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尸变
阴冷袭来,顾尧一个哆嗦睁开了双眼。
“咦?我,我竟然没死?!”
下意识地,他的右手迅速拂过胸口。
“刀口也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想到先前发生的恐怖一幕,想起尖刀插入胸膛的极致痛苦,以及那名女子的惊声尖叫……顾尧就感到一阵迷茫。
“不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我在做梦!我最后确实是被歹徒刺了一刀……难道是我已经昏迷了太久,以至于连胸口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啦?!”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医院病房啊,倒像是……一间古屋?!”
因为现在正呈仰躺姿态,再加上一惯的小心谨慎,所以顾尧此时也没敢做出太大动作,只是借着屋内不知从何处映来的微弱光芒,缓缓移动眼珠观察起了四周环境。
昏黄泛黑的墙壁上,嵌有一扇表面布满细碎裂纹的破旧窗棂,银色的月光从窗棂缝隙透出,让人感到一丝冷冽。
窗棂上方是两根横跨屋顶的扭曲梁木,梁木周围是变形的木制格栅,上面的裱糊已是脱落殆尽。
到了此刻,顾尧的好奇心已是被极大勾起,他不禁后仰了下脑袋,使得房间中的大部分场景尽收眼底。
对面墙壁边角有一扇矮小的木门,门上木栓已是插紧,门下还有道高高的门槛。
离木门不远,靠近墙壁处摆放着一张古意盎然的四仙桌,桌上摆着两只碗碟,里面盛放着糕点水果等物。
碗碟两侧,两根成人手臂粗细的白色蜡烛正在静静燃烧着,为这间充满古意的小屋提供着暗淡的光明……
但以上种种,和摆放在供桌后的那副矮床一比,就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因为那张矮床此刻并未空置!
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用白纸蒙住全身的人!
看到此处,顾尧浑身的汗毛立时乍起,心脏更是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场景他可一点不陌生!
“这……这特么是一个灵堂啊!我怎么和死人睡到一个屋了?!“
就在顾尧心中惊悸之时,一道刻意压低的惶恐颤音在他耳边突兀响起:
“顾……顾秀才,你……你竟然没死?!”
听到声音,顾尧一个激灵寻声看去。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张砖石砌成的大通铺上。
但现在这张大床上并非只有他顾尧一人,在他的右手边,有两人正在沉沉睡着,一丝声息都未发出。
而在他的左手边也躺着一人。此刻那人正棉被蒙身,掀起的一角被单里露出一张满是惊恐的面庞。
那人的双眼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顾尧,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赵全?”莫名的,一个名字从顾尧脑中浮现。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思顾忌这个异象。因为他的注意力,已被眼前这个名叫“赵全“之人的话给完全吸引住了。
“你刚叫我什么?顾……秀才?!”因为心中疑惑,再加上终于看到了活人,顾尧的声音可是不小。
“嘘!小点声!别让它听见了!”
赵全急冲冲低吼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他”,是谁?
见顾尧依旧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赵全恨不得冲出被子,把眼前这个呆书生给活活掐死。
“这里有尸变呀!禁声!禁声!”
“事变?!什么事变?藏被子里就能躲过去?”
“你这书生,怎的如此啰嗦!尸变就是……就是……”
赵全说不下去了,此刻他的双眼蓦地瞪得滚圆,上下牙床碰撞不休,似是看到了什么骇人之物。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从顾尧脑后飘散过来,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这股臭味越来越浓。
臭味钻入顾尧鼻孔,让他想起高度腐烂并且表面布满蛆虫的猪肉。
一阵透骨阴冷伴随臭味侵袭而来,顾尧后颈的汗毛不禁根根竖起,冷汗析出,湿透衣衫。
咽下一口唾沫,顾尧顺着赵全的目光慢慢扭头。
一名白衣女子的身影进入顾尧眼帘,那女子身着一身白色丧服,做古代妇人打扮,额头扎着一根生丝绸带,将她的头发拢在脑后。
说实话,这名女子的身段还是可以的——
如果忽视掉她那淡金色的脸庞,以及突出嘴角的两颗白森森獠牙的话……
顾尧的嘴巴慢慢张大,双目圆睁,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他已经瞟见了,就在离他不远处的那张灵床上,白纸做的被单此刻已是完全掀开,床上也已空无一“人”!
“诈尸啦!”
赵全的颤吼在身旁猛地响起,然后,他就像一根弹簧般从床上一跳而起,顾不上穿鞋,甚至连裤子都未提起,就连滚带爬向着门口冲去。
“刷!”见自己的猎物竟敢逃跑,那女尸反手就向赵全抓去。
屋内烛光映衬下,顾尧分明看到女尸手指尖端,五根一寸长的黝黑指甲泛着幽光一闪而逝!
幸运的是,女尸这一击并未击中赵全——因为跑得太急,赵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也因此从女尸手中捡回一条命。然后,他再不敢停留,拉开门上木栓,一个鼠跃扑出古屋,冲入外头的茫茫黑夜。
女尸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它那双只剩眼白的双眼从顾尧身上冷冷扫过,然后霍然转身,飞快向门口方向蹦跳而去。
“呼——”
暗暗地,顾尧长出一口气。他略带期待地看着女尸越跳越快,很快就越过供桌,冲至木门。
然后,它就在门口处被阻了下来。
门槛有点高……
女尸……跳不过!
“哒哒哒哒哒”,那女尸已在疯狂尝试,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跳在顾尧的心坎上。
奈何这道门槛做得委实高明,刚好比女尸蹦跳的高度超出一点。不论那女尸如何努力,始终出不了这间小屋。
最后,女尸不得不放弃了。
而顾尧的内心再次变得一片冰冷。
特么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女尸转身,向着顾尧蹦跳而来。而见识过女尸的速度,以及它手上长达一寸的黝黑指甲后,顾尧已在心里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老爸、老妈,看来儿子很快就要和你们团聚了。”
临死之际,父母的音容笑貌再次在顾尧眼前浮现。
顾尧的父母都是医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双双牺牲在了一次抗疫前线。
作为英雄的子女,顾尧从小在政府的关怀下长大。在他大学毕业后,他所在的街道办甚至还为他安排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但长久以来,顾尧内心深处却总是空落落的,从没感到过真正的快乐。
也就在这种心境影响下,那天下班路上,在看到一名歹徒公然持刀抢劫一名女子财物时,顾尧才想都未想一冲而上。
“或许见义勇为而死去,就能在天堂见到自己的父母了吧……”
…………
浓重的腥臭再次汹涌而来,但此刻,顾尧的双眼中已是一片平静、一片坦然。
对于真正求死之人来说,死亡并不可怕。
顾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尸的右爪高高挥起,然后狠狠划落。
但就在尸爪临体之际,已是做好必死准备的顾尧,突然感到自己小腹中陡然暴起一团麻热。
那热力犹如火焰勃发,那酥麻就像雷霆临体!
麻热之感汹涌无比,在顾尧没有丝毫反应之际,那团能量已是从气海飙出,经膻中、越紫宫、过天突……最后直达口窍!
“呕!”
顾尧根本控制不住那种反胃之感,他大嘴一张,就将口中之“物”一喷而出!
“轰隆!”
古屋灵堂内,一阵霹雳炸响猛地响起,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声非人生物的凄厉惨呼。
顾尧愣愣看着眼前烟火弥漫的骇人一幕。奈何随着那道“闪电”喷出,顾尧感到自己的精神就像被抽空了似的,脑袋变得疲累无比,只想狠狠睡上一觉。
在他昏迷的前一刻,一道灵光从他脑际闪过。想到先前被歹徒刺中胸口的一刀,以及在这间破旧古屋经历的种种一切,一个念头就不可抑止地愈发清晰起来。
“特么的,老子好像是——穿越了啊?!”
第二章 说!你对人家儿媳做了什么?(求推荐求收藏!)
顾尧是被人给摇醒的。
迷迷糊糊之间,顾尧只感到耳边嘈杂声音纷扰不绝,并且时不时的,他的身体还被人狠狠摇动两下。
阵阵痛楚传来,顾尧的双眼慢慢睁开。
此时,天光已是大亮。
“哎,醒啦醒啦!陆翁,不用摇啦,这人已经醒了……“
刚醒过来,意识还未完全回复,顾尧只觉得周围人影憧憧,人们身着不知那个朝代的服饰,将他围在一起。而为首者是一名白发长须的老人,此刻那老者正手指顾尧,情绪激动,语含悲愤说道:
“你既已醒来,那就和老夫做个对质,也好叫左邻右舍做个见证!
昨日你四人行商归来,因天晚,无处歇脚入宿。是老夫我可怜你等辛劳,所以就腾出我儿媳灵堂一角供你等休息,是也不是?”
那老者一通话说完,见顾尧的双眼依旧是一阵迷茫,似是神游天外,不禁暗松口气,将心中提前琢磨好的话语赶紧当众说出。
“老夫也不知昨晚在这间厢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今早起床一看,你们四个行脚商中已有两人断气,另有一人下落不明,只有你一人在此酣然大睡!“
说到此处,那老者突然双手抱拳,向着周围邻里长揖一圈后,继续怆然道:
“更可悲者乃是我那儿媳,她从小命苦,年纪轻轻就因隐疾暴死,可恨的是,死就死吧,到最后她却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未留下!”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走到供桌后的灵床边。周围邻里大多不明就里,纷纷不自觉地紧随其后。
感觉周围人的目光纷纷聚拢到自己身上,陆姓老头也不说话,只见他抓起灵床上的纸被一角,然后,猛地将其掀开。
“呀!!!”
“这是什么?我……呕!!!”
“作孽呀!何人竟如此丧心病狂?赶紧报官,赶紧报官……”
待灵床上的纸被一掀开,众人看清被下之物,无不被骇地倒退三步,其中胆小者更是差点背过气去。
实在是太惨了!
此时横躺在灵床上的那具躯体,勉强还能看出三分人形。只是如今这具尸体全身乌漆嘛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般,看上去惨不忍睹。
更令人惊骇的是这具尸体的头颅,此刻竟只剩下了小半个!并且头颅断面一片焦黑,很难想象它昨晚遭受到了怎样的凌虐。
“这,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肆意欺辱他人尸体,这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啊!”
人群之中,一名拄拐老者越众而出。他看看残破的女尸,又瞅瞅依旧发呆的顾尧,手中竹拐不住戳地,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凌厉。
“说!你这行商!昨晚到底对人家儿媳做了什么?”
至于顾尧那两个死去的同伴,以及失踪的赵全,这名老者已是完全忽视掉了。
“对!族老说得没错!昨晚这间厢房里有四个人,现在死了两个,失踪一个,就这个年轻人毫发无损……他一定和此事脱不了关系!咱们现在就把他扭送官府吧!”
……
面对周围百姓的群情激愤,心中激荡的顾尧现在才有点回过味儿来。
此刻,他已经确认自己确实是穿越了!关于这一点,根本不必拿周围人的言谈举止来加以佐证。单就他微微凝神,然后就从脑中涌出的大量陌生记忆片段就很能说明问题。
只是此时此刻,哪怕心中有再多疑惑,顾尧都暂时无法顾及。因为他要再不开口辩解,很快就会被人给捆成粽子了。
于是,他模仿着古人语气,连忙开口道:
“诸位乡亲,大家且听我一言。昨晚之事确非顾某所为。而是这名陆老先生的儿媳,她……她诈尸了啊!”
“诈尸”二字甫一出口,就像给这间小屋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嘈杂之音顿时止歇,同时一股莫名恐慌的气氛开始在小屋里蔓延开来。
在这个世界,诈尸可不同于顾尧上辈子般,只是神话传说中的故事。
它可是真实存在着的!
奈何顾尧想要用“诈尸”一事让众人冷静冷静,但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
“你休要胡说!我家儿媳一向本分,死后怎会发生尸变?再者,就算她诈了尸,那她如今躯体残破,犹如被烈火煅烧而过又当如何解释?
我看你这行商,小小年纪实在是不老实,满口胡言乱语,辱我陆家清白……走!咱们现在就去见官,让县老爷给咱评评理!“
那陆姓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拉扯顾尧。
说实话,此刻这名老头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为自己儿媳做主是假,将顾尧送入牢房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何故?
只因今早起床,当陆老头踏入这间厢房时,实在是被眼前所见一幕给吓住了:
房间内侧的通铺旁一片焦黑,而他儿媳的尸体正好躺在那片焦黑中央,早已是残破不堪。
当怒火中烧的陆老头想要叫醒依旧在通铺上沉睡的几个行脚商时,更是心下大骇。
那几个行脚商,竟已是全都没了气息!
这下出了人命,陆老头可就完全慌了,想到这件案子是在自家发生,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牢狱之灾,当时的陆老头犹如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而转。
那一刻,这个老头才回忆起半夜从这间厢房里传出的奇怪声音,懊恼自己因为害怕而没有及时起来察看……
万幸的是,当陆老头后来再次察看这几具尸体时发现,在这几个行脚商中,有一人并未真死,而是陷入了沉沉睡眠。
这一发现顿时让他欣喜若狂——只要将这人送入牢狱,并担下所有罪责,那他陆家自然就可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还不会受到牵连赔偿之祸。
并且从案件推测上来讲,陆老头也相信自己的一番言论当有极大的可信度。
想到就做!于是陆老头就在草草收拾现场一番后,招呼左邻右舍齐聚一堂,又请出了村中宿老,来为他们陆家主持公道。
第三章 长清道长(厚颜求收藏、求推荐!)
“长清道长,您老这边请。还有几位官爷,这里就是事发之地……”
就在顾尧心焦自己流年不利,刚一穿越就要摊上官司之际,赵全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一行人迤逦而来,依次穿门而入。
当先一人身着一袭藏青道袍,腰悬一枚小巧的黄色葫芦,乃是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脸上隐隐透着一股矜傲,在其身后是四名手提腰刀的县府衙役,这些衙役在道士身后亦步亦趋,隐隐以其为首。
赵全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进门之前,他先是探入脑袋张望一番,发现屋内人数不少后,才迈步跨入。
一入厢房,赵全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砖床上,正被人揪住衣领的顾尧,然后就疾冲而来。
“顾秀才,你……你竟未死?!”
“这人刚才叫这个年轻人什么?顾秀才?他竟是名秀才?!”
“我这兄弟当然是名秀才!他可是文曲星下凡,有功名在身!你们这样折辱于他,是不是都想蹲县牢大狱啊?”
赵全甫一靠近顾尧,一把就将揪着顾尧衣领的那人手臂打开,而周围众人一听顾尧竟有功名在身,纷纷心中一跳,不自禁的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而陆姓老者一听顾尧竟是一名秀才,也是心中不住叫苦:你说你不好好当你的秀才,出来假扮行脚商是怎么回事?老头子要早知道你有功名在身,就是借我俩胆也不敢轻易诬陷于你啊!
刚才他分明看到了,就在这名失踪而返的行脚商,叫出顾尧有功名在身的那刻,那四名跟在道士身后的衙役在对视一眼后,也不得不纷纷对顾尧低头行礼。
“顾秀才,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啊,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哎,就是可惜了王典和王新两兄弟……”
赵全望望通铺上,此时已经被白纸蒙身的两具尸体,不由低声唏嘘道。
话说昨晚,他本就无意入住这间灵堂,但一是架不住身心疲劳,二是有王氏兄弟不住在旁劝说,再加上当时确实找不到休息之地才不得不住下。
果然,当四人睡至半夜时,意外发生了。
因为天性胆小谨慎,赵全一直强扛着精神不让自己陷入睡眠。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本是一直躺着的女尸突然掀开纸被从灵床上一跳而下。女尸跳至众人歇息处,微微俯下身子,依次向众人头顶吹了三口阴气,那味道简直是奇臭无比。
在那三道阴气临体之际,赵全很明显就感到一股冰冷透彻骨髓。只是因为他当时尚未入睡,赶紧暗中用手揉搓全身大半天后,才慢慢缓过劲来。
然后,他就惊恐地发现,自己那三名同伴竟已是全都没了气息——不但先前的巨大鼾声彻底消失,细细一听,就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再难听闻!
叙述到此处,赵全抬眼,悄悄打量了顾尧一眼。话说昨晚他在揉搓好身体后,还曾偷偷踢了眼前的顾秀才一脚,从当时的触觉反馈来看,这名顾秀才浑身冰凉、身体僵硬,分明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啊!
“顾秀才,你……你别怪我呀。我老赵乃是粗人一个,当时急于逃命,实在是无意将你独自丢于此地的啊……”
“唉,赵哥休再提这等话!咱俩本就同乡,况且危险临近,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要不是赵哥昨晚逃出,并且一大早就找来道长和诸位公差到此,说不得兄弟我这次就要蒙冤入狱,住一住咱阳信县的大牢了。“
顾尧这番话说得是连捎带打,不但赵全听着舒心,就连周围百姓也是面色一红,暗叹秀才不愧是秀才。
刚才在赵全述说昨晚经历之时,这些百姓可都在竖着耳朵,竭力倾听的。虽说赵全口才不甚出众,但他述说过程中的恐惧神情可不似作伪。
看来昨晚这陆家媳妇,确实是诈尸了!
嗯,这陆老头平日里看上去道貌岸然,私下里看,定是暗中作孽不少……
此刻官府之人既来,先前闹得欢腾的村中百姓也一个个做了鹌鹑,就连这家的主人陆老翁,也收起了刚才的悲愤嘴脸,小心翼翼陪侍在几个衙役身旁,两眼切切地看着那名道士在灵床旁劳碌。
自古民不与官斗,可见一斑。
顾尧见那名道士自从进屋后就不发一言,哪怕刚才听到自己有功名在身,也未多看自己一眼,而是一进屋,就径直奔赴到灵床边,仔细查看着床上那具尸体。
相较于眼前一屋子的活人来说,那具烧焦的尸体显然对他更有吸引力。
看到道士如此敬业,顾尧很想向他请教下自己昨晚口喷雷火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比起穿越本身来说,这件事情更难让人理解和接受。
奈何一是不敢打扰道士的工作,二是顾尧暗中感应一番后发现,小腹之内此刻空空如也,一点儿异常感觉都没有。于是顾尧只得先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赵哥,这个……长清道长是怎么回事?”
目测这道士应该不是水货,顾尧压低声音,向身旁的赵全打听起道士的跟脚。
“长清道长你都没听说过?!”赵全扭头,诧异地看了顾尧一眼,然后眼中蕴满狂热说道:
“这事儿说起来也算我赵全运气!昨晚从此处逃出后我只知一路狂奔。最后实在是跑不动了就累到在了一大户人家门口。
不想清晨醒来一看,眼前这地儿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啊,分明是咱们阳信县赫赫有名的清风道观!
众人常言,清风道观中的长清道长,那可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于是我就在道观门口长跪不起,最后终于请得长清道长出门降妖。
话说长清道长果然脸面颇大,只是遣一小道童去县衙知会一声,就召来了四名衙役。我和你说啊……“
赵全依旧在耳边咄咄不休,顾尧却再难以将他的话语装进耳里。
顾尧看着不远处正俯下身子,似是在寻找什么的道人身影,眼中光彩流转,心中也渐渐有些激动起来。
“这方世界是有鬼的!那么是否也会有神仙圣佛?!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学到一些道术仙法,甚至是——
长生不老之术?!”
第四章 尸煞之气(厚颜求收藏、求推荐!)
“你家儿媳断气几日了?”
检查完女尸后,长清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紧盯着陆老汉。
“回道长,我家儿媳是前天清晨去世的……”陆老汉小心翼翼答道。
“前天就过世,那为何迟迟没有入棺?”
“是这样的道长,儿媳死后当天,我已遣小儿去县城买棺,只是……只是……“
“陆翁,昨日入城,我曾在银钩赌坊瞧见大郎身影,原来他是去买棺材了啊。”
这时,围观百姓中传出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令陆老汉的额头更是有冷汗冒出。
长清道士不再问话,冷冷瞥了陆老头一眼后,大步向厢房门口走去。而众人当然也紧随其后。
走出厢房,立于庭院正中,顾尧眼见道士先是看了长于院角的一颗杨树一眼,然后又从袖口中摸出一枚小巧的八角木盒,木盒打开,原来里面装着一副精致罗盘。
只见道士手持罗盘,口中念念有词,双眼不停四顾,脚踩奇异步伐——顾尧看得双眼冒光,不禁心想: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禹步吧?!
很快,长清脚下生风,嘴里越念越快,众人只是惊觉院角的杨树陡然一震,接下来,两枚翠绿的新叶就从杨树上飘然而下。
绿叶飘至长清手持罗盘上方,围着罗盘旋转两周,然后就继续无风而动,引着道士直向陆老头家宅后院而去。
众人已被眼前所见完全惊呆了,术法之奇令大家目露狂热,但此刻却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只是跟紧了眼前仙长。
混迹在人群中,顾尧也是满心激动,更加坚定了拜师学艺之念。
两片绿叶飘飘悠悠,犹如两只蝴蝶般从东边耳房侧道穿过,直至后院,最后纷纷落到了堆放于后院的一堆干柴上。
这干柴乃陆老头去年年末所伐,用于冬日取暖所用,如今还剩下不少。
没有任何赘言,长清当即让人将这堆干柴移开。
见长清仙长发话,围观众人没有一人怠慢,争先恐后出手帮忙,很快就将柴草堆移去。
随着柴堆移开,一只似猫似狸的动物渐渐显出形迹。只见它体长两尺有余,身上皮毛浓密,犹如黑缎,此刻一动不动趴伏在地上,也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敢问仙长,这是……”
众人惊异间,村中族老,也就是先前质问过顾尧的拄拐老头走上前,先是对着长清躬行一礼,然后就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惑。
“哼,还能是什么!这借尸附魂的畜生,就是它啦!”
“借尸附魂?”
“没错!也就是你等口中所谓的诈尸,尸变!”
这长清道长看上去脾气貌似不好,对于眼前这名老者也不甚恭敬——也是,作为阳信县唯一的有道之士,他长年被人奉承着,脾气能好了才怪。
不过当他旁视四周,看到众人无不目露狂热时,也不禁起了点卖弄心思。
“一般而言,人死气散,魂魄自离。但对那些气郁而死之人来说,因为他们死时一口阳气郁结胸间,很难消散,再加上久不入棺,就很容易被一些开了灵智的妖物给盯上。
妖物以那口阳气为媒,阴阳相生,借尸附魂,从而可以驱行尸体,谋夺活人生气,增进自身修为。“
“可是仙长,那陆家媳妇的尸体怎么……怎么又变成了那副模样?“
“哼哼,说到这点,连本道也不得不赞叹你等的大运了。
想昨晚,当那女尸暴起之时,应恰有一得道高人路经此地,遥遥驱使火遁之法将这女尸制服!呵呵,那人的修为可是比我高多了啊。
如果没有那人出现,今日这里还有几人存活还真是尚未可知呢!“
道人这番话说完,周围百姓无不是口中唏嘘,顿生劫后余生之感。
只有顾尧面露古怪,眼中一片狐疑之色:他记得很清楚,昨晚从自己口中喷出的哪是什么火焰啊,分明是一道闪电好伐。
“虽说女尸既毁,但此地的危险却并未解除。”长清道士接下来一句话,一下让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本道察看现场痕迹,发现除了这几个行脚商以及女尸外,并无外人。可见昨夜高人应是在极远处施法,且施法后当即遁走,并未来现场查看。所以现在女尸体内的尸煞之气应该还有残余,这女尸还有化为僵尸的可能!“
“呀!那,那这该如何是好?长清仙长请一定救救我等啊!”
见眼前呼啦啦跪倒一片人,长清脸上傲意一闪,长笑出声:“哈哈哈,这有何难,且看本道手段。”
于是众人又簇拥着道士来到前院厢房。
长清立在灵床边,伸手解下腰间葫芦,右手掐一道印,口中默念一声法决,缓缓将葫芦口对准了女尸头顶。
做完这一切,道士保持手上动作不变,召来四名衙役,对他们耳语一番。然后,那些衙役们就将陆老头叫出门外,想来是审讯去了。
顾尧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当他发现道士此时有闲暇说话时当即心中一动,就腆着脸皮靠了上去。
“道长万福,小生这厢有礼了。在下见道长道法玄妙、菩萨心肠,不知是否有缘侍奉左右。呃……“
顾尧说不下去了,因为在他说话间,长清道士对他理都不理看也不看,竟似完全将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那道人的脸色也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黑,双眉紧紧皱起。
“无量你个天尊,连口汤都没给道爷剩下?”
隐隐约约间,顾尧好像听到长清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
也不怪道士恼火,因为他此刻终于发现了,引煞诀已是施展良久,但从这具女尸上却并未有一丝煞气逸出!
想来是昨晚那人降服女尸后,又不知用什么法子将女尸身上残留的煞气也全部引了出去。
要知道,尸煞之气对于炼制某些特殊道符,可是有奇效的啊!
见确实吸不出一丝煞气,长清的心情一下变得奇差无比,对于身旁这名主动套热乎的秀才,更是懒得搭理。
他修道时间已是不短,像秀才这般渴望求道之人所见不知凡几。再者眼前秀才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那更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只是长清心中到底还是不甘。他将葫芦轻轻置于女尸头顶,然后腾出双手结了一个古怪的法印,脸色也因过度用力而一下变得苍白。
这次变化终于发生了……
因为相距甚近,所以顾尧能够看清,随着道士法术施展,那女尸的头颅断面上似有一层紫色光晕一闪而出!
顾尧心中一动,那层紫色光华是那么熟悉,竟隐隐和他有一种亲近之感!
只见紫光飞快凝聚,最后化为一抹粲然电丝向着葫芦口一扎而入。
“不好!”长清道士发现不对立时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就见那只吸纳了紫电的葫芦陡然一震,然后——
“轰”地一声便炸成了齑粉。
在场众人全都被这一幕吓住了。良久之后,依然是此间族老出面,向着道士轻声问道:“仙长,这……这又该何解?”
但此刻,长清道士却对族老问话充耳不闻,他双目呆愣,痛惜、愤怒、迷茫等情绪在他脸上接连流转……
直至最后,他的脸上竟是现出一抹狂喜来!
“哈哈,原来灭掉女尸的不是火遁啊,竟是雷法!昨夜从此地路经的竟是一名金丹真人?!
真人……真人!您别走远!小道张长清,这厢有礼啦……“
那道士似神游物外不能自已,一番不着边际的话语低声说完后,就急匆匆跑出厢房,留下屋内众人在此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唯有顾尧看着道人背影,心中喃喃:真人!真人?我特么可不是什么真人呐……
第五章 母亲(厚颜求推荐,求收藏!)
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两名年轻人正在结伴而行。此时已至仲夏,路边草长莺飞,一片生机勃发气象。
按说远行归家,心情应该不错。但此刻这两名年轻人却是脸现悲切,心中没有一丝兴奋感觉。
也是啊,离家之时还有四人相伴,但到了归乡时却仅剩下两人,试问他俩如何高兴得起来?
没错,这俩年轻人正是昨夜遭遇诈尸的赵全和顾尧。
今日上午,虽说长清道士最后不知何故不辞而别,但他到底还是洗刷了顾尧的嫌疑。
同时经过衙役们审问,陆老汉也承认了儿媳因和儿子发生口角而气郁致死的事实。
真相大白,顾尧和赵全在取得了陆老赔偿的一些银子后,就匆匆踏上了归途——王氏兄弟的尸体还在陆老头家暂时安置着,他俩得尽快回去,通知其家人来运回遗体。
一路上,顾尧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只顾赶路。而跟在他身后的赵全却是不停地在心中暗暗叫苦——这顾秀才,走得委实太快了点!
其实关于这点,赵全在刚出陆家不久后就发现了,同时心里也产生了极大疑惑:他可是记得先前跑货行商时,顾尧羸弱地像个小鸡子似的,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这秀才就突然体力大涨,远远超过了他赵全!
虽说心中疑惑,但赵全可不敢随意发问,昨晚之事处处透着诡异,谁知道眼前这个顾秀才,还是不是真正的顾秀才了?!
对于赵全心里的小九九,顾尧当然全然不知。说实话,从昨晚醒来那刻开始直到现在,他才有闲暇整理自己的思绪,以及不断从脑中蹦出的一段又一段的陌生记忆。
按照小说的设定,他这次应该算是妥妥的魂穿了!
而这名被他附身的秀才也很有意思,竟和他同名同姓,也叫顾尧,字重华。
顾秀才从小父亲早逝,他的母亲含辛茹苦将其养大,家境之贫苦可见一斑。
因为其父早先也是一名秀才,可惜一生屡试不第,最后更是郁郁而终。
为了告慰九泉之下的丈夫,顾母从小就对自己的儿子严格要求,哪怕自己再苦再累,都要保证儿子能吃饱饭,这样才能读好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得顾尧十九岁那年——也就是去年的腊月,他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终于取得了秀才功名,并成功考取了潞阳府新月书院!
苦读生涯暂时告一段落,顾秀才也在心中微松一口气。其实长久以来,他早已将母亲的辛苦操劳全都看在了眼里,一想起母亲还不到四十岁,但已是白发丛生,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所以在今年春节后,他瞒着母亲找到了赵全和王氏兄弟,苦苦哀求他们三人带自己外出运货行商,以期能挣得几钱银两补贴家用,也顺便减轻下母亲的负担。
但顾秀才万万没想到,就是在这次行商中,他们一行人竟遇到了传说中的尸变,从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融合着秀才的记忆,顾尧心中也是唏嘘不止。从那一段段的记忆中,他能清晰感受到顾秀才对母亲的拳拳孝心。
结合自己父母的英年早逝,顾尧更是对这种感觉感同身受。
而或许也正因出于对父母感情的眷恋共鸣,顾尧脑中、原属于顾秀才的记忆竟蓦地一下激荡起来!汹涌的记忆狂潮瞬间变得势不可当、席卷而下!令顾尧的大脑只在刹那,就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宕机的状态!
在这一刻,他的身体虽还在与赵全相偕走着,但在他的大脑里,却全然是一副天人交战的场景!
奈何,记忆狂潮犹如惊涛骇浪,根本难以阻挡。在这种顷天之势下,顾尧只感到自己和顾秀才之间的某种界限渐渐模糊,“两人”记忆也开始了无缝衔接……
到得最后,万籁俱寂、尘埃落定之刻,顾尧的思绪也终于渐渐恢复。而到了此时,他的脑中既有“穿越”前之经历,也有“顾秀才”之平生。二者并存不悖,相交相融……
这不像是单纯的穿越附身,更像是破解了某种胎中之谜、觉醒了前世今生一般——他,就是顾秀才的前世,而顾秀才,则是他的今生。
等到慢慢熟悉了当前状况,顾尧心中,也就不再将“顾秀才”当作他人。
“顾秀才,你就放心去吧,今后,我会照顾好老娘的!”
……
从陆老头家出来,足足走了大半天,堪堪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二人才终于回到家乡,落霞镇的莲花村。
赵全是在村口和顾尧辞别的,他还得趁着落日余晖去王家报丧,所以就没和顾尧多加纠缠,急匆匆去了。
顾尧看着赵全背影,总感觉他就像在逃命似的……
沿着村中小道曲折前行,顾尧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古村风景。
其实这村里的景色并不出众,虽说绿树如荫,空气也是自然清新,但盖不住一个“穷”字啊。
顾尧一路行来,就没看到一座像样的房屋。基本上这里的每座房屋都是由土坯甚至茅草修建而成,并且这些房屋坐落杂乱、大小不等,夕阳之下,一片萧瑟。
循着心头记忆,顾尧直接向村西头行去。很快,一座已经倒塌一半、只有半边尚存的破旧土坯房进入了顾尧眼帘。
浓浓的亲切感在顾尧心头一下汹涌,并变得逐渐炽烈。
到了此时,或许是出于这具身体的本能驱动,顾尧只感到鼻头发酸,双眼也是一阵酸涩。
他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向那间土屋奔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但是谁又明白,其实远行的儿子也在无时无刻思念着家中老母啊。
此刻太阳已近完全落山,天地之间变得越发昏暗。
顾尧奔至自家屋前,发现院门并未关闭,而是大敞敞开着,这和此刻的习俗大为不符——刚才一路行来,顾尧早就留意到,村中其他住户的院门早就已经关严了。
忍着心中悸动,顾尧一步跨入小院。
小院之中有一只陈旧木凳,凳上枯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看不出年龄的瘦弱妇人。
闻听门口脚步声响,妇人脸色一下由木然化为狂喜,她匆匆从凳上踉跄起身,双手茫然向前急伸:
“尧儿……可是我儿尧儿回来啦?!”
汹涌的情感如同岩浆迸发,再也控制不住!顾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跪在妇人面前,涕泗横流,声音沙哑:
“孩儿不孝,连累母亲心忧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当妇人“我儿尧儿”四字入耳之际,顾尧就已经明白,眼前之人,今后就是自己的母亲了。
这一世,自己将不再是一名孤儿。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顾母抓紧顾尧的衣袖,生怕自己一放手眼前的儿子就会再次消失。
“母亲,您的眼睛怎么了?!”直到此刻,顾尧才发现母亲双眼一片呆滞,竟似失去了视力。
“哦,我的眼睛啊,不妨事,不妨事!你也知道为娘眼神一向不好,尤其是最近几日,每到天黑就昏花的厉害。哎,倒是纺不成布啦……”
顾母嘴里说得轻描淡写,顾尧听着却是心如刀绞。他还不知道,因为前段时间他不辞而别,仅留下书信一封……等他母亲反应过来时都快急疯了!
那几日,顾母每天以泪洗面,以至于本就不好的眼神坏上加坏,直到最后,几乎到了夜里无法视物的地步。
“母亲,咱们回屋,回屋!”
轻轻搀起母亲,顾尧平复心情,引着母亲小心跨过门槛。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儿一定还没吃饭吧,稍等片刻,娘现在就去给你做!”
“娘!”顾尧眼睛再次湿润了,他一下拉住母亲,将她按在座椅上,“饭我来做,您先给我好生歇着!”
“那怎么能行?!你现在可有功名在身,千万使不得!传出去凭白叫人笑话!”
“我可是你儿!夫子都说‘百善孝为先’,连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好,要那功名何用?!”
顾尧不由分说向厨房走去,说是厨房,也不过就是在院子东侧搭起的一间茅草屋。
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顾尧将此次跑商中遇到的趣事全都添油加醋向母亲诉说了一遍。
只是说着说着,顾尧就发现身后渐渐没了声音。他放下手中活计走回屋内,发现母亲虽然依旧坐在板凳上,但身体已经斜靠在堂屋墙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六章 怒喷小鬼(求收藏!)
轻轻抱起母亲,顾尧才发觉母亲体重比他想象中还要轻便许多,这令他心里不禁更加自责。
将母亲横抱入里屋卧室,轻轻放于床上,盖好被褥,顾尧微一停留,就准备轻步移出。
但就在这时——
“你胡说!我儿怎会死去?!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听到身后声响,本已走出两步的顾尧身形一顿霍然转身,恰好看到母亲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原来是做噩梦,说梦话。”
心头松了口气,顾尧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便再次转身欲走,但扭头间的无意一瞥,却令他再次顿住了脚步。
母亲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心中大惊之际,顾尧疾步出门,马上就提着盏油灯走了回来。
灯光映印下,只见此刻的顾母眉心紧蹙,汗湿额头,她的双手死死揪着身上被褥,看上去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母亲她到底梦到了什么?不行,得赶紧把她叫醒!”
心中有了定计,顾尧就欲伸手推醒母亲,却不想顾母此刻再次开口了:
“我儿今日已归,你,你最好立时离开,否则……否则我儿不会放过你的!”
顾尧伸出的双手一下顿在了空中,他已经反应过来,此刻母亲所做貌似不是一般的噩梦啊……
果然,就在顾尧心悸之际,一句令他汗毛直竖的话语突兀在卧室回荡开来。
声音诡谲难测,沙哑难听,蕴含无比的阴厉,就像是从九幽传出!
“你儿子不会放过我?凭什么?是凭他那无用的秀才功名呀?还是凭他那副羸弱的身躯?今日我就在此取你性命!而你这个废物儿子又能奈我何?!哈哈哈……
你说是不是呢,顾秀才?!“
“什么人?在我家装神弄鬼,赶紧给我滚出来!”
忍着心中惊惧,顾尧强打精神大喝一声。但他的厉喝明显没起到丝毫作用,因为顾母的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娘,你快快醒来,醒来啊!”顾尧开始疯狂摇动母亲身躯,但顾母现在却已经没了丝毫清醒的迹象。
“顾秀才,嘎嘎嘎,你就别白费力气啦!俗语说得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顾氏命数如此,你是强求不得的!“
“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什么命数如此,都特么是狗屁!人可以老死病死,但绝对不该被鬼折磨而死!老子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邪神恶鬼,既然想要我老娘的命,那老子就要和你拼命!”
到了此刻,顾尧已是没有了丝毫惧怕情绪,他的心中被怒火填满,奈何无论怎样搜寻,眼前始终连条鬼影都看不到。
“顾秀才,别白费力气了!人鬼殊途,你是奈何不了我的!
对了,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都是谁每天夜里陪这个老太婆的?是我呀!你不谢我倒也罢了,竟还敢辱骂于我,真是岂有此理……“
恶鬼说到此处,其声音更显凄厉,报应在顾母身上,使得她的身躯抖动更剧,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顾尧此刻都要气炸了、急疯了!这特么到底是一个什么世界啊,怎么不是尸变就是恶鬼缠身?!
看到母亲在床上痛苦翻滚的样子,顾尧痛的心尖都在滴血!
两世为人,眼前这名妇人就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他绝不允许母亲在他眼前死去。
万般无奈下,顾尧不得不再次尝试着感应自己的气海部位,奢望着昨晚那团麻热再次出现——
其实对于这种感应探索,他从早上醒来那刻起就一直没有中断过。
内心深处,顾尧早已接受了这个世界有鬼神存在,所以他也将曾在腹中出现的那团麻热,当成了他在此方世界立足的最大依仗!
遗憾的是,无论顾尧如何努力尝试,他的腹中始终空空如也,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
在恶鬼的嗤笑声中,顾尧的心渐渐冰凉了下去:又要如此了么?曾经幻想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将亲人始终守护在身边……那么现在呢?又要眼睁睁看着失而复得的母爱再次被夺走吗?!
我,真的不甘心呐……
内心死寂,顾尧的心境再次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这种状态,由生到死,由死而生,乃是万物滋生的起始、生命升华的开端。
这种状态,道家曰为羽化,佛家称为涅槃。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直面生死者,当有大无畏,有大无畏者,必有大法力!
“轰!”一声奇异闷响在卧室陡然暴起,声音源自于顾尧肚腹气海所在。
声音响起的刹那,卧室里的恶鬼哭号声已是戛然而止。
熟悉的麻热感再次袭来,经膻中、越紫宫、过天突……
这次,这团麻热在到达顾尧嘴窍后并未善罢甘休,而是分出两丝直抵顾尧双眼,瞬间就将顾尧双眼染成了璀璨的紫色,让他令人望而生畏,几如雷神再世!
一只身高不足三尺,但却头大如斗、面目狰狞的凶煞恶鬼在顾尧眼前飞快显出形体。此刻恶鬼压坐在顾氏身上,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显然还不知道眼前这幕究竟代表着什么。
眼睁睁看着渺小羸弱的书生,竟于瞬间爆发出令鬼绝望的滔天气势,恶鬼心头发堵,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但是顾尧却是不会向它解释了,确切地说,顾尧现在也无暇向它解释!
某一刻,顾尧再也抑制不住强烈的呕吐之感,随着嘴巴大大张开,一道粗壮的紫色雷电已向恶鬼面部狠狠击去!
“上仙饶命!小的也是被城隍逼迫……”
“轰隆!!!”
满屋生电,紫日初临,不可直视的灿然电光中,恶鬼的惨叫戛然而止。只是这一次“呕吐”后,虽然疲惫依旧,但顾尧却觉得自己尚可忍受。
他勉力睁大双眼,只见先前恶鬼所在之处此时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丝丝黑色雾气不断飘来,融入了他的身体。
“这些应该就是煞气了!”顾尧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明悟。
他看看床上,因方才喷电时只瞄准了恶鬼,所以最后闪电也只是将恶鬼击成了齑粉,却对床上的其它物件几乎没有造成丝毫的损坏。
而母亲此时依旧躺在床上,面目安详、呼吸均匀,显是进入了沉眠。
将母亲被褥稍稍整理后,顾尧就轻轻走出卧室。
夜很长,他很累,也该去睡觉了。
第七章 试验(求推荐,求收藏!)
躺在自己床上,顾尧虽说身心俱疲,但同时又有一股莫名的兴奋之感不断在心头回荡。
“自己今天又杀鬼了!”
此时此刻,顾尧心中流溢着的并非是对这个诡秘世界的恐惧,而是对自身秘密的无限好奇!
“那团雷电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我穿越而来,所以老天爷就在我肚子里装了一台发电机?那为何雷电又只伤人而不伤己?难不成我这身体也被改造过了?“
无数疑问在顾尧心头盘旋,他又仔细检查了下身体,发现身体并无异样,没有丝毫金属化的感觉。
“如此说来,这团闪电应该就是随我穿越而来的金手指了,虽然现在来看,它貌似也只是一种被动技能,并且还得满足一些激发条件……”
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顾尧思绪继续发散。
这个世界有鬼、有道,弄不好也有妖、有魔!自己冒然穿越至此,还真说不上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管他呢,既然老天让咱重活一世,那咱就抓住这次机会,活他个轰轰烈烈!毕竟这一世不再是孑然一身,咱今后也是有妈的人啦!“
想通此节,顾尧将心头疑虑统统抛诸脑后,嘴角含笑,沉沉睡了过去。
……
农历五月,时令已入初夏,太阳出来的一天比一天早。
五更时分,伴随着雄鸡的“喔喔”啼叫,沉睡中的莲花村也逐渐泛起几分生气。
“尧儿,赶紧起床读书了!”
顾尧的美梦被一道慈祥嗓音打断,他勉力睁开眼,盯着灰黑色的古旧屋顶发了会儿呆,才渐渐完全清醒过来。
“知道了,娘,我这就起!”
原来的顾秀才确实有晨起读书的习惯,要不然也不会以弱冠之姿就取得秀才功名。
当然,顾母的殷殷督促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穿衣走出卧室,和母亲打了个招呼,顾尧发现母亲比之昨日精神了许多,就连视力貌似也恢复不少,看来确实就像她所说的,她的眼睛应该只是在夜晚看不见。
夜盲症么?看来得搞点肉食水果给母亲吃了。
“昨夜我儿归来,娘也睡的踏实,好久没如此沉睡过了,倒差点误了读书时间。”
顾母一面帮顾尧收拾着书籍笔记,一面微笑着赧然说道。
“娘,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您就不必起床了!快,您再回去睡会儿吧……”
“那怎么能行!?还有不到一个月你就要入读新月书院了,到时就是想让老娘叫你起床也是不成了。我可是听说那新月书院里奇才辈出,文章厉害的书生比比皆是,你可千万别懈怠了,想当年你爹……“
顾尧暗中苦笑着听完母亲唠叨,看母亲还有意犹未尽之势,赶紧找个理由抓起书本逃一般跑出屋子,向着以往晨读的那片小树林走去。
此时晨雾初霁,鸟鸣虫叫,绿草芬芳。
踏步在乡间小路,踩着沾满露水的小草,嗅着路边野花的清香,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碧色,人在其中走,犹如舟行大海,豪气顿生。
顾尧的心胸一下变得开阔起来,眼前美景,就是在他前世,也是不多见的呀!
一路迤逦,顾尧直向村后小树林走去,树林当中有块大青石,那里就是顾秀才以往的读书之地。
走近树林,周围的昆虫鸣叫变得越发响亮了,但却并不嘈杂,反而给人一种贴近大自然的清新感觉。
顾尧在路上还碰到过几只诸如野兔、松鼠等小动物,奈何它们看到顾尧就远远跑开,丝毫没有幻化成人,以满足顾尧遐想的打算。
走进树林,靠近青石,顾尧把书本往旁边随意一丢,就靠躺在石头上。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洒满青石,顾尧懒洋洋躺着,觉得在此补上一觉也是不错。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上辈子已经读够了,这辈子也不想再遭一回罪。
刚才在路上,顾尧大略扫看了书本一遍,马上就被上面的“之乎者也”刺地头疼。
此方世界有点类似于顾尧上辈子的宋明时期,如今他所在的国度名曰大梁,坐拥十五州之地,算得上是地大物博。
据说大梁东南两侧临海,北面是无际的草原,那是游牧民族的地盘;西面是肤色略黑的印加人,他们也拥有着一个庞大的国度。
顾尧现在所在的阳信县属潞阳府管辖,而看上去庞大无比、拥有六县一府的潞阳府,也不过是江州下辖的一座府城罢了。
靠躺在石头上,顾尧慢慢梳理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大梁国实行科举取士,此制度已经沿袭上千年。科举所考内容和他上辈子一样,也是涉及到一些儒家精义、治世方略,以及少量的诗词等等!
没错,这里也有儒家的存在,并且儒学的创立者也被人尊称为孔圣人!只是这里的儒学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比之顾尧前世更为僵化呆板,里面充满了三纲五常、阶层天定等思想。
试问这样的儒学,身为一名现代人,顾尧如何读得下去?
“哎,只是如今看来,不读这些死书貌似也没办法啊。最起码老娘那里就不好交代。”
随手拔下一根草茎塞到嘴里含着,顾尧皱着眉头翻看着脑中记忆:顾老秀才越挫越勇、秉烛夜读的枯瘦身形;老娘满心期待,为此每天熬夜做工的驼背姿态……
“难办难办!既然占据了人家皮囊,融合了人家记忆,认同了人家老娘,那我就势必得在读书上给顾秀才一个交代……呃,诗词倒是能大把抄抄,但这之乎者也实在是读不下去啊。
比起死磕死气沉沉的书本,倒不如拜师学道修仙来的痛快!”
想到神仙,顾尧利落地从石头上翻身而起——今早起床,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比昨日更加强壮矫健了几分,也不知道这和吸收那只恶鬼残留的煞气是否有所关联。
此刻顾尧精神饱满,已经可以试验昨夜入睡前所作出的一些设想。
只见他端正身姿坐在青石上,脸上宝相庄严、不悲不喜,努力寻找昨晚口喷闪电的那种心境。
慢慢的,顾尧的内心变得越来越平静,周围的虫鸣声也似渐渐微弱,直至低不可闻。
就在这种逐渐趋于忘我的入定中,某一刻,顾尧只觉小腹气海中有股麻热陡然一震!
刷!顾尧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第八章 阿宝(厚颜求推荐,求收藏!)
“尧儿,怎么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身子不舒服吗?”
顾家餐桌上,顾母再次放下碗筷,向儿子亲切询问道。
“哦,哦,我没事儿!娘,咱们吃饭,吃饭!”
顾尧裂开嘴角一笑,很好的掩饰下此刻的低落心情。
顾尧的心情现在委实不好!
今天更早时刻,当顾尧再次感受到腹中的那团麻热时,他简直是欣喜若狂。
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高兴的还是有点早了。
因为那团麻热,他竟然无法主动控制!
他尝试以意念驱动,想让雷电从口中喷出,但无论他如何努力,腹中那团麻热始终傲娇地一动不动。
顾尧当时猜测可能是因为没有攻击目标的原因,所以就一边维持着古井无波的平静心境,一边目光锁定身旁一颗树木——
无用!
顾尧又目光上移,盯住了头顶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红嘴乌鸦……
但直到乌鸦“哇哇”飞走,他腹中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艹!”顾尧当时就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再也维持不住高冷平淡的心境,而腹中的麻热感也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尧也曾怀疑过是不是腹中雷霆只对鬼怪有效,奈何天地之大,想要找到一只自愿配合他试验的鬼怪,貌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
“尧儿?你如此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事瞒着娘?娘和你说,你只需安心读书就行,家里的一应开支用度,娘自会解决,不用你操心!”
看到顾尧在饭桌上屡屡神游,顾氏不由得放下碗筷,皱眉郑重说道。
见母亲动了真怒,顾尧连忙收拾心情劝慰老母,再也不敢想腹中雷霆之事了。
见顾尧似已恢复正常,顾母心下稍霁,进而转口道:“对了,细算起来,你考上秀才也有半年了,但尚未去卢员外家拜访过。娘看今日天气晴朗,要不你就去吧。对了,这是娘缝制的一只香囊,你替娘转交给阿宝吧。“
卢员外?阿宝?
顾尧心念一动,立时在记忆中搜索出这两人。
卢员外名叫卢常盛,和他父亲,也就是顾老秀才曾是同窗好友。
卢员外也曾考取过秀才功名,但和顾老秀才不同的是,他见科举考试艰难重重,所以早早就已放弃,转而投身商道,短短十数年间就积攒了万贯家财。
顾老秀才死后,卢员外念及昔日情分,对顾氏母子颇多照顾,可谓是恩重如山。
所以顾尧如今考中秀才,于情于理都该去卢员外家拜访一下的。
而卢员外膝下只有一女,长得美丽端庄,小名正是换作阿宝……
回忆到此为止,顾尧呆呆地从母亲手里接过香囊,不解问道:“娘,去卢伯伯家拜访确该如此,孩儿也正有此意。但凭白给阿宝妹妹送香囊又是何故?”
“嘿,你这傻孩子,娘这不都是为你打算嘛!算了算了,你现在科举未成,有些事稍后再说倒也不迟……”
顾氏三言两语将顾尧的疑惑含糊过去,等他吃好早饭,就赶紧催他上路了。
独自走在乡间小路上,顾尧健步如飞,周围原生态的风景确实清新秀丽,但是看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并且如果一味贪恋美景而忘了赶路,那到时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古时不比现代,交通手段极其落后。大部分人赶路的方式主要靠走,当然,你也可以雇佣马车,但那样的花费可远远不是普通百姓能承受得住的。
开足十一路公交车马力,顾尧才惊觉自己的体力已是大异于常人,行走速度飞快,并不比一般的马车慢多少。
要不是怕惊世骇俗、引起路人关注,顾尧感觉自己的速度还能提升三分!饶是如此,当他到达阳信县城门前时也不过刚刚过了午时。要知道,以他以往的脚力来算,能在日落时分进了阳信城门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看来那些煞气确实能强化我的身体!嗯,如果所料不错,那天那头女尸身上的煞气也是被我吸收了。”
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阳信县城门,顾尧迈步走进,顿时,一阵喧哗繁盛之景扑入他的眼帘。
城门之后是一条宽约两丈的青石板路,这就是阳信县的主街了。
顾尧饶有兴致的缓步慢性,只听各种叫卖货物的声音不绝如缕:有卖粗布纱纺的,有卖糖葫芦小吃的,有卖小儿玩物的,还有当街摆摊卖熟食的……等等一切,不一而足。
而在街道两侧更有延绵很长的商铺阁楼,里面有饭庄、有酒肆、有药店、有茶馆……
顾尧一路行来,行人如织,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他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想不到小小一座古代县城就能繁盛如斯?!这倒是颠覆了我的固有观念。嘿,比起莲花村来说,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
顾尧心情激动,暗下决心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把母亲接到这里来住。
“小小一座县城就有如此气象,真不知道那些府城、州城又该是什么样子,大梁国的都城雍京又当如何?!”
心中感慨着,顾尧一路向城中天井坊走去,那里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整个阳信县城划分为四坊一街,分别为:安井坊、庙司坊、天井坊,云楼坊。
去天井坊的路上会路经庙司坊,后者是阳信县的祭祀场所,县里的城隍庙、道观、寺庙等多坐落于此。
说实话,顾尧在路上是很想拐至城隍庙观摩一番的,他可还记得昨夜恶鬼临死时曾称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被城隍逼迫”。
“哼!鬼言不足取信。另外自己对城隍的跟脚一点也不熟,还是稍微打探一下再说吧。”
打消了心中临时泛起的念头,顾尧一路行至天井坊,这里的房舍古色古香、整齐精致,正是城中富户聚集之地。
远远看到卢府门前那两具石狮,顾尧心头一热,就要加快脚步。从顾秀才记忆中得知,卢员外待他如子侄,他以前可没少来过这里。
只是不等顾尧靠近卢府,只见卢府大门已是“吱呀”打开,一名长相极为清秀的少女当先引路而出,其后则是一名身背药箱的老者。
见少女眉头紧蹙和老者说了几句话,而老者则是一味摇头、面现愧色,最后更是一拱手匆匆离去。
难道卢伯伯家里有人生病了?!
顾尧心中一紧不由加快脚步,同时嘴里大声喊道:“阿宝妹妹,先勿关门!”
卢府门前,已是一只脚踏入府中的黄杉少女闻声蓦然回首,待看清来人模样时秀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惊喜。
“重华哥哥,你怎么来了?!”
言罢,少女眼中已是泪光闪动。
第九章 老子今天要喷死你!(求收藏!)
门前少女非是别人,正是卢员外的唯一女儿,阿宝。
顾尧紧步上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眼,发现她比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清减许多,不由心生怜惜。
从小到大,顾秀才可一直将阿宝当妹妹看的啊。
“阿宝,府中发生何事?卢伯伯呢?”
“重华哥哥,你能现在来此,实在是太好了!呜呜……”
听到顾尧关切的话语,阿宝没有回答,反而眼泪刷得流出,哭了起来。
“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慢慢说。”
和阿宝进了内院,关上院门,顾尧耐着性子小声劝慰着,待到阿宝情绪稍稳,方才一五一十向他道出这几日卢府发生的事情。
事情的根源源于卢夫人,也就是阿宝的母亲。
三日前,卢夫人自城隍庙上香归来,白天表现还算正常,但到了晚上,却不知为何突然犯起了癔症!
先是嘴里碎碎念着一些莫名话语,然后就突然撒泼、大吼大叫。丫鬟下人不明所以上前劝解,却不想卢夫人突然暴起,见人就咬,寻常三两男子竟按她不住!
卢员外闻讯匆忙赶来,却不想被妻子一下撞到在地,伤了腰背,然后竟也莫名其妙昏了过去。
但卢夫人的病症并未有丝毫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起来。随着夜色渐深,她竟又开始寻死觅活,不是踩着板凳去上吊,就是挣扎着想要投井。
当时卢府主人只剩下年方十五的阿宝。见母亲越闹越厉害,阿宝最后没办法,只能咬牙命令下人先用铁锁将母亲捆了起来,同时派人出去寻医,好来救治二老。
大夫倒是很快就来了,但在诊断后,却拿卢家二老的病完全没有办法,不但对于卢夫人的突然发疯无计可施,就连对卢员外的莫名昏迷也是束手无策。
这下,家里的重担猛地压在阿宝肩头。更有甚者,当第二日阿宝从母亲房中走出时,竟发现家中下人也跑了个七七八八,阿宝抓住一名丫鬟询问,才知道下人中有人传言卢府遭此变故,必是得罪了鬼神!如今鬼神前来降罪,如果不早点逃跑,到时必将性命不保……
阿宝一边轻轻啜泣着,一边向顾尧诉说着这几日的变故。顾尧看到阿宝身形纤弱、满眼血丝,也是心中不忍——这几日,真是苦了这丫头了。
“阿宝,你先引我见见卢伯伯吧。”
随同阿宝进入卢员外卧室,顾尧只见一名长须中年人躺在床上,那人呼吸微弱、形神枯槁、已是虚弱得不成样子,不是卢员外又是何人?
“重华哥哥,爹爹他这样,已经有三日未曾进食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呀!呜呜呜……”
到了这里,阿宝再也维持不住在外人面前装出的坚强,痛哭出声。而顾尧看着以往意气风发的卢员外竟病成这样,也是眉头紧皱,心情沉重。
“阿宝,那些大夫们怎么说?可曾诊断出卢伯伯是什么病症?”
“那些大夫说……呜呜……说爹爹身体其实并无大碍……但是……呜呜……却神智昏迷……呜呜……他们也看不出是什么病症。”
听着阿宝的哭诉,顾尧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闷。身体无恙却神智昏迷,这症状就是放在上辈子也算是一种怪病吧。
因为上一世的父母都是医生,所以基本的医学常识顾尧还是知道点,所以此刻他紧紧盯着卢员外的脸,想从这张苍白脸庞上看出一丝病症端倪。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病症端倪丝毫未看出,顾尧却从别的方面看出一丝不妥之处。
“阿宝,你爹脸上怎么罩着一层黑气?!”顾尧霍然抬头,问向身边少女。
“黑气?!”阿宝顾不上哭泣了,连忙上前一步细看。
“没什么黑气啊?爹的脸色现在苍白得厉害。重华哥哥,你有看出点什么吗?”
阿宝看不见?!顾尧心中一惊,他再次凝神看去,只见卢员外的肌肤表层上确实弥漫着一层淡淡黑气!并且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那层黑气似在缓缓流动!
这一瞬间,这两天遇到的女尸、恶鬼形象从顾尧脑中一闪而过,他心中立时有了其它猜测。
“阿宝,麻烦再带我去看下伯母吧!”
“重华哥哥,母亲现在被铁链锁着,她的样子……唉,好吧,请随我来。”
跟着阿宝穿过前厅进入后院,顾尧发现此处院中有一片小型花园,里面甚至还有假山、池塘等物。但现在显然不是观景时刻,顾尧收拾心情,随着阿宝进入后院西侧的一间小厢房内。
“小姐,您怎么来了?”
厢房之中,一名十四五岁、脑袋正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小丫鬟从凳子上一下站起。
“小荷,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阿宝就像没看到小丫鬟刚才打盹的样子,状似随意问道。
“夫人还是先前样子,没怎么动过。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我怕夫人到时还会癫狂……”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清冷着小脸打发走丫鬟,阿宝在顾尧面前卸下坚强的外衣,现出本来的柔弱模样,这让顾尧内心不禁再次揪了一下。
“卢府的下人们基本都已逃走了,现在府上就剩下了我和这个小丫鬟。”
阿宝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屋内靠墙的一张木床,那张床现在被帷帐围着,有三根铁链从帷帐里延伸而出。
“卢家出事后,父亲的一些故交好友、以及县里的一些亲戚曾来家里探望过,但他们一看母亲模样,无不惊骇后退,紧接着就逃出卢府,吓得再也不敢来我家了,呵呵……“
阿宝伸手抓住床上帷帐,抬眼看着顾尧,眼神里有忐忑、有期待,然后,她一下将帷纱大大拉开!
“这是?!”
待看清了床上的卢夫人,顾尧初时也是心中一惊,但这种惊色在他脸上也只是一闪而逝,然后,他的心中就被无穷怒火填满。他双手握拳,指甲甚至深深掐进了肉里!
“混蛋!畜生!竟把卢伯伯一家害这么惨!”
“老子今天一定要,喷死你!”
第十章 庙鬼
随着帷帐拉开,卢夫人的身影顿时完全呈现在顾尧面前。
只见她此刻衣服凌乱、披头散发,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趴伏在床上。
因为双手被锁链大大拉开,所以卢夫人的上身完全趴伏在床上。她的双手手腕处是被勒出的累累血痕,嘴角下巴处是撕咬出大片棉絮的被单床褥。
见到帷帐开启,她嘴里的咀嚼动作慢慢停下,脑袋微微抬起,凌乱发丝间,一双空洞阴厉的眼睛眨都不眨盯着顾尧。
宛如恶鬼!
“娘,重华哥哥来看你了。”
看到顾尧并没有其它异样表现,阿宝心中大松口气之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柔声说道。
只是阿宝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说话之际,顾尧的目光已经从其母亲脸上移开,一脸凝重的看向了妇人后背。
“阿宝,这几日你一定也未好好休息吧!我知道伯母如今状况,一定少不了人看护。这样吧,你先去稍事休息一会儿,让我在这里陪陪伯母吧。”
见阿宝脸上露出踌躇之色,顾尧就向她微微一笑。
“乖,听话!她是你母亲,但也是我的亲人长辈,有我在这里,没问题的!”
感受到顾尧话语中的坚持,阿宝心中大感宽慰,有种突然有了主心骨的感觉。她最后向顾尧微微行了一礼,转身,慢慢走出了房间。
厢房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大一会儿,顾尧确认不会有人来打扰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迈步!
只见他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副高冷淡然的表情,一边闲庭信步般向床边走去,一边随手拖来一张椅子。
行至床边,顾尧放开椅子缓缓坐下,和妇人的狠厉双眼淡然对视着。
“不知我这长辈如何得罪于你,让你下此狠手,竟欲让她家破人亡!”
顾尧的目光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卢夫人的后背肩膀上方,此时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东西存在。
但顾尧却不管这些,他将卢夫人的阴厉目光完全无视,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空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高深幽冷。
“嘎嘎,有意思,看来你确实能看到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嘶哑难听、充满戏谑的男人声音突然从卢夫人口中缓缓吐出。
那道声音出口刹那,木床上的帷帐无风自动,一团极致的阴冷从床上散发而出,很快弥漫了整间厢房。
但顾尧就像没感觉到这股冷意,他的目光也并未从那处空处移开。虽说此刻是“卢夫人”张口说话,但顾尧却是知道,卢夫人现在口中所言,只不过是她背上之鬼借她之口罢了!
是的,自阿宝拉起床上帷帐那刻起,顾尧就已经看清了,卢夫人的背上竟趴伏着一只大鬼!
只见那鬼身长九尺有余,肤呈青黑之色,浑身肌肉喷张,似由块块石头堆垒而成。它的额头正中有一块高高突起,形似长角。长角之下,电目血口,狰狞可怖。
令顾尧有些诧异的是,如此恶鬼竟还身着一袭形似官服的绿袍,莫名让他有几分眼熟。
恶鬼端坐在卢夫人的脊背上,“官袍”下摆两条长满黑毛的粗腿露出,随意耷拉在妇人的肩头,看向顾尧的眼神中有三分玩味,七分不屑。
“嘎嘎,竟是一个天生灵视的凡人,有趣!怎么,你也是来找死的吗?“
天生灵视?顾尧心中一动:这应该是一种仅靠凡胎肉眼,就能看见鬼怪的能力了!
但他从小到大并无这种能力,细细想来,这应该和昨晚灭杀那只小鬼时,双眼经口中雷电“顺手”淬炼了一遍不无关系!
说实话,眼前之鬼的样貌比前天那具女尸、还有昨晚那只小鬼要恐怖的多。虽说顾尧自穿越后天天和鬼类打交道,但此时心中还是难免虚得厉害。
只是他的脸上表情却是丝毫未变,始终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高深莫测的模样。同时,在他的内心深处,竟还有一丝惊喜在莫名泛起:配合自己试验的鬼怪,终于算是有着落了!
于是顾尧对于恶鬼的奚落之语充耳不闻,只顾一门心思沟通气海,期盼着腹中“麻热”快快出现……
见顾尧竟敢无视自己,大鬼被彻底激怒了。它本是阳信县城隍座下一名属官,这次是奉城隍之命来给此处人家一个教训。先前,它真身尚未显露就将府中的男仆婢女惊走了十之八九,万万没想到,此时眼前书生明明能看到它,却竟然面不改色不为所动!
这,这让它的鬼脸往哪儿搁!
“老子问你话呢,你竟敢不回?真以为会点灵视之术就能奈何得了我了?!”
随着大鬼怒吼出声,它身下的卢夫人也猛然间昂起了头,她干瘪的嘴巴大大张开,双目一下睁得滚圆,双腿用力,就向着顾尧狠狠咬去。
“哗啦啦”锁链摩擦的声音急速响起,并于瞬间崩地笔直,顾尧眼睁睁看着锁链端头深深勒入卢夫人脖颈、手腕处的皮肉里,心中怒火顿时高炽。
混蛋!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妖魔乱舞、鬼怪横行、生而为人、艰难求生:王氏兄弟被尸鬼所害,亲生母亲受小鬼欺压,如今,自己的另一个长辈更是被恶鬼找上门来,竟要遭那灭门之祸!
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极度的愤怒侵袭着顾尧心房,差点击破他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静心境。
“轰!”许是感受到了顾尧的急迫,某一刻,顾尧终于感到小腹气海中陡然一震,熟悉的麻热感汹涌而来……
……
端坐于妇人背上,恶鬼满脸得意地看着妇人的利齿即将触上书生的脖颈。
“哼哼,到底是一个羸弱书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算有几分胆量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被吓傻啦?“
但恶鬼期待中血液喷涌的一幕始终未出现,这顿时让它心生疑惑,继而,心中就是大惊:
怎么回事?身下这名妇人,竟然脱开了自己控制?!
因为卢夫人的前扑挡住了恶鬼视线,所以恶鬼刚开始并未发觉顾尧身上发生的变化。
等到卢夫人的身体莫名其妙脱离它掌控,继而昏迷、委顿倒地。恶鬼才猛然抬头,鬼眼大睁,终于看见了眼前这名口眼之中雷光灿灿的书生,于是浓浓的惊惧就从内心深处汹涌勃发。
“小……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冲,冲撞了……仙长,请仙长……高……高抬贵手。对了!小的……此次乃是受城隍敕令,望仙……仙长明察……啊——”
在恶鬼绝望的乞饶声中,一团粲然雷电从书生口中喷涌而出,向着它的面门狠狠糊来。
惊雷乍响,满庭生光,阴秽……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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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贤侄请上坐(求推荐求收藏!)
恶鬼被灭杀后没一会儿,随着厢房屋门“吱呀”一响,阿宝急匆匆从外面急奔而入。
“怎么回事?刚才屋里可有什么响动?重华哥哥,母亲她这是怎么了……”
阿宝方才正在卢员外的房间,闻听后院突然暴出霹雳巨响,她在叮嘱了丫鬟小荷一声后,就急匆匆向这里赶来。
等到进入房间,她一眼就看到了昏倒在床前的卢夫人,以及此刻正靠坐在床前木椅、看上去十分疲累的顾尧。
“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顾尧一边看着阿宝扶起卢夫人,一边努力坐直身躯,脑中思虑着该怎样向阿宝言说此事。
“方才我正在看护伯母,突然感到眼前亮光刺眼,继而就听见屋内响起一声巨响!
我被那声巨响震得浑身发晕,等到好不容易缓过神后,就发现伯母已经陷入了昏迷……“
“亮光?!巨响?!”阿宝明显被顾尧的话给搞蒙了,好好一间屋子,怎么可能会有打雷闪电那种异象!
只是不等阿宝继续疑惑,她只听见厢房门口传来“蹬蹬蹬”的跑步声。
小荷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从外面伸进头来:“小姐,太好了,老爷他……老爷他醒了!”
……
卢府前院,卢员外勉力靠坐在木床上,一口口吃着阿宝喂来的稀粥,看到顾尧从外面推门缓缓而入,他的脸上努力露出一丝微笑。
“是重华啊,家里发生了此等事情,实在是让你见笑了……”
“卢伯伯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是您的晚辈,家里有事正该鼎力出手,哪里敢有丝毫取笑之心?!”
郑重表明自己的态度,顾尧离卢员外也更近了一些,他暗暗看了卢员外的脸孔一眼,发现上面的黑气已是了无踪迹,于是就彻底放下心来。
“方才阿宝和我言说,说你在你伯母房间看到了虚空生电,然后你伯母就陷入了昏迷,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卢伯伯!”顾尧一边斟酌着词句,一边将方才对阿宝讲的一番话又复述了一遍。讲完,他就见卢员外神情一松,一下靠在了床枕上,双目无神般直视着前方,同时口中喃喃也不知在说着什么。顾尧竖耳细听,才听到几句类似于“神明保佑”之类的言语。
所幸卢员外的”神游“并未持续太久,在阿宝的呼唤下他很快醒过神来,终于发现了顾尧脸上的疲敝。
“哎,瞧我这脑子!重华远道而来,刚来就经历了这种事情,现在一定很累吧!阿宝,赶紧给你重华哥哥收拾一间房间,让他先好好休息一番。”
“是,爹爹。”
看到阿宝领命娉婷离去,顾尧也是暗松口气。对于卢员外的好意他根本无力拒绝——自方才灭杀恶鬼后,他早已是浑身无力,能坚持到现在不倒,这已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了。
……
独自躺在卢府一张木架床上,看着床沿边那些花纹繁复、充满古意的雕饰,顾尧思绪开始飘飞。
卢府的事情大概算是解决了。虽然卢员外和阿宝现在还在担心卢夫人的身体,但顾尧却是知道,随着那只恶鬼被灭,卢夫人的身体当无大碍,至于何时清醒应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不过今天最大的收获并不止于此,而是终于确认腹中雷电确实是只对鬼怪妖邪起作用!
只要我在鬼怪面前能稳住心境、不产生丝毫恐惧感、淡然淡定,那这些鬼怪就是一些土鸡瓦狗,根本经不起我这一喷!
唉,唯一的遗憾就是雷电太少,每次只能他娘的喷一次,并且喷完后就会浑身乏力,再也提不起丝毫精神……“
心中总结着腹中雷电的特点,顾尧的思绪转呀转着,又想起了恶鬼“临死”前喊出的话语。
“听那鬼的意思,它这次来害卢伯伯一家还是受到了阳信县城隍的指派?!并且昨晚那只小鬼也曾说过类似话语……
如此说来,这阳信县城隍确实不似善类!作为一县阴司神祇,他本该庇佑一方、造福百姓,但如今竟然纵鬼行凶!呵呵,真是枉为一方尊神啊!
看来这阳信县的城隍庙,确实是该走上一遭了……“
心中计较着一些计划,顾尧的眼皮也是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顾尧在床上悠悠醒转,只觉神清气爽,体力貌似又增强了很多。他伸个懒腰穿衣起身,在拉开房门时却不想和一个小丫鬟差点撞个满怀。
“呀!顾公子你醒了!”小荷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嘴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晚膳已经备好,小姐让我来叫公子去用膳呢!”
随着小荷在卢府中穿行,此时太阳已然落山,月儿如一抹弯钩向世间遍洒着银辉。顾尧饶有兴致地观览着卢府院中景色,只觉周遭花草在月色下争奇斗艳,暗香浮涌,颇有一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味。于是顾尧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小荷,卢伯母的身体怎样了?”想起卢家还有一个重病号,顾尧于是出声询问。
“呀!对了公子,奴家都忘和你说了,夫人半个时辰前已经醒了,并且她神智清晰,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身子还有些弱。老爷说,这应该都是托你的福,正是有你这个新科秀才登门拜访,才将府上的阴秽之气一扫而光的……”
听着小丫头在一旁叽叽喳喳不停诉说着,顾尧插不上嘴唯有心中苦笑,在小丫头看向自己变得愈发崇拜的目光中,顾尧跨入了卢府前院,迈入了一处烛火通明的大厅中。
大厅里,见到顾尧跨门而入,坐于餐桌上首的卢员外长身而起,亲自上前迎接。
“卢伯伯,您这是干甚?这不是折煞小侄了吗?“迎着餐桌紧走几步,顾尧连忙掺住了卢员外的胳膊,只觉此刻的卢员外虽然身子还有几分薄弱,但却精神矍铄,显然已是恢复了健康。
“不妨事,不妨事。今日醒来,我只道是老天待我卢常盛不薄,不忍让我就此离世。但等到下午你伯母突然醒来后,我才知晓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你而起。想来是你这几年读书有成,文星高照,故而才能诸邪辟易吧……“
见自己几句话说得顾尧脸上云里雾里,卢员外哈哈一笑,不由分说将他拉向餐桌,按在了自己的左首位置。
此时顾尧才发现,在卢员外的右手边,卢夫人正笑语盈盈看着自己,而在她旁边,阿宝也是脸上含笑,眉间的喜意简直呼之欲出。
“卢伯伯、卢伯母,你们的身体可是好些了?还有,卢伯伯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此事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虽然心知卢家二老的“病”确实是由自己“治好”,但其间缘由涉及到了自身最大的秘密,所以顾尧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由出声问道。
第十二章 城隍有请
“重华哥哥,这事儿我知道!”
顾尧心中疑问出口,卢员外尚未开口应答,坐于餐桌一角的阿宝已是抢先发言。
事实上,对于礼教甚严的大梁国来说,阿宝这种抢话行为很容易被外人扣顶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大帽子,只是一则卢员外一家并未将顾尧看作外人,丝毫不忌女儿在他面前的孟浪行为;二则是卢府这次出事后,府里上上下下一应事项都是由阿宝在打理,卢家二老现在对他们的女儿是疼都来不及,那还管她的行为是否矜持恰当。
此刻见她高兴,也就随她去了。
“重华哥哥,我爹常言读书有成之人身有道德文气护体,诸邪不染。这次我娘被厉鬼上身,就连我爹爹也受到了牵连,还真是多亏有你及时赶到,才能转危为安的啊。”
阿宝一席话说得顾尧一张老脸通红,他自家知自家事:自己身上哪有什么道德文气啊,再加上穿越后自己骨子里对“之乎者也”的厌恶,估计这辈子是要和那种东西绝缘啦!
“对了!阿宝妹妹,你刚才说伯母这次染病是因为厉鬼上身?”
好不容易从羞赧中回过神来,顾尧才惊觉阿宝方才话里的不对劲之处——他记得很清楚,今天下午他可是一个“鬼”字都未在卢氏父女面前提到过,但为何他们现在却是言之凿凿,说卢夫人的病就是恶鬼上身呢?
难道自己的秘密被他们发现了?!
“贤侄不必惊慌,此间缘由是这样的……”
顾尧脸上的惊疑不定落在卢氏三口眼里就变成了惊慌恐惧。倒也是,试问世间之人,不怕鬼的能有几个呢?
于是卢员外赶紧接过话头,将卢夫人醒后述说的话语又原原本本向顾尧复述了一遍……
话说三日前,卢夫人本想上街为家里采办点布匹,当行至庙司坊城隍庙附近时,发现庙里香火鼎盛、上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于是也泛起心思,想着去向城隍老爷上柱香祈祈福。
只是不等卢夫人跨入庙院大门,迎面正遇见县尊陈夫人拾阶而出,原来陈夫人也和她有着相同心思。这下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就决定由陈夫人先在庙外等待片刻,等卢夫人上完香后再一同结伴去天井坊杨氏布行逛逛。
万万没想到的是,由于当日上香之人实在太多,等到卢夫人祈福完毕欲往香炉插香时,县尊陈夫人早已在庙外等得不耐烦,于是就派仆人前去催促。
这下卢夫人心里着了急,手忙脚乱之下不但自己的香未插好,还撞散了香炉中燃得正旺的数十根香。
虽说卢夫人当时也是心中愧然,想把这些香给一一扶起,但实在是架不住仆人在一旁不住催促,于是最后她也没法,只得留下香案上的烂摊子,匆匆出庙去陪侍县尊夫人了……
至于后来的事情,就和阿宝今天中午所述一般无二了。
那日卢夫人归家后,等到傍晚时分,她就突然开始发起了疯癫,不但又撕又咬,还寻死觅活,并且还把卢员外给推倒撞晕……
卢员外说到此处,口中唏嘘不已,眼角里也有泪光闪动,显然情难自禁。
“老爷,你不必如此,这事儿说起来都怪老身。要不是老身当日冲撞了城隍老爷,祂也不会派出庙中恶鬼来府上搅风搅雨。“
见自家相公心里委屈,早已在一旁静默多时的卢夫人不觉插言,她的年龄已过不惑,但声音依旧温婉好听、谦恭有礼,和先前恶鬼附体时的表现简直大相径庭。
“说实话,这几日老身我一直浑浑噩噩,根本就不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刻,总有一道狰狞鬼音在耳旁回绕,言说我冲撞了城隍老爷香火,城隍爷震怒,于是就派它来咱们卢府,要将卢府上下搅得鸡犬不宁、家道败落。
老爷啊,你说咱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为何城隍爷对咱们是如此恨之入骨?!
要不是重华今天恰巧过来,用自身文气冲散了恶鬼,你我这次必将性命不保,届时阿宝她……阿宝她……呜呜……”
谈及伤心之处,妇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念及这次还牵连到自己相公,她心中更是有苦难言,不由痛哭出声。
“重华你说说,想这阳信县城隍,我四时供奉,何时少得祂来?!如今因为区区小事就欲让我家破人亡,真是岂有此理,祂这简直是……简直是……枉为尊神!”
见自家夫人哭得伤心,卢员外也再难控制心中不忿,不由痛骂出声。坐于餐桌两侧的顾尧和阿宝连忙起身相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顾尧起身之际,他只觉一股淡淡凉风似从厅内扶绕而过,只是见卢家二老此刻皆气得不轻,所以顾尧也就没将这等异象放在心上。
这顿晚饭开始时吃得味同嚼蜡,所幸的是,阿宝在席间巧笑嫣然,不断给父母述说着这几日县中发生的趣事,什么有个书生天赋异禀,竟长有十一根手指头啦;邢村有个妇女难产,最后孩子没见着,只是生出几片硕大鱼鳞来呀等等。
也正是阿宝的插科打诨,等到晚饭后期,卢氏夫妇终于从气恼中渐渐缓过神来,开始变得有说有笑,并不住劝说顾尧多吃点儿,养足力气,待后年秋闱,一举中得举人,光耀门楣。
酒足饭饱,曲终人散。
时间已是亥时,万籁俱静。
此刻,在卢府后院一间雅致厢房里,烛光明耀,一名书生正在桌前“秉烛夜读”。
只见他时而眉心紧皱,时而托腮苦思,实在是用心至极!
“呼!这本《神鬼志异》来的真是及时!没想到卢伯伯秀才出身,家里竟还藏有这种‘荒诞’书籍。虽不知上面的故事有几分真假,不过倒也能稍稍弥补下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嗯,最重要的是,它可比这些之乎者也好看太多了啊。”
想起自己今后可能不得不参加科举,顾尧就觉得脑仁子疼。
话说今晚在餐桌上,当卢氏夫妇再三言说自己身负文气、后年科考必将高中之际,顾尧就感到一阵无语。
谁特么身负文气啊,话说文气是什么东西?
奈何当他对上卢氏夫妇的切盼眼神,收到一旁阿宝的崇拜目光时,满腹的牢骚不由尽皆化为苦水,融入酒中一口咽下。
“顾秀才啊顾秀才,你倒是拍拍屁股走得轻巧,将一应亲情羁绊统统留给了我,但为何没将你的锦绣文章也一并遗泽于我呢?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后年秋闱该怎么办?撅个零蛋回老家么?到时怕是要被母亲打死吧……”
心中有苦难言,顾尧像一滩烂泥般趴在桌上画着圈圈。
也就在这愁闷时刻,顾尧只听门外陡然传来一声飘忽洪音。
“顾秀才?顾秀才!城隍有请,请速速更衣上轿前往城隍庙——
觐见城隍!”
第十三章 塑像!(求推荐求收藏!)
“觐见城隍?!”
门外声音传来那刻,顾尧从桌上一惊而起。
“好家伙,比我还心急!这就找上门啦?!看来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啊。”
心知自己已经恼了此间城隍,所以顾尧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心里准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阳信县城隍竟如此心急,连一晚上时间都等不及。
真是君子报仇十年忍,小鬼寻衅不隔夜啊。
“如此也好,倒也省得我明天主动去寻祂!”
心中计较一番,顾尧很快就拿定了主意:首先,逃跑避退绝无可能!鬼神之道无孔不入,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再者,这阳信县城隍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到自己至亲之人的性命,顾尧也早就憋着口气想当面向祂讨教讨教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顾尧,可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儿的人呢!
主意既定,顾尧再无犹豫,他面色一肃,脸上立时变得高深莫测淡然无波。
此去凶险难测,无妨!且看我腹中一口雷霆气——
横扫诸邪!
……
“吱呀”一声门响,顾尧从屋内施施然迈步而出。
屋外月光粲然,视线倒也没受多少影响。
他面无表情地在院内扫视一下,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一顶稳稳停放在院落中心的暗色小轿上。
此时轿旁站着三道“人影”,当先一人身着一袭灰色皂服,头戴高帽,作一名衙役打扮,其身材瘦如竹竿,肤如黑漆,让顾尧一下想起了前世的非洲兄弟,只是这“人”脸上并没有非洲兄弟们那种欢脱活跃,而是神情麻木、僵硬,蕴满沉沉死气。
在那衙役身后,有两名身着黑袍之“人”立于轿子两侧。顾尧注意到,此二“人”无论是身高、体型皆是一般无二。最引人注意的,则是他们的面部都被一块从帽沿上垂下的黑布给完全覆盖着,晚风轻抚而过,黑布偶尔荡开,布下惨白一晃而逝……
另外,此三“人”在月下,皆无影。
见顾尧开门走出,当先衙役嘴角裂开,露出森森白齿。只见他弯腰如折断朽竹,左臂抬起虚引,口中洪声道:
“请顾秀才上轿!”
见了如此阵仗,要说顾尧心里不紧张发毛是决计不可能的。前世有句话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叫作“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如今到了这方鬼神世界,想必这些讲究“礼仪”的阴司神祇,更应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吧?
心中惧怕归惧怕,但顾尧可没有丝毫打退堂鼓的心思。就像刚才所想通的,他这次是退无可退!
于是顾尧压制下心中惧意,维系着脸上的淡然表情,不慌不忙走向小轿,弯腰,入内,坐稳。
“起轿!诸鬼暂退!”
轿外衙役鬼一声高喝,顾尧只觉身体一下腾空又迅速稳住。
他悄悄掀开一侧轿帘,运足目力向外望去,但见庭院之中阴雾翻涌,其内不知隐藏着多少山魈野鬼。
“好你个阳信县城隍,竟做了两手准备!这次我若不乖乖上轿,你是不是就打算强攻威胁了?!”
心中怀着忐忑,顾尧感到身下轿子越行越快,但端坐于轿中,他却感到安稳无比,丝毫未有颠簸之感。
眼瞅着小轿并未向卢府大门行去,而是径直撞向一堵高墙,顾尧的心又不禁提了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只见这顶轿子在“撞”向高墙的刹那,眼前高墙就似化作了一道水幕,竟让轿子一穿而过!
这神奇的一幕让顾尧心中大感讶异:虽说轿夫是鬼,这顶轿子也是鬼轿,但此刻在轿中端坐的,可是一个大活人啊!
遗憾的是,虽然顾尧心有疑惑,但此刻却无人给他讲解。两名蒙面轿夫只顾抬轿赶路,而那名衙役老鬼也是毫不停留,一路引着轿子穿墙跨院,竟是霸道无比地沿着一条直线,向着城隍庙方向招摇而去……
庙司坊位于阳信县的东南方位,相对于其它三个坊域来说,这里的住户不是很多,但它在阳信县城的地位却是非同小可,只因这里是阳信县域的香火祭祀场所。
在庙司坊中最气派的建筑当属城隍庙了,那是一幢占地足有两亩、高达三丈、飞檐反宇、古意盎然的三层楼阁。
此时小轿已稳稳停于城隍庙院门之前。
听得轿外一声高喝“落轿”,顾尧整理下起伏的心境,恢复了高冷的表情,掀开帘子,缓步迈出。
“顾秀才,请!”
那名衙役倒也不废话,当先弯腰虚引,带着顾尧就向庙中行去。
跟着鬼衙役跨入城隍庙外围院墙,顾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环境,虽说今晚月光明亮,但到底此刻夜色正浓,所以他也看不出有什么出奇景致,只能闻到前方一股越来越浓的香火气息。
等到进入城隍庙大殿之内,在殿中烛光的映印下,顾尧的视界才算霍然开朗。
只见整座大殿呈长方形设制,正中是一个大大的香炉,香炉之中,遍插香蒂,直到此刻,还有烟气袅袅升起。
香炉之前是三张并排放着的蒲团,而在香炉之后则是一处高台,上面端坐着身穿朱红官袍的城隍塑像。
只见这城隍坐姿周正,身形饱满。弯弯瞳孔里露着七分和善,数捋胡须中又藏着三分威严。
顾尧注视一会儿,发现殿中高台上的塑像并非只有城隍一人。在城隍的两侧还各有两名身穿皂服的官吏塑像。只是这四名官吏虽说身穿官服,却各个长得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
顾尧向着高台走近一些,脚底和青石地板接触,发出响亮的“啪啪”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孤单。
等到了高台近处,顾尧目光从这些泥塑上挨个看去,突然发现其中一名塑像身上陡现一道裂纹,从头顶直裂到了脚跟。顾尧凝神看去,只见它的样子和这几日霍乱卢府的那名恶鬼简直是一般无二!
“顾秀才,这边请!”
顾尧沉思之际,鬼衙役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尧抬头,看到这鬼差已是站在了塑像侧后方的一块空地上。
只见它弯腰如竹竿对折,右手虚引,就像身前隐有一扇门户。同时,它的嘴角大大裂开直至耳际,一双微眯着的鬼眼也对着顾尧努力“笑”着,奈何里面的冷意,越来越浓……
第十四章 又一座阳信城(求推荐!求收藏!)
看着鬼差脸上的不善表情,说实话,顾尧此刻真想一口雷电喷死丫的!
只是想到这次正主未见就浪费掉这唯一一颗“子弹”实在有些不值,于是他忍下冲动,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向着鬼差虚指的方向,一步迈出!
“嗡!”一步跨出,就像迈过了阴阳的界限,顾尧只觉自己就像大冬天突然跳入水池中,顿时,无尽的阴冷寒潮向着自己汹涌裹来。
幸运的是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待得顾尧醒过神来,驱散了脑中的些许眩晕感,只觉得周围温度貌似只是下降了一点,身体尚可承受。
“顾秀才,请随我入城!”
那衙役鬼差姿势未变,只是脸上笑容里蕴含的冷意愈发有些肆无忌惮。
只是此刻顾尧已经顾不上它的“鬼笑”了,因为在顾尧面前,一座恢弘的城池正傲然屹立于灰蒙蒙的天地之间。
“这是——阳信县城?!”
待得看清城门顶上的“阳信”二字后,顾尧不禁心中一惊,继而就是一阵恍然:
是了,阴司依托阳世而存。正所谓活人居阳世,鬼魂住地府。活人阳寿终而进阴司,鬼魂阴寿尽而入轮回。
既然在阳世有一座“阳信“城,那么在阴司当然也有一座!只是在这城里居住的不是活人,而是阴魂罢了。
当然,此时掌管这座“阳信”城的也不再是阳间县令,而是变成了阴间城隍。
嗯,妥妥的别人主场啊!
顾尧心中一紧,但又不得不随着鬼差迈步入城。
一路行来,顾尧发现阴间景致和阳世也无太大区别,只是这里天空似是时刻被无边阴云笼罩着,极目远眺之下,天地之间只余一些起伏不定的黑色山脉,一点生气都无,看上去一片寂寥,给人一种苍茫悠古之感。
随着鬼差跨步入城,立时,空寂之感顿去,“生活”之气渐浓。
这里的城门之后也有一条主街道,并且街道两边同样店铺栉比,“游人”如织。
行走在大街上,虽然周围“人烟”不少、熙熙攘攘,但顾尧却总觉得这里像少了什么似的,没有丝毫生气。
行不多久,他心中突然恍然:对了,是声音!一路行来,他周围的阴魂无论是在交谈,还是在买卖,竟然一点声音都未发出!?
或许它们也是有声音的,奈何这种声音太小,他顾尧作为一个活人根本就听不清!
同时,顾尧还发现了另一个诡异现象:随着他行进的越发深入,每到一处,周围的阴魂们无一不停下手上的动作,扭转头颅,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从它们眼前走出好远才恢复正常……
就这样强忍着浑身发毛的感觉,顾尧脸色淡然,不紧不慢跟着鬼衙役,最后终于来到一座恢弘的府邸门前。
眼前这座建筑壮丽华美,样式和阳信县的城隍庙极其相似,只是显得更加高阔许多。
当中是两扇高度足有四丈的暗红色大门,门上密密麻麻镶嵌着巨大的铜钉。朱门顶部是一块大匾,其上“城隍府”三个大字在这暗淡的环境里散发着幽幽冷光,肆意彰显着此间主人的权势和威严。
在这大门两侧还分开摆放着一对硕大石狮,站在大门口,顾尧能够清晰看到这两只石狮向他转过脑袋,铜铃般的兽眼中露出明显的审视意味。
或许是得到了授意,鬼差的脚步并未在门口停留,而是引着顾尧直接推门而入。
城隍府前院是一座巨大宫殿,其上雕梁画栋、龙翔凤舞、华美异常、气势雄伟,想来该是城隍的待客之所。
但鬼差衙役并未将顾尧引领入内,而是择其旁边一条窄道,带着顾尧一路蜿蜒,拾阶向下,竟直入地底!
声声凄厉惨嚎伴随着阵阵阴风钻入顾尧耳朵,并越来越清晰。到得此刻,顾尧哪还看不出此间城隍的“待客之道”?
如果所料不错,这处地底应该就是城隍府的刑罚场所了。凡阳世妖邪作恶之辈,死去的第一站往往就是在这里接受相应刑罚,然后依其业障命数,或打入地狱,或留于此间服役生活。
说实话,这里绝不该是城隍——这一阴司神祇的待客场所,如今既然顾尧被引至这里,那被针对的意味已是极其明显了。
“嘿,这是要先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顾尧一路走来,周遭两侧的惨嚎声就没断过,他用余光轻轻扫过,只见道路两侧监牢不断。
皮鞭的挥动音声声刺耳,鬼怪的惨嚎哭屡屡不绝。间或有那长相狰狞的恶鬼扑至栅栏,但它们很快就被人从后粗暴拖起,不得不回去继续受那无尽的刑罚。
鬼音绕耳间,顾尧早已放下“和谈”的幻想:他知道今晚出来是莽撞了,只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口中雷电虽然犀利,但终究只有一发,根本就不能当作和群鬼相斗的依仗!
为今之计,只能尽力先声夺人,为自己挣得那渺茫的生机。
想到此处,顾尧再也不顾耳边的惨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念沉气海,一心一意感悟着其中变化。
或许是因为熟能生巧,亦或是此刻形势危急,很快的,顾尧就感到小腹中陡然一震!
只是,这次的感觉,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儿?!
……
地底尽头是一处硕大暗殿,黑色的大殿墙壁上,每隔不远就架着一张燃放磷火的碧绿火盆。
此刻,阳信县城隍李承辅正端坐于大殿正中,在他身后站着三名身着官服的恶鬼,它们的相貌和顾尧先前在城隍庙所见塑像一般无二。
而在城隍跟前不远处还有一“物”,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五根细细锁链从大殿墙壁一侧伸出,最后又汇聚于狐狸的四肢和脖颈等处,如果观察仔细,还能在锁链于皮毛的连接处,看到有殷红血迹显现。
“哎,你这妖狐,怎的如此不明好歹?只要你嫁于城隍老爷,不但立时可以脱身,就连你那鬼母都可择机借尸还魂重返人世!
再者,城隍府邸雍容华贵,乃是城隍老爷历经数百年辛苦建成!你要是居于此地,不比你那荒丘孤坟强上万倍?!”
城隍身后,一名身着浅红官服的恶鬼喋喋劝说着,目标正是趴在地上的狐狸。
奈何它的劝说入了狐狸耳朵,白狐就似没听到似的,依旧闭着双眼,身体也是一动不动。
“混账,城隍大人等你回话呢,你这是何意?气煞了某家,小心某家将你一身狐皮给扒下来!”
见白狐久不回话,李承辅的眼睛微微眯起,而在他身后,身为武判的那名恶鬼已经有些按奈不住,不由大吼出声。
就在一群鬼怪肆意逼婚之际,大殿门口传来一声通报。
城隍老爷今晚“邀请”的那名顾姓秀才,到了。
(ps:碗已摆好(✺ω✺)……)
第十五章 忍不住!(求收藏求推荐!)
随鬼差进入大殿,顾尧一眼就看到了众鬼环伺中的阳信县城隍。
以及一只趴伏于众鬼面前、伤痕累累的漂亮白狐。
只见这名城隍爷无论样貌还是体型,都和城隍庙中的那具塑像极其相似,但祂给人的感觉却和庙中塑像大相径庭!
庙中塑像是七分仁善中暗藏三分威严。
而祂本人却是七分阴鸷中露着三分邪念!
嗯,邪念的目标,貌似正是地上趴着的那只白狐?!
心中思绪刚刚微动,顾尧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汹涌袭来。
他赶紧收拢精神,努力克制着自己呕吐的欲望。
同时心中叫苦不休:雷霆啊雷霆,往日里我对你千呼万唤,你却总是欲迎还羞迟迟不现,但为何今次来得如此积极?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来得如此突兀迅速,我,我特么都快憋不住了啊……
不提顾尧此刻正在辛苦忍受,想要寻到喷出口中雷电的最佳时机。
单论殿中这些恶鬼,当它们看见这名秀才自进入大殿后竟一脸淡然、一言不发、一礼未施的做派,不由心中纷纷大怒。
“尤那书生!见了城隍老爷为何不拜?!”
急性子的武判率先发难,它双目怒睁间,似有丝丝煞气从中散逸而出。
“秀才!你屡抗城隍老爷敕令,在莲花村私自灭杀勾魂使,在阳信县卢府公然对抗夜巡游,更是用秘法使其魂飞魄散!
种种一切暴行,罄竹难书!你可知罪?!“
比起武判的粗暴,身着浅红色官袍的文判就显得条理多了,只是它的话语多是栽赃陷害的诛心之语,顾尧要不是在辛苦忍着嘴里这口雷电,说不得肺都要被它给气炸了。
而在文武判官训斥顾尧的过程中,它们身前的城隍老爷却对顾尧看都未看,依旧关注着身前那只白狐,脸上一丝气恼之色都无。
也是,从书生入门那刻祂已暗查确认过了,这名书生身上丝毫法力波动都无,妥妥的凡人一个!
这样的人于祂眼中,蝼蚁一般,岂能因之气恼?
交于武判杀了就是!
思虑至此,城隍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祂从身前方桌端起一只酒杯,轻触唇间,同时眉头微挑,向着身侧武判递了一个眼神。
那身穿藏青色官服的武判其实早就等得不耐烦,如今得到城隍授意,长笑一声大步迈出。
“哈哈哈,你这蠢秀才,仗着几招三脚猫术法屡屡坏我阴司法度。如今既然送上门来,那就别回去了!
等某家先吃了你的肉,抽了你的魂。然后再去莲花村和卢府,将你那些在意之人统统灭掉,随你一道打入十八层地狱……“
那武判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秀才的脸色由平淡转为惊怒。它得意回头,对着身后两名同僚呵呵一笑,意思是说:看!还是某家厉害吧!这弱鸡书生先前强装镇定,现在还不是被某家三两句话说得勃然变色?!
只是那武判扭头之际,它想象中的钦佩目光并未在两个同僚脸上显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极度惊骇的恐惧表情。
并且这种表情,竟也同时出现在了城隍爷脸上!
“这是?!”
根本没有时间表达疑惑,伴随着一声霹雳巨响,一道碗口粗的犀利紫电在大殿虚空中一闪而过。
紫电尚未触碰武判,单凭其溢出的气势就将这名城隍下属压为了齑粉。
然后,这道紫电犹如一条荒古神龙般激射而上,一路势如破竹!击穿地底大殿、射烂地上华宫、轰碎府邸穹顶……
最后,随着一阵轰然巨响从上方遥遥传来,大地轰然震动,殿壁龟裂、倒塌。
而地下之“人”无不骇然抬头,因为它们知道,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城隍府——
今日,塌了!
……
地面上,“隆隆”巨响不断传来,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逐渐消停,归于沉寂。
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剧烈震动,顾尧喉头滚动,心下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在阳世被他看作单兵武器的雷霆,到了阴间地府,竟爆发出了导弹轰击的效果!
而在这个过程中,作为阳信县阴司的最高统治者,城隍李承辅始终坐于椅上,手擎半杯美酒,身体一动未动,似是还未从这一系列的剧变中回过神来!
等到头上声音渐渐止歇,祂的身体终于生出了反应,开始微抖。
继而剧抖!
顾尧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幕,胸中一颗心却是直沉到了底部:
城隍这一表现,无疑说明祂此刻已是气至极致!
而他顾尧自从那道雷霆出口后,身体直到现在都还虚的厉害,哪里还有和这帮恶鬼抗争的本钱啊!
归根结底,还是怨他最后没有忍住,没有掌控好雷霆喷出的时机!
还有那只身着藏青色官服的恶鬼,你特么好端端的惹我作甚?!
看来今日我顾尧,小命休矣……
顾尧身姿挺立,双眼微眯,脸上表情古井无波,双手自然放松背后,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姿态。
他现在内心对周围恶鬼倒也没有了什么畏惧之情,只是到了此种境地,他不过是想维持住最后的尊严罢了。
只是顾尧万万没想到,他的这副姿态落入现场众“人”眼中,周遭恶鬼无不是心中忐忑战战兢兢,而爬伏在地的那只白狐却是心下振奋,脸上异彩连连。
强大、威武、英姿飒爽、仙气渺渺……无数高大上的词汇从白狐心中接连涌现,让它的一双媚眼顿时弯成月牙,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是的,自从顾尧口喷雷霆那刻起,白狐先前一直紧闭的双眸就陡然张开,目光就再也未从他身上转移开来……
闭目等死大半天,意料中的恶鬼撕咬并未临体,相反,周遭却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顾尧眉头微蹙,眼睛偷偷裂开条缝,然后,他的双眼蓦然大睁。
在顾尧身前,以阳信县城隍李承辅为首,率领手下文判、日游巡,不知何时已是五体投地趴伏在他跟前!
这三“人”直到现在身体还在微微抖动着,可见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气的,而根本就是怕的!
倒也是,谁特么能想到,本以为眼前书生不过一介凡人,到头来才知,人家根本就是人仙驾临!
城隍李承辅此刻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似是察觉到了顾尧目光,祂的脑袋更是伏低了几分,同时嘴里恭声叫到:
“阳信县城隍李承辅不知人仙驾临,多有得罪,小神……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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