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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傒小囊     如兰似月txt下载     如兰似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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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戚家有女

    阳春三月,大齐帝京处处春意盎然,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片欢声笑语。

    只此时最热闹的,不是平日里繁华的华容巷,也不是南北交错的紫金街,而是昔日众学子、百姓路过必得安静如鸡的坐落于启尚街的戚府。

    帝京上下三代内,对戚府皆是敬重。

    戚家老爷子曾辅佐三代帝王,门下学子无数,遍布大齐,其声望在学子中便是当今圣上也是不及的。

    先帝甚至还赐了戚家德望公的殊荣,但戚家老爷子携旨进宫称其‘无大功,只修德育人,愧得恩赐’,硬是让先帝收回了旨意。

    这可是世代的荣耀!

    在戚家老爷子眼里,这殊荣还不如一本先贤的孤本来的重要。

    戚家一族,在帝京的风评都是极好的。

    可惜如此德高望重的一家,在圣上登位之际,被争位失败的烨王暗中杀害,偌大的戚家,一夜之间烧成了灰烬。

    圣上虽将烨王一家尽数关押斩首,但戚家一族却是一个都回不来了,便是与圣上鹣鲽情深的戚家大小姐戚玥,当时的玥贵妃,也在数月之后心伤难当,薨了。

    圣上对玥贵妃情深义重,追封其为璟玥圣贤皇后,藏于帝王陵;感念戚家,下令修复戚家宅院,如今已有七年之久,却不想这一年,戚家竟是迎来了新的主人。

    “半月前我就听说戚师家似乎有人回来了,没成想是真的?”

    “那是戚师大公子的女儿,年少体弱多病,似乎送去了神仙岛修养,一去就是八年。”

    “这个我也知道,据说戚师当年在外游历,偶然结识了神仙岛的人,小小姐胎中带病,若非是去了神仙岛,只怕……”

    “不愧是戚师,神仙岛那样神秘的存在都能结识!”

    “那当然,戚师风姿卓越满腹诗书,当是我辈楷模!”

    “哎,也亏得小小姐去了神仙岛,要不然这偌大的戚家……”

    百姓学子们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欣喜的是戚家还有一丝血脉在,难过的是,戚家只有这一丝血脉在了。

    旁人怎么想怎么说戚静不知道,她此时正拜别了皇帝,从勤政殿出来。

    水苏扶着戚静上了马车,暖黄色的衣摆提起又落下,下一秒马车帘子便被盖上。

    水苏双手交叠在前,绷着一张娃娃脸冷声道:“走吧。”

    晚一步从勤政殿出来的皇后魏姼,眉目锋冷的瞧着马车越走越远,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竟是让人在勤政殿接了,咱们皇帝陛下对元嘉郡主可真是宠爱。”

    勤政殿外便是帝王也鲜少用辇,皇帝对戚静的态度可见一斑。

    元嘉郡主是戚静的封号。

    元,初始之义,嘉为极好。

    素来只有皇室公主才能用的封号,如今被按在了戚静的头上,皇后自然是不喜的。

    佩兮扶着皇后低眉顺目,只是道:“到底是托了璟玥圣贤皇后的福,一个埋进土里的人,娘娘不必忧心。”

    玥贵妃死后皇帝追封其为璟玥圣贤皇后,同样是现皇后心里的一根刺。

    死都死了还不安分!

    皇后眼神阴毒,盯着远走的马车咬牙道:“戚家都亡了还回来干什么?!帝京可没人护的了你!”

    佩兮扶着皇后往外走,细声道:“元嘉郡主年幼,戚家又只余她一人,陛下多多照拂也是应当,娘娘心胸宽广,何须与她一般计较。如今咱们最该防的,当是碧春宫的那位。”

    皇后听罢甩了下帕子,轻蔑道:“曜儿为长为嫡能力出众,良妃竟然敢教唆二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不自量力!”

    佩兮见皇后转移了注意力,这才稍松了口气。

    每次一遇到璟玥圣贤皇后的事,娘娘就特别暴躁,理智崩成了一根弦,她就怕怎么一刺激,这根弦断了,娘娘做出些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戚府的所有事宜都是由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那正操持的,此时他正带着皇帝的赏赐等在戚府门口,微胖的脸上堆着笑意。

    管器碰撞的声音传来,叮叮当当的极为悦耳。

    这是宫内灵音车的声响,只有极显贵的人才得恩准可以坐。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戚府门口,车夫搬了矮凳下来,水苏上前掀开车帘,一手接住从里面伸出来的一只素白的手。

    戚静的手很白,苍白的白。

    腕上带着一只白玉镯,灵光剔透。

    随着玉器碰撞的声音落下,戚静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戚府门口。

    “奴婢见过元嘉郡主。”凑得近了,戚静身上的药香更重了。

    这不是那正第一次见戚静,但还是被戚静白的近乎透明的面色刺痛了双眼。

    自戚静进宫,药香似乎成了戚静的标志。

    刚才还喧闹不断的百姓顿时禁了声,眼巴巴的瞧着长身玉立的戚静。

    “外面风大,郡主不如先进府吧。”那正跟随皇帝多年,也是见过小时候的戚静的,那时候戚静虽说身体不好,但脸上多少有些血色,爱笑也活泼,。

    哪像现在这样,若是站着不说话,怕还以为是个假人呢。

    戚静抬眸看着挂着红绸的戚府二字,瑞凤眼眸中闪过几分狠戾,随即却又掩了去,只余百般伤心。

    那正跟在戚静身后,细细的说话:“当年重修戚府的时候,都是陛下亲自监工,每一处都与之前的戚府一模一样。”

    “陛下有心了。”戚静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句。

    那正心底无奈,自戚静回京便被陛下接回了宫中,当戚静得知戚家的一切之后,直接就昏死了过去,整整三天未醒,后来醒是醒了,可初来时的活泼劲儿似乎一下就不见了。

    陛下苦口婆心开导了好几日,这才慢慢好起来,不复之前生无可恋的样子,如今肯回应他一两句,已是难得。

    “奴婢记得您之前是和璟玥圣贤皇后一起住的,是否还要住在原处?”那时候戚静年纪小又常生病,一个人住又闷,戚玥便将人接了过来,两人的关系比之与戚少爷父女之间还要亲密。

    戚静敛了眉目,沉默了一会浅声道:“不了,住回绥安院吧。”

    左右曦兰阁已经空了。

    绥安院,原本戚静的住处。

    那正应了是,好在他之前将各处都收拾妥当,这会也不至于再乱糟糟的忙活。

    戚静身体不好,忌喧哗,还是安安静静的好。

    那正说了一番,将戚府的下人又一一交代,这才告辞进宫复命。

    戚静站在窗前,瞧着院中盛开的桃花轻轻勾了勾唇。

    “这里的桃树是我刚出生时父亲种下的,每日精心养护,好似这桃树繁茂,我便能安然一样。”

    水苏未落下的婴儿肥的脸冷的紧,闻言不客气的道:“便是复原的再像,也仅仅是像而已。”

    戚静抚了抚左手的玉镯,低眉敛眸的呢喃:“是啊,戚府已经不是原来的戚府了。”

第二章:璟玥圣贤

    皇宫,勤政殿。

    “陛下,老奴回来了。”那正离了戚府便直奔勤政殿复命。

    皇帝拿笔的手顿了顿,问:“静儿可安置好了。”

    那正面上带笑回道:“戚府事宜奴婢都安排妥当了,郡主选了原本的绥安院住,院子里一棵桃树花开的正盛,郡主见了心情似乎好上了许多。”

    皇帝搁下笔挥挥手让那正起来,感慨道:“那棵桃树是静儿父亲亲手种的,当年妤姀也是常照应的,朕还记得有一年那棵桃树结了果子,妤姀特意给朕留了最大的那一个。”

    妤姀是戚玥的字,取聪慧娴雅之意。

    皇帝说起戚玥面上不免露出怀念的颓废来,手里的茶也变得有些发苦。

    那正见状忙道:“是啊,璟玥圣贤皇后总是惦记着陛下您的。”

    皇帝闻言猛地将茶杯放在桌案上,茶水溅了一桌子。

    “她若是惦记朕,何苦那般……”说走便走了。

    想起那场蓄意为之的大火,皇帝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那正赶紧上前把桌子上的折子抖干净,嘴里劝慰道:“陛下息怒,璟玥圣贤皇后心里也是苦的,这不元嘉郡主不是回来了么,元嘉郡主自小就与璟玥圣贤皇后亲昵,那一双眼睛和璟玥圣贤皇后更是十成十的像,您就当是元嘉郡主是替璟玥圣贤皇后回来看着您,望着您平安喜乐呢。”

    皇帝似乎被那正劝慰住了,想起戚静唇角也带了几分笑意:“静儿的确是有几分妤姀的影子,若是眼尾点上痣,就更像了。”

    那正见状松了口气,继续道:“您当初本想收元嘉郡主为义女封为公主,不就是瞧着元嘉郡主亲切么,其实如今这样也好,璟玥圣贤皇后家中也就只这一脉了,到底是给戚家留了后了,璟玥圣贤皇后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皇帝点了点头,接过那正换的新茶,到了嘴边又顿住,问道:“百姓们作何反应?”

    “陛下放心,百姓们知晓元嘉郡主回来之后都很开心,今日戚府围了好些人来迎接郡主,见郡主出现也没有喧闹,只是静静地瞧着郡主进去便散了。

    奴婢回来的时候,还听到路过的百姓说元嘉郡主身体不好,从这里走须得安静些,免得扰了元嘉郡主修养。”

    戚家的声望时隔五年并未消退,反而是五年的搁浅让这股声望更上一层楼。

    皇帝敛着的眸子暗了暗,喝了口茶道:“如此便好。”

    戚静回来的消息早在她进入皇宫的第一天便传了出去,满朝文武皆是一惊。

    神仙岛隔绝于世,鲜少与外界联系,这个大陆先后出的三四个杏林圣手,都是来自神仙岛。

    可神仙岛究竟在哪儿,历来多少人探寻,却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便无人去做无用功了。

    八年前传言戚静去了神仙岛,他们是不信的,可戚静的确自此离开了戚家,不知所踪,如今戚静竟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想来传闻大概是真的!

    朝臣们都沸腾了。

    不管是为了戚家最后一脉,或是看中了戚静得皇帝的恩宠,亦是想要探寻神仙岛的秘密,这戚家,都须得去一趟的。

    得知戚静回了戚府,后脚那些朝臣便备了厚礼,着自家小辈登门拜访。

    水苏压根就没拿这事打扰戚静,一一都回绝了。

    那些人什么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水苏都懒的搭理,直接吩咐门房,不管谁来谁都不见。

    朝臣们吃了闭门羹却并不气馁,没关系,来日方长,这礼该送还是得送。

    用过晚膳戚静大致看了一下礼单,嘴里嚼着一颗酥糖细细的裹着。

    “除了绥亲王,大小朝臣均送了礼物过来,倒是有几个懂事的,知道小姐身体不好,送的都是补药。”

    这礼单水苏已经看过了,只是晚膳后闲来无事,又怕戚静胡思乱想,这才拿了过来。

    戚静两颊鼓鼓的,丝丝甜意在口腔里蔓延,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嘴里含糊不清的道:“那是不是还得回礼?”

    水苏无语的白了戚静一眼,道:“他们愿意送咱们收着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言下之意是鬼才给他们回礼呢。

    “那多不好啊。”戚静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道:“那明日我进宫问一问陛下好了,反正也要进宫谢恩的。”

    水苏点了点头,见丫鬟将侧房准备妥当,便催着戚静去沐浴。

    “都下去,把门窗都关好,小姐见不得风。”水苏说着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便将备好的药材一一撒了进去,见门窗都管好不漏一丝风,这才给戚静解衣扣。

    水苏扶着戚静坐进浴桶,细细的给她洗头发。

    “今日江家也来人了,传话给门房说是择日要来拜访。”水苏将戚静的发丝拢在手中,细细的摸上药膏。

    戚静的身子不好,每日都要用药,沐浴的东西,平时喝的茶水,都是水苏用药调制出来的,半分马虎不得。

    戚静的模样在水雾中格外模糊,良久才道:“我身子不好,过了病气给旁人就不好了。”

    这意思便是不见了,不见的不仅仅只是江家的人。

    水苏看着手中隐与乌发中格外明显的一根白发,顿了顿手才接话:“也好。”

    不见也好,能缓几日是几日吧。

第三章:公主殿下

    第二日巳时,戚静收拾妥当带着水苏进了皇宫。

    一般命妇贵女进宫,都是不得携带侍女的,走的还是祈安门;但戚静有皇帝的恩典,不仅可以携带侍女,且可入隆正门行灵音车入宫,至殿门,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宫门,无需另行回禀。

    不过戚静还是派人先送了帖子,得了准信这才进的宫。

    倒是其他殊荣并未推辞,毕竟她身子不好,自宫门口走到勤政殿准的在床上躺半个月才能缓过来。

    得知戚静要进宫谢恩,正经的嫡出公主,也是皇宫内唯一的公主齐玥,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宫道上拦截。

    两路人在荣华门附近撞上了。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安。”领路的太侍莫食见来着气势汹汹,更加不敢怠慢。

    因着宫内只有一位公主,极为受宠,封号便一直未定,即便是没有,这宫里也无人敢轻看半分。

    戚静没回来之前,皇城上下最受宠的,不是嫡长子齐曜,也不是二皇子齐晖,而是这位嫡公主。

    跟在马车边上的水苏敷衍的行礼,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齐玥生的似极了皇后,眉目间带着矜傲,下巴一扬活脱脱一个骄傲的小孔雀,只是稚嫩的面上却带着明显的恶意。

    “本宫听闻父皇新封了一位元嘉郡主,前几日本宫身在行宫未能得见,今日又得元嘉郡主进宫,特来此瞧瞧。”

    齐玥说出来的话与她本人一样张扬,不过身为嫡公主深的皇帝宠爱,又是唯一的公主,张扬些,矜傲些也无可厚非。

    “元嘉郡主好生的气派,见到本宫竟还坐的如此安稳。”说罢齐玥话锋一转,眉目间的煞气似是要溢出来似的。

    “在这宫中不管是谁,见到皇族,须得落马下轿行叩拜之礼,父皇赏你的殊荣你感恩戴德的受了便是,可这其他的,便由不得你了!”

    跟在齐玥身侧的梓玉宫掌宫婕枝上前一步,很是自然的接了自家主子的话茬。

    “慢待皇族不尊律法,按宫规该杖责三十。”

    领路莫食额头上满是虚汗,匆忙跪下头低的恨不得贴到地上去,战战兢兢的道:“公主殿下恕罪,元嘉郡主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便放过这一回吧。”

    不是他有多好心,只是戚静的身体在宫中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她身子不好,动辄就是要命的那一种,若是戚静在他手里出了事,他这小命估计也就交代了。

    齐玥没说话,婕枝倒是笑了,面带嘲讽的道:“你这奴婢倒是够胆,为了个郡主连我们主儿都敢得罪。”

    莫食闻言抖的更厉害了,却还是道:“奴婢奉师傅那总管之命来迎元嘉郡主觐见陛下,不敢疏忽。”

    他知道这话一说出来,日后在宫里怕是不好过了,但不说,这两位冲撞起来,他大概会凉的更快些。

    果然,一直没说话的齐玥顿时就怒了,上前几步一脚将太侍踹翻在地,横眉冷竖:“该死的奴婢!竟敢拿父皇压我!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在皇宫里,主子想要一个人死,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理由。

    莫食顿时心如死灰,他没想到齐玥竟然连皇帝的命令都敢无视。

    若是放在平时,莫食这话还能起点作用,但这个时候拿皇帝出来压齐玥保戚静,本就踩在了齐玥的怒点上,齐玥不炸才怪。

    婕枝倒是比齐玥多听了些,小声道:“主儿,这奴婢是那总管的徒弟……”

    那正是皇帝身前的红人,便是后宫的各位主子,也得给几分薄面。

    齐玥平日里仗着皇帝的宠爱嚣张惯了,戚静这个说起来算主子的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不过是奴才的那正了,即便这那正,是自小便伺候皇帝的老人。

    “一个奴婢而已,本宫还做不得主了?!还不快去!”

    “是!”婕枝劝不住,也知道齐玥的性子,只得示意身后的人动手。

    “公主殿下好大的威风。”就在太侍们冲过去压着莫食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水苏凉凉的开口了。

    齐玥正愁有气没处撒,一眼瞪过去不屑的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本宫说话!来人,掌嘴!”

    水苏冷漠着一张脸从袖口拿出一张令牌,上书‘御’字,免一切规制礼仪。

    无声无息的将一个巴掌,对着齐玥的脸拍的极响亮。

    原本还嚣张的宫女太侍们匆忙跪下。

    皇上亲自的令牌,他们不可直视。

    齐玥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没喘上来,心知若是再不依不饶便是明目张胆的违抗圣命,即便她是皇帝宠爱的公主,也不能,更不敢这么做。

    齐玥一跺脚,转身指着重新跪下的莫食气急败坏的道:“还不快把他给我拖走!”

    来了便不能无功而返,奈何不了戚静,一个太侍的命还是能要的!

    莫食心里拔凉拔凉的,本以为得了那总管的青眼日子能好过些,却不想这原本是捡便宜的差事要了自己的命。

    “不劳公主殿下费心了,这太侍的命,我保了。”戚静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气定神闲。

    莫食知道今日自己怕是非死不可,可在戚静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他自小便进了宫,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他,还是这样一个贵人。

    他先开口顶撞本就是私心,这恩情,他受之有愧。

    齐玥本就不悦的脸上顿时阴狠了起来:“呵!本宫要人死,谁也保不了!”

    水苏淡定的把鎏金的刻着‘御’字的令牌收回去,转手又掏出了另外一块。

    冷漠的声音里竟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好意思啊公主殿下,我们小姐要保的人,旁人也动不得。”

    而后得意晃了晃手里的碧玉令牌。

    齐玥:“……”

    众人:“……”

第四章:秋后算账

    这一场交锋,以齐玥一败涂地而告终。

    莫食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经历了什么’的模样,机械的在前面引路,脑子里在进行深深地自我怀疑。

    那是赦免令啊!真的是赦免令?!假的吧?要是真的怎么会用来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奴婢?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我看错了!对的!看错了!

    直到一路到了勤政殿,莫食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郡主快请,陛下正等着呢。”那正将戚静迎了进去,而后挥手叫一个太侍将马车牵走,对莫食道:“还不进来伺候。”

    莫食对上那正欣慰的双眼,顿时回神,应了声是,这才跟着那正进去。

    勤政殿内,戚静安静的坐在皇帝下首,时不时的答几句话。

    “戚府昨日上门的人太多,我一个都不认识,便都没有见,可他们还留了礼物,师傅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不是也要送回去?”

    戚静说着为难的皱了皱眉,她哪儿那么多东西往回送啊。

    皇帝一听顿时就笑了,戚静在宫里住的那几日,他倒是对戚静的性子有了了解,养在神仙岛不谙世事,不懂这些也无可厚非。

    “这些事静儿就不要费神了,待会朕给你一个宫里的嬷嬷,日后有这方面的问题,都交给她办就是。”

    说完又觉得直接往戚府塞这样一个人有别的嫌疑,怕戚静不舒服,又道:“待郡主府坐落好,静儿若是嫌她碍眼,便打发去郡主府管事也就是了。”

    戚府现在的下人都是那正从牙行精挑细选出来的,签了文契盖了官钤(qian)印,生死全由戚静做主。

    故皇帝才有此说。

    戚静想了想便爽快的点了头,这些事她的确没有心力去管。

    “不过这郡主府就免了吧,便是建了我也不会去住的。”戚府才是她的家。

    即便这个家如今只剩她一人。

    这事两人已经讨论过了,皇帝也不欲多说。

    这帝京的人踩底捧高势利的很,他须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将戚静看的有多重,这帝京谁都可以惹,唯独不能惹戚静。

    所以有些东西戚静可以不要,但皇帝必须要给。

    “本来想下月十五在宫内给你办一个宴会,现在看,不如戚府就先办一个吧,算是提前适应一下帝京的情况,可以只请一些与你年龄相仿的少爷小姐,若是有聊得来的,可以时常走动。”

    皇帝转移话题的技术很到位,戚静苦恼的眨了眨眼,最后还是同意了。

    皇帝见戚静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操碎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这事交给惠仪,不劳烦你操心,平日里如何便如何,喜欢的多聊两句,不喜欢也不必勉强,静儿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便是,一切有朕在。”

    惠仪就是皇帝赐给戚静的嬷嬷。

    戚静本来就是强颜欢笑,这时候听皇帝这么一说,眼泪哗啦啦的就下来了。

    八年前她不过八岁,独自一人被送去了陌生的神仙岛,每日里药石不断,再苦她也熬过来了,却不想八年后回家,却发现自己家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尽数不在了。

    这个消息生生断了她求生的年头,能在短短半个月便慢慢恢复,到底是皇帝多日的陪伴与敦敦教诲分不开了。

    皇帝是她姑姑的丈夫,也是她如今在帝京唯一的亲人了。

    “静儿知道的。”

    戚静低头用帕子细细的擦拭着眼泪,脸色发红呼吸都有些困难,水苏抚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皇帝急的凑到她跟前,却无从下手,烦躁的来回踱步。

    戚静半月前昏迷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醒来后目光无神一片死寂,更是叫他心疼,这孩子少时还追着他喊过姑父呢……

    “静儿无事,叫陛下担心了。”戚静红着眼却是笑了起来,唇角勾着眸中带着暖意。

    皇帝一瞧顿时有些恍惚,这样脆弱又坚强的倔强模样,像极了戚玥。

    “对了,赦免令今日静儿已经用过了,便还给陛下吧。”戚静接过水苏递过来的碧玉令牌,双手托着递给皇帝。

    皇帝回神,压下刚才的恍惚,瞧着乖巧的戚静,笑道:“静儿便留着吧,玥儿被朕宠坏了,日后若是见到她还是这般,不必给她留面子。”

    齐玥这些年在宫里如何嚣张跋扈他自然是知道的,他愿意宠着就是了,可若是与戚静相比,他偏向的绝对是戚静,更何况,这次还是齐玥无事生非。

    皇帝摸了摸戚静的脑袋,温声道:“若是叫妤姀知道了你在宫里受了欺负,指不定怎么埋怨朕呢。”

    是了,戚静比起妤姀矮了半个头,他怎么会将戚静看做妤姀呢,简直是疯了。

    皇帝提起自己姑姑,戚静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收回了令牌。

    “陛下,我想去太华寺暂住几日。”

    不用戚静把话说完,他就知道戚静的意思。

    当年戚家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只得下令将一百三十五具尸体都焚化下葬,选的地方便是太华寺后山。

    家人已逝,除了追悼怀念,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去吧,多带几个人去,水苏要照顾你,旁的事让下人去做。”

    “是。”

    皇帝未留戚静在宫内用膳,见戚静眉目间有些疲累,便着那正将人送了回去。

    而他自己则带着莫食去了齐玥的梓玉宫。

    梓玉宫内一片狼藉。

    皇帝到的时候齐玥发泄完正坐在软榻上顺气,婕枝在一旁劝慰。

    “主儿别与元嘉郡主一般见识,陛下如今正宠她,您这时候去找她麻烦,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姑姑死了也要给母后找不自在,如今她又回来碍本宫的眼!这口气本宫如何能忍得下去!”

    整个梓玉宫都是自己人,婕枝说话也没了分寸,只是声音小了些道:“主儿想要出气还不简单,您只要一句话,多得是人为您效劳呢,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齐玥想了想也是,可今日被戚静压了一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待父皇新鲜劲过了,本宫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齐玥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自出生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往日宫宴上便是抢了她风头的大臣嫡女,落水,出丑更甚的还有毁容的,谁敢多说一个不字,谁敢朝她身上泼一点脏水,不还都是忍气吞声的受了。

    这戚静可好,竟敢让她如此出丑!

    皇帝在外面听着齐玥恶毒的话语,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

    外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太侍恨不得把头都埋在土里,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齐玥!告诉朕,你想要谁生不如死?!”

    原本还嚣张的齐玥顿时吓得面色灰白,也顾不得其他,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只地上她摔碎的瓷器碎片颇多,竟是直接跪在了上面。

    齐玥痛呼一声,眼里瞬间续满了眼泪,但一瞧皇帝眸底一片冰冷,连眼神都没变一下,顿时就老实了。

    “玥儿知错了,望父皇恕罪。”除了这个,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婕枝见状定是要为齐玥开脱的,便急忙道:“奴婢未能及时劝阻主儿冲动行事,奴婢有罪!可主儿只是难过元嘉郡主得了陛下宠爱,才会一时混了头脑做了错事,看在主儿自小孺慕陛下的份上,陛下就请饶过主儿这一回吧!”

    皇帝来梓玉宫本就是为了给齐玥一点教训,叫她不要再招惹戚静,却不想听到了这番言语,如何能就此善了。

    “静儿是朕亲封的郡主,赐号元嘉,什么意思不用朕再重复。你在宫里如何嚣张跋扈朕都由着你,可你万不该对静儿如此!还如此不知悔改!自今日起便去恭泰殿跪着反省吧,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来!”

    “父皇!儿臣知错了啊父皇!”齐玥简直心惊,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皇帝竟然还秋后算账!

    虽说是她去找的麻烦,最后丢面子的还是她,那戚静可是半点都没伤着!

    可这话齐玥现在是万万不敢说的。

    “现在!马上就去!”皇帝瞪着齐玥,又怒视婕枝道:“婕枝护主不利杖责三十!”

    皇帝不想听齐玥继续聒噪,甩袖就离开了。

    莫食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齐玥,不冷不热的道:“公主殿下现在就走吧,来人,请殿下去恭泰殿,将婕枝带去刑司行刑。”

    他心里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但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戚静。

    皇帝能够为了戚静如此惩罚齐玥,而不是面上说说的护着,这让莫食为戚静松了口气。

    齐玥恶狠狠地瞪着莫食,眼睛里跟淬了毒似的。

    莫食也不怕,左右他已经得罪了齐玥,皇帝这次带他过来,本就是为了提拔他,当然,这其中定是托了戚静的福,莫食是知道的。

    他得自己立的起来,才能在这皇宫活下去。

第五章:齐顾齐顾

    戚静是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的,她回去之后用了膳,便睡下了。

    水苏将下人们招集起来,吩咐说府里的一应事宜交由惠仪打理,这才叫人散了。

    “小宴的事便劳烦嬷嬷了。”水苏长得可爱,却总爱绷着脸,就连说话也是凉凉的。

    惠仪恭顺的微微低头,道:“为元嘉郡主做事,是奴婢的福分。”

    “若是有拜贴送来,不必回禀直接回绝就是。”

    “是。”

    水苏满意惠仪的态度,点点头便进去守着戚静了。

    第二日戚静便带着水苏换了戚家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城郊太华寺去。

    除了水苏,还带着丫鬟木香和侍从廉江,毕竟要在太华寺小住,多带两个人总是好的。

    马车走得极慢,尤其是到后段上山的路程,颠簸的很。

    平常人出行用时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到的时候戚静的面色很不好。

    似乎有人提前告知过,戚静进了太华寺还是什么都没说,便有小僧带她们去备好的厢房。

    “戚施主请进,这处小院是璟玥圣贤皇后娘娘生前来礼佛的时候住的,此后便一直封存至今,戚施主可先行修整,待明日,小僧再来带施主去后山。”

    戚静敛着眉目看不清表情,温声道:“有劳小师傅了。”

    小僧见再无其他事,便告辞了。

    水苏扶着戚静进去休息,头也没回的吩咐:“将东西搬进来收拾了,这里应当有小厨房,将水烧了……”

    木香两人应了是,便开始忙活起来。

    “隔壁住人了?”小院隔壁一个一身玄衣的齐顾皱眉,俊朗的面容本就因为常年冷脸而显得冷硬,这一皱眉,怒气不自觉的就泄露了出来。

    站在他身后蓝衣劲装的青天无声的点了点头:“听僧人说,是戚家的小小姐。”

    男子在听到戚家两个字的时候,握着茶杯的手指微不可见的紧了紧,而后放下茶杯起身,带着一身凌厉之气出了院子。

    青天顿了顿没有跟上。

    左右主子不会去怼隔壁的人,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心情不好找他当陪练,他到现在胳膊还疼呢。

    齐顾当然不会冲动的至此,他只是心烦出去走走。

    太华寺内梵音处处,墙壁上刻着静心经,配合着曲径小路,贯穿寺庙的小溪流,不知名的花草,的确很容易让人心情放松。

    齐顾绕了一圈,不知不觉竟是绕到了戚静院子的另一侧,墙壁里面似乎是小厨房,不一会一股苦涩的药味便飘了出来。

    齐顾盯着墙壁皱了皱眉,抬脚又原路绕了回去,眉宇间甚是不耐:“神仙岛八年连一个小姑娘都没能治好,欺世盗名之辈!”

    青天:“……”

    这个锅神仙岛完全不想背。

    “我记得当年戚家小小姐走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了。”青天并没有昧着良心说假话。

    如今虽说比常人虚弱些,但到底是活了下来。

    齐顾嗤笑一声:“若是连如今的程度都到不了,还叫什么神仙岛!”

    青天:“……”

    你是主子,你说的都对。

    自从知道戚家有人回来了之后,齐顾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闭门不出,后来又直接住到了太华寺,面上看是一点都不想知道戚家的消息。

    他心里怎么想的,青天其实都知道。

    当年齐顾得知戚家出事,第一反应就是拦下消息不让璟玥圣贤皇后知道,皇帝当然也是这样想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璟玥圣贤皇后终于还是知道了;

    自那日起,每天夜里齐顾都会溜进宫暗中守着璟玥圣贤皇后,眼看着几个月过去,璟玥圣贤皇后终于好了些,齐顾只那两日没去,谁承想夜里曦兰宫便走了水,璟玥圣贤皇后就这么去了。

    也是自那日起,原本温润和煦笑里带光的绥亲王,就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一身玄衣再也没有脱下来过。

    关于戚家的一切,自那日起,便成了绥亲王府的禁忌。

    如今五年过去了,戚家这两个字在帝京重新被提起,齐顾心里的滋味自然难以言说。

    青天知道齐顾一直很自责,固执的认为璟玥圣贤皇后的死与他有关。

    同样青天也知道,这事怪不得齐顾。

    齐顾喜欢璟玥圣贤皇后,可她喜欢皇帝,所以齐顾助皇帝登位,在她进宫当日笑脸相送,而后撒手大权,回归闲散王爷的位置,半点不给皇帝添堵。

    齐顾就是这样一个人,看着自己爱的人幸福,他自己怎么样都行。

    可璟玥圣贤皇后却死了。

    齐顾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更接受不了‘如果他当晚在’这个假设成立,璟玥圣贤皇后便不会死。

    可如果终究是如果,当不得真。

    青天明白,齐顾不愿意明白。

    所以有了现在的齐顾。

    齐顾有些烦躁。

    戚静他是见过的,在戚府。

    准确的说,那时候戚静和他还是朋友,年龄差别比较大的朋友。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小秘密。

    戚静是知道他喜欢戚玥的,小姑娘别看柔柔弱弱的,小点子却不少,见过没几次就把他给看穿了,还笑嘻嘻的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姑姑。

    齐顾能怎么办,这个秘密憋在心里无人诉说,便和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小姑娘达成共识,两个人便这样交换了秘密。

    戚静有一个秘密,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那天之后,知道的人多了一个齐顾。

    戚静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红线,大概是话本里专管姻缘的月老的那种红线。

    “齐叔叔你的红线都快把我姑姑裹成蚕宝宝了。”

    原来这才是你知道我喜欢你姑姑的原因。

    “我姑姑的红线当然牵在姑父手上呀,他们以后可是要成亲的。”

    我知道。

    “好奇怪,你的红线打的是死结,姑姑和姑父的都是活扣,好像随便一扯就能解掉似的。”

    ……这是几个意思?

    戚静与他说的话不算多,但每一件关于戚玥的他都记得。

    戚静临走前还昏迷着,这样说来神仙岛的人好像还算有点本事。

    齐顾想起来这些事,忽然很想去问一问戚静,戚玥不在了,他的红线是不是找不到人了?

    这也许,是他和戚玥间仅存唯一的联系了。

第六章:纵马行凶

    第二天一大早,戚静便在小僧的带领下去了后山。

    戚家人的坟冢都在一起,因着不知道谁是谁,便未一一立碑,只在一侧立了一块大的石碑,上面从戚家老爷子开始,一直到查得出名字的奴仆,一个不少均在上面。

    这块地方被太华寺隔了出来,四面种着不知名的野花围成圈,入口处一排排的青竹矗立,瞧着倒是雅致。

    小僧将人带到便离开了,戚静瞧着比她高出不少的石碑上刻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连呼吸都轻了。

    仿佛是怕打扰到谁,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水苏扶着戚静静静地站着,绷着的小脸看起来更加冷峻了。

    “当年……太爷爷总说,待他百年之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藏了便是,如今也算是如愿了。”戚静的声音很轻,又平静的诡异,使得水苏扶着戚静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戚静说完这话之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叹了口气收回抚着石碑的手。

    “回吧。”

    水苏扶戚静回去歇息,自己则去小厨房煎了副事先备好的药。

    今日小姐心绪难宁,这药得多吃一副。

    隔壁齐顾一整天没出门,就坐在外面听着这里的动静呢。

    青天回来的稍晚些,对齐顾道:“元嘉郡主自碑林回来便歇了,水苏煎药去了。”

    齐顾皱眉,也没怼青天自作主张去跟着人家。

    “怎么这个时辰煎药?”

    “元嘉郡主回来的时候气息不稳,怕是哀思过重。”

    齐顾张嘴又要怼神仙岛,青天一口把话截了过来。

    “我发现有人暗中跟着元嘉郡主,看风格像是武堂出来的。”

    历代王爷的龙鱼卫,或是陛下手中的御令卫,都是出自武堂。

    这是大齐自开国以来就有的规矩。

    武堂出来的人,认准了主子便忠心耿耿,且都是能以一当百的好手,是皇室手中的一把利刃。

    齐顾眸子一暗,青天没有说保护,那便证明这人要探听什么。

    “武堂在令丘山,虽世代为大齐培养龙鱼卫,但却不听命于皇室,如今大齐除了主子的龙鱼卫,便只有陛下手中的御令卫了。”当年夺嫡何等腥风血雨,整个大齐皇室,只余下当今陛下和绥亲王这两个血脉。

    随着主子的身份变动,龙鱼卫也会称呼,就像皇帝原先也是王爷,如今登位,龙鱼卫便改做了御令卫,且人数增加一倍。

    齐顾手指点着杯子,似随意的道:“戚静自神仙岛归来,现如今又无神仙岛的人出世,陛下想知道些什么也无可厚非。”

    青天点了点头,假装自己信了。

    皇帝现在身强体壮,又不似那些迂腐之人觉得神仙岛有利可图,又怎么会派人跟着戚静去探听神仙岛的事呢。

    “你可有被发现?”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就是郑辕亲自来他都不带怕的好么!

    郑辕是现任御令卫的首领,据说炒鸡厉害。

    “那你盯着点,看他和谁联系。”

    青天:“……”

    都确定了是御令卫,当然是隶属于皇帝了,所以到底为什么还要盯着?

    青天心里有个猜测,但不敢说,于是尽职尽责的去盯人了。

    戚静在太华寺住了九天,三月十三便启程回戚府。

    回程的路虽说颠簸但还算顺利,只戚静的脸色依旧不好,白的近乎透明。

    “已经到紫金街了。”

    紫金街是贯穿帝京南北的主道,走一段往左拐进入莲花巷,右拐进入启尚街,戚府便到了。

    戚静左手拖着茶杯,右手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杯壁,敛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廉江驾着车慢慢的走着,丫鬟木香注意着周围以防冲撞。

    紫金街又宽又大,见到马车前行百姓们都会自行避让,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就在马车即将左拐之际,右侧忽然窜出一匹骏马,马鞭声还依稀可闻,可见纵马之人丝毫不知收敛。

    廉江纵使反应快,但马儿受惊不是那么容易安抚的,马儿嘶叫着就要往前冲,紫金街顿时一阵混乱。

    暗处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及时的安抚住四处冲撞的马儿,见未伤及百姓,转眼就消失不见。

    被甩下车的廉江和木香来不及查探周围,急忙的扑到马车上,去瞧主子如何了。

    才靠近马车,廉江身上就挨了一鞭子。

    “谁家的奴才这般大胆,胆敢冲撞本少爷!”一身黄色锦衣的魏勤手持马鞭,眉目间怒不可挡。

    廉江疼的嘶了一声,木香直接怼了回去。

    “少爷你别不是有病吧!这么多人看着还敢颠倒是非,你当巡卫营是摆设么!”

    魏勤挥起鞭子对着木香就是一鞭。

    “贱婢!在帝京本少爷说的话就是王法!小小一个巡卫应能奈我何!”

    木香忍着疼怒瞪魏勤,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倔强的不让落下来。

    巡卫应来的快,魏勤的话刚说完,一小队八个人便赶了过来。

    “何人在此闹事。”

    魏勤趾高气昂的道:“这贱婢驾马冲撞了本公子,还不快快拿下!”

    巡卫应的人对视一眼,魏勤三五不时的就要在帝京闹出些动静,整个巡卫应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的。

    可能有什么办法,魏勤的姑姑乃当今皇后,身后站着的承德公府更是无人敢得罪。

    他们几个小小的官兵,也做不了什么,何况这些人落在巡卫应手里也比落在魏勤手里要强。

    “原来是魏二少爷,失敬失敬,我们这就把人带走。”

    木香简直要疯!恨不得上去生撕了魏勤。

    马车里水苏拔了最后一根银针,见戚静无事了,这才一脸怒容的掀开车窗走了下来。

    “水苏姐……”木香一见水苏眼泪便下来了,她们这样叫人欺辱,如今做主的出来了,委屈一下就来了。

    水苏下车站在魏勤面前,抬了下巴冷冰冰的问:“魏二少爷,可是承德公府的魏勤,当今皇后的亲外甥。”

    魏勤见水苏道出他的名号,以为水苏认出他来了,他一向以自己的身份为荣,当下嘴角嚼着笑得意了起来。

    “正是。”

    水苏绷着的小脸忽然就笑了,猛地上前一把夺过魏勤手里的马鞭,毫不客气的朝他身上招呼。

    “啊!”魏勤不注意受了一鞭,反应过来要躲,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打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啊!”

    水苏一脚踹在魏勤的膝盖骨上,魏勤扑倒在地冷汗都出来了。

    “承德公府的少爷就可以无视法纪当街纵马了?!”

    “皇后的亲外甥伤了百姓就可以安然无忧了?!”

    “我家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信不信本姑娘叫你陪葬!”

    水苏说一句抽一鞭,完全无视了魏勤生不如死的凄惨叫声。

    水苏也不过分,出了口气,便把鞭子丢在了哼哼唧唧的魏勤身上。

    “巡卫营可当真是气派。”

    怼了巡卫营一句,水苏掏出一个令牌递给木香。

    “进宫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呈报给陛下,魏勤纵马行凶冲撞元嘉郡主,元嘉郡主生死不明,明白了么?”

    水苏刚才抽魏勤的举动把木香给看愣了,心气一下就上来了,她接过令牌大声道:“是!”

    见木香远走,水苏看也不看一脸懵逼且似乎冒了冷汗的巡卫营,上了马车。

    “廉江,回府。”

    “是。”

    廉江也是憋着一口气,看了眼在地上起不来的魏勤,驾着马车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知道元嘉郡主的,那是戚府的小小姐。

    魏勤仗着皇后和承德公府在帝京作威作福,这一次可算是踢到铁板了,陛下对元嘉郡主多好啊,可不能轻易饶了魏勤,就是不知道元嘉郡主怎么样了,听说她身体不太好……

    巡卫营不知道该拿魏勤怎么办的时候,齐顾骑着马过来了。

    “怎么回事。”齐顾一如往常的冷着脸,看向魏勤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回绥亲王殿下,魏二少爷当街纵马冲撞了元嘉郡主的马车,元嘉郡主至今昏迷不醒。”

    “押回兵部,陛下自有定夺。”

    “是。”巡卫营的人松了口气,有了绥亲王的命令,这事就好办了。

    日后若是皇后和承德公府要发作,也不能拿他们开刀。

    而绥亲王可不是他们随随便便能招惹的。

第七章:五殿下到

    戚静回府之后也未醒,一直在昏迷。

    木香回来的很快,是随着皇帝一起来的。

    这是戚静回府后皇帝第一次亲临,戚府的下人更加坚定了要忠心戚静的决心。

    有圣上庇佑,戚府定然不会受人欺负。

    “静儿怎么还没醒?”皇帝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看着面色枯白的戚静问。

    “小姐身子不宜舟车劳顿,自太华寺下来一路本就不太舒服,又被魏勤纵马冲撞,身子几处都撞的黑青,至少得修养半个月。”水苏原本就是神仙岛的人。

    自小学习医术,与戚静关系又好,戚静回京身旁若是没有神仙岛的人看顾,怕是性命堪忧,所以她对皇权并没有多畏惧。

    皇帝也是知道的,水苏医术好,肯屈尊降贵的照顾戚静已是难得,也没指望水苏予他有多恭敬,相反,对于一个医术高超的人,皇帝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朕已下旨,将魏勤提入大理寺,叫他受些教训。”说起魏勤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尤其是魏勤口无遮拦的说他就是王法,更叫他气不打一出来,皇后一族势大,还这般不知收敛,恐有后患。

    水苏脸色依旧不好,“小姐在神仙岛从未磕到碰到,伤在肺腑,动辄就要命。”

    “大理寺卿商陆是戚师的门生。”魏勤伤了戚静,商陆能让他在里面好过才怪。

    水苏这才算是咽下了这口气。

    戚静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

    期间皇后做足了姿态,名贵药品不要钱的往戚府送,后宫称得上名号的,也都不甘落后,尤其是良妃,本就与皇后不对付,见状便想着要与戚府交好,就算没什么大用,给皇后添堵也是够的。

    戚静醒来之后,皇帝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两人说了一会话,皇帝又拨了五个御令卫给戚静。

    御令卫也仅二十个,每一个都可以一当百,皇帝这是真的看重戚静,怕她再受委屈。

    戚静推脱不掉只得收下。

    “静儿放心,既然是给了你,日后便只听从你的命令,有他们在,朕也放心。”

    这是皇帝的原话,戚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戚静直接睡过了三月十五,那小宴的事必得往后拖一拖。

    魏勤纵马行凶闹得极大,各家也都表示理解,尤其是见皇帝竟是如此宠爱戚静,便将之前轻慢的态度收了收,嘱咐自家姑娘公子,定要好生与戚静交好,不可得罪,便坐等着戚府再发请帖。

    三月二十,戚府迎来了除了皇帝外第一个客人。

    当朝五殿下齐毓。

    十四岁的少年眉目清朗,一身矜贵之气。

    “如初~我来看你啦!”少年声音和人一样,活泼开朗,很能讨人欢心。

    如初是戚静的字,神仙岛岛主起的,愿她初心不改,如意顺遂。

    戚静正坐在院子的桃树下晒太阳,闻言也只是看了一眼。

    齐毓凑过去一脸邀功:“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戚静:“……”

    你安静一点,我就开心了。

    进去拿了毯子出来的水苏皱眉,“五殿下少说些话,太吵了。”

    齐毓一脸无语的看着绷着脸的水苏,凑到戚静耳边悄悄地道:“水苏一天到晚绷着脸不累么?”

    水苏:“……”

    我听得见谢谢。

    戚静烦的伸手推开他,凤眼一瞪道:“齐小五你规矩些!”

    齐毓笑嘻嘻的坐下了。

    他和戚静小时候是认识的,那时候的戚静长得比瓷娃娃还漂亮,他就巴巴的跟在人家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欢实。

    戚静虽然身子不好,可活泼劲不知道遗传了戚家的谁,也幸好是身体不好,不然非得上天不可。

    齐毓在戚静住在宫里那几日去瞧过,只觉得长大了的戚静不像小时候的戚静那般活泼,眉目间都是忧愁,他看着也难受。

    他还是喜欢小时候带着他四处疯跑的戚静。

    这不,这熟悉的称呼一出,齐毓高兴地不行。觉得时隔多年,他熟悉的戚静还是回来了。

    “如初你不知道,魏勤被发落到大理寺之后,皇后气的哟,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想去找父皇求情又怕触怒了父皇,哼!魏勤嚣张跋扈没少仗着身份作威作福,这下可算是被收拾了!”

    齐毓说起皇后倒霉的事眉飞色舞的。

    “说起来齐玥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平日里在宫里无法无天也就算了,你又没惹她她还巴巴的去找你麻烦,啧啧啧,在恭泰殿跪了三日,不知怎么伤了膝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魏家的人都是欺软怕硬,幸好有父皇为你做主,可别客气,下次再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怼回去!”

    齐毓这人吧,聪明是聪明,就是有点口无遮拦,尤其是在他认为的自己人面前,不过也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为戚静着想倒是真的。

    戚静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齐毓更加来兴致了,他眼巴巴的看着水苏,一脸的崇拜:“听说水苏当场打了魏勤一顿,干得漂亮!”

    说完还竖起了大拇指。

    水苏冷脸有点绷不住,眉梢上扬,得意的道:“敢欺负小姐,打一顿算轻的!”

    她要是动手下药,分分钟要了他的小命!

    齐毓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戚静觉得好在水苏现在端着高冷的人设,否则跟在神仙岛那会一样唯恐天下不乱,和齐毓碰在一起可不得了。

    齐毓挑了些有趣的事讲与戚静,可到底是坐不住的性子,一会就觉得有些无聊。

    “今日天气晴好,咱们出去玩吧!”

    他好不容易才得了父皇允许出宫的呢。

    水苏也觉得戚静不能总是闷在府里,便道:“柴桑湖旁的西府海棠开的极好,小姐不如和四殿下一同去瞧瞧。”

    两人对视一眼,将这事给定下了。

    戚静反对无效。

    柴桑湖在帝京东南,两人是坐着马车去的。

    正直午后,微风轻打枝朵摇曳,入目满是海棠的花色,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柴桑湖四周修了长廊,整个裹在花海里,美的诗情画意。

    戚静一身嫩黄与齐毓并肩,身后水苏撑着油伞亦趋亦步的跟着。

    许是被齐毓带动着,戚静难得有了些兴致,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勾起来的唇角都没有落下过。

    “齐小五,我们去坐船!”

第八章:仗势欺人

    “齐小五,我们去坐船!”

    戚静说完也不待齐毓反应,抬脚就朝渡船的地方去。

    这一处三四月份风景独美,帝京的人很喜欢到此游玩,柴桑湖面更是船只画舫不断,偶有丝竹声传来,清新悦耳。

    “哎如初你等等我!别走太快!摔了怎么办?!”齐毓赶紧跟上,若是戚静摔出个好歹,他得愧疚死。

    三人上了船,船夫规规矩矩的划船,走的极慢,为的就是让顾客瞧好风景。

    船上还备着鱼竿鱼饵,很是贴心。

    到了一处风景独好的地方,戚静叫船家停了船,和齐毓开始比试钓鱼。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鱼竿一甩四平八稳的往那一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湖面。

    戚静是真稳,齐毓一开始也稳,没半盏茶就不行了。

    他晃了晃鱼竿,小声哔哔:“这里是不是没有鱼?我都没看到有鱼游过。”

    戚静扭脸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而后给他表演了一个实力打脸。

    齐毓:“……”

    这鱼肯定是个公的!色鱼!

    “哼!看我的!”

    齐毓颦眉眼巴巴的望着鱼线处,眼瞅着四周冒了涟漪,激动地眼睛都瞪大了。

    眼看着鱼儿就要上钩,不知哪儿来的一个茶杯,忽的落尽湖里,到手的鱼儿就这样‘咻’的一下游走了!

    齐毓气急:“卧槽谁乱扔东西!”

    戚静:“……”

    齐小五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皇子不是流氓?

    不远处抛出了茶杯的船上听见动静,又扔出来一个茶杯,这次是照着齐毓脑袋扔过来的。

    虽然没有仍准,但齐毓还是很气。

    “哪来的缩头乌龟,你有本事扔东西你有本事出来啊!”齐毓带的人都在岸上呢,不过却是半点都不怵,水苏的本事他可是领教过得!

    他负责张嘴骂人,水苏负责动手打人,没毛病!

    不远处的船缓缓靠近,一个女声从上面传了过来。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的画舫!”

    声音倒是萝莉的很,就是说出来的话格外不好听。

    齐毓一眼就瞧见画舫上挂着的魏字,气的将船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一股脑的扔了过去。

    “我呸!魏府了不起哦!前几天才出了一个魏勤纵马伤人进了大理寺,怎么,这次又是魏家哪个东西想进大理寺喝茶?!说出来,爷成全你们!”

    那姑娘似乎没想到对方知道她们坐的是承德公府的画舫还敢如此放肆,一时面色胀红不知道说什么了。

    倒是一直没出声的魏家大小姐魏媛,冷眼瞧了一眼适才开口的姑娘,抚了下耳侧的朱玉步摇,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魏家的大小姐,怪不得这么猖狂,狗仗人势,一水的龌龊东西。”齐毓生母是良妃,与皇后本就不对付,遇上了魏家人更别想他有什么好脸色了,更何况这次可是魏家无理在先,他可不得过过嘴瘾么。

    魏媛一看对面是齐毓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又黑了几分,不情不愿的行礼。

    “五殿下安,适才开口的是太史令吴大人家的千金,不知道五殿下在此,还望五殿下恕罪。”

    魏媛当然不愿意矮人一头,可齐毓是皇子,她不能不低头,至于求情什么的,不过是小打小闹,便是她不说,五殿下也不会拿吴千金怎么样的,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吴千金一听对面的是五殿下,顿时吓得脸色青白,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她刚才对五殿下出言不逊,往大了说就是不敬皇族,是大罪!

    “五殿下恕罪!臣女、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不知是五殿下……”吴千金头都不敢抬。

    齐毓挑眉,“不是本殿下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人了?!”

    “不不、臣女知错了!”吴千金都快要哭了。

    本来是想着讨好一下魏媛,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怕是要完。

    戚静坐在那看着齐毓装X,八风不动的握着鱼竿,显然对这些事没兴趣。

    “你能仗势欺人,本殿下也能仗势欺你,别以为有个做官的爹就万事无忧了!没瞧见魏勤都进大理寺了,一个个不知收敛成日里游手好闲!活该一个个都嫁不出去!”

    齐毓怼起人来简直气势十足。

    一张嘴又提了魏勤一把,专给魏媛添堵。

    齐毓这话没处反驳,可把魏媛给憋屈坏了,这下算是把吴千金给记恨上了。

    魏家画舫上都是未出阁的千金,数魏媛身份最高,自然也都以她为主,可偏生一个两个的的确确都是没有议亲的主;

    瞧不上那些低不成高不就的,一个个就想着攀高枝了,尤其是年龄最大的魏媛,她属意江丞相整个帝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江丞相似乎并不这样想,以至于现在还待字闺中。

    戚静一看齐毓一哔哔没完了,撒手把鱼竿一扔,起身转头看向意犹未尽的齐毓。

    “差不多行了啊。”

    齐毓张开的嘴转头又闭上了,对着一船的千金们大方的摆摆手:“得,这次就饶了你们,下次可别再撞到爷手里了!”

    说着就要吩咐船夫往前开。

    “这位可是元嘉郡主。”

    魏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招惹戚静,魏媛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也没诚心要去找戚静麻烦,如今刚受了气还被戚静看到,这口气算是憋不下去了。

    帝京数得上号的名媛千金她都知晓,如今坐在五殿下齐毓身侧的,面生的很,又瞧着孱弱,年龄也对的上,细细一嗅还能闻到药香,很容易就猜到是谁。

    魏媛此话一出,魏家画舫上的千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还都有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就如五殿下所说,魏勤进了大理寺全是这位主儿的功劳,如今魏媛这么一问,怕是今难以善了了,就怕自己一下做的不对惹了魏媛生气,断了自家的前程。

    齐毓龇牙咧嘴的就要怼魏媛,却被戚静抢了先。

    “有事?”两个字轻飘飘的,显然是没把魏媛放在眼里。

    魏媛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前几日家弟无意冲撞了元嘉郡主,望郡主海涵,你姑姑与我姑姑同为陛下皇后,你称承志一声兄长也不为过,兄长做了错事,骂一顿也就是了,闹得太过,陛下想必也是为难。”

    承志是魏勤的字。

    戚静原本风轻云淡的面上冷了几分,眸子里满是凉意。

    “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魏小姐还是不要胡乱攀关系的好;再者,令弟的事做主的是陛下,魏小姐若是有什么意见,尽可去向陛下说,与我何干?”

第九章:怕被传染

    魏媛、魏媛简直要气炸了!

    这世上还没人敢这样与她说话!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她留!

    魏媛握着的拳头松开又握紧,而后又松开,如此反复了三次,才压住心口的怒气。

    今日不是冲突的时候,且戚静也不如传闻中那般柔弱,得从长计议。

    “是我想岔了,五殿下慢慢玩,臣女先告退了。”说着匆匆行了礼,转身就朝画舫里面去。

    齐毓笑的好不欢乐,刚才戚静怼人的样子厉害极了!

    “魏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不是坏在外面,就是坏在骨子里,如初日后要是再遇上,可得小心点。”魏媛可不是好像与的,这会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还能听到呢。

    戚静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倒是活泼了几分。

    齐毓琢磨着皇帝这般宠戚静,魏家就算再没大胆也不敢往她身上犯,倒是也放心了,转而说起了魏家的八卦。

    “不生气不生气,我跟你说说魏媛的八卦,回头若真是遇上了,就拿这个嘲笑她!”

    戚静嘴上没说,眸子里的兴趣却是毫不掩饰,眼巴巴的看着齐毓。

    齐毓充分发挥了自己八卦小能手的精神,将戚静自小到大所有的糗事都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乐,跟个智障似的。

    “可不就是嫁不出去么,江衍是谁啊,那可是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丞相,能看的上她才怪,别说十八了,再等个十八年也没戏!”

    戚静认同的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凑到齐毓耳边悄悄的道:“听说江丞相二十八,连个通房都没有。”

    齐毓眼睛立刻就亮了几分,与戚静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开口:“这可是千真万确的,翰林院的应先生亲口说的。”

    应君可是同江衍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好的就快穿一条裤子了,他说的准没错。

    “莫不是有什么隐疾?我说他怎么天天朝戚府递拜贴呢,大概是想让水苏帮他看一下吧。”

    水苏:“……”

    我听得见谢谢。

    齐毓直起身子摸了摸下巴,装模作样的道:“有可能,听说江丞相连秦楼楚馆都没去过。”

    戚静同摸下巴,眯着眼下了定论。

    “一定是这样。”

    两人咬耳朵咬的十分不敬业,让注意到这边情况过来瞧瞧的江衍听了个全,顿时脸黑如炭。

    应君忍笑忍的难受,最后还是没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君子之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衍:“……”

    齐毓听到动静吓了一跳,一扭脸就对上了江衍那张低气压的脸,顿时咽了咽口水,悄悄地往戚静身侧挪了挪。

    要死一起死呀熊迪!

    戚静瞧了一眼,重点放在笑出了眼泪的应君身上,而后扭脸看向冷漠脸的水苏。

    “他是不是有病?”问的十分之认真。

    “看着像。”水苏点头。

    戚静哦了一声,关切的问对面的江衍:“需要帮忙吗?”

    江衍对上戚静纯洁的双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如何。

    应君只顾着笑了没听到刚才的话,这会好不容易憋住了,又瞧见好友一张便秘的脸,捂着肚子又开始暴风笑。

    柴桑湖上一时间只有应君魔性的笑声。

    戚静见江衍不说话,拉了拉一旁齐毓的袖子,“咱们快走吧。”

    齐毓见戚静如此严肃,不由得正经起来,“怎么了?”

    “怕被传染。”

    齐毓卡壳了一瞬间,立马明白了,赶紧招呼船家开船,而后朝江衍挥手,憋着笑大喊:“应师傅你快去看病啊,不能讳疾忌医,我就先走啦!!!”

    应君:“……”

    所以在我暴风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看着远去的船只,江衍神色莫名的轻松了些。

    应君笑够了便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只是眼角有些发红。

    “这戚家小小姐还挺有意思。”关于戚静的事,整个帝京众说纷坛,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位元嘉郡主身子不好,碰一下就能昏迷的那种。

    性子倒是柔弱传的多,今日一见,还挺活泼的。

    江衍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下该放心了吧。”应君手肘支在小几上,手掌托着脸颊歪着头看着江衍。

    “既然元嘉郡主不愿意与戚家旧人扯上关系,你便不要再执着了,何况元嘉郡主如今有陛下庇佑,也是不错的,倒是你,你的一举一动整个朝堂的人都盯着呢,还是别走太近的好。”

    如今陛下虽是壮年,但皇子长成,太子未立,朝堂内隐隐有分势之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衍身为百官之首,更不能有所举动,若是无辜牵扯上了他人,也是麻烦。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江老丞相本就是戚师的弟子,而江衍幼时也受了师恩,如今戚师唯一的外孙女回京,他们是万万不能置之不理的。

    “伯父这是心疼元嘉郡主。”皇恩虽浩荡,但到底君臣有别,老丞相这是想把戚静当小辈疼,让戚静不至于孤孤单单的。

    放眼整个大齐,到如今还心心念念着戚师好的不计其数,可真的能伸出手且还帮的上忙的,却也没几个。

    江府就是其一。

    见江衍神色淡了下来,应君宽慰道:“那就继续送吧,说不定那日元嘉郡主烦了,就接了呢。”

    说完又八卦了起来,笑嘻嘻的道:“听说商家、石家送了几次被拒便不再送了,瞧人家多懂事,该办的事照办,还给戚府留了清净。”

    江衍知道应君什么意思,他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可他父亲却很固执。

    许是人老了心比较软,在对待戚静的事情上总担忧,再加上听说戚静身体不好,真把人当瓷娃娃看了,还半点委屈都不愿意让受。

    这不,前几天魏勤不是被关进大理寺了么,他父亲亲自登门拜访了大理寺,和商陆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了,凑一块商量怎么折腾魏勤商量的热火朝天,听得他都替魏勤后悔。

    撞谁手里不好,偏生是风头正盛的元嘉郡主。

    该!

    “戚府小宴是不是改到了四月初三?”江衍端着茶杯放在唇边,忽然问。

    应君奇异的看着江衍,“人家请的是‘同龄’人,你都三十了好意思去?”

    江衍放下茶杯,郑重的纠正他:“到九月我才过二十八生辰。”

    应君:“……”

    所以有区别?

    见江衍是认真的,应君简直头皮发麻,“你可别,你一个大丞相去参加一群毛没长齐的小辈们的小宴,是准备吓死谁啊,不合适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宴会这回事,不就是变相的相亲宴么,我这不是还没娶亲呢。”

    应君:“……”

    “那我也要去!”应君忽然兴奋了。

    他得去看看那群千金少爷们知晓江衍去之后的表情,一定特别好玩。

    江衍嫌弃的看了应君一眼,“得要请帖。”

    应君大手一挥:“这没问题!到时候我们跟着九畹一起去!”

    江家的宝贝闺女,元嘉郡主就算再不想与江家扯上关系,请帖却是不能不发的。

第十章:戚府小宴 一

    有齐毓的陪伴,戚静眼看着有了几分人气,皇帝大手一挥免了齐毓的课业,让他专程陪戚静,待戚家小宴办完之后再重新回去上课。

    这可把齐毓乐坏了。

    良妃得知这个消息也嘱咐了齐毓,小心戚静的身子,还有别带坏人家。

    齐毓腹诽戚静估计比他还野的话没说出口,颠颠的应了,便每日早出晚归,脸上的笑容都没落下去过。

    戚静也渐渐从戚家的悲伤中走了出来,比起以往面上笑容也多了。

    四月初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当日巳时起,戚府便门庭若市,各家收了请帖的小姐少爷们,一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由仆从陪着进了戚府。

    戚府位于帝京西南,与坐落于皇宫两侧的王府官员府邸相比,安静又雅致。

    而元嘉郡主府的选址,则坐落于皇城西侧,就在绥亲王府隔壁,出了隆正门步行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门口排着随侍引路的小厮丫鬟,各五个。

    若是姑娘家,便由丫鬟引致西侧如梦阁,那一处摆着各种精致的茶点,寻常姑娘家玩乐的东西;

    若是少爷公子,小厮便带着去东侧清平阁,由早些来了的四殿下齐毓照看。

    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虽说大齐民风开放,男女同席并没什么,可戚家如今只有戚静一人,作为主人难免忙不过来慢待了哪边,齐毓和戚静熟悉,又有足够的分量,皇帝很放心。

    惠仪安排的很好,怕宾客们无聊,安排了各种的节目,赏花猜字投壶射箭,一样不差。

    而处于正中的采桑阁内,却是搭起了戏台唱起了曲子,爱这个千金少爷们,便凑做一堆吃茶看戏,也是怡然自得。

    至于请帖的去向,帝京五品以上官员有适龄青年的都发了请帖,便是承德公府也不例外。

    魏府的人可以不来,那是他们小气,但这请帖得发,说明元嘉郡主大度。

    自魏勤进了大理寺,承德公府与戚府之间就隐约有些剑拔弩张,虽然双方都安安静静的没出什么幺蛾子,可承德公府在帝京制霸多年,怎么可能吃下这么大的亏;

    戚静又深的皇帝宠爱,戚府又在帝京百姓心中地位崇高,这两位撞在一起,明的不行,暗的总的对付几下,否则面子往哪放?

    即便是元嘉郡主想安静过日子,那也得看承德公府愿意不愿意。

    魏府当然也来了人,既然戚府敢发请帖,他们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只是这次,来的只有魏媛。

    魏媛是和表妹姚琳一起来的,踏着午时半刻的点踩进了戚府的大门。

    魏媛一身青绿色石榴裙,外套宽袖挺括的同色长衫,发间坠着碧玉簪子,朱玉声随着走动清脆悦耳。

    魏媛缓步走在前面,眸底的不爽遮都遮不住。

    “今儿怎么把姚珠带上了?你平日里不是最不待见她。”姚珠是姚琳的庶妹。

    姚琳给了魏媛一个你瞧好吧的眼神,得意的道:“不带她怎么看好戏。”

    魏媛一瞧就知道姚琳要搞事情,但姚琳平日里做事极有分寸,便由着她了。

    何况,戚府宴会出事,打了戚静的脸,她才高兴呢。

    对此毫无知觉的姚珠低眉顺眼的跟在两人身后,头都没怎么抬。

    戚静这会的药劲儿才过去,精神的不行。

    水苏今日特意挑了一件大红色的琉璃裙,绣着暗纹的齐腰小套,衬的戚静身姿挺拔面色红润。

    发间挽着玉簪,耳上坠着锦鲤耳坠,衬得人越发的精神。

    腰间的暖玉也换成了阴阳双鱼,神秘又精致。

    戚静虚虚的拢了拢发丝,腕上的玉镯似有灵光晃动,耀眼夺目。

    戚静身上的玉都是神仙谷温养了多年药蒲的药玉,脚腕上其实还有一只玉链子,几处药玉形成一个韵养循环,聚气凝神,对戚静的身体极有好处。

    一身红衣的戚静耀眼夺目,像是包裹着红色绸布的绝世好玉,在阳光中发着莹莹的光。

    乍然一见阳光,戚静微微眯了眯眼,待水苏打开油纸伞遮住头顶,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魏府谁来了?”

    “魏媛。”水苏声音比平时冷了好几度,萌萌哒的脸上面无表情。

    戚静沉默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没有什么不该来的人吧?”

    水苏脑海里闪过几个不该来的人,谨慎的回答:“目前还没有。”之后会不会来就不知道了。

    戚静想了想,觉得江衍应该不会自降身份来小宴,这才放心了。

    戚静去的是如梦阁。

    才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气氛还算和谐。

    “听说止盈和应家大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了?七月初七可是个好日子。”坐在宋嘉身侧穿着鹅黄色长裙的秦翎羡慕的道。

    虽说宋嘉如今十八已是晚嫁,可人家与应家大公子应君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应君家世样貌皆是一等一,且应家还有绝不纳妾的规矩,除了羡慕还能怎么样。

    止盈是宋嘉的字,乃是裕康公府庶二房长女,虽是庶女,可裕康公府嫡庶一视同仁,且就只有宋嘉一个姑娘,自然也是千娇万宠的。

    裕康公府的家训,也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一般来说,真正的高门贵族是极少纳妾的,千秋基业毁于后宅并不是危言耸听,传承几百年的家族对这方面很看重,便是纳妾了,也都是嫡庶分明,以免乱了尊卑毁了家族根基。

    可裕康公府独树一帜,如今在后宫站稳脚跟为皇帝育有三子的良妃娘娘,便是庶女的身份,且与裕康公府关系亲密。

    宋嘉知书达理才情超绝,比世家的嫡女不落分毫。

    只见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眉目间柔和清丽,语调也格外悦耳:“我与有匪的婚事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也值得你这样说道,倒是你,前几日林家公子可是托了媒人上门提亲去了?不知结果如何?”

    秦翎面颊一红害羞的很,娇嗔一声转移了话题。

    魏媛为首的一伙人占据另一个地方,听着宋嘉与旁边的人相谈甚欢,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就更不佳了。

    姚琳挑了一眼宋嘉的方向,不屑道:“小人得志。”

    “就是,我听说是因为应大公子不满婚事才拖这么久的,什么青梅竹马都是骗人的。”

    “前几日还见应大公子出入飞仙阁呢,虽说飞仙阁不做皮肉生意,可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华容巷就是消金窟,有几个干净的地方。”

第十一章:戚府小宴 二

    其实也不尽然,如今太平盛世,娱乐业自然就发展迅猛。

    像是秦楼楚馆,赌坊之类的地方,用的都是黑漆红字,门口张挂的灯笼也都是坠了红绸的;

    正经做生意的,比如飞仙阁这样的丝竹馆、千百味这样的茶馆,临渊楼这样的诗书馆,都是黑漆铜字;

    皇家,匾额多都是蓝底金字;

    而在大齐衙门挂了牌的寺庙,匾额底色字色以金底为主,但也有不一样的。

    不怪乎常说女子头发成见识短,每日里待在内宅不通外事,看事全凭自己想象,还自以为说的有道理,到底确实见识短浅。

    魏媛斜靠在软榻上,一手轻轻地敲着桌案,语气淡然却带着几分不耐烦:“平日里没出过门的便不要多嘴了,内宅那些东西别拿出来丢人现眼,想知道华容巷干不干净,自己去瞧瞧就是了。”

    她也是受够了这些巴结她的女子的小家子气。

    众人见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顿时禁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姚琳倒是不怕的,她虽说家世背景不够高,但与魏媛是表亲,关系自然比旁人近一些。

    “姚珠,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听见那里唱曲了,你去瞧瞧在哪儿,唱的什么。”这话里话外完全把姚珠当丫鬟使。

    姚珠惯常隐忍,低眉顺眼的说了声是,便出了门。

    姚琳身为嫡女都没有带贴身丫鬟,她就更不敢带了,只得自己一个人去。

    姚珠才跨出正厅就见一身红衣的戚静走了过来,淡淡的药香飘散,她瞧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微微屈身行礼:“臣女见过元嘉郡主,郡主安康。”

    戚静微微点头,很好说话:“有事便去忙吧,不妨事,木香,伺候好这位姑娘。”

    “是。”跟在戚静右侧的木香目送自家主子离去,这才看向姚珠。

    “姑娘有什么吩咐?”

    姚珠见木香态度恭敬,心里那一点忐忑也渐渐安定下来,道:“家姐想知道今日府里安排的戏曲,托我去瞧瞧。”

    木香闻言点头,“奴婢带姑娘去。”

    戚静进去的时候,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千金们都一一起身,微微向戚静行礼。

    “不必多礼,让各位久等了,是元嘉的不是。”戚静笑容甜美纯善,一身红衣丝毫不显张扬,倒衬的整个人温婉如玉,给人的第一印象极好。

    在座的没见过戚静之前,就怕戚静是个仗着皇帝宠爱的刁蛮性子,见到之后心就松了大半。

    宋嘉得了良妃的交代,有意与戚静交好,闻言便道:“可不敢让郡主在此等候我们,万一让陛下知道了,可该心疼了。”

    一句话将皇帝对戚静的宠爱提到了顶端,但这也是事实,也让初见的疏离少了许多。

    “止盈说的极是,要说晚,倒是我来的最晚。”随戚静之后,又进来一位穿着桔色绣着满身兰花的姑娘进来,眉目间明亮昳丽,笑容清朗。

    那姑娘走至戚静身侧屈膝行礼:“臣女江芷兰,见过元嘉郡主。”

    戚静见到江芷兰有些恍惚,当年那个和齐小五一般大的文静姑娘,如今出落的如此水灵,倒是有些叫她认不出了了。

    不等戚静开口,江芷兰又道:“我瞧着今日戚府小宴,便拉着兄长陪我一起来了,应大公子听说止盈姐姐在,也巴巴的跑了过来,郡主可千万别嫌弃他们呀。”

    戚静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们了。

    水苏绷着脸在脑海里吐槽:现在朝廷大员都这么闲么?大齐是不是要灭国了?

    魏媛听说江衍来了,顿时就有些坐不住,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江衍了,可一群人都没动,她若是自己动了,少不得又得出多少风言风语,只得暗自忍耐。

    倒是宋嘉,被江芷兰调侃的面颊微红,怕了这位平日里安静贤淑的江家小姐。

    气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都是些同龄的姑娘,平日里接触的东西也都差不多,自然有的聊。

    戚静也很完美的融入了进去,气氛很是和谐。

    魏媛为首的一群人倒是低调的多,似乎也感觉到魏媛的不耐烦,都只是小声说话,避免尴尬。

    过了一会,去了采桑阁的姚珠回来了,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木香自发的站在了戚静身后。

    四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但这个时辰在外面太阳下走这么一遭,也难免出了些汗。

    姚珠进来的时候,正拿着帕子拭去额上的汗珠,面色都有些发红。

    她低声将此时正在唱的曲子与单子细细与姚琳说了,也不敢坐,就站着等姚琳的吩咐。

    姚琳满意的看着大汗淋漓的姚珠,伸手捏住她挂在要腰间的香囊,“这香囊倒是别致,你绣的?”

    姚珠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得点头:“闲来无事,便找些事做。”

    “绣工不错,跟你那个绣坊出来的娘一样,都是伺候人的命。”

    姚珠抿了抿唇,没出声。

    姚琳欺负够了,松了手,“再去瞧一遍单子。”

    “……是。”

    魏媛心里烦躁,看着姚珠的背影皱眉:“你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再是庶女也是自家人,平白让人看笑话。

    可姚琳却不这么想,在她眼里,庶出就该低人一等,不配做她姚家的人。

    “一会你就知道了。”

    戚静无意的朝出去的姚珠看了一眼,继续和其他人聊天。

    “我去厨房瞧一瞧,你好生伺候着。”水苏跟随着姚珠回来的木香道。

    木香点头。

    这次大厨可是皇帝亲自命御膳房拨过来的,虽说不会出差错,可小姐许多东西不能吃,还是小心点好。

    又过了一会,姚珠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稍微提高了音量对魏媛道:“表姐,咱们去看戏吧,听说今儿有一场长生殿,请的是禾木园的季当家登台,甚是难得。”

    禾木园是帝京排名第一的戏班子,几乎场场爆满,而当家季老板更是以一出长生殿扬名四海,凭的是入木三分的闺门旦。

    说起这季当家,模样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爱他的人男女老少皆有,爱的却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演绎的角色。

    当年季当家宣布退出梨园,安安稳稳的做当家,禾木园的门都被百姓们堵住了,就为了请季当家继续登台,最后没办法,只得答应半年内至少登台一次,这才平息了众怒。

    百姓们也知道自己十分没有道理,于是见好就收,可禾木园的生意依旧火爆,季当家的几个徒弟撑得起大梁,也都是极好的。

    魏媛才不管什么季当家不季当家的,她早就想找借口离开了。

    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带着一群人便离开了。

    戚静也没在意魏媛的没有规矩,只是道:“季当家的大名我从神仙岛回来沿途就听说过,没想到惠仪办事这么牢靠,竟然能请的动。”

    宋嘉当然知道惠仪是谁,点头道:“陛下赏的人,总的有几分本事的,不过要我说,倒还是戚府的名声好才对。”

    宋嘉说这话并不是恭维,戚府再帝京乃至整个大齐,名声都是极好的。

    而季当家多年来从未登门上台过,要说不是凭着戚府的名声,她是不信的。

    江芷兰倒是爱听戏,对季当家有一种迷之欣赏,便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第十二章:戚府小宴 三

    戚静正有此意,便也起身带着一群千金小姐去了采桑阁。

    采桑阁位于中轴线正中,四面环水,长廊交错,清雅别致的很。

    只是才出了如梦阁的门,就见太侍总管那正拿着圣旨颠颠的往这边走,带路的是水苏。

    “那总管怎么来了。”戚静对那正的态度很亲昵,软软的问。

    那正亲眼见着戚静活泼了起来,面上的褶子都快堆起来了。

    “奴婢来为陛下传旨,陛下吩咐郡主站着就行。”说着将圣旨打开。

    戚静身后的千金们就没有这个殊荣了,面对圣旨,即便不是给她们的,也得行全礼——女子的全礼是屈膝下蹲弯腰俯首。

    那正是来送皇帝送来的贺礼的。

    说白了就是给戚静撑场子,而一道送来的还有皇后、良妃、淑妃等后宫妃子的赠礼,一长串听得戚静头晕。

    水苏见状赶紧上前接过跪着的木香手里的油纸伞,撑开了打在戚静头顶。

    淡淡的沉木香气驱散了不少热意,让戚静脑子清醒了不少。

    那正及时住了嘴,道:“剩下的奴婢便不念了,奴婢瞧着人将东西送进库房便走,郡主您忙。”

    戚静朝那正微微一笑,“辛苦那总管了。”

    而后便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采桑阁去。

    踏进采桑阁瞬间,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众贵女便被眼前的景致迷了眼。

    交错的长廊下面水波荡漾,时不时游过成群结队的锦鲤,有些活泼的骤然跃出水面,溅落的水滴滴落在水面上青翠的荷叶上……

    悠扬的腔声传来,众人寻声而去,那戏腔却戛然而止,茶杯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仅是戚静,身后的贵女们面色也变了,胆敢在这个时候闹事,怕是嫌命太长吧。

    戚静急走几步,与迎面过来的侍女撞上。

    “郡主!里面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戚静叫人起来,疾步朝前走。

    “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侍女面色胀红有些羞于开口,但还是结结巴巴的说了。

    “几个姑娘和少爷不知怎么面颊通红,竟然旁若无人的抱在一起,幸好江丞相在,将人都制住了,只是……”

    只是这事出在戚府,若是传了出去,戚府的名声就不要想要了!

    的确有这样污秽不堪的宴会,可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真正的世家贵族均不屑为伍。

    戚静抿着唇过了拱门,一眼就瞧见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江衍。

    气质冷冽沉稳,和以前比更有担当了。

    “元嘉郡主这小宴也太有意思了,戚府的门楣都被她给丢光了!”姚琳站在魏媛身侧,一开口就将锅甩给了戚静。

    “姚小姐慎言。”江衍沉着眸子看了姚琳一眼,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齐毓更是恼怒,一瞧便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还用如此龌龊的办法,他能沉得住气才怪。

    “放屁!”

    一个两个怼的姚琳面色胀红,不敢和两人对上,可指桑骂槐还是会的。

    “在场的可都看见的,谁知道是不是茶水糕点有问题,否则他们怎么会这样?即便不是故意的,这事出在戚府,元嘉郡主可得负主要责任。”

    “当然。”戚静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姚小姐说的是,这事既然出在戚府,我自然要负责。”

    姚琳得意之际,戚静话锋一转,瞧着她眉目间尽是邻凌厉:“罪魁祸首涉嫌谋害大臣子女,污蔑皇族,至戚家声名于不顾,这罪名担不起也得担!”

    姚琳心虚的别开眼不看戚静,一会又觉得自己凭什么心虚,便又挺直了腰杆。

    戚静给人留面子,水苏可不,她绷着娃娃脸对着姚琳,字正腔圆的开口:“蠢货。”

    姚琳被水苏看蝼蚁一样的眼神触怒,上前几步抬起手就要甩耳光:“贱婢竟敢这样与我、啊!”

    水苏模样瞧着无害,但腿脚却是极好的。

    又好又狠。

    姚琳挨了欺负,魏媛这下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姚琳是她表妹,这样让一个丫鬟欺负,说不过去。

    “元嘉郡主,纵容恶仆伤人,这就是戚府的教养?!”

    戚静此时气场两米八!下巴一台鄙夷的看着魏媛,嘲讽道:“与我说教养?呵!”

    戚静走至被制住的男女身侧,听着他们剧烈的喘息,却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对水苏摆了摆手。

    水苏将油伞递给木香,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打开,一股清凉之意在空气中飘散,喘息的人渐渐平静下来,却是因为刚才尽力压制浑身无力。

    戚静歪头看向魏媛,“众所周知,前几日本郡主与承德公府发生一些不愉快,今日小宴便出了这样的事,旁人会怎么想?魏小姐还敢出头,真是勇气可嘉。”

    连自称都改了,戚静显然气的不轻。

    魏媛面色青白怒瞪戚静:“戚静!你欺人太甚!这般肮脏的手段本姑娘才不屑用!你少贼喊捉贼!”

    戚静半点都不生气,唇角带笑眸光在魏媛和姚琳身上转动。

    “本郡主在神仙岛待了八年,所谓久病成良医,敢在本郡主面前卖弄,你是当本郡主是傻子么?”

    魏媛倒是没什么,刚被扶起来的姚琳却是白了脸色,差点站不稳,但还是定了定心神,她用的药压根就不可能这么凶猛,她也不敢。

    戚静行至姚珠身前,问:“姑娘昨日洗发,用的是什么?”

    姚珠眸子里露出几分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委屈,是恨。

    “回郡主的话,是嫡姐差人送来的苓膏,臣女平日里是只用皂角的,嫡姐说今日要来戚府,不能失礼。”

    戚静转脸随意瞧了姚琳一眼,姚琳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

    “我肯带她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难不成还让她给我姚府丢人不成?!”

    众人对戚静对待庶女的态度都有些不满,但到底是姚府家事,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本郡主还未说什么,姚小姐这般急着解释,莫不是怕了?”戚静可不是在给姚琳留脸面,而是在刺激她。

    “呵!这事跟我没关系!我怕什么?!”姚琳声音极大,试图以此来表示自己没有心虚。

    可她的态度,在场的人看的一清二楚,瞧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若真是姚琳下的手,那当真是狠毒,自家人都能利用,手段竟还如此下作!

第十三章:戚府小宴 四

    “姚小姐这样嘴硬,本郡主就不得不拿出证据来了,如此今日这事若是查清了,可得上报陛下。”

    戚静并不是说说而已,她摆手让木香去请那正,这个时间那正应该还没走。

    姚琳觉得事情越发的不对,这会儿想起来后怕了,不由得将祈求的目光转向了魏媛,希望魏媛能帮她。

    魏媛心里一跳,瞬间就明白了。

    这事,怕是姚琳脱不了干系!

    可如今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她若是拦着便等于将这个黑锅背在了自己身上,不说今日她心仪的人在,即便江衍不在,她也不能如此不顾自己的声誉,更不能不顾及承德公府的脸面!

    “单单只是些苓膏自然没有什么作用,姚小姐再蠢,也不至于直接在庶妹的苓膏里加椿药。”

    椿药二字一出,众人才恍然发觉,戚静这次是不准备善了了!

    疑似和确定本来就是两个概念,一旦确定,不说姚琳会被世家子弟拉入黑名单,便是整个姚府,都要受到牵连!

    皇帝如何怪罪先不说,就是姚琳的行事作风,世家子弟也不敢与之相交,再则姚琳一个嫡女都教成这样,那整个姚府还能有多干净!

    戚静笑的越发冷静,似是在说什么小事一般,缓缓的开口:“苓膏里加了东西,却被本身的香味覆盖,你今日叫这位姑娘多次行走于烈阳之下,为的就是将苓膏里添的药散发出来,至于另一个与之融合触发药性的东西,自然还是在这位姑娘身上。”

    在姚珠愣神之际,戚静朝她伸出了手:“可否借姑娘的荷包一看。”

    姚珠这才想起来,在如梦阁的时候,姚琳碰过她的荷包。

    姚珠艰难地动了动手,眼角发红愣是忍着没哭,倔强的将荷包解下递给戚静。

    姚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元嘉郡主真是搞笑,这东西可不是我的,我如何能在里面做手脚!便是有什么问题,那也是姚珠自己的问题!”

    戚静把玩着荷包,似笑非笑的看着姚琳,“有些人做事总喜欢留一手,避免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而自己又能及时解决,姚珠姑娘用了姚小姐的苓膏,那么最后一环便是另一件东西。”

    姚琳掩饰性的错开眼神,伸手拢了拢发间的簪子。

    “我来。”江衍上前,伸手去接戚静手里的荷包。

    戚静看了他一眼,很客气的道谢:“多谢。”

    江衍点头表示不用谢,接过荷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除了香草以外,还倒出了碎裂的蜡丸,以及蜡丸内侧沾染的东西。

    “蜡丸只需用力一捏便能破开,里面的东西便能透过荷包撒发出味道,与姚珠姑娘苓膏里的味道相融,便是导致今日这出闹剧的原因。”这话是江衍说的。

    他离戚静很近,隐约觉得戚静面色比之之前白了几分,又想到戚静的身体,心沉了沉。

    “姚小姐可还有话说?”戚静眯着眼问。

    “什么蜡丸我根本不知道!我与戚府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闹这一出,再说了,我看姚珠在不顺眼她也是我庶妹,她丢的是我姚府的脸,我不可能这么做!”

    姚琳似乎做了心里建设,说的话铿锵有力,似乎自己真的是冤枉的。

    “死不悔改!”齐毓气的眼睛都红了,就没见过这很恶毒的人!

    姚琳不与齐毓争辩,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蜡丸是她放进去的,只要咬死不认,这锅落不到她头上!

    戚静不想再与姚琳多说,抬起下巴倨傲又嘲讽的道:“姚小姐似乎忘记了刚才本郡主的话。”

    戚静说着伸手一指,吩咐道:“将她头上的发簪取下来。”

    姚琳面色一变,伸手去捂发簪却捂了个空,一个一身青衣劲装的青年低头弯腰,双手捧着发簪置于戚静眼前。

    戚静看了忽然出现的人,是出了魏勤的事之后皇帝拨过来保护她的,她一直未曾理会。

    戚静拿过簪子瞧了,是一枚很精致的珠花簪,戚静研究了一下,在簪头不知什么地方一用力,闭合的银色花瓣忽然松散开来,露出里面一枚完好的蜡丸。

    “姚小姐还有什么话说,不如一并交代了吧。”江衍瞧着戚静白嫩的手指被簪子压出了红痕,眉头皱的死紧,说起话来也格外的不客气。

    姚琳虚脱似的倒在地上,江衍这事什么意思?不就是一个恶作剧么?难不成还能要了她的命?

    “醉相思散根本不可能产生这么强烈的作用!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给姚珠一些教训罢了!”姚琳至此还在狡辩。

    “哦,原来这东西叫醉相思,名字倒是文雅,可这用的人心思倒真是歹毒。”齐毓可以点都不同情姚琳,也一点都不相信姚琳的话。

    “今日之事还请诸位三缄其口,不为我戚家的名声,为的是无辜受害的千金公子。”

    这事传出去锅全在姚琳身上,戚府不但不会受影响,还会收获一大票同情,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不传就不传。

    看了后半段的那正见戚静面色很不好看,眉目间的疲累丝毫不作假,上前恭敬的道:“这里的事交给奴婢就好,郡主累了,不如先回去歇了吧。”

    江芷兰接收到江衍的眼神,跟着附和:“小宴的事便交给我和止盈吧,有惠仪嬷嬷在,保准不会出错。”

    惠仪更是直接跪下了,“江小姐说的是,此事是奴婢办事不利,望郡主准许奴婢先行赎罪,待小宴过后在做惩处。”

    戚静是真的累了,她的身体不似从前,稍微费些心神便熬不住,再者事情已经完结,她在不在都无所谓。(伏笔)

    水苏扶着戚静离开,这里的气氛才再次凝重起来。

    “来人,将姚琳先行收押刑部大狱,待陛下定夺在做惩处。”身后跟着来的太侍直接上前按住姚琳,见姚琳要呼喊直接拿布堵了嘴。

    惠仪将从戚静手里接过的簪子和蜡丸递给太侍,那正便带着人走了。

    “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几位姑娘少爷移步。”此事不宜外传,水苏也交代了不让他们请大夫,一会戚静歇下,她过来给他们配药。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江衍却依旧臭着脸。

    应君全程一句话没说,将表现的机会都留给江衍,如今见江衍气压超低,也不敢去触霉头,直接围着宋嘉打转去了。

    两人已经定了婚期,便是凑一块也没人能说什么。

    魏媛见大势已定便没有再为姚琳说话,这会怕江衍误会,直接走至他跟前道:“姚琳做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

    “魏小姐无需对本官解释,此事陛下自有定夺,我还有事,告辞了。”

    魏媛看着江衍毫不留恋的背影,眼睛都起红了。

    她自十五岁在宫宴上见了江衍一面,便对江衍倾心,如今三年了,江衍对她的态度从来没变过。

    魏媛的贴身丫鬟清荷上前,劝慰道:“小姐,今日之事难免会牵扯到国公府,咱们还是先回去与老爷通个消息,先做打算。”

    魏媛恼恨江衍的疏离,但脑子还是清醒的,知道什么事情重要,便收敛了情绪带着清荷离开了魏府。

第十四章:姚琳之祸

    对姚琳的处置当天就下来了。

    人证物证具在,又是在戚府寻衅滋事,这摆明了就是跟皇帝作对,自然容不得。

    皇帝便直接让姚琳在刑部大狱里待上一辈子,而姚府,也因为此受了牵连,姚父姚兄不算大的官职直接就撸了,成了白身不说,三代之内还不许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皇帝本来是只打算惩戒姚琳一人的,这事说大的确大,但若说小,也能小了;皇帝自是不愿意让戚静受委屈,但姚琳一人终身入狱也已足够,且姚府到底是皇后表亲,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耐不住这次被姚琳算计的人里还有淑妃的亲弟弟。

    淑妃这几年宠冠后宫,连皇后都得让其三分,得知自家弟弟被人欺负了之后,抱着粉嫩嫩的八皇子直接去了勤政殿,跪在地上哭的好不可怜。

    说什么这姚家人本来就仗着是皇后表家在帝京肆意妄为,这次还敢在元嘉郡主小宴上做如此下作之事,若说姚琳自己有这个胆子她自是不信的……总之,淑妃充分的发挥自己胡搅蛮缠的本事,将这事直接扣在了姚府身上。

    姚府是为了谁,那自然是承德公府呗……

    按说皇帝就是再宠爱淑妃,也不会为她下如此大的决定,巧就巧在,江衍因此还特意进了宫,为的也是这事。

    皇帝一思量,一个姚府也没什么要紧,没了就没了,就当给帝京纨绔子弟一个警醒,别以为仗着谁谁谁就能肆无忌惮了。

    第二日上朝之后,那几个总爱挑事的言官一连声的夸陛下英明,搞得那些想求情的一个个都闭了嘴。

    承德公魏壑面色黑沉的低头不语,姚家的破事他的确不想管,皇帝都下了旨意,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但他不说些什么倒显得薄凉,言官这么一闹,倒是让他有了个台阶下。

    这事,不是他不提,而是不能提,不敢提。

    姚府一家子出事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帝京,只说姚琳在戚府小宴上寻衅滋事似乎闹得还挺大,皇上宠爱元嘉郡主,看不得元嘉郡主孤身一人还要受委屈,便直接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看以后谁还有胆子欺负元嘉郡主。

    百姓们一个个拍手叫好,还有人去姚府扔臭鸡蛋烂菜叶子,替戚静出气。

    戚静出了气,齐毓高兴地不行,跟自己白捡了银子似的,第二天跟皇帝请假颠颠的又跑了出来,却被拦在了戚府门外。

    齐毓赖在门口不走,最后还是水苏出马,才把齐毓给劝了回去。

    “齐毓这皇子怕不是个假的吧。”水苏嘟囔着回了绥安院,戚静盖着毯子半倚在软榻上歇息。

    四月初巳时阳光正好,铺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水苏在一侧坐下,继续翻检药材。

    小姐的身体自回了帝京之后似乎好了许多,药量得减一些。

    戚静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悠悠转醒。

    眯着眼适应了一下阳光,这才眨了又眨,掀开了眼帘。

    迷糊了好一会,这才动了动身子,缓缓起身走了几步。

    水苏瞧着戚静快速的适应,走的越来越稳,这才过去扶着戚静重新坐下,递了杯茶过去。

    淡淡的茉莉香在鼻翼间流动,戚静捧着茶杯看着不远处落败的桃花,张口道:“刚才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水苏给戚静捏肩的动作顿了顿,问:“小姐梦到什么了?”

    “梦到姑姑了,还有陛下,就在这课桃树下面,姑姑坐在石凳上,陛下仰着头给姑姑摘了一束桃花,微风一吹,桃花落了满地,姑姑那时候一定很幸福。”

    水苏看不到戚静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说这个梦,只得转移话题:“那时候小姐在做什么?”

    戚静想了一下,语气明显比较轻快,“我啊,我就在拱门那里,拉着我的‘大朋友’来瞧我的桃花呢。”

    水苏也笑了,的确是戚静的性格,半点不知愁,那样的身体还整日乐呵呵的。

    “对了,陛下拨过来的那几个人呢?安置在哪了?”戚静将茶杯放下,要不是昨日那人忽然出现,她都快忘记有这么几个人了。

    “在秋令院。”

    戚静朝四周看了看,完全不知道人躲在哪儿,但根据昨日忽然出现的情形,大概是轮班跟着她呢。

    “喂!出来!”戚静自以为很大声的喊了一句。

    水苏:“……”

    我可以去秋令院叫的小姐。

    不过水苏没想到的事,那人的确出来了。

    戚静:“……”

    “在戚府你也要跟着我?”戚静疑惑的问。

    “主子若觉得不妥,属下可放远距离。”那人单膝下跪,一手撑地一手放在膝上,挺腰低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陛下只是让你们保护我,我在戚府很安全。”被人时刻盯着,虽然自己觉察不到,但总归不舒服。

    “属下等已从御令卫中除名,不再听命于陛下。”那人的语气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正经又古板。

    戚静身体向前似是要将那人看仔细,漆黑的凤眸中映照出那人不屈的身影,问:“听我的?”

    “是。”没有华丽的词藻,陈述事实的语气。

    “那如果陛下让你向西,而我让你向东,你会如何?”戚静恶趣味的开口。

    “向东。”

    “违抗陛下命令可是要杀头的,我可救不了你。”戚静从新靠了回去,将随意交叠放在了腿上。

    那人忽然抬起了头,一双冷漠的眼睛毫无波澜的看向戚静,迎上她百无聊赖的眼神:“愿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良久,戚静才回了这一个字。

    “你叫什么?”

    “十四。”每一批自武堂出来的龙鱼卫,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自小在令丘山训练到十五岁,拥有了自己的编号之后,每一战便是生死之战,百人里只能活十个。

    在认了主之后,会重新更改名字,如今他们从御令卫除名,戚静又没有给他们赐名,便又用回了编号。

    “多大?”

    “二十。”

    “多高?”

    “八尺二寸。”

    很没劲的一问一答,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玩了起来。

    水苏有些可怜的看了眼十四,心道小姐竟然也有恶趣味了,真是难得。

    “日后,不准再跟着我。”

    戚静以这句话结尾,语气冷漠的让人心惊。

    “是。”

    十四目送戚静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目光,半磕着眼迷茫了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第十五章:曲里戏外

    为戚静接风的宫宴,定在五月十八。

    姚府的事情一出,戚静在帝京权贵中的名声便又上了一层楼。

    想与之相交的更是多不胜数。

    戚静身子不好,纵使想要出去玩水苏也不同意。

    齐毓又因为前几日落了功课,被皇帝勒令不许出宫,戚静就更无聊了。

    倒是因此与江家小姐江芷兰来往了几次,这日还接了江芷兰的请帖,约着一起去禾木园听曲。

    四月底,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戚静换上了薄衫,虽比旁人还是多穿了一层,倒是比前些日子轻快许多。

    戚静换了一身水青色晕染荷纹的束腰长裙,素白的半袖卷边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上面的玉镯流光溢彩,衬的人活泼了许多。

    禾木园位于莲花巷西,与戚府隔着一条大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戚静到的时候刚到未时,还要小半个时辰才开场。不过舞台下面已经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讨论着今日的曲目。

    戚静托着下巴瞧着楼下热闹的人群,百无聊赖的用手指轻轻地点着脸颊。

    水苏收了伞,接过木香拿着的食盒,从里面拿出自带的糕点茶水之类,一一摆在了桌上。

    “九畹怎么还没来?”戚静端着茶杯有些疑惑。

    江芷兰可不是喜欢迟到的人,何况今日还是她约的人。

    水苏一抬眼便瞧见江芷兰身侧的丫鬟鱼迎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道:“怕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水苏话音才落,鱼迎便到了跟前。

    “元嘉郡主安,我家小姐在路上出了点事,怕是要耽搁一会,便着奴婢前来向郡主明禀。”

    戚静闻言点了点头,既然鱼迎没说什么事,当是江芷兰自己能处理的,便没多问。

    “木香,你搀着鱼迎下去休息一会。”鱼迎怕是一路跑过来的,直喘粗气,脸上也都是汗水。

    戚静似是无聊,抱着茶杯缓缓的道:“今日唱的,是琵琶记啊。”

    水苏没接话,只是有些担忧的瞧着戚静。

    戚静想的不错,江芷兰的确没出什么大事。但她却也走不开。

    江府的马车稳稳地走着,只是忽然从一侧窜出一个小孩子,惊了马。

    马车本来走的不快,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这孩子似乎被吓到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竟然昏过去了。

    这边动静大,把巡卫营都给惊了过来,同时还有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大殿下齐曜。

    “既如此,江小姐若是有事可先行,我替江小姐将人送去医馆即可。”齐曜如此说。

    齐曜此人,眉目俊朗眼神清明,很有世家之风,说起话来不急不速,很容易让人信服。

    巡卫营不知齐曜的身份,但江芷兰却是知道的,不过齐曜没有表明身份,她也没有多说,只是客气道:“不敢劳烦齐公子。”

    这便吩咐鱼迎先行去禾木园告知戚静,自己则送这孩子去医馆。

    齐曜见江芷兰坚持,便退而求其次,道:“我陪着江小姐去吧,左右医馆离此处不远。”

    江芷兰刚才已经拒绝过齐曜一次了,再来一次怕是不妥,便没有多说什么。

    巡卫营的人见事情解决,也都离开了。

    “那就有劳齐公子了。”

    那孩子倒没什么事,只是天气炎热又跑的快,加之受了惊吓,这才晕过去,吃副药歇一歇也就好了。

    两人等着孩子的父母过来,说明情况又留了医药费,这才出了医馆。

    “今日之事,多谢大殿下。”此时只有两人,江芷兰说话也不用避讳。

    “江小姐客气,举手之劳罢了。”齐曜并不邀功。

    江芷兰闻言也不多说,只是面上多了几分笑意,道:“臣女今日约了人,不便多留,这便告辞了。”

    齐曜勾唇点头,“江小姐请便。”

    江芷兰点了点头,朝齐曜行了一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齐曜目送江芷兰的马车远去,一双神似皇后的眼睛半眯着,“尚勤。”

    “属下在。”

    “元嘉郡主此刻在禾木园?”齐曜提起戚静的时候,语气平平似乎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要知道,这个人,与他的胞妹一个照面便让齐玥跪了三天还伤了膝盖;让他的表弟魏勤如今还蹲在大理寺里。

    “是。”

    “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姚度。”姚度是姚琳的亲哥哥。

    姚府落败之后,日子便难过了起来,姚度更是整日醉酒,前些天还因着大肆胡说戚静坏话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好不凄惨。

    “是。”

    江芷兰到的时候,戏已经唱了小半。

    两人对刚才的事情避而不谈,只细细的听着戏。

    江芷兰在旁人面前很有江家大小姐的气派,但到了戚静面前,总是特别放松。

    这大概要归功于,小时候跟着齐毓一起屁颠屁颠的跟在戚静身后跑的缘故。

    “这出戏不好。”江芷兰道。

    “为何?”戚静挑眉问。虽然她也觉得不好,但她觉得江芷兰嘴里的不好和她觉得不好的原因肯定不一样。

    “真实的故事中,蔡伯喈背亲弃妇不忠不孝,琵琶记里,却成了孝子贤夫。”江芷兰素来喜欢看些杂记,懂得也比较多。

    戚静有意思的看着江芷兰,“不过是场戏罢了,何必当真。”

    江芷兰却正色道:“可假的终归就是假的。”

    纵使是世人的期许,也不过是润色加工后的假象罢了。

    戚静闻言倒是理解了几分,感叹道:“九畹说得对。”

    可偏偏就是有人愿意活在假象中,直到残酷的事实戳破假象,痛不欲生的时候悔之晚矣。

    戚静瞧着江芷兰兴致不高,忽然问:“九畹可是有心仪的人了?”

    这话问的突兀,江芷兰面色一僵,耳朵都红了起来,佯作恼怒道:“郡主可别胡说。”

    戚静托着下巴,有些羡慕的道:“左右九畹还小,喜欢就喜欢嘛,凭你江家大小姐的身份,谁不能喜欢?”

    江芷兰听戚静这么说倒是有些泄气,小声嘟囔:“若不是这个身份倒好了。”

    戚静装作没听到,却也明白江芷兰喜欢的人大概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不然也不用如此纠结了。

    一场戏听到申时三刻,戚静起身的时候,水苏伸手去扶,戚静便将手搭在了戚静手上。

    江芷兰见状只是敛了眉眼,心里也不好受。

    戚静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差许多。

    两人在厢房中等了片刻,楼下的人散的差不多了,这才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出了禾木园的大门,戚静正想和江芷兰告别,一个浑身酒气穿着却不俗的青年跛着脚三两步走了过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元嘉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舎妹吧!她便是再不懂事在宴会上冲撞了郡主您,也不值当让她一辈子困在牢狱中啊!琳儿她还小,她才十五啊!元嘉郡主求您了!您饶了琳儿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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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府灭门,七年真情错付,两年绝地逃生,五年改头换面生不如死,
如今,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兰似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兰似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兰似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