘴角却又扬起了笑意。
从岩洞出来,劫后余生的感觉涌起,段情伸了个懒腰,“真好啊!”
话没说完,又一个虚洞把他们吞了进去。
陆瑶真眼前黑下去的时候还在感慨,这得是什么运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
“哟,那就是林寡妇第几次再嫁了,她可真是好意思,也不嫌丢人。”
“人家就是有那本事,一嫁更比一嫁高。”
“这女人啊,还是要谨守妇道,性子太过刚强,这命啊就会苦喽。”
陆瑶真一个人混在人群里,听着那些刺耳的嘲讽,厌恶地皱紧眉头,她想要离开,却想起自己对这里毫不熟悉,有些迷茫。
“姑娘!可叫奴好找,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这外面拍花子的可凶。”一个妇人惊喜地看着她,听到旁边人的议论又捂上她的耳朵。
陆瑶真下意识想挣脱,但是想到毕竟情况不明,有个土著身份也正好,于是卸了力道,装作疲惫,窝在妇人的怀里。
妇人将她带到一间屋子里,叫上几个小丫头陪她,坐在一旁做起针线。
这里还能听到外面锣鼓齐鸣,鞭炮震天,陆瑶真对这些小游戏不感兴趣,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是凡人界,她也许可能,被困在后宅了。
她跳下来,想往门口走,转眼间几个人拉手的拉手,拦路的拦路。
陆瑶真只能生无可恋地坐回去。
为了不被死盯着,或者被怀疑,她只能装作普通的小孩子跟她们周旋。
因为她很难受地发现,自己的妖力灵力没了,神识也没了,诚然她还有良好的身手,但是在周围环境不明的情况下过早暴露自己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事情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次日一早,她便被装扮得喜气洋洋,去见她娘亲的新丈夫。
是的,她现在的身份便是那个林寡妇的女儿。
林寡妇全名林小怜,据说她父母不慈,对她动辄打骂,最后在她生病的时候将她扔到了小树林。
那时候她没死,拼着股劲儿,拔了几株草药吃,误打误撞让她撑过了两天,最后被一个老大夫救了回去。
她给自己取名林小怜,彻底与过去告别。
这个名字看起来柔弱无依的名字,其实正正与她性子相反,她是想惊醒自己,以后的日子莫要做令人怜惜的娇花,要做那坚韧的岩石。
她见识到了医术的力量,立志跟老大夫学医,可老大夫固执得很,只肯传男。
林小怜不甘心,花了五年去感化老大夫。
老大夫教导了她药理,却还是不肯教导她医术。
老大夫那时候摸着胡子,叹了口气,“并非老夫不愿意收你这个弟子,你勤劳刻苦,又天赋上佳,可学医是为了悬壶济世,你总有一天要嫁人,后半辈子或许再也无法随意外出,如此这般,我传你医术,便是浪费。”
林小怜毫不犹豫地反问:“请问您,女子可是病人?”
大夫点头,她又道:“既然如此,那我的医术就不会毫无用处。”
老大夫不解。
林小怜道:“这世间多少女子,囿于世俗偏见,讳疾忌医,耽误病情,最后郁郁而终,我若为医师,定能为世间女子排忧解难。”
老大夫被她说服,但也没有亲自教导她,而是将她举荐到一位妇科圣手的老友那里。
林小怜自此果然潜心学习,没过多久便能独自出诊。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陆瑶真是好奇的,但是她能打听到的也只有这些,关于林小怜守寡再嫁的事,却没有人肯告诉她。
在认亲的时候,她巧合地看到了林奕和段情。
两个人端端正正地站着,一点看不出原来跳脱的性子,陆瑶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是你的两个哥哥,以后就把他们当你的亲兄长。”
说话的便是这间府邸的主人——段淼。
他看着四十来岁的模样,谈吐斯文,身上有骨子为官的威严,但是又不失亲和。
林小怜摸了摸陆瑶真的头,“阿真莫要怕,你段叔叔是个好人。”
陆瑶真看了看她的脸色,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中却带着笑意,显然对自己的夫君很是满意。
互相介绍完,这对新婚夫妇相携离开。
等下人被遣退,一直紧绷着的段情和林奕松了口气。
陆瑶真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们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
林奕叹了口气,“不会用词就别用,什么改邪归正,我们都是被逼的。”
第二十七章 通感
“什么人能强迫你们?”
“还不是姓段的,”林奕说起这个就来气,“姓段的都不是好人。”
陆瑶真撑着下巴,忽然一笑,“说起来,我现在该叫你林奕还是段奕?”
林奕脸色铁青,瞬间焉儿了。
段情最喜欢瞧他出糗,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林奕趴在桌子上,“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陆瑶真撇嘴:“我只能困在房里我说什么了?”
“我倒想困在房里,你都不知道,段淼是个什么魔鬼。”段情苦着脸,哀叹一声。
陆瑶真来了兴致,“他到底怎么着你们了。”
“总之就是各种礼仪,若是犯错的次数多了,就要被……”
林奕没说完,被段情捂住嘴,“闭嘴,丢人不丢人?”
等到林奕安静下来,段情才放手,一本正经道:“我们要怎么出去?”
“关键肯定是在林小怜身上。”陆瑶真把自己探听到的告诉两人,正好,他们也把她不知道的部分补充完整。
林小怜在姻缘上也并不顺利。
老大夫的孙儿与她算是青梅竹马,可惜后面她另拜师门,两人相隔甚远,慢慢的,那点子情谊也就断了,待到她学成回去探望老大夫,他已是新婚燕尔。
后来,她遇见一位商人,那人很会说话,誓言说得比花儿还动听,等嫁过去,对方竟然不许她在行医,而且他的商队从东至西,一路城池中都有他的红颜知己。
林小怜果断与他合离,并且带走了自己的女儿。
而后,她又遇见一位小官员,对方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硬是顶着重重压力,以正妻之礼相聘。
可惜大婚之后,甜蜜的表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对方的本质暴露无遗,对林小怜动辄拳脚相向。
林小怜曾发誓自己绝不会沦落到这种可怜的境地,于是果断与他合离,那时候对方相对她而言算是有权有势,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合离,这还是亏得她积累了一些人脉。
几番下来,她心思也淡了,一门心思教导女儿,提升医术。
然而,她这样与众不同,又独具魅力的女子总让人移不开眼,段淼就是其中一个。
他高堂俱无,想娶谁全凭心意,况且他又是说一不二的人,就算有人想要嚼舌根也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
他心悦林小怜,便一心要娶她进门,他像个耐心十足的猎手,用一年时间逐步走进林小怜的生命,并让她接受他的存在,最后终是得偿所愿。
“这个故事……”林奕忽然皱眉,“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兴许是什么时候看了一眼,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想起来了!”林奕拍桌而起,“这是一位修红尘道的大能曾经的一生。”
“也就是说,苦难都是针对林小怜的,我们进到这个地方有什么用?”陆瑶真不得不怀疑,这虚洞存在的意义。
既然确定没有危险,陆瑶真放松的同时又有些兴致缺缺,这里不能修炼,她好像已经开始无聊了。
林奕道:“先看看事情怎么发展的吧,后面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陆瑶真与两个小伙伴分开后,忽然问丫头:“段叔对兄长他们的惩罚是什么?”
小丫鬟憋着笑,问旁边年长的嬷嬷,“这个能讲吗?”
嬷嬷笑着点头,小丫头于是笑盈盈开口,“是脱了裤子打屁股嘞!”
陆瑶真噗嗤一笑,难怪段情不想说。
无所事事一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候,看到走进房间的林小怜,陆瑶真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根本不知道林小怜的孩子如何与她相处。
这怕是她在这里最大的难关。
林小怜相貌算不上出众,但是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韵味,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在她身上停驻。
原来美丽有时候无关相貌,只是她的气质、她的从容,都在时时刻刻提醒你,这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陆瑶真打了个招呼,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木屋,掩饰自己的无措。
林小怜就撑着脑袋看她玩。
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陆瑶真玩着玩着还真被那木屋吸引了注意力,不得不说,这东西做得可真是精巧。
整座木屋都拼装好,逃避下去也没什么用,她抬头朝林小怜一笑,“阿娘。”
“阿真,你不需要不安,你是阿娘唯一的女儿,阿娘哪怕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你。”
陆瑶真顺着她的想法,装作动摇却又没有完全释然的样子,“放心吧,阿娘,孩儿知道的。”
林小怜陪了她一会儿,又急匆匆离开,大丫头给她倒上杯茶水,“夫人忙着呢,这是惦记着姑娘,才抽出空隙来陪您。”
陆瑶真叹了口气,难道她要在这里过完凡人的一生吗?
显然并非如此,就在她思考以后的时候,一瞬间光阴陡转,她已经是十四五的模样,所在的位置也变成大门之外。
她旁边只有林小怜,此时应该是午夜时分,也不知道她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林小怜脸色并不好看,她此刻的眼神里有什么呢?悲怆、痛苦,还有深海一般的绝望。
她的脊背依然挺直,面容却显露出老态来。
陆瑶真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出事了。
她想了想,上前扶住林小怜的手臂。
林小怜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头,喉咙里溢出哽咽,眼眶里流动着泪水。
她咽下哭声,约束眼泪,就像是关上自己心里欲要汹涌而出的脆弱。
她的身体与林小怜是血脉至亲,这一刻,她似乎透过血脉,感同身受着林小怜的悲恸。
约么像是春日的百花园,本该迎来盛夏,继续绚烂,却忽然跌入寒冬,那种绝望。
也就是通感的瞬间,陆瑶真脑海里恢复了缺失的记忆,也明白了当前的状况。
林小怜与段淼夫妻恩爱,感情甚笃,也正是如此,才将她坚硬的壳融化,露出柔软的心。
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段淼意外离世。
她们如今站在这里,便是等着林奕和段情扶灵归家。
陆瑶真攥紧林小怜的手臂。
“放心,我没事。”
后面的剧情忽然加速,陆瑶真如走马观花般旁观林小怜的余生。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的心荒了,段淼带走她所有的的热情和快乐,只留给她无边孤寂。
她依旧很认真地出诊,很认真地过好每一天活到了八十岁,却只有死去那一刻是真正开心的。
第二十八章 摊牌
最后,她仿佛成了个林小怜葬礼上的旁观者,待在人群里,耳边议论不绝。
他们说她这辈子享够了福分,说她拥有那么多财产却还是闲不下来,真是劳碌命。
最令人唏嘘的是,林小怜医治过那么多女子,可她们当面感激涕零,转过身却是不屑一顾,多讽刺。
陆瑶真真为她觉得不值。
林小怜知道吗?
她知道,但她不在乎,她只是履行自己对老大夫的承诺,她只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从始至终。
一切结束得猝不及防。
陆瑶真被丢出这个虚洞时还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向旁边的两位小伙伴,“为什么后面的故事跳的那么快?”
这虚洞到底是什么意思?平平淡淡,别说危险了,她甚至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就感觉跟看了场编得糟糕不已的戏,把最重要的部分、甚至大部分剧情都叙述得模糊不清。
林奕迷茫地挠头,“很快吗,我没有啊,一直活了五十多年来着。”
段情有些心不在焉,“我也一样。”
这是为什么?
将各自的经历对过一遍,陆瑶真道:“我有点猜测。”
第一次情节跳跃,是因为融入了这个故事,开始接受并且尝试理解;第二次则是因为通感。
通感是一种很难得的状态,就是有一瞬间,你能感别人所感,思别人所思,这种状态,通常是出现于悟道之时。
可以说,这次通感之后,能不能有下一次都未知。
陆瑶真问道:“虚洞是有不同类型的罢?”
“是的。”段情点头。
“像第一个虚洞,就是锻炼观察力和战斗力的,像我们上一个……”林奕话音顿住,眼睛慢慢瞪大,不确定地看了段情一眼。
段情点头肯定,林奕懊恼地捏拳拍掌,“早知道啊早知道!”
“他怎么了?”
段情解释:“他在后悔。”
后悔什么?当然是后悔错过一个大机缘。
虚洞有一种难得一见的种类——悟道洞。
别怪他们一开始没想起来,因为能遇到的概率太小,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这回事。
悟道之洞。
是为入道。
是为悟道。
“毕竟是别人的道,若是真让我们整个经历又恐我们被迷惑误导,所以通常不会让我们体验完整,可要是能得到点感悟,就足以令我们受益匪浅,最重要的是,修士很容易在这种情况下认清自己的道。”
林奕说完,看向其他两人,他肯定是没戏,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所得。
段情和陆瑶真皆是摇头。
段情看了陆瑶真一眼,情绪有些激动:“确定道途哪里有那么容易,我们才刚走上仙途多久?”
林奕赞同道:“确实,修红尘道的都是些疯子,迷失自己是常事,被滚滚红尘裹挟淹没也是常事。”
陆瑶真淡淡道,“我倒有些收获。”
她很感谢林小怜,从她身上,陆瑶真学会一件事——永远不要朝命运低头。
“不对啊?”林奕看向陆瑶真,皱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陆瑶真浑身一僵。
她虽然明白这俩人都没什么坏心思,但是自己毕竟欺瞒在先,她还挺担心他们介意的。
“我明白了!”不用陆瑶真回答,林奕先自我肯定,“你肯定是哪个小山头来的吧?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原来如此,你也不必自卑,我们绝对不会嫌弃你。”林奕安慰地拍拍陆瑶真的肩。
陆瑶真算是明白了,这样的脑洞,可能给他们机会都猜不中真相。
她叹了口气,深沉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隐瞒了。”
看着她严肃的面容,段情和林奕的笑容僵住。
“其实我是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你可拉倒吧,虚洞能不能进,从来都是看真本事,就连琼华大人都没这个权利。”林奕无情嘲笑,丝毫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陆瑶真点头,“就是你们的琼华大人。”
林奕摆摆手,“哈哈哈,我的个乖乖,你可真会扯。”
“是真的。”段情忽然道。
林奕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默默缩在旁边,不吱声了。
陆瑶真看向段情。
段情敛去笑意,整个人显得有些冷厉:“家里长辈让我跟着你的时候我还在想,你给琼华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她把你塞进来,家中长辈是不是眼瞎,明明以本大爷的本事,弄个少主来当都绰绰有余,凭什么要追随你?”
他确实对少主之位不感兴趣,但是要让他轻易低头,屈居人下,不可能!
林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吐槽他真会自夸。
诶,不对?
追随?
也就是说,陆瑶真也是要争夺少主之位的?不应当啊,他对这次有能力的人选都有数,陆瑶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瑶真有些自嘲。
段情虽然自傲,但修仙者该有的戒备和心机却丝毫不缺,一切不过是早有安排罢了,可惜她却没有看出来。
她叹道:“我进来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少主竞选,对虚洞也没有丝毫了解。”
“对喽,所以你套话的时候我还是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这态度足以给家里长辈交差,可也仅此而已。
“可你还是隐瞒了悟道洞的事。”陆瑶真本有机会悟道,可是因为不清楚状况,错过了这个机缘。
这就是段情从悟道洞出来之后沉默的原因,他其实有些愧疚。
陆瑶真清凌凌地看他一眼,“这是你的失职。”
她当然对红尘道不感兴趣。
她没有悟道是因为她在选定功法的那一刻就认定了自己的道,虽然明悟的时机还没有来临,但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打压一番段情的桀骜罢了。
段情紧紧抿着唇,别过头,“虽然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不会轻易承认你。”
可惜,他这番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我没有在里面确定道途,根本不是因为你的隐瞒,而是我早就确定了道途。”
陆瑶真尚不知道怎么御下,但是她已经在做了,欲扬先抑,先让段情愧疚,削弱其气势,动摇其决心,再道出真相,彰显自己的能力,又表现自己的坦荡。
果然,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林奕和段情都再也维持不住淡定。
“你才多大?你没说笑?”林奕高声反问。
“按照凡人历,八岁。”
段情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来来回回打量陆瑶真许多次,实在没看出来这小屁孩一个,为何小小年纪,就能认定道途。
这个时候大家不都应该都处在迷茫和犹豫的阶段吗?
也莫怪他们惊讶。
实在是确定道途这件事,首先你要对自己对自己以后的路有清晰的认知,其次还要有风摧雨折不改其志的坚定,未免以后轻易被其他道亦或者外物动摇。
陆瑶真才多大,她能经历多少事?
第二十九章 幻洞
惊讶过去,段情依旧固执,“就算这样,你也太小太弱了,九叠山的少主定下后,不知道多少人会对你的性命虎视眈眈,做少主容易,要坐稳这个位置可不简单。”
陆瑶真淡淡一笑:“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林奕弱声道:“其实我好奇的是,为何琼华大人会让你竞选少主。”
段情也竖起耳朵,等着陆瑶真的答案。
“有两个原因,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原因。”
她也犹豫过要不要隐瞒自己与琼华的关系,但是显然此计不能长久,毕竟她的种族血脉一旦公开,她们什么关系就昭然若揭。
“她是我血缘上的母亲,我有冰凰血脉。”
林奕疯狂摇头,“你说什么呢?不可能!”
琼华大人怎么可能有孩子?有孩子又为何不带到九叠山?
段情表情有些崩裂,陆瑶真明明跟琼华大人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事实就是如此。”陆瑶真耸肩。
段情和林奕看她的眼神变了,若说之前两人待她是对待关系较为亲近的朋友,那现在就是突然发现对方是自己亲人的感觉。
段情坐到她旁边,“我来跟你说说九叠山的状况吧。”
“你当这些事琼华大人不会跟她讲吗?”林奕推开他,“先顾着眼前,你可知竞争对手里哪些对你有威胁?”
这俩人的态度改变得忒快。
不过林奕的改变可能真的是因为琼华,而段情嘛……他只是需要一个低头的契机。
哪怕有些心机,但还是那个死傲娇呐。
陆瑶真可能不明白琼华对九叠山的意义。
琼华就如同支持着九叠山的天柱,甚至,是九叠山独一无二的神。
这片天是她为漂泊者撑下来的一片天,她对九叠山的所有修者,都有一份恩情。
所以,陆瑶真跟琼华的关系就注定九叠山的大部分人都会先对她抱持一份好感。
眼看着林奕真要开始给她介绍竞争对手,陆瑶真连忙打断他:“我好像没有非要当这个少主。”
也不想做什么追随者。
林奕果断否定她的想法,“不,那位置必须是你的!”
“你必须全力以赴。”段情抱胸道。
嘿,这时候反而开始统一战线了。
“执着太过便成执念。”陆瑶真摇头。
“可是你是琼华大人的孩子。”
“你不能堕了琼华大人的威名。”
“你们是魔怔了。”陆瑶真有些不悦。
她并不喜欢这种态度,她便是她,什么琼华大人的孩子,什么琼华大人的威名,与她何干?
她愿意做便做,不愿意做便不做,段情和林奕以什么身份来命令她?
段情冷笑:“琼华大人那样的强者,你不能成为她的污点。”
“是污点,就该清除。”林奕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向陆瑶真。
陆瑶真脸色极为难看,不知什么时候,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
她讨厌被威胁,也不愿意别人叫自己之前都要加个琼华。
她嘲讽道:“你们崇拜琼华大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对我只有生恩,没有养恩,而前者早就在她丢掉我的时候就断得干干净净,这那么崇拜她,趴她脚下叫声娘,看她答应不答应。”
林奕像是没有听到他她的话,“那肯定是你不对。”
“琼华大人既然把你扔了,你还回来干嘛?”
陆瑶真杀意快到顶峰,厌恶促使她拿起匕首,有个声音在耳边念叨着:“所有不顺眼的都去死!都……去……死”
她向前两步,这时候,双眼忽然一阵灼热,密密麻麻的刺痛占据了她所有的观感。
完蛋,这是着道了。
她眼底闪过一抹红光,头脑瞬间清醒,可挣脱幻镜之后还留下点后遗症,一阵疲惫感席卷而来,好困,陆瑶真摇摇头,又掐自己一把,防止自己睡过去。
地面忽然凹陷下去,她的双脚被束缚着,一道火焰朝她飞来。
“段情、林奕!”陆瑶真着急地想要唤醒两人,可惜没有作用。
她忙着应付来到眼前的招式,两人次次攻击都带着杀意和狠劲,陆瑶真应接不暇,根本无法靠近他们。
这样下去不行。
若是任由他们沉迷,怕是会损伤根基。
她对幻术实在没有什么应对经验,这时候殷琇传给她的记忆起了作用。
面对幻术,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用一个笨办法——疼痛。
可是陆瑶真修为本就比他们低,她的灵力妖力都用在抵挡攻击上,剩下的已经不足以让她发动一次远程攻击。
最难受的是,神行对没有理智的人根本不起作用。
这时候她深恨自己修为不足,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揠苗助长的打算。
她离进阶尚有一线之隔,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差距,也不能急。
强行突破确实能让她应对当下状况,也能让她挣脱幻境后留下的疲惫感尽数消除。
可是要巩固修为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和心思。
她一咬牙,硬扛住他们一波攻击,将匕首掷了出去。
幸好两人这时候只知攻击不知防御,匕首划出一个圆弧,在两人胸前划出两寸长的伤口。
段情和林奕嗷得大叫一声,“我去,好痛!”
没错,这把匕首能够加重疼痛感,用在这种场合再合适不过。
陆瑶真硬抗两人一波攻击,此刻摔在地上,灰头土脸地,只有头发被六出娃娃护着幸免于难。
衣服破破烂烂,皮肤也是血肉模糊,她尚有些小女孩的羞耻,找出一件宽松的衣服披上。
她带来的衣服根本不适用于修真界,这是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大师姐所赠,也是……她亲手所制,陆瑶真很喜欢,甚至舍不得弄脏,如今用来包裹在自己脏兮兮的身体上,想想就觉得心疼。
她咳嗽两声,吞下颗疗伤丹药,开始打坐消化药力。
丹药是殷琇所赠。
陆瑶真对丹药不了解,哪怕有殷琇传给她的记忆,也只是能分清它们的作用,但效果出奇的好。
像是干涸龟裂的天地迎来一场春雨,带来勃勃生机。
疼痛被一一抚慰,这个过程舒适得让人想打个盹儿。
她在夷天宗呆的时间并不长,可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很好。
小时候,陆瑶真摸爬滚打长大,如今倒有人仔细耐心、处处周到地为她打点,带她立足。
在这样的时刻,她不免有些思念那些明明没有如何相处却惦念着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