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齐家篇:(不定期更新)
祖上盗墓发家,后以鉴宝谋生,有活就做。妻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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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父:古董商人,取妻秀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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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父:秀才、后改道行商,取妻襄阳侯么女,2子1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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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曾祖父:齐文枢,妻未知,文平年举人,2子2女,5孙子,2孙女,3外孙
小曾祖父:齐文柄,妻未知,古董商人,3子,10孙子,3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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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代(指有未逝者),已有完整齐门十艺,存字辈
大老太爷:
三老太爷:
五老太爷:
七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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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奶奶:
二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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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代,涵字辈
大老爷:齐涵青(31)[青铜]
二老爷:齐涵墨(30)[书法]
三老爷:齐涵筑(29)[竹器]
四老爷:齐涵璋(25)[玉器]
五老爷:齐涵印(过继)(22)[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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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太:
二姑太:
三姑太:
四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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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代,南字辈
大少爷:
二少爷:齐南淮
三少爷:
四少爷:
五少爷:
六少爷:
七少爷:
八少爷:齐南泽
九少爷:
十少爷:齐南阳
十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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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齐槿
九娘子:齐玥
上架感言
明天准备上架了,从来没写过这个感言的我,满脑子想说的话、手指却意外的不知要怎么开始敲打──所以大家看到这里的时候,其实烂作者正坐在计算机前,研究基友们大婶们都是怎么写的(欸!?)
烂作者是个满脑子充满各种奇葩故事的人,《匠女》构思其实也挺冷门的,一开始甚至只打算拿来写短篇……毕竟虽然烂作者写得很嗨、但实在不敢肯定会有人一样喜欢这类题材,直到基友们肯定了他,加上一开始把情节添上,《匠女》就跟烂作者的节操一样,从此喜大普奔了,这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有人说写书写浪漫,但烂作者觉得写书就是在二次元以一个不同的心态、品尝不同的酸甜苦辣与高.潮.迭.起──虽然偶尔为了揣摩角色而有了精神分裂的感觉,但看着自己的字数一天天增加、人物也一天天丰满成长,一面觉得新奇有趣、一面也体会到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各位亲爱的兄弟姊妹们……咳,掰扯那么多,其实《匠女》明天就要上架了,烂作者在期待激动之余,一直都很忐忑、很不安、很紧张。
首先感激主编青青、责编橘子,要不是没有编编们不断陪烂作者讨论这篇文文,光一个开篇就十几次的推倒修改,说不准现在连书名都还没想到该取什么好呢(傻笑)
《匠女》能一路有各种推荐,甚至到现在的上架,实在不得不感谢编编们的提携和爱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烂作者会以更严肃积极的态度,来面对敲下来的每一个字、以及每一个新展开的剧情。
再来要感谢基友们,谢谢都了了、天然小宅、雨夕颜、爱瑷一生、飘柳瓶、79旻……在烂作者每次出现狂躁症、卡文症、焦虑症、过嗨症的时候,他们都一直不厌其烦的陪伴着我,也很谢谢他们在开书时期的各种支持与鼓励。
最后要感谢书友们,虽然你们一直都很安静,但每一分点击、每一个收藏都能让烂作者感受到你们的爱。《匠女》的成绩说不上最好、但有你们的支持,也已经让这本书有了让烂作者感到激励的成绩了。
码字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不是随便敲几个字就算数的。即便如此,烂作者也知道上架之后,必然会流失部分的读者,但希望在经济能力尚可之于,大伙儿可以支持正版:以烂作者的码字速度,初V用户每月只需要3元、高V用户只需要2元即可完成包养《匠女》的动作;
据基友们透露:首订会严重关系到《匠女》日后的存亡(其实对每个人都是啦!)所以兄弟姊妹们、如果实在拮据,也希望大家可以至少支持一下首订,只需要9分或6分钱,即可以支持一下烂作者劳动的成果!
以后一天两更,如果没有大问题,就是11:30和20:30各一更,如果大伙儿能赏脸投粉红票,每三十张小粉红烂作者就会加更一章、上不封顶(有机会玩到这样吗==?)
最后,希望盗版的捧油能手下留情,推迟发布vip章节,烂作者不胜感激!!!
本文不虐、偶尔有笑料、保证完本,请新加入的捧油、养书的捧油此刻开始大胆跳坑吧!
入V了,就让偶们一起努力撒!!!!
愿各位亲们看书愉快^^
延迟并更
亲们,烂作者这章一写,单章是煞不住车了,两章并一章写、晚点一起发挨個么么哒~~~
更新通知6/15
期末考逼近+姐妹情伤给捉着谈心了一晚上,更新推迟,大家不要等,明天再来看吧><""抱歉
001. 投湖
凌厉的强风挟带着热气吹刮着面颊,齐玥恍惚着、好似又回到了记忆中、被下令火焚而死的那天。
亲王府外是齐家人遭遇砍头的凄厉的喊叫,男人欺身护着女人、女人紧紧护着小孩,只祈求着刽子手能给个痛快。
亲王府内的她腹内绞痛欲绝,攀伏在地,只能眼看着火舌疯卷──
烟硝弥漫,呼吸困难,双脚却连移动都艰难无比──
黑烟垄罩,渐渐遮蔽了视线……
鲜血漫延过水灰色的行刑台,空气中尽是腥甜湿黏、闷热窒息;刽子手们手上的刀刃都已翻卷,那等待受刑的队伍却依旧看不到尽头。
醇亲王府内,她看着原本的那个齐玥声嘶力竭;除了拍戏时、从不曾留过半滴泪水的眼,此刻竟是想纵声大哭、眼眶却干涩地挤不出半滴泪。
只有一片扭曲朦胧不断涌上……
胸中酸呕、心脏绞痛难耐……
而忽地,一个娇嫩的嗓音自齐玥脚边传来,惊雷般地将那桎梏一样的回忆如镜击碎。
憨甜中、带着一种鄙睨的气势,
“我说九娘──!妳这呆着是到底要跳、还是不跳呢?咱们从宴席听出来都两刻钟了,再这么拖宕儿下去是有什么意思嘛?”
齐槿娇声说完后,随即嘴唇紧抿,葡萄般透黑的眼眸死盯着齐玥瘦小的背影,见着那头的人身体一阵晃颤──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扭曲狠毒,心底的快意怎么样也忍不住地咕噜咕噜涌上。
今天可是他们大房和五房的好日子,要是能一举把四房的玉器一脉彻底打臭,大伯争取家主之位,肯定能更加顺利吧?
哼!当初好不容易把一个齐南阳给弄瞎,大家不还是照样得乐呵呵的?今天再把一个齐玥弄残,也不过是点头之间的事!
就算事后得受点处罚,但是比起玉器一脉连折损两个嫡出的继承人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而齐玥这头,则是听习惯了以前摄影棚吵杂的叫唤声,一不小心顺着景物想到了穿越前的原主就是重生,还是失败的那点破事儿……
此刻猛地听到这么一个软糯的声音,却让她觉得既亲切又可爱,齐玥不禁眨了眨眼,回过了神,拧巴地笑了。
眼前一片精致的亭阁楼台、小桥流水,还有那怒放的花朵似火般灼灼、鸟鸣啁啾,无不提醒着她──
现在不过是永平十一年,一切都还大有可为的三月三。
弟弟的失明还有救、娘亲还没有自缢、父亲也尚未意志消沉……
她还有的是机会扭转上一世失败的局面!
她还可以弥补原本的齐玥所铸下的遗憾!
拥有原主两世记忆、以及自身穿越经历的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让玉器一脉以悲剧收场……
“七娘妳闭嘴!”而就在此时,另个小孩儿的声音气急败坏地传来,“你们一个个都欺负着我姊做什么!”
齐玥不禁唇角微勾──这熟悉的声音……不是她宝贝弟弟齐南阳、又是谁呢!
“哟──!瞎子十,你姊站那儿还不是为了你?你气着做啥?要是你不惹事、她还会替你顶着受罪吗?”旁边有人阴阳怪气地插了嘴,“瞎了眼的只懂得委屈就是没什么规矩和脑子,说话还特别没大没小……快快快──!”只见那养尊处优、白嫩又肥胖的小手嫌恶地甩着喝斥道,“都别浪费时间了,九娘妳就一句话、跳还不跳?”
声音的主人是齐南泽,在齐家“南”字辈里行八,就那吊儿啷当的语调──彷佛一点也不在意会把场面越弄越糟,天生就是个能惹事的主……
说白了吧,他们就是要往死里整齐玥两姊弟又怎么样?
青铜和玉器两脉打从以前就是死对头,如今父辈们的恩怨蔓延到下一代,只是让事情变得更加激烈。
都是半大的孩子,更何况还是堂兄弟姊妹,打打闹闹的出了事,私下说合了也就难往大处闹开……
玉器就是有钱币和陶瓷两脉帮忙支撑,但他们自己的一脉子嗣凋零,势单力薄,眼下也没有钱币和陶瓷的人在旁相帮,二对二,齐玥姊弟就是注定要吃下这暗亏了!
“齐南泽──!”眼上缠着白绫布,小孩儿双颊气得通红,未变声的嗓音在怒意烘托下显得相当尖锐,风吹之间,飘荡得远远的,“要不是你非要仗势欺人,哪里还有那么多事儿?逼人上梁,这就是你们大房的态度了!”
齐玥站在大石上,听着自家弟弟说这话差点没笑出声音来;半晌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把那股想笑的劲儿给憋回去──
她还得装着呢!下套的事就让齐南阳来练练手也不算什么!
就是天塌下来了都还有她顶着!
当年的事自己可是从身体的原主那里知道得清清楚楚,要不是自己还不熟悉环境,肯定早叫他们青铜和印刻的人吃上大亏!
“瞎子十,我警告你──!你们玉器和那群哈巴狗、就是群没个屁眼儿能吭的……”齐南泽恶狠狠地又“呸”了一声,表情狰狞,“只要我老子一天坐着家主的位子,你们的人全都得哈着腰下跪!上从面子下到里子你们全都得夹着尾巴对我们求饶!”
“哼!家主之位早在五年前就该轮其他房做了,要不是有人死乞白赖地不肯轮换,你当你们青铜一脉还可以这么傲气?当个长房长孙很了不起么?拿出实力来说话绝对更有让人心服口服的能耐!”齐南阳人小却不笨,拽着齐南泽的话头狠狠地反击。
齐玥脸上笑容顿时如花绽放。
要是从前的齐南阳,断然没这胆子同人叫嚣;想不到自己认真经营了一个月,教了他不少东西、倒也是顺道挖掘出他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外表可爱,嘴巴狠利,一针见血,她喜欢!
“齐南阳你闭嘴!你就是个瞎子!瞎子跟残了可没什么两样!”本来阴阳怪气的齐南泽因为这么一通顶嘴也真动气了,肉嘟嘟的脸颊涨得红扑扑的,“就是我爹不做家主,你以为凭你这瞎子,还能让你爹坐上那个位置?我告诉你,死瞎子,你这辈子都甭想──!”
“你除了骂人瞎子还有啥本事?”齐南阳不屑地撇过头,缠着白绫的小脸有些阴郁。
当初失明的过程他没有多少印象了,却始终记得眼前这位堂哥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姊姊之前在檐廊摔成了重伤还昏迷十天,齐南泽跟齐槿正是幕后的主谋……
自己以前也真蠢笨,总被同样的话给激怒……
“总比你只会拖人后腿好呗?”齐槿站在一旁,虽然同样不齿齐南泽总是只会那一百零一招,但她却不能看着玉器一脉占上风。
她印刻一脉一向都是依附着青铜一脉行事,平日再嚣张,唬弄唬弄齐南泽没什么、但其他同一阵营的人却是让她打从心底惧怕着……
而独自站在大石上的齐玥心中本要为这两小子斗嘴斗得这么高潮迭起喝彩,没想到齐槿猛然又在齐南阳的伤口上洒盐──
担心齐南阳还不能控制情绪,她决定先不要再由着他们瞎闹,环着手,凤眼瞇起。
“齐槿,妳的手段也不见得多高明,两姊弟半斤八两,说这话有意思嘛?”蓦地,齐玥的声音婉转又低沉地响起,“大家各凭本事,妳有胆子朝着我、别欺负了小子去!”
“齐玥,妳嚣张什么?现在该往下跳的可是妳!”齐槿被噎得脖子一梗,忍不住愤愤地吼道。
“哦?谁说往下跳就一定是认输了呢?”齐玥别过头,微微一笑,“我要真跳了,妳跟老八可是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听出来齐玥是给自己递梯子,齐南阳对着对面的人嘲讽一笑,
“哦?我就偏偏还懂的替我姊分忧,哪像老八你成天就只会让人给你擦屁股,有什么好嚣张的?”
虽然咬得挺幼稚的,可看着对面那位涨得通红的脸庞,不得不说同年龄的人还是有着共同语言的,这不,火炮点着了?
“七、七姊……”打也输人、骂还还不了口,齐南泽这下子气得浑身发抖,回过头,指着齐南阳那缠着白绫布的小脸、似乎想让齐槿替他出头般地吼道,“瞎子十也说得太过分了!妳也要护着他吗?”
齐槿看着小小年纪就颇有纨绔气息的男孩儿,甩了甩衣袖,忍不住蹙眉。
每次都只会帮倒忙,还总是把错都推了别人头上!
要不是她爹爹原是青铜的嫡次子,本是风风光光的身分,却没想到大老太爷当初为了抢夺资源,结果把自己的嫡次子硬塞到印刻一脉。让他们一家落到了如今这附庸的地位:既出不了风头,更还要努力做个称职的陪衬!
尤其是今天,大伯父上位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了──
若是大老太爷还有心,自己的爹或许能争上一争;可是依照大伯父鸟肚鸡肠的性格,最后与四伯父鹬蚌相争,得利的恐怕根本不会是他们的人……
不、不行!绝对不能让齐玥真的跳下去!
“嗳──吵完了?”齐玥远觑着齐槿似乎想要帮忙齐南泽说些什么,掏掏耳、实在懒得再自己一个人这么吹着风。
要是最后得了风寒了,还得让她这七姊处处摆着“爱护手足”的善意,想想就恶心!
速战速决吧!
齐玥唇角一勾,干脆地抢了话头,“吵完了让我赶紧的跳一跳,省得你这小屁孩儿在那嫌咱们两姊弟没个胆子也没大人能护着!老八──!这赌约我齐九娘接着了,以后见着咱们记得绕道走啊听到没有!”
齐槿忽然听了齐玥的话还一愣,但紧接着就回过味来──
好样的,还想给他们下套子!
这人要是真跳下去,所有的错,可就全推在他们身上了!
赌约成立,一方执行了、就由不得另一方下台了!
局势,肯定就会整个大逆转!
“齐玥你有胆子就别跳──!”齐槿当即上前一步,尖声大叫。
只可惜“噗通!”一声,回应齐槿的,是那一道响亮的水声,以及众人骤然激起的尖叫。
而感受着灼人的阳光瞬间充满视线,齐玥心里不禁苦笑──
真是坏了──
才刚穿越、紧接着又重生一个多月,她还真常常忘了自己现在只有八岁……照着刚刚的跳法,这下子没把自己给撞出脑震荡就要偷笑了!
至于岸边,本是依着看好戏的心态的齐槿心下暗道不好:
这齐九娘说跳就跳,摆明着不打算让今天的事善了了!
坏了──!
这下可真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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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厅里,觥筹交错,众人举杯换盏、任由着暗香浮动的美婢们添菜斟酒,偶尔小小窃玉一把,此起彼落的交谈语笑声,将整个三月宴烘托得既热闹又圆满……
齐涵青坐在家主的位置上,一面脸色恭敬地与齐家几位老长辈们交谈着、心中一面暗笑地面听着下头的人们传来一波波赞叹声,心中既是骄傲、更多的是兴奋。
他苦心经营两年,更是大出血的把几把上好的青铜古剑供奉给了几位老长辈和宫里头的贵人──就是希望这次家主轮替的时候,能够以绝对的优势再度蝉连。
目前齐家五房里,就他们大房的青铜一脉风头最健,甚至比玉器一脉最风光时还要更胜几分!齐涵青斜眼看着座下独自斟酒的齐涵璋,心下痛快不已。
他们青铜一脉明里暗里让齐涵璋吃了大亏,更让玉器一脉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有了前车之鉴、谅其他几脉的人,就是想玩,也没胆子敢同他一争吧……
再等等、再等两个时辰,齐门第一百七十九代家主遴选就要开始了……
荣耀的延续,青铜一脉肯定能再度夺回原有的人脉、吹捧和地位!
齐涵璋就是再有才能,也不过是个躲在妻子背后的弱者;而其他几脉的兄弟,也不过是兢兢业业地守着齐门的手艺,碌碌度日的庸才罢了!
家主之位,肯定是他的!
然而,就在齐涵青沾沾自喜之时,一阵惊惧的急促喊叫声,连奔带喊地自门外传入了宴席厅之中,
“不好了不好了──!九娘子投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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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嘿嘿,开书了开书了
002. 对手
急促惊惧的喊叫,犹如一滴清水、落入滚沸的油锅之中。
席间上,正打算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的齐涵璋顿时停了下来,英俊的面孔一怔,随即紧绷了起来。
修长的背脊挺直,上挑的凤眼瞇起,整个人瞬时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几位座在右席上的各房长老,闻声立刻停了下刀光剑影的交谈,混浊的眼神消散、倒是聚起了几分精明锐利,看向了宴席厅里的齐家“涵”字辈的几个兄弟。
青铜与玉器一脉向来不对付,但是今天可是遴选家主的大日子,要是有人胆敢乱来,他们几把老骨头也不可能轻易饶恕。
齐家以匠人身分发家,虽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拿着这身分笑话他们,但对于重视传承的这一点,却从来都没有被怠慢过。
就算真的只是意外好了──
偏偏是但这个时间点……
男人们在这声喊叫全都停顿了下来、紧绷着、对峙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女宾席那儿、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抽气声。两席只隔着几面翠铜紫檀木刻百花屏风,半分动静也遮掩不住;只消片刻,在男宾席情绪渲染下,酒盏砸落地面的声音,清清脆脆地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而高坐首席的齐涵青那本是完美无缺的笑容,则瞬间出现了龟裂。
不过好在他反应还不算慢,“祸水东引”的想法一溜过脑子,面色一整,便立即摆出了长兄的架子,朝着齐涵璋喝道,
“四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发制人!
“啪”地一声,齐涵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凤目半瞇、在齐涵青紧张的目光中,悠悠地站起了身子,
“大哥且慢──!”
方才孩子们都是一齐求出了去玩儿,您这么说似乎不太恰当吧?”
“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不先问问泽哥儿他们?九娘行事素来稳妥、闹到跳湖……这事只怕另有隐情。”
“不如……让芸娘她们几位先去瞧瞧,今天这场子,还是切莫草率下了定论吧!”
此时此刻,齐涵青在主位上坐着──
而齐涵璋在座位上站着──
只可惜,齐涵青就是再怎么力竭镇定,也比不上齐涵璋翩翩地站在那里的气势……
又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
齐家大房和四房不合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尤其是家主遴选的日子,想当然耳,这齐九娘投湖要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两年前的三月宴,不就让人家儿子成瞎子了吗?
就算找了小厮顶缸,但这小厮的家人如今是大房的青铜一脉最受宠的家仆,可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向来低调内敛,遇事总安静地随波逐流的四老爷齐涵璋,这次没有闷不吭声、反倒是站出来说话……
这种不寻常的动作,更是让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难不成平常总是闷不吭声的四老爷,要反了不成?
女眷席上,四夫人任氏脸色虽然苍白,但听到丈夫难得的发话,先是一愣、连忙呼应般地站起了身,
“妾身记得孩子们方才说是要往东湖的方向去玩儿了,玥姐儿这孩子又一向明理,再加上阳哥儿也在,她应是不会闹事的!”
大夫人闻言不禁脸色难看、一双精心描绘的眼眸狠狠瞪向任氏。
这话说的可真好,好像就只有玉器一脉的孩子是乖巧的、当其他人都死了吗?
然而任氏却没等大夫人等的反应,一双含烟的凤眼上挑,微微侧着头,脸上噙着合宜的笑,不愠不火地说着,
“弟妹不偌大嫂主持宴会需得劳碌,这不先行照着七老爷的话,由弟妹去看看几个孩子有没有哪里伤着了……这儿,就还请大嫂多多费心了!”
大夫人听着忍不住紧紧攥着手中的水浪纹织缎锦的帕子,头上喜鹊衔梅的簪子微微晃动着,十指扣着青筋暴起……
可恨啊可恨──!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们青铜一脉上下打点付出了这么多,正是要水到渠成的时候,玉器一脉偏偏要来惹事!
四叔平常分明是个打不回嘴的,如今却踩着自己女儿的事儿拿乔;四弟妹更是个不省心儿的,如今抢着把话给先说死了──
到时候出事的是大房还是四房的孩子,天高皇帝远,可就是凭着任氏的那张嘴说得算了!
那她的泽哥儿算什么?
都是一群不要脸的贱货──!
当初就不应该要心软放了他们一马的!
老天开眼,最好这次让齐玥这个孽畜死了算了!
“成啊四弟妹──!”大夫人艳红的衣袖一甩,半瞇着眼眸讥讽地看着任氏白底绣水草纹锦衣,语调阴阳怪气,“只可惜玥姐儿的状况也不知严重不严重……这要是怎么着了,四弟妹恐怕也顾不上其他人了才对……不如就让二弟妹也跟着去一趟吧?”
玉器一脉的各个都是黑心肝的,要是这次吃亏的其实是他们大房的人,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坐在席间的文郡王妃听着倒是气笑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白听到咒着人出事的。这大夫人也是够急的,直接把自个儿的短处暴露了不说、还把两房的不合也拉了上台面。
湘南王氏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不知进退的女儿?
没能帮自家男人缓颊气氛,反而让几个想看儿孙辈和乐的老人家亲眼见了这鏬隙……
文郡王妃怕自己的闺蜜受了气、更何况此时此刻,男人那头也不好说话帮忙,正想开口顶上两句,却没想到任氏不仅不接招,还是干脆地应了,
“那真是太好了,就先跟大嫂借了二嫂一起吧!若是这时人有救上来,孩子们应是都就近歇在静湖阁了…….两处离得又远,多个人也好!只是这里、就要麻烦大嫂和几位嫂嫂与弟妹支应了!”
任氏也没等大夫人接话,自己朝着众位妯娌和来观礼的夫人们温婉地欠了欠身,“诸位还请恕我们无礼,实因事出突然,只得先行告退了!”
自家的孩子自家知,玥姐儿年纪虽小,但自从上次病了、人可就愈发地精明了起来……再加上阳哥儿也不是个省心的,两人凑在一起,这会儿没算计别人,她做娘的还真是不信。
任氏没有想着推卸责任、也没有想着要告状。这让满腔怒火无处可发的大夫人是心角气得直发疼。
正憋得额角青筋突突,这会儿脚下干脆没卸力地就往坐在隔壁的二夫人踹去,恨恨地低声说道,
“蠢货,还不赶紧地跟上了!坐在这里等送终吗?”
本是想当个透明人、由着两个妯娌闹的二夫人,猝不及防中地受了这一脚,茶盏“叮当”砸了地,又硬生生地撞到了一旁的五夫人身上。
五夫人怕惹祸上身,侧身在二夫人的阴影中,只恰恰好让她别出糗跌了地,随即装了没事的样子,别过头示意着丫环奉茶。
疼痛自脚踝攀爬而上,泪花在眼眶里转过,感受到众人的视线,二夫人只得将指甲一阵狠戳着掌心,面上不显,偏头微微笑地对着大夫人说道,
“大嫂说的是,我会好好照看着泽哥儿他们的……”
?
比起宴席厅里的暗潮汹涌,东湖这儿,自打齐玥当真投了湖,就瞬时乱炸成了一锅粥。齐玥的贴身丫环与妈妈知水性的、都跳了湖里;不会泅水的、均不顾会脏了衣服,全给趴到了岸边,一面叫唤、一面企图搜索着齐玥那月白色的身影。
而一旁的齐南阳自从听到落水声后,情绪就立刻变得激动无比;肉嘟嘟的小脸死死紧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度就要跟着往水里跳去。
小小人儿平时力气不大,但此刻就是由两个贴身丫环架着,竟反被他给一路拖到水边,眼看就要跟着进到水里去了!
至于齐南泽早是跟着齐槿抱了一块儿,瑟瑟地抖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其余只是跟着起哄胡闹的其他偏房的孩子,更是比两人的情况还要更糟,有的还相互跪抱作一团──
玉器一脉这下子要是再出事,四房的就算无法反制大房,他们这些敲边鼓的,少不得又要被拿出来做替死鬼了!
齐槿牙关咯咯作响,眼看着情况不对,忙是推开了齐南泽大步向前,领着自己的丫环想要帮忙拉住挣扎不停的齐南阳……
至少能稳住一个算一个!
齐玥自落水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东湖水深又大,人这么始终没有浮出水面,只怕是没救了──
若是再搭上齐南阳,青铜一脉没有好下场,只怕更别提自家印刻一脉,那是永远都不用翻身了!
而且大伯一向自私自利,肯定会把他们推出去当替死鬼的!
“十弟,你冷静点,大家都已经下水去救人了,你可千万要稳住,别跟着搭上了……”齐槿低声在齐南阳的耳边半威吓、半是劝慰地说道。
“我呸──!”齐南阳狠狠地撞开了齐槿的手,缠着白绫布的小脸满是戾气,“齐槿、齐南泽──!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做的事,总有一天一定会报应在你们自己身上的──!”
尖锐的声音中有着滔天的怒意,整个人的气势凛冽。齐槿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忍不住一个失神……
羡慕、悔恨、失落……心脏那处空荡荡的……有着无法名状的东西在发酵着……
就是这一下子,小孩儿竟是意想不到的瞬间挣脱了两个丫环的桎梏,白胖的小手一伸精准地拉住了躲在齐槿身后的齐南泽的衣襟,拉扯间、逼得齐南泽几乎要被窒息,
“要是我姊出了任何事,我保证绝对要让你们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通通下去给她陪葬──!”
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不过就是个瞎子……
只是,刺耳又惊心动魄的喊声,
以及从那用力得苍白的指尖传来的冰冷,却让所有人忍不丁一颤──
瞬间──
彷佛置身冰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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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打滚求各种票票和收藏~
003. 下马
地上的气氛风云变色……
而水面下,却是一个与地面上完全不同的世界。
阳光折射着流水粼粼,齐玥瞬间觉得自己从压力与嘈杂的生活中被剥离了出来。水草柔顺地摆荡,像是上好的翡翠玉,碧绿得彷佛能沁出水来。几只调皮的小鱼缠着她的手指嬉戏,带来阵阵新奇的触感。
齐玥嘴里吐出零碎的泡泡,仔细地打量起这占齐府内湖泊面积最大的东湖湖底──
她记得自家老爹曾不只一次提起,齐家传业也有好几百年,家人甚至连自己曾把东西藏到哪里的纪录都找不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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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头,任氏自打出了宴席厅后,便实在懒得再装什么大家风范──猛地提起了裙子,带着自己的丫环与妈妈们,匆匆地朝着林氏一个点头,便是飞也似地往东湖赶了过去、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她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肯定不会有事!
但这次实在玩得太大,就是心脏再强,没能亲眼看到前,恐怕任谁也无法心安。
“二夫人……”二夫人房里的妈妈冷眼站在一旁,一手扶着二夫人、一面对于任氏的态度感到相当不满。
就算他们书法一脉较为示弱,但不代表近年来开始衰败的玉器一脉,也可以如青铜一脉一般这么轻待他们。
“仔细妳的嘴!”二夫人拍了拍文妈妈的手,语气淡漠地说道,“玥姐儿如今就是四弟妹的心头肉,这天底下做娘的谁不心疼孩子?”
“是是是──!”文妈妈一点也不文静地皱起了眉,伸手扶住了二夫人,低声关切地问道,“方才大夫人那一脚……您也未免太老实了,怎么就不避着呢?要是肚里的哥儿受了惊,那可还得了?”
二夫人苦笑地摸了摸肚子,看着任氏匆匆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她是个幸福的……”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倏地一黯,“可老爷既不敢争、更是个怕惹事的……”
这孩子,实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文妈妈是知道二夫人心底的纠结的,忙是连哄带岔开话题般地大声说道,“这齐家上下哪个不知二老爷最是疼您,就是两位少爷不是您亲生的,还不是待您如嫡母一般的尊敬……嗳……也不知这回有没有被大房的当了枪使……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
忽地,几个低低地嗤笑声自两人背后传来。
文妈妈皱起了眉头,转头就想喝斥。
林氏连忙扯了扯扶着文妈妈的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只是扶着肚子的手又紧了紧,一面纂紧了文妈妈的手臂,有些艰难地想要跟上任氏的步伐。
方才大夫人的一脚踹得极准,就是不用看,林氏也知道自己的脚踝只怕此刻根本不可能走了。
她殚尽竭虑地在齐家努力这么久,决不会允许因为自己脚扭了,而毁了好好的一盘棋……
只可惜了这没有来对时间的孩子……
“我们走吧!”林氏微微地扬起下颔,对着身边的一干人等说道,“四弟妹已经走了有好一阵子了,再迟了可就没意思了。”
随侍在侧的丫环婆子们应声跟上,本是侍奉茶水的则留下来等着里头的传唤;只有两个妈妈站在转角的树丛后,看着任氏与林氏前后离去,相互使了个眼色,随即提步悄悄地跟了上去……
?
正当任氏几个快速移布东湖──
花了半个时辰遍地找不到齐玥的众人已经完完全全坐不住了!
几个知水性的妈妈和丫环都已下了水找、齐南泽甚至还把自己的一个贴身小厮给踹了下水,希望至少能找着尸体、或是任何能辨认的东西──
但是什么东西没有。
他们什么东西都找不到。
就像突然消失不见一样,整个湖底安静地一如往常──没有变化地令人心揪……
而此刻,位在东湖北面平静的岸边,忽地一阵水声哗啦啦地作响──齐玥一手攀向湖边的石头,臂上瞬间发力,整个人一下子奋力地浮出水面、散乱的长发带出了一圈水花。
游跨了大半个东湖,她一面仔细听着另一头的响动,想着这一带算是东湖比较偏僻的角落,大房、甚至是自己的人要找也是先找她落水的附近,怎么算一时半会应该都还找不到这里……
更何况素娟的哥哥早已往宴席厅那儿报了消息过去,凭着自家爹娘的智慧,齐涵青这位“大哥”、想坐实家主的位置,只怕很悬了!
虽然老爹是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但只要没了两个最靠前的竞争对手,接下来的几脉,大约就只有掌管竹器一脉的三伯父能堪当大任了。
最后这家主之位还不是落了他们这边的人的口袋里?
上头的事有齐涵璋和任氏顶着,齐南阳那里只能事后自己去陪罪了……现在大可先趴在这里休息一下,养精蓄锐、等等再用仰式飘回去……把样子做足了,也算是对得起她跟齐南泽的赌约了……
大房这次想连任家主,只怕不会如同原本计划的那么容易了吧!
即使爹爹不接手,恐怕几位老长辈也宁可改选三伯父为家主了!
“这下子可真是热闹了……”齐玥喃喃自语着。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此刻透过树梢映入眼帘、却如同星星般灿烂。
舒了一口气,湿漉漉的左手挡在了眼前,虽冷、但想起方才的发现,嘴角仍是忍不住弯起。
凡是传承百余年以上的大族,哪家没几个密道、甚至是宝库?
没想到这次跟大房打赌,竟然让她意外发现那太湖石下、一个久没人用的水底密道……虽然时间不够,只让她游了一小段。但照着那凿功无比细致的穴壁,以及各个拳头般大的夜明珠──齐玥相信,这密道肯定别有秘密!
侧耳听了听喊对面叫声的状况,加上身体确实也有些冷了,齐玥深呼吸了半晌,决定自己还是这时就先回水里去吧!
却没想到,当她正要坐起来的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抢先一步在她的头顶响起,
“哟──!找到迷路的孩子了!”
齐玥闻声脸色顿时一紧。
而一个调皮的少年则是毫不避嫌地忽然蹲到齐玥的身边,低头看着被水浸得有些狼狈的少女,语气诙谐。
随着他的移动,胸前那独特的项链跟着晃动地叮当作响。
精致英挺的五官深邃,黑漆漆的眼眸灿烂,倒映着齐玥冷肃的脸庞、让气氛旋即呈现出一片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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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家主
元绍华看着眼前精致秀丽的小女孩,只觉得有趣极了!
那双灵动的大眼彷佛上好的黑珍珠,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引人注目。侯府里的各色美人不胜枚举,甚至是亲戚里外貌称得上倾国倾城的女孩儿,也是多到令人称羡……
只是从来都没有人能有眼前这个小女孩夺目的气质。
那是只有在自家娘亲与姨母身上才能感受得到的气势。
水滴从她散乱的发梢流淌而下,与那双灿亮的眼眸相互辉映,白皙的肌肤透着嫩红──即便外表有些狼狈,小女孩依然镇静自若,甚至还有着相当强势的气息。
“妳是这家里的人?”元绍华看着齐玥越看越喜欢,终于是忍不住主动开了口,打破了岸边的僵局。
齐玥蹙起了眉,对于眼前行为明显孟浪的少年,感到有些不解,
“你们是怎么进了院子里的?”
齐家今天遴选家主,基本上被请来观礼以做“见证”的客人都只会在花厅里不能擅自移动;更何况她方才在席间也没有看过这两人……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两人不请自来!
但是齐家可是里里外外重金聘请了不少人来“维持秩序”,这两个人到底又是怎么出现在内院里的?
“妳们家的守卫那么松散,怎么可能进不来?”元绍华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似乎对于齐玥的问题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我已经回答妳的问题了,妳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好歹问个排行或是等等偷个信物也好,反正姨母跟齐家七夫人那么熟,随便查一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齐玥的回答是侧过身、站了起来,就要往湖里走。
神经!谁要理你啊?
元绍华这么一看坐不住了,上前手一伸便是想拉住人,
“欸我说妳这小娘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儿?问个话呢还不回答的!”
齐玥被拉得一个趔趄,凤目一瞪,心火一冒,撇头就是一阵连珠炮串,
“没礼貌的是你好么?哪里有人会在别人家里不方便的时候儿偷偷溜来?更何况你没见着我的状况了吗?明摆着谁会告诉你我是谁啊!要是你回头泄露给哪家人知道了,我还要不要活命呢?”
这两个家伙是男的,见了人家娘子真容要不要负责还不是随便一句话?
她可就不一样了!上头几个长辈、旁边的堂兄弟姊妹,可是四处想着办法要抓他们玉器一脉的小辫子,要是有一个不小心,下场准会比齐南阳那一次失明还要惨!
红嫩的小嘴儿一张一合一大串话儿就连珠儿般地朝自己袭来,砸得元绍华一阵眼冒金星。
他自小在男女各半的北威侯府里长大,但家教严苛:男孩子被规定少言、女孩子更是连个影子都最好别让人看到,哪里跟除了长辈以外的异性说过那么多话?
还不懵了吗这是!
一旁的周廉彻见状,对于好友的痴傻模样感到相当丢脸,只想装做不认识!
但是再装下去,那齐家的小娘子就要溜了──
一会儿要是找不到人,指不定元绍华会怎么大闹齐家……
“齐家小娘子,咱们也没恶意,就是来找人的……”周廉彻一双狭长的眼眸看着齐玥,语气刻意带了点深沉,指间的玉板指在阳光洒落间一闪而过,满意而成功地让那张冷静的小脸出现裂痕。
齐玥出身玉器一脉,在齐涵璋的教养下,辨认东西的能力也颇有水平。
虽然周廉彻的动作只有那么一瞬,却并不妨碍她看清那玉板指上的花纹──大周朝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纹路!
“就算殿下的身分比小女高,但凭着您们两位的行为,也该与小女的唐突相抵了吧?”碍于对方身分比自己高,齐玥只好微微一屈膝,冷冷地说道。
皇家的人身分尊贵,就算是齐家的长辈经常出入皇宫──匠人始终是匠人,身分地位依然低微。
她敢这么说话,赌得就是眼前的两个少年这么摸进来,肯定也不想自曝身分,恰好自己需要掩护,干脆来个相帮两不弃,算是也结个善缘……
不过有个虽然很聪明、但他们恐怕都得顾上另个脑袋有点问题的家伙,到底同不同意了……
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元绍华对于齐玥只顾着和周廉彻说话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舒服,
“我说……咱们也就是刚好遇上妳,借问个问题罢了,有必要搞得那复杂吗?”
有!因为你们皇家人太麻烦了!
有!因为擅自插手齐府的事他会倒大霉!
“咱们齐府今天可是有大事,小女在这里已经耽误太久了,郎君有话还是直说吧!”齐玥在心底翻了翻白眼,有些不耐地说道。
东湖边的人手八成是齐了,她要是再不回去,肯定会让娘亲担心的!
“咱们就是来打听打听谁担任新任家主的。”周廉彻眼捷手快地拦住了正要说话的元绍华,沉稳地说道。
齐玥闻言不禁微微一笑。
虽然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在唬烂,但这事情铁板钉钉,说了也不会让自己有什么损失──噢!可能会让皇家查觉他们玉器一脉不像表面上单纯……
但那又怎么样!
他们实在是安静太久了!
“两位郎君这问题问小女实在问对人了!”齐玥一双凤目弯起,微微屈膝,笑容甜美地说道,“肯定是排行第三顺位,掌管竹器一脉的涵筑伯父了!”
在她落水的事情传回花厅后,今天遴选家主的结果,不用他想,肯定早有了结果。
毕竟随便一查……不、连查都不用查,铁定是齐南泽跟他们闹出了事儿。以几位老太爷的原则,齐涵青和自家老爹是立刻会被踢出家主候选名单──再这么排下来,就算几位在二房五房的伯伯想争,短视近利的大伯和大伯母、又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如愿?
所以最后的结果,老太爷们有九成五以上,会选择这几年对于齐家有着不小贡献、又能够代表齐家家风的齐涵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玉器一脉舍己来拖了大房下水,为得不是让那耀眼夺目的位置与利益归己──
而是要让真正会做事的人,来坐在那个位置上!
周廉彻看着那张小脸上扬起得浓丽的笑容,忍不住微微瞇起了狭长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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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落定
齐槿瑟缩在奶娘的怀里,双手纂在衣袖里,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东湖湖面,既紧张、又恼恨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任氏已经协同林氏两人带着一大群人赶了过来,也立刻把手边懂水性的人全都发派下去了──这下子要找到人,也只是早晚的事。
她希望自己这个耀眼的堂妹死在纠缠不清的水草之中、又畏惧着齐玥的死,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当年齐南阳的事,算事蓄意与意外相伴;但这次,她却是直接站在齐南泽的背后,做了一回推手。
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了顺从大伯母的安排、还是自己别有私心?
坦白说,齐槿的脑袋里,已经完全想不透了。
“槿姊儿,玥姊儿到底是从哪儿落水的?又隔了多久了?”任氏久不见女儿,紧紧地抱着儿子,双手有些颤抖──不、应该说、是她跟齐南阳两个人都在发抖……
就是再相信孩子,这时也慌张得难以自己。
“我、我……”看着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眸,齐槿喉头一阵酸涩,眼眶微微发热,一具话也说不出来。
瞧瞧,别人家的娘就是这么担心自家的孩子。唯独自己的父亲整天想着盘算利益,而娘亲却只想着拿她和两个弟弟来给大房做嫁衣、攀关系!齐玥虽然阻碍了大房的路,却真真是个好命的人……
如果她别托生了五房、那该有多好?
“七弟妹、也先别问七娘了。”看着齐槿的反应,林氏摇了摇头。
齐槿平时也相当聪明伶俐,不过看来这次玩过了头,把自个儿也吓坏了。
周围的都是大夫人的人,不到要紧时刻,肯定不会松口……这下子事情有些难办了……
问肯定是问不出东西来了,她到底要不要帮忙呢?
“啊──!你们瞧!”就在林氏挣扎的同时,齐玥的贴身丫环喊了起来。
任氏听了声音,顾不得泪水朦胧了视线,拉着齐南阳,就是大步地走到了岸边,紧紧地盯着湖的另一头……
只见一个水蓝色的人影浮在水面上,静静地顺着起伏的水流,还有急急划过去的丫环婆子们的动作,朝着岸边漂了过来。只是那人影的样子实在是过分得平静,让任氏看着只觉得心脏猛然一缩,耳边骤响轰鸣,抓着齐南阳的手一紧,惹得小男孩也跟着颤栗不安了起来。
“……娘?”小男孩软糯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对未之的担忧、还有浓浓的害怕──让任氏瞬间冷静了下来。
大夫说过,阳哥儿的情绪不能起伏过大,这两年就是养得好,但任何的意外都会有碍眼睛的调理;不管玥姐儿出不出事,阳哥儿这头势必得先稳着,否则接下来根本没有办法处理!
此时,齐玥贴身丫环的欢呼声顿响,让任氏心中大石瞬间一落,双手一松,立刻把齐南阳塞了孙妈妈的怀里,抖着嗓子说道,
“阳哥儿……你姊姊找到了,娘先去看看姊姊狼狈不狼狈,你先跟孙妈妈在这儿待一会儿啊?”
齐南阳咬着牙在孙妈妈的怀里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失明,对于眼下的情况是一点忙都帮不上。除了安安份份地待在原地别惹事,也实在干不了什么事……
等等、他似乎,还能做一件事儿?
“孙妈妈……”侧头感觉着周遭人的动静,六岁的齐南阳甜甜地朝孙妈妈出声。
只要他想要,声音还是相当腻人的。
孙妈妈从小看着齐玥姊弟长大,齐玥成熟懂事令人心疼、齐南阳看似调皮却很心热,都是相当惹人怜爱的孩子。瞧着前头已是一片混乱,齐南阳这头任氏一时半会儿顾不来,她便温柔地轻声问道,
“郎君这是想做什么事儿?让孙妈妈替你办去好不好?”
齐南阳缩在孙妈妈的怀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妈妈能不能带我去齐南泽那儿?”
“八郎君那儿?”孙妈妈有些摸不着头绪,又怕问多了会让怀里的小孩儿脾气暴走、只好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在孙妈妈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后,小孩儿点点头,像是打小报告般地轻声说道,
“先别给我娘说,他们现在帮姊姊肯定忙得一团乱,咱们悄悄的过去就成了。”
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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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涵青站在花厅旁的厢房里,如同困兽般地来回踱步着。
遴选家主时,做为候选人的几个人,是不允许留在花厅里的。虽然王氏等女眷可以留着听候消息,却无法往外传递消息。而遴选的人都是老太爷那一辈、还有非候选人的平辈,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是五六十号人,盘算着结果也要不少时间。
更何况当初只想着自家铁板钉钉地能连任,根本没想过要讨论若有了意外,他们需要把谁提上来顶替。刚刚离席前,王氏很明显还在烦齐玥落水的事情……
齐涵璋这糟心窝的家伙!当年得了任氏、现在又来想夺权──
当初在族学里就早该联合宫里的那位把他给弄死的!
否则哪里又会有他的崽子来毁了自己的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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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廉彻看着元绍华呆呆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地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
刚刚那位小娘子虽然没透露自身太多消息,但前后推论一下,只怕人还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的女儿。
元绍华眨了眨深棕色的眼眸,表情赧然,
“你说哪家的小娘子什么不学,偏学大老爷们的招数的?”
周廉彻有些怜悯地看着迟钝的元绍华,
“我相信,你回去问问姨母,肯定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任家老太夫人可是将军世家,做为嫡女的任氏会上一两招并不稀奇,而做为任氏的孩子,任家要想给予支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外人可能不清楚齐家的事情,在皇家却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长年有着各方利益纠结的齐家,各房的关系并不稳定,难得在齐涵璋和任氏的调和之下,齐家几个走得近的房头,感情始终维持得相当的好……除却实质的金钱关系,恐怕任氏的族人在这之中的手腕,是贡献不小。
文郡王妃跟任氏是发小,两人气质相仿、想法相近,再加上刚刚的小娘子言谈间所表达的意思,只怕还真有可能就是任氏的女儿齐九娘子。
“问我姨母做什么?”元绍华看着周廉彻,皱起了眉头,“皇叔让咱们两个来做接头,可没让咱们勾搭人家府上的娘子。”
“那你刚才又都做了什么?”周廉彻挑眉,“平常对娘子都不怎么上心的你,为何偏偏要对刚刚的小娘子差别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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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权力
王氏看着大老太爷垂着冰白须眉,苍老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地念出了新任家主的名字时,浑身一软,整个人忍不住摊在了椅子上。
“今天,在经由具有权力举荐家主的两百零六名族人的选择下,老夫在此宣布……齐家门第一百七十九代家主……为竹器一脉之主──齐涵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好好的吗?
王氏看着端肃地站大老太爷背后的族人,双眼阴骛地彷佛淬了毒的箭,微微粗喘着气地瞪着他们。
“幸好我让我妹妹拒了湘南王氏的媒人。”文郡王妃身边的一位夫人侧着身子,悄声地说道,“现在看着大夫人的样子,就怕湘南王氏的娘子们,教养一个比一个差了……”
文郡王妃一口茶刚抿在嘴里差点儿就喷了出来,轻轻地一咳,有些不满地说道,
“邹夫人说得是,但这话怎么偏偏跟我这闲散宗室说了、而不是……跟您那总是在朝廷上义正言词的丈夫吹吹枕头风呢?”
有些人就是墙头草,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尘埃落定,就一付自以为是、胸有成足地在那儿品头论足。就像玉器一脉并不如同表面凋零般地没有能耐、而青铜一脉也不会因为没有家主之位而全然失势一样。
文郡王妃的话让邹夫人的脸色一僵,有些尴尬地扭着手,低生辩解道,
“只、只是觉得这王氏作为前主母,态度也未免太不端正了点儿……”
“打住!”文郡王妃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邹夫人的话,“什么前主母不前主母的?妳当谁都跟你们家一样么?”说着,她就像是没有看见身边几位夫人的表情的模样,冷冷地对邹夫人说道,“没有作准的事情,就别无的放矢。到时候要是齐家哪位被惹着了,可千万别沾上了‘搬弄口舌’这条罪了!”
齐家在怎么内哄,也不会让外人白白占了便宜。
王氏这回做的是不对,但上头可有几位老太爷坐镇着,影响力甚远,就怕邹夫人今天一席话传了出去──明天朝廷上就看不到那位喋喋不休的邹御史了!
=====
虽然是初春,但那风要是吹起来,还是如同刀子般的让人生疼。
齐玥才刚被人“捞”上来,就被从头到脚剥个干净、又套上暖好干爽的衣服、再被包裹在厚厚的大氅里……而这样做下来应该是要热得发汗的,她却有些尴尬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任氏紧紧地首在一旁,一面盯着大夫切脉,乍听到那小小的声响,又连忙心疼地穿过帘子,搂着齐玥迭声地问着。
“娘,我真的没事!”齐玥皱了皱红通通的琼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跪在床的里侧的素娟正一杓杓地喂着她喝姜汤,闻言不禁不满地叨念说道,
“您要是真的没事,就别打喷嚏啊!”
守在素娟身后的几个丫环看着严肃的素娟、满脸怪罪的任氏、以及尴尬地缩在氅衣里的娘子,都有些忍俊不住。
娘子待人极好,却对自己的事不怎么注意,也难怪素娟姐姐总是着急。
刘大夫是自己人,此刻撵着胡须、慢慢地切脉,由着齐玥娘俩说了一阵,这才沉声说了齐玥的病情、连续开几张方子,交给任氏过目,
“九娘子身体因为之前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将养了一阵、这次却因为在水里待了太久,恐怕是有不少寒气入体,脉搏有些虚弱,得好好在床上多养几天了!”
齐玥听了一口姜汤差点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
“没那么严重吧!”一双慑慑的凤眼个着连子紧盯着刘大夫,在接收到不只一道斥责的视线后,又低了气焰、弱弱地说道,“才在水里待了一会儿,也不需要养那个久吧……”
这根本是变相禁足!
她功课哪里有办法落下那么久?
齐涵璋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妳爹那里娘会去说的!”任氏不赞同地看着闺女,柔声说道,“反正妳三伯当了家主,大房那里蹦跶不了什么。功课虽然要紧,落下个几天也不是太严重的事儿。”
“阳哥儿呢?”齐玥撇撇嘴,眼看一时半会儿谋得不到好处,只好转移话题,“这宝贝儿怎地不见了?”
齐南阳黏自己黏得要死,这时候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闹着要一起睡觉……实在很不对劲。
“这么一说,娘倒是连孙妈妈的人也都没看到很久了。”任氏蹙着眉,疑惑地说道,“妳刚被救上岸的时候,孙妈妈有让翠玉跟娘说她要替阳哥儿办事……至是这都两个时辰了,怎么人还没影子?”
“玉梅,妳去看看!”齐玥拥着大氅,拨了拨怀里的暖炉,沉着眼对贴身丫环说道,“这家伙虽然身边有人跟着,但今天外人太多了,妳找着了就让他赶紧回来日月阁待着!”
玉梅应了一声,行过礼便立刻往外走去。
一丝凉风随着门开门紧,齐玥猛地又打了一个喷嚏,终于相信刘大夫年纪虽大、但手还是很稳、切脉依旧极准……自己这有八成以上是染风寒了……
都怪那两个没事找事的家伙!
正当齐玥不无恶劣地想诅咒那两个偷偷潜入齐家的少年会被巡守的家人家发现时,玉梅却是满脸苍白地推门跑了进来,颤抖着声音说道,
“启、启禀夫人……娘子……大房闹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齐玥歪着头,对于自己的丫环紧张的模样有些不以为然,“家主之位旁落他家,大房到现在才闹起来、不是反倒奇怪得紧吗?”
任氏看着满脸嘲弄的女儿,不赞同地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温声说道,
“娘都是怎么告诉你们的?说话做事都别太苛刻,凡事留点情面,纵然他人千错万错,只要咱们不断发伤身,就别斤斤计较了。”
齐玥呶呶嘴,对于与王氏相斗多年却仍没有落下风的任氏,显然刚刚的那番话,是完全不可能有办法造成如今的局面的。
“三伯父刚刚走马上任,大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闹起来了?”齐玥转头问了玉梅,相当疑惑。
“据、据说是……家主说……在权力交接前,要先清算盘点一次账本……然后八郎君方才似乎是失足跌了一跤……大老爷跟大夫人那儿正乱着呢!”玉梅胆子小,这话说起来喀喀巴巴的──却并不妨碍任氏母女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素心、玉如,你们两个带着阳哥儿身边的人先分头去找人。”任氏站了起身,对几个在房里的丫环说道,“玥姐儿身边有素娟先留着就够了,我身边的丫环等等会过去帮妳们──千万别让人查觉了!”
权力的更迭交替,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忍不住气,竟然怂恿起这清算的事来。
现在只能先祈祷,齐南泽的出事与齐南阳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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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夜教
“所以我说,你这两天有认真的想要回答我的功课么?”温润如透水白一般的声音,在齐玥明显早已走神到天外之际、于耳畔突兀地响起。
“爹──!”齐玥摀着耳朵,愤怒地回过神,抗议地对那施施然走回座位的男人说道,“我感冒了!”
“感冒了与学习并不冲突。”齐涵璋端坐在桌前,看着合衣坐在躺椅上的女儿,认真地说道,“更何况这两天并没有新给你功课,但你连两天前的功课都交不出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是谁说齐四爷是谦谦君子、温润书生的!
还她清白来!
“但是昨天是家主遴选之日!”
“跟你有关系吗?”齐涵璋睨了齐玥一眼,随即正色说道,“爹不是告诉过你了,离大房跟五房的人远一点?咱们玉器一脉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你只管让你三伯父去处理就好,凑什么热闹?”
“齐南泽跟齐槿自己撞上来的!”齐玥一面把玩着手里一块玉绿得彷佛要滴出水来的翡翠,一面满不在乎地说道,“总不可能让咱们闭着嘴任他们欺凌罢?”
“那泽哥儿又是怎么回事?”齐涵璋拄着下颔,并没有放过自己的女儿,“他被人推倒撞了柱子的事,爹怎么看都是你的手笔。”
“那可真不是我做的!”齐玥尴尬得要死,一双凤眼彷佛喷火般灼灼,“我那时可跟着娘待了一块儿,还让刘大夫给开了一堆又苦又难喝的药!”
“嗯,不是你做的。”齐涵璋温和地应和着、放下手,拿出了手里的铜钱,一面在指间迭转着、一面说着,“但该做的功课你是没做的,撇开昨儿的事不谈,你仍应当受罚。”
听到“受罚”两个字,齐玥只觉得全身都要不好了起来。
齐涵璋是齐家人里面真真有着大才学的,各房的鉴宝之术,在外人看是宝藏、但对于天赋极高的齐涵璋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
满腹才学,却生不逢时,齐三太爷当初没能把玉器一脉撑起来,反而让齐大太爷的儿子齐涵青给扒了老底,里应外合地让玉器一脉滚下了家主之位,堂而皇之地吞并了玉器一脉的资源,重挫了本该由齐涵璋带领起头的玉器一脉。
玉器一脉失去了所有的资源,处境很是艰难。要不是齐涵璋朋友不少,从外头引荐了不少差事让齐涵璋做──只怕他们一家老早得家徒四壁、喝西北风了。
但齐涵璋是个懒得争权的,他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鉴宝上头了。
也不知道隔代遗传的效果特别好还是,齐涵璋跟齐家据传的老祖宗一样,是个什么宝都能鉴定的怪才。
要不是当时齐家的子孙不争气、老祖宗这才分了几脉出来专精,就是齐涵璋全才的事,也只有妻儿知道而已,连他亲爹齐三太爷也都不晓得。
但是这并不妨碍齐涵璋把自己的研究热情发挥到儿女的身上──尤其是同样聪明而手巧的齐玥,更是天天被齐涵璋“整”着玩!
上从铸剑、下到仿制一张三百年份的古琴,通通都有可能是齐涵璋“处罚题目”的范围。齐玥才多大的年纪?先不说身体吃不吃得消、有些材料根本没地方能找得到、还得装模作样地去任氏那里淘──也亏得任氏嫁妆够丰厚,知道丈夫和女儿在搞什么鬼,否则……
“受、受什么罚……?”齐玥胆颤心惊地悄声问道。
“有鉴于你昨天是为了南哥儿出头,所以两天迟交功课、爹就算你一天吧……”齐涵璋一面思索着,一面玩着从已从一枚铜钱、加到三枚铜钱的手,“这样吧!这次只要你能你从文郡王府拿一件价值一千两银子的宝贝回来,爹就算你过关吧!”
她该谢谢她爹没让她从皇宫里拿吗?
“爹──!”齐玥哀嚎,“没有人这么玩自己的女儿的!”
齐涵璋眨眨眼,墨色的眼流淌过一抹光辉,
“南哥儿失明,这辈子恐怕与复明无望。你做为嫡姊,南哥儿学不来的本事,本应由你来继承,以后好传承给可以继承我玉器一脉的孩子。”
看着齐玥脸上顿失的笑容,齐涵璋没有打算让女儿接话,也不认为自己对着才八岁的大的女儿说这么沉重的事有什么不对,而是继续沉稳地说道,
“青铜一脉跟印刻一脉沆瀣一气,三房虽然跟咱们走的近、但未来的事又有谁说得准?二房跟不存在差不多,咱们只能自保而已。若是哪天分了家,你还想要在我们的庇荫下逍遥多久?”
齐玥半躺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凤目慑慑地看像自己的父亲。
“你爹我是个争不来的,也从没办法跟人争个脸红脖子粗。所以逞强去外头与人拚的事儿、你只能跟你娘学;但真正能踏时过日子的手艺,你爹我还算有自信有这个本事。趁着咱们时间还多,让你多学一点,不是要虐待你──而是想让你跟其他娘子不一样,往后不用依附兄弟叔伯、而是可以凭着自己的能耐活下去。”
从产婆的手里接过尚在襁褓的齐玥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这个俯一落地便睁眼的女儿与其他的孩子都不同。
而齐玥也没有问齐涵璋、为何时间不多了。
“咱们是匠人世家,就算祖宗有什么强大的联姻,不论我们与宫里的贵人的相处的多好──‘齐家’在外人的眼里,就是匠人,从来也不会改变!”
“身分地位不会提高,我们比起商人的地位都还低下。只要宫里一旦找到比齐家还好用的人──这几天齐家的辉煌、就只会成为昨日的黄花。”
人都是有贪念的,谁知道齐家其他几房有没有跟着那些权贵们捞上几笔?大房辈权势蒙了眼睛,他却没有;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谁又晓得哪天齐家失了势,这把火会不会往自家烧?
“玥姊儿,爹现在对你越严厉,就是对你以后越好……”齐涵璋唇畔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其实咱们齐家的鉴宝并不难,要被取代也很容易……只可惜你的祖父他们并不这么觉得、甚至只想着往赝造这条不归路上走……”
“可爹,您现在要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赝造啊!”齐玥皱着眉,疑惑地问道。
齐涵璋歪头一笑,将手中的三枚铜钱轻巧地抛掷到齐玥的怀里,
“鉴宝鉴宝,宝物之所以能称宝物,也是因为他们有年份、被创造、被赋予价值和意义而已。反过来说,你要学鉴宝,想要成精,那就得逆着来──从仿造和创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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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狭路
齐玥带着齐南阳像是逃难般地在门房善意的眼神间,窜出了文郡王府。
“娘子、您走慢点儿!”素娟在后头追着,直到确定齐玥有好好带着帷幕这才松了一口气,“您也别走得那么快,要是跌跤了怎么办?”
不过就是被王妃给捉弄了一会儿吗、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我才不会跌跤呢!”齐玥牵着齐南阳,气唬唬地说着,“反而是你们,手里拿着的锦盒可别摔着了!”
好不容易从文郡王府“借”价值在一千两左右的砚台回来,虽然被文郡王妃捉弄了好一阵子,脸也被掐得红通通的,但也总比真的得想尽办法混了宫里好。
“姊、妳没事吧?”齐南阳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有些担忧地说道,“还是爹给布置的功课太多了……要不咱们求娘去说说情?”
“别、别!”齐玥笑着抱了抱软呼呼的弟弟,笑开了嘴,“有你这个小淘气姊姊就不苦,千万别让娘心疼了去儿!”
齐涵璋可是轻易不会乱说话的,昨儿的事情虽然说得不多,但齐玥还是嗅出了一丝丝不安的气息。自家爹爹的本事自家知,齐涵璋四路八达的朋友多了去,消息肯定是有了把握才会急切了起来。
“不过王妃愿意借咱们这前朝古砚,也很出人意料啊!”齐南阳歪着头,裹着白绫的小脸显得精致又可爱,“我怎么都不知道咱家有这么出身显赫的朋友?”
齐玥听着齐南阳天真烂漫的发言,乐不可支地点了点他的鼻子,笑着说道,
“要是什么都让我们知道了,爹和娘要怎么端着架子呢?”
更何况,文郡王妃和任氏可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换做是哪家、谁肯随便一借就是上千两银子!
“那咱们是立刻回家了?”齐南阳第一次上街,虽然看不到,但扑鼻而来的个种食物的香气、小贩和行人此起彼落的声音,还是让这孩子相当向往。
“唔……”齐玥看着齐南阳悄悄地甩着两人相连的手,又看了看后头几名随员的家人、再瞟了瞟虽然皱着眉头却没有表示的素娟,小声地回了,“咱们顶多也只能待上小半个时辰,省得等等留了把柄给别人……等哪天咱们不用再忍气吞声了,姊姊再带你痛痛快快递出去玩上一整天!”
“那、那妳可不许赖账!”齐南阳到底是孩子,听到有得玩,整个人都愉快得像是发了光似的,“太棒了──!我想吃李记的肉包子、长宁斋的龙须糖、还要买沁芬堂的酥酪回去给爹和娘吃!”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这个小馋鬼!”齐玥微微一笑,便是领着齐南阳,由着素娟等人护着,朝着最近的长宁斋走去。
李记包铺和沁芬堂离齐家太远,只能让下人去帮忙买了。
幸好时间尚早,长宁斋里的人也不多,两姊弟在里头挑挑捡捡了好几样零嘴儿,打算回头分送给其他人。这次家主遴选花落三房,零散的一些族人帮助不小,小小的点心虽然不成敬意,但总归是份心意。
不过,可能是前阵子过得太顺心了,这不、不想遇上谁,偏偏就有糟心的人来乱着!
“九娘?十弟?你们怎么出了府来顽儿?”一个温润的声音,硬声声地把齐南阳雀跃的喊声给压了下去。
齐玥皱着眉转身,暗道自己刚刚忙着买东西忘了时间。这不、齐南淮刚刚下了学,长宁斋这个从书院回齐府必经的店儿,随便都能遇着!
“刚刚阳哥儿嘴馋,我便偷偷带着出来买了点心。”齐玥屈膝微微一笑,一面掩着嘴、一面顺手把小二刚刚送上的一小袋零嘴放了齐南淮怀里,“二哥能不能偷偷帮着咱们瞒着,否则……爹和娘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怎么罚我们呢!”
偷溜出门这种事情本来就瞒上不瞒下的,谁没干过这种事儿?
更何况今天他们去了文郡王府的事情不能曝光,也只好拿溜出来玩来挡挡了。齐玥想着,手里轻轻捏了捏齐南阳的手,示意他别出声。
“是么?”齐南淮看着齐南阳鼓起来的脸,忍不住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阳哥儿这时候正顽皮,也别太宠才好。”
“阳哥儿平时乖巧的狠,难得天气好、我才带他出来走走。”齐玥错位一步挡住了齐南淮的视线,声线依旧温和、却带上了点防备,“二哥待在这里,不怕大伯母担忧吗?”
齐家愿意认真读书的孩子不多,大房辛辛苦苦地生了三个郎君,也就齐南淮有考上秀才。让王氏平时很是宝贝自己这个嫡次子,食衣住行、出门在学都打点得相当精致,好生供奉着可不起宠着齐南泽的程度。
“没事,我的小厮在外头看着呢!”齐南淮看着齐玥略带刺的样子,好笑地说道,“莫非九娘嫌弃二哥,连打声招呼也不允了?”
平时连衣角都看不着的人怎么可能会闲闲的想单纯打招呼?
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那当然是没有的事!”齐玥唇边的笑容淡去,“只是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可也就不用瞒了!二哥慢走、咱们就先行一步啦……”
不就麻烦、麻烦偏要来就你。正当齐玥步履匆匆地往门口走,就有个穿着相当张扬的少年带着七八个仆从从长宁斋的门口逼了进来,
“哎哟哟──!哪来的小娘子?南淮师兄似乎艳福不浅嘛、可否给师弟引荐引荐?”
齐南淮的眉头连皱也不皱,温声说道,
“邹师弟别胡闹,这是我家的妹妹,不得无理。”
听似平常的话,却让少年一把收了扇子,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起齐玥姊弟,
“怎么?这么宝贝地、真是自家‘妹妹’”
齐玥在帷幕之下的表情整个冷了下来,知道事情可能无法善了了。
“阳哥儿跟紧我,别乱说话也别乱跑。”她抓着齐南阳,悄悄地把他推向素娟。
“这位真是舍妹。”齐南淮站在原地,语气听着是紧张,人却动也不动地。
而长宁斋的掌柜则是如泥塑木雕般地低垂着头站在柜台后,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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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相逢
(捉虫^_^b码更新去)
“南淮师兄有妹妹?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姓邹的少年看着齐玥、满脸狐惑,“我印象中,南淮师兄只有一个长兄……和一个小弟吧?”接着,又像是自以为想通了似地,暧昧地一笑,“还是说……这小丫头是南淮师兄的……”
抬了抬小指,眼神变得相当猥亵。
齐南淮站在柜台旁挑挑捡捡着几样点心,虽是侧对着众人,却一付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那刚刚还很热情地帮齐玥姊弟介绍零嘴的掌柜,此刻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也是完全没有把目光往他们这里挪。
即便外面已经有人群围堵了起来,可邹郎君跟齐南淮的人在那儿堵着谁也看不见什么;而掌柜的、跑堂小二,都是满不在乎的态度杵着原地,看样子是打算孤立起他们了。
齐玥先是看着齐南淮,覆又低着头……直到听了那少年的话,才不禁冷笑出声,
“邹郎君,还真是承蒙您看得起了!小女子不才,和舍弟恰巧了是同与南淮二哥一块儿姓齐呢!”
真糟糕,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早知道应该立刻回家,而不是带着齐南阳出来买点心吃的。
“嗤──!当我傻子?”邹郎君上前一步逼进了齐玥,表情有些阴森、又像是估摸着价值般地上下打量着齐玥,“没见着妳那‘好哥哥’一付不想护着妳的样子?了不起也就是不值钱的庶妹吧──!”
“如果邹大人知道他家风严谨,却偏偏出了一个只会成为绊脚石的儿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怎么想?”齐玥伸手护着齐南阳,淡淡地说道。
好一张利嘴、好一双利眼!齐南淮眼尾看着齐玥的帷幕,暗暗喝采。
想想齐槿才八岁的时候还只会开口闭口要东西玩耍,甚至是吵着要人陪她做这做那;齐南泽就更不用说了,让下人趴地给他当马骑、整天四处呼呼喝喝地,远远不如齐玥姊弟聪明能干!
只可惜拖生在玉器一脉,没办法为自己所用……
也只可惜,邹郎君虽然正是邹御史的嫡子,却没学到父亲的风骨、只学了父亲那爆炭般的脾气。
“妳这个小贱人说本郎君什么──!”邹郎君一双狭长的眼随着眉头皱起,恶狠狠地瞪着齐玥,“我们邹家的事儿干你屁事!”
齐玥不悦地侧身一站,避开了那喷了满天的唾沫星子,以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着,
“你被人给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偏生要跟个孩子过意不过,的确也不是什么男子汉啊。”
素娟紧张兮兮地瞪着自家主子,有些不解齐玥为何要一直激怒那个看起来随时会动手邹郎君。只是在她看来,那站在掌柜旁的二郎君今天是绝对不会出手相帮的──娘子这般做派,实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他们的人如今除了去另外两处买东西的人,均被二郎君还有那位邹郎君的人给困在店里……
“妳、说、什、么!”邹家郎君猛地一个扑向了齐玥,双眼充红,似是被齐玥踩了痛点般地暴躁了起来,“一个下贱的种也敢跟本郎君叫嚣、妳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姊姊──!”齐南阳矮身想冲向墙壁躲去,却又担心着齐玥的安危而喊着。
齐玥没有理会齐南阳,双眼直勾勾地透着帷幕看向邹郎君,脚步一错就想闪身绊住他。没想到这平常看似死读书的家伙疯癫之下还有点本事,脚步还没踩稳、腰一扭手便先猛伸了出来要往齐玥的肩上抓!
素娟看着心揪,见着那邹郎君不依不饶的样子,身体抖着、却是牙一咬,飞快地上前把齐玥和齐南阳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那一狠抓。
“素娟──!”齐玥看着自己的贴身丫环替自己挡下了那攻击,平时总是冷静不见异样的脸痛得扭曲,忍不住愤怒地喊出了声,“齐南淮,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嫡亲妹妹被人欺辱也要做壁上观是吧?怪不得齐家的面子最近越来越掉份儿了!”
齐南淮闻言不禁身形一动,终于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地转过来,表情惊讶地看着齐玥,
“九妹,看来四婶婶请的教养嬷嬷似乎不是太好呢……妳出言不逊在先,又怎么能怪人家邹郎君生气呢?”
此时,邹家郎君手下攻击的动作可没有停下。
素娟虽然震惊于齐南淮偏袒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却完全不敢放手让齐玥和齐南阳离开自己的怀里。背上猛地又被人给踹上了两脚,素娟吃痛地低哼出声,终于是让齐玥暴怒了起来。
“好……好!齐南淮,我本敬你是读书的该知礼义、但看样子倒是我想差了!”齐玥冷冷一笑,挣开了素娟的怀抱,身体一带把人连着齐南阳推向墙壁,脚步一扭随即欺身攻向邹郎君的底盘。
齐涵璋和任氏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娃而怠慢身体的训练,齐南阳当年被整还能只瞎了一双眼睛却活蹦乱跳的四处惹事,跟他们这对对孩子的教养方式与众不同的夫妻有很大的干系。
齐玥手里没能攻击的武器,也不愿意见血让玉器一脉惹上麻烦,手上平日带着的链子甩着缠上指尖,狠狠地一拳勾上了邹郎君的腹部。
邹郎君没想到一个小娘子有胆子跟自己真较上劲儿,一个踉跄倒退了三四步,眼角发红地瞪着齐玥,
“南淮师兄可没有妳这种没教养的西贝货儿!他妈的、小爷今天不整死妳这个小贱人、小爷就不姓邹!”
齐玥紧抿着嘴,双手架在身体斜前方,重心下放、膝盖微曲起──
这邹郎君一付就是躁郁症的样子,不把他一次打狠了,以后就是一只教不驯的疯狗。
反正刚好也给齐南淮一个提醒:以后想在府里下黑手,最好三思而后行。
只是,老天似乎没打算让她一次亮光全部的底牌;一阵破窗的声音伴随着长宁斋里的小二的惊呼,一道矫健的身影,便是窜进了长宁斋里头,恰好如燕子翻身地隔在了扑向齐玥的邹郎君面前。
在所有人都还不明所以之前,那人的右手便如一张满月的弓,接着狠狠地往下一扫,邹郎君杀猪般地痛呼声顿时惊雷般地响彻了屋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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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去一一回复大家的留言^_^谢谢
010. 争锋
(抓虫^_^)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邹郎君惨叫声不绝于耳,伴随骨头的断裂声,让一向坐怀不乱的齐南淮、也忍不住心里打颤──毕竟那阵惨叫实在撕心裂肺,光听着都觉得全身上下也根着疼得不行。
靠贴着墙的素娟紧紧抱着齐南阳,此刻看着眼前忽然就大逆转的局势,似乎还没有办法转换过来,呆呆地,看向胶着的那三人,说不出话来。
而外头,也接紧着传来了几声不小的哀嚎;没一会儿,就见四五名身材高壮的护卫相偕走了进来,手还各自提着一个到两个不等的人,细看之下、竟是邹郎君和齐南淮身边的小厮──只是从那软倒的模样,只怕是被人给直接打昏了,连个抗辩都不能。
齐玥眨了眨一双凤目,娟秀的眉微微蹙起、转头看着眼前颇有些熟悉的背影。
她怎么觉得,这人的样子……跟前几天偷偷溜进齐府、又耍着她玩的那个蛮子有点像呢?
蛮子-元绍华看着邹衍被自己一拳打得鼻血四溢地抱在地上,摸摸头不禁有点得意……但想到家里几个等着教训他的老头子、又有些头疼。不过他随即乐观地转眼一想,这蠢货邹衍下次怕是看了齐家姊弟肯定绕道而走,似乎也省了他不少麻烦?
嗯,也不错欸……
那要不要、再打得狠一点?
或是连旁边那个狐狸脸一起揍了?
只是元绍华似乎从没想过,为什么是省了自己的麻烦……呢?
“这位郎君,舍妹适才出言不逊,所以与邹家郎君有了点小冲突……”齐南淮款款踱步走近,一双遗传自母亲的狭长眼睛细细地打量起眼前从天而降,霸道地替齐玥姊弟出一口气的小郎君,虽然少了些正派作风,语气却不乏温和地说道,“但郎君这般做为,只怕等等到了邹御史前面……会不太好解释呢!”
“放屁!”元绍华年纪虽然比齐南淮小得多,但武将世家出身、基因优良,这会儿站直了身子愣是跟比齐南淮还要高上一小节,气焰颇盛地说道,“九娘子是你嫡出的妹妹,你不护着、还把人给往火口推,语句暧昧让人误会……莫怪大家总是说有些血统不正的家伙特别的不识货儿!”
北威侯元家是跟着太祖宗打下大宇朝的嫡系人马,本身在前朝也是血统相当高贵的侯家。几代下来连姻的对象均是达官显贵,在武将一派地位堪比皇家,这会儿即便齐南淮有了秀才的名头,在他们看来还真算不得什么──
更甚,齐南淮这种靠着小聪明与家里捐买而来的秀才,肚里没东西、根骨本来就不正,又硬要撑着读书人的儒雅,也难为人家看了齐玥的面子,今天只说了一句“血统不正”、而不是军里头直接喊了“狗娘养的”!
齐南淮闻言、脸色丕变,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掐着掌心,对于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给狠踩了痛点,实在很难维持平日的风度。
更何况同为匠人世家出身,他最艳羡的就是齐涵璋一身饱读诗书般的卷润气息;千方百计地让齐涵青与王氏送他去读书,让自己比起经商的兄长、顽皮的弟弟更出色──
偶得一句齐涵璋的夸赞,比起齐涵青送了满屋的打赏、还要更令他高兴。
但是……但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齐南淮的眼神阴沉、字句像是从石头里迸出般地艰难。
哼、教不听的家伙!
元绍华顺手又给了躺在地上的邹衍一脚,满意地听到了求饶声。
转头看向了面色端不住温雅、反而有些扭曲的齐南淮,扬了扬下颔,
“就是这个意思!”
“邹郎君不过是看舍妹行为不当,这才出手帮忙规劝,这位郎君不明事实就胡搅瞎瞒,似乎才是别有用心的那个人吧?”
“哟?各位乡亲麻烦请一起评评理了!”齐玥看着经过清场后得已涌入的人潮,冷笑地说道,“咱们姊弟在这长宁斋挑着吃食要回去孝敬长辈,却被这位郎君堵着进退不得,不得已自卫反驳,竟被骂了没教养……好不容易有人出手相帮,这下子又被指控是行为不当!”
斜眼睨了齐南淮先是阴沉、紧接着森然盯着还躺在地上的邹衍的表情,毫无停滞地看着齐南淮继续说道,
“咱们无冤无仇,我们姊弟更是久久有才有得出一趟府,就竟是有哪儿让您觉得受到了侮辱,不妨趁着大家都在,说个明白?要知道,这位邹家郎君自己先动了手,现在反而倒了地可不是咱们刻意为之的;若要上了官府,您两位可得想清楚了,到底谁占了理?”
“是啊是啊──!”人群里,有位大娘倒是豪爽地应了声,“咱刚刚本也想近长宁斋里买吃食的,就是这趴了地上的长随给挡着不让咱进去呢!”
“是啊!”有人开头、就有人肯应声,“咱也有听到呢!这位小娘子明明喊了人‘二哥’的,没想到转头却被‘自己人’给卖了!”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渐地大了起来,齐玥这个先开头的人反而沉默了下来,有些委屈似地搂过了惶惶的齐南阳,低声问起了素娟的状况。
他们这头虽然没有刻意再指责了齐南淮与邹衍的不是,但他们相互扶持、单薄势弱的妇孺模样,却再度挑起了人群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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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娘子很有意思。”周廉彻站在窗边,看着对面长宁斋的动静,笑着摇了摇茶盏,“怪不得绍华会眼巴巴地跑去救人!”
齐家的玉器一脉真是不容小觑,平时不温不火的样子,被逼急了却能反咬下人一大块肉。反观青铜一脉虽然坐大一方,到底底蕴不够深厚,布排不够周密,天时地利了却无法人合──现下被倒打一耙,只怕有点儿难收拾。
“但要是闹上官府,只怕连元郎君也会被牵连……”一旁的小太监听了周廉彻的话,有些担忧地提醒着,“最后哪方都讨不得好……”
“放心吧!”周廉彻笑着将喝光了的茶杯丢给小太监,转身走下茶楼,“有我在这儿给他担着,你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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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两头
“你们两个真是急煞了爹和娘了!”任氏没等齐玥姊弟请安,反手便是紧紧地把人给兜住了,拉着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透彻,这才吁出了一口长气,“幸好遇上了元家小郎君,否则娘这会儿准抄着家伙去了妳二哥的房里把他给端了!”
齐涵章坐在一旁,一开始也是相当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倒是听到了任氏的最后一句话,身形一震,干咳了几声,等他们母子三人望了过来,这才说道,
“爹知道你们姊弟在府里憋坏了,但下次人在外头,还是该小心点儿。”
“他爹,你说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嘛?”任氏不满地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抱怨道,“淮哥儿也不小了,平时温温雅雅的一个孩子,没想到心肝比那糟油还黑!而那邹衍更是个泼赖的,想不到临北邹家会出了这么一个后辈……”
“婉仪,当着孩子的面,妳也稍微收着点。”齐涵章哭笑不得地看着齐玥和齐南阳好奇的小脸,温和地搂过了妻子,安抚道,“这次双方多少都有错,为了彼此的脸面,只能从私了。不过咱们不是先动手的,明天妳就只让孙妈妈去了份好点的药材走个过场就好,多的事自有大房管。”
“咱们去了药材不是摆明弯腰先么!”任氏不同意,眼眶微红,“咱俩吃亏也就算了,没道理孩子们出门在外也憋屈吧!”
就是齐玥的贴身丫环素娟,被邹衍胡乱之中给踢了一脚在背心,没有好好养上一阵,只怕会从此落下病根……
想想要是当初素娟没护着,齐玥跟齐南阳还那么小,这伤着的要是他们两个,恐怕就不是养上一阵子的事了!
这让任氏怎么不生气?
“如果我们送了药材,还有了礼数去了慰问,反观大房一声不吭,妳觉得人加会怎么想呢?”齐涵璋拍了拍任氏的肩,又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解释道,“爹先说了,这事呢也只能私了──毕竟你们在外头逗留在先,给人递了把柄;事后让你们娘亲带着去北威侯府好好道谢,其他的事情,爹会让人解决的。”
齐涵璋对齐府的人虽然行事太过温和懦弱,但涉及到妻儿的事情,却没有软弱过。任氏看着丈夫已下了结论,也没有再反驳什么,只是转头吩咐孙妈妈去备上一大一小的两份礼物、也让孙妈妈同时拿了大夫开的药,挑了药材年份好点的,亲自走了一趟后罩房看了素娟的伤势。
南院的玉器一脉上下打点了一晚,倒是各自安心地睡了。
东院的青铜一脉却延续了前几天鸡飞狗跳的阵仗,一路闹到了天明。
“我这都是怎么跟妳说的?”齐涵青坐在桌边,说着、暴躁地又摔了一个茶杯,“匡当”一声砸碎在地面,让站在一旁的王氏眼皮猛跳、肩膀忍不住跟着一缩。
只是齐涵青这回恐怕是真被气急了,顾不上夜已深,他们这头动静太大只会招乱子,还一个劲儿地数落着王氏的不是,
“看看,妳安排了都是什么事情?泽哥儿还躺着,妳不好好照顾也罢了;淮哥儿难得有假能回来,妳偏要让常五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去接他,还搞出这挡子事──!我说妳怎么不去拍了皇宫大门,邹正那老东西妳是惹得起吗?”
王氏委委屈屈地站着任由齐涵青数落,表情虽然是检讨的样子,心里却完全不这么想。
邹正老蚌含珠却没能蹦出颗好料,淮哥儿也没想到邹衍平日说一不二的乖巧,竟会在最后关头、被齐玥这个小贱人三言两语给挑拨到失去理智。
幸好邹正的身分与权力在御史局里都不算太高,平日性情刚正不阿、又相当死板,加上这次动手的人是邹衍,也不怕邹正能翻出什么妖蛾子。
而长宁斋里外都是恭亲王府的人,看到的人不算太多,要压下去难度也不是太大……
“淮哥儿也要考试了,随便沾上这坏了名声的事可能一辈子就毁了……还有,妳能不能先想想怎么把手里的东西收拢收拢?齐涵筑带着人天天想从账册里找咱们的不是,要是被查撤出来了、我看妳要怎么哭!”似乎是没察觉到妻子虽然表面乖顺,实际上却是一直在想自己的事儿,还在丫环慌手慌脚地换了新茶后,继续谩骂着。
王氏任由齐涵青骂着,只等到他骂累了,这才又重新从丫环手里拿了新的热茶给自己丈夫替了,站在旁边,把自己的打算给说了,
“邹正在御史局只是边角的人物,抬不上来、不用管上什么。这两天刚好让淮哥儿在家里头休息休息、外头的应酬少去,等风声消停了刚好去书院里继续上学……恩科就要开了,加把劲儿好好读一读,直接取道去考场。”
反正别人家的儿子死了、自家儿子好好的就好了,淮哥儿也是读书读得累了,这才昏头被几个不知好歹的下人给连累而已。
“常五几个也已经连夜送出京城了,我已经让娘家那儿把他们给处理了,谅邹正想尽办法也找不到什么不是。”王氏看着齐涵青慢慢缓过来的神色,知道自己说了丈夫的点子上,殷切地再续了茶,“账册咱们换了两手誊了三份,三叔的人再精也算不了什么,账目里条条都能对得上、字据也是签妥当的,老爷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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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
不论是鸡飞狗跳的齐家、还是花街的喧阗、船寮的酒会都回归了平静。
梆子手打着呵欠绕了京城一大圈,稀稀疏疏地拍了坑坑洼洼的板子,打算先去喝碗豆浆,把五更的梆子打了就好回家睡觉。
只是,还有人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睡不着觉。
邹正环着胸在檐廊下来回踱步,一把胡子都要抓秃了,痛得要命、却及不得屋里邹衍惨叫的呼喊所惹来的心疼。
而那天还在说齐家大房不是的邹夫人,这会脸上没有了奚落的兴致,而是在屋里煎熬等待儿子的消息。又从敞着的门看着邹正连件衣服都不披地吹着风,紧张地取了件半旧不新的厚袄子赶忙给他穿上了。
直到五更的梆子稀稀落落地传了过来,折腾了一夜的大夫这才开了内室的门、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郎君身体平日也就偏弱,脾气起起落落、本就该顺心地将养。今天先有怒急攻心、后又与人动了手脚,腹部的伤势虽看不出来,但对于郎君身体所造成的损害却不输给鼻梁断裂多少。”
一连串的诊断报了下来,让邹正和邹夫人心惊肉跳。
两人老来得子,也就指望这么一跟独苗了!
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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