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金书、筑基
陆瑶真的伤势已经痊愈，修为也彻底恢复，殷琇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替她将身体调养好。
如果只靠她自己，怕是根本没有回到修仙界的机遇。
次日，陆瑶真告辞离开，殷琇就在窗口看着她远去。
他为许许多多人送过行，在细雨清晨，在薄暮黄昏，他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或走向光明未来，或……走向死亡。
“咕叽……”
听到声音，殷琇看过去，六出娃娃正吊在他的衣角，慢慢慢慢向上爬。
小家伙没有灵力滋养，有些萎靡不振，头顶的雪花都焉儿哒哒的。
他收到来自陆瑶真的传信，上面写着：徒儿要去走走看看，六出不适应凡界，请师父代为照看。
殷琇说，人心中总要有绿洲。
陆瑶真想，人生里总要有一点没用的小东西。
殷琇比她更需要六出的陪伴，它毫无攻击性，又可爱活泼，最适合担当这样的角色。
至于陆瑶真为何还要在凡人界逗留？
一是为了找借口将六出娃娃成功地交给师父，二则是因为她感受到进阶的契机在凡人界。
可是该去哪里，她也没有方向。
没有迷茫多久，她便决定顺从心意，去从小长大的山林看看。
其实，山上也没有什么东西。
她只是想，这次凡人界之行，她要彻底斩断尘缘，将未来都交给未来。
她没有其他牵挂，只是想要去那里看看，仅此而已。
在山林里，有一个独属于她的秘地。
那是一个普通的山洞，陆瑶真离开三年，它并没有被人发现过。洞口当初种来防蛇虫的药草长势喜人，洞中的石台和地面都铺上了厚厚的灰尘。
一个口诀下去，山洞就又变得干干净净。
修仙最让人感慨的神奇之处，不是飞天遁地，也不是劈山断海，而是以前烦恼过的劳作，现在轻轻松松便能解决。
石台上以前铺的干草早就朽了，反正如今凡人界的寒暑对她影响不大，干脆全清理干净，就躺在石台上，像从前那样，蜷缩着，打个盹。
这里，其实才是她真正的家。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一身玄衣，似是要与黑暗融合在一起。
他将一本书递给她，然后身形缓缓消失。
陆瑶真惊醒，不知何时，周围充斥着浓郁的灵气，石床还是那个石床，环境却已大变。
她躺着的石台成了唯一的陆地，周围被水波包围，水面雾气朦胧，似是散发着莹莹白光。
这是……
灵地！
这是一处灵地！
凡人界为何会出现灵地？还是在她自小就常待的山洞里？
最后，陆瑶真目光落在石床上。
在山洞里，石台三侧都挨着岩壁，看不出异常，可如今，不对劲的地方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这哪里是什么石台？
明明是一本书。
陆瑶真心跳加快，但她没有急着去探究石台。
裙摆散落，恰好有一角垂下，陆瑶真惊讶地发现，衣角没有浸入水中，而是铺展开来。
这不是水！
陆瑶真试探着下脚，踩下去软软的，但又不会沉没。
这里没有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陆瑶真围着它绕了一圈。
她想起自己那个梦，伸出手，放在石书上，接着闭上双眼。
用心去感受，她好像察觉到它欢喜的情绪，和想要来到陆瑶真身边的迫切。
片刻后，陆瑶真睁眼，割破手臂，鲜血汩汩，落在石书之上。
石书表面的岩石碎裂，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暗红的书封上，金色的纹路勾勒出复杂的形状，里面的书页是黑色，依旧用金边勾勒出边缘。
一半圣洁，一半不详。
陆瑶真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滴血认主只是第一步，要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还需要打上神识烙印。
按理来说，这样有灵性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认主的，但它好像就认准了陆瑶真一般，乖巧得不得了。
认主之后，陆瑶真还是不知道它的名字，但第一页却褪成了白色。
它乖觉地窝进陆瑶真的识海，在那儿呆着一动不动。
周围的白雾忽然涌动起来，似是大海掀起巨浪，陆瑶真被甩得东倒西歪，一番震动之后，白雾凝成一个人形。
依旧是模糊不清是面容，这副模样，可能他娘在这里都认不出来，但陆瑶真就是一眼就确定，他是自己梦里的黑衣人。
算起来，这书便是他赠予陆瑶真的礼物。
陆瑶真急忙道：“你是谁？”
人影没有回答，忽然一掌朝她拍来！
这一掌的威势和速度，都远超陆瑶真的实力，她拿出匕首抵抗，最后，匕首碎裂，陆瑶真也被拍晕过去。
也不知道昏迷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陆瑶真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什么鬼？
说对方图谋不轨吧？但自己性命无恙。说对方好心好意吧？但自己身受重伤。
那人影究竟要做什么？
还是忽然动了动的金书给了她答案。
陆瑶真发现，白色那页已经有了内容。
上面只有三个字：翻天掌。
这一次，她明白了金书是件什么法器。
说来也挺神奇，它能复刻别人的攻击，只需要一点灵力或是妖力，就能通过金书，将复刻的攻击激发，用以对敌。
陆瑶真愿称之为：攻击储存库。
而且，也是陷害人的好东西。
这翻天掌便是刚刚那人影攻击她的招式。
其实陆瑶真想告诉他，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的，大可不必直接动手，她遭不住啊！
可金书像是感知到她的想法，很快，陆瑶真便从它那里知道了原因。
原来只有她承受过的攻击，才能被金书录入。
当然，目前她只能录入一道攻击，录入什么，人影已经替她决定了。
顿时，陆瑶真觉得这东西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可是玩儿命啊，一个把握不住，承受不了，直接被拍死了，那岂不是血亏。
不过……
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陆瑶真试探着往金书内注入灵力，随着她意念所想，金书飘出来，书页翻开，一个巨大的虚掌被打出，整个空间都开始震荡，脚下的“水”被震荡出一个深深的凹陷，许久才恢复原样。
虽然一掌下去什么都没损坏，但是陆瑶真却知道，这一次的攻击绝不是打在自己身上那点毛毛雨，若刚刚那次也是这般威力，恐怕陆瑶真人已经没了。
金书收录的攻击，会弱上一成，这一掌比打在陆瑶真身上的威力要大个两三倍有余。
陆瑶真不知道人影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种被打了还需要感谢别人的感觉，怎么感觉这么怪？
一个问题解决，另一个问题又来了。
这里这么坚固，她该怎么出去？
金书转了转，将原主人留下的话传给陆瑶真：“筑基。”
所以这就是所谓“进阶的契机”？把你关着，无法筑基便不能出来？
这是不是“契机”，是“强迫”吧。
那个人影的性子在这一系列操作中表露无遗。
陆瑶真能怎么办？
试试呗。
她就地盘腿而坐，开始运行心法。
这里的灵气似乎特别温顺，而且尤其浓郁，运功开始后，灵力的吸收、循环都变得顺畅无比，目测比平修炼要快了两倍。
陆瑶真想不到，灵气这么快就能开始液化。
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呢？
就像是你想要的东西先你一步送到手里，并且不断增加。
不是她在推着修为走，而是灵力奔腾，拉着她前进。
陆瑶真有过一点点偷懒的想法，这样多省心啊，只要开个头，起一个引子，后面的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拥有惰性是人之常情，但她绝不能顺从这种常情。
放任惰性，就像骑兵放开了缰绳，失去控制之后，马儿若是偏离方向，再想挽回，就难了。
不仅如此，她还需保持警惕。
她还记得《止杀》的特性，修为飞涨的过程虽然舒服，却不能沉溺其中。
她感觉自己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紧紧盯着修为和心法的运行，一半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抵抗那种让人痴迷的吸引力。
一切都很顺利。
可陆瑶真的心却越提越高。
按照她的经验，她要进步，前面总有个坎儿等着。
她的仙路，步步都是坑。
果然，顺风顺水的状况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戛然而止。
为什么呢？
因为妖力。
妖力，始终存在，却总是被陆瑶真忽略的力量。
在凡人界长大，终究让她养成了习惯，也陷入了误区。
甚至，她一直都对妖力的运用没有太具体的概念。
而现在，她很遗憾地发现，因为妖力滞后，限制了她的进阶。
妖族重神通，重功法，妖力的提升，是不断开发自我力量的过程。
某种程度上，血脉就是潜力的上限，所以妖族才如此看重血脉，因为它基本上确定了妖修的高度。
陆瑶真如今对妖力提升的概念就是——打架。
打的多了，潜力开发得也就多了。
可不该是这样的。
或许是，不该仅仅是这样。
陆瑶真睁开眼，暂停运功。
琼华作为前辈，对她是尽责的，这件事这么重要，不该不告诉她才对。
在修仙界，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这样不能明说的东西，通常都要靠悟。
她放出一朵霜花，盯着它，有些愣神。
悟。
这样玄之又玄的词，听着就不靠谱。
有的人无心插柳，在莫名其妙的时候，一朝顿悟;有人格物十年，始终突破不了拦在前面的迷雾。
所以，陆瑶真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
陆瑶真用冰将整个灵地覆盖，日日与冰相伴，期待着明悟的一日。
可这样日复一日的守望看不到尽头，很容易让人崩溃。
越来越焦躁，在情绪讶异到顶点的时候，陆瑶真发泄般把灵力、妖力全部施放出去，意图借此宣泄情绪。
谁知，一时间茅塞顿开，周围的冰面上，盛开朵朵冰花。
《融》这本功法，与她的冰属性彻底融合，这些冰花很美，看起来也很震撼。
可惜美丽的东西，通常伴随着杀机，因为只有陷阱，才会穿上最华丽的外衣。
这些冰花，落在身上，融为水，侵入血肉，再长出花。
有点邪性。
这是神通吧？
这结果偏得可太远了。
陆瑶真很挫败。
若是别的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定要骂她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惜陆瑶真现在满心都是筑基。
发现自己走入误区了误区，陆瑶真开始反思。
片刻后，她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笨啊！真笨啊！
血脉啊！
她怎么就忘了呢？
单单格物是不够的，她还需要正视、重视自己的血脉！
陆瑶真开始反复提醒自己:“我是冰凰，我是冰凰，我是冰凰！”
念叨着念叨着，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场景。
不过是一闪而逝，但陆瑶真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那是一只巨大的冰凰。
一声清鸣，响遏行云，它张开羽翅，翼若垂天之云，所过之处，冰封万里，这便是冰凰。
既是天空的主宰，也是冰霜之王。
也是她要成长的方向。
福至心灵。
连打坐都姿势都没摆标准，灵力汹涌而至。
陆瑶真全神贯注地控制灵力运行，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她不敢、也没有时间分心，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一切只凭着本能。
可《止杀》的弊端却见缝插针，不知不觉间，占据陆瑶真的心神，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沉浸在进阶之中的陆瑶真。
“回神，稳住。”
是殷琇！
陆瑶真来不及思考，将不听话的灵力各归其位。
蓄势许久，修为终于冲破筑基一关。
陆瑶真没有时间去高兴，连忙开始稳定心法。
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
《止杀》啊《止杀》，我可是用命在修炼你，莫要让我失望啊！
若是不能大杀四方，她亏大了！
没有谁修炼要像她这样进退两难，不能太过分神，也不能太过专注。
行走在铁索之上，左右皆是深渊。
这是因为殷琇说到做到，他真的护着陆瑶真，不让她被心法反噬。
这次进阶，艰险无比，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
陆瑶真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每两个阶段的修士数量都是断崖式的变化，因为啊，这条路，太难走。
第四十六章 礼物
曲梦碎丹成婴，陆瑶真收到消息便往回赶，刚好在“结婴小典”当天回到夷天宗。
之所以说是“结婴小典”，是因为参加的只有夷天宗的几个人。
与其说是典礼，不如说是家人之间的小聚。
仙凡有别，那些无法与你并肩的，终究会遗失在岁月的长河中，只有真正的同道，才是能够携手同行的伙伴。
所以，在修仙界，师门和道友的意义，就如同凡人界的家人。
陆瑶真本以为这次能见到那些未曾见过的师兄师姐，可惜，要凑齐所有人并非那么容易。
陆瑶真最终只见到了厉吟霜和五师兄白寸心。
白寸心这个名字听起来独有女子的缠绵，他本人也是个白白净净又和善可亲的人，圆圆的脸盘看起来就很好捏，又总是含蓄地笑着，瞧着就让人难以心生防备。
他见到陆瑶真时，腼腆一笑，拿出一个丹药瓶，“师妹，这个是给你的。”
是生骨丹。
陆瑶真看了看自己残缺的两根手指，忍不住轻轻摩挲着丹瓶。
“快收下，”曲梦神秘一笑，“五师兄的生骨丹可不一样哟。”
“平时他的生骨丹是一丹难求，这一瓶十颗，血赚。”
她说的一丹难求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先不说炼制生骨丹所用灵药皆是上了年份的高阶灵草，大多数都是难得一见。
再说，它的药效也尤为突出。
白寸心是个丹道天才，别的生骨丹虽然一样能断肢再生，但往往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长出来，生长期间又难看又尴尬，长好后颜色还会与本身的肤色有所差异，但白寸心的生骨丹却没有这些问题。
陆瑶真连忙道谢，白寸心不好意思地摆手，“是师父嘱咐我准备的。”
难怪殷琇那时候没有说她断指的事，原来是早就有了打算。
“现在就服。”厉吟霜催促。
她不乐意看，不是嫌弃没有指头的手丑，而是不乐意自家的孩子受苦。
哪怕这些事对修仙者来说习以为常。
陆瑶真听话地吞下一枚。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比喝了一口水还要平淡。
可很快，断指的位置就传来一阵轻微的瘙痒，就像羽毛轻轻地划过，是有些调皮的温柔感觉。
不过一刻钟后，手指就重新长出来，陆瑶真动了动，又弯了弯，与原来的一般无二。
陆瑶真眯眼，开心地弯起眉眼，“真好。”
虽然只是结婴，虽然只有五个人，但殷琇还是开了英灵殿，让曲梦向天地敬香。
曲梦觉得太过隆重，可殷琇很坚持。
“自此，你便彻底告别过去，斩断尘缘，这样重要的时刻，自然是重要的。”
这次，殷琇是在外面打开的英灵殿。
方盒打开，头顶的岩顶瞬间被星幕所取代。
说是星幕，但大部分星子都光芒黯淡，只有八颗还在闪烁。
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每一颗星子，便代表一位灵界还存活的夷天宗弟子，那些黯淡的，便是陨落的。
从这数量便能看出来曾经的夷天宗是多么辉煌，这种庞然大物的倒塌，最让人唏嘘。
殷琇一个人看着宗门从盛大到残败，他苦苦支撑着，苦苦保留宗门的火种和最后一线生机。
他背负的，岂止是是千万亡灵。
这一刻，陆瑶真忽然理解了殷琇的孤独，也更敬佩他的坚韧。
“来，进香。”殷琇率先跪下，其他人则持香站在他身后。
“这是你师父最得意的功法，从他创立之后，随着他修为增长，一路打下赫赫威名，如今我代你师父将它交给你，不求你将它发扬光大，但求莫要负你师父声名。”
曲梦郑重地接过他手里的功法，“弟子必将持正己身，刻苦钻研。”
敬过香曲梦跟白寸心、厉吟霜要去吃酒。
陆瑶真年纪小，他们不愿意带她喝酒。她觉得无趣，只能出去转转。
她离开后，白寸心担心道:“她会不会以为我们在排挤她？”
“哎呀，不会啦，瑶真不是那种敏感多思的人，”曲梦摆摆手，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师叔每次都悄悄离开给我们留下空间，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如今只有瑶真，能把他从那种孤寂里拉出来。”
殷琇为他们做了太多，他们这些晚辈却始终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帮他。
是瑶真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说来，她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看看夷天宗。
可这里是她的家，本该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修道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一切布置不只不简陋，甚至都是内有乾坤，几乎可以说是一步一阵，一步一变，若非手上那颗小红点可以表明她的身份，恐怕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风吹过田野，带着微苦的药香，送到陆瑶真面前。
“咕叽！”
六出娃娃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巴到陆瑶真脸上。
陆瑶真看着六出，大惊：“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本来瞧着又灵动又漂亮的娃娃，现在跟个圆球没什么两样。
殷琇正从一丛几丈高的灵草田后面拐出来，听到她的话，有些讪讪地道，“为师就给它喂了点寒晶。”
六出娃娃不用进食，也不用修炼，灵智低得可怜，但它本性趋寒，寒晶喂给它除了浪费，没有其他作用，它消化不了，以后只能是这个笨重样子。
“它想要我便给了。”
殷琇没养过六出，大多数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可以判断什么有利什么不利。
但是六出是个小笨蛋，它分辨不出来。
“那怎么办？”殷琇没想到自己帮徒弟养个小宠物还能给养坏，愧疚问道。
陆瑶真一边搓着小家伙的肚皮，犹犹豫豫道：“没事，这样也挺可爱的……吧。”
只要对它身体没有伤害就行，胖就胖咯，软乎乎的还好捏一些。
殷琇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还未恭贺你迈入筑基。”
筑基便意味着真真正正踏入仙道之门，从此以后，步青云，踏九霄，百折不回。
陆瑶真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意，“一切才刚开始而已。”
后面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殷琇拿出一个盒子，往她面前一递，“抱歉，不小心把六出喂胖了，这是赔罪礼。”
陆瑶真皱眉，六出是陆瑶真交给他照顾的，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他赔罪？
像是知道她不会接受，他抢先道：“也是筑基贺礼。”
这便不好拒绝了。
陆瑶真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怔住了。
“你怎么知道？”她连敬称都顾不上，抬头有些焦急地询问。
“琼华说的。”
陆瑶真知道重逢的可能性很小，可还是抱了一点点期望，如今落空，也是意料之中。
“这礼物让你不开心了？那可真不该。”
殷琇调侃的话将陆瑶真从低落的情绪里拉回来，她连忙摇头，“不，我很喜欢。”
她把盒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巴掌大的雪人人偶。
与赠她《融》的人偶，一模一样。
她珍重地捧着人偶，看够了，才仔细地收好。
这一份礼物，既有她对故人的思念，也有殷琇的心意，再也没有比它更珍贵的东西了。
“谢谢你，师父。”
谢谢你，引领我踏上仙途，做我的指路明灯，驱散困扰我的迷雾；谢谢你，给我一个归途，做我的支撑和后盾，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谢谢你，满足我一切可有可无的情绪，填补我心里大大小小的缺口。
“这有什么好谢的，这是师父该做的嘛。”殷琇被小姑娘感动的眼神看着，骄傲地挺胸。
这得意的模样，把陆瑶真逗得噗嗤一笑。
年轻真好，每一次分别，每一次相遇，都能在她生命里掀起海浪，其他的修饰觉得这样情绪化不好，殷琇却觉得，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做到真正地平静和从容。
“亘古战场快要开启了，”见她情绪缓和，殷琇负手道，“九叠山那边，也该到你正式露面的时候了。”
九叠山尚未正式对外宣称陆瑶真的身份，或者说，差一个正式将她推出去的场合。
陆瑶真溜得及时，那边现在闹得很不平静，人心浮动就容易产生冲突。
所以她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很快，这空寂的山谷里，便又只会剩下厉吟霜。
至于殷琇，他不是在救师侄的路上，就是在救徒弟的路上。
别离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当夜，陆瑶真便收到琼华的紧急传讯，催她回去。
曲梦本来想拉着她好好聊聊也只能作罢。
倒是厉吟霜，竟然站出来道：“一起。”
陆瑶真疑惑，什么一起？
“一起走。”她说完，便拉起陆瑶真的胳膊。
以厉吟霜的修为，到九叠山的速度也不慢，眨眼就遁出老远。
“师姐要去九叠山？”
“去妖族。”
陆瑶真抬头看见她紧抿的唇线，犹豫着问道：“师姐是心情不好吗？”
厉吟霜看她一眼，没说话。
嗯，确定了，的确挺不好。
看她也没有要说的意思，陆瑶真转开话题，“师姐，我有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敬香的时候，师父要行跪礼？”对修士来说，尊严和傲骨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可以跪天地，跪恩情，但是完全不必跪其他修士。
厉吟霜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说，他是夷天宗的罪人。”
总感觉背后有一个很沉重很沉重的故事，陆瑶真追问，可厉吟霜也不知道。
陆瑶真沉默下来。
或许是因为属性相似，待在她身边，陆瑶真感觉很是舒适，忍不住靠近了一些。
厉吟霜把她扒开一点，“男女授受不亲。”
“可我们是女女啊。”
“我是狐族。”
原来师姐也是妖修，而且狐族……
狐族？！
那个可男可女，不辨雌雄的狐族？
原来看着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厉吟霜问道：“很惊讶？”
陆瑶真摇摇头，“据说狐族会在遇见心上人之时选择性别，我倒觉得挺方便的，根据对方喜欢的性别确定自己的性别，就不怕出差错。”
出差错？厉吟霜不置可否，没想到小孩子懂得挺多，还知道这世间的感情并不为性别桎梏。
可是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难得主动开口叮嘱一句:“不要轻易相信男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女人也不行。”
君不见，多少修士是毁在情情爱爱上的，这东西在厉吟霜眼里就是万恶之源，谁碰谁倒霉。
“比如你二师兄和三师姐，他们这次本该回来的，但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干脆避而不见。”
平时果断的人变得如此扭扭捏捏，她这个旁观的看了都忍不住皱眉。
“麦麦本来多爽快的性子，他们那一族又不许与外族通婚，为了布泽，不知道受了多少次刑罚。还有布泽，平时多有责任心的人，抛下家业就想和麦麦双宿双飞，为此打到上谕族多少次？”
“闹了那么久，两个人还是没能在一起，现在僵持着，谁也拉不下脸去见对方。”
“感情啊，只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看着吧，如果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出事，剩下那个肯定会方寸大乱，这便是要出事的前兆！”
“你可别学他们，愚蠢的人才会碰情情爱爱这种东西。”
“修仙者岁月如此漫长，跟一个人在一起一年两年尚好，时间久了，但凡其中一个觉得腻了，对另一个人来说何其不公？”
“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消失，最是残忍。”
猝不及防被塞了口大瓜的陆瑶真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感慨。
是麦麦师姐和布泽师兄的关系还是大师姐这张说起情爱就开始多话的嘴。
厉吟霜以为她没听进去，眉头皱起，“这些话我也跟麦麦和布泽说过，他们也是，当时答应得好好儿的，结果摆在眼前，他们就是把我的劝告当成了耳旁风。”
陆瑶真有种感觉，若是她此时不答应，可能接下来的路程，甚至以后和厉吟霜待在一起的时候耳朵都不能清净。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瑶真果断乖巧地表态，“师姐说得很有道理，我都明白了。”
厉吟霜挑眉看她一眼，“确定？”
这严厉的态度，让陆瑶真头皮一麻，连忙点头，“确定，完全确定。”
果然，厉吟霜满意地点头。
陆瑶真偷偷松了口气。
第四十七章 舍己
“九叠山已到，下去吧。”
陆瑶真无语。
其实早就到了目的地，可厉吟霜非得等到陆瑶真表态后才放她下来。
陆瑶真能怎么办？
她只能庆幸自己见机快，否则还不知道要在天上挂多久。
陆瑶真回去后，发现段情已经抱着叠书简等在她门口。
“回来了？”
“这是什么？”陆瑶真打开屋外阵法，带着段情进去。
“这些全是需要你下功夫的。”他同情道。
当上这个少主后，陆瑶真对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最开始会觉得烦，久而久之就发现了好处。
不论如何，多增长见识总是好的，她一点都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会死于无知。
她端了杯茶，照例问了一句，“要多久看完？”
“一个月。”
陆瑶真刚入口的茶又喷了出来。
一个月？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她不眠不休都不一定能看完。
可看不完也得看啊。
旁边还有个段情补充讲解书里没写的，这样好的机会，若是不能抓住，她怕自己会后悔。
这些书里大部分都是关于妖族的记载还有现在妖域的势力划分。
“这些是最紧要的，其他的缓缓也没什么。”
陆瑶真松了口气，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离谱。
她抽起顶端那一册，心中一动：“狐族？”
“以青丘狐族为首。狐族现在的族长是厉北辰。”
按照他的说法，若不是因为厉北辰是这一族唯一的九尾狐，以他那多少有点问题的脑子，压根当不上这个族长。
这个奇葩脑子里没有修炼、也没有族人，只有情情爱爱。
他对狐族唯一的贡献，就是生孩子。
他这个族长当了上万年，到如今也没有掌权，倒是恋人遍布羲和界和凡人界。
最好笑的是，他只会与每个恋人在一起十年。
哪怕对方移情别恋，他仍然会全心全意地爱着对方，一天也不会少。
哪怕对方苦苦挽留，该离开的时候他绝情得像变了个人，一天不会多。
不过有一个意外，他曾经与一个凡人女子在一起二十年。
众人本以为他浪子回头，谁知他最后还是抛下妻子离开。
当时那个凡人就差点疯了。
感情还在的时候，对方是个好爱人，但是越好，离开的时候就越显得残忍。
她被娇养成了一朵娇花，包围在心上人的爱意里，依靠对方的灌溉，渐渐地丧失自己的土壤。
对方倒是干干净净地抽身离开，潇洒得不带走一粒尘埃，可被丢下的那个人就惨喽。
以后的日子她整日以泪洗面，性子也越加偏激极端，有好几次差点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最后还是厉北辰看不过去，把那个孩子带回了狐族。
厉北辰那个孩子也是个狠人，修为赶上亲爹后当众揍了他一顿，狐族曾希望她来当这个族长，可惜人家不屑一顾。
陆瑶真心中一动，“那个孩子叫什么？”
“厉吟霜。”
原来如此。
有这么一个爹，也难怪大师姐对情爱如此仇视，难怪她说到狐族并不怎么开心。
“不过，”陆瑶真看向段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奕关心这些，经常念叨。”
看着他兴致消减，陆瑶真暗自懊恼自己多嘴，连忙伏案读书。
妖域幅员辽阔，大大小小的族群数不胜数，每一个族群能立足，便说明他们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陆瑶真主要是了解一下各个种族的天赋在哪里，这样才不至于对敌的时候两眼一抹黑。
还有那些与九叠山敌对的势力，也不能不知道，她这个身份就是明晃晃的靶子，被针对是必然的事。
幸好陆瑶真已经筑基，否则像现在这样夜以继日地往脑子里塞东西，炼气期的身体和神识完全遭不住。
修仙者的记忆能力确实很强，但是也需要一个理解思考的过程，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瑶真满眼满脑都是字儿，她轻轻哀叹一声:“这时候就希望有一个知道这些事情的人能直接把它们灌进我脑子里。”
段情搬了桌椅坐在窗边，晒着太阳，捧着碗茶，翘起二郎腿，伸了个懒腰:“哪里有这种好事啊？”
“就是好事才想。”
“灌注记忆是要消耗神识的，稍有不慎，识海崩溃，就算成功了，也要疼许久才能恢复，”他嘬了口茶，“啧，神识的疼，那可不是一般的疼。”
“咚——”
段情睁眼看过去，原来是陆瑶真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陆瑶真此时很彷徨。
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殷琇要给她灌输记忆？
又不是多着急的情况。
他何必那么糟践自己？
“诶，你怎么了？”段情看她脸色不怎么对劲，翻身坐起，担忧地皱起眉头。
陆瑶真摇摇头，拿出挟仙令，一边道:“没事。”
敷衍！
这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可她不愿意讲，段情也没办法，只能安静下来，等她把手上的事情忙完。
陆瑶真不知道跟谁说了什么，捏着挟仙令，目光有些怔忪。
刚刚，她问了曲梦。
原来，最开始殷琇还是遵循着修仙界惯常的规矩，将那些常识慢慢教给他们。
可是四师兄李玉歌曾经因为缺乏常识吃了次大亏，那一次，他险些命丧黄泉。
殷琇虽然悄悄跟着他，但他进入后那地方立刻封闭，他跟不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待。
幸好，李玉歌是个意志坚定的。
幸好，他挺过来了。
自那以后，殷琇因为放心不下，再也不会这样按部就班的教导，而是一股脑全塞给他们。
这样，就算一时间不能完全消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他做的这些事他从来没有说过，曲梦他们还是后来知道得多了，才明白殷琇都为他们做了什么。
有这么一个长辈是他们的幸运。
可是，陆瑶真却并不开心。
这个时候，怒气远远大于感动。
她气师父不知道顾惜自己，她气师父不知道为自己考虑。
舍己为人这种事情，只有旁人看着会感动。
亲近的人只会觉得恨铁不成钢，只会觉得……难过。
她犹豫半晌，还是给他传信问道:“师父，我是夷天宗这一代的最后一个弟子，也是你唯一一个徒弟吧？”
很快，挟仙令便有了他的回信，内容只有一个字:“是。”
陆瑶真笑了。
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或是任何一个人的成长，是建立在他的消耗之上。
第四十八章 琼华和她的相好
按照琼华、段情他们的想法，陆瑶真的第一次公开亮相，越隆重越好，争取亮瞎他们的眼。
陆瑶真觉得太过夸张，作为一个拥有刺客思维的人，她一向觉得低调做人最好。
既不要表现得太弱，也不要表现得太强，平平常常地淹没在人群里，猥琐发育，是最好的。
她觉得这是中庸之道，可惜说出来后琼华只是露出一个带着些微不屑的轻笑。
然后，她问了陆瑶真两个问题。
“你想要活得稳还是活得爽？”
“爽。”
她受不得委屈，比起让自己憋屈，她更喜欢让别人憋屈。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心法。”
“记得。”
《止杀》的要义便是一往无前。
两个问题便让陆瑶真恍然大悟。
别人的仙途需要的也许是稳，是细水长流。
但她需要的，是锐意进取。
她尽可以一路高歌，以拦路虎磨刀。
这一切，才是琼华和殷琇希望她做这个少主的真正原因。
而且，这一次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她是陆瑶真，还是九叠山的少主，更是九叠山最要紧的招牌。
“这一次护送你们的是十七和腾蛇族的炼虚真君洛长老。”
“他们不是一向高傲得很？倒是难得一见。”听到腾蛇族，陆瑶真下意识觉得诡异，怀疑道。
“呵，自然是因为心怀鬼胎。”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您还没飞升，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吧？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野心有什么意义？”
“自然是因为，他们对本尊也有点想法。”琼华嘲讽一笑。
陆瑶真沉默片刻：“您和他们什么愁什么怨？”
她的语气有些一言难尽。
实在是大乘修士只差飞升临门一脚，这时候去争斗，若是输了，岂不是血亏？
“也不是所有人都目标都是飞升。”
不飞升，不成仙。
就像小世界飞升到他们这些灵界一样，曾经修为顶端的人，忽然泯然于众，这种落差，并非人人都能承受。
还有那种有故事的，对成仙不屑一顾的。
琼华忽然想起什么，叮嘱道:“不过这种人里面，有一种绝对不能惹。”
陆瑶真看着她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有些好奇。
“就是那些不要命的，或者说，不管哪个阶段，遇到那些不要命的疯子，离远一点。”
比如陆无难那种。
陆瑶真明白她的意思，这种人做事通常不计后果，惹到他们，若是无法斩草除根，恐怕难得安宁。
她想起段情给她惹的那个麻烦，拳头又痒了，这种坑人的朋友，还是不要了吧。
迟早得把那妖精弄死，不然总有人在后面虎视眈眈，她心难安。
教导结束，琼华又将话题扯回去:“腾蛇族，他们从来都不甘屈居九叠山之中。”
“不在九叠山他们还能去哪？”
“当然是想回去。”
陆瑶真无情揭穿:“都被赶出来了，还想回去？是不是贱呐。”
说得难听一点，他们都是丧家之犬，被收留之后不知感恩，反而意图反咬一口。
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就该痛打落水狗，何必雪中送炭，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他们不是忘记了仇恨，而是不得不低头。”
如果无法回到族地，仅仅靠自己，他们的血脉便无法提升，尤其是后来出生的混血，他们尤其需要净化血脉。
“一切不过是利益使然。”琼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始至终都平静非常。
“所以，他们想要回去，为什么要跟您过不去。”陆瑶真觉得他们大概是一点脸都不要了，灰溜溜被赶出来，又舔着脸爬回去，只能说，他们挺能忍的。
“因为我曾经烧过腾蛇族族地的。”
那就难怪了。
陆瑶真只能这样说。
要是这样腾蛇族还能忍，那他们就不是腾蛇族，改叫王八精才好。
“所以，问题来了，您为什么要烧他们的族地。”
“其实是因为我。”一位青衫磊落的青年男子走近。
陆瑶真微愣。
男子其实并非俊美逼人的长相，只不过一身温润的气质让人很是舒服，尤其是他站在琼华身边的时候。
琼华身上锋芒外露，与他内敛如水的气质相得益彰。
让人看着便能察觉到它们之间和谐的氛围，嗯……带着缠绵暧昧那种。
陆瑶真顷刻便明白了他的身份，这位，便是就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八叠城城主。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眼带笑意。
陆瑶真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本来想追问的话都卡在嘴里，一种被硬塞了什么东西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甩甩脑袋，错觉，一定是错觉。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琼华听到她提高的声音，把目光从相好身上挪开，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
那时候琼华尚还年轻，修为也没这么高。
那时候八叠城城主也还不是八叠城城主，两人不过刚刚认识，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谁知腾蛇族一位小公主耍阴招，硬将八城主给掳了过去。
她自以为背景强硬，不过抢了一个没有背景的男修而已，能发生什么事？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癖好都加诸于这个无辜的小修士身上。
在这种弱小的蝼蚁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最阴暗的心思。
若是她修行不顺，若是她遇到讨厌却动不了的人，更甚至，今天的茶不和她心意，那就该轮到被抢回来的可怜小修士倒霉了。
她却不知，八城主确实没有背景，他散修出生，资质不好，甚至缺乏修仙最基本的坚韧之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小公主尤爱折磨他。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是琼华翻山赶海而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她修为也并不高，但她是凤凰，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低其他妖族一等。
凭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她将传承和能找到的记载里关于腾蛇的全翻了个遍，最后还真给她钻到了空子。
虽然琼华说得轻松，但想也知道，血脉压制在实力压制前算得了什么？
两人之后恐怕过了不知道多久逃亡的日子。
没想到琼华也有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时候。
也难怪八城主对琼华这么忠心。
可能是提起了不美好的往事，琼华担忧地拍拍八城主的手，安慰道:“如今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也不是那个谁都能踩一脚的底层修士。
“多亏有你。”八城主温和一笑。
陆瑶真撇嘴，啧，腻歪。
第四十九章 亘古战场
亘古战场开启那日，妖域各方人马先后抵达。
阵法前，已是人山人海。
这时，一阵清鸣由远及尽。
两座由九头鸟拉着华美的车架在空中划出飘逸的弧度，车顶的金铃随着前进的速度旋转，发出如同祈颂般的长鸣。
冰蓝色的帏帐被风吹起波浪，隐约显露出金线绣出的九座山峰。
车架后面跟着三艘巨大的飞舟，线条流畅大气，舟身在日光下显露出漂亮的青金色，凤凌九天的霜白图腾又给飞舟增添几分大气。
领先的车架停在众人头顶上，小妖掀起帘帐，一位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帘，他肩膀上站着一只双眼血红的乌鸦，他看也没看下面的众人，而是微微欠身，亲手掀开车帘。
扶着他的手出来的是一位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本是娇美的容貌因她无波无澜的眸光而显得冷凝许多，眉下一颗痣，又为她增添几分英气。
她姿态随意地扫视过众人，拱手行礼。
虽然礼数周全，却因为漫不经心而显得疏淡骄矜，看着让人憋屈得慌，又不知在憋屈什么。
这，便是九叠山的少主吧？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有如此气势。
当然，这是众人看到后产生的脑补。
实际上，陆瑶真此时正用眼神询问十七自己表现得如何。
十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眼中全是赞赏。
陆瑶真松了口气。
事情要从他们启程开始讲起。
这一行，洛长老一座车架，十七和陆瑶真一座车架。
外面站着几位衣袂翻飞，翩然若仙的小妖，个个都是绝色。
陆瑶真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被十七一巴掌拍开。
“偷看显得没气势。”
陆瑶真盯着他看了几眼，最终认怂：“一出关就管我。”
“哪里是管你？明明是为了维持你的形象。”
“我有什么形象？外面那么多美人儿，把我衬成个小丑娃娃，瞬间什么形象啊、气势啊都没了。”
陆瑶真撑着下巴，感慨妖族真是出美人儿。
十七化出一个水镜，捏着她的脑袋，左右晃动几下，“看看，我怀疑你压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陆瑶真盯着水镜，良久，迷糊地眨眨眼，又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脸。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十七，犹豫道：“这是我？”
天呐！
她这么可爱的吗？
她不是个又黑又瘦的猴儿吗？
啥时候变成画儿里精致漂亮的雪娃娃了？
也不是她自恋，实在是前后的差别过大。
“怎么说也是凤凰崽子，凤凰一族就没有长得丑的。”像他这种丑八怪，整个妖族都找不到几个。
陆瑶真看了看自己的眉眼，总好像透露出一点傻气，于是认真请教:“那怎么样才算有气势？”
“唔……”十七想了想自己见过那些有气势的人，然后肯定道，“这样，你别笑，要笑的话也笑的含蓄点，高深莫测点。”
他还示范了一番。
大概就是笑不露齿，嘴角扬起些微的弧度，最重要的眼神，要有一种神秘感。
示范过后，十七期待地道:“怎么样？”
陆瑶真沉吟片刻，说了句实话:“蛮装的。”
十七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故作凶狠:“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行了。”
“行行行。”她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听他的啰。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不得不说，这样的出场很拉仇恨。
“九叠山好大的排场。”出声嘲讽的是百灵族长老，一副婉转的好嗓子，可惜却是聒噪刻薄的性子。
十七冷冷看她一眼，不客气地嘲讽:“以前唱歌的嗓子现在只能用来嚼舌根、打嘴仗，被你们祖宗知道，迟早得收拾你们这群不孝子孙。”
玄龟族的老好人憨憨道:“九叠山离得远。”
百灵长老白他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老王八蛋”。
玄龟长老也不生气，依旧乐呵呵的提议:“既然都已到齐，那我们这便开始？”
要说这些人愿意等，倒也不是因为什么仁义道德之类扯淡的理由，而是因为亘古战场开启需要四块牌子，而这四块牌子，分别掌握在妖域四大势力手中。
百灵族是鹿蜀族的走狗，他们是腾蛇族在羲和界的耳目，也是九叠山的死对头。
玄龟族不喜争斗，是中立势力。
青契会是妖植们组成的势力，跟九叠山无仇无怨，但也没有什么交情。
最后是以狰为首的势力，他们倒不是看不惯九叠山，主要是看不顾琼华这只凤凰。
还是亘古战场重要，本来暗潮涌动的几方势力终于点头。
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是不适合交给态度暧昧的洛长老，所以牌子由陆瑶真收着。
“去吧。”她将牌子递给十七。
“黄毛丫头太可笑，你这个小手下可没那个开启亘古战场的本事。”百灵长老捂嘴笑道。
十七不过才出窍，本来妖力是不够开启，亘古战场，合体的修为正好合适。
所以百灵的话也是其他三方势力的心声。
百灵察觉到他们的赞同，继续拱火，“看来洛长老在九叠山不怎么受信任呐，让这小子上，到时候耽误正事，你们谁负责？”
“这就不劳前辈费心，我的人，我自然会负责。”陆瑶真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直视着百灵的眼睛。
血脉高就是好啊，可以无视血脉威压。
百灵脸上染着薄怒，刚想反唇相讥，陆瑶真已经移目看向龟长老，“放心吧，晚辈不会拿九叠山的人命开玩笑。”
她一甩衣袖，傲然而立，言语掷地有声，一正气凛然的模样成功为九叠山拉了好大一波好感，想来不就后，会有更多人来到九叠山。
百灵不傻，见她这么自信，也没把话说得太死，色厉内荏地甩下一句:“最好是这样。”
陆瑶真淡淡一笑。
她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四块铜牌悬空围成个圈，圈内出现一个紫黑色的虚洞，看起来玄妙异常。
虚洞一直在忽闪，似乎随时就要消失，这时候便需要四人不间断地用妖力将通道稳定下来。
十七果然如陆瑶真所言，坚持到了最后。
他面色如常看起来犹有余力。
通道开启的时间有限，陆瑶真他们需要抓紧时间进入战场。
她与十七擦身而过，两人异口同声地低声道:“注意安全。”
说完两人点点头，陆瑶真一脚迈入通道。
所有小辈都进去之后，外面的气氛却凝滞下来。
洛长老悄然来到十七身后，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想到你还真的没有防备，这到底是愚蠢还是在算计。”
……
亘古战场游荡着无数妖魂。
本该纯净的魂体沾染了戾气和怨气，变得异常暴戾。
陆瑶真一落地就正面撞上一只满是黑气的蛊雕凶魂。
她反应迅速地一脚踹出去。
虽然她年纪小，个子也小，但这携带着冰霜的一踢却是力道十足，成功给她争取到缓冲的时间。
此时，她才有空闲去打量自己的对手。
蛊雕，她只看过图像，却没有真正见过，如今的羲和界本界已经没有它们的身影。
不过这玩意儿长得真挺威风，头上的角看起来英气逼人，瘦削但有力的翅膀，顺滑的羽毛线条锋利，如果能养一只，多好。
当然，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现在她得想想怎么弄死眼前的敌人。
这只凶魂并不算强，但是刚刚陆瑶真使用妖力时便发现它周围的黑气会影响妖力的流转。
幸而她还有灵力。
这只蛊雕凶魂并不是很强，但却凶悍无比，它没有意识，只被杀意驱使着，唯一的念头就是撕碎所有生命。
所以，陆瑶真还是保持着绝对的警惕，然后找准时机，匕首一扔一回，凶魂瞬间消散。
这时候，她的妖力又晦涩些许，虽然很轻微，但累计下来，越到后面，恐怕越加艰难。
也不知道段情他们怎么样，这样的环境，对他们非常不利。
亘古战场说是战场，不如说是一处由战场改造的试炼场。这里并没有战场上的混乱，而是像试炼洞一般的模式，凶魂由弱及强。
也不知创造出这种试炼地的是谁，拥有怎样通天彻底的本事。
打了十场之后，陆瑶真才开始感受到压力，不过眼前的凶魂又跟以往遇见的又不一样。
这是一只大地裂熊的凶魂，周围的气却是灰色的，相比于带黑气的凶魂，它要温和些许。
它怒吼一声，陆瑶真脑子嗡地一下，震荡难忍。
她知道大地裂熊有音攻的手段，但却不知道会这么突兀且防不胜防。
除了靠高于常人的神识强度硬抗，她一时根本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回过神来，凶魂已经朝她脑袋咬过来。
陆瑶真心中一紧，已经来不及闪避，只来得及侧身躲开要害。
脖子侧面传来一阵剧痛，陆瑶真嘴唇抖了抖，强忍着恶心一掌拍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冰凤凰被幻化出来，而后长鸣一声，将凶魂撞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凶魂竟然停顿了片刻，本来只能将它撞飞的冰凰竟然要了它的命。
这场虎头蛇尾的战斗把陆瑶真弄得疑惑不解。
这种灰雾并不暴烈，陆瑶真还以为是凶魂太弱的原因，可事实证明，这里一魂更比一魂强的规则并没有改变
那到底是为什么？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下一场战斗再次来临。
这次同样是大地裂熊。
不过它被黑气包围着，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这次陆瑶真有了准备，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快速给自己打上几层防御，然后用绝对的意志，硬生生熬过去。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刚刚那只大地裂熊凶魂造成的影响还在，现在再遭受一次，让她神识伤上加伤。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陆瑶真很是暴躁，她目光一沉，心中的杀意再也止不住。
眼中闪过一丝红光，陆瑶真没有选择躲，而是迎面而上，她的身形快到几乎看不到残影。
匕首划过美丽的流光，可带来的却是死亡的讯号，她始终站在大地裂熊身后，冷不丁补上一刀。
每一刀都不致命。
当然不是因为她心软，而是它防御得及时。
但陆瑶真并不着急，优秀的猎手绝不会缺乏耐心。
大地裂熊的凶魂哪怕不会思考，但也被她这样磨人的打法搞得烦躁无比。
它怒吼一声，狠狠跺了三次脚。
它的跺脚可不是撒娇。
大地翻滚，裂开一道道巨大的裂口，就像野兽的嘴，等待猎物落下。
陆瑶真本来要落地，又硬生生在空中调转了方向，本来要落下的地方裂开个巨口，幸好她反应快。
她没有停顿，再次变换位置。
“困兽之斗罢了。”说完这句话，不知何时出现的冰霜蔓延，将裂熊吞噬。
站在无数裂痕之间，陆瑶真揉了揉额角，神识震荡的后果就是动一下就头晕难忍，而且还一阵阵地犯恶心，她努力地将呕吐感压下。
她的状况看起来是松懈的，暗中窥伺已久的眼睛以为时机已到，终于出手了。
陆瑶真勾起嘴角，终于等到了。
在对方靠近的一瞬间，陆瑶真将匕首往身后狠狠插过去，刀刃划破血肉，她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数根冰针紧跟着被打入窥伺者体内，一半搅碎对方的丹田，一半炸崩对方的识海。
刺杀者愣住，难以置信自己就这么被反杀，而且陆瑶真出手根本不留余地。
“本以为‘少主’只是个黄毛丫头，没想到是我低估了你。”
什么黄毛丫头？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罗刹！
陆瑶真用匕首拍拍他的脸，冷漠一笑，“跟着腾蛇族混，哪里会有好前途。琼华大人对你们那么好，你们这群白眼狼，就算不死在我手里，迟早也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被陆瑶真指着鼻子骂，对方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怜悯地看着陆瑶真，仿佛看着一个将死的可怜人:“就算你杀了我又怎么样，那个看好你的十七护法，此刻恐怕连尸体都剩不下。”
陆瑶真并没有如她所想，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而是讥诮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蠢货。”
那人笑容一滞，奄奄一息地反问:“你什么意思？说啊！”
陆瑶真并没有给他解惑的好心，抽出匕首，直接了结掉他的性命。
她将匕首一点点擦拭干净，叹道:“莫要脏了本姑娘的刀。”
第五十章 清除隐患
虽然陆瑶真表现得平淡，虽然她知道琼华和十七已有计划，但是担心并不会因此消失。
可担心并没有什么用，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暗杀者在等着，到了后面，很有可能会与别人分配在同一处空间里，那时候，才是真正发考验。
趁现在多熟悉熟悉凶魂和这个战场才是最紧要的，她只能暂且将担心抛在脑后。
陆瑶真将这位不知命暗杀者的储物袋取下来，仔细搜身后，确定没有遗漏，才一把火把尸体烧成灰烬。
她飞快地把所有东西查看一遍，还是没搞清楚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下一只凶魂忽然出现。
陆瑶真看着它周身的灰色气体，心念微动。
这是一只豪彘，背后布满锋利的白刺，每一根都粗壮尖利，摘下来都能轻松将敌人捅个对穿。
这一次，硬生生受了对方第一波攻击，果然，凶魂又犹豫了！
几番试探后，陆瑶真终于发现这凶魂本身根本没有杀意，只是后来被什么东西影响，才变得如此凶悍。
他们犹有一点不愿滥杀无辜的本能。
面对这样的凶魂，陆瑶真犹豫了。
有一些灵魂本来干干净净，沾染上不详的东西已经够倒霉了，她还要钝刀子割肉，把他们慢慢杀死，这样岂不是太残忍。
报善意以善意，报恶意以尖刀，她永远不会愿意辜负那些黑夜里点灯之人。
可他们不入轮回，如今不过苟延残喘，她能为他们做的，太少太少。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安详地消散？
她想起殷琇为她造的那个梦。
那她能不能为这些本来干净的凶魂造一场梦呢？
可到底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她将自己会的东西都拿出来设想过一遍，最后还是确定用阵法。
造梦，换个说法，幻阵。
这样不就好理解多了吗？
陆瑶真有过将幻阵结合在攻击里的经验，不过也并不熟练，而且怎么布、用什么布，都没有解决。
她时间不多，能查阅的资料没有，布阵材料也只有几件。
可事情并不能因为没有准备好便一直不开始，管他能不能成功，总要先尝试再说。
既然没有那些东西，就以灵力布阵！
水灵力，温和又没什么攻击性，最适合做这种事情，无声无息，又暗藏杀机。
事实证明，她确实有点天赋，也或许是一定要成功的信念在支撑着，哪怕只有一场战斗结束后的那点空隙时间，但她已经将招式初步构想成型。
构想后便是实践。
没想到这时候恰好有人撞上来。
刚刚传送到下一处地方，看到这里的场景，陆瑶真便不自觉皱起眉头。
前面立着一根高耸的铁刺，一具尸体被贯穿，仰面挂在半空，头部后仰，脖子被弯成诡异的形状，四肢俱是无力地垂下。
“滴答……滴答……”献血滴落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却清晰得有些诡异。
这个死者陆瑶真不认识，但却有点印象，是九叠山的人。
看来，被针对的，不只有自己。
陆瑶真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在四周。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可是不应该。
敌人一定还在。
悄无声息地把匕首握在手中，陆瑶真表面上维持着惊惶的模样，实则却始终维持着高度警惕。
有风？
不对！
风里有什么在靠近！
陆瑶真神识捕捉到风的影响，匕首迎上去。
“铛——”的一声，是利器相撞的声音。
厉吟霜赠送的匕首早已损坏，这把匕首是她自己随便寻的，品质差了许多，一击之后，直接卷了刃。
而敌人依旧没有露出身影。
陆瑶真头皮发麻，庆幸自己反应迅速。
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真以为这样藏头露尾她便没办法了吗？
陆瑶真闭上眼，并指掐决，片刻后，睁眼低声道:“雨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温柔缠绵，看似毫无威胁。
可战斗时任何一个举动都不是毫无意义的，暗中的人到底还是动作了。
中计了。
这场雨还真是普通的雨，如果对方有反应，那这场雨就是普通的雨;如果对方没有反应，那雨滴就会转换成寒冰，将对方困住。
她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带着雷霆一击的浪涛将隐藏的人影打出来。
她得意一笑:“抓到你了！”
眼前的人穿着暗黑色的斗篷，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根本没有实体，像是若有还无的灵，又像虚幻的烟，随时要消散在空中的感觉。
“你没有受到限制。”
他嗓音嘶哑，粗糙难听，在这样光线暗淡的战场中显得有些阴森。
陆瑶将凌乱的发丝归到耳后，淡淡反问:“你们不也没有受到限制么？”
明显是蓄谋已久，将亘古战场研究得透彻无比。
她毫无预兆地飞身向前，地面冒起的尖锐铁刺又缩了回去。
“你倒是警惕。”黑衣人冷哼一声。
“看到那种场景后，怎么可能没有防备？”陆瑶真知道那样的现场肯定是用来震慑自己的，可她哪里会因此产生胆怯？
她忽而轻笑:“在本少主面前搞这种小动作，看来是真不把本少主放在眼里。”
她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的虫子还在挣扎，足在空中用力地滑动，可是看起来却这么可笑，因为，都是困兽之斗啊……
这便是他们用来传递消息的东西吧？
陆瑶真把小虫子捏爆，吹了吹手指，指尖沾染的血液和残肢瞬间消失。
黑衣人眼看着自己这方的阴谋暴露，化作蝙蝠，预备着要逃……哦，不对，通风报信。
可陆瑶真会留给他机会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她可没有给自己留下隐患的癖好。
“刚好，让你做死在本少主新手段下的第一个亡魂，”陆瑶真叹息着摇头，“真是便宜你了。”
她凝聚出一把水刀，看似是要进攻，可水刀飞到对方面前，却又忽然炸开。
炸成温柔的水雾，飘飘洒洒，像是给对方布了个景。
然而真是这样吗？
蝙蝠反击的动作猛然顿住，再度化作人形，他的眼中闪过许许多多情绪，有怀念，有激动，最后化作平和的温柔。
然后，悄无声息地丢了性命。
他眼中仍旧带着笑，可是这样的笑搭配着僵硬的没有呼吸的尸体，却显得异常诡异。
陆瑶真挑眉，看来效果不错。
她给这个招式起了个名字，叫“温柔一刀”。
让敌人在最美好的幻想中死去，是她的仁慈，也是她的狠心。
陆瑶真叹了口气，将对方的尸体连同串在铁刺上的尸体一起烧了。
“这一招不错。”
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瑶真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对方是她这次决心要解决的隐患，她等她很久了。
火焰烧尽，陆瑶真才回头，今日的妖精比起段情在的时候要冷静很多。
虽然眼神依旧阴狠，但少了些歇斯底里。
“你在等我？”妖精头上的兔耳朵动了动，“该说你胆大还是不怕死？”
陆瑶真露出一个标准的殷琇式痞笑，朝她轻蔑地扬了扬下巴，高傲道:“让我害怕的人，还没出生，就凭你？”
妖精出乎意料的冷静，“激将法对我没用。”
啧，被发现了呢？
陆瑶真确实是想激怒她，对付这种情绪化的对手，攻心为上。
谁知妖精今日的模样与那日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不是很疑惑？”
她的目光看向陆瑶真，这样可爱的长相，这样柔软的兔耳，都没办法消除她身上的冷厉。
“我这副模样很可笑对吧？”
陆瑶真看着她这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有些懵，但下意识摇了摇头，“挺可爱的。”
“不，”妖精沉下脸，“一点都不可爱，简直令人恶心。”
她疯魔般掐了把自己那对粉嫩嫩的兔耳朵，带着股狠劲，顷刻之间，兔耳朵被掐断，鲜血四溅，将白色绒毛染上血污。
“你干嘛？”陆瑶真低呼一声，脚下防备地后退两步，琼华说了，要远离这种不要命的疯子。
“这些东西，都是为了男人长的，都是他们的喜好！”
陆瑶真从她语气里听出浓浓的自厌，不赞同地摇头:“这些都是天生的，没有必要因为别人伤害自己。”
妖精听着她的话，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瑶真忍不住又后退几步。
妖精笑够了，继续道:“你知道我有多讨厌我们的天性吗？”
“妖精为爱而生，这一生都寄托在别人的喜恶上，你以为我多喜欢那个什么段情吗？呵，一个黄毛小子罢了。”
她漫不经心地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言语中满是轻蔑:“真是恶心。”
“可我没办法克制自己。我没有朋友，没有自我，一直奔波在对这个人的爱和对那个人的爱之间，这些爱又转化为恨，最后要么毁了别人，要么毁了自己。”
“实际上，我比谁都讨厌这种感觉，我不甘心，我想改变，我以为我做到了，明明我已经是妖精中最理智、最清醒的那个，可最后还是天性占了上风，很可笑是吧？”
她的命运，从生到死，都已经注定，她无力改变，无法改变。
说到这里，她沉默许久，忽然歪头看向陆瑶真，“我叫逍遥，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吗？”
陆瑶真没法拒绝这一双饱含希冀的眼睛，犹豫着点点头。
逍遥双眼晶亮，脱口而出:“可以抱抱我吗？”
说完，她情绪又低落下来，显然，她觉得陆瑶真不会答应。
“好。”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果然吧……”逍遥叹了口气，然后话音猛地顿住，霍然抬头看向她，“你刚刚说好，对吗？”
陆瑶真忍俊不禁，不得不说，逍遥真的很可爱啊，尤其是这样饱含信任地看着你的时候，总让人因为她的欢喜而欢喜，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好’。”
逍遥欢呼一声，蹦过来，一把抱住她。
虽然她看起来娇小，但是个子比陆瑶真这个小孩子高得多，陆瑶真被迫埋首在她的两团柔软中，两颊早已经变得绯红。
“你真的很可爱。”逍遥低声呢喃。
陆瑶真眨眨眼，轻声道:“你也是。”
“我虽然讨厌现状，但是却也不甘心就此放弃，所以，你必须死，小妹妹。”
她的语气逐渐变冷，最后竟是杀意十足。
此时，陆瑶真与她紧紧抱在一起，陆瑶真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对方的双手下。
逍遥双手成爪，狠狠刺入陆瑶真的身体，眼看着便要掏出她的心脏。
可陆瑶真并没有丝毫的惶恐和意外，她叹了口气，悲悯道:“本来是想放你一马。”
她还记得，妖精与“嫉恨的人”不死不休。
陆瑶真的信任其实少得可怜，她的善心都建立在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所以，她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她拨开妖精的手，退出几步的距离，妖精低头，看着插在自己心口的水刃，良久，没有抬头。
这是心脏，也是妖精唯一的要害。
陆瑶真眼神有些复杂，并没有解决隐患的快意，“你可以躲的。”
既然是要害，自然不会轻易暴露在别人面前。
妖精的心脏，是游动的，陆瑶真这一刀，本不致命，真正的杀招，是“温柔一刀”。
而这一部分，她还没来得及用出来。
可她却真的把要害送到了她手中。
“唉，棋差一着呢，”妖精抬头，轻轻一笑，“妖精的一生，就是一个可悲的笑话。”
她似是失落，又似是解脱。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陆瑶真已经分不清她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你的那一招不错，可以请你给我一个逍遥自在的梦吗？”
逍遥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指望陆瑶真会同意，毕竟她的杀意是真的，陆瑶真并没有给她机会，她最后的死志也是真的。
可陆瑶真同意了。
水雾覆盖在逍遥身上，像是为她笼上一层轻纱。
她蜷缩着，灵动的双眼禁闭，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
这一刻，她身上没有那些极端到令人害怕的情绪，只有淡淡的幸福感。
陆瑶真站在她尸体前，沉默许久。
妖精只是由爱意凝聚，死亡便是消散，干干净净的消散，比一缕烟还悄无声息。
“再见了，逍遥。”
祝你，归于自由。
第五十一章 洛起其人
“少主，这里可不兴发呆啊。”
说话的是刚刚传过来的段情。
陆瑶真盯着他，直到把他看得头皮发麻。
段情搓了搓手臂:“干嘛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我？出什么事儿了？”
“她死了。”
谁死了？
段情还是一头雾水。
陆瑶真却不肯说了，转而问道:“可有遇到攻击？”
说起正事，段情的注意便被转移:“确实，幸好早有防备，不然这一波怕是会损失惨重。”
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不受这里的凶戾之气影响。
“可知道他们如何确定位置的？”
段情点头:“就是知道了，才能找到你。”
他拿出一个圆盘，轻轻点开，便能看到许多绿点和红点。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一个敌对方，绿点则是友方。
陆瑶真捏死那只虫子便是他们用来传递消息的载体，若是遇见重点对象，便把虫子放回。
陆瑶真摆弄片刻，搞清楚用法后，看向段情，“狩猎开始？”
……
亘古战场外，洛长老直接摊牌，其他势力的人看着这场景，皆是一脸惊讶，唯有百灵长老和鹿蜀长老似是早有预料。
“既然洛真君如此聪慧，又何以觉得，晚辈会毫无防备？”
洛长老轻蔑一笑，防备？就凭他一个小小出窍？
十七看到他眼中的不屑，负手道:“洛真君，谁告诉你在下的修为只有出窍？”
洛长老摇头，“不可能，你那个身体……”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那个身体？”十七眼睛微眯，逼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以我那个破败身子，修为永远无法突破出窍？”
这件事除了当初的凶手，就只有琼华和山君知道，洛长老这话说出来，不得不引人怀疑。
修炼这么多年，谁还没有一张厚脸皮？
不管洛长老未尽之意究竟是什么，他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算你如今合体，又能如何？”百灵长老言语轻蔑，婉转的嗓音略略上扬。
“就算你们三人围攻，又能如何？”十七自信道。
既然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就不可能没有防备。
就算百灵长老和鹿蜀长老都出手又如何？
他们满心算计，琼华大人又怎会一忍再忍？就算他们不出手，他们也已经打算先下手为强。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撕破脸皮，看来，他们已经对琼华大人下手了吧？
呵。
看来，大人久未出手，他们已然忘记大人的手段。
十七懒得跟他废话，招手道:“别光耍嘴皮子，要上便上。”
“不知天高地厚！”洛长老被他无赖的模样气得不轻，怒骂一句后化作原形尾巴朝着十七甩去。
“啧啧啧，好一出忘恩负义的好戏，本以为你们这群丧家之犬找到个愿意收留你们的地儿会感恩戴德，谁知道竟然会反咬一口，真是将自己的脸皮扯下来扔地上踩，”等待许久的山君拦下洛长老的攻击，一招将他逼退，“你的对手是我。”
十七的救兵来了，百灵长老和鹿蜀长老终于不再作壁上观。
猛虎搏兔，尚用全力，他们自然不会因为只有十七和山君两个人就掉以轻心。
只不过山君声明在外，更让他们忌惮。
山君化为原形，威风凛凛的白虎身姿矫健壮硕，光滑柔顺的皮毛白得晃眼，金色的瞳孔冰冷无情，压迫感扑面而来。
洛长老自然不会示弱，腾蛇龙头蛇身，背生双翅，腾云驾雾，似仙似神。
百灵原形袖珍小巧，她也不擅长正面对敌，而是躲在洛长老身后。
山君一声呼啸，带着威压，百灵身子歪了一下，开始唱起歌，她的歌声能够抵挡一切精神攻击，也能恢复友方的神识和妖力。
山君果断出手，抢占先机。
腾蛇吞云吐雾，穿梭其中，隐匿身形，又灵活多变，雾气影响着山君的五识，也阻碍她的行动。
可这样，也不能阻止山君的进攻。
一对二，她浑然不惧。
既然是她先手，她便不会再给对手反攻的机会，她踏空而行，利爪挥动，逼得腾蛇只能防守躲避。
她的攻击毫无破绽，酣畅淋漓的肉搏，力量与力量的碰撞，招招到肉，出手必要见血。
四周的树木早就承受不住，纷纷折断倒下，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可旁边还有个百灵。
她换了种音调，舒缓的调子像是温和的春风，有一种充满希望，包容万物的温柔。
山君恍惚了一瞬，战场上瞬息万变，一瞬就足以改变战局。
一把弯刀飞旋而来，将腾蛇的利爪挡回去，弯刀的主人十七还嘴贱了一句:“我的姐，就这？”
回过神的山君连忙把优势又抢了回来，恼羞成怒的她一边把腾蛇逼退，一边暗骂，这弟弟她不要了行吗？
腾蛇不明白，鹿蜀长老怎么没将十七拖住，让他来碍自己的事儿。
他一个技能全点敏捷上的脆皮，哪里想到山君这么莽，把他打得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不，一定是血脉的问题，只要……只要能回归腾蛇族。
没人知道他心里自欺欺人的想法。
为什么鹿蜀长老没有拖住十七？
因为他早就成了十七的刀下亡魂，但修仙界的规矩便是如此，若非危急时刻，谁的对手便由谁解决，不然胜利之后死去修士的财产不好分配。
他们以为山君才是主力，错了，十七才是。
十七，便是九叠山隐藏的力量之一。
虽然他曾险些成为废人，甚至整个九叠山都在猜测他的仙路已然断绝，但正是如此，才没人知道熬过难关后的十七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不会插手姐姐的战斗，但那只百灵嘛……
“寒鸦，去把那只小鸟儿解决了。”
这时候的十七又是陆瑶真初见他时候的样子，嗜血疯狂，犹如玩弄人心的恶鬼。
百灵长老不以为意，若对手是十七，她必然会忌惮，但一直小乌鸦也妄想打败她？
真是笑话。
然而脸就是用来打的。
“你可闭嘴吧！”山君甩开腾蛇，腾挪到百灵面前，一把抓住它，塞到寒鸦嘴里。
寒鸦并非十七的宠物，而是他的半身。
百灵到死之前都没有反应过来，眨眼间就成了寒鸦的腹中餐。
洛长老发现只剩下自己，顿时方寸大乱，山君抓到破绽，果断结束战斗。
一爪下去，腾蛇尸首分离。
一团白光朝着山君眉心飞去，白团速度很快但山君早有准备，早就准备好的瓶子飞速扣上，妄图夺舍的腾蛇魂魄直接被困入瓶中。
她化为人形，一巴掌拍在十七额头上:“姐姐我的战斗，还不需要你来帮忙。”
敢嘲笑她，真是胆儿肥。
“姐您最厉害，十七自愧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十七认错一向快。
山君忍笑道:“行了，洛长老自负，可不代表其他人也这样，希望瑶真在里面顺利。”
“不要担心那么多。”
十七满不在乎。
“你呀，就是没心没肺。”
十七摇头:“不，我是知道她一定没问题。”
她是九叠山的少主，也是那个面对高阶修士都敢亮爪子的小丫头。
……
“这是多少个了？”陆瑶真磕了丸疗伤丹药，身上的伤口结痂、愈合，也就是两刻钟的事。
段情将武器上的血迹擦干净，一把火将地上的尸体烧干净:“十个。”
陆瑶真看向一个方向:“有人来了。”
这么快？
段情看过去，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看到这里的两个人，转身就走。
“林奕！你有种别跑！”
陆瑶真觉得这俩人真磨叽，趁林奕心神不宁，利用神行，来到他身后，一把揪住他领子把人甩回来。
“有话便说，逃避可不是修士该有的态度。”
段情看着陆瑶真一系列动作，目瞪口呆，不过他很快稳住，故作严肃地点头。
林奕见他们都用上了武力，自知今天没个交代事情肯定过不去，也歇了逃跑的心思。
他沉默片刻，严肃道:“以后我便要跟你争这个少主的位子。”
陆瑶真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有些不可置信:“没了？就这样？”
“就这样。”
陆瑶真觉得挺好笑的。
没想到林奕还有这么细腻敏感的心思。
“我的少主之位，堂堂正正得来。你要抢，无所谓，凭本事，不管最后谁当这个少主，都不影响彼此之间的关系。你做出这副模样，是觉得我心胸狭隘？”
她语气不咸不淡，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受到她隐忍的怒意。
林奕低声道:“我就是觉得抱歉。”
段情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们知道事有隐情，你不说，我们也不追问，但是你得明白，我们是朋友。”
修仙界的好友，不仅仅有信任，还有生死相托，还有志同道合。
就算林奕不信陆瑶真，还不信他吗？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能够细数对方所有的糗事，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让段情不失望。
林奕嗫嚅片刻，道:“我不能讲。”
段情沉默许久，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你走吧。”
既然不能讲，他也不强求。
失望吗？是有的。
林奕果然还是走了。
这世界上的所有感情，始终是要交给时间。
聚散终有时，缘去各分散。
不管多难过，总是要接受的。
陆瑶真看着段情僵硬的背影，叹了口气:“你没事吧？”
“无事。”段情回过身来，表面上已经恢复如初，至于究竟怎么样，谁知道呢？
陆瑶真抽出匕首:“既然无事，那就准备战斗。”
想必，无尽的战斗，会让他抛却所有的忧愁。
既然腾蛇一族已经动手，陆瑶真便没有放过他们的想法。
圆盘在手，她和段情一个一个找过去。
七日后，她终于找到了最重要的那个目标。
陆瑶真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叫出对方的名字:“洛起。”
洛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风姿卓绝的少年，身着白衣道袍，脸上轮廓还带着些许稚嫩，却已有了股凛然的气质。
带着天才独有的高傲，但是却不会显得自大，因为接受着最优良的教导，身上带着股优雅的气质。
堂堂正正，不屑于耍弄阴谋诡计，这样的人，很适合做朋友。
总之并不令人讨厌。
若不是敌人，陆瑶真一定会愿意跟他做个朋友。
而洛起，他不是第一次见陆瑶真，却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
少女身姿挺拔，带着股宁折不弯的气势，眼神锐利，有些凶，有些倔，还有皮囊之下暗藏的疯。
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明明是初见，两人却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知交感。
“来打一场？”陆瑶真示意段情后退，朝洛起伸手，示意他请。
洛起点头，“请。”
腾蛇是云雾中的王。
所以天赋与陆瑶真也有些相似。
陆瑶真掂了掂已经卷了刃的匕首，有些不满意，但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其他选择，她飞身而起，右手轻招，带起一条水练，旋转着缠绕在洛起周围。
洛起不慌不忙，双手掌心抵，食指与中指竖起，一阵风来，吹起他的发丝，吹拂他的衣裳，让他本就秀气的面庞又显露出一些仙气来。
他口中低吟着什么，陆瑶真忽然失去了对水练的控制。
下一刻，水练化作水雾，轰然炸开。
很漂亮的场景。
但陆瑶真没心思欣赏，看来，洛起是个棘手的敌人。
她歇了试探的心思，忽然闭上双眼。
这样子一看便知道是在憋什么大招，洛起想趁机攻击，天上忽然下起小雨。
他飞身往前，眼前场景忽然改变。
洛起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喜欢可爱的东西。
可他的爹娘却将他的喜爱批得一无是处。
他们说他软弱，他们说他幼稚，他们将他养大的小宠物随手杀死。
他们跟他说，作为腾蛇族这一代的领头人，这样柔软的特质，必须藏起来。
柔软，意味着可欺。
偏好，意味着弱点。
如果自己的喜爱，会给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去灾难，那该怎么办？
除了克制，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因为腾蛇族生他养他教导他，族人亲人管他骂他，却也爱他，为他付出一切。
这天大的恩情，他没办法忽视。
只能将自己，变成他们希望的样子。
至于自己快乐不快乐，有什么重要的呢？
人这一生，无不是在枷锁之中。
眼前是他梦寐以求的梦乡。
温和慈爱，始终包容着他的母亲;为他遮风挡雨，也为他带糖的父亲;养着几只没有灵智的小猫小狗;毫不燥热的春天和弯弯月亮。
－－－－－－题外话－－－－－－
本文没有神兽仙兽就是好，凶兽凶魂就是坏这种设定。
每个个体是不同的。
第五十一章 九九歼神阵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起甚至想沉溺在这样的美好幻想之中。
可一切太过美好，便显得虚假。
洛起到底是理智的。
他知道自己与族人之间的那种利益羁绊。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他，何尝不是利用族中资源成就自己呢？
只要看透这一点，他便不会再抱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利己主义者。
洛起清醒得比陆瑶真想象得还要快，他擦干净嘴角溢出来的鲜血，淡淡道：“以后记得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遗憾，太过完美就显得虚假。”
见他避开自己的杀招，陆瑶真也不失望。
毕竟她一直都知道，幻阵最大的敌人便是坚定的意志。
陆瑶真下一招式还在酝酿，周围忽然升起阵阵白雾。
五感就像退化到尚未修行之时，方向感尽失，被困在其中，无法逃离，若不是还有那两年修为尽失的经历，她肯定早就乱了分寸。
每一次经历，不管好坏，不如都当做一次财富，无论给予自己教训、警醒或是成长，总之能让她更好地迎接以后的风浪。
五感退化，她还有什么？
还有她苦苦训练许久锻炼出来的警觉和战斗本能。
陆瑶真闭上眼。
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让洛起犹豫片刻，他怕有什么陷阱，可机不可失，他还是出手了。
云雾很安静，可陆瑶真很快便察觉到异常，这是……白雾在掠夺她的生机！
好手段！
变化很隐蔽，若不是她始终保持着警惕没有受到白雾影响，怕是很快就会成为一具干尸。
就这么片刻，她的状态已经有些萎靡。
不能这样下去，陆瑶真虽然无法突破白雾，但她大胆猜测，洛起一定在雾中观察形势，等待机会。
既然如此，她便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云雾也是水的一种形式不是吗？
只要她运用得当，对方的茅就可以变成自己的剑。
要从腾蛇手中玩弄云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别说还要让自己的行动隐蔽再隐蔽。
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她脑海。
陆瑶真假装烦躁，开始在云雾里毫无章法地攻击，云雾就像被风惊扰的海浪，开始汹涌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这时候，云雾最稳定的地方，便是洛起所在的位置！
搅云搅雨的同时，一片冰花开始悄然变换位置。
要怎么才能让冰花无声无息地落在洛起身上呢？
那自然是要声东击西！
纷纷扬扬的雪落下。
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只会让她生机流逝得愈发迅速，但陆瑶真不在乎，因为她要赢，也一定会赢。
洛起果然被迷惑。
杀机，悄无声息降临。
冰花落在洛起身上，化水，渗入。
他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由内而外，一寸寸，变得冰凉，洛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长出一朵朵美丽的冰花，他身上也似覆盖上霜雪。
目睹全过程的段情惊恐地看了眼洛起的尸体，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仔细回忆自己是否有得罪过她，最后绝望地发现，有。
“少主啊……”
“什么？”正在研究自己作品的陆瑶真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那个……以前我不懂事，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您请多担待。”
陆瑶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妖精那个事，她可还记着仇呢。
被她的眼神看得瘆得慌，段情连忙转移话题:“那啥，看你们刚刚聊得好好儿的，还以为你们有点互相欣赏，谁知道是真下死手啊！”
陆瑶真虽然赢了，但模样也凄惨得很，整个人瘦得不成人样，头发干枯，面色发黑，本来清澈水灵的眼睛被薄薄的眼皮包着，像是快要脱眶。
可见洛起也没有要留手的意思。
陆瑶真笑笑。
互相欣赏是真，都想让对方死，也是真。
无他，只因立场不同。
洛起依赖着腾蛇族，接受着腾蛇族的供养，自然也该承担起后果。
陆瑶真作为九叠山的少主，自然不可能吃里扒外。
作为两方势力的重要角色，两个人谁也不会因为一点惺惺相惜就放过对方。
那么，他们的对立就是必然。
顶多是在杀死对方之后，惋惜地叹息一声便罢。
陆瑶真吞下一颗丹药，殷琇给的东西从来没让她失望过，不愧是价值连城的保命灵丹，失去的生机很快就被补回来：“要传送了。”
陆瑶真的新招式已经熟练起来，断断续续，也送走许多灰气凶魂。
可此时的亘古战场，已经不再是凶魂的主场，反而遇见妖族的时间越来越多。
甚至这一次，直接传送到两方人对峙的中间。
段情和陆瑶真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显然，刚刚的气氛一触即发。
这个位置……很尴尬。
不过不用慌。
这个时候只要你足够冷静，奇怪的行为就会被理解成高深莫测。
“少主！”
一方领头的是陈淞南和冥霖，对面人多，他们苦撑许久，此刻的状况很不好。
九叠山的人见到陆瑶真，显得激动异常。
或者说，他们期望陆瑶真这个少主能站出来做些什么，扭转战局。
就算以往不怎么认可的她的人，此刻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段情低声问陈淞南和冥霖:“可还好？”
“无事，就是妖力消耗得有点多，”陈淞南呸了一口，“一群王八犊子，只会玩儿阴的。”
段情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交给我们？”
冥霖抿唇，担忧道:“能行？”
“放心。”
段情上前半步，淡然地行礼：“九叠山清理叛徒，闲人请退避。”
他的目光温和，但落在对面的人眼里却满是压迫感。
清理叛徒？
九叠山对面那一群人中，显然有些并不清楚状况，听到段情的话，有些犹豫。
趁着段情在前面拖延，陆瑶真一边神识传音，一边利用挟仙令，将一个阵法传到九叠山众人手中。
感谢修仙者强大的记忆力，让她能将人精准地分配到阵法节点之上。
当然，前提是要他们都信任她。
猪队友的出现在陆瑶真意料之中。
这种关键时刻，她当然不允许自己人拖后腿，有异议就有，她也不解释也不辩解，直接把人踢出计划。
哪怕这个阵法是人越多威力越强，陆瑶真也不愿意在刺头身上浪费时间。
好在只有寥寥几人表达过不满，对整个战局影响不大。
被剔除的妖懵了，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
陆瑶真没空搭理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分配好位置。
“本少主只有一个要求，”她锐利目光扫过所有人，“本少主怎么说，你们便怎么做。”
她负手而立，身上已经初具上位者该有的威严。
清凌凌的目光落到谁身上，谁便不自觉安静下来:“希望你们不堕九九歼神阵的威名。”
九九歼神阵？
一阵哗然！
无他，只因这个阵法响当当的名声。
准确来说，九九歼神阵是一个战阵。
它在亘古战场上创造过不灭神话，甚至对扭转战局起到过决定性作用。
但创造九九歼神阵的阵法师消失之后，这个战阵就彻底失传。
陆瑶真怎么知道这个阵法？
大家都反应先是不信。
可也许是陆瑶真态度太过笃定，又让他们产生了些许希望。
陆瑶真不是在说大话。
这个阵法是她根据史料修复的。
修复的过程，她甚至没有遇到过太大的困难，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要说研究过九九歼神阵的前辈数不胜数，凭什么她一个小小筑基能成功？
陆瑶真自己也不知道。
她在阵法之道上，一向是如有神助。
其他人倒是为她找到了理由，那位创造九九歼神阵的阵法师便是凤凰族，他们觉得，陆瑶真一定是觉醒了传承记忆。
可……
只有第一次涅槃之后，才能觉醒传承。
她并没有什么传承记忆，但这时候去解释反而是动摇军心。
她最终也只是笑了笑。
“来吧！所有挑衅我们的，所有算计我们的，所有阻拦我们的……”陆瑶真坚定道，“碾碎他们！”
上位者需要做什么？
需要有本事？需要会识人？需要智勇双全？
然而这一切能实现的前提，是会煽动人心。
什么能让散沙聚拢？
凝聚力、勇气和信仰。
陆瑶真要做的，就是激发他们的这些精神，并做他们前面屹立不倒的指明灯。
“段情。”陆瑶真转身，看向对面的敌人们。
段情还在跟他们周旋，陆瑶真一开口，他立刻闭嘴，站回陆瑶真身后。
这是陆瑶真第一次经历混战，她没什么经验，也输不起，只能速战速决。
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陆瑶真高声道:“起阵。”
九叠山的人各归各位。
九九歼神阵的关键在于一个词——各司其职。
归功于她在九叠山不间断的战斗，她对各个妖族已经初具了解。
就算不能发挥个十成十，但能让每个人的能力发挥出七八成，就已经足够。
以腾蛇族和鹿蜀族为首的敌人乍一看到这个阵势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瑶真要的就是他们迷茫，一旦阵法成型，他们就再也没有打乱的机会。
“坤四，震五，子一，困。”
木刺、土刺加上金力，化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几个位置轮流输出，保持着牢笼的稳固性。
“乾二、庚三，攻。”
风助火势，下一刻，烈火燎原，狰狞汹涌，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扑入牢笼之中。
“兑七，离九，卯六，捉。”
九九歼神阵最绝的地方就是它神奇的空间之力，彻底断绝所有的退路。想要逃跑的人遭遇到各种各样的阻拦，一旦离开的脚步有丝毫的停滞，就会被各种方式拉回去。
这是怎样的炼狱呢？
一声声哀鸣，一声声求饶。
有些心软的妖看不下去，可陆瑶真却丝毫不为所动。
“段情，违令者，斩。”
火光映照着她的脸，那是温暖的橘红也驱散不了的冷漠。
心软？
心慈手软只会害人害己。
段情还在犹豫，“可他们是我们的同伴。”
陆瑶真淡淡地看他一眼：“一个拖后腿的同伴，会害死你无数的同伴，孰是孰非，你自己掂量。”
她说完便转身，像是根本不在乎段情的反应。
实际上她也真不在乎。
她怎么可能对自己人动手？
也许他们会软弱、会退缩，但只要他们没有背叛，陆瑶真便不会对他们挥刀。
不过是与段情演场戏，吓一吓他们而已。
免得这些人关键时刻给他掉链子。
事实证明，这样的手段是有用的，再也没有人质疑她的决定。
琼华将这次的任务告诉她的时候便问过她；你可以背负心狠的名声吗？你能接受他们的畏惧疏远吗？你愿意做这把刀，去清除威胁他们的障碍吗？
如果她不能够、不愿意，也可以让别人去唱这个白脸。
她依然可以继续做自己光风霁月的少主。
陆瑶真的回答是：“我愿意。”
并非是因为她有多伟大。
而是她如今与九叠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凶狠的名声也许会让她失去别人的亲近，却也能换回安静。
最重要的是，她的道，需要她有一颗坚强的心。
以杀入道者，多疯子。
他们有的死于愧疚和自我怀疑，有的死于心慈手软，有的死于杀意难止。
这条路，容不得动摇，也容不得自我怀疑。
陆瑶真忽然飞身而起。
红衣如血，精致的瓷白的脸颊衬着她鲜红的唇和淡漠的双眼，让她恍若杀神降临。
让她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细雨纷纷，那些形容惨烈的妖族脸上似有轻松的笑意，落下，结冰，盛开一地剔透玲珑的花儿。
这场景是极美丽的。
陆瑶真看到几个抵挡住所有攻击，还有命在的妖族，喃喃道：“还剩几个啊。”
一时间，寂静无边。
那些本来与九叠山对峙，后又选择明哲保身的旁观者忍不住庆幸自己的选择。
九叠山这位少主，心狠手辣，手段高超，不一般啊！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宣判。
陆瑶真轻笑：“唔，看来你们命不该绝。”
她并没有非要赶尽杀绝。
她要的事，那些想打九叠山主意的人害怕。
一位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弯腰鞠躬：“多谢少主不杀之恩。”
陆瑶真惊讶地看了少年许久，忽而笑了：“这是你凭本事求得的生机。”
这样的好苗子，当然不应该成为腾蛇族的走狗，九叠山才是他们该有的归处不是吗？
相信这次经历，能让他们明白，修士从来不该成为高阶修士争权夺利的棋子。
他们的命，是自己的。
第五十二章 泽城
亘古战场关闭后，活着出来的人数，只有进去人数的一半。
就这样，十七见到他们时还感叹：“哟，这次还能活下来这么多人，看来你们挺顺利。”
“你们怎么这么乖？”山君看向今天显得尤为安静的九叠山众妖，特别是陈淞南。
连平常长老说话都敢顶两句的刺头也沉默下来，山君不免有些担心。
陆瑶真煞有其事道：“历练一番之后有些成长也挺正常。”
“真的？”山君将信将疑，“我还担心他们欺负你。”
毕竟现在盯着少主之位的眼睛太多，她被挑刺再正常不过。
欺负？
段情嘴角微抽，山君护法究竟对少主有什么误解？
她可知道这死去的一半人里，大多数都是她嘴里这个小可怜的“功劳”？
“九叠山那边解决了？”
瞧着山君和十七这样轻松的样子，进展应当顺利，可还是要问一下才能让她安心。
“有琼华大人在，怎么可能会出岔子？”
腾蛇族百般算计，自以为有胜算，实际上在琼华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
她能凭一己之力将九叠山从无经营到有，又怎么会栽在这群丧家之犬手中？
腾蛇族倒是狠，纠结六叠城白家，妄图破坏九叠山一处远古封印。
封印之中，是一只远古巨魔。
若他们成功，在牵制琼华注意力的同时，还能削弱她的力量。
“九叠山哪里来的封印？”陆瑶真疑惑问道。
这样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哦，九叠山根本没有封印。”十七憋着笑给她解释。
原来所谓封印，不过是一个自九叠山建立之初便准备好的陷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果真的有封印，琼华怎么会安心把老窝安在这里。
里面只有重重杀机，若有不轨之人想要一探究竟，进来就甭想出去。
而类似于“封印”这种陷阱，九叠山还有很多。
陆瑶真能说什么？只能夸一句琼华的高瞻远瞩。
恐怕腾蛇族探查封印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暴露在琼华的眼中。
陆瑶真疑惑道：“那……她既然知道腾蛇族意图不轨，又为何要收留他们？”
原谅陆瑶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琼华，只能用模糊的“她”字代替。
“因为腾蛇族还有几个脑袋正常的好苗子。”她爱才，也不希望他们毁在腾蛇族的内乱中。
这几个好苗子，除了那个谢她不杀之恩的少年，还有几个在腾蛇族里的位置也是举足轻重，有他们在，琼华就不会输。
陆瑶真不得不承认，仅凭琼华的人格魅力，足以让九叠山成为她永远的簇拥。
遇见这样的伯乐，也是他们的幸运。
十七拍拍陆瑶真的肩膀，凑近问道：“怎么？”
“我在想，不愧是九叠山之主，光是这份胸襟，便让人自愧弗如。”难怪殷琇要送她来九叠山，跟着琼华她能学到很多很多的东西。
“你也不遑多让。”段情忽然道。
没杀死的敌人说放就放，丝毫不担心别人报复。
陆瑶真想说，他们都是好苗子，一次没有杀死，再出手摧折未免太过可惜，可转念便发现，自己的想法与琼华这么相似。
……
腾蛇族众人被废弃修为，趁着这几日都是阳光正好的日子，在一个午后被当众处刑。
琼华再次向九叠山展示了她的手腕。
这些时日里浮躁的气氛也随之安稳。
亘古战场之后，随着九九歼灭阵修复的事被传扬开，陆瑶真这位九叠山少主也彻底走入妖域各方的视线中。
有人说她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也有人说她有机会成为无难魔尊那样的大阵师。
总之，各种猜测是层出不穷。
陆瑶真没有关注这些，她决定闭关一年。
动静结合，战斗之后，更需要沉淀。
心法需要精进，功法也需要理解。
更重要的是，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去想想未来的路，去总结自己过往的失误，去思考自己的道。
闭关于修士而言，必不可少。
闭关之地，当采山川之秀气，撷日月之灵气。
陆瑶真因此来到了真正的九叠山。
“我的洞府在隔壁山头，”带她上来的琼华指着另一座山峰给她介绍，“离得太近我怕我修炼的波动会影响到你。”
陆瑶真微怔:“是所有高阶修士都会有这个问题吗？”
琼华点头。
陆瑶真不明白，为何殷琇的洞府与自己的相距那么近。
难道殷琇从未修炼过？
“瑶真。”
陆瑶真回过神:“嗯？”
“你在阵法上很有天赋，莫要……辜负了。”
她说得有些不情愿，陆瑶真现在已经明白，她这副表情多半是想到陆无难。
她现在对陆无难充满了好奇，真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陆瑶真试探着问了一句:“他阵法很厉害？”
琼华像是下意识要骂，最后还是憋了回去:“还行吧。”
嗯，这个肯定非常不情不愿。
但陆瑶真觉得她这样生动的模样挺好玩儿，不过也不敢撩拨太过，转而问起自己纠结许久的问题:“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倒不介意你叫我一声娘。”
其实琼华看起来也是年纪正当好，看起来属实不像已经有过孩子的人。
而且……
她那么讨厌陆无难，恨屋及乌，陆瑶真还以为她会不情愿自己这么称呼她。
琼华笑着调侃:“别人看你对我这么避讳，怕是以为我们母女不和。”
陆瑶真抿唇，低声说了句:“没有避讳您。”
她一开始就没把琼华当做血缘亲人，所以她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张白纸开始。
之时，她对琼华如今也只有尊敬没有孺慕和依赖。
但想想她又释然了，什么称呼其实并不重要，她们如今这样的相处模式两人都很满意，距离不远不近，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行，没有避讳我，”琼华笑了，将她往洞府的方向轻轻推了推，“去吧。”
琼华给她准备的洞府与夷天宗的洞府是完完全全两个风格。
夷天宗那个，初看破烂，但对修仙界了解多了之后便发现，东西虽少，难得的是实用，总的来说，是奢华得很低调。
与夷天宗虽然落魄但底蕴丰厚的背景完全相符。
但这处洞府却是装点繁多、富贵奢华，处处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有钱。”
摆满首饰、胭脂的梳妆台，精致的雕花桌案，铺得舒舒服服的软榻，亭亭玉立的碗莲，修剪仔细的寒松，还有绣花屏风……
倒像凡间闺阁。
充满烟火气息。
习惯修仙界清寒的陆瑶真有被夸张到。
妖族一向不提倡苦修，这样布置也能理解……吧？
她忽然觉得，琼华可能真的有把她当女儿养。
幸好她道心坚定，对自己的目的清楚明确。
闭关孤独但不枯燥，与修行相伴，心真正静下来，是不会觉得无聊的。
……
一年时光倏忽而过，陆瑶真抖落身上的尘埃，走出封闭许久的洞口。
石门拉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陆瑶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
修为彻底融会贯通，她已经可以正式在羲和界行走，也是时候出门游历了。
她想打造一把专属于自己的匕首，这一次出去，也是希望寻到一些好材料。
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五叠山。
五叠山是冥霖的地盘，不过陆瑶真没有打扰她的意思，她的目标，是暗刺榜上才出现的一个任务。
可她到底低估了自己现在的影响力。
刚一出传送阵，守阵的修士便整齐划一地抱拳：“少主。”
陆瑶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唬得一愣，幸好还能维持住表面上的淡定。
“不必如此多礼，你们继续。”她挥挥手，快步离开传送点。
“少主。”
“少主。”
“那位便是九叠山的少主？”
陆瑶真是在一路的注目之中走入的暗刺。
“来了？”冥霖像是知道她要来，早就等在大堂。
陆瑶真舒了口气，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让我来。”五叠城和暗刺那些人知道陆瑶真这个少主要来，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其实没必要。”
“看来你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
“或许时间久了，才能习惯。”陆瑶真看了看四周，示意冥霖带路，“带我见识见识暗刺榜？”
五叠城地位很特殊。
它的位置不前不后，存在感也低，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受看重。
实际上五叠城正好与九叠城遥相呼应，作为琼华伸出来的手，掌控着前五城的动向。
也是九叠山真正的防线所在。
陆瑶真对这里也是好奇已久。
暗刺是五叠城的支柱，只做人命买卖，暗刺榜说白了就是悬赏买命。
“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有个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抢走。”
那个东西叫天南星，能够增加武器的硬度，陆瑶真对比过许多材料，最终才选定这个。
就是任务有些棘手。
悬赏者要的是筑基修士的命，但既然拿出天南星这样的好东西，就说明这个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
确实，那位筑基修士有一个大乘修士的祖宗。
她身上肯定有许多保命的东西，在外面又有老祖宗护着，要击杀，难。
所以，悬赏者提供了一个消息。
那位筑基修士会进入一个封闭秘境，秘境非常稳固，而且能隔绝与外面的一切联系，这也是唯一一个能杀死她的机会。
“没人抢。”除了那些走投无路的末路狂徒，谁敢去惹一位大乘修士？
也就陆瑶真这种有背景的，就算被揪出来也不怕被清算。
但是哪怕如此，招惹一位大乘的敌人也并非明智的事。
冥霖还是出口劝阻了一句:“你再考虑考虑。”
“我都考虑过。”她其实不只是为了天南星，更是因为那位大乘来自乘风灵界。
她可还记得自家宗门是怎么败落的，没办法将乘风灵界的崽种宰了，还不能先来个小菜？
“可有告诉琼华大人？”
万一陆瑶真被发现，只有琼华大人能保她。
“她知道。”但是殷琇不知道。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的师父，而是因为她知道，如果殷琇知道，必然会阻止她。
或者说，他会阻止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她性命的行为。
而陆瑶真，并不赞同这样畏首畏尾的行事。
秘境开启的地点是泽城。
归属于泽城席家。
里面的资源并不算丰富，但是却尤为适合水属性的修者领悟水之道。
就算不为天南星，去那里走一趟对陆瑶真也有好处。
“我跟你一起去。”
哈？
陆瑶真莫名地看着冥霖，跟她去干嘛？
“你不用修炼？”
就差直说“你是不是闲得慌”了。
冥霖冷哼一声:“真让你独自去，遇到危险，就是我的失职。”
这话里的含义可就多了。
一是五叠城城主的示忠，表明他们是站在琼华这边的;二是冥霖的投诚，表明她这一代也是完全站陆瑶真这个少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琼华的雷霆手段警醒，竟然选择直接站队。
陆瑶真盯着她许久，忽而一笑:“那便走吧。”
既然要投诚，可要拿出点本事。
不管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端倪。
两人直接从传送阵去到泽城。
因为秘境的原因，泽城热闹非凡。
陆瑶真本来是想去搜集一些秘境和任务目标的信息，结果冥霖直接递上一枚玉简。
“这是？”
“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里面。”
这效率可够高的。
陆瑶真将信将疑地开始查看玉简。
看到第一行，她便忍不住皱眉。
“泽城少城主因一女子与家族决裂，此时被席家大长老关押于族地之中，秘境开启时间或将延期。”
秘境延期与否都是其次，但是二师兄修为已至合体，为何那个什么狗屁大长老还要将他关押？
三师姐知道这些事吗？
虽然陆瑶真与席泽素未谋面，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他是夷天宗的人，这一点就已经够她护短了。
她想，自己是否要去席家走一趟。
这样可能会有将自己暴露在乘风灵界那位大乘修士眼中的危险，但若不去，她又放不下心。
想了想，她还是给麦麦传了个讯。
可是，麦麦也联系不上。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第五十三章 布泽
“还是得去！”陆瑶真忽然站起来。
看着她忽然激动，冥霖迷茫:“去哪？”
“去席家！”
但是陆瑶真不准备以九叠山少主的身份去，而是以席泽晚辈的身份去。
那问题就来了。
席家也不是随便谁上门就能进的，她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伪造一个。”
冥霖说得理所当然，陆瑶真无奈道:“真这么容易便好了。”
然后，冥霖便向她证明了，事情确实可以这么容易。
一天后，她将一块青色玉佩摆在陆瑶真面前。
陆瑶真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信物。”
好一会儿，陆瑶真才反应过来。
她也不知道席家的信物什么样，这块玉到底有没有用，不过看冥霖笃定的样子，她决定信她一次。
“走吧。”
席家占了半个泽城，府门辉煌气派。宗门多是云雾间的缥缈仙居，而家族却是闹市中的煊赫门庭。
总之是要热闹许多。
陆瑶真向守门的弟子出示过信物，那人验明真伪后便引着陆瑶真她们去了会客厅。
“还真能糊弄过去啊？”陆瑶真忍不住有些佩服了。
谁知，冥霖却道:“它是真的。”
“真的？”陆瑶真声音不小心大了些，引来几道探究的眼神，她只能安静下来。
真的更难得好吗？
这就是暗刺吗？这效率，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没有等待多久，一位衣着齐整，头戴巾帻的中年男子走来。
他体型微丰，蓄着长须，面带笑容，和蔼可亲。
“两位小友，久等，”他一边跨进门槛，一边抬手作揖，“席某事务繁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落座后，他示意旁边是童子给他们添上新茶。
“道友客气，贵府的茶点不错，等着也不无聊。”
陆瑶真的直白把他噎得不轻。
不过，果然不愧是席府大管家，他很快掩去尴尬，找补般让下人多上两道糕点。
“席管家，我们此番拜访，是为见席泽真君一面，还请给个方便。”
席管家面露为难:“不是在下不想给予两位方便，实在是少城主尚在闭关，在下做不了这个主。”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席泽是不是在闭关谁都清楚，这样说不过是委婉拒绝。
陆瑶真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接着道:“你们少城主见不见是他的事，管家只管传信便是。”
这个时候，关键就是要自信，只要你足够笃定，对方就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只要他开始动摇，接下来便可以继续添油加醋。
“若是耽误了要事，我怕你担待不起。”她语气强硬，意味深长得地道。
管家笑容尽失，僵持过后，他最后还是无奈妥协。
席泽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这至少证明，他处境没有想象中糟糕。
他是一个如春风般温和的人，他站在你面前，不会让人感受到丝毫高阶修士的威压，只会让你觉得，这个人的温柔是打骨子里长出来的。
他含着笑意的眼落在陆瑶真身上:“小七？”
“一眼就认出来了？”陆瑶真有些惊讶。
“麦麦总爱提起你。”
陆瑶真年纪尚小，对什么情情爱爱的印象只停留在别人的叙述里，乍一看到席泽这副提起对方便思绪万千的模样，稀奇得很。
“对了，师……兄长你没事吗？”顾虑到在这里的冥霖，陆瑶真话音一转。
席泽失笑:“无事，他们怎么可能真惩罚我，傻。”
看来是真没事，可那就更说不通了:“那他们为何要把你关起来？”
上谕族圣女，不可动情。
若是他们要在一起，除非能够承受住上谕族的怒火。
他们不会处罚麦麦，只会迁怒席家。
大长老也是为了席家的安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陆瑶真暗自嘀咕，修仙界处个对象这么困难的吗？
她皱起眉头:“我给麦姐姐传讯，也没有回音。”
“她现在，跟我一样的待遇。”
他现在的状态，并非厉吟霜所说那样愁肠百结，这话回得俏皮，颇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
“那你们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都这么被关着吧？
“就这么办，”席泽说得倒轻松，“我们平时大可以各忙各的，专心致志地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在思念彼此的时候，再传过讯，或者悄悄见一面。”
也挺有趣的。
他既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也无法放弃自己的家族。
麦麦也是同样，她有自己的族人，有自己的责任，感情都不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宝藏。
也许冲动的时候也想过抛下一切，两个人浪迹天涯，游历四方去。
可现实却是，他们总要活在责任和桎梏之中，若想问心无愧，总要舍弃一些东西。
说到底，也是他们彼此都觉得，仙路和责任，比起放纵的欢愉更加重要。
“这么简单就解决了？”陆瑶真脱口而出，“也没有大……厉姐姐说得那般复杂嘛。”
真那么简单吗？
恐怕这里面的心酸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可席泽只是笑笑:“厉姐总是反应过度，她又给你灌输什么情爱无用论的思想了？”
陆瑶真点头，又摇头。
她确实跟她讲过，但也确实挺有道理的。
“她那是矫枉过正。若没有经历过感情，以后谁给你一颗糖就能把你骗走，一旦被背弃，只怕会让你觉得天崩地裂。”
若是经历过了，才会发现:哦，其实这些事都不过如此，缘起时聚，缘灭时散，也就那么回事儿。
拥有过，放手了，才能理解真正的洒脱。
就像他现在和麦麦的状态一般。
现在他们难舍难分，如果有一天，他们感情淡了，也不过相视一笑，道个珍重，回到朋友和师兄妹的位置上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你们不会难过吗？”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很多人都说这是最残忍的事。
“难过。”正是全心全意相爱的时候，哪里会不难过？哪里会没有冲动？
不管上谕族还是席家都是担心太过，他们心里比谁都明白。
“那为何以后还能和平分开？”
“因为感情是变化的。”而他们是清醒的。
陆瑶真问得乱，他答得也乱，总之她现在越发迷糊了。
瞧着她这副晕乎乎的样子，布泽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脑瓜:“行了，小小年纪，别操心这么多，兄长姐姐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不如来说说，你们来泽城做什么？”
小女孩真贴心，以后若是有这么一个小女儿就好了，最好像麦麦一样可爱。
陆瑶真眨眨眼，移开目光：“恰好要历练，恰好泽城秘境开启，就进去看看。”
席泽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真的。”陆瑶真强调了一遍。
“撒谎。”
陆瑶真不动声色，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没有。”
“你骗不过我。”
陆瑶真演得起劲，却被席泽直接拆穿。
眼看着瞒不过去，她眨眨眼，无奈道:“这都能看出来？”
“九叠山的五行之境快要开启，那里不是更适合你历练吗？”
布泽依旧笑得温和，但陆瑶真却已经发现了他黢黑的本质，她觉得这以“气质”取人的毛病也得改改，不然迟早完蛋。
“现在，告诉兄长，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也不是什么坏主意……”陆瑶真瞄了一眼毫无存在感的冥霖，斟酌一番用词，才开口，“因为，我要杀一个人夺一样东西。”
席泽挑眉，示意她继续。
“一个来自乘风灵界的人，他们那里，盛产天南星。”
她的话重点在前半句，只有席泽和陆瑶真明白。
“不过呢？”泽城秘境只有筑基修士能进，如果目标只是一个筑基修士，那陆瑶真压根没有隐瞒的必要。
陆瑶真低声道:“不过，那个人有一位大乘期的长辈，也在羲和灵界。”
她心虚地低下头，接着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完蛋！
冥霖这个时候挡到她面前，皱眉道:“少主。”
陆瑶真和布泽皆是一怔。
过了片刻，两人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以为布泽不满陆瑶真夺人东西的事。
她这还真是把陆瑶真当少主护了？
反正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有人不赞同，那就一定是其他人不对。
陆瑶真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拉回来:“无事，我兄长担心我而已。”
想了想，她还是道:“我跟兄长有两句话要说……”
冥霖会意，点点头，自己退下。
“了不得啊，小七，”布泽面露调侃，“如今都有手下了，混得不错。”
陆瑶真举手投降:“师兄，别阴阳怪气了，要骂就骂呗。”
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怎么说，她这一票都是要干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布泽并没有阻止她，而是坐下来，倒了杯茶，轻声问道:“你可知泽城秘境里面是什么样儿？”
冥霖给陆瑶真的玉简里面记载得很全面，她本该知道的，但由于太担心师兄师姐，后面的内容压根没来得及看。
距离泽城秘境开启还有些时日，她本来也不急，可既然布泽在这里，恐怕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秘境里的情况。
于是她老老实实摇头:“不知道。”
“来吧，我给你讲讲。”
泽城秘境以沼泽地形为主，阴冷多瘴气，毒雾密布，而且，其中潜伏的各种妖兽也都擅毒。
席泽拿出一个瓷瓶:“所以，进入其中，一定要准备好解毒丹。”
他将瓷瓶推到陆瑶真前面，“肯定比不上师父的丹药味道好，也比不上五师弟的丹药效果好，但在你这个阶段也足够用，就当……是见面礼。”
陆瑶真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心意，好不扭捏地收下，席泽喜爱她这个性子，笑容愈加真切了些。
“不过在里面，你最需要防备的，是人心。”
泽城秘境这种收益不算特别高的，大势力看不上，进去的，多是散修。
对有背景的修士来说，得到一把泽城秘境的钥匙很容易，但是对散修来说，却需要拼了命去争。
他们的每一次机会都来之不易，所以，也容易走入极端，像陆瑶真这种肥羊，没点真本事别想完完全全地出来。
陆瑶真有些感慨。
当然，她这个有背景的既得利益者，说什么天道不公未免有点矫情虚伪。
更没有资格去居高临下地嫌弃、鄙视他们的不择手段，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光风霁月的条件。
她能做的就是，珍惜自己拥有的，争取不辜负任何资源。
也许是陆瑶真动容的表情让布泽误会了什么，他严肃地强调:“记住，收起多余的善心。”
陆瑶真乖巧点头。
自家的师兄师姐和师父总是担心自己心软，总担心自己被骗，她有时候也很无奈。
不过她也不觉得烦，有人关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事，如果辜负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爱自己的人。
“还有一点，毒物丛生的地方，常常生长着最纯洁的灵草，泽城秘境有一种百清草，那是可解百毒的圣物。百清草通常生长在最危险的地方，如有余力，可以去闯一闯。”
布泽化为老妈子，一点点将泽城秘境的所有重点都细细将给她听，陆瑶真也听得仔细，结果一不当心，就半个时辰过去了。
还是管家说前面有事需要布泽决断，他才停止唠叨。
“去泽城逛逛，这里有许多有用的特产，买了什么，回来师兄给你报账。”
陆瑶真叫上等着外面的冥霖:“走吧！咱们去逛逛。”
掂着布泽甩给她的储物袋，感慨这就是有家长的孩子啊，真好。
冥霖看着布家弟子大变的态度，忽然冒出些崇拜。
少主不愧是少主，不仅实力强大，还交际广泛，竟然能得到布家如此尊重。
是的，自从陆瑶真在亘古战场一战成名后，她已经不知不觉拥有了许多拥簇，包括冥霖，对待她的态度已经含了尊重和敬畏。
不过冥霖一向存在感低，不论心里想什么表面都不动声色，所以陆瑶真还没怎么察觉到这一点。
陆瑶真只有在了凡城逛过一次自由市场，早就想再去转转了，出了布府，她带着冥霖直奔摆摊的西街。
比起布府附近的肃穆安静，西街要热闹得多。
本来两人兴致颇高，耳朵零零碎碎捕捉到的闲言碎语，却令她们皱起了眉头。
第五十四章 人傀
等把零零散散的消息汇聚，冥霖和陆瑶真的表情都变得异常奇怪。
原来，在他们口中，布泽和不知名女子已经有了个十来岁的女儿，布泽抛弃妻女，如今女儿找上门来，他才不得不认。
陆瑶真摸着下巴，沉吟许久:“那个十来岁的女儿说的是我吗？”
冥霖木着脸，点头。
“啧。”陆瑶真只能说，修仙界的八卦不比凡人界少，这些修士脑补起来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谁知道她因为担忧师兄上个门就能被曲解成这样？
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陆瑶真最后只别出来一句:“他们想象力真丰富。”
冥霖忽然道:“修士的八卦也是能转化成有效资源，如今的挟仙令上有不下百个专门讨论八卦的频道，少主也该对这些有所了解，比如现在最大的讨论频道‘百晓’就是我在经营。”
“你不是搞暗杀的吗？”
“只是挂牌杀手，平常接个任务这样，经营这块儿暂时还不归我管。”
“为什么是暂时？”
“因为我现在实力不足，但是以我的头脑和天赋，以后暗刺也必然归我管。”
现在暗刺和以前的百晓归琼华身边的第一护法管，以后，她必然也是陆瑶真手下的第一护法。
要是陆瑶真知道她这样的想法，肯定不会赞同，因为她一向觉得修仙不是为了屈居人下的，可是现在山顶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更多的，站在山腰，堵在山脚，对这些人而言，找准定位比什么都更重要。
看清自己的实力和特长，并且将这一切发挥到实践之中，多好。
并不是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飞升和求道，冥霖对自己的规划就很满意。
陆瑶真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你还有经商和管理的天赋。”
这技能点好像有点歪了？
是不是平常沉默寡言的人其实都有一个开关，只要打开就像蓄了好久的大坝开了闸？
比如吟霜师姐，一说到男女之情，嘴就停不下来，而冥霖，怎么说起经营就忽然开始长篇大论？
冥霖久未做出大幅度表情，想笑已一笑，又觉得别扭，最后只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因为喜欢。”
喜欢吗……
如果陆瑶真经历得更多一点，就会明白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热爱。
这是某种程度上等同甚至远比仙途还要重要的东西，也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意义。
“没有热爱的一生，不管活得多久，都是没有意义的、无效的。”
陆瑶真还是不明白，不过她发现冥霖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眼睛是亮的，情绪也是愉悦的。
可能这便是热爱的意义所在吧。
“两位小道友，你们挡到老道生意了。”
摊位后筑基后期的老道士看着她们话说完，连忙插话。
应该是从两人的气质和穿着上判断出她们出身不凡，老道姿态有些卑微，哪怕他的修为比陆瑶真她们高，可他依旧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陆瑶真和冥霖都是天之骄子，进阶颇为顺利，以后也是未来可期，可老道已经是两鬓斑白，走向可以预见的凋零。
修仙界便是如此残酷。
陆瑶真看他摊子上的布阵材料不错，买了几种常用的，老道笑得弯了眼。
“少主还是心善。”
陆瑶真笑笑，解释道:“如果他摊子上摆的东西品质不好，我也不会跟他交易。”
两个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
“你碰坏的，还想赖账？看着挺周正的女娃子，怎么这么不要脸？”
说话的也是个摊主，头发花白，筑基修为，不过相比于刚刚那个被压弯了腰便缩着过的摊主，这个显得激进许多。
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恶意，因为常常皱着眉，眉心隆成一个川字，总之，瞧着就不像个好相处的人。
而被他死死攥着手臂的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娇俏又刁蛮，显然也不好惹。
陆瑶真本来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可冥霖却忽然拉住她，传音道：“是李言玉。”
李言玉，便是她的目标。
没想到会这么巧，陆瑶真脚步一转，带着冥霖找了个不显眼又能看清人群里面情形的位子待着。
“放开！”李言玉甩了甩手，发现挣不脱，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往老道手腕刺去。
老道只能将手缩回去，但他气焰丝毫不减，往前一步，“赔偿过后，你想走便走。”
李言玉嫌恶地擦了擦手腕，眉毛一横：“放你娘的狗屁！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本姑娘？凭你老？凭你弱？”
“污蔑？你难道不知道用手触碰白菇会造成污染？现在它效力全无，你还想抵账？”老道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盯着李言玉，“我呸！门都没有！”
李言玉差点被一口唾沫喷了满脸，虽然及时躲开，但还是恶心得够呛，连连后退几步，才开口：“我有又不是故意的！”
她这话说出来，陆瑶真就知道她输了。
李言玉也就是看着凶，但说话却没有什么逻辑，直接掉入摊主言语中的陷阱，后面摊主怕是根本不会留给她说话的机会。
果然，摊主立马接道：“看吧看吧，她都承认她碰到了！”
“但是……”
“你别狡辩，我告诉你，别人会因为你的背景而害怕，老道可不会。今天老道非得让你知道知道厉害，我们散修也不是好欺负的！对吧？”
他这番话极具煽动性，围观的大多数都是散修，对此很能感同身受，若是李言玉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这个亏就吃定了。
这摊主一看就是那种因寿元不多而满心怨怼的狠人，李言玉也是倒霉，惹上这么一条疯狗。
还是那句话：“不要命的人惹不得。”
李言玉又哪里肯吃这个亏，抱臂冷笑一声：“别说那什么白菇不是本姑娘碰坏的，就算是又这么样？”
老道可能也是难得见到这么嚣张的人，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李言玉像是找到了机会，高傲地仰起头:“白菇有什么珍贵的？赔给你又花得了几个子儿？可不是本姑娘的错本姑娘又为何要赔？”
若说老道最开始只是抱着讹一笔的心思，现在却被她这番话刺激得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嫉妒。
事情到了这一步，围观的人再傻也看懂了谁对谁错，发出长长的一声“切”。
那白菇就放在李言玉看上的那朵头花下面，一不当心就会碰到。既然容易污染，他就这么大咧咧摆着？不能设个防御罩？不能用盒子装着？说他不是为了碰瓷，谁信？
老道也不可能承认是自己心怀不轨，他也只能推脱成误会一场。
可李言玉有那么好打发吗？
只见她冷笑一声，一脚踹翻老道的摊子:“告诉你，本姑娘今天把你摊子掀了、把你脑袋卸了也赔得起！”
老道怒极，想要动手。
李言玉早有预料，一个人傀出现，出手拦住老道。
坊市内不允许动用法术，但人傀金丹实力，仅仅只靠力气就能将老道捏死。
画面有些血腥，围观的人怕被鲜血溅到，集体后退几步。
心狠手辣，喜怒无常。
意识到这小姑娘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四周的人一哄而散。
陆瑶真和冥霖对视一眼，也掩在人群里离开。
冥霖道：“那个人傀……”
陆瑶真面色有些冷，乘风灵界的人傀可是“大名鼎鼎”。
将活着的修炼者，投入锻炉，以极寒之火，锻百炼之躯，再辅以一种特殊的炼器手法，至少要炼个七七四十九天，若是坚持不住，死了，那就是失败品。
若是撑过四十九日，在将死未死之时，灌入九十九种矿液，这样，人傀便成型了。
越是意志坚定，坚持的时日越久，做出来的人傀品质越高。
这样的人傀不止保持着生前的实力修为，而且还要更胜一筹。
因此，也不知道多少心性坚韧的修士葬送在这一套人傀炼制方法之下，光是想想陆瑶真都觉得可惜。
因为缺乏毅力的人太多，这些坚韧不拔的人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乘风灵界因为人傀，一度变得乌烟瘴气，后来他们学聪明了，把目光放在其他灵界或修真界上。
实力中下的定南灵界，就是他们盯上的目标之一。
“有些难打。”冥霖皱着眉，似是在思考两个筑基修士如何才能杀死金丹人傀。
这副认真的模样，看得陆瑶真忍俊不禁:“也不用我们担心。人傀出现，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这东西吸引仇恨，人人得而诛之，想灭杀它的人多了，就算是金丹期的人傀，也能被咬死。
冥霖摇头道:“我担心不止一个金丹人傀。”
夷天宗有许多关于乘风灵界的记载，所以陆瑶真倒是有所了解，以筑基修士的能力，最多也就契约一个金丹期的人傀。
“没问题的。”陆瑶真安抚地笑笑。
正好路上有空，陆瑶真便将泽城秘境的情况跟她讲了讲，顺带采购一些秘境中可能会用上的东西。
“华而不实？你说谁的东西华而不实？”熟悉的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陆瑶真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结果凑过去一看，嘿，还真就这么巧。
争论的其中一方正是她的老熟人——席淳安。
他对面的是一个矮胖的筑基散修，看起来很是拮据，脸上有些尖酸，眼神很是挑剔。
席淳安脸色不怎么好看，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东西:“不想买就别买。”
矮胖修士怒气冲冲，脸色涨红，急道:“你这是卖东西的态度？”
席淳安冷笑一声，贬低他的灵器还希望他给他露个好脸？没揍他一顿都是他大度！
矮胖修士啐了一口:“你这些破烂玩意，卖得出去才有鬼！”
他不过就是想压压价，谁知这摊主是个臭脾气，他才说出一句“华而不实”，对方直接翻脸。
席淳安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
矮胖修士大概是抱着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想法，他直接出口诋毁:“就你这把匕首，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哪一点拿得出手的？”
旁观的冥霖冷着脸，嘴中吐出两个字:“恶劣。”
陆瑶真捏拳抵在嘴边遮住笑意，拨开人群走上前，施施然道:“开个价，这把匕首归我。”
矮胖修士听到她拆台的话带着怒意看过来，本来还想破口大骂，结果陆瑶真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淡淡的眼神，他却不知怎么就息了声。
席淳安抬头看向这来，好一会儿才将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与了凡城那个丫头联系起来。
曾经瘦瘦黑黑，像个猴儿一样小女孩，如今长开了也长高了，虽然还是偏瘦，但面色红润健康。
红衣上绣着金色凤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泛着粼粼的光，有些厚重老气的颜色却显出她的尊贵。
陆瑶真一挑眉，眉下那颗痣又为她的气质添上几分逼人的锋利。
席淳安已是少年模样，可是头发凌乱，衣裳虽然能蔽体，但也乱得很，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羸弱，一点也没有少年人的朝气和修仙者的锐气。
“你不必给我兜着，”他脸上缓和了些，但语气还是很差，“我行的正坐得端，他要诋毁便诋毁，错过我的武器，是他们的损失！”
“好哇！原来你们认识！我就说没人会要这把匕首！”那矮胖修士听到他们的话又跳出来指责，一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陆瑶真看向冥霖。
冥霖立刻会意，捂住矮胖修士的嘴，将他拖走。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那矮胖修士在她手下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围观有风险，周围的人看热闹没了，一哄而散。
坊市这样的是非之地，走几步能看见在争执的人，周围还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陆瑶真对这样的现象也是无奈。
陆瑶真对席淳安道:“我是真的想要那把匕首。”
她伸出手。
席淳安看她不像说假，慢慢把匕首放到她的手心。
这把匕首有半截手臂长，刀尖微弯，通体银白，只有刀柄上镶着一块蓝色的宝石。
很简单的模样，但是每一个弧度，每一寸刀锋，都流畅漂亮得恰到好处，陆瑶真看着，有些挪不开眼。
看她是真的喜欢，席淳安心里舒畅了，骄傲地补充:“能用到金丹期。”
不过他声音又低了下来，有些心虚地道:“不过嘛，也有点小缺点。”
第五十五章 朋友之间
“缺点？”又是缺点，这席淳安炼器是不是总要有点缺憾？这是他炼器的风格吗？
发觉陆瑶真脸色有些奇异，本来心虚的席淳安又理直气壮地挺胸：“筑基修士要想动用金丹期威力的武器，不可能没有代价，为了保持攻击力，牺牲一点点其他的，有什么不好的？”
陆瑶真左右甩了甩匕首，手感也很好：“所以，缺点是什么？”
“缺点是无法隐匿。”
一寸短一寸险，刀剑可以一力破万法，但匕首却是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无法隐匿也意味着只能大咧咧地暴露在别人的眼中，被迫走“光明正大”的路子。
平常人听到这个可能会开始愁，陆瑶真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且不说她可以利用神行，到了近处再出手。
就说光明正大这点，何尝不是一种伪装？
毕竟，谁会知道看似莽撞的攻击，威力会如此出人意料？
听完陆瑶真的话，席淳安一抚掌：“有道理啊！咱就说我炼制的灵器不可能有问题！”
他俨然一副找到知己的样子，陆瑶真其实想说，确实是有点问题的，可看他那副高兴的模样，又无奈地把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说起匕首，陆瑶真忽然想到个事儿，恰好冥霖此时已经回来，她便道:“还没问你来泽城是为何事？”
“来泽城秘境历练，顺便找点炼器材料。”
陆瑶真实在不知道，以席淳安这副弱唧唧的模样，进去了怕是没命出来。
她委婉道:“里面不怎么安全。”
“我知道啊，”席淳安叹了口气，一副苦哈哈的模样，“可是师父说，我不能这样沉迷炼器忽略实战和修为。”
但他就喜欢炼器，对修炼和打架，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反驳师父:“修为不高打不过别人又如何？只要他炼器的技术在，总有人求着来保护他。”
可是师父一席话将他轻松说服:“炼器筑基天才炼器师比比皆是，但真正摸到炼器玄妙之处的却少之又少，没有修为和寿元支撑，你如何炼制出更高阶的灵器？没有实力支撑，你如何活到悟出炼器之道那天？”
被说服的席淳安最后老老实实出宗历练了。
“你们宗门的秘境呢？为什么要往外面跑？”其实陆瑶真想说的是，既然你还是个脆皮炼器师，为什么不选择安全一些的历练之地，而是选择泽城秘境这个对他而言几乎是地狱难度的地方？
“泽城秘境有流毒矿。”
嗯，流毒矿也是炼器材料。
说起这个，他声音拔高了，眼睛更亮了，很明显开始兴奋了。
陆瑶真呢？陆瑶真无奈了。
“干脆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她向冥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冥霖表示，一切她说了算。
席淳安想也没想便点头:“行。”
说着，他拿出几块三品灵玉就要往陆瑶真手里塞。
“你干嘛？”陆瑶真一头雾水地将灵玉塞回去，她的匕首都还没支付报酬，他给她塞灵玉干嘛？
“你们保我一条命，我也不能赖账，这里是一半，你先收着，诶，难道是觉得不够？”
陆瑶真嘴角微抽。
感情这是把她当做雇佣来的护卫了？她敢肯定，他原来就没打算自己去闯泽城秘境，而是一开始就决定雇人保护。
“只是同行而已，都是朋友，说什么报酬。”
她话刚说完，席淳安紧接着开口：“既然如此，那匕首我也不收你的灵玉。”
陆瑶真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个，显然这话是早有预谋，她不赞同地摇头：“亲兄弟还明算账。”
“只是回报你对我的肯定。”席淳安开始收摊，“我反正是个废物，在秘境中就仰仗你们，如果你们不收点东西我不放心。”
他玩笑道：“万一你们不尽心怎么办？”
说着他又挑出一个防御灵器递给冥霖。
冥霖“唰”地扭头看向陆瑶真。
陆瑶真调侃道：“他的东西可不一般，你血赚。”
直到她点头，冥霖才将灵器收起来：“谢谢。”
恰好，席淳安还没个住处，陆瑶真干脆带他一同去了布府。
布家早就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一路走来，席淳安忍不住感叹：“你还这不把自己当外人，说带个人回来就真带。”
因为布泽告诉过陆瑶真，她现在住这个院子以后便给她留着，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她的朋友，来到泽城能有个歇脚的地儿。
在修仙界常有给别人留间屋子或是一处院子的风俗，只不过前者适用于亲近但没什么地位的客人，后者适用于亲近又有身份的客人。
“所以你什么身份？”席淳安在院子中绕着圈，左看看，又看看。
不得不承认，布家很有心，也许是知道这里要住进来两个女修，多出许多精巧的布置，院子里搭了个秋千，种着些凝神静气的功效的灵草，花儿开得烂漫，还有一些无害的鸟儿跳跃在树上。
陆瑶真带着席淳安进去，两人坐在窗边，窗前探进来一枝杏花，风起时，颤巍巍地晃着，像是点头。
“我现在在九叠山。”
“感觉你混得不错？”席淳安吃了口茶，入口如兰在舌，甘冽怡人，用三个字形容，大概就是“不便宜”。
陆瑶真笑笑：“我便是九叠山少主。”
“诶，不对啊，你不是你师父从凡人界带回来的吗？”席淳安可还记得那时候的场景。
“说来话长，”陆瑶真含糊略过，“对了，找你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席淳安靠在躺椅上，闭眼道：“说说？”
“先把这个给你。”陆瑶真却没直接开口，而是拿出一个盒子。
席淳安疑惑地打开，里面放着一本蓝皮的书，上书“造化诀”三字。
他霍然站起，不可置信道：“这是……”
“师父叫我给你。”陆瑶真淡定地将他起身时不当心带倒的茶杯扶正，一滴未洒，完美。
席淳安心情有些复杂。
他已经筑基，正是修炼《造化诀》的好时候，他何尝不急？
他本以为，夷天宗或者陆瑶真会以此要挟他，只要捏住《造化诀》，他们不仅可以要求他为他们做事，还可以避免他暴露夷天宗的存在。
他想起陆瑶真说的那个词——朋友之间。
恍然。
第五十六章 定神果
他咽下感激的话，将《造化诀》仔仔细细收好。
“对了，这次有乘风灵界的人，你……要当心。”
特殊灵根是最适合做成人傀的材料。
果然，席淳安脸色已经变了。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这种时候他又想着，如果自己强一些、修为高一些，遇到这些害群之马他就能直接弄死。
“先不说这个，你说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陆瑶真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单子拿出来：“我想打造一把匕首。”
说起炼器，席淳安无意识皱起来的眉头瞬间舒展，他接过单子，看这上面罗列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陆瑶真对炼器一窍不通，这些全是自己查着资料，根据自己的想法一点点理出来的，她不敢打扰席淳安，连茶都没再饮，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发表意见。
“想法倒是不错……”
他顿了顿，陆瑶真便知道后面会有转折，不自觉坐正了些，神情认真地静候下文。
“有几对互相冲突，这几个有些没有必要，我建议你再添几个……”他说着说着，忽然拿出挟仙令，“我帮你问问师父。”
陆瑶真作为个门外汉，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
不过再尴尬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难得有机会让炼器宗师给自己建议，错过她就是傻子。
没过多久，席淳安就抬起头来：“师父说你这个东西有点意思，他要研究研究。”
陆瑶真心下一松：“多谢。”
“没什么，不过上面的材料都不好收集，怕是要费些功夫。”
陆瑶真意味深长地笑笑：“天南星是乘风灵界的特产。”
所以，李言玉必须死。
席淳安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陆瑶真是为了报仇和夺宝。
两人一拍即合。
……
泽城起了擂台，如果买不起进入秘境的钥匙，也可以通过打擂进入。
布泽建议她过去看看，陆瑶真带着冥霖去了。
五十个擂台，陆瑶真随便选了一个，刚走近，便看到上面抬下来一个人。
“六百八十六号，六百七十八号尸体有人认领吗？”抬着尸体的修士声音回荡在周围。
“这下手是真狠啊。”
“可不是，连认输都说不出口，被折磨了这么久，死了还是解脱。”
旁边的人小声议论着。
一个十七八的女修拨开人群走过来。
“哥……哥哥？”血污遮住了尸体的面容，女修像是有些懵了，一点点擦干净尸首脸上的血迹，她的目光也逐渐绝望。
她太不像个修士了，是有些媚的长相，但是气质干净温文还没有攻击力，一看就是被娇宠长大，面对这样的状况，好像除了哭，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哭声压抑绝望，听得人心里发酸。
旁边的人出声劝道：“道友，莫哭了，将你哥哥的尸首烧掉吧。”给死去的人，留点体面。
女修恍惚地烧掉尸首。
“叮当——”尸体手里的钥匙落下来。
“诶？他有钥匙，为什么还要上擂台？”有人不满地出声，显然对这样占据别人机会的人很是看不上。
“是为了我。”女修开口，嗓音嘶哑，目光无望，像是一个抽去所有活力是傀儡。
她说我这句话，捡起钥匙，游魂般离开。
无数双贪婪的眼睛若有似无地跟随着女子，有几个身影已经悄然尾随上去。
陆瑶真叹了口气。
冥霖皱眉：“这么软弱，只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厌恶这样的软弱，更是恨铁不成钢。
估计是那位哥哥太过宠爱自己的妹妹，把她养的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如今她前面的山倒了，她只能直面风雨，何时会被摧折，谁知道呢？
两人也就感慨一句，就把心神放到擂台上。
守擂者是一个矮小的男子，个子就跟陆瑶真差不多，瘦得只剩皮包骨，一双眼睛血红，气质狠厉。
上一位被抬走后，一时无人敢上台挑战。
跟这样的人打，输了很惨，但赢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若是杀不死他，必然会被报复。
据周围的人所说，他已经打了七场，还差三场便能晋级，不过他的对手，轻则修为尽毁，重则身死道消。
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是什么生死决战，下手这么狠，下面的人颇多微词。
但有什么办法？
擂台赛只论胜负，不论生死，修仙界的人命，并不值钱。
没人上台，裁判提醒道：“两刻钟内无人挑战，四百二十三号直接晋级。”
旁边忽然有人开口：“帮我。”
陆瑶真不知道对方是在叫她，没有反应。
“帮我！”对方有些着急，出手想要抓陆瑶真的手臂。
冥霖直接将她的手挡开。
是刚刚那个死了哥哥的女修。
“你不是走了？”
“有人跟着我，我走不了的。”
看来还没有蠢到底。
“可是，为什么是我？”她年纪比女修还小，一点也不显眼，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选上她。
守擂的人那么强，陆瑶真看着就不像是能打过的。
“直觉。”
一个很主观的理由。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就凭她可怜？还是凭她长得好看？
她看起来像是那种好心泛滥的人？
现在保持要她帮，那要不要她帮她活？仙路要不要她帮忙走？
她哥哥的死难道不是因为她的软弱？
稍稍缓和语气，陆瑶真接着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如先好好提升修为，以后亲自动手。”
也许是看出来陆瑶真眼中的不屑，她身形晃了晃，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强撑着开口：“不是平白让你帮忙，我会拿出让你心动的东西。”
“让我心动的东西？那可不容易。”陆瑶真依旧老神在在。
两刻钟就快过去，她有些急，本来打算憋着的筹码还是说了出来。
“七颗定神果！”
陆瑶真心中惊讶，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你说有就有？”
她直接将储物袋塞到陆瑶真手中。
陆瑶真看了一下，还真是定神果。
也不知道两个散修哪里来的这种好东西。
陆瑶真确实心动了，这东西给她用是浪费，但正好师兄师姐和师父，一人一颗。
“你不怕我杀人夺宝？”陆瑶真心情有些复杂。
她肯定道：“你不会。”
陆瑶真没说话，拿过她的号牌，飞升站上擂台。
第五十七章 宝灵根
观众们没想到上去的会是这么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整齐地发出一声长吁。
显然是不看好的意思。
那矮瘦修士看见陆瑶真，脸色瞬间变了，眼神变得尤其黏腻恶心。
陆瑶真讨厌这样的眼神，怒从心头起，很快转化为极致的杀意。
等到裁判宣布开始，两人几乎是同样出手。
新的匕首尚未饮血，如今正适合用他开刃。
矮瘦修士的武器是一根与他差不多高的狼牙棒。
看起来很重，他挥舞起来却是轻松自如。
罡风与狼牙棒舞成一道密不透风墙，陆瑶真动作陡然顿住。
刚刚那一招，如果对方不防，就是真正的杀招，如果对方防，那就只是一个假动作。
站在风墙对面，她一点也不着急，毕竟，这样的情况下，她过不去，对方也甭想过来。
她只需要蓄势，耐心等到对方变招，然后趁这个间隙一击命中！
果然，没过多久，风墙消失，狼牙棒上蓄起阵阵黑雾，周围的气流被搅动，一瞬间，天昏地暗。
看起来气势很足对吗？
可惜任你花里胡哨，我自一力破之。
解决他，只需要一招。
陆瑶真双手结印，发丝、衣袂无风自动，眼神如同九天神祗俯视世人般冷漠，一道青光自她指尖扩散。
她口中低吟：“融。”
漫天雪花纷纷落下，被青光晕染出点点浅蓝，如梦，似幻。
在大雪大雨的日子，让人总想睡一觉。
矮瘦修士感到一阵困倦袭来。
事情怎么结束的，许多人都没有看清楚。
他们只看到一场美丽的雪，铺满整个擂台，然后便看到雪地里长出一簇冰花，剔透的花叶、枝干，圣洁、精致，花瓣尖尖上浅淡的蓝色如同被随意晕染而成，随性又好看。
裁判宣布陆瑶真获胜，她轻轻拂袖，如同一阵清风，翩然落下擂台。
“走了。”她叫上冥霖，出了这么大风头，已经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女修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若有所悟。
陆瑶真离开，雪便消融，擂台上空空荡荡，甚至连尸体的痕迹都没有，好端端一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少主，你的额头……”冥霖看着陆瑶真额头上一闪而逝的红色雪花，欲言又止。
“嗯？”
“没事。”应该是眼花吧？
陆瑶真其实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冥霖的异常。
因为她发现，自己通过融悟出来的神通，再配合上“温柔一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最重要的是，这一招有些“贪吃。”
最开始只是吞噬生机，后来她又发现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其实已经修为尽失，最后到现在，它竟然连同敌人的修为、尸体、魂灵都吞了个干净。
最离谱的是，储物袋都没给她留。
她想发笔小财的想法被自己坑到消失。
幸好它也不是只吃不吐，至少陆瑶真能感受到招式在变强，她甚至连匕首都没动用就结束了战斗。
而且，她的修为也在招式的反哺下慢慢增长。
虽然慢，但能感受到变化，这就很了不得了。
这下连她自己都觉得邪乎。
她只能将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告诉琼华和殷琇，看他们能否解答一二。
回到房间，陆瑶真想将定神果拿出来看看，加了好几层防御阵，还是不放心，最后干脆溜到布泽那边。
她过去的时候布泽的院子外竟然没有设下禁制，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房门口。
“你有女儿为何不跟我说？”
“你听我解释……”
“你倒是说啊！今日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就等着看！”
陆瑶真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先是一喜，反应过来两人对话里的意思又是眼前一黑。
她加重脚步，小心翼翼探了个头进去。
嗯，此时，布泽被比他矮了两个头的麦麦困在墙角，缩手缩脚的样子，瞧着怪可怜的。
麦麦师姐不是被关禁闭了吗？也不知道她怎么溜进布家的。看来布泽师兄说的对，她根本不会有事。
既然如此，陆瑶真便放心了。
可麦麦这时候怒火高涨，她不敢捋虎须，小心地开口：“师兄，师姐。”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她。
“那个什么……”她迈进门槛，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麦麦身边。
麦麦看着她，怒气稍缓：“小七啊，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想说……”
她以为陆瑶真是想求情，马上打断：“别替他说话。”
“这个得说，”陆瑶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明明她行得正坐得端嘛，“那个外面传言都是假的，我来拜访师兄，被别人看到，闲话传着传着，就成那样儿了。他们说的那个女儿，就是我！”
麦麦叉在妖上的手尴尬地放下，脸上的怒意消失，有些讪讪地搓了搓食指：“哈哈……哈哈……”
本来想假装生气让她长长记性的布泽憋不住了，无奈一笑：“行了，下次可别听风就是雨的。”
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连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麦麦耳朵悄悄红了，低声辩解：“我就是关心则乱啦。”
“好好好，那求求姑娘，以后给小的留个说话的机会，可好？”布泽轻轻拉过麦麦的手，在掌心轻轻揉搓，像是在把玩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柔和的眼神始终落在麦麦身上，里面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他的声音也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停落在指尖的蝴蝶。
麦麦不好意思地躲闪着他的目光，轻轻地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两人越靠越近，最后麦麦讲脸埋到布泽的肩窝，蹭了蹭，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布泽笑了。
陆瑶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故意咳了一声，想让他们回神。
可惜两人都没有反应。
她加大声音，又咳嗽两声。
终于打破了师兄师姐之间的暧昧氛围。
她满意了。
布泽有些不耐：“小七你还不走吗？”
“小七，你没事忙吗？”麦麦嬉笑道。
陆瑶真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很气。
她愤愤开口：“你们可不可以靠谱一点，我是有正事！”
麦麦叹了口气，像是孩子不懂事，那种无奈的叹息：“那好吧。”
“有这么勉强？”
“行行行，你说。”麦麦看小丫头真的要生气了，也不再逗她，牵着布泽走过去，等着她的下文。
“这个。”陆瑶真把那位女修给自己的储物袋拿出来。
布泽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惊讶地抬起头。
看见他的表情变换，麦麦皱眉问道：“怎么了？”
布泽将储物袋给她，严肃地看向陆瑶真：“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
“定神果！”麦麦惊呼出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瑶真拿出来的会是这东西，而且，还是七颗！
羲和界所有的定神果恐怕都在这里了。
这东西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灵果，而是真真正正的至宝。
一颗，就能消除修士身上所有的暗伤、丹毒、隐患甚至神识灵魂上的问题，尤其是修为越高的修士，越容易被这些以前遗留的问题所困扰。
别小看这些暗伤，累积得多了，也许某个时刻，就会成为致命的杀机。
如果修士进阶或是飞升之前用一颗，能增加至少一成的进阶几率。
这可了不得。
而且定神果不限修为，几乎可以说是每个修士眼里的香饽饽。
最重要的是，定神果很难得。
至少羲和界已经几万年没有过它的消息。
这让布泽如何能不惊讶？
陆瑶真将事情经过告诉他，布泽恍然。
他看向麦麦：“你还记得慕家吗？”
“你说出了个宝灵根的慕家？”麦麦思索片刻，回问道。
“就是那个慕家。”
慕家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小到在修真界丝毫不起眼，可是这一代，他们家两个孩子，一个是先天剑体，一个特殊灵根。
先天剑体是天生剑修，在剑道上会比其他人更容易领悟、更容易进阶，可惜，先天剑体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是能被夺取的。
特殊灵根也是如此，更何况是宝灵根这样的天道宠儿，作为比寻宝鼠还要厉害的存在，拥有宝灵根就意味着拥有无数天材地宝。
只能说福祸相依吧，这种事情，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运气，对他们来说却是灾殃。
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护住自家两个天才的孩子。
苦苦隐瞒许久，希望他们能成长起来，再将两个孩子送入大宗门，那时有了靠山，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哪里是那么容易隐瞒的呢？
不知道何时开始，两个孩子的体质暴露了。
还有传言说慕家那位宝灵根找到了一棵定神树。
也有人说，她找到的不是定神树，是其他宝物。
真真假假的传言有许多个版本，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一个流言也已经足够成为那些末路狂徒们出手的理由。
慕家的灭亡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可出人意料的是，话题中心的两个孩子却凭空消失了。
两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从那么多人的围剿下消失，这对那些自视甚高的侩子手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寻找慕家两位遗孤的风掀起许久，这才停歇两三年。
谁知道他们人会出现在泽城？
布泽叹息道：“可惜了那位先天剑体。”
他们是真的惨啊。
陆瑶真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坑了人家七颗定神果，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你自责个什么？”麦麦一指头戳到她脸上。
布泽解释道：“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占了他们便宜，这笔交易，别人看着可能觉得是她吃亏，但真正怎么样，要看你们两个当事人的衡量，你们觉得值，便是值。”
“而且，定神果是导致慕家灭亡的重要原因，你觉得他们对定神果抱着什么感情？这样的好东西，他们现在根本护不住，一旦被发现，同样是灾祸。”
陆瑶真豁然开朗。
“唉，她是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在我面前，真不怕我是坏人吗？”陆瑶真摇头苦笑。
她实在搞不明白，慕姑娘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从何而来。
“修士之间的缘分奇妙无比，说不定你们以后会更深的纠缠。”
管他什么纠缠不纠缠的，感慨过后，陆瑶真便把别人的事抛开。
东西送到，她便放心了。
定神果这东西，自己放着也觉得怵啊！
“行了，把你的东西收好。”麦麦将储物袋还给她
陆瑶真觉得，还是自己的师兄师姐淡定，你看其他修士，见到宝贝就跟狗闻到屎一样蹿出去，哪里有丝毫修仙者的风骨？
其实布泽和麦麦不是不心动，只不过东西是别人的，他们便不屑于抢夺而已。
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家师妹。
陆瑶真摇摇头：“这个是给你们的。”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去：“师父、师兄师姐，一人一个。”
嗯琼华的话，以后找到其他好东西再给他们吧，定神果也不够分。
“傻不傻，傻不傻，这样的好东西，自己收着便是了，给别人干什么，就你傻大方。”
麦麦又开始戳陆瑶真，陆瑶真脑袋被戳得一点一点的，瓜得很，她连忙后退几步，躲过她的魔爪。
“别戳我啦，”她可怜兮兮地求饶，“我不是蠢，别人我肯定不会给，可你们不一样嘛。”
麦麦动作顿住。
“这么多，又不是当饭吃，怎么可能吃得完。而且我修为还低，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去寻找其他天材地宝，你们既然用的上就用呗。”
最主要的是，她受惠宗门太多，总不能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复出，难得有机会报答，她欢喜得不得了。
“我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布泽和麦麦心中动容。
布泽心想，果然以后有机会还是要生一个小师妹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麦麦则是想着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了知恩图报，这种付出被人惦记着的感觉也太棒了。
他们之间的亲情和关爱都不是独角戏，而是互相的。
这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师姐帮我带给其他人吧？”
她湿漉漉的眼睛中含着祈求，麦麦是不忍心拒绝了，最后还是说了一声：“好。”
陆瑶真满意了，立马收起那副可怜样子，背着手离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麦麦好笑地看着她离开，骂了一句“鬼机灵”。
第五十八章 笨盗
泽城秘境的入口就在泽城不远的地方。
布泽脸上虽然笑意不减，身上却多了几分威严，他被布家众人拱卫着，显露出上位者的高不可攀。
陆瑶真、冥霖和席淳安站在一起，眼尾余光若有似无地捕捉着李言玉的位置。
“东西放上去了吗？”陆瑶真低声问。
“没问题。”
他们用的是亘古战场缴获的那个罗盘，只要在目标身上撒上一种无色无味的香，就能定位到对方的位置。
想一想吧，当初就连十七和山君都没有察觉到异常，所以他们对这种手段还是放心的。
泽城秘境的开启出乎意料的简单。
只见布泽飞身至空中，双手往上轻轻一抬。
烟尘四起，黄土腾起，一扇石门拔地而起。
石门之上长满青苔，潮湿阴冷，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枯藤缠绕在巨石之上，遮住视野内的半边天空，石门拉开，露出里面神秘诡谲的龙胆紫的光幕。
李言玉进去之后，陆瑶真他们才不紧不慢地步入光幕。
环境转变后，一股黏腻的湿冷附着到身上，让陆瑶真下意识皱起眉头。
她将含在嘴里的解毒丹咬破，身上又温暖起来。
果然有问题。
幸好她警惕，没有忽视这点异常。
在进来之前，他们用了件法器，保证三人传送的地方不会太远，陆瑶真拿出罗盘，看着上面的绿点。
席淳安离她更近些，不过，不过他在原地始终没有移动，冥霖则是在往她和席淳安这边赶。
看清楚位置，陆瑶真没敢耽搁，连忙去寻席淳安。
主要是实在不放心他这个宅家炼器的弱鸡。
庆幸的是，他们在泽城秘境外围，危险不大。
陆瑶真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将所有拦路的毒植、毒物通通斩杀，好不容易赶到席淳安那里，便看到他正躲在一件钵状的防御法器之中，周围围着许多的黑色虫子。
这些虫子长得怪模怪样，翅膀艳丽，身子丑陋，“嗡嗡”地叫着，很是扰人。
陆瑶真缓缓前进，每走一步，脚下便凝为冰面，软踏踏的沼泽对她没有丝毫威胁，就连她的脚底，也没有沾染上丝毫淤泥。
那些小虫子发现她的存在，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过来攻击她，却全部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下。
不，不是它们想要停下，而是它们身上不知何时覆盖上了薄薄的冰霜，就像一颗颗琥珀，凭空静止在空中。
席淳安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地喃喃：“天神下凡了。”
陆瑶真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没有回过神。
她轻轻敲了敲钵的边缘，空灵悦耳的声音唤回了席淳安发散的思绪。
他巴着钵口，慢腾腾地爬出来，中途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陆瑶真扶了他一把。
今天是席淳安第一次知道修仙竟然是如此潇洒的事，这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霸气，不得不说，让人心神震动。
不过也把自己显得比较蠢就是了。
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慢慢蹭到陆瑶真的庇护范围之内才松了口气。
冥霖也恰好赶到，三人直接朝李言玉追去。
他们都背靠大势力，对这里的资源并不看重，不如将机会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李言玉的位置在内围，距离他们很有些距离。
路上当然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就如此刻拦在他们面前的东西。
“这是……”
“是金玉蟾蜍。”冥霖的神色有些凝重，显然这家伙并不怎么煎熬对付。
与寻常的蟾蜍不同，金玉蟾蜍有一副好相貌，如暖玉般光滑温润的皮肤上流转着金色光芒，若不是因为体型太大，就像个精致的摆件。
可若是被它漂亮的外表迷惑，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它浑身上下都是毒，能够轻易夺去一位筑基修士的性命，若是伤口碰到它的毒液，那就惨喽，十死无生。
此时想绕开已经晚了，金玉蟾蜍那双剔透如宝石般的眼睛已经落在他们身上。
这一战，在所难免。
“我们速战速决。”最要紧的还是李言玉，他们不能在金玉蟾蜍上浪费太多时间。
“你先去那边呆着，”陆瑶真布置好一个防御阵法，将席淳安推进去，“把你那个钵拿出来，躲进去。”
席淳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将钵拿出来，坐了进去：“放心吧。”
“我来吸引它的注意，你寻找机会。”说完，陆瑶真说完，双手展开，水波聚集，最后形成一条巨凤，呼啸而去。
金玉蟾蜍伸出血红的舌头，飞快地一卷，水凤便整个炸开。
陆瑶真面色凝重。
虽然水凤只是试探，但也有她五成功力，谁知道会被这么轻松化解。
看来，不动用真本事是不成了。
陆瑶真拿出匕首，迅速向金玉蟾蜍靠近，她每走一步，脚下便出现一朵霜花，一路行来，步步生寒。
她防备着金玉蟾蜍的毒液，并没有靠得太近，不过这并不代表匕首就没了用处。
她苦练许久的抛掷手段并不是说着玩儿的。
神识锁在匕首上，然后看似随意地掷出，泛着凛凛寒光的刀刃似是要将空气都冻结，所过之处，寒意弥漫。
金玉蟾蜍的致命弱点在舌根，不过它就算使用舌头，也是闭着嘴，要伤到这样刁钻的位置，难。
不过陆瑶真也没想要一蹴而就，她耐心十足。
匕首看似朝着要害，金玉蟾蜍迅速收回舌头，透明的毒液覆盖在大嘴上，像是涎水一般恶心，却实实在在将它的弱点护得密不透风，若是匕首接触到这些毒液，只会被弹回去，根本无法造成丝毫伤害。
所以，陆瑶真的目标从来不是它的嘴。
匕首快到它眼前时，她低喝一声，神识轻轻推动，匕首随之挪动，对准的位置变成了金玉蟾蜍的眼睛。
金玉蟾蜍想要回防，这时，冥霖出手了。
她的匕首却是真正对准了它的要害。
金玉蟾蜍四条腿轻轻一蹬，想要躲开两人的攻击。
陆瑶真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的身形早就等在蟾蜍想要逃离的方向，匕首位置也在神识控制下瞬间变化。
“融！”
以神通拖住蟾蜍的步伐，然后，匕首横飞而过。
陆瑶真出手就没想着小打小闹，只伤它一只眼睛怎么够？
金玉蟾蜍凄厉地嚎叫着，双眼不断溢出乳白的液体。
它已然陷入狂躁状态，开始横冲直撞。
在这样毫无章法的动作下，陆瑶真躲得有些狼狈。
冥霖本来躲得好好的，却见金玉蟾蜍忽然喷出一股毒液，方向正是她的藏身之处。
“小心！”陆瑶真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冥霖身边，带起的罡风甚至撇断了无数根树枝。
她一脚将冥霖踹开，哪怕她很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位置，小腿还是不当心渐上几滴毒液。
陆瑶真当机立断，将沾上毒液的那块肉挖了下来，然后将解毒丹碾碎洒在伤口，灵力泛起阵阵白光，加速着药力蔓延。
她敢在这时候疗伤，是自信冥霖一定会帮她护住后背。
果然，在她治疗伤口的时候，金玉蟾蜍一次也没有撞到她这边。
很快，她便将毒素逼出，冥霖独自支撑许久，已经有些劣势，陆瑶真连忙发动神通，替她拖住片刻。
这次换她直面金玉蟾蜍的攻击。
她的一招一式似乎都带着霜雪，周围雪花摇曳旋转，形成巨大的旋风金玉蟾蜍被困在其中，行动困难。
以他们为中心的树林纷纷倒下，落叶翻飞，白雪飘飖。
金玉蟾蜍顾不上谨慎，舌头不断朝着陆瑶真攻击。
陆瑶真灵活闪挪的同时还将匕首玩出了花儿，青光夹杂着毒液，一刚一柔，一爆发一持续，斗得不可开交。
“最后一次，”陆瑶真高喊一声，“时机已到！”
冥霖会意。
千丝万缕的水绸不断缠绕到金玉蟾蜍身上，一个简单的困阵成形。
“就是现在！”
冥霖听见这句话，化作黑雾，一瞬间出现在金玉蟾蜍面前。
陆瑶真也到了，两把匕首插进蟾蜍嘴中，一上一下，在撬开一个缝隙之间，刀刃相抵，互相借力，狠狠一剪。
金玉蟾蜍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
陆瑶真和冥霖气喘吁吁地收回匕首。
席淳安连忙从防御阵法中跑出来，将脱力的两人拖回去。
三个人坐在钵里也不挤，陆瑶真和冥霖抓紧时间开始打坐恢复灵力和伤势。
半夜过去，两人睁开双眼，却看到席淳安正拿着两颗珠子研究。
“醒了？”席淳安放下珠子，将一个储物袋拿出来，“金玉蟾蜍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们分吧。”
那两颗珠子也被他放在储物袋中。
陆瑶真道：“在研究什么？可是想要？”
那是金玉蟾蜍的眼睛，她拿着也没什么用，于是挑出来递给他。
“我就研究研究，不要。”他推开陆瑶真的手。
他又没做什么，凭什么拿走人家辛辛苦苦夺来的战利品？
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他对那对眼珠子还真有点想法，还是不想错过，于是又道：“我跟你们买。”
陆瑶真和冥霖也看出他的坚持，只能说好。
分配结束，三人便准备出发。
某丛低矮的灌木中，挨挨挤挤地躲了五个人。
老二：“老大，她们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老三：“怕什么？我们五兄弟还打不过他们三个人吗？”
老四：“是两个，有一个是个废物。”
老大：“富贵险中求，不搏一搏，我们何时才能凑齐去九叠山的路费？”
老五弱弱开口：“可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闭嘴！”其他四个哥哥异口同声地低吼。
“你们商量好了吗？”
“没有！你别打扰我们！”
诶，不对，刚刚是谁在说话？
无兄弟回头，看到不知何时凑到背后的席淳安，唬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远离草丛。
老大挡在前面，强自镇定：“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又不是聋子。”席淳安臭着脸，瞪了几人一眼。说他是废物？他明明是炼器大师，哪里像个废物？
老二在他耳边嘀咕：“老大，他们确实很强。”
老大气得拍了下他的脑瓜子，他当然知道他们厉害，能这么悄无声息地突破他们的隐匿阵法绕到他们背后，怎么可能没点本事？
就在老大思考怎么逃的时候老三跳出来了：“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们只求财不求命，交出身上的灵玉，我们就放你们走。”老四跳出来补充。
老大额头青筋直跳，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两个蠢货？每次都这么看不清楚状况。
陆瑶真饶有兴致道：“你们要多少灵玉？”
老三对她的识相很满意，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问问万能的老大和老二：“大哥二哥，五张飞舟票要多少灵玉来着？”
这次连冥霖都忍不住笑了。
席淳安不客气地嘲讽：“就你们这样，就算抢了灵玉，能保证自己活着出去？”
老三反驳道：“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很强！”
“是的。”
“很强。”
老四老五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
席淳安无言以对，这哪里来的奇葩？修仙界真有这么蠢的人存在？他们怎么活到筑基的？
他脑子里一连串的问题，最后意兴阑珊地站起来：“行了，你们走吧。”
老三老四老五还有些懵，陆瑶真他们已经转身离开，他们想追上去，却发现冰霜早已覆盖到他们的大腿，若不是因为无法行动，他们恐怕根本无法发现。
这样的手段让他们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等走远了，席淳安忍不住感叹：“蠢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们说自己很强，应当是真的。”陆瑶真却道。
席淳安恍然：“毕竟他们那么穷，也只有靠战斗进入秘境这个办法了？”
“不是，是因为我看过他们其中两个人打擂。”
他们的战斗之道，很有可取之处。
陆瑶真放过他们，主要是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杀意，既然如此，那便罪不至死，她心情不错，也乐意放他们一马。
其次就是作为九叠山的少主，能让九叠山多几个有战斗力有未来的修士，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她也没有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