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宝翠阁的老板正在和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说话。
戚静和苏嫮挑着,耳畔传来两人不算高的话语。
“藏在哪儿了?”老板问。
那书生勾着唇笑,眸底却没有笑意,声音虽然温润却有些凉。
“年前带着父母回了家乡,葬在清河山那一片花地里。”
老板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终归是落叶归根了。
老板与青年的父母是一个地方的人,当初在帝京的时候还照应过,但终究是个外人,青年瞧着和顺却心高气傲,他也没能多帮些忙。
戚静忽然开口:“先生可是读书人?”
青年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戚静在和自己说话。
“是,不知这位姑娘有何事?”
戚静笑着道:“我有一位朋友想请一位教书先生。”
青年闻言依旧是那副听着温润的语气:“在下有事在身,怕是不便。”
“无妨,先生若是改变了主意,可来三清街寻我。”
青年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客气的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戚静挑了一对雕着富贵鱼缀着小铃铛的银镯子,半点不耽搁,上了马车直奔应府。
“觉得如何?”戚静坐定问水苏。
水苏点了点头,评价道:“瞧着不傻。”
看着不傻,怎么会被广禄骗这么多年?若是不是被骗,那便是被威胁了。
也或许,刚开始是被骗,后来觉察到不对,怕是有什么软肋捏在对方手里,不敢轻举妄动。
戚静也这样觉得,便道:“他如今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此人瞧着温润骨子里却藏着傲气,先前隐忍怕就是因为其父母,这些戚静叫人查的时候,查的一清二楚。
见一面,不过就是想亲眼瞧一瞧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听闻兰苕和淑妃娘娘最近走的很近,淑妃娘娘也不知受没受影响,寻些书籍瞧瞧。”
兰苕除了爱兰,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这在宫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水苏闻言递给戚静一杯茶,道:“淑妃娘娘好学,应当的。”
又过了两日,戚静主动约了齐顾去凤仙楼。
开春虽冷,但自今年起戚静便不常在府里待了,出门的次数增多,面色瞧着也不似往日苍白。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凤仙楼,齐顾虽还是绷着脸,但眸子里可见都是暖意,他一身玄衣率先下车,后儿伸出手将戚静接下来,跟在身侧护着走了进去。
戚静或许旁人不认识,但齐顾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
两人一进门,便收获了各种隐晦的目光。
戚静跟着人上了二楼,楼下大堂里才小声的炸开了锅。
“这不是绥亲王么?身侧那姑娘是谁?”
“当然是戚府的孙小姐,陛下亲封的元嘉郡主啊!”
“那些传闻难道是真的?”
“什么传闻?”
“我听说绥亲王看上了戚府的小小姐,当时只传了一阵,不知道真假,可你看,这么多年绥亲王身边可曾有别家的姑娘?”
“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绥亲王是看在她是戚府小小姐的份上才照顾的呢。”
“我可不信,绥亲王什么脾气谁不知道,哪能因为这个就亲身上阵啊。”
和几个同僚一起来吃饭的文寇看着戚静的背影敛下睫毛,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的敲着。
齐曜封了亲王,最高兴的莫过于魏皇后了,这让皇宫里的人再一次意识到,这大齐,到最后还是会落到这对母子手里,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便都歇了下去。
魏皇后心情好得很,连听到皇帝如何宠爱兰苕都不怎么生气了。
毕竟不管怎么样,最后兰苕都得落到她手里,她又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日,皇帝处理完政事走在去名兰阁的路上,见小八自己颠颠的往前走,后面是小心看护的嬷嬷。
“父皇!”小八远远瞧见皇帝,皱着的小脸顿时眉开眼笑,伸开双臂就扑了过来。
皇帝虽说宠爱齐曜,但对其他皇子也是不错的,在看到小八神情变化的时候,一种身为人父的满足感扑面而来,让他脸上也落了笑。
皇帝伸出手,半蹲着接住小八,顺手将人抱了起来。
小八没有送去皇子所教养,而是跟着淑妃一起长大的,淑妃这人看得通透,但性子直,教养孩子也教的并不唯诺,是以小八见皇帝抱着他,开心的伸出小胳膊抱着皇帝的脖子,轻轻地蹭着皇帝的额头,以示亲近。
“小八怎么在这里?你母妃呢?”皇帝捏着小八肉嘟嘟的小手,和蔼可亲的问。
小八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皇帝,笑眯眯的道:“想父皇!”
皇帝一听顿时就笑了起来,蹭了蹭他的小脸,愉悦的道:“父皇也想小八。”
皇帝说着,抱着小八往前走,去了淑妃的住处。
那正跟在身后听着两人幼稚又温馨的对话,轻轻地勾了勾唇。
淑妃正在看书。
当真是非常的难得。
皇帝进去的时候没叫人通报,一眼就瞧见拿着书本认真的看着的淑妃。
淑妃的容貌像极了戚玥,这时候安安静静的拿着书本研读的模样,便更像了。
皇帝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倒是小八没忍住,甜甜的叫了一句母妃。
淑妃这才从书本里抬起头,一见是皇帝,且还抱着小八,未语先笑,那一瞬间明媚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戚玥的味道。
“陛下怎么来了?可是抱了一路?小八最近重了不少,可别累着陛下了。”
淑妃说着伸手就要将小八接过去。
皇帝回神,顺手将小八递过去,拍了拍淑妃的后背,道:“朕许久没见你了,来瞧瞧。”
淑妃将小八放在地上,挥手让宫女去备茶,娇笑道:“臣妾还当陛下已经忘了还有臣妾这么一个人了呢。”
皇帝安抚的握着淑妃的手,笑道:“怎么会。”
抬眼瞧见淑妃放在茶几上的书,顺手拿了起来。
“难得你也会静下心来看书,朕瞧瞧看的什么。”
淑妃在皇帝身侧坐下,道:“臣妾瞧着兰妹妹每日都看,便想看看这书里到底有什么值得这样看的,可臣妾又是在看不下去诗集,便让人给寻了几本游记,讲的都是奇闻异事,倒是有意思的很。”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帝也翻了几页,是抄录,不过这字倒是好字,且看着,似乎有些熟悉。
皇帝翻到前面,瞧了一眼抄录的作者,发觉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便没再多问。
“朕听闻近日你在同兰苕学刺绣?”
淑妃道:“是呢,臣妾眼红兰妹妹给陛下绣的荷包,也想给陛下绣一个,奈何绣工实在拿不出手,臣妾又笨得很,便先拿小七小八的练手,臣妾发觉真不是这块料,便不为难自己了。”
皇帝挺喜欢和淑妃说话的,有趣又随性,让他很是放松。
这与在兰苕那里的安静又不同。
皇帝闻言也是有些无奈。
“你啊。”
在淑妃这里用了膳,又坐了一会,皇帝这才又回了勤政殿。
拿起桌案上随意放着的奏折看了起来。
不一会,外面守着的太侍进来了。
“陛下,广大人在外请见。”
皇帝这才想起来,他是叫了广禄过来。
摆了摆手示意将人带进来。
“宣。”
广禄回京述职却没有正经的官职,是以穿的还是外官知府的服饰,眉目倒是周正。
“微臣滏阳知府广禄,拜见陛下,陛下安康。”
滏阳这几年在广禄的治理下越发繁荣,皇帝这也一听,对广禄的态度又好了些。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皇帝本意就是要委任广禄要职,自然要先敲打一番,恩威并施。
待广禄离去,皇帝又拿起广禄启奏的滏阳这几年的事宜瞧了起来,忽然问:“你觉得这广禄如何?”
那正神色不变,很自然的道:“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自然是好的。”
皇帝闻言哦了一声,道:“那若不是朕钦点的状元郎,便不好了?”
那正并没有被吓到,只是道:“瞧陛下说的,老奴只是觉得,当年有幸见识过状元郎科考的风采,何等意气风发,如今状元郎为官六载,沉稳了些也是应当。”
这话就差直说广禄比不得当初了。
皇帝也是疑惑这一点,只是滏阳这些年的政绩在那里放着,他也没有过多质疑。
只是道:“将广禄当年科举的文章都找出来。”
“是。”
皇帝是要给广禄造势,好给他一个举足轻重的职位。
这些年在滏阳的政绩,加上六年前的状元之位,稍微操作一番,轻而易举。
戚静得到这个消息,很负责的说了一句:“我觉得广禄要凉。”
修乐点了点头,很是认同。
年后过了十五,戚静身子好了之后,罗勒便收拾了行囊说是要出去走走,等在外面玩够了便直接回神仙岛,戚静没拦着。
修乐没了吵架的人,也是无聊得很,便每日来给齐顾和戚静当‘第三者’,也是厉害的很。
值得庆幸的事,他没再和齐顾吵架了。
“他又不是傻子,便是广禄装的再像,也不可能在字迹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更重要的事,即便广禄生了要取文寇而代之的心思,定也是在文寇初露锋芒的时候,之前的那些文章,可不一定会换。”
这事戚静都没多做什么,竟然就叫皇帝这样发觉了。
“就怕齐眷为了面子,什么都不做。”
这倒是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修乐冷哼:“倒是像他的作风。”
戚静也不安抚他,反正齐眷是个什么样,他们俩都清楚。
“面子和除了承德公府,你觉得他会更在意哪一个?”
修乐道:“他会这么轻易的对承德公府下手?虽然他忌惮承德公府,但到底是齐曜的外家,没了承德公府,齐曜就失了很大一部分助力。”
齐眷一心要将皇位留给齐曜,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齐曜拖后腿呢。
“所以啊,要让齐眷知道,除了承德公府,齐曜手底下能用的人,多得很。”
这样齐眷就会毫无顾忌的对承德公府下手,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也是最想除掉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皇帝当年会因为魏皇后的挑唆除去戚府,就是不想受外戚钳制,而齐曜身为他看重的嫡长子,自然也不愿意让他走到这一步,索性就自己动手。
这就是所谓的想当然、为你好和自以为是。
修乐一噎,道:“有么?”
齐曜手底下的人被戚静除了两个尚书一个郎中,怎么才能让齐曜看起来有可用之人呢?
“难道是诚亲王妃的母家?”倒是也算是一个,可明显不够。
毕竟除了齐曜,还有一个年岁相仿即将开府的二殿下齐晖。
齐晖背后,可是蹲着一个裕康公府呢。
虽说裕康公府不似承德公府那般锋芒毕露,但到底也是有底蕴的世家,其实力也不可小觑。
戚静看了眼修乐,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当然不是。”
杨琦那边她另有他用,可比这一次要厉害的很。
戚静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你可知广禄和魏壑是什么关系?”
修乐当然非常想知道,像魏壑那样无利不起早的,怎么会如此看重一个广禄。
且这个广禄,无权无势,家中无甚家产,也就脸还能骗骗人,到底哪儿值得魏壑这般。
“那你可知,魏壑当年是赘婿,曾发誓一生不纳妾,魏家的一大家子都靠着魏夫人来养,后来魏壑凭借着魏夫人的家世逐渐做大,魏婉又进了宫,魏壑这才除了这赘婿的名头,改为娶,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魏壑又位高权重,很少有人敢再提起。”
修乐脑子转的快,接上上一岔,便道:“所以这广禄,是魏壑的儿子?”
戚静点了点头。
“魏壑为了保全名声,这些年来的确很老实,且如今魏家名声在外,对这些东西就更看重了。”
修乐哼笑着出声:“这么说来,魏家的其他人怕是都不知道吧。”
比如魏居。
戚静这次动作大,就是打算直接将承德公府压下去,什么事情都调查的一清二楚,只是这事,得有一个合适的人来揭露。
而备受欺辱的文寇,就是最好的人选。
两人聊着,木香便小跑着踏了进来。
“小姐!后门来人了!”
木香前几日就接了戚静的吩咐,说多注意一下后门,若有人来立即来报,这不好不容易等到了人,木香自然不敢耽搁。
戚静摆摆手让木香缓一缓,还顺手递给了她一杯茶,道:“整个戚府都被你管着,怎么这般毛躁。”
木香接过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只是不想辜负小姐的期望罢了。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呢。
“好了,去歇一歇,汗落了在出去,免得除吹了风着凉,水苏,你去将人请进来。”
“是。”
修乐知道戚静的计划,也知道戚静当日在宝翠阁与文寇说的三清街是戚府的后门;去凤仙居也是有意为之,却不想,这没几日,文寇便找上了门来。
文寇此人,也是厉害。
修乐起身,“我出去走走。”
戚静没拦。
水苏带着文寇进来的时候,就见戚静一本正经的坐在绥安院外面的小亭子里,还好很识趣的披了披风。
“坐。”
不等文寇说话,戚静便开口了。
水苏走过去,给两人添了茶,又将木香吩咐人送来的糕点放下,这才退了出去。
文寇温润的脸上没有任何破绽,好似真的只是来拜访的。
戚静也不着急,就这么坐着陪着他耗。
文寇来之前觉得戚静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但戚静在他无望之际伸出橄榄枝,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来走一遭的。
来了之后觉得,戚静的确很不简单,至少,没有人会有闲情当真坐在这一言不发,似乎就只是请他喝茶。
这件事本就是文寇处于劣势,他先前一直不开口,也是想窥视一番戚静的目的,可如今看来,戚静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
罢了罢了,终究是自己有求于人,何苦清高呢。
“郡主上次说想请一位先生,可是找好人了?”
戚静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道:“没有。”
文寇既然先开了口,也不指望自己在这件事上能占什么便宜,便道:“在下已经考虑好了,不知郡主有何示下。”
戚静就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
她这次能占得便宜,也不过是文寇处境劣势的情况下,若是换个平等的处境,还真不一定谁能忽悠的住谁呢。
“临渊阁这几日展出一副名画,若有时间,状元郎可以去瞧瞧。”
听到戚静的称呼,文寇唇角泛起苦笑,果然是如他想的那般,可那又能如何?
六年了,他虽查到了蛛丝马迹,但广禄既然如此肆无忌惮,定是背后有人,而能够明目张胆在答卷上做手脚的,除了那位权倾朝野的国公,他真的想不到第二个。
所以自他怀疑开始的这几年,便一直在查找广禄与这位国公的关系。
可是收效甚微。
文寇听了戚静的话,并未提出书面质疑,也未曾多问,只是道:“在下知道了。”
戚静见文寇并未否认,就知道他是猜到了。
如她所想,文寇的确是个聪明人。
只是有些事文寇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反正等事情结束,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只要文寇活着,便是广禄最致命的死穴。
戚静送走了文寇,招来了戚暄。
“派个人保护文寇。”
戚暄并无异议,点头便走了。
戚静起身溜达了一圈,眼瞧着夕阳西去,总觉得今日似乎少了点什么,细想之下才发觉,今日,齐顾好似没有来。
戚静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她竟已经习惯了齐顾每日的到来,甚至,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竟开始有些期待了。
这样不好。
齐顾知晓戚静最近在查什么,派了龙鱼卫也在查。
这一查实在是不得了,饶是齐顾也没想到,魏壑竟然敢这般目无王法。
“这事,先压着。”戚静那边显然有了计划,他不能从中破坏。
青天点了点头,道:“今日文寇去了戚府。”
在查的时候,他便已经派人盯住了文寇和广禄,知晓他们的一切行踪。
“嗯。”齐顾并不发表意见。
那日戚静约他去凤仙居,他就觉出不对了。
戚静从来不会主动去约他,更遑论与他一同出去。
“齐曜那边怎么样?”
“自从封了亲王之后,来往的官员也多了些,有几位位高权重的,都是私下来往。”
这事瞒不过齐顾,当然也瞒不过皇帝。
“有两位……”
齐顾知道,有两位不该去的,却去了。
想起那两位的身份,齐顾眉头皱着又舒展,似乎有些担忧,只是担忧的对象并不是齐曜。
再加上这次文寇的事,戚静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宫里有什么动静么?”
“陛下派那总管去取了广禄的答卷,每一张。”
自参考来的每一张。
齐顾似勾了勾唇,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青天摇了摇头:“那正似乎很小心,只说去取东西,并未说是什么。”
皇帝常去文阁里取书籍,并不会被旁人多加怀疑。
齐顾动了动手指,那正是有意为之还是性格使然?
“我记得那正是自小就跟着陛下的。”
那正是同皇帝一起长大的,比皇帝大了五岁,亲眼看着皇帝从孩童长至少年,从皇子登上皇位。
青天也知,他已经将那正查了许多遍了。
“许是璟玥圣贤皇后在世的时候有恩与他吧。”
这个理由,虽说说不过去,可若那正真是有意为之,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说完这几日的事情,齐顾起身就往外走。
青天也没问去哪,左右不过是戚府,除了戚府,他家主子素来不出门的。
三月中,戚府曦兰阁院子里的桃花开的正盛。
皇帝带着那正换了便服,又一次踏进了戚府。
戚静得了消息,便带着水苏去迎接。
“陛下安康。”
皇帝忙将戚静扶起来,瞧着戚静不错的面色,道:“过了冬,静儿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戚静笑着道:“多亏了陛下惦记。”
皇帝知戚静说的是客气话,不过也没多在意,带着她往前走,熟门熟路的去了曦兰阁。
瞧着开的繁茂的桃花,皇帝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副深情的模样,叫人看了都觉得不真实。
戚静将目光从皇帝脸上移开,落在盛开的桃花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明知道戚府已经不是原来的戚府了,可戚静每一次进入曦兰阁,都恍惚觉得戚府还在。
这里承载了太多她自己的回忆,总是叫她情不自禁的自欺欺人。
“这个世界,妤姀最喜欢坐在树下品茶看书。”皇帝感慨的说着,眸子里也带上了几分怀念。
戚静敛着睫毛,道:“姑姑最喜欢看州兰集。”
戚静的接话让皇帝沉浸在这股悲伤里许久,情不自禁的说了许多话。
那正守在外面远远地瞧着两人,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曦兰阁的漆红大门。
用过午膳,皇帝也没急着走,带着戚静散步。
不知道说道了什么,皇帝忽然道:“听说临渊阁得了幅余鸿渊的兰草图,静儿不若陪朕去看看。”
戚静当然不会反对,笑着道:“陛下总喜欢收集这些送给姑姑。”
戚玥当然是不喜欢这些的,名不名贵都无所谓,她只是单纯的爱兰,爱看书而已。
只是每当戚玥推辞,却也总不好直言不喜欢,皇帝便总是送,以为戚玥不好意思,至今他还不知道,对于这些名贵字画,戚玥是真的不看重。
皇帝闻言想起了什么,面上也带了笑意,道:“妤姀喜欢。”
喜欢个屁。
戚静亦步亦趋的跟着,没忍住在心里吐槽。
她极烦齐眷表现出的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或许曾经齐眷待戚玥的确有几分情意,可终究这里面自开始就掺杂了利益纠葛,最后戚府落得这个下场,戚玥一度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好不容易从自我厌恶中走出来,熬过了妄生,压抑住本性在仇人面前谈笑风生装模作样,哪里还能指望她心里不厌恶呢。
两人坐着马车去了临渊阁,
临渊阁因为展出名画,这几日里文人骚客络绎不绝。
临渊阁的东西只展不卖。
是以喜爱的人几乎日日都来,趁着还在展出的时候多看几眼。
两人到的时候,文人们正在斗诗,以兰草为题争锋,互不相让。
“好字!”
戚静听着动静,眼巴巴的望着。
皇帝一瞧心道真是小孩子心性,便挥挥手让她去,自己也跟在后面去瞧。
临渊阁到底是文人墨客常驻之处,便是有人闹,也都是安安静静的,不拥不挤。
戚静凑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了书案上摆着的墨迹未干的两幅字。
皇帝也看了过去,越看越觉得其中一幅字的字迹眼熟。
那正倒是没忍住,道:“这不是……”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
皇帝这才去看写这个字的人。
文寇不愧是沉浮六年不露声色的人,除了在见到戚静的时候惊讶一闪而过,面上再未表露出任何的不对劲的地方。
他神色如常,挂着温润的笑意,道:“过誉了。”
说罢朝人群里拱了拱手,将自己的位置让出去,让给其他文人一展风采。
皇帝见戚静好奇的看热闹,示意那正照顾好戚静,自己则朝文寇走了过去。
“公子好文采。”
文寇似是听惯了这样的话,笑着道:“先生过奖了。”
皇帝见文寇不欲多说,唇角的笑意因着他刚才的话泛着几分苦意,又问了一句:“公子这般文采,若是参加科举必定前程似锦。”
文寇苦笑,“不瞒先生,在下的确参加了六年前的科举,只是学识尚浅,没能的中,遗憾至今。”
皇帝闻言也是惊奇,问:“的确可惜。”
文寇不欲多说,似乎因着这事也没了心思,便推说告辞直接离开了临渊阁。
戚静瞧着两人没说几句,暗道这文寇倒是懂得进退,知道只要提个引子,其他的自然有人会查,聪明的很。
戚静又装模作样看了一会,这才无趣的走到了皇帝身侧。
“怎么了?不好玩?”皇帝问。
戚静点了点头,反正正事已经办完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皇帝也没了心思,便道:“那便回去吧,临渊阁的展出是有时间的,待时间过了,再将画买回去。”
身为一国之君,巧取豪夺说的都这般轻巧。
戚静没什么要说了,只点了点头,乖巧的上了马车。
将戚静送回府,皇帝没有停留直接回了宫。
入了勤政殿,皇帝将人的都挥退,道:“将那日你拿回来的广禄的考卷都找出来。”
那日皇帝叫人将考卷拿出来,也并未细看,毕竟只是找个理由重用罢了。
若是没有看到文寇的字,他定不会怀疑广禄这个状元的真实性,毕竟广禄模仿文寇的字迹也有几年了,像是肯定像的;但有了文寇这个正主的风骨在,再瞧广禄的,当真是被比到了泥土里。
且皇帝试探性的问了文寇是否参加科举,文寇的回答让皇帝心底的猜测更深了。
“是。”
那正在许多收起来的卷宗里翻找,不一会就全都找了出来。
皇帝坐在桌案后面,由近到远的细看,越看脸色越黑。
最后甚至将卷子都砸在了桌案上。
“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不知所谓!”
标注名叫广禄的卷子,会试之后全都文采斐然,而会试之前的乡试童生比之又差了一大截,且字迹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大齐国的每一任状元郎钦点之后,都会将其自童生之后的卷子收录入文阁,文阁内也会记载着每一个时期的状元郎名讳,以供后人瞻仰。
魏壑怕是万万也想不到,一直都在文阁落灰的这些卷子会被皇帝再翻出来,且成了他舞弊的铁证。
当然想不到了,毕竟谁会没事去翻这些东西,否则若是知道要落与人前,早就派人将那些也给调换了。
皇帝气了一会,道:“去查一查那个人是谁,还有六年前科举的事,看其中到底有多少龌龊!”
“是。”
那正应着,却被皇帝叫了回来。
“等等。”
“郑辕,你去查。”
郑辕悄无声息的出现,道了声遵命。
将事情安排好,皇帝才重重的出了口气。
“这事,魏壑知道多少?”
那正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回,只得装死。
六年前的科举虽说礼部主导,但主考官却是魏壑,魏壑有绝对的权利去查看每一个学子的卷子。
更不要说那个时候的礼部尚书还是魏壑的人。
要想悄无声息的做到这一步,魏壑的嫌疑最大。
这也是皇帝派了郑辕去查的主要原因。
首先,要查清楚这事是否属实,而后,便是要查魏壑与广禄的关系。
皇帝阴沉的眸子盯着桌案上的字迹,眯起了眼睛。
这或许,是个机会。
近期,齐晖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魏皇后挑选了好几个名门贵女,样貌才情看起来都是一等一的,便拿着册子去寻了皇帝做主。
“陛下您瞧,这位是礼部尚书之女,模样什么的都没话说,只是京都传闻似乎性子有些野,不过闺阁女子么,总是活泼些,嫁了人也就安定下来了;还有这位,大学士周家的嫡次女,书香世家脾性一等一的好,只是有些不爱说话;这位是吏部右侍郎的长女,虽说身份低一些,可才情却是一等一;还有这位……”
礼部无关紧要的地方,给了也就给了;周家嫡次女,虽说名声好,可到底不管朝政,没什么用处;至于吏部右侍郎,整个吏部都捏在他们手里,一个右侍郎能顶什么用。
魏皇后的算盘打的很不错。
挑选的人家都是看着家世不错实则对齐晖毫无帮助,至少如今毫无用处。
待太子之位落定,齐晖唯一可以仪仗的便只有裕康公府,能有什么用?
皇帝正为文寇的事烦心,魏皇后偏生又撞了上来,顿时脸色就更加不好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魏皇后的心思。
可皇位是他的,他想给谁就给谁,这时候便开始算计了,真当他这个皇帝是个假的么?
“不用了,朕瞧着石家的姑娘就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魏皇后的脸色僵住了,迟疑的道:“可陛下,石家的姑娘还未及笄……”
十五都不到,如何能嫁人?
魏皇后想过皇帝会一时心血来潮给齐晖指一个家世有用处的,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将石家的人指给了齐晖!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将太子之位给齐晖?!
不!不可以!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那便等她及笄了再娶。”
魏皇后的手紧紧地抓住手里的册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意:“陛下,不如先让二殿下开府,婚事的话,再等等。”
皇帝看着魏皇后。
魏皇后继续道:“毕竟石家的姑娘还小,须两年才及笄呢,这个时候传出去这个消息,怕百姓们说闲话。”
说闲话当然是假,她是真怕这事成真了。
皇帝也只是随口一说,为了震慑魏皇后,闻言并未阻止,便挥挥手让其下去。
魏皇后见皇帝默许,暗中松了口气。
待出了勤政殿,魏皇后脸色才变的难看。
“派人将诚亲王请进宫,本宫要见他。”
今日皇帝的态度让魏皇后惶恐不安。
魏皇后的不安,来自于对自己的不自信。
她是知道皇帝有多看重戚玥,可她挑拨的皇帝灭了戚府满门,戚玥最后也死了,皇帝心里恨她,恨不得她马上就死了!
她就怕有朝一日,皇帝对她的恨超越了他对齐曜的宠爱,不顾一切的将齐曜弃之若履,若真到了那时,他们又该如何啊!
“娘娘宽心,奴婢瞧着陛下并未真的想将石家的女儿赐给二殿下。”佩兮身为局外人倒是看得清楚,皇帝若真想这么做,根本就不用与魏皇后说,他说了这话的原因,只是想让魏皇后安分些。
可这话佩兮不敢说。
魏皇后压根就不信佩兮的话,她自己身在这个位置,旁人自然体会不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要本宫如何宽心!你没听到陛下刚才说的什么么?!就算他不是真心想让齐晖娶石家女,但他到底是这样想了!”
佩兮见魏皇后这样,顿时便不再开口了。
魏皇后这些日子越发的神经紧张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好像天就要塌了似的。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
文寇的事呀查起来非常容易。
魏壑当年并未将文寇看在眼里,广禄虽然文采不行但做事却有一套,将文寇骗的团团转,便未曾演示过这些有的没的。
皇帝得知了文寇这几年的生活之后,气的将勤政殿的东西又给砸了。
好你了广禄!好你个魏壑!
皇帝胸口起伏不定,问:“广禄和魏壑的关系查清楚了?”
郑辕道:“广禄为魏壑的私生子,一只养在京外。”
皇帝闻言又踹了一把椅子。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魏壑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说不得私底下还做了什么欺君罔上的事情呢!
“你说文寇觉察到了些许不对?”
郑辕道:“是,属下在查探的时候发现,文寇也曾私下查过,该是在相处的时候发现广禄并非如传闻那般文采斐然才起了疑心。”
皇帝眯着眼,皱着眉,思考了一会道:“将文寇和魏壑的消息透露给文寇,另外,保护好文寇的安全。”
自得知滏阳如今的繁荣多半来源于文寇,皇帝对文寇的看重又多了几分,自然不希望文寇在这件事上出什么意外。
“是。”
挥退郑辕,皇帝对那正道:“宣侯继轩进宫。”
“是。”
那正应着,出去吩咐人去侯府叫人,而后便吩咐宫女太侍麻溜的打扫勤政殿,力求在侯继轩来之前将正殿打扫干净。
“陛下今日气大,不若先去偏殿休息一会吧。”
皇帝扶着额头,没有拒绝。
“老奴去给陛下沏茶。”
扶着皇帝在软榻上坐下,那正才退了出去。
他招来莫食,道:“去名兰阁取些静神的花来。”
莫食道了是便飞快的去了。
那正回头看了勤政殿一眼,这才慢悠悠的走远了。
文寇在查的事忽然就明朗了,倒是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里清楚这事有人故意让他知道的,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上面那位,可他不能露出端倪。
他的惶恐和不知所措也是真的。
他是万万没想到,广禄和魏壑竟是那样的关系。
魏壑是谁?
权倾朝野的承德公,当今皇后的亲哥哥,诚亲王的嫡亲舅舅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
当然,他也并没有想就此放弃,他这个人,并不是个能够忍气吞声的主,如果他忍了,只能说明他后续有更大的壮举。
比如这六年来的暗中调差。
今次的事,本就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不过是多得知了一个真相,多拉一个人下水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
文寇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骨子里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戚静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毫无顾忌的让这件事自然发酵。
皇帝会如何做,戚静算的清清楚楚,而文寇的反应,自然也是在意料之中。
三月底,齐晖出宫开府,封静王。
这个王爷的位置皆在大臣们的预料之中,可皇帝对静王大婚意味深长的意思,倒是叫人捉摸不透。
什么叫做无合适的?待两年便给指婚?
两年后及笄的,到了该成婚年龄的女子,配的上静王的可没几个。
静王对此倒是很平常心,一点都不着急。
谢了恩,便穿着王爷的服饰带着亲信出了宫,今日开府,府里还有客人要招待,在宫里不宜多待。
皇帝瞧着静王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说了一句:“若贤妃还在,那孩子不知是何等模样……”
那正想了想,虽不明白皇帝怎么会突然提到已逝的贤妃娘娘,但还是接了话茬:“老奴觉得,大概是似静王这般俊朗吧。”
也不知是不是人到了年纪,对膝下的儿子们关注也不如之前少了,除开一直宠爱的齐曜,便时常会想起其他孩子,近日大概是心里想着事,见齐晖也到了开府的年纪,便不知不觉的想到了已逝的贤妃,和那个夭折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总是避免自己去想那个孩子,可如今忽然想起来,倒也没了当初那样的痛苦,时间果然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去看看良妃吧。”今日齐晖开府,不能时时见到,良妃心里想必是难受的。
那正赶紧吩咐人去传话,自己则亦步亦趋的跟着。
自从兰苕进了宫,除开前几个月独霸盛宠之外,皇帝去其他宫的次数也变得很均匀了,这其中当然除不开兰苕的功劳。
这也是兰苕独得盛宠,魏皇后却无法挑唆其他人对其下手的原因之一。
再者,名兰阁前前后后都是皇帝的人,即便掺杂着旁的人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
兰苕这时候正在去看淑妃的路上。
身后的宫女手里拿着兰苕给小七小八绣的荷包,胖嘟嘟的锦鲤活灵活现,可爱极了。
走到一半,又冤家路窄遇上了出来散心的齐玥。
不过这次不止齐玥一人,还有四殿下齐孺。
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瞧着表情都挺精彩的。
既然遇上了,兰苕也没有不理之理。
“见过公主殿下,四殿下。”
齐玥这些个日子安静的很,就怕皇帝一个不小心想起来还给她配了个夫婿。
只是和兰苕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着兰苕她可受了不少罪,就连魏皇后都在那次落水事件上吃了委屈,往常不遇上也就算了,如今碰上了,如何能就这么简单的放过。
齐孺虽说不如齐曜,但脑子也是有的,见齐玥要发作,赶紧伸手拉了她一下,兰昭仪盛宠犹在,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齐玥不甘,可想起魏皇后和齐曜的吩咐,也只能忍了,心道等我大皇兄坐上了皇位,本公主定叫你生不如死!
“日后别往本公主跟前凑,本公主看着烦。”
兰苕面色不变,轻轻颔首便带着人走了。
甘蓝悄无声息的瞟了齐玥一眼,快走几步虚扶着兰苕。
“何苦跟她计较。”齐孺倒是看不明白了,只是齐玥在宫里素来嚣张,因着父皇宠爱兰苕在她这里吃了亏记着也是应该的。
他其实是有些看不上这些的,女子内宅总是因为一些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因为她父皇如何待我四哥不知道么?若非她风头正盛,母后也忌惮,本公主岂能如此便宜了她!”
齐孺便是再不明白,再看不上,也得站在自己妹妹的前面啊,只能点头应是,安抚道:“来日方长。”
齐玥也明白齐孺的意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是啊,来日方长。”
待大皇兄上位,兰苕的生死还不是她说了算。
兰苕到的时候,淑妃正在教训小七,气的脸都红了。
“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学着人家打架,本宫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额?”
淑妃气炸了,虽说自家孩子占了上风,可到底还是伤着了,她又心疼又恼怒。
“我知道错了。”小七也不争辩,反正打赢了我就高兴,你随便骂。
淑妃就是被他这副样子给气的。
她这个小七也不知道像谁。
“你听到有人嚼舌根说六殿下如何,那你去给你父皇告黑状也成啊,干什么非要自己动手?人六殿下动手了?”
小七闻言挺起胸膛,道:“六哥那么弱,我护着呢!不用他动手!”
淑妃听罢抬起手就戳小七的额头,死脑筋!
一点都没继承为娘聪明才智!
唯一值得淑妃庆幸的是,小七打的虽是大殿下一派,可他是自己动的手,而那方人多,年轻气盛,三五个人打小七一个,小七不仅没吃亏,还狠狠地将人教训了一顿!
尚书房那些个世家子弟,一个个教养的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祖辈搭上了齐曜的关系,便一个个嚣张的谁都不看在眼里,竟然敢在背后议论皇家,当真是不想活了。
“不许给他上药,走,给你父皇请罪。”
小七可怜巴巴的道:“是他们先出言不逊的。”
淑妃怒其不争:“那你打人就对了?!反正这事咱们占理,可不能让他们恶人先告状!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说淑妃不想和齐曜对立,但她与良妃走的近,与魏皇后一派本就不对付,左右都这个样子了,总不能平白了让人欺负,便是最后魏皇后如了愿,良妃背后还有裕康公府,她不在意这些,却也不能看着魏皇后得势对她侯府出手。
左右小七与六殿下也交好,顺其自然就是了。
淑妃说罢带着小七就要出去,迎面就撞上了过来的兰苕。
“这是怎么了?七殿下怎么受伤了?”
兰苕瞧着小七脸颊上一大块伤口,蹲下来细细的瞧了瞧,没敢摸。
淑妃叹气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给了小七一个白眼:“一个个都不省心。”
兰苕闻言道:“姐姐去便是了,妹妹看顾一下八殿下,姐姐也能放心。”
淑妃这才笑了,瞧着后面宫女端着的东西,道:“劳烦妹妹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分开。
兰苕看着淑妃带着人离开,自己则在宫女的引领下进去,放下东西又去瞧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八殿下,索性便不走了,在外间的软榻上坐下。
这厢淑妃领着小七先去了勤政殿,得知皇帝去看了良妃娘娘,这又转道过去。
去的时候,良妃和皇帝正坐在一起喝茶。
瞧着也是一片岁月静好。
“臣妾见过陛下,见过良妃姐姐。”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良妃娘娘。”
皇帝朝淑妃招了招手,淑妃起身却没有坐过去,站着道:“臣妾今日是带着小七来给陛下请罪的。”
“哦?”皇帝一阵惊奇。
小七虽然活泼好动,却也是知分寸的,这是闯了什么大祸,竟让淑妃亲自领着来请罪?
小七没有起身,而是拜了一下低着头道:“今日儿臣一时冲动和几个尚书房陪读的世家子弟动了手,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好久没见小七这样一本正经的了,顿时来了兴致,问:“他们可是招惹了小七?”
“并无。”小七虽然是一本正经的认错的,但这完全是应着淑妃的话才这样做的,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护着兄长有什么不对。
不过打人的确不对,但既然打了,总不能让旁人占了先机来告状啊。
所以说,小七还是很了解淑妃的意思的。
于是,小七一本正经的道:“父皇,儿臣觉得尚书房陪读不能只看世家高低,最重要的是人品德行。”
皇帝很喜欢和小七说话,年岁出来的话稚嫩,在大人听来又有些有趣,但小孩子也是看的通透,没那么多利益纠葛,听着也有几分意思。
“就如今日儿臣与之起冲突的这几位,虽然家底丰厚有权有势,可教养出来的孩子不知娇惯成了什么样子,嘴巴里不干不净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连平常百姓家的孩子都不如。”
皇帝也算是了解小七的,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能够让小七这样说的,怕是那些人当真是不知道说了什么被小七听到,这才怒而出手。
皇帝正要问那些人说了什么,外面宫女进来汇报。
“陛下,六殿下在外求见。”
皇帝瞧了眼背脊挺直的小七,挥挥手让小六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妃,见过淑妃娘娘。”
小六自小体弱,虽说年前经过水苏的调理好了不少,但到底比普通的少年羸弱几分,说起话来也是软软的。
“康儿身子不好,快起来。”
良妃生齐康时的艰难他是看着的,齐康身子弱他是知道的。
“儿臣不敢,今日小七动手皆因儿臣所起,望父皇明察。”
皇帝倒是不知道,小六和小七关系这样好。
一个活泼好动在一个地方难得能待半个时辰,一个坐在房间里好几日不出门都不嫌闷,这俩人怎么会关系好?
“那你倒是说说,是为了什么?”
小六拉了拉要开口的小七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自己道:“儿臣身子不好并不是什么秘密,那几个人不过多言了几句,似开了句玩笑,恰巧被小七听到,小七听不惯这些,便动了手。”
小六并没有直言告状说那些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是轻描淡写的带过,看似不是重点,却又将这个问题加重划横线,就等着皇帝问。
小七却是憋不住话,道:“才不是!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你又不是没听到!什么叫做病秧子活不了多久?!他们才活不了多久呢!”
皇帝本想问,却被小七说了出来,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小孩子童言无忌,本来没什么,可这话断不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若非家中人常言,就是与他们身边的人有关。
齐康不管如何,到底是皇子,其母良妃又不算失宠,有什么人家会如此诋毁说道齐康呢?
皇帝心底冷笑,除了将良妃母子视若眼中钉肉中刺的魏皇后,还有谁敢如此!
而那些人的父母倒是心大,敢如此教导稚儿。
“小七!”
小六叫了一声,低头对皇帝磕了个头,道:“父皇,童言无忌,本不是什么大事,莫要因为儿臣起什么波折了。”
皇帝看着小六苍白的面色,心道小六听到那些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易身处之,若是他,他又是什么心思呢。
“哼!”小七不满意了,原本抵着的脸也抬了起来,看着皇帝道:“父皇,那几个人平日里在尚书房就不把六哥和儿臣放在眼里,这些儿臣都无所谓,但他们若是还敢在诋毁六哥,我见一次打一次!”
皇帝心底的怒火被小七这样信誓旦旦的一说,顿时散了不少,面色也好看了些许。
“那朕是不是还要夸一夸你英勇?知道护着哥哥?”
小七下巴一抬,道:“嗯。”
皇帝见他这小模样顿时就笑了,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一国皇子亲自动手像什么样子,不是带的有人么,都是死的?”
小七狡辩道:“儿臣自己动手,打着舒服。”
皇帝无语,这大概是小孩子的乐趣,有仇自己报?
“小七。”淑妃眼睛一瞪,特别想戳小七的脑门。
“行了行了,孩童心性罢了,这事朕知道了,小六快扶着你七弟去瞧太医,这一下伤的可不轻。”
小六见皇帝不计较,赶紧谢了恩拉着还要说什么的小七出去。
淑妃乖乖的站着,不说话。
皇帝见状敲了敲桌子,道:“怎么?”
淑妃委屈巴巴的道:“这多年来,臣妾都没动过小七一根手指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帝顿时无奈。
“小七把人家打的也不轻吧。”小七可不是个吃亏的主,脸上这一下说不得也是自己故意的,为了在他面前卖惨。
淑妃夸张的道:“陛下您是不知道,他们三五个打小七一个,侍从们都知道那几个常与四殿下走得近,根本不敢上手,也幸得小七身手敏捷,要不然何止是只伤了脸?”
皇帝眸底带着笑意,哄着淑妃。
“那这次对小七动手的人,便都赶回家去学一学教养吧。”
淑妃撅着小嘴,这才坐下来:“这还差不多,陛下的孩子,岂是他们能欺负的。”
良妃自淑妃带着人来的时候便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听着事情的后续,此时闻言道:“小七也是英勇,为护着康儿倒是受累了。”
听良妃夸奖小七,淑妃便顺着她的话将话题带了过去:“皮实的很,倒是不容易叫人欺负了去。”
皇帝也道:“谁敢欺负他啊,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淑妃又坐了一会便告退了,毕竟兰苕还在她宫里等着呢。
皇帝在良妃这里用了膳,才带着那正回了勤政殿。
“去查一查今日的事情,看一看都是谁家的子弟。”
如今还在尚书房读书的,除了几位皇子外,还有些许从世家里考究出来的子弟,有的是真有本事,有的则是靠关系,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皇帝在决定动承德公府之前,已经查了和齐曜走得近的官员,虽然心底有些忌惮,但到底是偏向齐曜的,便将此事掲过去了。
今日的事倒是又让皇帝起了些心思,小孩子耳濡目染总能窥得些大人的想法心思,不管齐曜心里如何想,这几位人家的心里,齐曜已经是下一位帝王的不二人选,这也间接表现出了齐曜对此事的势在必得。
若非如此,这些人又如何敢在家中随口就对齐孺不敬。
也许说的并不只有齐孺一个。
“待广禄的事了结,寻个机会将其都打发出去。”
这是要开始查找那几位的犯事证据了。
“是。”
诚亲王府最近很热闹。
除开之前齐曜拉拢的朝臣之外,有一些之前态度一直不明朗的人不知为何也开始朝他靠拢。
齐曜明里暗里接待了许多次。
到底是眼馋太子的位置,四月初,齐曜便坐不住了,开始试探着让人在朝堂上提起立太子的事情。
齐晖安安静静的站着,并不发表言论,齐曜则意气风发,抬头挺胸,就怕别人看不到他。
皇帝四两拨千斤的将这事给顺了过去,好脾气的说起了广禄的事。
一开口提了个头,那些不知是授意的,还是觉得有利可图的人,一个个站出来将广禄夸了个天花乱坠。
从六年前广禄科举,说到现如今滏阳的政绩,一件件漂亮的不行。
皇帝面色平静的听着,直到他们说完,才招了招手。
那正上前一步:“宣广禄进殿。”
魏壑也是面带喜色,倒是江衍,听到那正直呼广禄姓名,不带任何前缀,顿时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在一瞧皇帝一脸沉稳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乐得看好戏。
今日广禄早早的便在殿外候着了,虽然等的时间久了一点,可只要想到踏进这金銮殿,日后就是平步青云,内心的激动久久无法平息。
他迈着僵硬的腿一步一步的走进去,低眉瞧着眼前的自己的影子。
“微臣滏阳知府广禄,拜见陛下。”
广禄撩起衣袍,双膝跪地,双手撑在两侧,行了大礼。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谄媚的广禄,心道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眼瞎还觉得广禄虽有文人风骨却也知情识趣,现在看来这叫什么风骨?一瞧就是奸佞之辈!
外官进殿见礼,朝堂之上只需行弯腰之礼即可,除非犯了大错,为了请求原谅才会这般郑重。
皇帝一手搁在桌案上敲着,一手抚着侧壁的花纹,瞧着他道:“六年不见,爱卿在滏阳过得可好?”
皇帝没叫他起来,广禄也没疑心,见皇帝这样问,恭维的话张口就来:“托陛下洪福,微臣过得很好。”说罢又觉得不太够,便又道:“这六年来微臣时刻谨记陛下教诲,滏阳才有今日的模样,微臣不敢居功。”
皇帝:“……”
他还真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人。
嘴上说着不敢居功,估计想要功劳这话就差写在脸上了。
皇帝敢保证,广禄差点贴着地面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得意。
“爱卿这几年的功绩,朕都知晓,辛苦爱卿了。”
左右今日广禄走不出这金銮殿,此刻让他高兴一下也无妨。
“微臣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朝臣们听着皇帝与广禄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吹,一时间不知道该拜什么表情。
总觉得事情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侯继轩冷眼瞧着作死的广禄,心里思索着这件事里,有多少是戚静的手笔。
左右是戚静要做的事,他定不遗余力。
侯继轩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陛下,臣听闻当年的谢家庄灭门案广大人判的很是漂亮,臣当真是好奇,奈何不知道其中细节,不知道可否请广大人详细告知?”
侯继轩此话一出,若是朝臣们还感觉不到怪异,那便做不得这个位置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都闭了嘴,安静如鸡。
这件事从头至尾经手的人都是文寇,不,可以说广禄在滏阳的所有的政绩,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文寇做出来的,只是所有的功劳都在广禄这里。
侯继轩只管坐等功劳落下,哪里知道其中多少弯弯道道。
便是审案子的时候,全靠着文寇左右全局,今日审明日就能忘,还能指望他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果然,广禄一时语塞,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在朝堂上问这个,没准备叫他如何说。
“这个,时隔多年,臣也不大记得了。”
侯继轩接着道:“是吗?听闻广大人过目不忘智多近妖,怎么连三年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广禄无话可说,倒是魏壑,见侯继轩铁了心要找广禄的麻烦,朝一个朝臣使眼色,让他上去帮忙。
这人是齐曜一派的。
“侯大人您身为刑部尚书,若真想知道细节,回去翻阅一下卷宗就是了,今日是广大人任职的大好日子,还是不要扫陛下的兴。”
这人也算聪明,直接就将皇帝给拉了出来。
侯继轩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朱大人说得对。”
这位朱大人被侯继轩一看,自己也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悄悄地看了眼魏壑,见魏壑朝他摇头,便也退回去不再开口。
皇帝见下面的闹剧结束,便说起了众人都关心的话题。
“众位爱卿觉得,广大人当居何位?”
皇帝此话一出,朝臣们有一次面面相觑。
要是现在还不明白今日的事情有些奇怪,他们当真是白做这么多年官了。
可偏偏,就是有人喜形于色瞧不出这朝堂的暗潮汹涌,按照之前说好的出列。
“臣以为,广大人政绩出色又常年位居知府之位,应居于刑部。”
刑部管律法,其他州府的大小案件须得呈报刑部才能做最终判决,或是判决才有效,国家的律法中心地。
是个了不得的位置。
“微臣觉得不妥,刑部并无空缺,且体系完整,贸然加一个人进去,怕是会出岔子。”
“此言差矣,自古以来皆是有能者居之,广大人的才能大家看在眼里……”
朝堂上几个虾兵蟹将吵得不可开交,而作为主导者的魏壑并未下场。
坐在主位的皇帝忽然问:“江相以为如何?”
顿时所有人都崩住了,眼巴巴的瞧着站在首位的江衍。
江衍面色如常,行礼道:“臣无异议。”
江衍的意思是,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什么意见。
江衍这样的态度,就好像再说广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们为这么个人吵成这个样子,未免太丢人了些。
皇帝看了江衍一眼,知晓江衍聪慧,必然是从中猜出了什么来,便不再多言,转而看向魏壑。
“承德公觉得呢?”
魏壑直觉皇帝的问话有些问题,也隐隐有些不安今日的事似乎处处都透露着怪异,可到底哪里怪,他也说不出来。
但广禄是他的亲儿子,江衍那样敷衍的态度让他心底很不高兴,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他自己是觉得,广禄的政绩在那里放着,即便他赞同了广禄入刑部的意思,也无伤大雅。
何况,他本来的打算就是将人送进刑部。
刑部这块太过重要,是一个国家运转的律法中心,侯继轩又油盐不进,送一个自己人进去也好。
于是,魏壑便道:“臣觉得广禄可当此位。”
魏壑为了表现的自己大公无畏,又道:“广禄是六年前的新科状元,这六年里在滏阳的政绩大家有目共睹,的确是不可多得的……”
魏壑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鼓响,气势冲天,响声沉闷而大气。
“鸣角(jue)鼓!”
大殿内一阵骚动。
鸣角鼓,设立于宫墙内豫泰门的鸣冤鼓。
这个冤,指的是京兆府无法受理,即便受理也不能秉公处理的旷世冤案。
且击鼓人须有朝堂内大臣的信印,才能从隆正门侧的小门又士兵带领前去豫泰门。
不知为何,魏壑在听到鸣角鼓响起的一瞬间,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
魏壑看向门口的身子忽然转了过来,飞快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上惊异转散,轻轻地舒了口气。
若不是陛下有意为之,若当真是这事,必然有转机!
魏壑安抚着自己,面上尽量不露声色。
跪在地上的广禄还趴着呢,皇帝没叫他起,他也不敢抬头。
“那正,去瞧一瞧是谁击鼓。”
“是。”
众朝臣目送那正出去,心说这鸣角鼓有将近十多年未响了,不知道这次的大案,又会牵扯到谁。
“行了,谁将人领进来的,站出来吧。”事情到了这里,就不用在遮掩什么了。
侯继轩出列,行礼:“回禀陛下,是微臣。”
朝臣们心底忐忑,侯继轩属于中立派,他出列压根就没法排除任何人。
皇帝将朝臣的面色看在眼里,问:“到底怎么回事?”
侯继轩道:“这件案子牵扯重大,陛下还是听来人禀报吧。”
皇帝笑骂道:“你知晓便是说出来又如何?朕还能将这事盖在你身上不成?”
侯继轩半点不怕皇帝,闻言勾了勾唇,道:“那人生受了多年的委屈,有些事情,臣不敢代劳。”
皇帝闻言也不问了,静静地等着那正将人带进来。
广禄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孤身一人跪在殿中。
鼓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戚静似有所觉。
她瞧着皇宫的方向,转头去看齐顾:“今日为何没有去上朝?”
齐顾虽然是个闲散王爷,但每个月也总是会去几次早朝,尤其是在她回来之后,齐顾有所猜测,去早朝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今日这样的大日子,竟然窝在戚府陪她喝茶。
齐顾眸子里映着戚静的身影,笑着道:“侯继轩办的事素来都很漂亮。”
言下之意是,他知道皇帝将这事托给了侯继轩,而‘这事’,他大概也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
戚静从来都知道,齐顾手里握着的势力,是让齐眷都忌惮的。
即便齐顾交了兵权做了闲散王爷,可这个世袭的绥亲王的位置,早在他祖父那一代,就代表着大齐另一个神秘势力。
这也是齐眷不能也不敢对齐顾赶尽杀绝的原因。
世人只知道令丘山武堂会为皇室培养龙鱼卫,却不知,隆康帝曾下御令,绥亲王世袭掌管千机卫,看顾帝王德行。
隆康帝便是那个大齐历史上最受争议的皇帝,他前半生闲散风流,并非皇室正统,可当时的皇帝荒淫无道妄信小人,杀兄灭族,大齐皇室人丁凋零,百姓们苦不堪言,在皇帝亲兄弟被杀完之后,他作为与皇室血系最近的王爷,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后来起兵逆反,开创了大齐往后四十年的盛世。
第一任绥亲王便是他亲封的,看似游走于权利之外,实则掌控着可以更换帝位的权利。
齐眷忌惮么,当然,齐眷想杀了这个随时可以废掉自己的人么,当然想。
可他不敢。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查了这么多年,齐顾暗藏的势力半点都没查到。
他不知道齐顾手里有多少势力,不知道千机卫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不敢。
做到了他那个位置,便越发的胆怯了。
就这样有掣肘的活着,也比一败涂地的强。
对此,戚静也是不知道的。
可如今瞧着齐眷对齐顾的态度,倒是能看出些端倪。
争位失败囚禁于府的烨王都要赶尽杀绝,而齐顾这个,看着他帮着他登上王位,最后即便解了兵权却不可控的世袭亲王,若有机会,齐眷如何肯让他这般恣意的活着。
戚静甚至猜测,当初齐眷大概是猜到了绥亲王这个位置的不凡,而接近她,不仅能收揽戚府,还能够接近齐顾,简直一举两得。
在所有的信任都崩塌的时候,戚静能做的只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当初齐眷的目的。
她发觉,这些大概真的就是原因。
“看来这次,魏壑在劫难逃了。”
齐眷用了侯继轩,便说明他准备严查此事,甚至是已经查清楚了,就等着今日文寇的一纸状书。
齐顾有些不明白的。
“他既然属意齐曜,为何还要动承德公府?”
难道齐眷就不怕齐曜失了承德公府的帮扶,最后错失了太子之位?
戚静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眯着眼瞧着远处耀眼的暖意,道:“他是一国之君。”
谁坐太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是齐眷坐上皇位以来的另一个弊处:自大。
那个位置在他眼里就是无上的权力,即便坐了上去觉得与自己所想有所偏差,可能差多少?在他心里,只要铲除了朝堂内掣肘的一些人,那里就能成为他的一言堂。
承德公府没了,下一个,就是裕康公府。
齐眷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齐顾倒是没想到齐眷竟有这般的野心,朝廷内互相制衡才是根本,若真成了一言堂,怕是不好。
欲望这种东西,一旦滋生出来,就很难磨灭了。
齐顾见戚静有些恍惚,伸出手抓住她的苍白的手指,笑着道:“春江水暖,咱们去游湖吧。”
戚静年后的身子非常好,气色红润眉眼平和,可齐顾却平白的有些担忧。
不该是这样的。
距离戚静要达到的目标越紧,戚静的身子便越好,就好像来自灵魂的颤栗,引发了她身体表层的变化。
齐顾想,若他能多做一些,戚静也能少操心一些。
可有些事,不是他能够代劳的。
戚静今日心情好,笑的眉眼弯弯:“好啊。”
相较于齐顾的忧心忡忡,朝堂上的皇帝可以说心情是非常的好了。
他面色沉静的看着那正带过来的人。
文寇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走上了大殿,与广禄散步开外,俯身下跪。
魏壑在见到文寇的一瞬间,脸色顿时就白了,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一边安慰自己没事,一边想着对策。
他甚至在想,若是这事真的兜不住,那广禄,是保还是不保。
他对广禄,还算是尽心,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生的,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的将人推到这个位置上。
可如今形势如此,若真是到了那一步,他必须做个抉择。
弃车保帅。
只能如此。
他想不到的事,皇帝这次,压根就没想让他正正经经的走出皇宫。
承德公府嚣张多年,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大殿下的外家,大殿下最有利的支持者,他料定皇帝不会动承德公府,所以此如此的肆无忌惮。
不仅他这样想,便是帝京的所有人,包括齐曜,都是这样想的。
可惜,他们都错了。
广禄还跪着,对此一无所知。
可下一秒,他却带着惊恐不可置信的表情抬起头猛地朝后看。
“草民文寇,参见陛下。”
在场的朝臣,知晓文寇是谁的,少之又少,可当看到广禄的表情的时候,似乎从中都明白了些什么,再加上皇帝今日如此的反常,心底隐隐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计较。
原本备受皇帝‘器重’的广禄,还在地上跪着呢,陛下连叫起都没有。
刚才为广禄说话的几个大臣肠子都悔青了,一个个安静如鸡。
皇帝倒是不紧不慢,也没责怪广禄忽然的反常,只是问:“怎么?状元郎认识这击鼓人?”
广禄吓得赶紧回头,浑身上下抖个不停,他就是在笨,也猜出了今日的事情有些不对,他怕死,怕的很。
“回、回、回陛下、下、话……”
皇帝看不上广禄这副模样,直接道:“闭嘴吧。”
广禄紧张的抿了抿嘴,不敢再多说一言。
接下来,便是按部就班的来。
文寇恭敬的报了名字。
“草民文寇,为六年前新科状元广禄而来。”
如此简单直接。
皇帝都是惊异,眉毛都挑了起来。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单刀直入直切重点。
可文寇这句话,扔进朝堂里一下就炸了锅。
如果还只是广禄并不会如此,毕竟他们心里都有成算,可若是说起六年前的科举,这牵扯可大了去了。
六年前,主持科举的,可是承德公魏壑。
而当年刑部出了好几件大案,这事便落到了礼部尚书的头上,而前礼部尚书,死的时候与大殿下和承德公都有牵扯。
文寇这是要搞大事啊!
而一些没有脑子的,想明白其中牵扯之后,压根没深思文寇独自一人无权无势如何敢敲响鸣角鼓,要么手中有确实证据,要么,便是既又证据,又有靠山。
这事,八成是有人示意。
最重要的事,既然敢捅到皇帝这,这证据,必然是真的。
“放肆!你一介布衣谁给你的胆子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先前应声的朱大人跳出开斥责文寇。
他说完,见自己的话没有受到赞同,不由得左右看了看,见同僚们都低着头恨不得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顿时觉得不妙,可这时候,话已经说出去了,如何能收回来,便只能硬着头皮站着。
文寇都不带搭理他的。
又扣了一首,掷地有声的道:“草民文寇,定州城岷县人士,与景年三月参加……”
景为年号。
朝堂内一时间只有文寇条理清晰重若泰山的话语,一字一句,有理有据,当听到他参加科举一路进了帝京住进了客栈,朝堂内的人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毕竟文寇上来就指名道姓说了状元广禄,所奏之事必然是与科举有关系的。
接着是‘勉强’过关,到后来的‘落榜’,至心灰意冷,文寇的语气也有了变化,似是想起当初的心情,如今又知晓了真相,说起来倒是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
朝堂的官员们心有戚戚焉,大致猜测出了接下来的内容,无外乎狸猫换太子之类的事情,这事要是搁在自己身上,非得气炸了不可。
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给他人做了嫁衣。
可令官员们意想不到的是,广禄竟然还能更加的无耻。
竟然找上门来以救赎者的姿态以‘照看’落榜同窗为由,将人带在身边,接着压榨,滏阳所有的功绩,以同样的方法窃取入自己的身上。
其不要脸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魏壑自始至终都不敢开口说话,他不说,这事还能撇得清,若是开口为广禄辩驳,等文寇证据拿上来,怕是没有他与广禄有关系的证据,也得被有心人给说到一起。
皇帝听郑辕汇报也只是听个大概,这会儿由当事人亲口说出来,他愤怒的情绪瞬间便调动了起来,但到底知道此事该做什么。
他忍着发黑的脸色,问文寇:“你可知,污蔑朝廷官员,是什么罪名。”
文寇闻言苦笑,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后而接着道:“陛下明鉴,草民在起初并未怀疑过广禄,只是草民与之相处了六年之久,一个人是否真的有才情,草民还是看得清的,草民怀疑了之后,便一直暗中调查,发觉广禄竟是连千字文都能背错,草民便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当时草民父母都在广禄手中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暗中调查,也幸的广禄将草民带在身边,草民才能找到揭发他的证据。”
说完,文寇顿了顿,道:“草民不知道广禄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草民的试卷变成了他的,草民也不知那副答卷用的本来就是草民的还是广禄又抄录的,但草民敢肯定,广禄定然已经忘记了当时卷子上的内容,草民肯定陛下当堂考验。”
这的确比任何证据都来的有说服力。
皇帝不知是给广禄面子,还是乐意看广禄出丑,问:“这事,状元郎如何说?”
广禄哪里敢说话,不应,便是心虚,应了他也必输无疑,因为他真的已经忘记了卷子上都写的什么了!
当初殿试的时候他是死命的才背了下来,又有魏壑给他透题,提前准备好的,如今当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皇帝等了几秒,又转头看向魏壑:“此事,承德公如何看?”
皇帝这是要逼着承德公表态啊。
但魏壑能如何?
事到如今,只能弃车保帅。
魏壑出列行礼,道:“微臣以为可行。”
皇帝瞧着面上稳如泰山的魏壑,勾起了唇角。
“如此,便背吧。”
文寇等了几秒,见广禄毫无反应,什么都说不出来,自己则开始背了起来。
当年的卷子虽有传阅,但大多人都是看过就忘了,能牢牢地记六年的,非本人莫属。
若还要说万一有人故意背好了来坑人,那就要看对手是谁了。
对手广禄,连一个字都背不出来。
待文寇背完,大殿内惊叹声此起彼伏。
便是时隔六年,这样的文章依旧叫人拍案叫绝。
侯继轩提出质疑:“这文章当年陛下曾传阅给众人,若要当做证据,怕是有些不足。”
人是侯继轩带进来的,既然他这样说,定然是还有什么别的证据,众人竖起耳朵听,八卦之心非常之大。
文寇道:“自然,草民自小过目不忘,尤其是写过的文章,不若陛下再听一听其他卷子?”
皇帝瞧着快要吓尿了的广禄,沉声道:“可。”
下面,就是文寇的个人秀了。
几个做文章的,尤其是大学士,看文寇的目光都带了点绿光,恨不得扑上去把文寇团吧团吧抱回自家。
文学界惜才人众多,不足为奇。
倒是原本该是这次主角的广禄,却被忽略了彻底。
等文寇背完,朝廷内的人大多都信了文寇的说辞,只是光凭一张嘴,没有确实的证据,还是不太好判。
这时候,皇帝开口了。
“前几日为了状元郎的职位,朕特意叫人去文阁取了状元郎自参加科举以来的所有文章。”
皇帝说完扣了扣桌案,那正上前将备好的文章取出来,放在托盘上拿了下去。
“爱卿们都仔细瞧一瞧。”
那正亲自端着,从前到后,不急不速。
光是看文章大概,就用了小半个时辰。
而这小半个时辰,对广禄来说,无异于是酷刑。
就像只头顶上悬着一把刀,明知道最后还是要落下来,可偏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更加的心惊肉跳。
待那正端着重新站在了皇帝身后,皇帝又道:“巧的是,前几日朕听闻临渊阁出展一副兰草图,便去瞧了一眼,发觉有人的字迹与当年朕钦点的状元郎的字迹十分相似,便问了那人姓名,得知其也参加了当年的科举,一时好奇,便也取了他的文章来看。”
皇帝说完,一直端着什么东西的莫食下去,依着那正刚才的样子,一一给众位大人们看。
卷子上明晃晃的写着文寇二字,叫大部分朝臣都松了口气,脑子里不约而同的闪过‘果然如此’四个大字。
小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身为首辅的江衍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说,因为没有必要。
广禄的生死已经注定,只是不知道,这件事皇帝想要牵扯到多大。
不过依江衍猜测,这次,魏壑怕是要凉。
先前还不确定这是不是皇帝的手笔,如今这卷子都拿了出来,想来之前皇帝必然是知情的,既然知情,没有直接按死了广禄,还闹到了这么大,必然是有所图,可前礼部尚书已经凉了,如今值得皇帝大动干戈的,唯承德公一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衍身为局外人,自认为非常的了解皇帝。
他想做什么,江衍十之八九都能猜到。
如他的野心,他的脾性。
所以江衍并不如其他朝臣那般在猜测皇帝要震慑承德公府,而是确定,皇帝这是要直接按死了魏壑。
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岂有放过之理。
更何况插手这事的,是皇帝的心腹侯继轩。
魏壑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旁人示意与皇帝示意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他这低垂下的眼睛不安的来回扫动,思索着对策。
他所担忧的,始终都是如何降低皇帝的怒火,如何将这件事撇清。
他从来不曾认为,皇帝要对承德公府下手。
因为他们有齐曜在。
齐曜虽然想明白了其中根节,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做的再多,否则这脏水若是泼到了他身上,便得不偿失了。
齐晖一如既往安静的站着,仿若一个装饰。
皇帝喝了口茶,将茶杯随意的搁在桌案上,态度不清不明。
“众爱卿有何感想?”
旁人不明就里,知晓里面深浅的都不敢胡乱说话,但应孜却没有顾忌。
他家宝贝儿子娶了裕康公府的姑娘,早就被承德公府作为敌对,他说与不说,都不会改变魏壑对他的态度。
何况,他身为读书人,这话,不吐不快。
“微臣以为,此案牵扯重大,当年科举由礼部全程督办,承德公作为主导,嫌疑重大。”
那些坚定的诚亲王一派立刻就有人跳了出来。
“应大人慎言。”
应孜怒道:“你觉得本官说错了?科举舞弊这样大的事,是他广禄一个人能够操作的了的?!礼部众人难不成都是摆设?竟然无能至此!再者,本官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急着出来替承德公撇清关系,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应孜一个读书人,可不吃拉帮结派那一套。
何况这事,摆明了就是魏壑和礼部有问题,自然不能姑息。
当场在殿上在皇帝面前与人怼起来这种事,也就言官和读书人敢做。
那人被怼的顿时无语,气呼呼的退下了。
这时候魏壑再也不能作壁上观了。
应孜都点名道姓了,他若是在不开口,怕是要坐实了这个罪名,虽然的确是事实,可他却不打算认。
“陛下容禀,当年之事微臣虽为主导,但所有事宜基本都是前礼部尚书在做,微臣失察,还请陛下降罪!”
三言两语,便将这个罪名直接扣到了已经死了的前礼部尚书头上。
魏壑所为,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毕竟死无对证。
失察和舞弊,自然是分的出轻重。
应孜既然开口了,便不准备这样放过魏壑,毕竟他是不信,这件事里面没有魏壑的功劳。
“承德公这话说的便谦虚了,谁不知道当年承德公主导科举之后便劳心劳力甚是辛苦,便是前礼部尚书想做什么,也逃不过承德公的法眼。”
魏壑心底暗骂应孜多事,面上却是诚惶诚恐,慌忙跪下道:“陛下明察!微臣与广禄素不相识,又如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明察!”
广禄虽然无用,但心底也清楚若是承德公倒了,他这条命就算是彻底交代了,便什么都没说。
何况这个时候,他便是想说,也开不了口。
吓得。
他本就是一个假状元,平日里作威作福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在这金銮殿上,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他仰望的存在,更不要说此事他理亏在先,自然是胆子都要快吓破了。
在皇帝开口表态之前,侯继轩说话了。
“前礼部尚书与广禄无亲无故,广禄又孤身一人毫无背景,前礼部尚书为何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做出这样的事?陛下,微臣得知这件事之后,还特意查了六年前的其他入榜的人,皆没有问题,也就是说,文寇,是当年科举唯一的受害者,而这个和前礼部尚书毫无关系的广禄,则是唯一的受益者。”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就已经够朝臣们理解其意思了。
侯继轩都开口了,众所周知,他代表的是皇帝。
这态度就有些微妙了。
众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可就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比如江衍。
“侯大人所言有理。”
一句话,表明了这位大佬的态度。
众人这才想起来。
江相似乎和承德公府有仇。
江相的夫人,大婚当日,差一点血溅当场,这可是多亏了承德公的那个好女儿啊。
元宵节当日听说还落了水,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还没有养回来呢。
这果然是养了个仇人吧!
魏壑脸色一黑,心道江衍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
魏壑不担心得罪江衍,有一点就是因为江衍不会徇私枉法,虽然魏媛惹了他,可也没见他针对承德公府,可如今江衍忽然开口,便是将朝堂大半的风向都转了过去,魏壑若是不拿出点确实证据,或者说,若是陛下态度不明,没有执意表明不再追究,在江衍的胁迫下,很有可能当真把他牵扯进去!
魏壑千算万算,没能算到江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他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呢!
魏壑辩解道:“前礼部尚书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或许他与广禄本就有关系,只是没有查到而已。这么多年,足够他去毁灭证据了。”
江衍瞧了跪在地上的魏壑一眼,平稳的道:“若真有什么关系,前礼部尚书处死的时候,滏阳那边可没传来半点消息。”
魏壑张嘴刚要说什么,江衍继续道:“若是不信,不如问一问文寇?”
魏壑闭嘴了。
多说多错,总之打死不认就是了。
他堂堂承德公,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能判他的罪。
“这事,怀方怎么看?”
忽然被点名的齐曜一惊,面色沉痛的道:“儿臣以为,当仔细探查清楚。广禄李代桃僵的事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该如何按律就是,至于这其中还牵扯到了谁,此事兹事体大,必须慎之又慎。”
说白了,就是不能仅听一人之言,有证据就拿出来,没有就别瞎比比。
齐曜是很信任魏壑的,毕竟魏壑在他眼里是个很可靠的长辈,虽然他不太明白究竟这事与魏壑有没有关系,但他想,即便有,魏壑也早就将证据都给毁了。
皇帝对齐曜的回答并不发表评论,只是扫见齐晖乖乖的站着,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忽然问:“子敬觉得呢?”
齐晖没有走神,只是觉得这事他还是不开口的好,左右他在朝堂就是这副样子,只要皇帝不问,他就不说话。
忽然被皇帝点名,齐晖先是一愣,而后眸子里以肉眼可见透出些光亮来,小心的瞄皇帝的那一眼也充满了孺慕,又赶紧挪开眼神,行礼毕恭毕敬的道:“儿臣以为,还是先听听文寇怎么说吧。”
皇帝被齐晖的反应看的心里有些舒坦,心里不由自主的又生出了些愧疚来。
又听齐晖这样说,在心底下意识的将齐曜和齐晖的对答对比了一下,竟觉得竟是齐晖更胜一筹。
当然,这也很符合两人的性格。
齐曜常年被他所教导,为人大胆有抉择性,这件事又和承德公有关,齐曜的发言多少向着魏壑一些也属人之常情;而齐晖,平日里便不受关注,之前虽然也入了朝堂,但众人都知道,这是给齐曜陪读来了,齐晖自己大概也清楚,便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
可即便有了先决条件,一相对比之下,皇帝还是隐约的生出了些不快。
齐曜是他的儿子,外戚难道比他这个父皇还要亲近么?
而齐晖,他给予的少,反而是将他的丁点恩舍都看的很重。
心里清明些的大臣都在心底给齐晖点赞,虽然齐晖不常开口,但每一次被问道,所说言论皆有理有据,直戳重点;而那些诚亲王党派,则在心底嘲笑齐晖没有主见只知道趋炎附势,则更加坚定了诚亲王会是未来太子的想法。
低着头的文寇听着各方大佬的言论,心里稍稍安了些,这事算是稳了。
“陛下,草民暗中查探六年,所查出来的证据,并不是广禄李代桃僵的证据。”这些证据,除非皇帝,否则谁也不能从文阁内拿出来。
那么文寇之前说的证据,指的是什么呢?
魏壑垂下的手指忍不住痉挛了一下,他心底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可他细想,广禄在滏阳那六年,他们的确有联系,可每次都小心又小心,他确定,他这方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也就是说,若真有证据,便是滏阳那边出了事。
魏壑眼神阴鸷的盯着地面,恨不得把跪在他后面的广禄掐死。
若当真如此,此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文寇自怀里拿出一沓纸张,道:“陛下,这是草民六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广禄书房发现的信件,他们联系极为小心,很多次都是看完就烧,草民也是用了计策,才在火堆里救出了几张。”
莫食下去将明显有着烧毁痕迹的信件接过去,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皇帝接过来一一看了,这信件不是他找人给文寇的,的的确确是文寇自己发现的。
因为这信件里,并没有明确的表明写信人的身份,以及收信人的身份,可见双方极为小心。
他给文寇的,是广禄身份的秘密。
这对于皇帝来说轻而易举,但对于文寇来说,却难于登天。
皇帝道:“这信件并未注明出自谁手,做不得证据。”
魏壑这才松了口气。
幸亏他小心。
江衍瞧着魏壑大起大落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放心的这么早,难不成以为文寇是来玩儿的?
果然下一秒,魏壑的心又提了起来。
“陛下,草民跟随广禄进京之后,也没有停止查探,草民查了广禄的生平,发觉广禄自小父母双亡,毫无生活来源的情况下,却在京外住着三进三出的院子,仆人无数,吃穿不愁,草民觉得怪异,便查了这银子的来源,发现广禄宅子里的管家,每月都会去丰源钱庄取钱,而这笔钱的来源,出自乐全街。”
当真是承德公府!
乐全街,整条街都是魏夫人的,自魏壑势大之后,便也成了承德公府的产业。
“这是草民找到的证据,多年来广禄府里自丰源钱庄取钱的明细,以及,有人以乐全街的名义存进去的银钱数目。”
莫食觉得,这大概是他经历的最大的场面了。
他稳住,去将证据取来,再递给那正,那正再递给皇帝。
他知晓这是那正再培养他,他也不能怂。
这些证据皇帝都看过了,如今再看一遍,加之有文寇这样忍辱负重的大才在,他心底的愤怒更甚了。
“承德公有何话说?”
魏壑双手伏地,跪拜:“请陛下明察!”
回应他的,是散落满地的纸张。
“明察!查什么?!查你如何暗箱操作李代桃僵?!还是查这个广禄和你承德公的关系?!”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舞弊欺君罔上啊陛下!”
气氛瞬间便有些剑拔弩张,但文寇仿佛看不到似的,他道:“陛下,草民有广禄乃是承德公私生子的证据。”
文寇这句话,就如一滴水落了油锅,惊得朝臣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年度大戏啊,竟然这般精彩!
齐曜也是一惊,甚至不过脑子的呵斥了文寇:“休得胡言乱语!”
这事若是坐实了,承德公府的名声便不要要了!甚至连诚亲王府也会受到牵连!不,已经不是名声的事了!这事若是真的,承德公科举舞弊的事必然会坐实,到时候承德公府还会是承德公府么?
文寇丝毫不为所动,又从袖子里抽出一纸书信。
“这是当年为广禄母亲接生的稳婆的亲笔书信,她称在广禄出生的时候,亲眼见过承德公出现在宅子里,还抱着才出生的广禄声称儿子,而广禄这个名字,便是承德公亲自给广禄取的。”
众人对这样的大瓜已经淡定了,细品起来津津有味。
皇帝问承德公:“承德公可还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魏壑不甘就此认罪,咬牙道:“陛下,今日这一切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当年的科举的确是微臣主导,可微臣到底只是一个人,试卷这些东西全都存于礼部,微臣实在是接触不到啊,也不会特意去看这些呀!当时批改的都是学士府的人,微臣不知文寇为何苦苦咬着微臣不放,这些证据又是从哪里来的,可陛下,微臣对发妻情深义重,又如何会在外面乱来?且广禄如今二十有七,他出生时微臣正与发妻新婚燕尔,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是啊,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可以助承德公飞黄腾达的大家小姐,承德公舍不得旧爱,又想要新欢,当然也只能想出这样一个荒唐的法子了。”
文寇开口嘲讽。
他可是憋了许久了。
这个年代,妻妾成群者不少,毕竟风气这般,可一边暗度陈仓一边操着情深义重的人设,做了这等下作的事还推诿不认,甚至至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不顾,可当真是让人不齿。
更何况,儿子不争气竟拿旁人的仕途来凑,更是不可原谅。
这时候,江衍又开口了。
“陛下,如此争执不休,臣倒是有个主意。”
魏壑简直要哭了。
皇帝问:“哦?江相请说。”
“臣觉得文寇说的有理有据,而承德公素来名声在:那,既然探不出真假,不如滴血认亲。”
嚯!
今个这瓜可真大!
侯继轩看人脑不嫌事大:“臣附议。”
应孜:“臣附议。”
商陆:“臣附议。”
石杜:“臣附议。”
裕康公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户部尚书宋烨替自己要搞事的父亲站了出来:“臣附议。”
好了,接下来一水的‘臣附议’,不用说,自然是要验了。
魏壑悄悄地看了齐曜一眼,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齐曜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悄悄地挥了挥手,叫心腹跟着莫食下去。
戚静和齐顾游湖,竟是又遇上了撞船。
搞事的还是纪钧和夏旗,两个人不知怎么又闹了起来,你追我赶惊了一池春水,斋桑湖上顿时鸡飞狗跳。
齐顾当场就黑了脸,他记得戚静跟江芷兰一起来的时候,就是被这俩人给撞了。
巡卫营的人很快就到了,这次带队的还是石毅。
石毅凶巴巴的把纪钧和夏旗叫到跟前,开口道:“你们俩自己说说,这都开春来第几次了?有完没完了?!想打架去自家水池里扑腾不好么?”
纪钧涨红了脸,依旧是少年模样,既莽撞,又纯真。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嗯,认错态度也很好,可就是不改。
石毅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他道:“你要是想在牢里常住,我可以单独给你一个单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纪钧都快哭了,他真不是故意的。
可他这人就是爱冲动,旁人说两句他就炸了,关键是有些人不比他强多少还总招惹他,他怎么能不气!
再说了,这次人家开口骂的,可是我罩着的夏旗!
简直找死!
“头,都捞上来了,没啥大碍。”
一群成天搞事的公子哥,巡卫营也很无奈啊。
“都带回去,让他们家里人来领。”
“头,绥亲王来了。”
石毅顿时卡壳,他转头看去,果然见了和绥亲王一起过来的戚静。
他这事第二次和戚静照面,第一次因为纪钧,第二次还是,纪钧简直就是个祸星。
齐顾得知了前因后果,看着一脸稚嫩的纪钧和很不好意思的夏旗,道:“不用往牢里送了,直接送到城外青屏山。”
石毅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特别高兴的应了!
纪钧一脸懵逼:“去青屏山干什么?”
夏旗也是不明所以。
戚静心情好,回了他们一句:“当兵啊。”
纪钧:“……”
夏旗:“……”
“可、可以不去么?我保证再也不敢了!”不说纪钧,惹事的那几个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送军队去这得要命啊。
石毅又同情又满意:“你可以试试。”
纪钧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脸,顿时不再开口了。
青屏山驻军,就是七年前齐顾上交兵权的那一部分,但有一件事只有皇帝和他自己知道。
青屏山驻军,素来认人不认符。
世袭的绥亲王,自小就要到那里去历练,在远一点战场也是要上过的,只是近几年太平盛世,鲜少有战役,便省了。
这也是为了保证绥亲王的地位。
这事绥亲王明面上的势力,但皇帝动不了,青屏山驻军说是绥亲王府的私兵也没什么不对。
最让皇帝头疼的,是暗藏着的千机卫。
总之,绥亲王这块骨头,不好啃。
对于把自己作去军营这件事,纪钧在军营的头一个月悔恨的不行,后来好不容易被放回来,又觉得帝京里散漫的日子没什么意思,于是背着父母长姐,偷摸摸的又回去了。
别的不说,再回来时功成名就就不算了,最重要的事,那些以前嘴巴贱贱的纨绔们,见到他就想跑,因为他们一群人都打不过人家一个啊!
得知消息的那些人哭天抢地的,却没有一个人敢跑,跑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绥亲王此人都是家里耳提面命不许招惹的,人家既然发话了,他们还能怎么着?只能去了啊。
这时候被他们在心底不知道骂了多少句的绥亲王齐顾,正牵着戚静的爪子,慢悠悠的往凤仙居走。
他们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巳时半,如今已经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齐顾握的不紧,但奇怪的是,戚静就是挣不开,索性就由着他了。
华容巷是世家子弟都爱去的地方,遇上一两个熟识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们两人,便在路上遇到了魏居。
瞧魏居的模样似乎才从飞仙阁出来,神色有些不悦,似乎吃了堵。
魏居怕遇上熟人,出了门便上了马车,急匆匆的走了,可去的方向,却不是承德公府。
两个人去的还是常用的包厢,点了几个菜,安安静静的开始用膳。
熟悉的感觉让两人都有一种什么都没变的恍惚。
齐顾吃着忽然道:“郡主府就在绥亲王府隔壁,你还没有去看过吧。”
虽然吧,他并不觉得自己每日跑戚府有什么,但他就怕万一戚静有什么事情,他赶不及。
戚静对他的态度越和善,他心里就越不安。
他也曾给自己辩解过,大概是戚静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肯定会插手,索性就不瞒着远着自己了。
可这个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绝对不是因为这个,至少,不止是因为这个。
“又不准备住进去,有什么可看的?”她只有守着现在的这个‘戚府’,才能时刻提醒自己。
齐顾弯着唇角问戚静:“那不如,在戚府给我准备个房间可好?不用太麻烦,就在你隔壁就行。”
戚静无语的看着他,道:“你觉得合适么?”
齐顾大言不惭:“我觉得挺合适的啊。”
戚静搅着面前的鱼汤,也勾了勾唇角:“真这么觉得?”
齐顾正准备开口说是,却见戚静笑的格外意味深长,默默地将这个字咽了回去。
于是转移了话题:“陛下最近是不是提起你的婚事了?”
戚静懒洋洋的应了:“是啊。”
“齐家人的事还操不完的心呢,倒是总惦记着我了。”
“那你……”
“拖着呗。”
婚事威胁不了她,毕竟,她在这帝京,也待不了多久了。
齐顾见戚静不想提这个,便住了嘴,安静的开始吃饭。
用过膳又去了千百味喝茶,两个人直到未时末才打道回府。
路上穿行的马车似乎比往日的要多一些。
戚静掀开车帘瞧了一眼,道:“散朝了。”
这次的早朝,用时该是最久的。
齐顾也看了一眼,暗道这消息也该传出来了,等他回府,就该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解决的了。
齐顾将戚静送回了戚府,原本是想在这里听消息的,但一想戚静这里的消息怕是要多出些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于是便告辞了。
木香将人迎进去,换了新茶糕点,便带着人出了绥安院。
水苏不知去了哪儿,好一会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修乐。
“广禄判了死刑已经入了死牢,魏壑则关进了大理寺,虽暂未做判决,但科举舞弊的罪名算是落实了。”
水苏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一一与两人说了,完了还道:“齐曜妄图买通莫食在滴血认亲的水里做手脚,莫食应该不会瞒着那正。”
不瞒那正,便是齐眷也会知晓。
“原本还愁着这事虽牵扯上了魏壑却与齐曜无半分关系,如今看来,不用再多做什么,齐眷自己脑补都能补出一大堆有的没的。”
比如,这事齐曜知不知情;巧的是皇帝想要重用广禄,广禄却是魏壑的人,换言之就是齐曜的人,这就相当于自己儿子在自己的视力范围内安插了一个细作,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便百般不是滋味。
皇帝的心思是这样的,我的日后都是你的,你何苦现在想要。这往小了说没什么,往大了说,就是欺君罔上。
以齐眷的心思,八成得成一根刺。
“可齐眷若是被人说动,放了魏壑呢?”修乐问。
魏壑一日不死,他就总觉得事情会出现变数。
“不可能。”
“为什么?”
戚静看着一脸傻白甜的修乐,道:“当初幸亏没让你自己先过来。”
真为你的智商捉急。
修乐不明白怎么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见修乐一脸懵逼,戚静道:“当齐眷决定要将这件事闹大的时候,魏壑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他非死不可。”
“可……”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为什么不当场定罪以免夜长梦多,当然是为了齐曜,他给魏壑留足了体面,也是在给齐曜留面子,齐眷这么做的意思很明确,魏壑若是识趣,就该在牢里畏罪自杀,否则若真是要齐眷下令,那里子面子可就都没了。”
修乐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
“而且齐眷是皇帝,他要谁死谁就得死,有什么夜长梦多不多的。”
“可这又关齐曜什么事?”
戚静叹了口气:“修乐,你脑子里除了下药将人给毒死,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修乐:“……”
他就是因为想的不复杂,才会一开始要那么简单粗暴的好么。
“第一,魏壑是齐曜的舅舅,魏壑舞弊若当场格杀很容易动摇齐曜在众朝臣心里的位置,比如未来的太子之位;第二,齐眷除了魏壑,等同于拔掉了齐曜最有利最值得信任的人手,不能让朝臣们对齐曜生出不好的想法,也不能够太寒齐曜的心;第三,齐眷大概是想齐曜亲自去同魏壑说,是自杀以保全魏府,还是不知悔改满门抄斩。”
“那……”
“保全魏府和满门抄斩为什么取决于魏壑的态度?当然要了,齐眷虽然是皇帝,可一下子弄掉了承德公府,世家们不免人心惶惶,若当真满门抄斩,齐眷接下来的行动定然会受阻,若只杀魏壑一人,一来全了魏府从龙之功,二来给了魏皇后和齐曜面子,三来么,给世家们一个假象,一个真的是魏壑所犯之罪难以饶恕,才会有此下场。让他们觉得齐眷并不是有意要针对世家,而是魏壑咎由自取。”
戚静说完喝了一口茶,问修乐:“听懂了么?”
“懂了。”
戚静都说的这样清楚了,他再不懂难不成是个傻子么。
“那这齐眷也真够狠的,竟然让齐曜逼魏壑去死。”
“魏壑对齐曜心存希望,必须要让他死了这条心,他才会看清楚形势。”
修乐奇怪:“可若是魏壑想不开,齐眷直接派人将人杀死在牢里,对外声称自杀不也可以?为什么非要齐曜去做。”
戚静眸子暗了暗,抿了下唇道:“那你猜,齐曜会不会去。”
“当然会了,在没什么用的亲情和权势面前,他当然会选择后者。”
“那便是了,为什么非要齐曜亲自去呢,因为齐眷和齐曜,是一样的人。”
齐眷在逼着齐曜表态,满意的同时同样也会慢慢的发现,齐曜和自己太像了。
他会怕步先皇的后尘,从而对齐曜万般猜忌……
第一百二十九章:
舞弊案在下朝当晚魏壑畏罪自杀在死牢中终结。
皇帝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第二日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公布,同时削了承德公府的爵位,勒令魏家所有人不日搬出承德公府。
这个宅子,还是皇帝赏的。
而蒙冤受屈的真状元郎文寇,则任职翰林院,为后两年进内阁做准备。
一夜之间,一个烜赫的家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败了。
魏家人当天其实也得到了部分消息,但传言各种的都有,尤其是,魏壑私生子一事,魏夫人闻言自是不信的,派人去打探又发觉魏壑当真被关进了牢里,这才不得不信。
可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这事已经出了,魏壑出事,整个承德公府都得完。
她连忙往诚亲王府递了帖子,又派人将在青楼里买醉的魏居叫了回来,让他去诚亲王府登门拜访。
但是,魏府的人连诚亲王府的门都没进去。
因为齐曜根本就没有出宫。
散朝之后皇帝让他陪着用了午膳,又带着他去御花园散心说话。
他着急的情绪过去之后,细细的听了皇帝的意思,这才被打发回去。
回府的时候正心烦意乱,哪里有时间见魏府的人。
魏壑出事他们着急他懂,可他比他们还要着急。
若是有机会能将人救出去,他又怎么会不管。
可是不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当晚,齐曜终是去了。
魏壑看着齐曜长大,又如何不知道齐曜这话什么意思,自然也知道,若他不肯,齐曜也能让他死。
他索性给自己留些面子。
魏壑死了,这事就算了了。
不牵扯魏家其他人,这是皇帝最后的仁慈。
说是仁慈也不应该,他也是经过考量的。
只是这事在百姓们看来,却是能博一个好名声。
魏壑一倒,承德公府爵位削了,魏家的人不足为惧。
事已成定局,且魏壑已死,魏夫人新仇旧恨便也记了起来,若不是怕旁人看笑话,她甚至都不想给魏壑收尸!
若非因为魏壑在外的私生子,魏壑如何会在六年前为他作弊,没有这档子是,承德公府又如何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魏壑自作孽。
不可活!
魏家搬回了之前的宅子,虽不如承德公府,但魏夫人到底有些家底,住的也不必其他富贵人家差多少。
齐曜在魏家给魏壑发丧的时候,悄悄地来了一趟。
算是表达一下不曾放弃魏家的意思。
硬着头皮站出来管事的魏居能怎么办?如今他们也只有与齐曜沾亲带故,旁人才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
齐曜都亲自来了,又如何敢说责怪二字。
至于魏皇后,怎么可能不闹。
可闹有什么用?
齐曜不能因小失大,她即便去闹,若是要她拿齐曜的太子之位换魏壑的性命,她也是不肯的。
所谓至亲,在权势面前,与他们而言都是粪土。
帝京就是这样,达官贵人数不胜数,此消彼长,你来我往,高升的有之,落败消失的亦有之。
只是魏府的这个大瓜,倒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魏府头上还有魏皇后呢,魏皇后就算不得宠,那不还有个陛下宠爱的诚亲王殿下么?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朝臣们虽然知晓,但也是惊吓居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毕竟皇帝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立太子是势在必行。
可如今又闹了这样一出,那成亲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得盛宠呢?
朝臣们摇摆不定的时候,宫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兰妃有喜了!
后宫这几年都没有再添稚子,皇帝得了消息,一高兴直接封了兰妃为皇贵妃,晋了这可是仅次于魏皇后的后宫第二人!
同比皇帝的心力大都放在了兰苕身上,只要一有空就去看兰苕,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兰苕初进宫的时候。
而这个时候,诚亲王妃不知怎么的动了胎气,诚亲王大半夜的进宫请了御医,好险才稳住。
次日上朝,皇帝得了消息,赏赐不断的朝诚亲王府送,并且主动提及了立太子的事宜。
朝臣们对视一眼,便开始长篇大论似模似样的分析,当第一人夸口说诚亲王可担此重任时,皇帝的脸色没有变,且眸底还带着几分笑意,接下来的事情就稳妥多了。
各式各样的夸奖扑面而来,就连齐曜,都有些晕乎乎的。
其实昨夜诚亲王妃无事,他只是看最近自己这方的朝臣有些摇摆,所以故意做出这样的举动,让皇帝做些什么,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齐曜是知道皇帝不会轻易放弃他的。
只是想要给他一些教训,至于是什么教训,他已经清楚了。
无外乎文寇鸣鼓当日,他叫人在滴血认亲的事情上作假的事。
齐曜时候也有些后怕,这事往大了说就是欺君罔上!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派人去做?
而且看当时的情景,显然是皇帝授意的,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并不会因为一件事,更不会让某个环节出错从而影响他的决断。
齐曜那个举动无异于在老虎面前张牙舞爪,也幸的,这个老虎是齐曜的至亲,他才能安然无恙。
是以,在魏壑畏罪自杀不到一个月,大齐国这一届的太子新鲜出炉了。
不出所料,正是圣宠不衰的诚亲王。
魏皇后既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是她的儿子终于坐上了太子之位;不高兴的是,这个太子之位,是踩着她亲哥哥的血踏上去的。
不过随后,她就给自己找了个十分说得过去的理由。
待她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置,成了皇帝,定然会恢复承德公府的荣光!这也算是,全了魏壑临终的心愿了。
所以说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但是这宫里,最高兴的,莫过于齐玥了。
亲哥哥做了太子,距离齐玥扬眉吐气的日子还会远么?
最喜形于色的,自然也是她。
她这个时候走在宫道上,所有人都得比之前更恭敬宫恭维的对她说话,磕头行礼,她瞧着心情就好。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兰妃晋了位份,之前的珠宝首饰都不能戴了,皇帝便命人都打了新的,又因为怀着孕,所以基本上用的都是玉石打磨的,精致又贵气别致,莫食便是要将新打出来的一批首饰给兰妃送去。
不巧,走到一半,迎面便遇上了出来溜达的齐玥。
“公主殿下安。”
莫食虽然被那正器重,大有接管总管之位的意思,但他谨小慎微,即便再看不惯齐玥,规矩还是规矩,就得遵守。
齐玥心情好,并不打算与他一般计较,可当不经意瞧见莫食身后的宫女太侍手里端着的托盘里面精巧的首饰,便移不开眼睛了。
她自被皇帝训斥了之后,虽说因为魏皇后的原因未受苛待,可之前多出几分的精致物事,内务府也不再送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精巧的东西了。
“这些首饰倒是精致。”齐玥上前,拿起一枚碧玉雕陇簪,眸子都在发亮。
莫食面色不变,带着笑意道:“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内务府给贵妃娘娘陶制的,都是用的上好的玉石。”
齐玥的好心情在听到‘贵妃’两个字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她怎么也忘不掉,那次落水可都是兰苕的功劳!
她明明没有动手,是兰苕自己往后退的,不仅自己掉了下去,还连累她也一起掉了下去,事后兰苕不仅没有被惩罚,她倒成了罪魁祸首!竟连累母后也受了斥责!
这个仇,她迟早要报!
齐玥将簪子随手扔在托盘上,似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忙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讥讽道:“怀了龙种就是不一样,她倒是盼着她这一胎能安稳的生下来吧。”
说完,齐玥便带着婕枝越过一群人走远了。
莫食瞧着齐玥的背影,抿平了嘴角,带着人继续往名兰阁去。
皇帝本意是给兰苕换一个大一点的院子的,但兰苕说自己住惯了名兰阁,便不换了。
皇帝一想换来换去也麻烦,这个地方又有兰苕种植的花花草草,便准了,只是又添置了许多的东西。
兰苕这个时候正在院子里浇兰草。
一如往常的用手指滴洒,一派温柔贤淑。
“贵妃娘娘安。”莫食行了礼,笑呵呵的道:“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内务府陶制的,皆是用的上好的玉石,娘娘您瞧瞧。”
兰苕接过甘蓝递过来的手绢擦干净手,这才走上去看了一眼。
“陛下有心了。”兰苕笑着道。
便是受了恩宠,也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
莫食挥挥手,让宫女太侍们将东西送进屋内,嘴上道:“娘娘这的兰花养的真好,前些天奴婢从这给陛下搬回去静神的那盆花也养的水灵着呢。陛下每日都要瞧上几眼,很是上心。”
兰苕闻言唇角的弧度扩大,道:“陛下喜欢就好。”
有随意的聊了两句,等人都出来了,莫食才垂首告退。
兰苕缓步进屋,挥挥手让伺候的宫女都下去。
她在软榻上坐下,右手轻轻抚着小肚,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阿栎,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兰苕言语温柔,眉眼和善,说出来的话却如此残忍。
兰苕本意是追求无上权利荣光的,可入了宫才知道,权利在她眼里,并非那般重要。
她虽然坐上了皇贵妃的位置,可上有魏皇后压着,下有诚亲王……不,太子虎视眈眈,稍有差错就会被抓到把柄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有些累了。
入宫的这一年多,她想了很多。
即便盛宠不断,可她明白,这些恩宠就像是虚无缥缈的空气,看似在,她却抓不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了,她便只能窒息而死,毫无反抗之力。
在她第一次以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去陷害齐玥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
她不想要权利了,她想母亲了。
她知戚静将她送进宫是有事要她做,她自然也愿意和戚静合作,毕竟她要的,只有戚静能够给;可如今,她不想要了,又当如何?
连带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都不想要了。
暗处的安栎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兰苕身前,焦急的问:“你想做什么!”
他没记错的话,兰苕已经流掉过一个孩子了,当时身体入了寒气,御医说需好好调养才能再度有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若是再掉了,又当如何?
日后会不会再有孕先不说,就是与身子也是不利的。
兰苕抬起眸子,意味不明的瞧着他,道:“我生在姚府,虽是庶小姐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每日里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主母连累到母亲,可最后,母亲还是因我而死,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情情爱爱,哪里有权利来的重要,所以我费尽心思进了戚府,后来遇到了陛下,便进了宫。”
兰苕说的这些,安栎都知道。
皇帝在遇到兰苕的当晚便派御前卫去将兰苕的身份查了个一清二楚,刚巧,他就是那个去查的人。
“可尽管有陛下庇佑,该遇的嘲讽为难不还是一样不差?当时我就在想,我进宫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兰苕轻轻地抚摸着小肚,笑的越发温柔:“齐玥找我麻烦,并非一次两次,当时落水,是我故意的。”
安栎其实早有猜测,可当真听到兰苕这样说的时候,他心里除了震惊,还有些许心疼。
若是皇帝可以依靠,兰苕何苦这般。
可皇帝就真的不知道兰苕在宫里所受的委屈么?
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个孩子啊,留着有什么用呢?”就像这一个。
兰苕移开了眼神,她怕再安栎眼里看到责怪和厌恶,她敛着睫毛,轻轻地道:“也许母亲是对的。”
她虽在姚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可有父亲陪着终究是快乐的。
安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听来请脉的御医说,孕期要保持心情开朗,否则很容易神志出现问题,他觉得以兰苕这样下去,当真会出问题的。
“你那日不是说,想离开这里么?”
第一百三十章:
魏府最近很乱,过惯了被人追捧的日子,忽然间从云端跌落,总是有那么几分不适应的。
其表现在于,魏居留恋青楼楚馆,魏媛脾气越发暴躁,魏夫人成日坐于佛堂,偌大的魏府,竟无一人管事,人心浮动也很正常。
对位魏壑这事,周琪是最乐见其成的。
可即便见到了魏府的惨状,她依旧不想待在这里。
让她下定决心的就是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承德公府世子,魏居。
承德公府出事,魏居虽然挑了大梁,平日里当差也严谨了许多,但一旦出了宫门,就又变了一副样子,成日酒气熏天。但这一日,忽然清清爽爽的回来,还给周琪带了她喜欢的东西,就连周琪的孩子叶珏也有。
这让周琪心中警铃大响。
果然,这样讨好了几日,魏居便提议让他们一家三口去太华寺为魏府祈福,以求日后顺顺利利。
周琪应了。
送走满面春风的魏居,周琪脸色顿时就变了,一脸的鄙夷:“真不愧是魏壑的种。”
都是一样的卑鄙无耻。
星草适时的疑惑:“夫人明知道此去有诈,为何还要答应?”
星草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她也不能表现的那么聪明。
“他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若真是为了旁人害她倒不至于让周琪如此,但他竟然连叶珏都不放过,那咱们就鱼死网破!
魏居为什么会这样转变,周琪当然知道。
承德公府已经不是承德公府了,而她周琪,却是大学士之女,不管到哪里,都不缺趋炎附势的人。
她想要知道些什么,比以往容易的多。
就比如,为什么魏居忽然这般态度。
不就是连日来往飞仙阁去,日日吃堵,忽然有一日满面春风的出来了么。
至于去飞仙阁做什么,众所周知。
阻隔魏居飞黄腾达的人,以前是于子衿,今日变成了自己罢了。
在这个时间忽然转变,又邀请她和叶珏去太华寺,若真是存了什么好心思才怪。
最妥帖的办法,难道不是制造意外死亡,好给他属意的女子腾位置么。
追根究底,还是权势最诱人。
星草看似有些紧张,问:“夫人想怎么做?”
周琪看了她一眼,道:“去的路上定然不会出事,他就是再蠢,也得找一个证人,证明他带着我们是真的要去太华寺上香,太华寺的僧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若是要作妖,必然是在回程的路上。
星草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周琪心里有数就好。
距离魏壑出事后一个月,魏家又出了一件大事。
魏居死了。
死在太华寺回程的路上。
魏夫人得知消息后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直接找人报了案,并且一口咬定定然是周琪将魏居害了。
可周琪有人证啊。
她是同魏居一起去的太华寺,这太华寺的僧人可以作证,而在回程的时候,叶珏忽然脸色发白不适,是以周琪和叶珏便留在了太华寺没有下山,根本就不知道魏居的死讯。
还是第二日上山的路人发现车毁人亡的魏居报了案,魏夫人也报官之后,京兆府派人去太华寺查看,才知道的消息。
这一边查不出来什么,那只能查凶手了。
车夫虽然重伤但是没死,只说当时下山的时候可能是一个轮子不知道轧上了什么,忽然一个倾斜,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了出去,而在马车里面的魏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直接连带着车厢翻滚了好远,最后顺着一侧的斜坡滚了下去,人就这么没了。
没有凶手。
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
但不管好不好办,查不到任何有凶手的证据,只能定性为意外。
不管魏家认不认这个意外。
倒是周琪,下了山直接带着叶珏回了周府。
并派人散布了魏居死后魏夫人如何怀疑她的话,表明自己是被逼着离开魏府的,否则下一个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还话里话外的引导,魏家人自作孽不可活,又把已经死了的魏壑拉出来遛了一把。
周琪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错。
魏家人从未将她当过一家人,她这么做虽说自私,可难道坐以待毙等着自己和儿子无辜枉死么?
魏家一下死了两个男人,气氛就更加的不对了。
一个身心疲惫年事已高的魏夫人,一个脑子不正常疯魔癫狂的魏媛,如今的魏家,即便有太子的扶持,也已经立不起来了。
齐曜如何不知道是这么回事。
可魏家到底是魏家,与他们沾亲带故,总不能毫无顾忌的将其抛诸脑后,这于名声可不好。
何况他才坐上太子的位置,不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所以表面上的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魏居带着周琪和叶珏去太华寺的时候,除了一个车夫,并未带随从,是以星草还是留在了魏府。
她也不着急脱身,而是悄咪咪的盯着魏媛,她发觉魏媛这几日很安静,怕是心里憋着什么大招呢,须得小心。
周琪脱离了魏府,即便婚约还在,但名存实亡,对于这一点周琪并没有什么在意。
但在魏居发丧的这一天,她还是带着人去送葬了。
并不是以魏居夫人的身份,因为她觉得恶心,而魏夫人也不会同意。
眼瞧着魏居下葬,周琪心底的阴霾才算真正的散去。
她接着又搞了一件大事。
她与魏居的婚事是陛下钦此,而叶珏也得了陛下承认,所以他便是魏居的继承人。
如今魏居去了,那么魏府所留下的而一切,都是叶珏的。
是以,她拿着当初陛下钦此的圣旨,敲响了京兆府的鸣冤鼓。
周琪这一系列骚操作,惊得众人不轻。
有对周琪敬佩者,也有叹她趋炎附势,但这些周琪都不在意。
她二次出嫁,断不可能再回娘家久居,这魏府,她势在必得!
便是魏府有魏皇后撑腰又如何,她手里握着的,可是陛下的圣旨!
且如今魏府只剩下两个女人,能有什么用?与太子,与魏皇后而言,是拖累。
这两人会不会帮她们还是一回事呢,就是帮,能不能帮上却是另一回事。
得了消息的戚静倒是意外:“我倒是小瞧这个周琪了。”
原以为不过是个坚毅的母亲,谁知道竟还是个有心计的。
这般长远的打算,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出来的。
修乐也是一脸的赞叹:“厉害。”
要是他,他绝对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戚静继续道:“眼瞧着魏府就要改名换姓,魏媛怕是要坐不住了。”
“星草不是说她这几日很安静么?她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
戚静看着修乐,问:“一个弱女子能将秦翎害成那个样子?”
秦翎虽然身子养的还行,可这孩子,怕是真的无望了。
修乐想了想也是,最毒妇人心,魏媛是,周琪也是。
在瞧一瞧眼前天真无邪的戚静,修乐默默地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那魏媛若是要搞事情,周琪岂不是很危险?”
戚静放弃了与修乐沟通的想法,将茶杯搁在桌案上,起身回了房间。
修乐摸了摸鼻子,怎么总觉得戚静是在嫌弃他?
被戚静和修乐说到的秦翎,身子的确是好了许多。
打开春天暖之后,便也除了几趟门,加上有水苏开的药养着,倒是比之前好了太多。
江芷兰闲来无事就陪着她说话,或是两人一起结伴去应府看宋嘉。
应府新添的小公子一日一个样子,看的江芷兰和秦翎羡慕的不行。
尤其是秦翎,虽然在人前保持着笑脸,可一旦一个人,总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真的无法生育,又该当如何?
后来江芷兰注意到了这些,便也少有带着秦翎去应府了,便带着她外出走走,帝京有好几处风景都很不错,尤其是开春,万紫千红。
这日天气晴好,江芷兰便又带着秦翎去了禾木园。
虽说季当家去了,可江芷兰从未将禾木园当做什么禁地,该去的时候还去,只是出了爱听戏这一点,也多了几分思念在里面。
“今日唱的呀是西厢记。”江芷兰和秦翎入了包厢,开口为秦翎解说。
秦翎知晓江芷兰爱听戏,此时听江芷兰一字一句的说着里面的情节,又瞧着她眸底的艳羡和微藏着的伤心,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一年多前戚静曾说过江芷兰有心悦之人,可这人是谁,没有人知道。
齐曜设计逼婚江衍严词拒绝也不见那人站出来,如今一年多过去了,江芷兰至今未嫁,怕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而如今,江芷兰又说起这部戏来情真意切,秦翎想问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敢问。
既然已成定局,再问也是徒增伤悲。
倒不如什么都不问,忘了最好。
待江芷兰大致说完,下面的鼓点声乍响,原本热闹的台下也都安静了下来,皆专注的瞧着台上。
江芷兰侧脸看去,瞧着台上书生张君瑞的扮相,神情恍惚。
这出戏,是季当家为数不多登台过两次的戏剧,江芷兰知道,他是唱给她听的。
可上天就是爱开玩笑,就因为她,才导致了季当家的死。
可那个该死的人,还高高在上受人敬仰,上天何其不公。
秦翎瞧着江芷兰状态不太对,眸子里蓄满了水,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秦翎没敢开口,知道江芷兰回神眨了下眼,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她才递过去一个手帕。
江芷兰接过来,勉强的笑着道:“这几日眼睛总是不舒服。”
秦翎没说话。
可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我出去走走。”江芷兰说完,一手遮着眼睛,起身在鱼迎的搀扶下便出了包厢。
秦翎无奈的叹了口气。
江芷兰素来是她们几个里面最理智的,可一旦遇到感情的事,也是这般惊慌失措。
但让秦翎不明白的事,若那人不愿,江芷兰也不是这样死缠烂打的人,更不会这般伤心绝望,莫不是那人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想法一出,秦翎心底便止不住的心慌,若真是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外面的戏曲还在唱,秦翎所在的包厢却响起了敲门声。
秦翎还以为江芷兰回来了,便道:“快进来。”
门从外面打开,一身精致打扮的魏媛走了进来。
秦翎一看是魏媛,脸色顿时就变了,她身后的花楹上前,拦住魏媛:“你来干什么?!”
谁不知道魏媛嫉妒秦翎做出的那些事情,如今她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魏媛精致妆容的脸上倨傲尽显:“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小姐说话。”
秦翎定了定神,看着她道:“这是江府订的包厢,还请魏小姐出去。”
魏媛看向秦翎,恶意的勾了勾唇角:“一个不能生育的人,你当真以为,这江夫人的位置做的稳么?!”
这话可真是扎心了,这是秦翎最担忧的,也是觉得最对不起江衍的。
秦翎咬牙:“这还多亏了魏小姐,本夫人记得魏小姐还在孝期,不在家中为父兄守孝,还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怕是不妥。”
秦翎难得的如此刻薄,可她对着魏媛,当真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更何况对方明显着就是来找麻烦的。
魏媛倒是没想到,一想软弱可欺的秦翎,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来,也是做了相爷夫人自认为了不起有了底气了,可她凭什么!这个位置明明就该是我的!
魏媛一手挥开花楹,前走几步恶毒的看着秦翎,道:“当初没一刀捅死你,可真是可惜啊。”
花楹猝不及防被挥倒在地,见魏媛靠近秦翎,赶紧起身要挡在秦翎身前。
却被秦翎抬手制止。
被魏媛提起当初大婚时的那一刀,秦翎倒是不害怕了,那一刀险些要了她的命,她当时是害怕,可更多的,是遗憾,但如今,她还活着,嫁给了帝京贵女们梦寐以求的江相,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对比魏媛不甘的恶意,秦翎笑了:“多亏了魏小姐的福。”
当初在应府的事,秦翎当然知道,而魏媛也知道。
秦翎这个时候说的,可不就是那件事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魏媛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亲手将江衍推给了秦翎!
若没有那日的事,江衍又如何会娶秦翎!
可魏媛是什么人,自私自利,当然不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她觉得都是秦翎的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被江衍撞见?!
该死!和她抢江衍的都该死!
跟着过来的星草见魏媛暴躁了起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可不认为,魏媛这次过来,只是为了示威。
她魏府都落魄成那个样子了,哪儿有什么威可以示?
“你闭嘴!”魏媛又走近两步,恶狠狠地看着秦翎道:“秦翎,你的命倒真是大。”
秦翎警惕着她,见她将手放进了怀里,不动声色的伸手向后摸了摸,见有足够的空隙后退,这才瞧瞧松了口气。
“可江衍不需要一个不会生育的正妻,所以你去死吧!”说罢,魏媛自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匕首,猛地朝秦翎的小腹刺去。
秦翎饶是早有准备,也被魏媛面上狰狞的神色给惊到了,但好在知道躲,后退连连直接撞到了墙上,接连挥翻了竖在一侧的花架。
花楹也是一惊,却来不及思考,见魏媛跨步追了上去,花楹上前双手握住魏媛拿匕首的右手,艰难的与她做斗争。
“小姐快走!”
魏媛使劲的挣,却发现花楹下了死力气,朝身后的星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该死的贱婢拉开!”
星草心底感叹,好一出大戏,面上却是一副被吓傻的模样。
魏媛见星草指望不上,骂了一声废物,踹了花楹一脚,趁机挣开了手,挥开匕首就要去刺秦翎。
星草见状慌乱的上前,却不小心踢到了椅子,椅子力道极重,一下砸到了魏媛腿上,魏媛一下站不稳,竟整个人向前倾去。
秦翎心慌意乱下意识的蹲下,整个人缩在开着的窗边的小角落里。
只听‘嘭’的一声,而后又‘噗嗤’匕首入肉的声响,包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看了全程的花楹瞪大了双眼,惊魂未定的看着不知为何忽然没站稳脑袋撞上墙壁,落下来时似乎又将匕首插进自己身体里的魏媛,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而听到动静过来的江芷兰,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副惊心动魄的场景。
不过她是从星草踢凳子的时候看完了全程。
鱼迎显然也看到了,但她到底没有参与,还算冷静。
她上前将秦翎扶起来,远离了似乎没动静的魏媛。
江芷兰也是冷静,先是看了不知道如何了的魏媛一眼,又瞧了扑到魏媛身上使劲晃尤嫌魏媛死的不够快的星草,吩咐回过神的花楹:“去报官。”
这事,不能私了。
即便是魏媛死了,可她行刺丞相夫人的罪名,也得背全了!
江芷兰正有气没出发,谁教魏媛好死不死的撞上来。
若非魏媛带来的是这人,她这般凶悍,秦翎的生死如今还不知道呢!必须要严查!
京兆府很快就来了人。
问了前因后果之后,特意去找了包厢对面窗户外的另一个包厢的主人,一一问了情况,皆与秦翎这边说的吻合,便直接将魏媛的尸体带了回去,等待宣判。
魏府最近的瓜多的不行,如今又出了一个魏媛,怕是整个帝京都的震动,这事,他们能前前后后聊一年。
当天京兆府派人去了魏家,将魏夫人请了来,说明了前因后果,果不其然,魏夫人又晕倒了。
先是丧夫,而后丧子,如今丧女,怕是真的要顶不住了。
而这个时候,江衍进宫了。
为了给自家夫人讨回公道。
江衍很少因为家事以权谋私。
可他既然有这个权利,魏媛又如此不依不饶欺人太甚,他并不介意叫魏府付出代价来。
皇帝听了前因后果,又见江衍态度坚决,也知是魏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况魏府现在毫无用处,卖一个人情给江衍也不错。
毕竟江衍,算是除了侯继轩以外,他第二个信任的人。
即便江衍为的并不是他,而是黎民百姓。
不过无所谓,只要不拉帮结派,他都忍得了。
最后,不管旁人怎么求情,皇帝将魏家人驱逐出帝京,魏家的宅子,在江衍的示意下,尽数留给了魏居的‘未亡人’,且准周琪日后随意嫁娶,而已死的魏媛,不得下葬。
不能下葬,便只能当做无名尸被放尸在乱坟岗,日日暴晒风吹雨淋,或是被狼虎分食。
死都不得安宁。
可这都怪谁呢。
自作孽,能怪谁。
从此,帝京便不再有盛极一时的魏姓人家。
魏皇后发现,自魏壑出事之后,魏家便一直没有消停过,最后还落得一个驱逐出京的下场。
她虽是皇后,但也是魏家人,总觉得皇帝的那个命令,在嘲讽她一般。
在齐曜坐上太子之位之后,她越发的忍受不了皇帝的漠然,日日都盼着皇帝退位让贤,让她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
到那时候,她便是这大齐最尊贵的女人,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必讨好任何人,良妃,兰贵妃,淑妃,她要她们生便生,要她们死便死。
这样的心思,发酵的厉害。
“母后莫要生气,此事实在是魏媛做的太过,父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齐曜在得了消息便进了宫,此事江衍亲自插手,他便是想做什么,也不能。
即便争取不到江衍的支持,也不能与江衍为敌。
魏皇后怒道:“什么不得已,你父皇不过是早就想铲除魏府了!你舅舅的事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齐曜听魏皇后这样说起魏壑,面色也有些难看。
魏皇后如此,就好像在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他的太子之位是用魏壑的命换回来的一般,叫他心里十分不高兴。
魏壑自己办的那些事,怪得了谁?
做还不做好,竟还被查了出来,皇帝要发落,谁敢说什么?
这个天下,到底是天子的天下。
齐曜想着,忍不住在心里描绘自己做皇帝的情形。
他定要那些看不起他的,为难他的人为此付出代价。
想罢他道:“父皇近日处理朝政越发力不从心了,想来是不想与江相多做纠缠,才应了。”
魏皇后想的就比较多了,似担忧的问:“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是思虑过重,最近虽说没有什么大事,但繁琐的事也不少,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着实很辛苦。”
虽然他顶着太子的名头,可皇帝毕竟正值壮年,且手里的权利握的很紧,他参政是参政,但所有决策都得通过皇帝,他说到底,不过是与之前还是王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太子的名头。
魏皇后道:“你可得多关心一下陛下的病情,若是小灾小痛还好,可千万不能让御医疏忽酿成大错。”
齐曜闻言楞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道:“儿臣知晓的。”
事实证明,修乐的确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魏家被驱逐之后,修乐巴巴一天三次往绥安院跑,什么都不说,就眼巴巴的瞧着戚静。
戚静气的不想搭理他。
今次修乐又来了。
往椅子上一坐,叹气:“如今已经是六月了呢。”
所以呢?六月又怎么样了?
当然是这事戚静来此的第三年,而且第三年已经过半了,下年年初,戚静就该走了。
这是戚静亲口答应的岛主。
当然,依照修乐对岛主的了解,戚静若是最迟一月底没有自帝京出发回去,岛主定然会亲自过来绑人的。
戚静权当他不存在,悠哉的想着事情。
她没想到,魏皇后竟然如此坐不住。
而他们这一家三口,竟然脑回路都这样神奇的一致。
在齐曜得了太子之位之后,稍微受到一点身为皇帝的齐眷的掣肘或是压制,脑子里冒出的起一个念头,永远都是若他(大皇兄、曜儿)现在是皇帝就好了!
皇帝的身体自今年年初就一直小病不断,御医诊治也都说没什么大问题,须细细调养即可,可身为皇帝,野心大,操心的也多,自然是不可能心无旁骛的调养的。
皇帝这个年纪,要他撒手将朝政全都交给齐曜那是不可能的。
他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已经而立之年,如今也不过是十年光景,在尝到权利的甜头之后,如何会早早把皇位让出去。
不仅戚静知道不可能,齐曜、魏皇后等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他们等不等的急,就不知道了。
当然,这个时候着急的,不仅仅是齐曜,裕康公府同样也很不安。
见证了承德公府的悲剧,裕康公府不得不居安思危。
虽然皇帝这一系列遮掩做的很好,可他们还是能从中嗅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皇帝这是,要压制世家了。
承德公府的事,只是一个开始。
也幸的裕康公府多年低调行事,而自身作风上没有太大问题,让皇帝找不到借口拿捏。
否则别说皇帝了,就是齐曜,估计现在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裕康公府给借口弄掉了。
谁教裕康公府是静王齐晖的外家呢。
齐曜坐上了太子之位,按理说他已经赢了,甚至说齐晖自始至终,都没有表露过要争位的野心,可齐曜这个人就是这样,同魏皇后一样,神似齐眷,在他们眼中,有些人活着就是原罪。
齐晖不想成为这样的原罪,但他别无选择。
很小的时候齐晖就知道,齐曜和他,只能活一个。
而同样的,他们背后,都背负着家族的期望。
如果不是齐曜被教成这个样子,齐晖大概会选择安稳的过一生也说不定。
他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至少小时候在王府,听到当时身为主母的魏皇后教导齐曜‘庶子卑微,不配与之相和’之前,他还是很敬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的。
后来慢慢的长大,后宅争锋,手段层出不穷,慢慢的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既然非要闹一个你死我活,齐晖当然想活着。
齐晖善于隐忍,这些年对皇帝的性子拿捏的很准,良妃又给力不拖后腿,两个弟弟也乖巧,所以齐晖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
他看的清清楚楚,太子一派很是膨胀,这样下去,不用他动手,皇帝自己就发觉了。
所以他现在注意的,是裕康公府。
如果在皇帝发觉太子有不臣之心,敲打警告之后太子愤而反扑,那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要做的还是需防患于未然。
所以,他托宋嘉,给戚静送了请帖。
戚静自从上次递了橄榄枝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虽说在魏壑这件事上齐晖没见到有戚静的影子,可齐晖不信戚静没有参与此事。
就是没有,齐晖才更加看不透戚静。
既忌惮,又佩服。
他这些年也没有停下查太子和魏壑的黑料,可对广禄的事竟毫无所觉。
戚静回来之后,不仅广禄的事曝露了,就连盘踞已久的承德公府都直接掀掉了,更为神奇的事,这件事表面上的主打着是皇帝。
太子等人就算要记恨,也会将这笔账记在皇帝身上。
借力打力说的轻巧,可要精准的判断一个人在一件事上的态度,做法,却需要花费很多的心思。
更不要说,戚静算计的,是一国之君。
将一国之君玩弄于股掌之间,齐晖的忌惮并非没有道理。
至少,他做不到。
戚静就是在等齐晖的动作。
承德公府的事一出,最先坐不住的,必然是裕康公府。
否则,裕康公府也不会安稳这么些年了。
说白了,裕康公府能安稳这么些年,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他们低调的生活,世家的风头都被承德公府占尽了,仗着一个魏皇后一个嫡长子不知收敛,兴风作浪,本就是活生生的靶子,皇帝不打你打谁?
但是,就像裕康公府的人所担忧的那样,唇亡齿寒,承德公府已经没了,距离皇帝发作裕康公府的时候还会远么?
缠着戚静的修乐乐呵呵的将戚静送出府,目送其上了马车,乖巧的挥着手。
戚静眼神都不想给一个,上了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
一会去应府,还有一个人要应付。
她的细细想一想,怎么糊弄过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戚静选择和齐晖合作,并不是非他不可,只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能帮也可以伸手帮一帮。
再者,给敌人添堵,戚静还是很乐意的。
所以,平秋的事只是因为给修乐选了那个时机过来,顺便解决一下疫病,而再顺便,卖一个人情给齐晖。
至于戚静的意图,她是不会对齐晖和盘托出的。
戚静承认,齐晖是个聪明人,很聪明。
甚至猜测到了她回京的一半目的,但是聪明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齐晖是个稳妥的,戚静忽悠一下,不管齐晖信不信,为了还能继续合作,必然是不会再追究的。
当然了,戚静也并非怕齐晖追究,她有的是法子让齐晖一步一步的按照她的计划走。
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应府,迎面就撞上了正要出门的应君。
戚静笑着道:“今儿怎么这么客气?”
应君先是一懵,而后反应过来戚静是在看玩笑,便笑着道:“郡主驾到,自然要出来迎一迎。”
戚静瞧着为人夫为人父之后成熟了不少的应君,心里也是感触颇深,只是一点都没有准备放过他的意思:“既然迎到了,不如一起进去。”
应君:“……”
我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见应君一脸的无语,戚静才算挥挥手放人。
进了宋嘉的院子,远远就瞧见亭子里坐着的宋嘉和齐晖。
“郡主来了。”齐晖和宋嘉站起来,客气的点头。
戚静也点头回礼,三人均很自然的落座。
宋嘉吩咐月龄去准备了新茶糕点,这才挥挥手让丫鬟们下去。
齐晖看了看戚静身后的水苏,水苏面无表情的看回去。
齐晖:“……”
虽然很想说能不能让水苏姑娘也回避,可总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
三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不知为何一时间有些紧迫。
倒是齐晖是偷偷来的不能久待,宋嘉想了一下道:“表哥和郡主你们聊,我去看看毅儿。”
毅儿说的是应府的长孙,宋嘉的亲儿子,如今也不过五个月大小。
宋嘉也走了,现场就只有齐晖,戚静和水苏三个人了。
从人数上来说,戚静是占优势的。
但这又不是谈判也不是打架,人数多人数少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倒是齐晖单刀直入道:“如今魏府已除,不知郡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戚静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晖,“魏壑是自己作死,陛下英明还了新科状元的清白;魏居死于太华寺途中;魏媛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齐晖倒是不在意戚静不认,也没再这件事上纠结,只是诚恳的道:“平秋之事多亏郡主相助,还未登门道谢,望郡主海涵。”
戚静并不想和齐晖走这些弯弯道道,但率先开口反而落了下风,只是道:“若当时修乐不会路过,静王殿下便不去了么?”
平秋天灾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便是没有修乐,齐晖也会去,只不过能不能活着回来,就不一定了。
这场博弈本就是机遇与危险并存,不想付出点什么就想得到,简直是天方夜谭。
齐晖点了点头:“我会去。”
当时的那种被压制的情况持续了多年,若是再不打破,怕是等齐曜按照当时之势坐上太子之位,就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早在第一年天气异常炎热的时候,齐晖就做过考虑,也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因为他知道,这个机会齐曜看不上,但他,必须要。
“所以这并非是我的功劳,不过是殿下心怀百姓善有善报罢了。”
这话说出来,单戚静就不信,更遑论齐晖。
他一直知道人的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一味地等待着上天的救赎而自己毫不作为,和等死没有区别。
齐晖又试探了两句,法发觉戚静虽然知晓这次约她来的目的,人虽然来了,但是一点都不配合。
齐晖无奈道:“郡主,我是诚心来谈合作的。”
戚静可有可无的问:“合作什么?”
齐晖破罐子破摔道:“齐曜此人心胸狭隘难堪大任,魏皇后又善妒心狠,我不能看着他坐上那个位置。”
戚静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终于有了点兴趣。
“所以呢?”
齐晖苦笑:“你也知道父皇偏宠嫡长子,如今齐曜又是太子,虽说失了承德公府这个助力,可朝中拉拢的势力依旧不可小觑……”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戚静看着齐晖认真的道:“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陛下,陛下想让谁做太子,谁就做太子,想让谁做皇帝,谁就做皇帝。”
齐晖当然知道,可问题就在于,他的父皇偏宠嫡长子。
若是能把这宠爱抢过来他早就抢了。
他是知道的,父皇偏宠的是嫡长子并非齐曜,可谁教齐曜命好,占了这个嫡长子的位置呢。
“所以你认为,不管齐曜做了什么,只要他占着嫡长子的位置,陛下就会容忍他,就算……”戚静的话在舌头上绕了个弯,瞧着齐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等后续,这才继续道:“……他生了不臣之心。”
齐晖:“!”
“真的?!”
齐晖说完,就觉得自己问这话问的有点蠢了。
说齐曜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可这不臣之心,到底还是需要表现出来而不是凭空想象的。
齐曜又不是傻子,如今所有的局势都对他有利,要他露出马脚,实在是难。
“他自然是有的,但要如何证明他有?”
齐晖不耻下问。
戚静很满意齐晖并未追根究底的问她针对魏府的原因,对齐晖的识时务更满意,便不吝赐教:“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再皇位上做个二十年不成问题,便是身体不好,十年总要有的吧,殿下觉得,齐曜等得及十年?”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齐晖瞬间就给出了答案,再一深思戚静的意思,惊得脸色都有些变了:“郡主的意思是……”
戚静打断他:“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殿下的意思。”
既然知晓齐曜等不及,何不把这个时间缩短再缩短。
齐晖沉默,开诚布公道:“陛下对魏府动了手,下一个,怕就是裕康公府了。”
不管是出于要限制世家,还是要保持齐曜的地位,皇帝绝对对这样做。
“所以要快。”
戚静的四字箴言。
自然要快,因为她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戚静看齐晖毫无头绪的样子,给其指了一条明路:“殿下该进宫一趟了。”
去问一问,得了太子之位之后,魏皇后和其弟妹是个什么状态,便不会这样迷茫了。
齐晖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说道这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一会就去。”
戚静顿了一会,忽然问:“殿下可去令丘山了?”
齐晖道:“未曾。”
开府之后也有一大堆的事情,缓过劲来就出了文寇的事,他又操心裕康公府的事,便一直拖着。
戚静动了动手指:“左右半个月的事,殿下还是早些出发吧。”
这些天宫里是要闹出些动静的,齐晖不在正好避嫌。
再者,戚静之所以关心齐晖的龙鱼卫,则是因为齐曜如今也有了自己的龙鱼卫了,以一敌百的龙鱼卫,握在手里就是一把利器。
且……
算了,她得想一个更稳妥的法子。
“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齐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戚静为何针对魏府的事情问出来。
他想,大概是戚静怀疑璟玥圣贤皇后的死有问题,且当年戚府和魏府以及魏皇后等人都不对付,如今魏府不存,承德公府却鼎盛,戚静看不过眼插一手也是应当。
齐晖虽然不觉得戚静是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可现如今又不敢问怕惹恼了戚静平白添了嫌隙,只能这么认为了。
齐晖想到此摇了摇头:“并无。”
戚静站起身来,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齐晖起身相送:“郡主慢走。”
等戚静走远,得了消息的宋嘉才过来。
“殿下可是问出什么了?”
齐晖摇了摇头,但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戚家的人品都在那放着,他也不信戚静能做出有辱戚家门风的事。
左右要合作,戚静不想说,他不问便是了。
“止盈觉得郡主如何?”
宋嘉对戚静倒是很欣赏的,至少从她们的相处中可以看出,戚静并非什么恶毒之辈,即便有些心机,却也不曾用这些心机伤害什么无辜的人,至于魏府,一大家子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戚静就算对魏府动了手,也是魏府罪有应得。
“郡主虽然深藏不露,但品性倒是不错。”
不然通透的江芷兰也不会和其交往甚密,率性的苏嫮也是如此。
“嗯。”齐晖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怎么了解戚静,但对于宋嘉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我先回去了。”
宋嘉亲自将人送到了后门,见人上了马车才关上门。
宋嘉刚才说的深藏不露,半点都不夸张。
若非戚静当年说出修乐的事,宋嘉是半点都想不到戚静心思竟然这么深,而后再回顾之前的种种,尤其是有关于魏府的事,自魏府开始倒霉,似乎没一件都或多或少有戚静的身影。
宋嘉感慨的同时,又有新提醒苏嫮和秦翎,但一想到这两人就算知道了平白增添烦恼,后来见戚静与之相交皆是真心,也不曾利用她们做些什么事情,这才放了心。
倒是与江芷兰说起过,江芷兰与她的想法一致,所以当戚静去与江芷兰说季当家死的不妥的时候,江芷兰才并未张嘴问戚静一些有的没的。
“兰苕最近发生了什么么?”戚静这几天得到了的兰苕的信息,与之前有很大的出入。
兰苕竟然一改之前的诉求,想要离开那个牢笼。
这让戚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当初兰苕的投诚,诚意十足且目的明确。如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就改变主意了?
这可不像当初的兰苕。
“除了一些必要的信息,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馈,与我们的人递出来的一致。”水苏一本正经的说着。
她们当然不可能将这皇宫这一块完全交给一个人,且这个人并不是他们培养出来的。
利益链上,合作伙伴可以是最值得信任的,但也可以是最容易背叛的。
以为别的更想要更有大的利益。
兰苕大概也是知道的,所以一直以来都很配合。
戚静助她得到她想要的,她为戚静办某些事情。
各取所需。
“一个女人放弃了握在手里的荣华富贵,会是为了什么呢?”
除了权利富贵,那便是爱情了。
可皇宫里,除了侍卫就是太侍,而侍卫是不允许私自出现在后妃宫殿的,能够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
戚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信息,道:“我记得兰苕曾说过,齐眷派了人时刻监视着她。”
“嗯。”
既然是时刻,那便不可能是太侍宫女之类的,毕竟名兰阁里大半都是皇帝派的人,兰苕无需多此一举再强调一遍,所以这个人,并非是太侍宫女。
那便是御令卫了。
戚静冷笑。
齐眷可真是大手笔。
莫不是在皇位上将脑子做傻了吧,竟然派一位御令卫去监视一个后妃!
简直不知所谓!
戚静也是佩服兰苕,竟然连御令卫都能策反,也是厉害。
不怪戚静这样想,毕竟兰苕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若非是那个御令卫答应了她此事,她怎么可能传出这样的信息。
想到了这里,戚静不由得想起了戚暄,心里对兰苕的手段越发的佩服了。
同时也对这位能够改变兰苕想法的御令卫很是好奇。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戚静说佩服兰苕也不是假的,毕竟两个孩子,兰苕说舍都能舍,一般人真的很难做到。
“对。”
不过戚静似乎也能理解兰苕,第一个孩子是为了巩固地位,得到皇帝的重视,因为兰苕清楚,皇帝将旁人欺负她的事情看在眼里却不作为,不就是她的分量不够么,她就让他失去一个孩子,这是报复,也是心计。
至于第二个,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如何还能容忍自己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兰苕这样的人,亲眼看着她母亲在所谓的爱情中受尽苦楚,可如今自己一头扎了进来,也是这般极端疯狂。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兰苕自从被诊断出有喜封为兰贵妃之后,后宫的人不说上赶着巴结,至少那些说风凉话的,都不敢当着面放肆。
没见兰苕进宫不足两年就从一个昭仪爬上了后宫第二人的位置。
一看就是手段了的之人,万一不小心惹怒了她,在皇帝跟前吹一吹枕头风,不说到手的荣华富贵,就是这脑袋,估计也没了。
在后宫得以立足的人,有几个是傻子,自然也就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日大早,兰苕收拾妥当便带着甘蓝去了永坤宫给魏皇后请早安,到的时候正遇上良妃。
良妃资历老,但妃位不如兰苕,也没觉得先给兰苕行礼有什么不对,毕竟在皇宫里,位分就是尊卑。
“贵妃娘娘安。”
兰苕也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的人,她连忙回礼:“良妃娘娘安。”
良妃笑着道:“近日身子可好些了?我听御医说这一胎反应有些大,贵妃娘娘受苦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兰苕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小腹,笑着道:“让姐姐费心了,虽说闹得厉害些,但也受得住。”
良妃三为人母,自然知道兰苕这种感觉,虽然辛苦,但一想到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会一天天长大,陪伴着自己,自然是什么辛苦都值得的。
两人说笑着便到了永坤宫,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听着周围嫔妃们随意聊着的话题,自顾自的喝着茶。
“今日的茶似乎和往日的不太一样。”良妃抿了一口茶水,倒是没品出来是什么茶。
倒是爱好八卦的淑妃接口了:“先前别国不是进奉了玫瑰香么,说这玫瑰不仅香气宜人,做花茶也有养颜的效用,想来咱们的皇后娘娘别有心意呢。不仅仅是这茶,今日永坤宫的香也换了呢。”
都是进奉的新香,好东西都尽数一一供给了永坤宫。
魏皇后的确是这样的人,得了什么东西总是要显摆一些,就好像别人不知道她身为皇后,这个地位有多尊崇一样。
淑妃一开口,良妃倒是明白了。
深知魏皇后其人的良妃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兰苕似乎对这茶情有独钟,又叫人续了一杯。
“皇后娘娘驾到。”永坤宫掌宫佩兮立于高位侧开口。
嫔妃们起身,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魏皇后笑的一脸雍容华贵,眼睛扫过屈膝行礼的兰苕、良妃、淑妃等人,其嚣张的意味越发明显。
等她坐定,接过佩兮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叫起:“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众人一一坐定,魏皇后这才开始训话。
诸如后宫里发生的什么事情,哪家的宫人犯了错等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听完众人的附和和恭维,才算满意。
且还有特别会巴结魏皇后的,直言道:“今日这茶臣妾觉得极好,陛下果然还是最疼皇后娘娘,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永坤宫用,臣妾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虽然这话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可耐不住说出去魏皇后极有面子,魏皇后也乐意别人这样说。
“就你会说话,儒国进奉的花茶不多,便没有紧着一一分发下去,倒是让本宫尝了新鲜,众位妹妹若是喜欢,本宫便让人均分了都送到各位宫里去。”
先前说话的那嫔妃又道:“臣妾可不敢占皇后娘娘的便宜,每日能来蹭几口,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气氛顿时被炒的极好,原本该结束的请安又延长了不少时间,妃嫔们你一言我一眼将魏皇后恭维的笑若春花,眼尾的褶皱都明显了几分。
等到从永坤宫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兰苕有些疲累。
她如今身孕已经将近四个月了,规规矩矩的在永坤宫坐了一个多时辰,这期间若说没有魏皇后故意的成分,她是不信的。
可那又如何,她要的不就是魏皇后的刁难么。
毕竟魏皇后的宝贝女儿齐玥可是当众说过,她这个孩子,可要能安安稳稳的生下来才好呢。
“贵妃娘娘快些回去休息吧。”良妃见兰苕面色不好看,走路都有些为难的样子关心的道。
兰苕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了,这一个若是再没了,她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啊。
兰苕整个人的重量压在甘蓝身上,虚弱的道:“劳姐姐费心了。”
因为是去永坤宫请安,只带了甘蓝一个人,之前皇帝的确是说过让兰苕出门便坐轿辇,但兰苕并不想太过招摇,便拒绝了。
永坤宫距离名兰阁可不近,若是再走回去,怕真是要出事情的。
淑妃道:“不若去请轿辇来吧,你这样走回去非的出事不可。”
淑妃说话可没那么多顾忌。
接下来的话怕就是说给魏皇后这边的人听得。
“若真是有个好歹,怕是要连累皇后娘娘的,你如今怀着龙嗣便是娘娘知道了也担忧啊。”
永坤宫门口守门的太侍眼角一抽,也没敢耽搁,直接进去禀报了。
魏皇后心气刚顺了一下,听了这样的话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咬牙吩咐:“去,将本宫的轿辇给贵妃娘娘送去!”
本宫倒是要看一看,她兰苕敢不敢上!
魏皇后一来也怕兰苕在这出事,二来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才这般吩咐。
她料定了兰苕不敢坐,那是后宫之主的轿辇,她若是真坐了,这觊觎后位的罪名直接就能给按上,若是不做,回宫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关她什么事了。
毕竟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是兰苕自己不愿意的。
兰苕当然不会做了,良妃和淑妃也看出魏皇后用心险恶,不太放心,便一同陪着兰苕回去了,路上还能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可谁曾想,一群人走到半道,兰苕面色骤然苍白,捂着肚子站都站不稳。
“我、我肚子好疼啊……”
眸底的惊慌一目了然。
良妃顿时心生不好,赶紧吩咐人去请御医,又叫几个宫女搀扶着兰苕。
“别怕,这就到名兰阁了,御医很快就到,再坚持一下。”
名兰阁位置幽静,这一处花团锦簇就是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一行人便只能往名兰阁赶。
甘蓝也是一脸的惊慌,好不容易将人送进了名兰阁,却见了红。
良妃面色一白,吩咐道:“去将陛下请来!”
事关龙嗣,不管是谁的过错,陛下都得在场。
淑妃也是一脸的关怀,瞧着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吩咐宫女去做些准备工作。
御医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兰苕已经满身是汗,脸色苍白的不想真人。
御医一看兰苕的情景就知道有些不好,把了脉之后脸色顿时也很不好看,一脸的惶恐。
“这……”
虽然没有百分百确定,但御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道:“微臣要给贵妃娘娘仔细查看,劳烦娘娘们屏退左右。”
良妃和淑妃对视一眼,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甘蓝倒是在,看顾着兰苕。
御医让人将床幔放下,自己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根丝线缠绕着的东西,吩咐将其放在兰苕的肚子上,甘蓝听从吩咐。
诊断完之后,皇帝来了。
下人去报的时候,皇帝才下朝,这会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进来无视跪了一地诚惶诚恐的人,直接走了进去问:“兰儿如何了?”
良妃这个时候是个能顶住大梁的人,开口道:“御医说,贵妃娘娘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皇帝面色一黑,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御医吓得跪下,诚惶诚恐的道:“陛下息怒,贵妃娘娘因为之前滑胎本来就身子孱弱,这一胎怀上实属上天眷顾,娘娘这次需得细养,吃食上也不能有丝毫差错,可今日,娘娘似乎食用了一些活血化瘀的东西,这本是忌口的,平常孕妇食用还会产生不适,何况是本就身子孱弱的贵妃娘娘,且臣闻娘娘身上有美人香,美人香虽然与孕妇无碍,但娘娘吃了活血化瘀的东西,与香气相辅相成,反应就会更加激烈……”
兰苕虽然浑身无力昏昏沉沉,但脑子却是很清醒的,她听着皇帝质问御医关心龙嗣,却不曾多问她一句如何,不由得在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多正确。
怪不得母亲宁愿受苦,也要跟着父亲,原来有一个真心希望自己好的人在,什么苦都不苦了。
兰苕想着强撑着睁开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横梁上的一角,对上明明看不到却无比强烈的又恼怒又关怀的目光,兰苕及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这才彻底的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恍然大悟般的觉得‘啊,原来阿栎也会生气啊’。
名兰阁出事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又是半路搀扶回去,又是叫御医,后来连皇帝都去了,即便还不知道结果,众人都已经开始各种猜测了。
尤其是齐玥。
她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往永坤宫去,进门便迫不及待的与魏皇后分享。
“要我说,若真出事了才好呢!”叫她敢污蔑她!
魏皇后拿齐玥无法,谁教齐玥是她唯一的女儿呢。
但这话,在她宫里说说也就算了,若是拿到别处说,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不妥。
齐玥得了魏皇后的教训,嘟着嘴道:“怕什么,现在大皇兄是太子,谁敢对我不敬?”
齐玥也算知晓分寸,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真的想法说出来,比如下一句:日后我大皇兄可是要做皇帝的人,他们可不敢得罪我。
不过显然,魏皇后很认同这句话。
倒是佩兮觉得有些不妥:“娘娘,贵妃从咱们这里出去便不好,怕是有诈啊。”
魏皇后冷笑:“她自己福薄生不下龙嗣,竟还敢把脏水往本宫头上泼不成?!”
魏皇后的心理也很简单,她觉得兰苕不敢,兰苕自进宫就是好欺负的样子,不争不抢,她潜意识也觉得兰苕不是个会耍心眼的,而且这事,还真与她没有关系,就算查又能怎么样?她无所畏惧。
最大的原因,大概就在于,齐曜如今做了太子,而她是未来皇帝的母后,她有这个底气,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所以说,权利使人盲目。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欲使之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说的,就是魏皇后一家。
佩兮知晓自家主子的性格,但还是放不下心,便派人去打听了一下。
这一打听可了不得。
兰苕竟真的再度滑胎了!
可惜也就只能打探出这一点了,名兰阁里戒严,皇帝又在,谁也不敢过多的往外递消息。
当戚静知晓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是入夜了。
蹲在浴缸里泡药浴的戚静不的不感叹兰苕果决。
可也是兰苕的这一点,让她欣赏啊。
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即便选择错了,也能破釜沉舟说改就改。
及时止损,许多人都知道,但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这事皇帝还压着,并不知晓他准备怎么做。”按照水苏得到的消息,皇帝知晓这事之后并未发作,只是让人先给兰苕做处理,在兰苕醒来之后安稳了许久,这才离开。
离开之后,去的是勤政殿。
瞧那模样并没有打算兴师问罪。
这可以点都不像皇帝的作风。
“有人设计龙嗣,就是打齐眷的脸,他不可能会坐视不管,没发作只是在蓄力。”
戚静自知晓魏皇后暗中拉拢兰苕那事之后便猜测到,皇帝必然会在魏皇后那也安插人手,既然上了心,想必安插的也是御令卫。
那么魏皇后的一举一动都在御令卫的监视之中,魏皇后有没有这样做,存的什么心思,自然一目了然。
可怕就怕在,皇帝不信啊。
这样的巧合,还尽数全了魏皇后的意,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齐曜被这样拖着后腿,能安安稳稳的坐上那个位置才怪。”即便没有这样拖后腿的,也坐不上就是了。
“齐晖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令丘山了吧。”
自那日与戚静谈过之后,齐晖进了宫一趟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也知晓,在他走之后怕是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这事显然是他不能牵扯的,便走的也干脆,第二日直接禀报了皇帝,便带着人去了令丘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按理说这个时候齐曜刚刚上位,齐晖若是有争位之心就不该早早地离开政治中心,谁知道齐曜会不会暗中使坏,让齐晖再也回不来朝堂呢。
也就是这样想的人多了,皇帝也这样想,心下对齐晖无心皇位的举动更加满意了。
本来之前就觉得对这个儿子亏欠良多,这下子免了怀疑,就更觉得亏欠了,心里想着等人回来,就寻个机会将其封个亲王,至少日后齐曜上位,不会过多为难齐晖。
齐曜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帝心里其实也清楚。
这宫里的人和事,他不知道的太少,而能够让他时时关注的,便也只有齐曜这个他一直宠爱的嫡长子了。
齐曜身为嫡长子,想要太子之位无可厚非,毕竟皇帝也知晓是个人都要有野心,但这个野心,也要有个度。
就好像他可以容忍齐曜拉帮结派,可以容忍齐曜打压兄弟,但却不能忍齐曜在他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外大肆行动。
就像因为魏壑的事想要买通莫食一般,欺骗君上,这事他绝对不允许的。
好在齐曜在他没有发作之前提前认了错,否则这事不可能这样过去。
但终究在他心里生了一根刺。
“而且,齐曜近些天往太医院跑的勤,打着关心皇帝身体的名头,得到了朝臣们的一致好评。”
戚静动了动酥软的手指,惊起一片水声。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医院?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且看他想忍到什么时候,若是太慢,咱们就帮一帮他。”
齐曜如今做了太子,以他的心性,时日久了,便更不满意头上还有一个齐眷了,就好像每次想到齐眷至少还要在那个位置上坐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齐曜就受不了。
明明就差一步,凭什么这一步要走那么久?
“明日进宫,去瞧瞧兰苕吧。”
戚静准备去加把火,看个热闹。
水苏应了是,瞧着时间到了,便将人扒拉出来裹紧擦干,穿了亵衣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
戚静乖乖的看着水苏离开,又瞧了瞧床头留的一盏灯,动了动身子想要爬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戚静披了衣服起身,想起自己的身子又想起水苏的唠叨,顿时穿的严严实实的,又拿了一件披风,这才安静的看着灯火等时间。
坐的戚静腿脚都有些僵硬了,这才起身缓步走了几步,叫脚步不懈怠了,才打开门出去。
戚静来了曦兰阁。
夜空中月朗星稀,映照着戚静越发娇小脆弱。
戚静到了曦兰阁,围着满院子的兰花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盆寒兰,抱着便回了绥安院。
明日去瞧兰苕,总的带点礼物去。
谁曾想,戚静才进了院子,就被翻墙进来的齐顾逮了个正着。
对着齐顾一副‘捉贼’的模样,戚静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
她绷着脸抱着寒兰要进屋,却被齐顾伸手接过,气势汹汹的率先进了屋子。
戚静:“……”
明明你才是那个不请自来的,所以为什么要这么的理直气壮?还有,我心虚个什么鬼?
戚静跟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她可是坐等水苏睡熟了之后才敢出门,要是被发现少不得又要唠叨了。
水苏绷着脸唠叨的模样有点吓人,戚静觉得她承受不来。
面对有些奇怪的齐顾,戚静决定先声夺人。
“你又翻墙进来了,私闯民宅是不是想坐牢?”
回应她的是齐顾幽深的注视。
戚静:“……”
戚静好似领会到了齐顾这个模样的原因,弱弱的道:“我只是出门搬个花而已……”怎么搞得好像她出去一趟就是生离死别了。
可这对于大半夜相念而来却遍寻不到的齐顾,当真就如生离死别一般。
戚静的生活规律非常一般,无非就是吃,散步,睡觉,如无其他这三样就没跑了。
可谁曾想,齐顾夜半三更个跑过来竟然发现戚静的房间里没有人!
没有人!
这是什么概念!
从来不瞎跑的戚静去哪儿了?莫不是被魏府什么人给掳了去?姚琳做过这样的事情,不怪齐顾会这样想,再者,若说谁有这样的能力又如此悄无声息,还能躲过身为龙鱼卫的戚暄,那就只能是龙鱼卫了,而如今新晋的龙鱼卫之后身为太子的齐曜身边有,一番脑补下来,齐顾差点直接抄兵去围了已经改为太子府的诚亲王府!
好在这个时候,戚静慢悠悠的回来了。
简直惊吓!
搬花?!
什么花明日不能般么?戚府没有下人了?非得自己动手?万一累着了怎么办?
不不不,话题歪了。
脑补了这么多的齐顾绷着脸继续不说话。
戚静抿了抿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于是她格外小心翼翼的问:“我要休息了呀,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穿的特别严实,睡觉的话肯定要脱衣服啊,齐顾这个外男在,有点不太妥当吧。
齐顾,齐顾简直要气死了。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看着你睡。”
戚静眼巴巴的看着他,最后无奈的妥协了。
“好叭。”
戚静慢吞吞的爬上床,委委屈屈的往被子里一窝,留给齐顾一个后脑勺。
齐顾:“……”
其实齐顾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
可发现戚静不在的时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当年那场宫里的大火。
若非他那一晚没有去,戚玥又如何会‘葬身火海’,又如何会受这般大的罪。
那可是‘妄生’啊!
是的,齐顾已经知道了。
从那场大火到她如何成为戚静,一切都知道了。
告诉他的是修乐。
当所有的谜底都揭晓,齐顾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意外,而是有一种事情终于落定的踏实感。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后悔与心疼。
能如何呢?
戚静最艰难的七年他不在,现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去祈求留在戚静身边?
所以他最近出现在戚府的时间很少,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会来看一眼,却不想这一眼,就差点让他崩溃。
就是因为齐顾最近不常夜袭,戚静才敢这样出去溜达,否则打死她也不敢,因为齐顾知道,就等于水苏明日就要知道了!
阔怕!
戚静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齐顾一直守着戚静到早上,觉察到隔壁房间水苏有了动静,这才出去。
不是去告状,而是在水苏发现之前离开。
他是知道的,水苏对于他而言有些复杂,既想让他与戚静多接触,又不想多接触。
之前他不明白,现在倒是知晓了原因。
兰苕滑胎的消息到底是没有瞒住,第二日闹得满城风雨。
不知道是意外流传出去的,还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言论。
总之,人尽皆知就是了。
兰苕进宫不到两年,两次滑胎,一次是因为齐玥,一次则隐约与魏皇后有关,这里面要说没有什么猫腻,他们是不信的。
百姓们怕什么啊,图个新鲜,是以这样的言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说,但私下里,大多是这样想的。
从而延伸到了当朝太子的身上。
其母其妹都是这个样子,当朝太子私底下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这日下朝回来,本来皇帝没能在朝堂上发作且找他麻烦的齐曜心情还是可以的,但听到府里幕僚汇报的这个事情,气的不行。
一致认为肯定是裕康公府在里面作妖,一门心思的寻着裕康公府的麻烦。
恰巧的确是找到了裕康公府的把柄,正准备闹呢。
“此事属实?”齐曜的脸色好了些,仔细的问。
幕僚道:“在下已经派人去核实过了,当时的案子是钟圻查的,因为查到了石府管家的头上,到这就断了,最后还是林氏背的锅。”
虽说只是一个命案,但此事牵扯到了宋至,好歹是裕康公府的二爷,怎么也得攀扯一下裕康公府才是。
这案子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死的人叫林周,娶的是就近的媳妇,也姓林,可这林周前期还好,后来就有名的喜欢打媳妇儿,与邻里关系倒是还行,一日随着狐朋狗友出去好几日未归,林氏也不着急,只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可足足半个月没见人影,这才开始着急,托人开始找,可就是遍寻了帝京就是找不到,后来无奈才报了官。
也不知道钟圻是怎么查的,竟然查出这事是林氏干的,林氏竟然也这么认了,至今还在牢里坐着呢。
且说这与石府管家又怎么扯上关系了,林氏的绣工极好,石夫人一些小东西都是林氏做的,与管家来一二去也熟识,见林氏过得不好,也帮了几次。
审案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证据指向林氏,虽说尸体是在林家找到的,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人是林氏杀的,但林氏却供认不讳,这一点就非常可疑了。
试问一个女子,如何能杀得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即便如此,又如何做到时候藏尸如此冷静的?
但后来林氏将作案手法说的非常清楚,连林周尸体上的伤口都一致,这才算是定了罪。
至于幕僚查到了什么,宋至还真不知道。
齐曜一想觉得不对:“不行,这事若是爆出来,岂不是要和石家对上?”
宋至都能趋吉避害放任石家,他如何敢在这个时候和石家过不去。
幕僚想了一下觉得也是,但他提议道:“殿下不若去和石管家接触一下?”
齐曜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若是能把石管家拉拢过来,也是可以的。
齐曜觉得兰苕的事皇帝准备轻拿轻放,却是想错了。
皇帝并不是准备放过,而是憋着大招。
他一下朝便换了常服去看了兰苕,见人脸色比之前好了些,才嘱咐了好生休息才离开,直接去了永坤宫。
永坤宫里四殿下齐孺正在和魏皇后说话。
两人听到通传急忙起身行礼。
皇帝安安稳稳的坐下,也不叫起,问:“去将齐玥叫来。”
佩兮不敢怠慢赶紧应是。
皇帝端着那正送上来的茶等着,一点都不着急。
魏皇后心底有气,知皇帝是因为兰苕的事怀疑她,可这事压根就不是她做的。
只不过皇帝不叫起,她也不敢,只是问:“可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对,惹了陛下不悦?陛下说出来,臣妾一定改。”
皇帝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错。”
魏皇后心底一颤,皇帝这是动了废后的心思了!
魏皇后也不敢端着了,惊恐的道:“陛下息怒!臣妾知晓陛下因为兰贵妃滑胎的事不高兴,可这跟臣妾没有半分关系啊!臣妾便是容不得兰贵妃的孩子,也断不会在自己的地方做手脚啊陛下!请陛下明察!”
齐孺这时候却是半句话都不敢说,他能听出来皇帝是真的动了气,他可不敢去触霉头。
皇帝闻言将手里的杯子直接摔在了魏皇后跟前,怒道:“朕瞧着你不是只容不得兰苕的孩子,你是除了你生的都容不得吧!”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魏皇后不能够承认啊!
皇帝如今说出来,足够魏皇后心惊胆战了。
“陛下明察,臣妾绝对没有这个想法,臣妾冤枉啊。”
皇帝对魏皇后的话是半分不信,他可一点都不觉得魏皇后不敢。
只是因为如今不得势,不敢言于口罢了。
“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朕万万不能容忍怀方有你这么一个恶毒的母后,你且看着,便是怀方坐上了朕的位置,你也绝对不可能是太后!”
这话说的可就诛心了!
太后的位置是魏皇后做梦都想要的,可皇帝竟然就这样断了她做太后的心思!她如何能忍?!如何能!
“陛下,臣妾服侍您多年,难道在陛下眼中,臣妾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么?陛下可是忘了,臣妾嫁给陛下的时候也是如玉年华,二十多年啊陛下,您就这么看待臣妾么!”
魏皇后声泪俱下,演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可皇帝的心软从来都不是对魏皇后的,他能容下魏皇后,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承德公府,现在承德公府没了,便是顾忌着齐曜的心情和名声,今日这样说,虽说动了废后的心思,却也没有说现在就要去实施,毕竟齐曜才坐上太子之位,位置不稳,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这样说,只是想让魏皇后明白,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乃至于整个天下,都是他说了算。
第一百三十五章:
齐玥得了宣召过来的时候,就听见里面魏皇后的苦苦哀求。
齐曜当了太子给了她一种自己谁都不必害怕的错觉,当即不等宫人去禀报,直接就走了进去。
当瞧清楚里面的场景,本就一点就炸的齐玥上前张口就问:“父皇!不知母后犯了什么错叫你这般铁石心肠?!”
如此理直气壮不分尊卑质问的语气,让皇帝本来舒坦了点的心里又气了起来,直接伸手给了齐玥一巴掌,怒道:“你这是在质问朕?!”
齐玥这些天被宫里人有意无意的奉承的飘飘然的心终于落了地,惊恐的捂着脸看着皇帝,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我……”
“好大的胆子!”
眼瞧着皇帝的怒火比之之前更胜,宫里的人吓得赶紧跪下,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就怕殃及鱼池。
“反了!反了!一个两个都不将朕放在眼里!看来是朕平日里待你们太仁慈了!”
齐玥眼睁睁的看着皇帝怒火中烧,摔了好些东西,自己也意识到这些天太得意忘形,赶紧跪下赔罪:“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不是故意的!儿臣只是见母妃如此一时心急才说错了话,父皇您就原谅儿臣吧。”
皇帝若是如此就熄火了那就不是皇帝了,好在皇帝虽然在气头上,也没忘记叫齐玥来的目的。
“贵妃的孩子没了,你可知?”
齐玥心底一慌,虽然她盼着这个孩子没有,真没了她也高兴,可偏生这事似乎和魏皇后有点关系,叫齐玥不由得看了魏皇后一眼。
只是这一眼落在皇帝眼中,就又是别的意思了。
“儿臣知晓。”这事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她说不知道皇帝也得信啊。
皇帝眸子更加阴暗了。
“朕听闻,你曾亲口说过,贵妃这一胎不一定保得住,朕倒是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知晓贵妃这一胎保不住的,是能掐会算?还是说,贵妃滑胎的事,与你有关。”
齐玥闻言大呼冤枉。
“父皇明察!不是儿臣啊!儿臣那日只是遇上了去给贵妃送东西的宫人,没忍住才这样说的,您也知晓儿臣与贵妃素来不和,儿臣平日里就爱胡说,可万万没有当真的意思啊!父皇明察啊!”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惊恐的齐玥,问:“你也说你与贵妃素来不和,那这事,自然也是办的的。”
齐玥这个时候的脑子竟然空前的清醒,道:“父皇,整个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儿臣与贵妃不和,贵妃出事第一个查的定然是儿臣,儿臣便是再蠢,也不至于这样做啊。”
一直没有插嘴的魏皇后见齐玥应对得当终是松了口气,这个女儿宠的太过,平日里得理不饶人,若是再稀里糊涂的被皇帝定了罪,怕是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皇帝瞧着齐玥不想说假,又问:“若不是你,那还有谁?!”
魏皇后终究还是松气的早了。
齐玥被皇帝这样一问,知晓皇帝这是不怀疑她了,气势顿时就出来了,冷哼一声带着往日的娇嗲,道:“要儿臣说,定是那贵妃想要陷害母后不惜拿自己的亲生孩子做赌注,父皇您想,母后身为一国之母,何苦跟一个贵妃作对,便是贵妃再生一个,又能如何?这贵妃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一出永坤宫便出事,定然是有问题的,这就是冲着母后来的;想当初儿臣和兰苕一起落水那次,儿臣根本就不曾动手,是贵妃自己掉进去的,临了还拉了儿臣做垫背,儿臣冤着呢……”
后来连贵妃都不叫了,新仇旧恨记起来,直接喊了名字。
皇帝听着齐玥倒打一耙都气笑了!
兰苕在宫内无依无靠,又与姚家断了关系,是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如今只有皇帝了,皇帝能想象得到,兰苕是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管是慰藉也好,日后的依靠也罢,总归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三翻四次的用自己的孩子做赌注,就为了去陷害人?
而最让皇帝坚信兰苕的事,兰苕的所有事,他都一清二楚;且这有关两个孩子的事情上,兰苕并未得到丝毫的好处。
便是上次落水,齐玥得了什么惩罚了?不过是关了个把月,这与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相比,根本就算不得惩罚。
皇帝冷笑,怕是她们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兰苕第二个孩子也没了,日后怕是想要孩子便是难上加难了。
难不成,这次还要就此算了?
皇帝这次来,便是要给兰苕做主的。
他要让后宫的人知道,即便兰苕没有外家没有根基,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你冤枉?”
便是不为兰苕,为那两个未出世的皇室血脉,也不能就此放过。
齐玥沉浸在自己的诉说中,被皇帝打断这才回神,定睛去看皇帝,张嘴道:“对啊儿臣……啊!”
皇帝抬脚便给了齐玥一脚,直接把齐玥踹得后仰在地,脸色顿时青白,捂着肩头眼泪都下来了。
“陛下!玥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魏皇后一着急的话脱口而出,却成了点燃皇帝炸点的另一个导火索。
“亲女儿!你生的便是亲女儿,兰苕肚子里怀的就不是了么?!你们可真不愧是母女俩,一个塞一个的恶毒!”皇帝气的来回踱步,颤抖着手指指着魏皇后,怒道:“朕告诉你们!便是怀方坐上了朕的位置,你们两个,也休想沾一点光!”
后面几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那正!齐玥品行不端,今日便派人押去南康奉月庵代发修行,无召不得出!”
齐玥闻言当场就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宫女拉着她往外走了。
“不要啊父皇!玥儿知错了父皇!您饶了玥儿吧!父皇……”
“陛下,陛下您息怒!您有什么怒火朝臣妾发啊,玥儿还小,您饶了她吧!”一个品行不端出去,便是日后从奉月庵里出来,谁还敢娶?
皇帝这是要毁了齐玥的一生啊!
皇帝低下头掐住跪在地上仰头求情的魏皇后的下巴,怒不可遏的道:“还有你,怀方根基未稳,朕不动你,你便盼着怀方早日继承大统,那你也早些解脱!好自为之!”
皇帝说完,一甩手将人丢下,带着那正气势汹汹的便离开了。
跪在地上的魏皇后狼狈的看着皇帝消失的背影,哭红了的眼睛里抹上了怨毒,凶狠,经久未散。
“娘娘,娘娘您快起来……”佩兮赶紧上前将魏皇后扶起来,瞧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大殿,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了!”
佩兮将魏皇后扶进里间,宽慰道:“娘娘您宽心,咱们还有太子殿下呢。”
说道齐曜,魏皇后眸子里的狠意这才散了些,忽然抓住佩兮的手,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的儿子是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不让我沾光?那咱们就瞧一瞧,谁能笑到最后!”
魏皇后的声音很轻,佩兮离得这么近也没听周全,只当魏皇后还惦记着刚才皇帝的话,伤心呢。
“娘娘不必忧心,左右陛下还需顾忌太子殿下的心情,您不会有事的。”
魏皇后松开佩兮的手,手往侧垫上一放,端的是雍容华贵,勾起唇角:“本宫担心什么?本宫什么都不担心。”
佩兮见魏皇后一扫刚才的颓废,也算是松了口气,给魏皇后倒了杯茶递过去,见她下巴处被皇帝掐出了些痕迹,道:“奴婢去太医院取些消痕的药膏来,娘娘先歇一下。”
魏皇后接过喝了一口,吩咐道:“本宫近来总是失眠,你将张御医也一同叫来。”
佩兮答了声是,便退下了。
魏皇后见人都走了,这才将茶水往桌子上一放,一手支着额头,面上露出一个十分阴森的笑来。
戚静一早朝宫里递的帖子,午膳过后便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灵音车去了皇宫。
与往常一样先去拜见了皇帝。
皇帝早间出了一口气,自觉的也为兰苕出了气,此事见到戚静虽说还是有些心虚,但到底好了许多。
谁教当初将兰苕接进宫的时候跟戚静表过态,说定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却三番两次的出事,显得他这个皇帝多无能一般。
其实这一点也是皇帝今日发这样大的脾气的原因之一。
“坐了一路的马车累了吧,快坐下,尝尝朕特意叫御膳房准备的糕点。”
说着殷切的走过去陪着戚静坐下,还将糕点往那边推了推,方便戚静能够够到。
戚静很给面子的拿起一块吃了一口,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很不错。
皇帝见戚静神色虽然不多高兴,却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
虽说当时戚静并没有要他保证什么,且戚静与兰苕的情分也不多深,但到底是戚府出来的,兰苕又是因着戚府才进的宫,戚静稍微关注一下也很正常。
就在皇帝措辞准备告诉戚静他为兰苕做了什么的时候,戚静开口了:“陛下事务繁忙,静儿就先告退了。”
不等皇帝开口挽留,戚静起身行礼转身就走,水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皇帝看着戚静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护短这一点上,倒是与妤姀很像。”
那正闻言笑眯眯的道:“郡主心善,是心疼贵妃娘娘呢。”
怎么能不心疼,两个孩子都折在了魏皇后母女手里,搁谁谁受得了?
皇帝叹了口气,心里越发不喜魏皇后和齐玥了,甚至连带着齐曜都有几分迁怒。
“齐玥送走了么?”
“公主殿下已经送走了,这会子都该出城了,听从陛下吩咐,只让公主殿下带了两个宫女。”
想起刚才戚静的态度,皇帝更加恼恨齐玥了,道:“去派人传信,齐玥是去奉月庵代发修行,一切规制按奉月庵普通尼姑算,将那两个宫女带回来。”
那正一愣,随即知道皇帝不是说笑,但还是道:“公主殿下自小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乍一去别处怕是不习惯,若是无人伺候,怕是……”
“哼!你倒是会做好人!她锦衣玉食犹不满足,那便去尝一尝普通人家的滋味,受过苦,才知晓满足。”
“陛下的苦心,公主殿下会明白的。”
皇帝对此可是一点信心都不抱的,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去奉月庵,也是为了给兰苕交代,给魏皇后警醒。
俗称杀鸡给猴看。
戚静领着水苏,跟着莫食走在去名兰阁的路上。
戚静是去过一次的,便是那次兰苕和齐玥一同落水的时候。
那一次兰苕失了一个孩子,这次,她又失了第二个。
兰苕的狠绝,戚静是很佩服的。
“这次贵妃娘娘出事,陛下生了好大的气,昨日似乎连夜派人查了,今早下了早朝,朝服都没换便去看了贵妃娘娘,后来直奔永坤宫,听闻是痛斥了皇后娘娘,后来还叫了公主殿下去,不知为何,陛下怒斥公主殿下品行不端,直接送去了奉月庵代发修行,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会儿都该出城了。”
戚静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莫食说的这些都不是秘密,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快到名兰阁的时候,遇到了自那边过来的良妃,似乎才探病出来。
“良妃娘娘。”戚静垂眸行礼。
“郡主殿下。”良妃点头示意,见戚静难得进宫,便拉着聊了几句。
“郡主的脸色瞧着好了许多,想来修乐神医的功劳不小。”良妃说完,瞧了眼不太服气的水苏,又道:“水苏姑娘的医术也是极好的,康儿近日的身子越来越结实了,如今能跑能跳也不长生病,多亏了水苏姑娘。”
水苏绷着的小脸瞬间阴转晴,对良妃的话很是受用。
讲真她一个土生土长的神仙岛人,怎么会比不过修乐那个半路出家的?
虽说修乐天赋有也勤奋,可她自小就学习医术,自然不能比修乐差了。
当然,能挂出神仙岛名声的人,医术都是极好的。
这一点水苏认。
“良妃娘娘客气了。”戚静对良妃的感官还可以,虽说身在后宫常有些身不由己,但良妃此人心性坚毅从无害人之心,不妒不忌,很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