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画舫被撞
水苏回府的时候,戚静已经挪到采桑阁。
水苏:“……”
戚静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摆摆手招呼水苏过来坐,还十分贴心的给她倒了杯热茶。
“现在是仲夏,你又不准我用冰,纳个凉都不行嘛。”戚静还委屈上了。
水苏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笑。
“我刚从绥亲王府回来。”
戚静不紧不慢的将茶喝完,起身伸了伸懒腰,“有点困了,回吧。”
非常之识时务。
水苏跟在身后,对木香道:“将采桑阁封起来,日后不许小姐靠近一步。”
木香见水苏说的认真,又看了看戚静,见她没说话,这才应了是。
戚静撇撇嘴,这天气当真是要热死人啊。
一路腹诽到了绥安院,水苏愣是沉得住气一句话没提,戚静懒懒的瞥了她一眼,直接进了屋子当真睡去了。
被关在门外的水苏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姐怎么这么幼稚?
戚静不问,是知道有水苏在齐顾是不可能出事的。
更重要的是,她发觉自己对齐顾的在意有些多了。
这样不好。
戚静心里不高兴了。
第二日,便约了江芷兰游湖。
柴桑湖的荷花开了。
抬眼望去一片碧绿青翠,绿中点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水波荡漾的湖面上来往画舫船只数不胜数,丝竹声不绝于耳。
“九畹的心上人家中人可知晓了?”戚静端着热茶轻轻地晃着,时不时地瞧一眼江芷兰面前的冰豆沙,眸底的藏着的哀怨更深了。
她也想吃凉的。
江芷兰一手托腮,葱白的手指轻轻地敲着白嫩的脸颊,眉宇间的愁绪赶走赶不走。
“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虽不觉得身份是问题,可旁人却不这么认为,更何况,她这是单相思啊,更不能给那人惹麻烦了。
戚静喝了口茶,粉嘟嘟的唇上染了茶珠,瞧着晶莹透亮。
“那你那心上人知道么?”她还记得前日在宫里,江芷兰说那人不知道呢。
江芷兰闻言更加无奈了:“不知。”
戚静:“……”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怎么这般麻烦。”你不说他不知,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如果两人互相爱慕,却因为皆不开口而错过,那可就……
江芷兰也没听出问题,只是心里喟叹: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可不觉得大殿下是这般容易打发的人,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江芷兰除了感情方面有些智障以外,其他事上还是看得很明白的。
大殿下的目标是她,那日相遇说不定也是布置好的,好为之后的事情做铺垫。
这般不动声色的操控舆论,无声无息的三两句话,就使得陛下站在了他那边,在兄长严词拒绝之后,还保留了一个深情人设,博得了不少同情及好感,可见城府之深。
且那日,他并未明确说明自己的态度,若是后续留了手,怕是防不胜防。
不过江芷兰也未太过担忧,大殿下再怎么留后手,也不至于用些下作手段,她平日里注意与之拉开距离就是了。
“不说这个了,父亲近几日咳喘又犯了,不知是否有幸请元嘉郡主过府一趟呀。”江父对戚静的执着江家兄妹没有不知道的,不说如何,见一面总是可以的吧。
江父也想过亲自去戚府的,可这样一来,定是会给戚静惹麻烦的,若有人借机生事,给戚静头上扣帽子,这是江父不愿意看到的。
前日宫宴,江父就想去了,愣是被江衍给劝了回去。
这不是明摆着做给皇帝看,他是为了戚静么,不管帝王如何做,但心里总归是不会舒服的。
戚府身在民间名声大,虽如今只有戚静一人,但与身在朝堂的江府相和,意义就不一样了。
戚静知道江芷兰的意思,只是笑:“明日我让水苏去一趟,我就免了。”
说起水苏戚静的委屈劲儿又上来了:“水苏可凶了,不让我用冰还不许我去阴凉的地方,她是准备热死我好继承我戚家的财产么?”
江芷兰:“……”
噗嗤——
“水苏可是要委屈死了。”江芷兰被这样一打岔,什么烦恼都忘了。
水苏当然委屈了,她这样到底是为了谁啊。
两人又聊起了宋嘉,七月初七的大婚,如今都要六月了,裕康公府忙的不行,就连宋嘉都得跟着忙,裁衣试衣,各种首饰配饰,都得一一打造。
“成亲好麻烦啊。”这是戚静的心声。
江芷兰是真好奇戚静的脑回路,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麻烦些的。
“虽说如此……怎么?!郡主小心!”
“啊!”
两人乘坐的画舫忽然被什么撞击到,桌案上的茶水散落了一地,江芷兰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拉戚静,将她整个人护住,就怕一个不稳磕着碰着了。
戚静倒是冷静,尽量稳住身形,江芷兰却因为护着戚静被桌案狠狠撞了一下腰。
画舫窜出去好远,期间又撞到了不远处的画舫,不断的撞击让湖面上一片混乱。
不少画舫直接冲进莲花堆里,左右牵绊跌跌撞撞的,足足一刻钟才算平息下来。
江芷兰脸色发白额上都冒了冷汗,顾不得去注意自己的伤势,将戚静稳当的扶着站好,担忧的问:“郡主可伤着了?”
戚静脸色同样发白,不过不是吓得,而是气的。
“无事,九畹哪里不舒服?”
江芷兰这才松了口气,道:“只是撞了一下腰,并无大碍。”
画舫外稳住身形跑过来的水苏和和鱼迎赶紧上去扶着两人,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戚静动了动被宽大的衣袖遮盖住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将双手拢在一起,将右手手背上的血迹擦干净,绣帕塞进了袖子里。
“巡卫营的人到了么?”戚静看似平静的问。
“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官船,当是到了。”水苏扶着戚静颦了颦眉。
她好似闻到了血腥味,是错觉么?
戚静没说话,转头看向面色发白的江芷兰道:“九畹先在此休息一下,我去看看。”
江芷兰在鱼迎的搀扶下斜靠在椅子上,闻言点了点头。
戚静带着水苏走出来,瞧见周围一片混乱,适才欣赏的接天莲叶的荷花,倒成了最大的阻碍,船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戚静小心的踏着挤在一起的船只往官船那边去,水苏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
出了船堆,总算有一条可以走的,便吩咐船夫往官船那边去。
船夫见戚静气势汹汹,半点不畏惧那边的官船,也知这人是得罪不起,便听话的开了过去,他是要去湖中接人的,没接到就出了是,是以船上也没有其他的人。
第三十二章:铭安侯府
巡卫营这次来了三个小队,画舫冲撞,有些人倒霉直接落了水,水面上扑腾的一个接一个,跳下去救人的也不少。
站在祸乱起始的画舫上的人是石毅,那日宫宴戚静见过。
提督府石家的人。
也是巡卫营营长,专司帝京安全巡逻。
此外还有两个衣着光鲜的少年,一个面红耳赤争论不休,一个面色沉静无波无澜。
“放屁!要不是你先动手让画舫撞我,我怎么会还手!”青衣少年满脸的不服气,要不是石毅在,估计能动手撕了对面的黄衣少年。
那黄衣少年摊了摊手,实话实说:“我不是没撞到你么?你倒是好,撞了我的船不说,连带着这么多船都一起遭了殃。”
青衣少年更怒了,却又无法反驳,因为的确是这样的。
石毅绷着脸听这两人争论,算是把来龙去脉捋清楚了。
“既然如此,你们俩便一起去刑部喝茶吧。”
黄衣少年一听面上的平静维持不住了:“石大人,我可什么都没干。”
石毅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这因由你起,伤了这么多人关几日都是便宜的。”
青衣少年见状得意了起来:“就是,要不是你我能这么冲动。”
黄衣少年:“……”
你是不是傻,你也得坐牢有什么好得意的?
“石大人。”戚静带着水苏踏上了画舫。
石毅转身,先是惊异,而后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说话都轻了几分,好似生怕惊到了戚静。
“元嘉郡主也在?”
石毅是真的怕戚静出事,自戚静回来,他爹耳提面命说若是遇上了元嘉郡主得小心,郡主身子不好云云,石毅都快听出心理阴影了。
于是见到戚静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就收起了一身的煞气,比在他爹跟前的时候还乖,就怕吓到了戚静。
石毅在宫宴的时候第一次见长大后的戚静,那时候的戚静面色红润瞧着还算健康,可如今戚静面色苍白无血色,一双眸子不悲不喜,也不似那日带着笑意,倒是让石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个时候,该是劝郡主回去歇着吧?
黄衣少年一听是戚静,脸色霎时就白了。
若是此次戚静出了什么事,他这条命就得交代了。
幸好幸好。
青衣少年却是眼前一亮,急走几步到戚静跟前,兴奋的道:“郡主你没事吧?都怪夏旗非要没事找事,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伤到了?百草堂有位大夫治疗外伤特别好,我送郡主去瞧瞧好不好?”
众人:“……”
这狗腿子谁啊?
石毅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说出来。
“此事交由下官处理,定然会给郡主一个交代,郡主不若先行回府休息?”
戚·瓷娃娃·静冷漠脸:“不用。”
石毅被拒绝,顿时尴尬的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一点都没有刚才怼黄衣少年和青衣少年的气势。
“铭安侯府?”
青衣少年面露惊喜:“是是是,铭安侯府纪钧,当日戚府小宴被姚琳设计,多亏了郡主明察秋毫,郡主还记得我?”
黄衣少年一脸的惨不忍睹,人家问你不是因为记得,而是要秋后算账啊傻小子。
戚静当然不记得他,只是看到了不远处画舫的标识。
“不记得了。”戚静冷漠道。
纪钧并不在意,秀气的娃娃脸上带着大大的笑:“我叫纪钧,今年十八,还未娶妻呢。”
戚静:“……”
谁管你娶没娶妻啊!
戚静不想和纪钧说话,转头看向石毅:“我倒是无碍,只此事伤及民众兹事体大,望石大人秉公处置。”
石毅下意识的应了:“是!”
戚静说完便带着水苏走了,她得回去看看江芷兰。
“查一下夏家。”
“是。”
两人说着便到了堵塞之处,戚静率先下船,水苏给船夫留了银子,也跟着下去。
越过几条船之后,戚静顿下脚步,瞧着不远处船舱外的人眯了眯眼。
鱼迎行着礼挡在前面,规规矩矩:“大殿下恕罪,小姐无碍,劳大殿下挂心。”
齐曜长身玉立,矜贵的气质在嘈杂的环境中依旧不掩分毫。
酷似魏皇后的眉眼温柔尽显,并无半分被鱼迎冲撞的急躁:“本殿下路过此地知出了事故,便来瞧瞧,见是江家画舫恐出了事,便是没事,此地众船堵塞,要走也得多等些时辰,江小姐一人独在怕是不妥。”
鱼迎半分不为所动:“殿下说的是,只元嘉郡主也在,两人均是闺阁千金,大殿下不便看望。”
齐曜闻言唇角渐渐勾了起来,关心的道:“哦?元嘉妹妹也在?那本殿下就更要进去瞧瞧了,元嘉妹妹身子不好,这般晃荡怕是受不得,父皇若是知道本殿下就此不管,倒是要怪罪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鱼迎若是再拦着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且齐曜这话不是说给鱼迎听得,而是里面的江芷兰。
江府前日才在宫宴上拒了大殿下,如今再被人瞧见与大殿下共处一室,这传言怕是如何都澄清不了了。
鱼迎为难之际,戚静回来了。
“劳大殿下挂心,元嘉并无大碍。”
齐曜转身,温雅的面容并无过多改变,只是在瞧见戚静的瞬间松了口气,似乎真的在为戚静担心。
“元嘉妹妹无碍便好,柴桑湖此时嘈杂混乱,为兄实在不放心将你们两位姑娘单独留在这里。”
戚静笑的天真懵懂,伸手指了指正在指挥船只散开的巡卫应,道:“巡卫营主帝京治安,现在的凶徒都这么肆无忌惮了么?”
齐曜:“……”
他只是找个理由客气客气,并不是真的说巡卫应无用。
当然,这话齐曜也是不敢说的。
巡卫应隶属提督府,掌控着整个帝京的命脉,而皇宫的安全也系在提督府,他这话要是说出去,得得罪多少人啊。
齐曜面上的温柔维持这,只是眼神稍微冷了些:“倒是本殿下多虑了。”
戚静不在意齐曜的态度,朝他福了福身子,道:“殿下请便。”
说罢便带着水苏进了船舱。
“鱼迎,适才冲撞茶水都撒了,进来收拾一下。”
鱼迎巴不得赶紧进去呢,听见戚静的声音跟得了圣旨似的,朝齐曜行了礼,也走了进去。
“来的是巡卫营营长石毅,应该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那便好,郡主适才闹清楚怎么回事了么?”
“两个少年闹着玩不小心撞了一下,没成想画舫挨得近,我们便遭了殃,不是什么大事。”
……
齐曜听了两耳朵,将胸口的怒气消化掉,这才转身离开,路过石毅的时候还特意提醒,指了指这个方向,说是江家小姐和元嘉郡主在,让他们多注意些。
石毅得了他爹的吩咐,不让他多管大殿下和旁人的这些闲事,应了声是便继续忙活了。
第三十三章:自我怀疑
经过这一场闹,戚静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整个人闷得不行。
马车停在戚府门口,戚静一下车,就见木香眼巴巴的瞧着她。
戚静顿了顿。
上次木香这样看她,是因为姚珠浑身是血的来了,这次又怎么了?捡了谁回府?
“小姐……”木香委委屈屈的开口,小步跟在戚静身后,瞅着面无表情的水苏咬了咬嘴唇,将事情一一说了。
她也很无奈啊,小姐前脚刚出门后脚绥亲王府就来人了,那个穿着一身蓝衣的青年,二话不说把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昏迷着的绥亲王抬了进去,她都没来及拦。
那主还十分不客气,直接占了绥安院隔壁的院子,美名其曰离得近了好治病。
木香简直想哭。
好不容易把戚静给盼了回来,这就委委屈屈的来告状了。
不过戚静的关注面似乎不太对:“抬进来的?”
木香乖巧的回答:“嗯,奴婢瞧着像是昏迷着,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
戚静软绵绵的瞟了一眼水苏,直把水苏看炸了。
“不可能!昨日泡完药就该醒了!”她看的人万不会出错的!
“哦。”
水苏:“……”
“来者是客,将秋千阁收拾出来,请绥亲王安置进去。”
“是。”
木香得了准信,乐颠颠的去办事了。
她也觉得让绥亲王住在小姐隔壁不太好,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秋千阁本就是客居,最合适不过了。
青天得了消息也没多说,直接着人将齐顾搬了进去,这才挥挥手将其他人都打发回王府,自己跟着齐顾住了进来,半点都不客气。
水苏被青天气的不轻,将戚静送进绥安院,转头就去了秋千阁。
戚静进屋着人送了些热水,这才解了外衣半挽起袖子露出几乎僵直的手指,擦伤也很是明显。
寻了常备的伤药,将整个右手放进热水中,伤口处泛起了透明的小泡泡。
瞧着有些错位的骨节,戚静眼皮都没眨一下,伸出左手按上去,手指不知怎么的一动,几根指骨便正了回来,只是骨节处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戚静面色平静的将手拿出来,用白巾擦拭干净,又熟练的上了药,包扎,之后便隔着白布轻轻揉搓。
仿佛这些事不知做过了多少遍,熟练又顺手。
水苏到秋千阁的时候,青天刚将齐顾安置好。
才出门正对上一脸煞气的水苏,青天下意识的小退了半步。
“他昨日没醒?”水苏皱眉,显然十分的不相信。
青天权衡了一下,选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醒了,可是后来又晕了。”
的确是醒了,只是今早泡了药浴之后,他把人打晕了。
反正都是晕,怎么晕的又有什么关系。
水苏陷入了自我怀疑中,而后越过青天直接进了屋子。
青天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水苏瞧出什么来。
水苏给齐顾把脉,眉头都快皱在一起了。
脉象趋近与平稳,按理说不应该啊。
水苏又掰了掰齐顾的眼皮,心里更加疑惑了。
“今天的用药给我看过了再用。”什么毛病都没有,只能归结于药用出了问题。
当然,不是她的方子有问题,而是药本身有问题。
“好。”
青天送了水苏出门,这才松了口气。
心说这小姑娘颦眉的模样比她冷着脸的时候还可怕,下次绝对不能再拿她医术开玩笑了!
水苏想了想,还是得把齐顾的事告诉戚静。
齐顾晕了不是她的问题,她的医术完全没有问题!
不巧的是,她回去绥安院的时候,戚静正在小憩。
安静的面部朝上,双手规矩的交叠搭在小腹,双脚并拢脚尖朝上。
安静的就好像永远不会醒过来一样。
水苏瞧着这样规矩的戚静,眼睛里忽然眨出了泪花。
亲眼看着她生死不知的躺了三个月,之后两年多的时间便是这样规矩的躺在床上,为了能让每一处骨头长好,常年一个姿势,连转头都要小心翼翼的。
水苏扯了扯嘴角,上前将一条薄毯盖在戚静身上,目光所以到已经包扎好的右手时,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这个人,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第三十四章:仙阁飞雪
齐顾醒来的时候有点懵。
然后黑着脸把青天骂了一顿。
要不是现在虚弱打不过他,肯定就动手了。
青天笑嘻嘻的骂不还口,等齐顾骂完还体贴的倒了杯水递过去。
齐顾:“……”
秋千阁他是住过的。
年少时偶尔再戚府待的晚了,便会留宿在这里。
可这里却不是他曾住过的秋千阁。
齐顾起身站了起来,抿着唇道:“回府。”
他不想呆在这里。
“别啊,药浴都准备好了,泡了再回吧,万一你走到一半晕倒了,那多砸戚府的招牌啊。”青天笑眯眯的说着,麻溜的去准备换洗的衣服,他来的时候可带着呢。
别的齐顾都不在乎,只戚府二字是他的软肋。
青天看着乖乖去沐浴的齐顾,微微的叹了口气。
“自古多情空余恨呐……”
过来看情况的水苏闻言脚步顿了顿,绷着的娃娃脸上神色更紧了。
“膳食半个时辰后送来,用完膳溜达两圈再休息,记得将香点上。”
青天接过水苏手里的托盘,点了点头。
“多谢。”虽是认真的在道谢,但青天习惯性的嬉皮笑脸倒是瞧不出正经。
水苏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青天瞧着水苏的背影眯了眯眼:“最多及笄吧,怎么这般不冷不热?神仙岛的人都这个鬼样子么?”
神仙岛并不想背这个锅。
水苏其实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只是在知晓戚静要回帝京之后,需人照看便毛遂自荐,自此性子便忍着沉静了下来,至少不能让人看上去就很好欺负。
欺负她不行,欺负戚静更不行。
戚静被水苏勒令手没好之前不许出府,戚静心虚的不行,硬是在府里待到了六月初。
绷带才拆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水苏去了飞仙阁。
飞仙阁乃乐坊,自大齐开国便已存在,历年来出的丝竹大家数不胜数,每一个单拎出来均无人可出其左右。
“所以推了江小姐的约,就为了去飞仙阁凑热闹?”水苏绷着脸想打人。
飞仙阁出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大家也是世家贵族除却门当户对的择偶对象,很是受人追捧。
飞仙阁的飞雪姑娘,生的肤如凝脂闭月羞花,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
太常寺少卿之子陆仲对其是念念不忘,不止一次放话要将人明媒正娶,可上门的媒婆均被好声好气的送走,这陆仲也是奇葩,人家明摆着不愿意,他还不依不饶,硬是非往跟前凑,陆宣就这么一个儿子,管又管不住,左右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便由着他了。
戚静在府中大半个月的时间,无聊的时候就靠这些八卦过活了。
听的最多的,就是这飞雪姑娘和陆仲的事,这不,才得了水苏同意,巴巴的带着人就直奔飞仙阁了。
戚静运气是真好,到的时候正碰上陆仲在,正不依不饶的跟管事说道,他要见飞雪姑娘。
戚静悄咪咪的带着水苏凑过去,眼睛瞅着大堂摆着的各种乐器,耳朵却是支了起来。
陆仲有些微胖,面目还算周正,只是眼窝凹陷少了些精气神,一身绿色锦衣也是醉了,衬的整个人绿油油的。
“前儿我来你说飞雪姑娘在待客,昨儿我来也是,今还是,你是不是当爷傻?爷花银子听曲,凭什么不让爷见人?!”
陆仲简直要气疯了。
自那日宫宴魏媛不顾脸面哭闹一顿之后,顺带着遭受无妄之灾的陆家也倒了霉,成日里被那群狐朋狗友笑话,陆仲心里恼的不行,但又不敢与承德公府作对,细想之下还是决定早早娶妻,那魏媛不是瞧不上他么,他成亲之后就看着她一个人痴心妄想,最好能孤独终老一辈子!
这才有了这般猛烈的纠缠。
他起初提起来不过是玩笑,并非非飞雪不娶的意思,可飞雪拒绝的干脆利落,他心气便上来了,第二日托了媒人上门,将丰厚的礼单奉上,本以为水到渠成,不成想媒婆又被请了出去,他就更咽不下这口气了。
于是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现如今帝京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了,他骑虎难下只能继续下去,非把飞雪娶到手不可!
并非多喜欢,只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形成了执念。
只是这执念着实万分可笑。
管事为难,“可飞雪姑娘的确在待客啊。”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戚静顺手拿了名帖,翻开一看随手点了点,问飞仙阁的小童。
“琴霄大家可在?”
小童点头,“琴霄大家前日才出关,在的。”
琴霄一手琴技名动大齐,拥护者众多。
只一年前要亲手制作一床琴便开始闭关,自选材到上底灰、推光、檫漆均亲力亲为,戚静运气的确不错,时隔一年琴霄出关,再度挂帖便被戚静选中了。
戚静不明其意,点了点头吩咐:“要飞雪大家旁边的雅间。”
小童一愣,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引着戚静上了楼。
那厢陆仲还在闹,但管事不吐口,他也只能退一步。
“那给我随便点一个,要飞雪隔壁的雅间。”
管事正要应,一抬头就见雅间的牌子被撤了下去,一看就是被人要了。
管事:“……不好意思啊陆公子,隔壁有人了。”
陆仲:“……”
陆仲气冲冲的就往楼上去。
他还就不信了!
小童引戚静进去,自己去请琴霄,门口守着的小童便进来上了茶水糕点。
包厢布置的很雅致,兰草屏风,书案字画,连茶杯都是素白色的。
水苏将窗户关的小了些,又摁灭了香炉,这才安静的站在了戚静身后。
门响三声后,得了戚静允许,琴霄便进来了。
抱着琴的人眉目清淡眼尾平直,轻勾了几分的唇角趋近于无,但眼底似是带着光,显然是心情不错的。
戚静看着穿着白色长衫的琴霄,眸中似有光华。
真是许久不见了。
琴霄在琴台后坐下,小心的将琴放置在上面,抬眸:“姑娘想听什么?”
没有多余的寒暄,大家之风素来如此。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忆故人吧。”
琴霄闻言也只是起手落式,并未对戚静点如此简单的曲子而有异议。
泛音起始,清新空灵。
戚静敛着睫毛手指放在桌案上轻轻地点着,似是在寻着曲调起伏,又似是不经意的动作。
第三十五章:九畹兰花
厢房的隔音极好,只有距离门口近的时候才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声响,故陆仲冲上二楼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的声音房间内极少有人能注意。
陆仲来回走了两段,推开了好几个房门,将客人都吓了一跳。
“飞雪在哪儿?”
这么多厢房,他总不能一个一个的找啊。
管事试图跟陆仲讲道理:“陆少爷,您的确是来的不巧,飞雪的确在待客,明儿您早点来行吗?”
陆仲哪里听得进去他说的这些:“我管他巧不巧,今个不见到飞雪,我是不会走的!”
说罢又要去推房门,管事无法,只得让守院将人拦着。
这一拉陆仲就更炸了,连声音都尖锐了不少:“你们敢动爷试试?!”
本来陆仲这么闹在安静的飞仙阁内就很明显了,这下子旁人更是半点都不遮掩的看起了热闹。
管事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们飞仙阁虽无权无势,但历代出来的大家入主权贵的也不少,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陆少爷,我飞仙阁虽无权无势,但也不是任谁都能拿捏的,在闹下去,怕是与您的脸面有碍。”
言下之意是不给陆仲留面子了。
做生意的自然和气生财,可当人踩着脸面蹬鼻子上脸的时候,这财,不要也罢。
陆仲可当真是被气昏了头,情绪一下就上来了,半点不知收敛。
他嗤笑:“怎么?爷当初花钱的时候一个个都乐呵呵的,现在怕不是飞雪傍上了个更有权有势的,这才瞧不上爷吧?”
管事脸色更黑了,他飞仙阁做生意,你来我往皆是丝竹之乐。陆仲此话就差直接说飞仙阁是窑子了,专挑人下菜。
“拖出去,陆少爷这样的人咱们飞仙阁接待不起,日后不许他踏进飞仙阁半步!”
“你敢!”陆仲睚眦欲裂。
事实证明,管事当然敢。
欺他飞仙阁没人,那便是想错了。
飞仙阁背后的人,可是回来了呢。
陆仲被拖了出去,竟还不顾脸面的朝里闯,被守在门口的守院拦住,闹了好一会才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跑开。
戚静没喊停,琴霄就一直重复着这一首,直到戚静睁开了眼。
“有劳琴霄大家了。”
琴霄收琴,“不敢当。”
这才抱着琴转身走了出去。
水苏扶着戚静起身,慢走了两步,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回吧。”
两人在出门的时候,正碰上缓缓走回来的飞雪。
飞雪一袭白色收腰落地裙,袖袍宽大遮住白嫩的手指,眉间孤傲冷淡,人如其名。
飞雪见二人,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便错身而过。
戚静伸手抚了抚落发,与水苏道:“知弦乐的人,都生的不错。”
尤其是气质,比之大家闺秀分毫不落。
水苏扶着戚静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马车缓缓行驶,才道:“这几日飞雪接待的都是魏居。”
魏家二代的大少爷,表字子睿。
这人可比魏勤有出息的多,心计也是了得,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
“他似是很喜欢飞雪。”近日来陆仲追飞雪追的厉害,魏居定然有所耳闻,似如今一连三日都来飞仙阁,可不是魏居的作风。
魏居此人,克制且谨慎。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皆如是。”
戚静斜靠着摆了摆袖子,“魏少夫人也不管一管,好歹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怎么这般不顶用?”
出入这样的场合,一次两次倒没什么,可若日日去,便说不过去了。
“听闻魏少夫人几年来无所出,怕是想管也管不得了。”
承德公府与兵部尚书两家联姻,你情我愿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可少夫人肚子没动静一度使两家产生隔阂,吃了多年的药也不见有用,魏居几年来也只纳了几房妾,还顾忌她的面子不让她们有孕,也算是仁至义尽,她还能说什么呢。
戚静揉了揉额角,问:“听闻给少夫人诊治的是御医,陛下亲自指定的。”
水苏给戚静盖了薄毯,“是。”
据说魏皇后为此事苦恼,皇帝便指了位御医专门为魏少夫人瞧病,每月两次。
“陛下倒是热心。”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戚府,戚静直接回了绥安院小睡,累得很。
算起来齐顾也在戚府住了小半月了,可这小半月里,戚静一次都没有去过秋千阁。
齐顾也默认了青天的安排,不再提要走的事。
在这里,他心底才算是安稳了一些,好似一切都没有变过。
自欺欺人,不外如是。
不过他却是一次也没有出过秋千阁。
仿佛外面被禁锢了一般,不是他不愿意出去,而是出不去。
青天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是对是错,可明显,主子身体是好了,也不瞎捉摸了,可一天到晚就坐在秋千阁啥都不干是几个意思?
来了这么多日,好歹去见见主人家啊。
而且这戚府的主人家也真是,客人在秋千阁住了半个也,连个人影都不见,这哪里是待客之道啊。
青天完全是忘记了,明明是他赖在这里不走的,真要算起来,还真不是客。
这天齐顾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出了秋千阁,穿过中堂去了曦兰阁。
曦兰阁的建兰开的极好,淡淡的兰花香气充斥着整个院子。
院中的海棠树郁郁葱葱,花瓣早已败落,结出了青涩的果实,一切同往常似乎没有差别。
“九畹兰花江上田,写来八畹未成全……”
齐顾双眸瞬间睁大,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一个浅黄色衣裙的女子一手端着水,一手沾湿五指,缓缓地将水洒落在盛开的建兰上,泛着嫩黄或青绿的兰花沾上了晶莹的水珠,显得越发美丽。
戚玥的衣着素来与兰花的花期一致的,她给兰花浇水也总是这个样子,不急不速很享受,兴致来了也总爱念上几首诗……
齐顾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他悄无声息的离开,面上很平静。
青天发现齐顾这几日总爱出门,这是好事,青天本来该高兴的,但每次齐顾出完门回来,夜里似乎没怎么睡过,导致这几日状态十分的不好。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几两肉,又这么给折腾没了。
青天不动声色的跟着齐顾出去了一趟,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去找了水苏。
“曦兰阁照看的兰花的丫鬟怎么回事?”
第三十六章:扫地出门
“曦兰阁照看的兰花的丫鬟怎么回事?”跟水苏说话,不能拐弯抹角的,这是青天总结出来的经验。
水苏端着戚静的药往前走,头也没回:“怎么?那丫鬟招惹你了?”
水苏对青天的态度比之之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张嘴就怼了。
“你都不觉得奇怪么?那姑娘有点像……”未尽之意,他相信水苏能明白。
“并不觉得,我见过大小姐的画像。”大小姐的模样气质可是一般人像不来的。
青天无语,模样是不像,可姿态,习惯都有几分样子了。
有人刻意模仿你家大小姐,你就不管管?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喜欢兰花的人大多都是那个样子,何况那姑娘也苦的很,你要是闲得无聊,去帮我把药材分分类,还有。”
水苏回头,青天一下没刹住差点撞上去。
“你家王爷状态不对谁也赖不着,真的假的都分不清,还敢在那儿装情圣?可笑。”
青天看着水苏的背影无奈的撇了撇嘴,又不是我的问题,你冲我发什么火啊。
青天觉得他得跟自家主子好好聊聊。
水苏把药端进了绥安院。
戚静的药从选材、配制、熬煮直至送到戚静面前,水苏从不假手于人,即便是木香也不行。
“绥亲王这几日总是出入曦兰阁。”齐顾的动向水苏是知道的,所以青天来问的时候她才这么淡定。
这些天齐顾为什么会如此水苏大概有了猜测,感叹齐顾同情至深的同时,又为他当初的不作为愤怒。
若是当年没有眼睁睁的看着戚玥和当今在一起,那么之后的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迁怒是有的,可她到底不是当事人,代表不了什么。
戚静端着药的手一顿,随即什么也没说,一口将药灌了下去。
这药她喝惯了的,今日却觉得格外的苦。
水苏一手接过药碗,一手递了茶过去,放下药碗又将果脯往前推了推。
戚静吃了好几个果脯才将苦味压下去,她揉了揉额角道:“绥亲王在戚府住了也有些时日了。”
水苏明白戚静的意思,她接口道:“左右他身子也好了,是时候该走了。”
戚静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起身缓缓地朝屋外走。
趁外面还未大热,散散步也好。
水苏未跟上,她需要去处理一下秋千阁的客人。
戚静去了曦兰阁,这是她第二次踏进来。
兰苕正拿着本兰花诗句在看,眉目间比之之前倒是真多了些淡然,从远处看,确有几分戚玥的错觉。
戚玥当年也是爱极了在海棠树下看书。
“小姐。”
兰苕见戚静过来,赶忙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俯身行礼。
戚静摆了摆手,慢悠悠的在曦兰阁逛了起来,兰苕落后一步小心的跟着。
重建戚府的确是废了心思,尤其是这曦兰阁,一花一草的位置都分毫不变,连兰草的种类都极清楚。
循着长廊往里走,绕过主殿,便能听到潺潺的溪流声。
“这条溪流,是当年陛下为我姑姑寻得能工巧匠特意挖掘的,是条活水,通着护城河。”看似不长的溪流,暗里却几乎绕了大半个帝京,其心意不可谓不大。
兰苕也听过璟玥圣贤皇后与皇帝的故事,知这二人感情深厚,当今陛下又是用情至深,只是听戚静的语气有些不明,也没敢多说话。
戚静手指抚上廊下的漆红柱子,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字:“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在漆红的柱子的映衬下多了几分血色。
戚静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兰苕全程跟着戚静未多说一句话,直到将戚静送走,她也没闹明白戚静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兰苕重新拿起诗词,瞧着上面规规矩矩的小楷标注,眼神又坚定了起来。
没有任何意外,当天齐顾便被戚府扫地出门了。
这样说也不完全,其实是齐顾自己带着青天走出去的。
水苏去的时候,青天正在和齐顾讲大道理。
齐顾安静的听着,不回应不反驳。
青天头都大了。
水苏倒是直接,往齐顾伤口上猛戳。
“五年前新帝登基,大小姐二月二十八入宫,戚府四月底遭逢大难,大小姐七月十五宫中自焚,八月初以璟玥圣贤皇后入皇陵,王爷若是想念,不如去皇陵看看。”
青天:“……”
去干嘛?把尸体偷出来么?
这是齐顾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水苏扒开了齐顾鲜血淋漓的伤口,疼是疼,至少能让齐顾清醒。
“王爷若觉得寻一个替代品能够让您心里好受些,那您尽管去寻,只希望您别把注意打到戚府身上,我们戚府可只有一个大小姐。”
旁的什么人再像,也是假的。
水苏怼人的本事那是没话说,齐顾愣是被水苏怼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后在水苏下了逐客令之后,齐顾绷着脸带着青天就走了。
齐顾也是厉害,直接纵马就出了城,去的还真是皇陵。
青天:“……”
水苏:“……”
得了消息的水苏也是一脸懵逼。
跟戚静一说,戚静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不过神色倒是舒展了许多。
江芷兰又邀请戚静去禾木园听戏了。
戚静之前推了一次,不好再推,便应了。
“江小姐还真是爱听戏啊。”水苏缓慢的给戚静打着扇,让她不至于闷着。
烟霞色的衣衫衬的戚静脸色红润,这几日闷在府中也养出来了几分肉,瞧上去精神的很。
“九畹爱的怕不是戏,而是唱戏的人罢。”
水苏倒是惊奇,觉得这江家大小姐的确是不同凡响。
马车走的极慢,横穿紫金街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
水苏颦眉,心说莫不是又有人来找麻烦。
“奴婢花楹,见过郡主殿下。”
水苏记得,花楹是秦家小姐秦翎的贴身婢女。
水苏起身掀开车帘,探出头去:“何事?”
花楹朝水苏福了福身子,道:“可否请郡主殿下带我家小姐一程?”
水苏往花楹背后的茶楼看了一眼,瞧见秦翎神色不佳的往前走,后面还跟着一个俊秀的公子。
不用询问戚静,水苏都知道戚静会怎么做。
举手之劳而已。
“可。”
第三十七章:遇季当家
花楹松了口气,转身去接秦翎,伸手拦住还要上前的公子,不客气的道:“林公子,元嘉郡主已经到了,我家小姐便先走了,您下次若是想约见我家小姐,请往秦府送上拜贴,莫要再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稍什么口信了。”
花楹说完也不管林泽面色如何难看,搀着秦翎便往外走。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下楼这一会发生了什么,但看自家小姐的面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本就看不上林泽,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时候水苏已经下来了。
“秦小姐请。”
“多谢。”
直到马车车帘放下,秦翎才算是松了口气。
戚静倒了杯茶递过去,“九畹约了我看戏,如姼便一起去吧。”
秦翎接过茶杯点了点头,敛着眉目不说话。
戚静也不多问,只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秦翎说旁的事。
禾木园依旧宾客满座,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异常饱满,听了沿途的宾客们讨论才知道,如今在台上的是禾木园季当家的大徒弟,完美继承了季当家的当年的风范,前途不可限量。
依旧是二楼的雅间,两人上去的时候,透过窗户似乎瞧见江芷兰在与谁说话,面上笑意盎然,眸子里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放慢了脚步。
“可还有雅间?”
守候的侍者客气的道:“两位小姐不好意思,李大家的场均是提前预定好的,已经满客了。”
许是在禾木园久了,说话都带上了几分抑扬顿挫,听着很是不同。
戚静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和一旁的秦翎道:“咱们便在这先瞧着吧。”
秦翎也有此意,二楼楼梯侧的长廊上有一处摆着桌椅茶点,这里也能看到下方的舞台。
只是有身份的都坐了雅间,再不济也是在下面定了位置,这处只是供认识的客人相互说几句话的地方。
戚静和秦翎都不在意这些。
帝京的权贵都在一个圈子里,戚静自回京便备受关注,才没多大会,就有两拨人过来邀请戚静进雅间了。
秦翎和戚静说实在的不算熟,她又不似苏嫮大大咧咧的,相处起来有些拘谨,不过却被戚静此时的表情逗笑了。
“下次出门都要戴面纱了。”戚静又客气的送走一个,托着下巴一脸的生无可恋。
秦翎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道:“不如咱们进去吧,我也想见见九畹的心上人呢。”
戚静知道秦翎的意思,江芷兰与外男相处时间太久,免不得外面的人说闲话,她们俩现在过去正好。
两人才起身,江芷兰雅间的房门便被推开了,穿着暗蓝色绣着兰草长衫的季当家目不斜视的走了出来。
卸了妆的季当家也是不掩风华。
剑眉星眸,眼微细长且微微上挑,若是这一双眼睛放在旁人身上,总会有一股子风流的味道,但落在唇薄鼻挺的季当家脸上,却是带着一股子难言的书香味。
没错,就是书香气质。
戚静虽心中早有成算,但真的确定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说实在的,江芷兰和季当家很相配。
只是两人身份悬殊,便是过得了江家那一关,权贵们的嘴却又是另一道难关。
季当家眸中似有星光,唇角浅浅的勾着,似是心情极好。
“郡主殿下,秦小姐。”当日戚家小宴,请的便是季当家,姚琳闹事的时候,季当家正在台上,目睹了一切。
左右高门贵族里都是那副样子,季当家并不意外。
而当日戚静的表现并不是一副任人欺凌的样子,他倒是为戚府松了口气。
其实他与戚府并不算相熟,只戚师名声太盛,他若非家境所困不得不学艺谋生,大概也会成为戚师的门生。
虽然很遗憾,但他对戚师的尊重不减他人,七年前戚府出事,季当家便退居幕后,做的最多的便是儿时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偶尔登台,算是全了那些喜爱他的看客的心思。
为戚府登门,他很荣幸。
戚静认得季当家,是因为他同齐顾是好友,戚府的人都不爱听戏,齐顾曾拉着她来听过,还见了卸了妆的季当家,便记得了。
“江小姐等了两位多时,季某便不打扰了,告辞。”
等季当家走远,秦翎才道:“季当家当的九畹喜欢。”
戚静点头表示同意。
一个人品性气度如何,面相上其实很容易看出来,聊上几句,瞧一瞧处事风格,只要不是演技派,都能看个大概。
还有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瞧得上的自然也是什么样的。
“怎么来的这般晚?”江芷兰正想让鱼迎去看一看戚静来了没有,两人就推门进来了。
戚静没提季当家,只是道:“路上遇到了如姼,便拉着她一起来了。”
秦翎也知戚静的意思,江芷兰不说,她们便不问,权当不知道罢了。
“止盈要备婚,盼兮最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一个人无聊的紧,九畹都不知道约我。”秦翎故作委屈的道。
秦家只有她一个姑娘,孤单的很,自小一起长大的,相熟的也就这么几个,因着性子有些软,苏嫮几人都当妹妹护着。
江芷兰赶紧告饶:“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那秦大小姐,明日便是初九,一起去逛庙会如何?”
每月的初九,太华寺都会举行庙会,届时临近太华寺的一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的集市,太华寺内更是香客云集,皆是来听明镜大师讲经的。
秦翎憋在家里更容易胡思乱想,今日的事她也没想好要怎么说,便点头答应了。
“郡主可要一起去?”秦翎殷切的问,她觉得戚静很好,想和她做朋友。
戚静无奈的瞟了水苏一眼,道:“今日能出门水苏都能念我好几日,明日就算了。”
秦翎表示理解,之前只知道戚静身子不好,听戚静这么一说,怕是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差一些。
“太华寺在城郊,多带些人去,若是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应对。”
江芷兰心领神会,点头表示知道了。
几人聊着又说起了宋嘉的大婚,脸上都带着笑意,真心为宋嘉高兴。
“一眨眼止盈就要成亲了呢。”秦翎羡慕的道。
宋嘉和应君两人的情意旁人不知道,她们可是一清二楚。
想起今日林泽的话,秦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眉目间带了些愁绪。
江芷兰也很羡慕,但她更相信即便她的感情充满坎坷,最终也会同宋嘉一样幸福。
“当年文定应家大公子生怕委屈了止盈,那大小礼将裕康公府门口都摆满了,愣是没摆下,声势浩大,谁知后来便没了动静,可应家大公子分毫没受旁人的影响,照样该干嘛干嘛,对止盈更比从前,如今好不容易能将人娶回家了,怕是乐的都要睡不着了。”
戚静认同的点了点头。
人间自有真情在,只是未必人人都能遇上,未必这份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
应君此人素来有君子之风,家教也是极好的,应家又素来和睦,想必日后成了亲,定然也是鹣鲽情深。
第三十八章:如姼真棒
六月初九。
天色略有些阴沉,不一会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戚静被水苏嘱咐多穿了件衣服,盖着毯子窝在软榻上看书。
门窗都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半点风雨不透。
水苏甚至还叫人备了几个暖炉,就放在屋子四角防止潮气。
戚静光是坐着额头上都想出细汗,稍动一下,背后都能湿一片。
可她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尽量让自己少活动,乖巧的窝着不动。
“怎么好端端的下了雨来了?”戚静小声嘟囔。
水苏隔着毯子给戚静揉关节,接口道:“下雨还是轻的,待到了秋冬若是再不听话,可有你受得。”
戚静怂哒哒的摸着书页不说话。
今年是个旱季,大齐境内好几处几乎滴雨不落,若是可以她倒是宁愿自己受苦,也想百姓丰收。
“九畹她们今个还要去逛庙会呢。”
“江小姐她们巳时便出发了,这会已经到了。”只是小雨,下不了多久的。
江芷兰和秦翎这时候已经到了山脚下,爱凑热闹的苏嫮也跟着一起来了。
又往前走了一阵,直到看到不远处热闹的人群时,这才下了马车。
这时候的雨已经停了,地面上也有些湿意,不过这完全影响不到她们的兴致。
这样逛庙会的日子,并不是每个月都可以有的。
三人踩着绣着精致图案的绣鞋,兴致勃勃的穿梭在人群里。
三人的贴身丫鬟跟在身后,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小心翼翼的照看着。
在后面便是几个侍从,分散开远远地跟着,就怕人多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这里面苏嫮算最是如鱼得水,她可没少自己跑出去玩。
“这个花生酥可好吃了!小哥说里面加了蜂蜜,又甜又脆还不粘牙,超棒!”苏嫮拿出来一块放进嘴里,顺手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
江芷兰和秦翎也不矫情,虽说是大家出身,可这种小女儿的乐趣,她们还是很喜欢体验的。
丫鬟们想开口阻止,又怕扰了主子的兴致,左右一想苏家小姐定是常用,当是没事的,便放了心。
“怎么样怎么样?”苏嫮眼睛发亮,急于得到认同。
江芷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不错。”
民间有些技艺,是那些大作坊都比不了的。
“嘿嘿嘿。”苏嫮又拉着两人去了另一条路上,那里全是玩了的。
“九畹如姼快看!那只兔子是不是超可爱!”苏嫮拉着两人挤进套环的地方,兴冲冲的指着一直黑色的小兔子。
江芷兰:“……”
秦翎:“……”
是是是,超可爱的!
挽春叹了口气,识相的去给自家小姐买套环,嗯,多买一点,还有江小姐和秦小姐呢。
苏嫮拿着竹制的套环摆好姿势,十分认真的开始了。
一个、两个、三个……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苏嫮玩了一把又一把,愣是连笼子边都没够到。
苏嫮眼巴巴的看着挽春:“还要!”
任性的像个孩子。
老板笑的合不拢嘴,喜滋滋的又给了许多。
江芷兰两人瞧着苏嫮这模样,多少也有点跃跃欲试,刚才的不好意思都丢不见了。
鱼迎跟花楹对视一眼,生怕自家小姐也跟苏嫮一样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但还是去拿了套环,递到自家小姐手里。
两人到不似苏嫮一样执着,只瞧着哪个顺眼便套哪个。
秦翎运气无疑是极好的。
“哇!小姐好棒!”花楹都要跳起来了,自家小姐动手套到的东西,果然和花钱买的不一样!
秦翎也是很激动,脸蛋都红了。
江芷兰瞧着便把手里的都给了秦翎,她感觉这个游戏很有难度,和投壶一点都不一样!都套上去了竟然还能弹开!太过分了!
不过江芷兰是不会表现出来了,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可不能如此不讲究。
秦翎一直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如江芷兰等人,虽无心争抢,可如今忽然自己厉害了起来,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九畹想要什么?我试试。”秦翎说话软软糯糯的,半点都没有炫耀的意思。
江芷兰见秦翎眼神亮亮的,十分不客气的点了点头:“那个胭脂盒好漂亮。”
秦翎感觉自己接受了一个很大的重任,好整以暇的看了看,郑重其事的开始尝试。
秦翎虽说有些软糯,没什么注意,但打定主意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又格外认真,越是难,便越从容不迫。
这一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浪费了四个,直到第五个,那个胭脂盒就被套环套住了!
“如姼真棒!”江芷兰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秦翎刚刚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瞬间就散了,被江芷兰夸得脸颊绯红。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那只兔子!”苏嫮真的是放弃了!
她每次出来玩都要玩这个,偏生每次运气都超级不好。
苏嫮郑重的握着秦翎的双手,认真的道:“拜托你了!”
秦翎被吓了一跳,眨了下眼坚定的道:“我尽量吧。”
苏嫮点了点头,放开了秦翎,她要认真学习一下技巧。
秦翎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这才拿起一个套环开始行动。
兔子倒不是难,只是笼子有些大,套环要整个套进去才行,否则一点没套住就很容易被弹出来。但笼子上有四个浅钩,进去一个基本没问题,可太多又只会套上一半,那样根本行不通。
秦翎试探了几下,觉得不行,便换了方式,套环放平,开始使力。
秦翎的耐心一点都不缺,不急不躁,终于在越来越接近成功的时候,将苏嫮心水的黑兔子拿到了手!
“哇哇哇!如姼好棒!”苏嫮熊抱了秦翎一下,美滋滋的去研究笼子里的黑兔子了。
秦翎无奈的笑了笑,她也能做点什么事情让她们这样高兴了,真好。
三人继续往前走,一路走一路玩,直到未时才到了太华寺。
庙会的时候太华寺是提供斋菜的,这个点大部分香客都用过了,三人多少用了些,又各自去厢房休息了小半个时辰。
秦翎出门的时候没见花楹,正打算去对面找苏嫮,就被忽然出现的林泽扯着手腕拉进了屋子里。
秦翎吓得惊叫了一声,林泽赶紧将门关上,顺便还上了门闩。
“翎儿,是我。”
第三十九章:暴揍林泽
“翎儿,是我。”
秦翎后退半步警惕的看着林泽,问:“你怎么在这?!”
这里是女客的厢房,中途来休息的不止她们几个,林泽按说不该出现在这。
林泽见秦翎这样的态度,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他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道:“秦大人不喜欢我,我递的拜贴了无音讯,我实在是太想见你了。”
秦翎并不如之前那样信任林泽,只是道:“这里住的都是女客,你出现在这里多有不妥,还是先走吧。”
林泽见状上前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去拉秦翎,被秦翎后退躲过。
他自嘲一笑,问:“翎儿不想我吗?我们都许久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还是说翎儿也觉得我家世不好,嫌弃与我?”
林泽这话简直诛心,秦翎委屈的眼睛都泛红了:“我若嫌弃你又怎么会同意你去府上提亲?!林泽,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若是不喜欢,又何苦郁郁寡欢,何苦与他说这些。
林泽叹了口气,语气里也有懊恼:“翎儿,我知道错了,茶楼见面之前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面了,我怕你不喜欢我了,当时才会出此下策,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成亲的。”
秦翎胸口起伏显然气的不轻,可林泽的认错又让她有些心软,这些天她有压力,林泽的压力想必更大。
“父亲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努力得到他的同意,我们便能成亲了。”秦翎知道他父亲不是看重门第的人,大概也是觉得林泽不思进取才阻止她的。
退一万步,就算父亲是因为门第,可九畹也说了,江相也看不太上林泽,怕真的是林泽不上进了。
秦翎是不在意这些的,可她父亲在意,林泽若是真喜欢她,要娶她,总的得到她父亲的认可,稍微努力一下这么难吗?
为什么要想那些歪门邪道?林泽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子未婚先孕名声会有多不好?何况她的门第,连带着秦家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
林泽知道的,可他那日还是这样说了,也亏得当日戚静路过,秦翎才没有失态远远的避开了。
秦翎其实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林泽分开了,可林泽这样一说,她又有些心软了。
“我会努力的,相信我好吗?”林泽保证,上前几步想要将秦翎揽在怀里。
秦翎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那日的坎,好在这时候苏嫮过来了。
“如姼?如姼你醒了么?”
林泽顿住,脸色有些不好。
秦翎如释重负,答应道:“在的,盼兮稍等一下。”
说着秦翎就要去开门,林泽伸手拦住她,小声道:“我先躲一躲。”
秦翎不明白为什么要躲,但林泽已经四处看了起来,可他发现,厢房没有什么格局,一眼就能看清楚,站着不知怎么才好,他总觉得不能让苏嫮知道他在,否则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秦翎也觉察到了不对,身体比意识反应的快,等林泽要动作,秦翎已经把门打开了。
“如姼……林泽!”
苏嫮先是细细的看了秦翎一遍,见她无事这才对准矛头直逼林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泽面对苏嫮有些怂,那日他在斋桑湖上,直到苏嫮落水他才知道,原来苏嫮就在离他最近的船上,也不知道她看到了当时的场景没有。
以至于他见到苏嫮就心虚。
二则,苏嫮的武力值实在是太高了!
十个他也不是苏嫮的对手!
“我只是、只是想来看看翎儿。”
苏嫮可不是秦翎,没什么情意可念的。
“翎儿也是你叫的!你跟如姼可半点关系都没有!看什么看?!”
这时候花楹也回来了,刚才她被一个小师傅叫去帮忙捡了散落的香烛,前后不过一会没成想里面就出事了。
林泽怒了,他跟秦翎怎么说也是两情相悦,怎么可能没关系!
“我和翎儿什么关系,还轮不到苏小姐来管!”何况他精心布置那么久才将秦翎追到手,怎么也不能放弃。
“呵!林泽你脸可真大!识趣的别再缠着如姼,否则本小姐将你的事情抖出去,叫你后悔莫及!”
林泽脸色一僵,果然,她都知道了!
林泽赶紧去看秦翎的脸色,见秦翎一脸迷茫,就知道这事秦翎不知道,而苏嫮不说的原因他也清楚,于是他脑子一热,只想着要抓紧秦翎,得赶紧撇清干净,直接道:“苏小姐,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随便污蔑我,我林泽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可说的!”
苏嫮眼神凶狠,简直被林泽这般不要脸的操作气疯了,可又顾忌着秦翎,又硬生生将话给咽了下去。
可苏嫮是谁,不说在帝京横行霸道,却是半分都委屈不得的!
苏嫮说不得,难不成还做不得么!
她将手里提着的兔笼子塞到挽春手怀里,上前抓住林泽胸口的衣服,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抬手就揍了上去,一边打还一边嚷嚷!
“打死你这个登徒子!这里是女客知不知道!秦家拒了你的提亲,竟然还敢缠着如姼,要不是我和如姼一间屋子,还真被你得逞了!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苏嫮也不傻,相反她精明的很。
林泽这个时候单独过来找秦翎什么意思,秦翎不知道,苏嫮如何不知。
这事一出明日帝京就得传出消息,说秦家大小姐和林泽暗中私会,秦翎的名声不说毁了也差不多了,除了林泽,不可能再嫁给旁人!
林泽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么!
苏嫮打起人来,秦翎也害怕!
就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客们也都被吵醒,一见有一个男的,又听着苏嫮嚷嚷,顿时都觉得林泽真是不要脸面。
秦翎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她都想抽自己一巴掌,能够想出不顾自己名声主意的人,怎么可能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等苏嫮打完累了,林泽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期间林泽袖子里的一瓶东西也掉了出来。
可林泽动一动手指都为难,更别说捡起来了。
挽春倒是仔细,拎着笼子上去捡起来一瞧,脸色都变了。
苏嫮拿过来一看,瓶底的‘欢’字格外刺目。
第四十章:林间救人
苏嫮将瓶子塞给秦翎,上去对林泽又是一顿猛踹。
秦翎看到后整个人都气的发抖。
她到底是眼瞎到什么程度,竟然看上了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上前拉住苏嫮,道:“盼兮,别打了,对这种人,别脏了你的手。”
苏嫮先是一愣,而是便笑了,想开了就好。
林泽耳朵嗡嗡直想,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抬头往上看,见秦翎拉着苏嫮,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秦翎还是护着自己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秦翎开口了。
“林公子,多谢林公子看得起我来秦府提亲,可父亲已经拒绝了,我本人也对林公子无意,还望日后林公子自重。”
秦翎这话说的掷地有声,里面带着对林泽的恨,也带着对这份感情的决绝。
江芷兰过来得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
“咱们去请愿吧。”
她瞧了一眼便猜了个大概,并未多问,而是将两人领走了。
经过林泽这么一闹,三人也没逛的兴致了,拜了佛请了愿,又各自添了些香油钱,便一同出了太华寺。
太华寺外依旧热闹。
“其实这样也好。”江芷兰斟酌着开口:“盼兮比你还长一岁呢,连个苗头都没有,你若是先嫁了可怎么好?”
苏嫮:“……”
她不是嫁不出去,而是看不上那些病殃殃的公子好吧。
秦翎知江芷兰是在开导她,按理说是很伤心的,可听了江芷兰的话,又瞧见苏嫮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就想乐出声,但还是忍了。
“我知道的。”
苏嫮瞪秦翎:“你刚才是笑了吧,你笑什么啊,好啊你,笑话我嫁不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翎眼睁睁的看着苏嫮挤出人群拐进道路旁的小林子,吓得抓紧了江芷兰的袖子。
不用猜都知道苏嫮干什么去了!她一定是去抓毛毛虫了!啊啊啊好可怕!!!
秦翎这会什么伤感的情绪都被吓跑了,她都想带着花楹先跑了!
等了一会不见苏嫮出来,倒是跟上去的挽春面色不好的出来了。
“江小姐,您和秦小姐过去瞧瞧吧。”
江芷兰和秦翎对视一眼,什么都没问便随着挽春过去了。
撇开了人群,江芷兰才开口:“怎么了?”
挽春提着苏嫮稀罕的兔笼子,担忧的道:“刚才小姐进了林子,没走几步就见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倒在地上,小姐上前瞧了,人只是晕过去了,可这荒郊野岭的,总不能将人丢在这里不管……”
两人都明白了。
不说浑身是伤,但只是一个姑娘家无缘无故的晕倒在这里,便是个问题。
若是管了,麻烦是肯定的,可若是不管,也说不过去,她们几个的家世,倒真是不怕的。
苏嫮知道通知她来,而不是自作主张的将人救回去,便是怕这里面有诈,想与她们商量商量。
说话间就到了地方,江芷兰和秦翎看了那倒在地上的姑娘,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姑娘除了脸之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光着脚的脚底血肉模糊,该是逃出来的时候在山间跑的。
身上破旧的衣服似是被血液染成了红褐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怕是逃跑的时候挣裂了伤口。
“鱼迎,去马车上拿件披风来,绣鞋也拿来一双。”
她们出门都会备几双绣鞋的,尤其是来山间,没走几步绣鞋上都是泥土,要换的。
“是。”
江芷兰蹲下,瞧着那姑娘干裂的嘴唇,又道:“花楹,去拿些水来。”
“是。”
花楹顺便接过了挽春手里的兔笼子,将其先带到马车上。
马车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可来回也需要两刻钟。
三人都没有说话,皆是不约而同的为这姑娘的遭遇感到惋惜。
“这姑娘瞧着年岁不大,谁竟这般狠心……”
“待她醒来,问一问便知了。”
问话的是秦翎,回答的是苏嫮。
既然江芷兰也觉得这事该管,那她便要闹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待鱼迎将披风和绣鞋拿来,给那姑娘换上,江芷兰才吩咐鱼迎和挽春将人扶了起来。
紧跟着的花楹倒了水递到那姑娘唇边,那姑娘似是极渴,眼睛闭着却是将水吞咽了进去。
喂了两杯水,那姑娘才稍稍缓过来一点。
那姑娘睁开眼,好不容易才聚焦,一瞧是几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挣扎着推开扶着她的鱼迎和挽春,却体力不支又倒在了地上。
鱼迎和挽春一愣,却没说什么,又弯腰去扶。
那姑娘无力的往后退着拒绝,张开口嘶哑着声音道:“你们快、快、走,他们、他们要追上来了……”
说着那姑娘眼泪就流了出来,她不能因为自己让旁人受累。
若救她的是个夫人或是小贩之类的,她倒不会轻易放弃求生的机会,可那群人专挑豆蔻之年的小姑娘下手,她怎么也不能连累她们的。
江芷兰这才明白这姑娘是什么意思。
若说之前只是想帮着姑娘一把,那么此时,她便想一帮到底了。
没有几个人能在生死一瞬的时候,放弃求生的机会,不管是为了什么。
可总有那么一些人,即便被世间不公对待,却还是怀着一颗善良的心。
“姑娘莫怕,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江芷兰并未与她说什么其他,若是要解释怕是要花费太多的时间,这姑娘身体虚的厉害,再者,若这姑娘口中的‘他们’真的追了上来,她们几个姑娘家到底不太方便,此事还是交由其他人来处理的好。
鱼迎和挽春将那姑娘扶起来,那姑娘实在是没有反抗之力,便是站着大半的力道也压在旁人身上。
鱼迎等人对这姑娘印象不错,行动间也轻柔了许多。
江芷兰对上那姑娘慌乱害怕的眸子,微微一笑:“姑娘放心。”
那姑娘竟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花楹将风帽给那姑娘戴上,随着主子们走入了人群。
江芷兰等人放慢了脚步,用了双倍的时间才走到马车旁。
好在江家的马车地方大,坐四五个人不成问题,中间还能放下小几。
花楹和挽春都上了后面的马车,因着听了戚静的建议,带的人多,这次上山一共来了两辆马车。
那姑娘还有些拘谨,鱼迎拿出茶点摆在小几上,江芷兰亲自给那姑娘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那姑娘伸出手去接,可看了看自己脏兮兮满是划伤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接。
“没关系。”
那姑娘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一点都没碰到江芷兰葱白的手指。
“谢谢。”
秦翎将糕点朝那姑娘身前推了推,眸子里都是心疼和怜惜。
心想跟着姑娘一比,她的事根本就不是事。
苏嫮耐着性子等那姑娘吃点东西,等有了精神再准备开口。
马车晃晃悠悠的下山,才到山脚下便被拦了下来。
那姑娘立刻紧张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以权谋私
江芷兰等人对视一眼,只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同寻常。
“鱼迎,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
那姑娘想说什么,却被江芷兰给拦住了。
“待下山安置好了,再说不迟。”
现在着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而且这姑娘的身子也不适合说这些。
“不,姑娘有所不知,要抓我的是近郊得意庄的人,听里面的人说得意庄的主子是帝京的大人物,轻易招惹不得……”
苏嫮一听倒是笑了,只是那笑意有些冷:“可不就是大人物么,兵部尚书于泉的大公子,帝都出了名的纨绔。”
苏嫮这里的纨绔,是贬义。
吃喝玩乐不作为,这是作为富家子弟的通病,可于大公子于世玮偏生就爱做些逼良为娼的勾当,仗着其父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以他为首的富家子弟自成一个圈子,帝京许多人家都不屑为伍。
苏嫮并不是道听途说的人,而是她亲眼见过的。
她帮的了一次,帮不了永远。
于世玮有千种万种方法让人妥协,做事滴水不漏,半点把柄都握不住。
即便全帝京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可却仍旧拿他无法。
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如何,说出去都是你情我愿,再加上于家的权势,很少有人敢正面对抗。
受苦难的人家不立起来,旁人就是想帮也难。
那姑娘一愣,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这……”
她转头去看江芷兰,“姑娘还是将我放下吧……”
这下连秦翎都忍不住了:“我们既然救了你,便不会丢下你不管,于世玮再势大,还能大的过国法么!”
“可……”
那姑娘还要说什么,鱼迎便掀开车帘上来了。
“小姐,是得意庄的人,说是下人偷了主家东西逃了出来,正挨个查呢。”
江芷兰皱眉:“谁给他的权利敢挨个查?!兵部来人了?”
“并没有,得意庄的人说话也客气,搬出兵部尚书的名头,旁人怎么也要给面子的。”鱼迎沉吟了一下,又道:“奴婢瞧着那些家丁都是练家子。”
丢了一个下人就这样大张旗鼓,怕这得意庄里不简单。
苏嫮掀开车帘往前瞧,只见前面好几辆马车堵在这,而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拦在路中间,过路的马车一辆一辆的看,一个瞧着像管事的,立在一旁盯着。
“我去看看。”苏嫮先是因为林泽的事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又提起了于世玮更是怒火中烧。
帝京的人都知道,苏嫮和于世玮若是碰面了定然是针尖对麦芒,即便这两人年岁相差较大,一般也是苏嫮先找麻烦在前。
苏嫮从来没有这般厌恶一个人。
厌恶到只是提起来就觉得恶心的地步。
江芷兰没拦,她知道苏嫮有分寸,何况这些人不敢拿苏嫮怎么样。
苏嫮跳下马车,后面的挽春瞧见了赶紧下来跟了上去。
苏嫮到了前方,抬着下巴眯着眼睛,冷很一声开始怼人:
“哪来的人敢挡本小姐的道?!就这般教养你们主家还敢让你们出来丢人?!”
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准注意该怎么办。
这帝京权贵遍地,他们便是仗着兵部尚书的风头,也不敢随意得罪,要不怎么可能好声好气的一一说明。
管事的也听到了苏嫮的话,但说实在的,他并不怎么把苏嫮看在眼里。
帝京里权贵家的姑娘都是柔柔弱弱的,似似乎这般嚣张且亲身上阵的,怕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
何况,苏嫮这年纪,和他们庄子里的那些年纪相仿,想起那些,管事眉眼中倒是多了几分觊觎。
苏嫮注意到管事的眼神,恶心的简直想吐,她上前几步走到管事身前,厉声道:“再这么看着本小姐,信不信本小姐挖了你的眼睛!”
管事被苏嫮的凶狠吓了一跳,对上苏嫮暗含冷意的眸子,这才稍稍收敛了些。
管事朝苏嫮拱手,瞧着恭敬实则敷衍的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在下得意庄管事伍正。”
“小小的管事竟敢当众拦道,你当这条路是你得意庄的么!”
伍正见苏嫮不报家门,越发认定苏嫮是小门小户,言语中也带了几分倨傲。
“这位小姐误会了,只是我得意庄出了家贼,伍某责无旁贷,这才请了各位过路的夫人公子们配合。”
苏嫮见伍正这样不要脸,顿时笑了:“你说的配合就是仗着于世玮尚书公子的名头威逼,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你和于世玮,当真是无耻的不分上下。”
伍正见苏嫮知道自家主子,还怼的如此不客气,面上的不屑收了几分,十分的能屈能伸,直起的腰又微弯了下来,解释道:“这位小姐真的误会了,大家都是良善之人,听闻得意庄出了这样的事都很配合,哪里说得上威逼?”
苏嫮、苏嫮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挽春也皱紧了眉头,这人怕是不好打发。
伍正不要脸,苏嫮也不是好惹的。
怼不过,难不成还打不过么!
苏嫮这人的准则,憋着话、受了气、怼不过,那就直接动手好了,完全没毛病。
伍正被苏嫮一脚踹出去的时候满脸惊愕:现在的大家小姐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么!
家丁们见管事被打,赶紧上去将人扶了起来,戒备的看着苏嫮,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谁知道苏嫮什么身份,万一出了事主家定然是将他们推出去当替死鬼,他们才没有那么蠢呢。
“大齐律法可没哪一条说非官非爵可以私自拦道巡查的,便是兵部尚书,也没这个权利,或者说你们不知道,以权谋私,是个什么罪过?”
苏嫮一点都没带怕的,她自小皮实,打架从小到大没输过!
就是这么牛!
伍正简直要吐血,他捂着痛的不行的肚子,颤抖着手指着苏嫮:“你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又当如何?!”
苏嫮无辜的摊了摊手:“什么无缘无故,你当众拦道本小姐前来劝阻,你死不悔改,本小姐施以惩戒,有什么不对?”
现学现用不能更好。
伍正:“……”
“还不滚?非得本小姐指着人去报个官,让京兆尹派人来才肯罢休?”
伍正知道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可人丢了他又该怎么和主子交代?想起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伍正不由得抖了抖。
可这事不能再闹大了,伍正想了想,左右距离月底还有些时日……
“怎么回事?”两人对峙的时候,齐曜带着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便过来了。
伍正一抬头,见齐曜气质不凡,身后带的人更是不得了,心知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收获,只能带着人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苏嫮一眼,似乎想有机会了要报复回来。
“山上再派些人去,另外让人跟着这人,看她是哪一家的。”
“是。”
第四十二章:光鲜亮丽
苏嫮也没把他看在眼里,见人走了也收敛了一身的凌厉,转头朝齐曜行了行礼。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直呼齐曜的身份。
“无碍,苏姑娘有事先忙,我只是路过。”
“多谢。”
苏嫮对齐曜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可惜江芷兰没看上;又觉得感情这回事还真说不清楚,上了马车想说什么,见被救回来的那姑娘疲累的睡着了,这才又把嘴闭上。
人虽然是苏嫮救回来的,但却被江芷兰带回了相府。
一来,苏嫮父从礼部尚书,对于这样的事大多是插不上手的;二来,秦父是兵部侍郎,上面还压着一个于泉这个兵部尚书,这事若真的和于世玮有关,且事大的话,秦家处置不了。
所以,将人安置在相府,是最合适不过的。
江相的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的。
你不撞到江相手里也就算了,若是真的不长眼撞上了,那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酉时初睡了一整天的戚静总算是醒了。
水苏伺候着戚静洗漱,见外面凉气散了,才舍得放戚静出了房门。
“人九畹带回去了?”沿着青石小路缓缓地散步,呼吸着新鲜空气。
水苏跟在戚静身后,应着声:“是,下山的路上遇到了得意庄的人,跟着江小姐几人进了帝都,被我们的人拦住了。”
若是让得意庄的知道了管闲事的几人的身份,让于世玮先做应对就不好了。
戚静点了点头,绕过好几条路到了采桑阁外,见门锁的严严实实的,不由得叹了口气,脚步一拐就朝秋千阁的方向去。
“盯着伍正将这事拖到月底春风宴,于世玮逍遥了这么多年,报应也该到了。”
“是。”
“姚琳在刑部待的如何?”姚家似乎很久没有动静了。
“承德公府打点过了,除了没了自由,倒也不受苦。”何况整个刑部做的了主的,都是大殿下齐曜一派,承德公府又是齐曜外戚,姚琳又与承德公府姚夫人沾亲带故,便是不打点,刑部的人也不敢拿姚琳如何。
戚静点了点头,姚琳留着还有用。
“我记得刑部尚书是侯继轩。”一个追逐名利的真小人。
“是。”
侯继轩也是戚师的门生,只是行事作风太过精明,和许多戚师门生不太相和。
但却是凭借自己一己之力爬上的刑部尚书的位置,且坐的稳稳当当。
这个人如何,不好说。
“让人配合星草行动,小心些,切勿打草惊蛇。”
“是。”
江芷兰是第二日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叫星草。
江芷兰将人带回府便派人去了百草堂请大夫,折腾了一番直到人喝了药已经是戌时终了。
当日江芷兰将遇到星草的事与母亲说了,两人一致觉得这事不简单,须得告诉江衍才行。
于是第二日趁着江衍去上朝,江芷兰便带着鱼迎来了客居,想要先了解一番。
“我是独自一人来石家村寻亲的。”星草的话让江芷兰疑惑。
“怎么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多危险。”在告诉江衍之前,她得先确定事情的真实性。
星草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浅浅的勾了勾唇,道:“我是被爷爷收养的,爷爷的女儿许多年前嫁到了石家村,前些日子传消息回去说姑姑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爷爷高兴,但他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我就自作主张的替爷爷来了,来的时候还带着绣好的虎头鞋和虎头帽,却不想临近的路上,遇到了得意庄的那些人……”
星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好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缓了好久才继续道:“那人赶着牛车先开始还挺和善,一听我说是去石家村,那人就说自己就是石家村的人,我没防备,便上了牛车,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打晕带去了得意庄。”
江芷兰算是明白了,那些人都是事先有预谋的。
她之前听兄长说起旁的州县有几起少女失踪案,但因着相距较远便没往一处想,如今想来,如此周密且熟练的绑架方式,倒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他们把我和好些个姑娘关在一起,也不打不骂,只是每日派人来说这里多好多好,还时不时地派人带着我们在庄内行走,我见着许多少女穿着好看的衣裙打扮的光鲜亮丽,那时候也觉得这里的确不错,可我还要去给姑姑送东西;
见我们态度都软了些,那些人也不那么严密了,还让我们和那些少女聊天,直到有一天,庄里的主人似乎回来了,我们都被领着去给主人看,那主人还算满意,挥手让我们下去,那主人看着挺好说话的,我想着求求他让他放我回去,便偷着折了回去,谁曾想竟然看到……”
下面的话就有些难以启齿了,但即便星草不说,江芷兰也能猜出一二。
按照于世玮作风,还真不用费什么脑子。
只不过江芷兰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等着星草平复心情。
“那些光鲜亮丽的少女,除了外面套着衣裙外,什么都没穿,扣着的小衫一去,简直……之后我便抗拒了起来,将这事与一起的姑娘说了,那些姑娘哭的稀里哗啦的,怕得不行,最后惹恼了管事,也不和我们多说,直接拉出去让我们看着那些少女被下人……”
说是被已经是星草斟酌过的了,那些少女是配合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甚至觉得这样才是常态。
星草觉得她们既可怜又可恨。
可怜她们小小年纪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恨她们让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威逼利诱什么都用上了,为了防止我们逃跑,鞋袜都不给穿。当时我就想好了,若是他们敢逼迫我,我就是咬舌自尽也不能如此,好在他们似乎在顾忌什么,并没有对我们几个做那种事。
身上的伤便是那几日来的,不过他们似乎很怕我们死掉,还请了大夫,似乎是看我们可怜,那大夫走之前偷偷给我们留了一把切伤口的匕首和迷药,我们都受了很重的伤,根本没有办法跑太远,可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
我跟她们说,若是真的逃出去了一定回去救她们,若是没有回去,那便是死了,让她们不用等了,便用迷药将看管我们的人迷晕了,拿着匕首刺伤了守在门口的守卫跑了出来。
赤着脚,并不觉得自己能跑多远,在快放弃的时候,听到了寺庙敲钟的声音,我便提了一口气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进了林子便不太好找了,我也不太认路,只记得天似乎亮了,之后只有一股劲迈着脚步,却都没有意识,而后再醒过来便看到了你们。”
江芷兰听着面上也有了怒意,可脑子还是清醒的。
得意庄内的情形不说,只说这钟声也是没错的,太华寺的晨钟在卯时,按照星草的说法,再结合得意庄和太华寺的距离,算上星草的体力,倒是对的上。
“那些少女也都是被劫掠来的吗?”
第四十三章:管事饶命
“那些少女也都是被劫掠来的吗?”
星草敛着眉想了想,道:“有的似乎是签了契的,我见到的大概有三十多个。”
江芷兰的眉皱的更紧了。
星草似乎踌躇了一会,又道:“我听下人们说,似乎得意庄的主人每月月底都会举办春风宴,邀请的也都是有身份的,而我们这些新来的,就是为了在那日供奉的……”
供奉,这般虔诚的词用在这里,当真是讽刺。
江芷兰给星草倒了杯茶递过去,眸子暗了几分,又问:“还有吗?”
星草双手接过抿了一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手指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那个管事威胁我们的时候,指着外面说那些开的繁盛的花花草草,问我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开的这样好,他说,那些不听话的,都在那花草下面躺着呢……”
星草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跟串珠似的哗啦啦的。
江芷兰握着绣帕的手一紧,不管星草说的是真是假,这事须得查个一清二楚!
“姑娘伤还未好,便先休息吧,这事交给我。”
星草吸着鼻子忍了忍,才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哑着声音道:“多谢江小姐。”
星草昨日就听丫鬟说了江芷兰的身份,所以才这般放心将在得意庄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现在就盼着江相真如传言那般铁面无私,救一救得意庄里可怜的姑娘们了。
江芷兰领着鱼迎出去,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兄长回来了立刻告诉我,另外,派人去查一查哪个大夫在前日出过城,小心些。”
“是。”鱼迎也是满腔怒火,若星草说的是真的,那这于世玮可真不是个东西!
经过了一夜的寻找,伍正的耐心也耗尽了。
同样也反应了过来。
“星草哪来的迷药和匕首?!前日寻的大夫不是姓刘的?!”
得意庄对人用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都是有固定的大夫看病的,往期并未出现这样大的错漏。
不用伍正吩咐,就有人将前日去找大夫的人提了上来,正是昨日被迷晕的看守。
“伍管事饶命啊!小的小的被迷晕了不是故意玩忽职守的!”他还以为伍正是为了这事找他的麻烦。
伍管事将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陶瓷碎片碎了一地,吓得看守立马闭了嘴。
“前日是你出去找的大夫?”
看守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也不敢撒谎:“是、是小的。”
伍管事皮笑肉不笑的问:“那大夫哪儿来的?”
根本不用问就知道,这人为了省事不想跑远就随便拉了个大夫来。
看守冷汗都下来了,“小的、小的出门去找刘大夫的路上,遇到一个抱着药箱往城里去的大夫,就、就把人找来了!不过管事放心!小的警告过他不让他乱说话了!主子的名声在那,他怎么也不敢跟主子作对啊!”
伍管事这下不仅想打人,还想杀人了!
“拉出去,活埋了。”伍管事的声音格外阴森。
“管事饶命!管事饶命啊!”
不管看守怎么喊,还是被拖了出去。
“派人去就近的几个村子查一查,将大夫的身份查出来。”
“是。”
伍管事想了想,又道:“让人在周边寻摸几遍,还差两个,快些找来。”
“是。”
当时追着星草不放,并不是非她不可,而是她知道得意庄的事情,怕她出去泄密,如今既然人找不到,便只能重新找,好在还有时间。
伍管事还有些疑惑,昨日派去跟踪的人竟然把人跟丢了!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暗恨苏嫮下脚重。
“没用的东西!”
这事他的确是不敢与于世玮说的,一来他笃定即便星草即便跑出去多半也是死了,就算被救,那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星草与得意庄作对;二来,于世玮这人阴晴不定,高兴的时候玩死人是常事,不高兴就更不用说了,他为了自身安全着想,这事不能泄露分毫。
“都把嘴闭严实了!谁敢说出去,我剥了他的皮!”
第四十四章:长得好看
秦翎和苏嫮跑江府有些勤快,苏嫮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于世玮的热闹,丝毫不介意自己往上添一把火,而秦翎则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虽说看清了林泽的真面目,但要是真的放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自己待着又容易胡思乱想,便都来江府关心星草的事了。
江芷兰也没瞒着她们,这些人间的险恶,知道知道也好。
苏嫮气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去找于世玮的麻烦了,秦翎则是送了好些东西给星草,每日去陪她说说话,好让她不至于太孤单。
江芷兰没管,每日也是要问一遍江衍事情的进展。
江衍知道这件事之后,亲自去同京兆尹说的。
这案子关系朝廷官员之子,按理说应该归于大理寺,但又牵扯到了几个州府的少女失踪案,江衍左右权衡,决定让京兆尹来办此案。
现任京兆尹是裕康公府的二爷宋至,为人正直也能办实事,懂变通却也有准则,手底下的人都是能干的。
暗中追查了几日,宋至发现得意庄守卫严密不太容易溜进去,但得意庄似乎还在寻摸合适的姑娘,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尤其是牵扯到了于世玮,须的人赃并获才能将其一举拿下。
“属下倒是有一个人选。”捕头钟圻(qi)交叉着双臂慢悠悠的说道。
宋至看着多年的好友兼属下,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钟虞一直想来府衙当差,如果这次钟虞立了功,还请大人多多通融。”
宋至:“……”
“钟虞是个男的。”
钟虞是钟圻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被他当儿子养的那一种。
两人差了将近十七岁,钟虞如今十八,和五大三粗的钟圻不一样,钟虞白嫩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自小就崇拜钟圻,立志要来京兆尹当差,奈何体力弱鸡,压根跟不上京兆尹常事的力度。
江衍绷着的脸上也是一言难尽,要不是知道钟圻办案能力极好,他都要怀疑自己将这事交给京兆尹办是不是找错人了。
钟圻本质就有些吊儿郎当,他戏谑的盯着宋至,言语中有一股子难言的骄傲:“可他比一般小姑娘长得都好看。”
宋至:“……”
无法反驳。
钟家在帝京只能算是一个小贵族,风评很不错,钟虞的名声江衍也是听过的,一个男孩子被用漂亮这个词形容总觉得有点怪异,但看宋至的表情,大概是真的好看。
江衍权衡了一番:“这样也好,我替宋大人应了。”
总好过让一个小姑娘去冒险。
宋至:“……”
生无可恋。
“可是江相,钟虞弱的钟圻一根手指头都能摁倒。”
江衍:“……无妨,我再去绥亲王府借个人。”
他记得绥亲王的龙鱼卫中,有两位是个姑娘家。
钟虞的主要作用是能够和衙役们里应外合,多少懂一些衙门的暗号,再另寻一个高手,算是双保险。
左右得意庄现在要找的是两个人。
“钟虞准备好之后将人送到城郊,得意庄急于寻人并不会多做查探。”
“是。”钟圻乐颠颠的去通知钟虞。
这下可不用每日缠着他了,弟弟太弱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走,简直心塞。
“去刘寨查探的人已经回来了,星草的身份没有问题,石家村的人家也对的上,顺便还查了周围村子里签了契送去得意庄的人,都是十四五的少女,而且大部分签的还不是卖身契,只是劳务契,因着月钱丰厚,许多人家都很愿意。”
若那些人知道自家女儿在里面过得是什么日子,不知道这钱能不能花的心安理得。
宋至闻言眸子也暗了几分,道:“这事若是爆出来,怕是这些姑娘一生都毁了。”
江衍也明白宋至的担忧,“人赃并获之后,由我亲自审讯,闭堂。”
言下之意便是,除了必须到场的官员及衙役,这事再没有旁人能知道。
宋至点了点头,保证道:“下官会安排好的。”
在京兆尹府当差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嘴巴严,其他人当职的时候不知如何,但在宋至手下,这一点却毋庸置疑。
“百草堂的那位施大夫要照看好,得意庄的人似乎已经查到了他身上,不过人在帝京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嘱咐一下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不要让他一个人再出城了。”
“是。”
百草堂是帝京最好的医馆,里面的大夫虽说比不得神仙岛出来的,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除了行医,百草堂还是医馆药材的最大供应商,大齐各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分堂,只有个别的分堂才会有大夫坐镇,且医术极好。
百草堂背后的东家,是医药世家白家,通晓药理养生之道,白家人平均年龄都是八十岁之上,比大齐百姓平均年龄高出了将近二十岁。
自家人就是活招牌,百草堂的生意自然是极好的。
齐顾自皇陵回来已经好几日了。
虽然还是闭门不出,但好歹知道照看自己的身子了,这也让青天松了口气。
江衍上门借人的时候,齐顾挥挥手就随他去了。
说起来,江衍和齐顾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两人曾一同在戚府学习,关系也是不错的,但江衍考了恩科连中三元之后,便直接申请外放了,再回来时已经过了好几年,那时候的江衍二十二,两人碰面也都会很和气的聊几句,但却找不回当初年幼时候的感觉了。
齐顾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从江衍申请外放的时候,便知道了。
同样是可望而不可即,他选择了默默守候,而江衍则是远走他乡。
说起来,他们俩还是同病相怜呢。
这也是江衍第一次来请他帮忙,他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江衍道了谢,说日后再登门拜访,然后领着人便走了。
鱼凫(fu)顶着一张乖巧的娃娃脸跟在江衍身后,也不问要她来干什么。
江衍并没有因为鱼凫看着无害而轻看她,将人领回江府细细的将事情说了,瞧着鱼凫乖巧的点头顺手把椅子把手给捏碎,眼睛眨都不眨的让丫鬟带人去换衣服。
因为事先已经讲好了说辞,且安排的很妥当,得意庄又急于寻人,所以钟虞和鱼凫很顺利的就进了得意庄。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着。
第四十五章:报官了嘛
当然,这也是戚静最乐意看到的。
因晚间下了一场小雨,戚静被水苏逮着又泡了药浴,正裹得严严实实吃果脯,就看见水苏快步走了进来。
绥安院除了水苏和木香,并没有多余的下人,木香又兼顾戚府的内务,忙得很,水苏说话也不用避着谁。
“小姐,飞雪那里出事了。”虽然说着这样的话,水苏眸子里却是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戚静蔫蔫的这才来了精神。
“怎么?”
“今日飞雪去赴魏居的约,回来的路上被陆仲派人劫走了,现在安置在城东一个别院里。”
戚静眼睛都亮了:“哇哦。”
明知道看上飞雪的是承德公大少爷,竟然还敢劫人,怕不是蠢的要上天了。
“飞仙阁没见人回去,这会已经开始找了,还派人去了承德公府,想来承德公府的人也该知道了。”
飞仙阁的人赴约,从来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而魏居约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去承德公府找人也属正常。
于魏少夫人而言,可这就有点示威的意思了,无疑是侮辱。
堂堂承德公府的少夫人,多年来无所出,眼瞧着自己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没有由头阻止,可不得闹心么。
“魏居定然能猜到是陆仲做的,就看飞雪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分量了。”
水苏撇了撇嘴道:“不止他知道,怕是整个帝京的人也都该知道了,魏居最近与飞雪走得近的事也没瞒着,这下若是魏居引而不发,指不定背后被人怎么说道呢,他若是做了什么,也不定是为了飞雪,还是为了他自己呢。”
戚静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
“陆仲状态是不是不太对?”否则怎么也不能这么蠢。
“嗯,本来执意娶飞雪就是被形势逼迫,自己又在意面子,压力本就很大,他那一群狐朋狗友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见面就明里暗里的怂恿,嘲讽,使得陆仲现在都有些疯魔了,似乎娶到飞雪这辈子就圆满了,竟是什么都不顾了。”
“这心理可真脆弱。”若是她也这么玻璃心,怕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陆宣那什么动静?”旁人能猜到,他自然也能。
“刚派人把陆仲叫回了陆府,这会还不知道情况。”
戚静端了杯茶在手里,转了几圈,撩起眼皮亮晶晶的看着水苏:“报官了嘛?”
水苏眨了下眼睛,转身往外走。
“这就去报。”
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偏偏,飞仙阁不怕得罪人,愣是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这一点完全出乎陆仲的预料。
在他的想法里,即便飞雪失踪,飞仙阁的人也不敢张扬的,毕竟一个豆蔻少女,失踪这样的事总是于名节有损的,可谁知飞仙阁不按常理出牌,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帝京都知道了。
这会儿陆仲也慌了,听到人汇报说陆宣找他,也顾不得制造什么不在场证据啥的,赶紧回府求父亲去了。
陆宣听了陆仲的话之后,将人狠狠地骂了一顿,要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都想动手把人给掐死!
“去!快把人给送回去!”趁着还没闹得太大,赶紧平息了才好。
陆仲明显不甘心,“爹!这是个好机会,过了今晚即便飞雪送了回去,她也不得不嫁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