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捉城隍
金丹法体,顾名思义,乃是修士修为臻至金丹境后才可用出的一门术法。
事实上,因此术施展时需同修士自身的道缘意象相勾连,所以称此术为金丹修士的本命神通也毫不为过!
既是本命神通,其威力自然不俗!
顾尧先前与燕赤霞同行除妖之际,就曾两次见大胡子施展过类似术法。只不过燕大胡子的金丹法体是在体表凝聚出一柄数丈宽广的巨剑,杀敌防御无往不利;而此刻的城隍武判则是直接将自己的身躯生生拔高变大,看上去也是压迫感十足!
虽然二者的表现形态不同,但带给顾尧的冲击却是一般无二。
话说他顾某人此刻也已修至金丹,但为毛还未领悟这种增粗变大的术法?
老天待他,何其不公也!
顾尧不知,他此时之所以未曾领悟这等秘法,只因他的道悟积淀还不够深厚,也未曾得授过金丹法体术法的参悟法门。
金丹法体术源自于上古妖族!
据说上古时期,群雄并起、万族林立,诸多种族征伐中,妖族靠着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很快就将其它各族压服,成为了当时的天地主角。
而探究妖族崛起的原因,无外乎是它们极擅将躯体的某一部位与自身道缘意象相勾连,进而依靠道悟来培养完善自己的种族天赋,从而将身躯的那一部位转化为本命神通、拥有了不凡战力。
可惜妖族天性疏懒,又加之性情傲慢。到得最后,它们这种勾连道缘意象的密法不知怎地就被它族学去,从而失去了自身优势;再加之人族的崛起与反击……于是很快,强大的妖族跌落神坛,而它们创出的金丹法体之术则在此过程中流传开来,最后更是变成了六大道属皆可修行的一门术法……
闲话休提,让我们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城隍大殿。
城隍殿内,武判身躯膨胀,直抵大殿穹顶,莫名给人一种擎天之感!
在其身后,金华城隍端坐神位老神在在,已不欲对台下战况过多关注!
虽说祭台下那个人道修士术法诡异,其修为也已臻金丹。
但祂刚刚已是暗中查探过了,此人的金丹根基并不稳固,显然只是刚刚突破,若想凭此与武判争锋,无异于螳臂当车!
想他李开元成就城隍尊位近千年,对金华城威福相加,法度森严。胆敢捋祂虎须者,就得有死的觉悟!
祭台之上,众神道鬼官面露冷笑,等着看台下那名人道小修的笑话。
而在殿内,看着武判化出的庞然身躯,众多读书人早就被惊得骇倒一片。更有一些夫子及官员们心下大悔,后悔自己方才矜持,没能躲于顾重华身后。
他们现在倒是想去,奈何双腿酸软,已然跑不成路了。
另外,武判也不会再给他们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傲立于顾尧跟前,武判张开城门大小的巨手狠狠一挥,立时,殿内阴森鬼气疾速腾起——这乃是武判用秘法将鬼兵鬼将们的士气激起。
虽说单凭己身将敌手击溃固然畅快,但对拥有众多手下的武判来说却是太过愚蠢。
神道修行近千载,祂早就过了一腔孤勇的年纪,哪怕胜券在握,也得时刻小心行事!
武判挥手间,群鬼应诺,更有无尽鬼气弥漫蒸腾,只是短短刹那间,先前还清晰可见的城隍大殿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可是真正的黑暗!阴森冷肃不见丁点光线,只有无尽的桀桀鬼啸以及活人的凄厉惨呼从中不断渗出!
而此刻的城隍大殿也宛如化为一颗黑魆蛋壳般,欲将这无尽的恐惧和杀戮死死包裹,不容丝毫生气泄露出去。
但是……
魆黑的“蛋壳”中央突有一点粲然紫光亮起,就像早晨第一缕日光撕裂了夜的昏暗!
紧接着,无尽的磅礴紫光接连爆出!它们摧裂阴森鬼蜮,凝聚成一柄六丈长短的庞然巨剑!
巨剑犹如游龙灵活翻转,短短瞬息就在殿中盘旋了一圈。
一圈旋毕,光明重临,鬼音消亡。
即便以武判的深厚修为强横身躯,在紫色巨剑的旋击中也一下顿止不动!
武判的面上一抹震撼还未完全绽开,下一刻,祂三丈高的庞然身躯就轰的一下溃散开来!
其来也凶狂,其逝也无声……
而于此同时,受顾尧手中剑气所摄,城隍殿的大半屋顶已然湮灭不见,使得太阴幽光透过屋顶大洞洒入殿内。
清冷的幽光落于人群,照亮了众多读书人的愕然面庞。
叶蒙双眼直直得盯着他那便宜弟子手中的巨剑。
此种手段到底属不属于浩然文气他并不清楚。
但是,这种手段神秘莫测可斩神魔……
原来他这位弟子,真的不是常人啊!
与叶蒙一样,金华知府宋定远此时也是难掩脸上的震撼之色。
他瞅瞅护在自己身前的李若眉,又看了看远处依旧一脸淡然色的顾尧……双眼眯起,震撼、恐惧、兴奋等诸般情绪在其目光中接连蕴闪,也不知正在谋虑着什么……
“嘭!”
城隍殿祭台上突有一团黄色浓烟爆起,裹挟着浓烈的香火气息透过穹顶大洞一冲而出!
“顾大哥!快!城隍要逃!”
李若眉的尖叫,令顾尧从刚刚施展天剑术的余韵中迅速回神。
他猛地抬头,果见前方祭台上已无城隍李府君身影,只剩若干鬼神或是惊愕或是讨饶的谄媚姿态。
呵,城隍不愧是此间阴司鬼神魁首,这见机行事的本事还真特么不是盖的!
顾尧心头冷笑之余,发现李若眉已是先他一步追出了殿外。
他远远瞅见李若眉身轻若燕奔行如风,显然是激活了某种符箓。
只是,金华府城隍到底是老牌金丹修士,若祂一心想逃,仅凭李若眉这个入道境、以及他这个术法匮乏的“简配”版金丹,怕还是追踪不上啊……
气馁归气馁,但人还是要追的,于是顾大少运力于腿,双脚一踏,立时拉出一连串战机破空般的音爆声,紧缀着前面二“人”的身影,急吼吼冲入了城隍殿外的阴蒙……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逃命嘛,不寒碜……
阴间之景与阳世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无非是环境暗淡了些,人气也少了些——好吧,这里万物沉寂,确实丁点人气也无,此刻更是连鬼影都没一个!
伴随着隆隆轰鸣的音爆声,“顾·战斗机”从城隍殿一冲而出。
他顿住了脚步,因为目之所及,已无金华城隍亦或是李若眉的身影。
眼前一幕于他而言其实并不意外,那姓李的城隍不消多说,单就其那手身化黄烟的遁术就高明的很,想来速度该是不慢。
再说女张飞李若眉,虽说她修为仅为入道,但符道修士的手段素来就多,更不必提其手上或许还有刘海石留给她的保命符箓,所以她的追索之术也非一般。
而反观顾尧顾大少,境界他有,法力也不缺。但他现在的状态却极像一个闭塞山沟里乍得巨富的穷人,钱有了,但特么的不会花啊……
失去了城隍和李若眉的踪迹,顾尧却也没太过气馁。
他闭上双眼,金丹修士的灵觉自眉间延展而出……十来重围墙外的某处,似有两道法力在隐隐波动!
唰,大少睁开双眼,凝视着眼前宫闱,下一刻,轰鸣爆音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围墙倾倒的嘈杂——却是顾尧不耐择路,只身撞向墙闱!
鬼差穿墙而过的手段虽然不会,但这种直线而行的精髓,他顾某人可是学了个十足十!
只是这个过程不见仙气渺渺,唯有匪气嚣嚣。
金丹境的诸多人仙们,顾某今日,给你们丢脸啦……
……
阴间的城隍庙和阳世那座庙宇并无太大区别,其同样是五进院落,同样的大气奢华,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冷冷清清并无丝毫人气罢了。
此刻,在城隍庙气派的大门外,金华城隍李开元已是撤去了遁术,重新化出了人形。
话说祂这番举动其实完全是出于无奈,因为此时在其脚下,一张二尺长一尺宽的符箓正在散发着一圈圈淡淡的黄芒。
黄芒融入大地,使得那方圆数丈之域黏绵滑溜,似流沙、似黏胶,城隍大人双脚被陷,无论怎么使劲儿都拔不出来,却是一时被死死困在了那处,直急得李城隍是双目怒睁、龇牙咧嘴。
而在城隍身后不远处,李若眉早已半跪于地。她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双手剧烈颤抖着,却仍死死掐着一手印决不放。
‘姓顾的小子,你要再不赶来,姑奶奶可就困这城隍不住了啊!’
李若眉此刻困住城隍的符箓唤作流沙符,算是其师刘海石留给她的诸多保命符箓之一,其最大功效就是困敌行动,借以拖延时间。
能用此符困住城隍实则大大出乎了李若眉的预料,因为若不是那金华城隍逃命之际曾折身某处庙宇取了一件物事、若不是祂此刻虽身困符中却仍似有所顾忌不敢下重手……小丫头相信,单凭一张流沙符,还不足以将城隍爷留住这么长一段时间……
“你……小丫头,你若识得厉害,就速速撤去此符,否则休怪本尊出手无情!”
城隍爷拼命挣扎间不见脚下松动,不由怒火高炽出言恐吓。
话说李开元此刻实在是又急又憋屈,身为金华府城隍、堂堂的神道金丹修士,祂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名堪堪入道的人道小修困住!?
脚下这张流沙符虽然神异、一看就是出自金丹修者之手。但祂破去此符却也不难,只是那样势必会伤及这名入道境女修的性命……
想起刚刚在大殿内被紫色巨剑瞬杀的武判、想起旬月前发生在城外的那场惊天大战……
城隍老爷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不敢对这女子痛下杀手。
这女子今日既与那人同行,那肯定应是相识之人,在不清楚她与那人的真正关系前,城隍爷可不敢不管不顾地瞎胡蛮干,万一不小心真惹恼了那人……
更为重要的是,城隍此时心里明白得很,别看祂现在在拼命奔逃,但若真与那人结上仇怨并被其盯上,逃,是逃不掉的……
“丫头,你就高抬贵手放老夫一马吧。老夫身居城隍高位近千年,在整个大梁阴司也算颇有薄面,只要你今日放了老夫,老夫定会说服你乡籍之地的阴司官署,为你延寿百年!
你要知道,身为修道之人,延寿百年将大大提升你晋升金丹的机缘,免除你的轮回之苦……”
城隍老爷絮絮叨叨,使出官场话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只想让李若眉放他一条生路。
奈何祂并不知女张飞嫉恶如仇的性子,无论其如何舌绽莲花,李若眉始终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只是拼尽全力维持着符术的运转。
“你……好!是你逼本尊的!”
城隍老爷不耐烦了,其右手虚张,掌心有黄色氤氲涌现,飞快凝聚成了一块厚实无比的惊堂木。
手握惊堂木,祂作势欲扔。但就在这时,远处突有隆隆雷音骤响传来,伴随雷音的,还有滚滚灰尘飞扬席卷,那阵势,就像一条泥石流正向此处汹涌奔来。
“泥石流”一路穿墙破屋直线前进,等它轰破最后一层墙闱,冲出城隍庙宇,映入其眼帘的就是城隍抬手欲砸的动作。
“啪叽!”
看清“泥石流”中藏人,城隍爷第一时间就扔掉了手中惊堂木,祂顾不得心疼自身道场被毁,而是躬身九十度、摆出了低眉顺目的姿态。
“小神金华府城隍,见过上仙。”
“你认得我?”
望着眼前这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城隍老爷,顾尧不动声色地震落身上尘土,双眼微眯,故意摆出一副冷傲的模样。
自打来到这方世界,他与阴司鬼神可谓交集颇多,深知这帮老鬼欺软怕硬的脾性。
虽不知眼前城隍为何见他即逃,但很明显这也是一个惜命的主儿,所以顾尧就知自己表现的愈傲、愈是高深莫测,这城隍就愈是对他敬畏!
“旬月之前,上仙在金华城外剑斩李诚儒,诛灭黑山群妖,本尊……小神早就敬仰万分。只是未曾想到上仙今日亲至小神庙宇,小神却是当面不识,实在是罪该万死。”
李开元诚惶诚恐说罢,其腰身躬得更低了。
确如他所说,那黑山老妖李诚儒纵横黑山妖域三百余年,就连道督卫都拿其没有办法……谁想最后竟被眼前这名修士所杀!
每每想起那日那柄横贯天穹的千丈巨剑,城隍就感到心神被摄、两股战战。所以当今日蕴含着同样道蕴的巨剑出现时,祂才能第一时间将这人认出,并下意识地选择了奔逃——哪怕心知逃亡根本无用!
笑话,此人既能使出那等惊世术法,其修为肯定远远超出了金丹境界良多。祂小小城隍在这等大修面前望风而遁,可是一点儿都不寒碜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万民伞
李开元的话瞬间解去了顾尧心头疑惑。话说他方才见城隍奔逃,还以为是因他瞬杀武判,城隍心神被夺而急急跑路呢……没想到真正缘由却是因为旬月前的那件事!
只是,旬月前,在城外灭杀黑山老妖一事,那可是藏在他体内的天劫大佬干的呀,与他顾某人可没多大关系!
老脸微微一红但又很快恢复常色,话说顾尧当然不会傻不拉几点破这奇妙的“误会”。
他板着面孔轻咳了一声,“哼,算你还有几分见识。”
城隍爷的腰,折得更弯了……
按着顾尧先前打算,待他追上这漠视信民生命的阴司神官,合该一剑将其了账的。
只是,回想起先前在城隍庙中的种种,顾大少心头却还有一些疑惑不明,例如:这次肆虐于金华的瘟疫到底是何“人”所为?为何眼前城隍宁愿弃城中百姓于不顾、宁愿得罪阳世官府,也不愿为这场瘟情出力献策?再不济,装装样子也是应该的吧。
看这金华城隍君的模样,天庭饱满、目中神光内敛、身着粗布麻袍……也不像个智力短浅之辈啊?
咦?等等,粗布麻袍?!!
观察至此,顾尧目光陡然一跳。
话说他自刚才冲出城隍庙后,就察觉城隍给他的印象有些不对,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个城隍爷竟没穿祂的阴司官服,而是套上了一身凡人百姓的衣装!
这老小子为了逃命,想得还挺周到啊。
顾尧目光从李开元身上梭巡而过,嗯,不愧是曾经的官老爷,思虑周全。这身百姓衣装,别说还特么挺合身,其上补丁偶现却又不给人邋遢之感。若祂以此形象混入阳世凡人群中,相信别人一时还真发现不了。
另外,城隍爷左肩还搭着一条褡裢,裢口上露出一截伞把……呵,这是连雨具都准备齐全了?
只是,这种褡裢不是多用来装钱币的么,祂怎的把根雨伞插进去了?
见“上仙”盯着肩头雨伞久久不放,城隍爷不动声色地将褡裢往身后藏了两藏。
祂做此动作,本欲遮掩下顾尧赤果果的疑惑目光的,谁料……
“顾公子,就是那把伞!方才这金华城隍逃命之际,竟还特意从一处庙宇中将此伞带出,我怀疑这伞怕也不是凡物!”
却是李若眉不知何时已然凑到顾尧身侧,目光凝重地将心中疑问提了出来。
此时的“女张飞”脸色依然煞白,却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无助之态。
顾尧在城隍殿内瞬杀神道金丹武判的一幕,早已令她心悦诚服,只感觉此刻跟在顾尧身侧,简直比从前跟着师父还有安全感。
小丫头却是不知,顾尧因先前全力运使天剑术,体内法力尚未恢复、还有亏虚之感——这也是他追到城隍后,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的缘由之一。
听李若眉说起城隍雨伞诡异,顾尧心头也是疑窦大起。
他看看城隍,发现这老儿听小丫头说完后,眼睑明显眨动得频繁了起来,于是心里就了然了几分。
下一刻,顾尧伸手虚握,驱物术法全力运起。
“不!”
城隍当即抓紧褡裢,但在人道“上仙”狠狠一瞪后,就不得不颓然松开了双手。
“我的……万民伞。”
城隍爷嘴里喃喃,眼睁睁地看着褡裢中的雨伞被顾尧摄去,却最终连半个不字也不敢喊出。
雨伞入手,顾尧凝神打量。
只见此伞以竹杆为柄、竹条为架、油纸做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就是一柄寻常雨伞啊?可为何,这城隍老爷此时看它的眼神,却像死了亲娘似的?
维持着脸上高深莫测的冷淡神态,大少刷一下撑开了雨伞。
伞面大开后,他终于发现这伞暗藏的蹊跷了!
就见,张开的雨伞内面上,竟以伞骨竹条为界,将整个伞面均分成了十八个区域。
这些分开的伞域中,有十六个上面皆绘有巴掌大小的清晰图画,只有最后两面伞域上则是蒙蒙阴雾笼罩,使得隐藏于雾气下的图谱看不清切。
顾尧被这幕奇景吸引,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而不待他先看清这些图画上的内容,就有一股浓烈的檀香气味冲入他的鼻端。
‘这是……香火的味道?!’
因已与鬼神之属打交道颇多,所以顾尧一闻到这味儿,就立时分辨出了它的底息。他凝目细看,才发现这些香味,竟都是由雨伞上的图画所散发而出!
想起方才城隍万分不舍喃喃念出的“万民伞”仨字,再结合此时伞上图画散出的檀香气息,顾尧终于心头一动——
他想起这“万民伞”所为何物了!
有云,万民伞者,乃神道金丹境修士蕴养自身道基、借以突破当前境界的一种法门。
众所周知,神道修士修行,需辅以万民功德香火之力,百姓信仰愈盛,则神明所能获取的香火力也就愈多。
奈何,香火之力无形无质,自其产生伊始就极易散失,即便是阴司神明也极难收取。
正因如此,当神道修士修行至金丹境,为使庞杂的香火之力在其吸收提炼过程中不被浪费逸散,祂们大多会选择凝练自身的万民伞。
此“万民伞”与阳世的大德高官收获的万民伞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阳世的万民伞,其上缀满民众名讳,不过是民众对官员德行政绩表达认可的一个载体,并无丝毫神异。
而阴司万民伞,则是神道高手凝集自身香火,将自己所修德行借香火之力炼出实体!万民伞成,则可自行归引香火之力,丝毫不虞香火逸散。
另外,万民伞上多绘有此神生平功德图谱。图谱愈清,则说明神明功德愈高。当万民伞上的功德图谱全部明晰,就说明此神道德有成,可以冲击更高境界了……
想清楚了万民伞的来由,顾大少也就理解了金华城隍为何逃亡也不丢弃此伞、以及见伞被夺面现惶恐的原因。
这哪里是一柄雨伞,它分明是眼前城隍在修道一途上更进一步的道基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功德图谱
第一次见到万民伞这种传说中的东东,顾大少心中好奇,自然少不得细细观摩一番。
呃,当然,观摩过程中脸还是得黑着的,也得适当露出些不屑和嫌弃之色——
这万民伞对你金华城隍来说确实重要,但它在咱这个可以斩杀黑山老妖的“高人”眼里,不过就是一俗物罢了。
眼睑微抬,再次确认城隍不敢妄为后,顾尧才将心神大半放在这柄雨伞上。
宽阔的伞面上,居于前面那十六处伞域上的绘图已是清晰无比,并时时有浓烈的檀香气息从图上散发而出,于是顾尧立时知晓,这十六幅图画,应该就是金华城隍平生积攒之功德了。
细看这十六张功德图,线条精细繁复,内容皆为叙事。其中或是洪水席卷下,城隍引导城中百姓为河伯献上童男童女,从而屏退水灾;或是城内有小妖为祸,城隍遣使属下鬼差去将那小妖擒获……凡此种种,皆大同小异。
说这城隍有功么?或许也有些吧……
只是,肃静城内妖邪、抵挡其祂神鬼掀起的灾祸,不就是祂这个阴司城隍的分内之责么?祂怎还有脸将这分内之事刻于万民伞上,并引导民众弘扬祭拜?!
另外,献出辖区百姓、取悦他神平息其怒火……这,这特么也算是功德?
城外黑山妖域存续了足有三百多年、肆虐人间,你既要功德,为何不早早设法除去这眼皮子下的祸害?!
看到此处,大少心里其实已是惊怒交加,对眼前这个绥靖无能、欺软怕硬的城隍是杀意大生。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体内法力还未回复圆满,他现在对城隍还无一击必杀的把握!
伞面上最后两幅图,因其表面有阴雾笼罩,所以顾尧也一时看不清切。
他眼皮微微一抬,冷冽目光直视城隍。
李若眉快言快语,则是直接道出顾尧心头疑惑。
“说,你伞上这最后两图是怎么回事,怎么凭白有雾气笼罩?”
原来这小丫头也未闲着,在顾尧刚刚观摩万民伞的时候,她也在一旁瞅得出神呢!
在以往,像李若眉这样的修士若敢如此喝责于祂,李城隍早就派手下鬼差将其撕成碎片了。
奈何如今形势比鬼强,这人道女娃有大佬撑腰,城隍爷只能低眉顺眼地赶紧回复。
祂还想着只要自己态度好点,说不定上仙看完功德图谱,就会归还祂的万民伞呢。
“回禀……上仙,这两幅图其实都和这次瘟疫有关……”
小心翼翼看了顾尧一眼,李开元见“上仙”脸上果然露出了关注之色,连忙加快了语速。
“当日金华城内瘟疫爆发,小神身为金华府城隍,岂能置身事外?于是小神第一时间就派遣鬼差前往寻溯瘟疫源头……
同时小神还觉得,城内瘟情爆发,于我自身而言或许也是一场机缘,于是在派遣神属处理瘟疫的同时,小神就施法将这次瘟疫,与……与这万民伞勾连了起来,想着若瘟情解决,好歹也算是功德一场。至于这两幅图看不清切,只是因为现在瘟疫未除,小神功德还未到手……哦,当然了,只要百姓能够顺利渡过此劫,这些许功德那怕不要,小神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只是小神也万万没想到,就在我等阴司调查这次瘟疫事件时,才发现瘟情之后竟有妖族暗中操纵!那尸狐一族妖力高强修为深厚,小神可是万万不敌……”
“幸好苍天有眼呐,值此危急关头竟有上仙这等人道大修亲至我金华古城……”
“上仙垂怜,小神在此斗胆请上仙出手,剿灭祸乱妖狐,救救我金华数十万百姓吧!”
李开元说罢,涕泪横流、俯身拜倒,将一个关心百姓疾苦的神道官吏形象演得是淋漓至尽。
奈何如此做派落在顾尧眼里,只使得大少心里是冷笑连连。
呵,好一个能言狡辩的官僚,至此境地竟还能说出这等大言不惭之语,真不愧是当了上千年的官啊。
对于城隍说得话,别说顾尧了,就连生平一根筋的李若眉都是不信。
小丫头甚至还暗暗扯了扯顾尧衣角,生怕他被城隍的鬼话给绕进去。
事实上,李开元所言当然是虚假居多。
当日金华城瘟疫伊始,这李城隍倒也确是第一时间派出鬼差出面查探,只是探查结果却表明这只是一场寻常瘟情,根本不足为虑。
也正因如此,城隍老爷才放心大胆地将瘟疫事件与祂的万民伞相勾连,幻想着有朝一日瘟疫祛除,祂也好从中捞取功德好处。
另外,在勾连万民伞的过程中,城隍爷还惊喜地发现,这场瘟疫若能顺利除去,祂竟能同时明晰两幅功德图谱!
要知道,祂那万民伞上,差的也就两幅图啦!
难道城内这场瘟疫,竟是祂金华城隍李开元的成道契机?!
想明白了此间关节,城隍爷立时变得兴奋异常,已经决定这次不再混吃划水,而是要发动所有力量来应对此次疫情。
但是,形势的发展很快就狠狠打了城隍爷的老脸。
这次瘟情背后,竟有妖族在暗中作祟!
那尸狐一族妖多势众,其中尸狐族长更是顶尖的金丹境大妖,他们金华阴司面对着这帮凶残妖孽……还是继续当鸵鸟好了。
正因如此,先前在城隍庙内,对于宋定远的请神仪典,城隍才选择了充耳不闻。
嗯,总不能告诉这帮书生们,对于瘟疫背后的妖族,城隍老爷也惹不起吧。
……
对于这场瘟疫背后的龌龊,顾尧此刻因被手中的万民伞吸引,还没有心思多加问询。
按照的介绍,这万民伞对神道修者自是极为重要,同时它对其它道属的修士来说,也算是一件珍奇宝贝。
无奈大少读书少,此刻还悟不透此伞玄机。
不过方才闻听伞上最后二图竟和城内瘟疫有关,于是顾尧心动之下,又忍不住凝神细看。
这一次,因他运集法力于双目,倒也确实看到了一些方才不曾看清的图影……
于是大少的脸色,不禁慢慢变得凝重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城隍失伞
万民伞上,最后两幅功德图谱被阴雾笼罩着——这是因为金华城隍功德未成,所以这两幅图谱才未显出形迹。
顾尧调运法力看去,就见第一幅图上,层层阴雾笼罩下,隐隐约约间似有无数人影歪倒横卧于一座袖珍城池中。
‘这座小城莫非就是金华?而歪倒在城中的人形,莫不就是此次瘟疫中受难的百姓?!’
心头有所感悟,顾尧不禁更加用心看去。
接下来的画面,因图谱表面的阴雾不知为何开始翻涌,使得顾尧视线蓦地受阻。
但即便如此,惊鸿一瞥间,他也看到了在这袖珍“城池”的南边某处,竟有十几只似狗似狼的狞恶动物,密密麻麻聚拢在一起。
想起方才城隍口中的“尸狐一族”、想起昨晚自己和李若眉在张府墓前除去的那头妖物,顾大少心头的疑惑,瞬间就减少了许多。
金华城南……看来那里就应该是此次瘟疫的爆发之源了。
此刻,罩于两幅图谱之上的阴雾不知为何扰动得更加厉害了,这使得顾尧心里蓦地生出几分警觉。
他抬眼看看金华城隍,但见这老鬼还是一副恭恭敬敬俯身拜倒的模样,其头颅深深埋于双臂之下,倒也看不见祂此刻脸上表情。
心里提起十二分小心,顾尧重新将视线放在万民伞上。
因这最后二图都与城中此次瘟疫有关,所以即便只是为了多找出些线索,大少也不想对图上内容有所遗漏。
最后一图上,此刻阴雾翻腾不休,几与夏日暴风雨来临前的阴云一般模样!
顾尧运足目力勉力看去,只觉浓浓阴雾剧烈翻涌间,雾下似有一巨人低头观俯于袖珍城池之上。
这巨人面目虽看不清切,但看其身躯庞大,就连隐喻金华的袖珍小城都隐隐在其股掌之中……实在叫人心下骇然。
顾尧还待细看,蓦地——
这最后一图上的阴雾、连同方才第一幅图上的雾气,竟是齐齐从伞上脱身飞出,向着他的面门疾速扑来。
汹涌的阴寒萧杀气息临近,这一刻,顾尧才惊觉,笼罩于最后二图上的阴雾哪是寻常气象。
这特么的分明是鬼煞之气啊!
并且,别看这些煞气在万民伞上只占据着两块巴掌大的区域,但当它们一脱离伞身,立时体型暴涨且源源不断起来!
在如此巨量的鬼煞之气袭身下,别说是寻常金丹修士了,怕是修为更加深厚的积年老修,都要一时不察吃个暗亏。
“小心!!!”
李若眉惊声尖叫。
而她和顾尧对面的城隍君也适时抬头,脸上露出浓浓的忐忑期待之色。
身为万民伞之主,万民伞有如此变故,祂金华城隍当然知晓的一清二楚。
话说祂如此布置,防备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辛苦修持的万民伞万一被奸人所夺……
只是城隍老爷也未想到,这类似于“藏马枪”的一招,最后竟是用在了顾尧身上。
‘泰山府君、诸位神道大尊在上,保佑小神能拿回自己的万民伞吧……’
城隍老爷心下祈祷着,话说祂心中也没奢望凭借这种小手段就能伤到顾尧,只是企盼着煞气冲击下,祂能觅得一丝夺回万民伞的机会、并择机遁逃罢了。
鬼煞之气如同海潮席卷,迅速将顾尧身躯淹没,李开元双拳紧握,仰起的面孔上激动之色愈发浓烈。
眼前场景,貌似比祂先前预料的还要好上几分?!
只是,城隍爷还未想好接下来如何行动呢,蓦地——
“吁——”
就有一道大口吸气的声音从那团浓浓煞气中传出。
这道吸气声乍起突然,一下惊得城隍脸上表情定格,诧得李若眉瞪圆了双眼。
等到浓浓煞气迅速变淡,一人一神才透过雾气,隐约看到那人在煞气中摆出了一副长鲸吸水的模样。
一丝明悟立时如流星般划过二者心头。
这个顾公子,他,他竟把这令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的鬼煞之气,给……吃……吃了?!
怨不得女张飞和城隍爷心头惊愕,因为众所周知,煞气者,乃世间生灵之暴怨之气也。尤其是煞气中的尸煞、鬼煞气息,更是溢满着亡者的怨仇愤恨等诸般负面情绪。
人道修士一旦不察沾染上这些煞气,损伤法体还是轻的,怕就怕一不小心牵涉上煞气中暗藏的因果,从而亏损道基,不得长生逍遥……
只是李若眉和城隍君都不会想到,对其他修士如同毒药的煞气,落入顾大少体内却能被天劫闪电化为其自身法力,这对其他修士来说,真是件没处说理的事情了。
……
亘古的道理生生在眼前被打破,理所当然地令得城隍和李若眉心中震颤。
尤其是,当城隍老爷看到顾尧吸尽最后一缕煞气后,貌似还打了一个饱嗝,脸上竟还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时,一种从心底泛出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就生生充斥了祂的四肢百骸。
眼前这个上仙,其修为究竟达到了什么境界?通玄?亦或干脆已是,天象?!
周身神力恍若已被抽尽般,李开元一下跌趴于地,浑身抖若筛糠,却是再也不敢升起丝毫的忤逆之意了……
而在大少这边,吸尽最后一道煞气后,他竟也生出一丝饱腹般的畅快感觉,虽心中已反应过来有此一幕必是城隍暗中做的手脚,但他对李开元的杀意,却是不增反减。
重新将目光投向万民伞,顾尧不无惋惜地看到伞上阴雾已是完全消失,随同阴雾一同不见的,还有阴雾下的那两幅图谱。
早在方才阴雾袭身之前,因不知这金华城隍要耍何种花招,所以顾尧其实已是暗运起了自己琢磨出的“掌心雷”术法。
而此时城隍伎俩被破,顾尧心生好奇下,就不禁用蕴有闪电之力的手掌,轻轻从那柄万民伞上拂过。
额,反正闪电已被召出,不用岂不浪费?
而一拂之后,果然,就见万民伞表面就有一道灰蒙蒙的气息乍起即灭,而与此同时,正在地上身躯剧抖的金华城隍也蓦地一下面如金纸,猛地喷出了一口神血。
即便突受重伤,可城隍老爷此刻依然竭力抬起头颅,双眼不可思议又震撼万分地看着顾尧……手上的万民伞。
城隍爷察觉到了,祂历经数百年苦功祭炼,将全部成道希望寄托于之上的万民伞,此时竟与祂……
彻底失去联系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梦?
辛苦修持数百载的道基之物一朝被夺,饶是李开元深谙官场厚黑、明晓忍辱负重之道,都一时急怒攻心失了理智。
祂腾地一下从地上跃起,就要不管不顾地和眼前这位修为难测的上仙拼却自己这条老命。
但是,一枚二尺余长的仙剑突从顾尧的袖中射出,剑光潋滟锐利非常,并在其主人口喷一道发丝般粗细的闪电后,短剑更如吃了补药般,整柄剑身上“轰”得激出无数道二寸余长的细微电光!
“飞……飞剑!?剑修!!”
剑气纵横、萧杀之气弥漫。浓烈杀机锁定下,城隍爷终于想起了眼前这名人修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万民伞是神道成道之基,对祂来说固然珍若性命,但与真正的性命相比,其实还是比不上的。
毕竟,修道者,追求的至高目标无非就是长生,若连自身性命都保不住,哪还有什么追求大道的机会?
另外,自祂成就城隍尊位以来,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作态早已深入骨髓。
此刻理智重新回归,哪怕心中再是不甘,祂也反应过来当下并不是硬拼的时机。
于是,本欲扑出的身躯被硬生生止住,更令人“钦佩”的是,城隍的脸上竟还拼命挤出了几分谄笑。
“上仙请勿动手,小神……小神不过一时糊涂而已,误会,误会啊……”
“误会?!”
冷冷瞥了城隍一眼,见其确已不敢妄动,顾尧表面脸色淡然、内心却是迫不及待地重新看向万民伞。
现在虽还判断不清“掌心雷”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因此术曾轻松灭过鬼将,所以大少心头对这道术法其实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
只是,如此一手威势强绝的术法落于此伞,却未能对其造成丝毫损伤……
更为重要的是,当伞上那股灰蒙气息闪灭之后,大少还隐隐感觉到自己与这伞竟多出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一丝玄之又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悟涌上心头,顾尧撑开雨伞看去,果然,此刻那被竹条伞骨分隔开来的十八处伞域上,哪里还有一副与金华城隍有关的功德图谱?
‘这柄伞,今后就是我的了?!’
心头道悟继续闪现,顾尧手指微动,轻掐一陌生指决,眼角余光扫向身旁飞剑。
就见,本来好不容易飞出衣袖、正在主人身侧盘旋撒泼的二尺剑光先是一顿,然后就不情不愿地飞向撑开的雨伞,并在触及一处空白伞域后,慢慢……融了进去。
唯在那片伞域正中、原先金华城隍的功德图谱所在之处,留下了一副杀气冲天的飞剑绘图!
原来这,就是上所描述的,关于万民伞的“珍奇”之处?!
压抑着心头狂喜,大少继续改换指决,果然如他所悟般,万民伞的形体随他心意开始迅速缩小,直至几不可见,最后更是被他灵机一动,塞进了左侧耳孔里……
‘哈哈,哥以后,也算是有储物法器的人啦!’
……
就在顾尧炼化万民伞的过程中,城隍李开元脸上挂笑,侍立于前,一动未动。
只是,谄笑之时其脸皮偶尔抽搐,躬身之际十根手指握拳颤抖……无不说明城隍此刻是多么的愤怒与隐忍。
直到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位大爷将自己的万民伞炼化完毕,城隍老爷才暗吸口气,将身躯躬地更佝偻了些。
接下来,祂是生是死,可就全靠这人发落了……
炼化完万民伞,待心头兴奋稍霁,顾尧压抑下心头好奇探究的冲动,看向了金华城隍李开元。
城中瘟疫,现在已有了线索;城隍身上至宝,此刻也已归他所有。
所以这位阴司官僚的性命,貌似也该了结了。
但是,一想到城隍庙中信民络绎上香的景象,一想到眼前这位尸位素餐却配享金身的待遇,顾尧就觉心中有股邪火无论如何都难以发泄。
最后他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
时间已至午时,金华府城隍庙城隍大殿内,一名白鹿书院的年轻学子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翻身坐起。
此时日头渐趋高照,温暖阳光照拂下,书生甩了甩脑袋,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
“咦?!这里……这里不是府城城隍庙么?我怎地睡在了此处?!”
书生揉了揉眉心,想着先找庙祝问问此间蹊跷,不想刚一迈步,就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赵……赵兄?!你怎地也睡在了这里?!”
书生俯身,将身下那名差点绊倒他的同窗摇醒,并在唤醒同窗的过程中,他才惊讶发觉,此时此刻,在这间大殿地面上竟横七竖八睡满了他们白鹿书院的学子,还有书院中的诸多夫子,以及他们白鹿书院的山长,叶蒙!
甚至,随着他目光扫落,他竟还在熟睡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些官府中人!
众官员中心处,那名身着绯红官袍、正在安然沉睡的瘦矍老者,莫不就是金华府府尹,宋定远宋大人?!
随着醒来人数渐渐增多,当先醒来者心中的戒惧也终于慢慢消散。
初时,大家皆是一头茫然,根本想不起自己为何会睡在此处。
不过后来,当众学子中有人忽然想起他们今日来此专为“请神”时,大家的记忆顿时就被激活,纷纷想起了事关“请神”仪典的诸般前因,但对“请神”过程中发生的种种后续却再无一人能想得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间,有一书生或感气氛凝重,于是就轻咳一下,笑侃出声:
“呵呵,诸位大人、诸位老师、诸位同窗,说到这里,窦某倒是想起一件有趣之事。
方才于睡梦之中,在下竟梦见咱们金华府的城隍老爷从塑像中活了过来,还要指使手下武判来吃咱们,只是呢,那武判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天降一道雷霆,将祂击成了齑粉……哈哈哈哈,你们说说,有不有趣?哈哈哈哈……”
这名姓窦的书生本欲说个笑话,以缓解下大家的紧张情绪。
只是他笑着笑着,却发现周围诸位师长以及同窗并未对他的“笑话”随声附和,反而纷纷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了他。
心头疑惑间,其身侧一名学子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并指了指城隍大殿面南的祭台。
他循着手势看去,这才发现,在那大殿祭台之上、在城隍爷金身一侧,城隍座下武判的塑像竟已是七零八碎,不知在何时就已零落成一滩烂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阳鬼
此刻,城隍殿内寂静无声,所有醒来之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妄动。
大家惊疑的原因,集体失忆固然是其一;另外,祭台之上粉碎的塑像、头顶之上诡异消失的大半神殿穹顶、以及,趴伏于地却早已没了生息的城隍庙祝……这些也无不昭示着先前,在这座大殿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惊悸的情绪在每个人心底蔓延,此时此刻,这些惊弓之鸟们最为需要的就是官府的解释,师长的宽慰。
可是,当他们的视线扫向一帮官府老爷,看到得却是一张张布满同款惊惧神情的脸……以及众官环绕中、依旧昏睡不醒的金华知府宋定远。
而当他们用目光搜寻到白鹿书院院首叶蒙时,也只见自家山长面沉如水、双唇紧抿,丝毫没有一点开口说话的欲望。
并且,叶蒙此时脖颈不住扭动,双目游移如梭,不断在大殿的角角落落扫来扫去,就像是在寻找某物……
亦或,是在寻找某人似的。
……
胁迫城隍施法“删除”掉殿内众人关于“请神”的记忆,顾尧才放下心来,押解着城隍出庙去实施他的计划。
走在路上,李若眉对他的举动大惑不解。
“顾大哥,你好心救下殿内诸多书生,甚至还有这么多的金华官吏……如此天大的人情,怎就说扔就扔了啊?若我是你,哼,可要好好思虑思虑该如何利用这份恩德。
学子们的人情可先记在账上,但那些官吏可就不能轻松放过了。最起码,得逼着他们拿出银子来多建一些粥篷,多收纳一些难民……”
小丫头在一旁叽叽喳喳絮叨不休,顾尧一边暗自盯防着身侧陪行的李开元,一边随口嗤笑应道:
“呵,你当我是你么,半文盲一个!除了读过几篇简单的道经,圣人之言你又读过几何?你要知道,哥可是一个混迹红尘的剑修,最近更是要借人间儒学,参悟我无上剑道。若我之身份被这些书院学子晓了去,你说哥还如何安心读书啊?”
一番挖苦贬谪自然又引得“女张飞”柳眉倒竖,连好不容易改口的“顾大哥”三字都不叫了,只顾银牙紧咬,不停地用眸子狠狠剜着顾尧后背。
她却是不知,顾尧两世为人,可是深喑猥琐发育、低调做人的道理,再说,他如今好歹也算金丹人仙了,对凡人的些许恩报,还真看不上眼呐。
眼瞅着金华城隍陪侍在一边步履忐忑、亦步亦趋,顾尧心中一动:话说他对这神道修行知识也是知之甚少,现下刚好就有一神道修士,不用岂不浪费?
此时不用,一会儿怕就没机会了啊……
“李城隍,方才你在城隍殿消解那些凡人记忆时……没有暗中动什么手脚吧?”
顾大少阴恻恻突兀之极的问话,当即就叫城隍老爷跪下了身子。
“上仙!本尊……小神以自身道基起誓,方才消除凡人记忆,真的没动任何邪恶心思,只用了我们阴司的惯常手段。
上仙当知,因大梁朝廷要求、兼之我神道大尊也有喻令:凡阴司神属不得干预寻常百姓民生……即便有时不得不于人前显出行迹,事后也必得施法消去那人记忆。
此等消忆之术绝不会给凡人造成任何不适,即便真不小心弄出差错,于那些凡人来说,也就,也就相当于做了一场幻梦罢了……”
城隍老爷喋喋不休,拼命为自己找着开脱理由,生怕眼前“上仙”一时兴起就灭了祂的神躯。
祂根本没看到,别看在祂辩解时“上仙”大人一副皱眉不耐地模样,其实他的两只耳朵早就特么支棱了起来。
就这样,顾尧一路行来,一路想着法儿地从李开元这里压榨着神道修行的常识。
而李开元为活命,对顾尧居高临下的喝问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此过程中,对于“上仙”问出的一些修道界的常识问题,城隍老爷也免不了生出些许疑窦,只是一想到旬月前天上那柄千丈巨剑、以及此人方才轻描淡写间抹去万民伞上神道印记的模样,就立马变得战战兢兢,不敢再多作他想了。
“对了,城隍君,世间是否有无影之人啊?”
三“人”走至金华城主街上一处广阔宅院时,顾尧突又想起一个问题,于是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无影之人?额,上仙却是说笑了,这世间凡生种种,只要是活物者,怎能没有影子?
有影者虽不一定就是人类,但无影者却必非活人!”
因已答解过许多专业问题,城隍爷此时说话也利索了些,但其对顾尧的恭敬态度,却始终不敢懈怠。
“‘必非活人……’,你的意思是,无影者必定为鬼么?”
顾尧微微抬头,眼前不由浮现出那道儒雅的身影。
“是的上仙,若凡人者,则无影必定为鬼!”
“喔?那你做城隍近千年,可曾见过能在日间行动的鬼魂?”
“日间行动……的鬼魂?!怎么可能?!咦,等等!上仙所见的,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阳鬼?”
“阳鬼?难不成鬼物还有属阳性的?!”
城隍回复自然引起了顾尧的极大兴趣,就连在他身后生了一路闷气的李若眉,此刻也巴巴快步过来,其两只秀气的耳朵更是竖地像兔子一般。
“阳鬼者,世间本就难得一见。额,上仙有所不知……也是正常。”
先勉力为上仙的无知找了个台阶,城隍爷才再次开口。
“据闻若一人死前执念甚重,且他死后也不觉自己身死,则这人就有机会化为阳鬼。
身为阳鬼,其人所言所行皆与生前无异,并且其他凡人,甚至是我等阴司神属,都难以察觉出其身上的异状。
唯有其有朝一日幡然醒悟,知晓自己已然死去,才会形消音逝,重新跨入阴阳轮回……”
回答完“上仙”所问,李开元方小心翼翼抬头:“小神不知上仙是与何处见到的那只阳鬼?这种鬼物大多执念深重至情至性,所见……甚难呐。”
城隍老爷还指望着以阳鬼为话题,与上仙攀上交情呢,却不想顾尧听完祂一番话后却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顾尧突然抬头,看向了身前大宅门头上那块大大的牌匾。
哟,原来金府,已经到了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城隍爷爷显灵了!
金华城作为江州首府,乃是整个江州的政治经济中心,所以城中富户自然也是极多。
而要论起这诺多富户中谁家最为出名,那必定非城东金家莫属。
提起城东金家,金华百姓无不知晓其名。
据闻金家祖上乃是靠航运起家,等到传至当今族长金长安金老爷手中,已是积攒起数十万贯家私,这在整座金华府、甚至在整片江州大地,都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
既为名门大户,其家教规矩,自然也就比寻常百姓家多了一些。
金家自发家以来,谨遵祖上遗训,倒也没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腌瓒恶事。相反,此户人家家风醇厚,族人更是乐善好施,在整座府城也是贤名颇多。
只是,金家之所以能名满金华府,靠得可不是他的泼天富贵,也不是其族人们的广结善缘……
他们靠的是一种名誉,一种对神道无比虔诚的名声——整个城东金家,可是金华府城隍庙当仁不让的第一信民呐!
早在先前,顾尧在与白鹿书院众学子前往城隍庙的途中就有所听闻,金华府城内祭神之风颇重,而在每次祭神仪典中,都往往少不了金家的身影。
自每年的正月初五起,由金府带头,金华城中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游神仪式。
游神队伍将城隍塑像从金华城隍庙请出,一路锣鼓喧天、载歌载舞,引得百姓驻足祭拜,令城隍神君享尽万民香火。
接下来,每年的清明、中元、甚至除夕当日,金府都会安排专人至城隍庙上香进献,拜神之时所耗资财实在难以计数。
按理来说,这金府花费偌大力气讨好城隍,怎么的都该求得神明护佑了吧。
但事实上却是……
此刻,在金华府城隍爷的引领下,顾尧和李若眉已是正正站在了金府大门跟前。
顾大少抬头,先是好生欣赏了这大门处的富贵豪奢一番,然后才悠悠然开口。
“李府君,这里就是号称金华第一信民的金家?”
“上仙明鉴,此处正是金家府邸。”
城隍低眉顺眼赶紧应答,虽然祂直到此刻依然想不通方才在城隍庙,上仙为何提出要来这金府,但只要这名人道大修不杀自己,其一应要求,祂都会尽全力满足!
“喔,既如此,那咱们就进去吧!”
从城隍处得到确定答案,顾尧再不迟疑,他脸色高深淡然,当先就向着金府紧闭的大门走去。
而李开元既做城隍近千年,眼力劲自也不是盖的,连忙挥袖施法,令得大门形同虚设。
就这样,三“人”以顾尧为首,就像穿透水幕般径直穿门而过走入金府大院。
在此过程中,李开元还十分贴心地为顾李二人加持上了障眼法,以防止金府中人惊世骇俗。
走进金府大院,寻常百姓想象中的富足欢乐气象丝毫不见——倒也是,任凭谁家于短短旬月间接连遭到噩耗,怕都高兴不起吧。
金府庭院之中,水池点缀、曲廊通幽、假山堆积、花团锦簇……只是,哪怕深秋盛景如斯,都遮掩不了这充斥着满院的悲惧气氛。
水榭长廊上,素缟缠绕;亭台搂柱间,挽联堆叠。
金府奴仆行走间不发一言、步履匆匆,每当与他人相距过近,则必会默契地绕道而行。
即便如此,众奴仆脸上依旧皆带惧意,若不是自小就卖与金家为奴、奴籍难消,相信他们此刻,早已设法离开这个虎狼之地了吧。
金府今日又死一人,死者乃是家主金长安的三女儿——话说,这已是金府于旬月间死去的第十八名族人了!
早在金华城瘟疫爆发之初,金府就已不幸中招,有族人接连因身染瘟疫死去。
刚开始,金府面对族人身染恶疾的状况,还求爷爷告奶奶地使尽浑身解数救治,但他们很快发现,这次瘟疫来势凶猛,寻常诊疗手段竟不能抵御其分毫!
在接连死去四名族人后,金家族长金长安不得不亲去城隍庙,为城隍老爷塑起金身,企盼着城隍显灵,救救他们金家数十条人命。
但是,城隍爷对他的求祭却并未给予回应……
因为自他那日从城隍庙返回后,家中境况并未有丝毫改变,瘟疫依旧在金府肆虐蔓延,他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名族人在家中死去,却又束手无策。
金老爷绝望了,瘟疫之祸不比刀兵,逃,是逃不过的。况且,早在金华瘟疫之初,左近州县就已切断了与金华府的通道,他金家阖家上下百多口人,又能逃到何处呢?
今日,自己的小女儿终是死去了。金府的偏厅神堂内,金长安瘫坐于一片跪垫上,女儿的音容笑貌、小小身影从他脑中一一闪现,金长安想哭,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这段日子,他的眼泪早已哭干。先是耄耋之年的老母、然后是温柔似水的小妾、接着是敬他爱他的小弟、对金家忠心耿耿的管家……
一个个亲人、忠仆从身边接连离去,他作为一家之主,却难以有丝毫的作为。
而今日,他可爱的小女也终于难逃瘟魔的毒手,香消玉殒了……
他勉力睁着死灰色的双眼看向前方祭台,看着祭台上那尊精巧塑像,声音干哑无助。
“城隍大人,想我金家时代积德,虔忠无比,怎就遭此滔天恶祸啊……城隍大人、城隍爷爷,求求您开开法眼,救救我金家阖家老小吧……”
类似的祭拜哀求,金长安这段日子天天坚持,医石之术在瘟疫面前丝毫无用,他所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
心若死灰之际,这间小小神堂内突然似有檀香的气味散出,这让虽每日坚持祭拜、实则已对阴司神明失望至极的金老爷微微一愣。
檀香的味道愈发浓郁了,真实无比!真切告诉金老爷这一幕并非幻觉。
另外——
恍恍惚惚间,祭台上的城隍塑像也似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某一刻,那塑像如同活过来般,竟一下子站了起来!
咚!
金长安面露骇然,瘫倒于地。
塑像,哦不,城隍爷身着蟒袍,面无表情,缓缓踱至金长安身边。
下一刻,其右手突然伸出,悬于金长安头顶三寸之处。
伴随着城隍手掌上浓郁檀香气息的涌现,金老爷只觉自己体内就有一股阴冷感觉陡然迸发。
那团阴冷感觉乍起之处乃是他的背部,他知道,那里此刻正长有数十根粗硬的白毛——这正是身染瘟疫者的外在体征之一!
阴冷的感觉猛烈无比、寒彻骨髓,只是,还不待他上下牙床磕碰,这团阴冷感就已陡然消失,同时,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舒爽又从他体内突兀生出。
金长安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伸手进入后背轻轻一挠。
待他将手从衣襟取出时,掌心内,已抓有数十根粗如牙签的坚硬白毛。
这些白毛他先前曾尝试拔过,但每次一稍稍用力,就立有难以忍受的疼痛从白毛根部汹涌传出,让人再难撼动其分毫。
万万没想到啊,城隍老爷一出手,这些令人心悸的白毛,如此简单就被清除啦?!
“城……城隍爷爷……”
金长安呆呆抬头,想要与城隍老爷说些什么。
只是,举目之间城隍身形已渺无踪影。
他霍然向祭台看去,就见那里,金华城隍的塑像依旧安然端坐。
就像,从来没有动过似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产队的驴都别想歇!(求个月票)
“城隍……城隍显灵了……”
先是一声低喃从金长安嘴里缓缓吐出,继而,一丝久违的笑意也终于爬上他愁苦的面庞。
他挣扎着站直身躯,扑向门口,脸上表情已然化作狂喜。
“城隍爷显灵了!我们金家……我们金家有救了!”
狂热且略带破音的大吼从金府神堂门口爆喝而出,一吼之下,本已死寂的庭院似又瞬间活了过来!
金家府上奴仆、眷属纷纷从家里各个角落奔集于此,待听完家主金长安所述,又亲眼看过他手上白毛时……
金府上下瞬间沸腾了!
人们争相奔涌冲进神堂,也不管房间狭小、地面肮脏,寻得一处空位就跪在地上,甩开肩膀就将自己脑袋往地上砸。
边砸边痛哭哀求,就像一群终于找着父母的孩童。
“城隍爷爷,求您开恩,救救我等吧……”
更有一些脑袋活络之辈,已是快步赶往后院,准备将那些中瘟严重、无法行动的家眷给抬来此处。
……
金府众人闹腾的同时,他们根本想不到,就在神堂祭台前,正有三名外“人”在静静看着他们。
因先前进府时已被城隍隐迹,所以顾尧和李若眉此刻也不虞被他人发现行藏。
此时,顾尧依旧是一副莫测高深的高人模样,唯有偶尔从其眼底闪过的丝丝兴奋,表明了他的心境并非如脸上那般淡然。
早在来到此方世界之初,顾大少就曾逼迫着阳信县城隍为自己母亲延过寿数。从那时起,他就知晓阴司神属皆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此股力量作用下,延长寿命、窃取光阴皆为等闲。
这,或许是跟祂们执掌轮回、迎死送生有关吧……
大少心头思虑间,金华府城隍爷已是再次俯身施礼。
“上仙,小神谨遵谕令,已为这金长安拔去身上妖毒,咱们是否可以……”
李开元嘴唇嗫喏,微微气喘。祂看看身侧一脸淡漠的“上仙”,又瞅了瞅那十几个奔出神堂的金府仆人,一种不祥的预感突从心底蓦然升起。
果然——
“诶,城隍君何必如此着急离去呢。你看这些金府众人,对你真是虔诚无比,果然不愧是江州第一信民府邸!
城隍君,哪怕看在他们尊你敬你的份儿上,你也不能救人只救一个吧……”
大少这番调侃还未说完呢,就已被李开元急急抢过了话茬。
“上仙,万不可如此啊!您应该知晓,此次金华生瘟疫者,说白了他们中的其实是那尸狐一族的妖毒!
尸狐妖毒本就诡异难解,小神方才仅仅为了救那金家家主一人,就已消耗了不少的本源神力了啊。如今若还要救下他人,小神之修为境界,只怕是要,是要……”
城隍老爷嘴唇嗫喏,“是要”了半天,却终归没能“是要”出个什么。
因为就在祂为自己拼命推脱之际,“上仙”大人已是从耳孔内掏出了万民伞,取出了飞剑在手上把玩着。其一双淡漠双眼更是微微眯起,眼眸斜瞥间,直叫城隍爷遍体生寒,再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就这样,当金府所有病人齐聚神堂,李开元迫于顾尧淫威,不得不一个个的施法救治起来。
不过这次,祂却再也没有玩什么“神明显灵”的心思了,只顾维持着匿身术法,伸手从一个个病人头上扶过。
神明出手效果果然立竿见影!虽然金府众人肉眼凡胎,看不见城隍尊容,但每每有檀香气味勃发入鼻,他们也立马知晓这是城隍爷在出手救治族人呢!
在顾尧身侧,李若眉看着这一幕也是双眼放光,亢奋异常。话说这丫头也是直到此刻,才知晓了顾尧不立杀城隍的深意,偶尔看向顾尧的眼神里,也已蕴满了浓浓的钦佩之色。
……
金府阖家上下共有六十多人身染瘟疫,待到李开元将最后一人治好,整个金府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以族长金长安为首,金家上百口人齐齐对着城隍塑像三叩九拜,称颂其功绩,感佩其恩德。
他们却是无法看到,在他们祭拜之际,城隍李开元苦修近千年的神道法体已然明显比先前暗淡了许多,犹如旭日化作黄昏,圆月亏为弯钩。
同时,城隍爷的脸色也比之先前难看了许多,其上虚弱肯定是有,但憋屈怕也是不少……
顾尧的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他不待城隍开言,就已伸臂一挥,顺手耍了个剑花,最后掷地有声道:
“走!去下一家!”
……
今日,是李开元自成就城隍尊位以来,过得最为憋屈的一天!
按照那个恶魔的意思:祂李开元既身为金华阴司神只,理所当然就得有救护辖内百姓的责任。虽说隐匿于瘟疫背后的妖族凶威赫赫,祂或许是真的惹不过。但最起码,百姓身上所染的妖毒祂总得出手拔除吧!
这名恶毒的人修是如此要求的,临末了,其还虚情假意地安抚了祂一句,说什么此乃天大的功德善举,并且此种善举劳心费神,祂李开元也不必什么人都救,只需救那些平日里给祂上过香的百姓即可……
天可怜见呐,几乎所有的金华百姓从出生伊始,就会来祂城隍庙求取平安符锁,待他们长大、变老、直至死去,在这漫长的人生中,哪个没来城隍庙里拜过几次?
如今,这个恶魔张口闭口“体贴”祂说,只需救那些去城隍庙上过香的信民……这特么的明明就是要祂李开元救这满城的百姓啊。
若真这样做了,哪怕祂如今已是修成了神道金丹,都得活活累死的呀。
要反抗么?或是干脆找机会逃跑?
救治百姓途中,每当城隍爷产生此等念头,祂的眼角就必有一道剑光划过。
那名可恶的人道修士手执短剑,就像抓着一根赶驴鞭般时时在祂身旁晃悠,只要祂稍露懈怠之相,就立刻激发飞剑给祂以威胁。
其中,祂偶有几次离得近了,还能听到这恶魔口中似还喃喃有声:
“哼,在小爷的眼皮子下,生产队的驴都特么别想歇着!”
第一百九十章 城外军营有问题!
临近傍晚时分,顾尧、李若眉、以及金华府城隍李开元已是走完小半主城街道,救治城中百姓也达到了上千之数。
到得此时,城隍爷的神道法体已是趋近于透明,一张老脸上更是溢满了浓浓的疲敝之色。
等到路过一座小庙,李府君觑见庙内恰好有具祂的青铜塑像,即便身旁仙剑环伺,祂也毫不犹豫冲入了庙中,附身在了那具神像之上。
任凭顾尧和李若眉如何言辞威胁、飞剑恐吓,祂都待在神像里,死活不出来了……
良久后,李若眉手捧着神像,收回作势欲砸的姿态。
她蹙起眉头看向顾尧。
“顾大哥,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话说她之所以有此一问,自然也看了出来,方才若非顾尧有意纵容,任凭城隍跑得再快,也是不可能逃脱飞剑锁定的。
顾尧从小丫头手中接过塑像,灵觉感应中“看”到城隍神体虚弱颤抖、近乎溃散,像只鹌鹑似的已然陷入了沉睡……
于是他微吐了口气。
“今日就先这样吧,让这鹌鹑……老东西歇歇也好,养养精神,明日继续!”
听完顾尧安排,李若眉不自禁地暗松口气,话说她刚刚还以为顾尧见城隍受累而心软,会就此放过祂呢!如今看来……师父说得果然没错:能凝结出自身大道金丹的修士,真的个个都是狠人呀!
放下心头担忧后,李若眉从腰间符囊内掏出一张符箓贴在了青铜神像的额头上,并向顾尧解释说这符名曰“小镇坤符”,乃是道督卫专为降服不守规仪的山河神只所制。以金华城隍如今状态来看,有此符镇压,当不虞其从神像内逃脱……
此时日头已近西天,金红色的阳光落于金华,就像给整座古城披上了一件艳丽的霞衣。
周遭楼舍栉比,沐光而立;脚下石板素净,暗影横斜。
光与暗的交织瑰丽却又界限分明,落于顾尧双眸,让他不自禁地为眼前所见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惜了,大少看着行人寥寥的街道,如此美景此时竟无人能静心欣赏!
唉!可恶的瘟疫……
可恨的,尸狐一族……
心下感慨间,李若眉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
“顾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按这城隍老匹夫的说法,城内瘟疫乃是尸狐妖族在背后搞鬼,只是,狐属妖怪一向狡猾,极其善于藏匿。咱们现在又没有多少线索,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探查啊……”
小丫头的语气担忧中透着浓浓焦急,话说经过“请神”、以及押解城隍为民除瘟等事后,她心里已视顾尧为依靠,如今一副仰慕模样直直盯着顾尧,顿时就叫大少再难生出逗弄她的心思。
“其实先前在万民伞上,我观金华城隍功德图谱的时候,曾看到有十几只狞恶妖物聚于城南……”
顾某人咳嗽一声,装作对姑娘的火热目光视而不见。
“顾大哥,你是说,尸狐妖族可能藏身于金华城南?”
“若城隍的功德图谱描述不差,那就该是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呀?”
得!看来“女张飞”的暴脾气又上头了。
“丫头,你来金华时间也不短了。理应知晓自城内瘟疫爆发以来,那些瘟死者的尸体都是如何处理的吧?”
“如何处理?自然是由城外的守城戍卫统统拉至军营火化了呀!”
“那你可知金华戍卫扎营于城外何处?”
“守城戍卫扎营于金华城南,这可是满城百姓都知晓的常识……等等!顾大哥!尸狐一族藏身于城南,而这些瘟死者的尸身也被运至了那里……”
这一刻,李若眉的眉心蓦然一蹙。
她抬起头看着顾尧,脑海里回想的却是昨晚在城北墓地,那头收取张老爷背上白毛、并噬啃其尸身的妖物。
那妖物形貌狰狞,浑身死气缭绕、似狐非狐,如今想来,不就是隐于此次瘟疫背后的尸狐妖族么!
尸狐妖族擅用瘟死者的白毛遮掩其行迹,且又贪食死者尸身……
想至此处,李若眉的目光陡然凝重起来。
“顾大哥,城外戍卫有问题!那些狐妖一定是利用瘟死者的白毛遮掩妖身,从而混进了军营!并且它们还利用军营便利,将城内死者的尸体收拢了起来……
如今看来,那些瘟死者的尸体怕是根本就没有火化,而是,而是,被这些凶残的妖物给吃了呀!”
言说到此处,小丫头已是目光如冰、咬牙切齿。
她霍得一下转过身躯,迈开步子就要向城南方向冲去。
却不想被顾尧一下捏住了她的胳膊。
“顾大哥,你放手!现在事不宜迟,咱们应该去城外军营啊……”
“去军营探查?就凭你我?”
顾尧一声冷笑浇灭了小丫头暴起的冲动。
李若眉顿住脚步,呆呆回头,看向顾尧。
“顾大哥,您可是金丹人仙啊,修的还是杀伐剑道,区区几只狐狸……”
“区区几只狐狸?呵,小丫头,你是不是太过高看我了?且不说妖族藏于军营还只是你我的猜测。
就算咱们猜得准,那你也不好好想想,区区几只狐狸就能令李开元这位修成神道金丹的金华城隍成了缩头乌龟?况且你可知道?在这尸狐妖族背后,或许还隐有其它存在啊!”
顾尧冷笑间,看到李若眉的眼眸中渐被一片迷茫取代,这才反应过来关于最后一幅功德图谱,他还未和小丫头推心置腹谈论过。
于是大少轻咳一声遮掩了下尴尬,道:“城外军营咱们还是要去的,但可不是现在!”
他活动活动脑袋,看向西边天空处的美丽晚霞。
“尸狐妖族归根到底未脱兽形,昼伏夜出乃是本能。况且,白天有凡人生产活动,人多眼杂,也不利于咱们查探。
另外,金华官府既然心系百姓,此事也不好就让他们置身事外,他们虽为凡人,但好歹,还是能借用一二的……”
大少一边轻声分析着,一边折身向着城西方向行去。
城西区域是金华官署聚集之地,城内有一定品秩的文官武将,也大多聚居在那里。
金华知府宋定远的府宅,自然也坐落于此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因为他是鬼
“什么?!你说宋大人自今日上午于城隍庙昏迷后,直到现在都未醒来?!”
金华城西一座老旧府宅门口,顾尧和李若眉临门而立,在他俩跟前,一名满脸褶皱的老仆睁着浑浊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是啊李姑娘,老爷自午时被白鹿书院的学子们送回,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郎中老奴也请过了,但老爷依旧是昏迷不醒……唉,这真是,真是愁煞老奴了啊!”
老头说话间声色哽咽,面容愁苦,道不尽的无助之感。
李若眉微扭臻首看向顾尧,蹙眉轻声道:
“顾大哥,调集官府力量需要宋大人的手令,但宋大人如今又是这般模样,咱们……”
小丫头说话时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手指轻轻在挂于腰处的城隍雕像上摩挲着。
她有此动作,乃是怀疑城隍在宋定远昏迷一事上动了手脚,不过一想到先前李开元对顾尧诚惶诚恐、恨不得当爷爷拱起的模样,却又不自禁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城隍老儿对顾大哥毕恭毕敬,恐惧完全发自肺腑,量就算给祂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吧。
如此,宋定远昏迷不醒一事,应该是有别的缘由了。
是因为瘟情肆虐,操劳过度么?
“老丈,可否容我等进府探视宋大人一二?你知道的,自城中瘟疫发生以来,宋大人的所作所为令在下深为感佩!大人如今积劳病倒,不进府探慰一番,我们也心下不安啊。”
李若眉心头犹虑间,顾尧却是对着守门老头微施一礼,提出想进府探视病人的请求。
却不想老头对他的请求竟是立马回绝。
“这位……公子,”老头双眼微眯了眯,两颗浑浊眼珠先是不动声色的扫了下顾尧朴实无华的学子服饰,又偷偷看了眼李若眉。
将眼底的一丝鄙夷不耐深深藏起。
“这位公子、李姑娘,方才郎中已是说过,我家老爷昏迷乃是忧疾所致,此刻最需静养,不宜他人探视。所以……二位还是请回吧!”
当啷一声,大门关闭,只留下门口顾尧和李若眉面面相觑。
呵,看来不论是多好的官儿,其手下都免不了有些狗眼看人之辈啊。
吃了闭门羹,二人当然只能悻悻而返。
令李若眉诧异的是,顾尧在临走之际不知为何还在宋府门口稍稍顿足了片刻,他的双眼先是微微闭上,似在感受了会儿什么,然后才霍然睁开,最后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转身大步离去。
李若眉根本就想不到,直到她和顾尧双双离去后,隐在宋府大门之后的老头才暗舒了口气。
老头从门房处匆匆跑出,一路穿过宋府前宅,奔入宋府后院。
那里,金华知府宋定远正倚靠在一张躺椅上,眼睛眯起,盯着头顶一片树叶似在微微出神。
听得老奴的脚步声临近,他头也不抬轻声问道:“那二人走了么?”
“是的老爷,那两人已经离开了。”老头毕恭毕敬回答道。
咯吱咯吱,老旧藤椅令人牙酸的哀鸣声中,宋定远干瘦的身躯缓缓站起。
他脑袋微转面向南边,目光似能透过重重围墙看向遥远的地方。
最后,他的嘴角突然一扯,浓浓笑意上挂着的,赫然是深深的得意……
……
白鹿书院后山山腰处的一条小径上,顾尧独自缓缓而行。
此刻,夕阳已近落山,而他和李若眉,却也暂时分了开来。
按照二人先前计划,日落之后黑夜完全降临,才是他们探查城外军营的时机。
而在此之前,小丫头还需回其住处,为今晚的行动准备一番,顾尧闲来无事,便也想着回书院柴房修整片刻。
后山之上,繁花败尽、枯叶堆积,好一片萧瑟的深秋之景。
行于小径间,阵阵寒意从地上泛起,若非顾尧此刻已非凡人,怕早已受不得这等侵袭。
他一步步慢慢走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就像先前与李若眉谈论的那样,如今已经可以确定,那尸狐一族十有八九藏身于城外的军营处,所以今晚的探查势在必行!
只是,每每想到万民伞上最后那副功德图谱、想起图上那名隐匿于阴云中的巨人,大少的心却是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这场博弈中,掀起金华城滔天瘟疫的尸狐妖族,无疑就是那只待捕的秋蝉。而至于螳螂、还有黄雀到底身归何属?大少心里却还一时无底。
但是——
“管他呢!既然决定插手此间之事,就不应再畏首畏尾!那妖魔确实善于隐匿,但本少爷如今可也非是城下阿蒙!并且,要真论起隐藏之手段,小爷可也不一定就输于你啊!”
一种豪迈之情从顾尧心底陡然而生!
想来也是,看看世间吧,哪有什么万全之事。
而剑修要做的,不就是凭手中长剑斩尽世间龌龊么?
瞻前顾后、临阵退缩,这可不是剑修本色啊。
心态变得自信,顾尧步履自然也坚定起来。
此时他已走至柴房门外,信手一推,屋门大开,迈步跨进门槛,却忍不住心头一诧。
屋里有人!
粗陋柴房内,白鹿书院山长叶蒙闻听柴房门响,立时从床板上弹起。
待看到自己新收的书院弟子入门后,更是赶紧毕恭毕敬地先施一礼。
“叶某先前有眼无珠,竟一直不知真人当面,所作所为多有怠慢,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望真人恕罪!”
言罢,其竟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直直跪了下去!
说实话,初时看到叶蒙出现在这陋蔽柴房,顾尧心头第一感觉就是诧异。
他想到了上午在城隍殿内,城隍李开元对殿内众人所施的术法。
按城隍所说,经祂施术后,殿内众人都将失去“请神”之后的相关记忆。即便万一记忆未清除干净,他们也只会将自己的所经所历当成一场虚幻的梦境。
只是如今看来,城隍术法对于他人来说或许有用,但对叶蒙来说,却是丁点作用都未起到啊。
难道,这都是因为叶蒙不是凡人之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军营无人!
今夜月光喜人,银辉遍洒大地。
金华城外一片荒草滩上,风吹草伏的轻微婆娑声中,突然插入一阵刺耳的破空音响。
俄而,草丛被踏裂,就像巨船冲入大海,顿时草浪翻涌,最后竟生生被从中间劈出一条路径来!
路径尽头,轰鸣的爆音突地寂灭。
不久之后,一道明显气喘的女声幽幽响起。
“顾大哥,你这等赶路的法子,倒是,倒是少见的紧……我以为,以为你会带我御剑飞过来呢。”
少女声音中明显透着几分怨言,按她的理解,身旁这人的剑道神通如此了得,想来带人御剑飞举定然不在话下。
但令女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前相约出城之际,这书生却并未选择踏剑御空,反而是拉着她的手一路奔跑着出了金华南城。
他这跑路的速度倒也不慢,追风赶月、风驰电掣!只是,只是一路上免不得激起尘烟滚滚,再附上这隆隆爆响的破空声音……
额,不似金丹人仙降临,倒完全像是妖魔鬼怪出巡!
此刻明月煌煌,月光似水洒遍这片犹如被台风肆虐过的草场。
月明照耀下不见人影,只闻人声——之所以有此效果,当然要归功于李若眉提供的那两张隐形符上。
话说时至今日,顾尧早已将“女张飞”的底细扒了个底儿掉。
这小丫头身为符修刘海石的徒弟,所修的自然也是符箓之道。只是,别看她平时用起符纸来壕气满满、一副败家娘们儿的模样,但其实这些符纸中源于她本人、以及其师刘海石所遗泽的并不多——她身上的大部分符纸,皆是源于道督卫所提供!
就如同此刻贴于顾尧身上的这张隐形符,李若眉为他贴符施法时大少看得分明,这张符上可清楚写着“大梁道督卫监制”相关字样的。
‘大梁道督卫……先前不曾细想,以为它不过是个朝廷的秘密机构,专门负责与阴司妖鬼打交道。如今看来,这其中的道道怕是不浅,要不然,其也不会为区区一名入道境修士,提供如此大的助力了……’
心下恍然间,顾尧对李若眉不禁更加看重了几分——论修为,小丫头当然不及他;但若论除妖,人家可是专业的。今晚查探妖狐巢穴,怕还得多多仰仗她……的符啊。
思虑至此,念及小丫头话语中的怨忿,顾尧就轻笑一声回道:
“呵,你这小丫头,修道先练体,你师父以前就没和你说过?体魄不强,哪有忒多精力问道长生?本少……顾某今晚带你走这一遭就是要让你知晓,修道者重术轻体可是万万要不得。得道长生,得道长生,修道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这副皮囊的长生啊……”
一番话,说得李若眉是直直愣在了原地,虽然她此刻身上也贴有隐形符,但因她的符和顾尧身上的符同出一源,二符气息感应间,顾尧还是看完了她脸上表情从愣然,到懵然,再到恍然的整个过程。
得,谅这小丫头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顾大少与她讲出这番“修道妙理”,归根结底,不过是遮掩自己不会御剑术的窘迫罢了。
忽悠瘸了李若眉,大少当即就要拉起少女柔夷继续赶路,同时左手却又一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部位。
话说他与李若眉在此停留,并非体力不济,而确是事出有因。
自从今日白天在城隍庙灭掉众多鬼吏,以及之后吞噬完城隍功德图谱上的尸煞之气后,他就察觉肚里突然有了种莫名的饱腹之感。
这种感觉一隐一涨、时断时续,竟像他肚里正有什么玩意儿在不停长大似的!
正是因有这种怪异感觉存在,大少才在此处停下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只是,当他停于此处细细体察,却又突然失去了这种肚胀感觉。
“难道是因不小心吃坏了肚子?不应该啊,哥现在可是人仙之躯啊?!”
“算了,查探妖穴要紧!反正肚子只是偶尔发涨,并不影响我的行动,待此间事了,再好生探究肚胀原因吧。”
“呵呵,幸好哥是男人啊,要不然这肚子一涨一缩的,还特么以往老子怀上孩子了呢……”
心头自我调侃间,顾尧带着李若眉再次迈步,一头撞开气障,拉出隆隆爆音,向着金华城南直直冲了出去……
……
金华城外南方约十里处,乃是金华城戍卫守军的驻扎之地。
按照顾尧和李若眉的计划,若造出城中瘟祸的尸狐一族真的藏身于军中,那它们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从金华城四面八方搜罗来的瘟死者的尸体!
所以他们此次探查的目的地就十分明确了——只需找到军营中火化尸体的场所,抑或者是……存放尸体的妖窟!
破空的奔跑声早在二人距军营数里之遥时就已渐渐消弭。此刻,二人已是轻声匿形,摸进了军营之内。
月光下的军营,箭楼矗立,火光点缀,隐隐透着股铁血气息。
奈何,如此一处专司杀伐的场所,在修道之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一座略微复杂些的迷宫罢了。
行走于军营之中,顾尧的金丹灵觉早已张开。
灵觉扫过一座座军舍,大少脸上的表情却不知为何变得古怪起来。
“顾大哥,怎样,能感受到妖狐藏身之地么?”
李若眉细细的嗓音从耳边急急响起。
但顾尧却并未直接予以答复。
他突然一改小心翼翼之态,大踏步走向一处营舍,飞起一脚将屋门踢开。
李若眉急急跟上,并探头向内看去。
“咦?!顾大哥,这间营舍里怎的无人?”
其实怪异的感觉,早在二人迈步进入军营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方才他们一路轻身缓行,生怕发出声响被营中哨兵听到。
只是这一路行来,他俩固然小心谨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为何这座军营里也是死气沉沉?
原来,军营中的士兵们,早就不知身往何处了啊。
心头疑惑间,李若眉不禁抬头四望,奈何这片营地占地足有数里,她修为不深,在茫茫黑夜里又能看出多远?
身侧衣袂突然飘飞,却是顾尧踏步跳上了一座箭楼。
顾大少站在箭楼上环顾扫视半圈,突然目光一凝,伸手一指东南方向。
“丫头,那里火光弥漫,还有呼喝声隐隐传来,似乎聚集着不少人。反正咱们在这里没找到尸体,也没找到火化尸体的场所,不若先去那里看看如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想回家……
落日的余晖透过柴房窗格斜斜洒落,辉光里,叶蒙身躯匍匐,身影投于柴房一隅。
其倒影头颅处,依旧空空如也!
顾尧上前一步,赶紧将他的便宜师父扶起。
并还趁机接触其躯体,感受其体温——竟与常人一般无二,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之处!
这就是阳鬼么?果然如李开元之前描述的那般玄妙神奇!
“老师,您这是作甚?您叫我真人?我哪是什么真人,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吧!”
心下虽充满了好奇疑窦,顾尧手上动作却是一刻不停,他将叶蒙从地上拉起,重又强摁在了床板之上——话说此间柴屋简陋,就连椅凳都无一个,顾大少也是徒之奈何啊。
“真人!您就别再哄瞒老夫了!今日白天在城隍庙,城隍派出鬼吏擒拿我等,若不是真人出手,叶某、以及白鹿书院诸多生员定然性命不保呀!老夫,老夫在这里拜谢真人的救命之恩了……”
叶蒙言之切切,根本不为顾尧话语所动,言罢竟又要挣扎起身,欲对顾尧大礼叩拜。
话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顾大少再想有所隐瞒,其实已无多大意思了。
他施施然坐向床板一侧,驱物术法运起,当即就用无形之力将叶蒙压坐在了床板另一侧。
“看来老师并未如他人般,忘掉上午之事啊!”
顾尧的声音恢复了淡然,而看得他如此表现,叶蒙脸上的激动也终于收敛了几分,透出些平日里的儒雅气质。
“呵呵,今日上午于城隍殿醒来,我本来还疑惑为何大伙儿都忘记了刚刚经历之事,毕竟,上午经历之事是那么的恐怖,那么的匪夷所思……如今看来,大家之所以忘掉这一切,果然是真人有意为之啊!至于叶某为何能记得这种种一切……说实话,叶某自己也不自知……”
叶蒙一边嗟叹一边诉说,顾尧坐于一侧看其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就不由得暗暗吐槽。
老兄啊,您连自己已然身死都不自知,又怎能知晓这种事情?
“想我叶继生半生育人,收录弟子几达上百,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邂逅一位传说中的得道真人!真是命运之奇诡,直叫人预料不定啊……”
看叶蒙在一旁没完没了地不停慨叹,渐自忘我,顾尧忍不住开口将其打断。
“叶师啊,您怎就断定我是修道者,而非浩然文气护体?你应该听说过吧,先前在潞阳新月书院,夫子们上课都得看我脸色……”
大少言之凿凿,正欲将自己在新月书院威逼着夫子战战兢兢讲课的“丰功伟绩”好生吹嘘一番,无奈刚刚开口吐出半句,就被叶蒙给无情打断。
“哼!考试交白卷,名讳写的几如狗爬一般,竟还敢说自己有浩然文气!额……”
言说一半,想起了顾尧身份,叶蒙当即住口。
他扭过头,看向面目不善的“顾真人”,脸上立时露出一丝赧然。
“其实吧,传闻中的浩然文气虽然难得,但也不过只有些护体之效,要论起斩妖灭鬼的能耐,还得依靠道术仙法呀,呵呵……呵呵……”
看叶蒙一张老脸陪笑成了菊花,顾尧却已熄了于他继续推拉扯磨的心思。
此时太阳已完全下山,月上树梢,夜探军营正当此刻。
于是,大少的脸色变得肃然。
“叶山长,你今晚来此见我,可是有事?”
顾尧话语里的送客意味是如此明显,叶蒙也不敢只讲恭维之言了。
“真人,叶蒙今夜来此,正有一事相求啊!”
“喔?山长但说无妨。”
听到叶蒙真有事求于自己,顾尧不禁在床板上侧了侧身子。
早在之前,他见叶蒙情绪稳定后,就已暗中撤去了施加于叶蒙身上的外力。
于是此时,当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后,就见白鹿书院院首再次跪伏在了他的面前。
“叶某请求真人开恩,护送在下回乡探亲一趟吧!”
“护送你……回乡?探亲?!”
因叶蒙所提要求大大出乎了顾尧预料,大少竟一时半刻忘记了扶他起来。
遇到有道高人,求颗仙丹、问门术法不是常规操作么?这回乡探亲……又是什么鬼?
哦,差点儿往了,眼前之人其实早就是鬼非人了啊。
伸手将院首搀起,顾尧见其短短瞬息间已是泪光闪动、音色哽咽,不由开口问道。
“敢问叶山长,您是哪里人氏?这回乡探亲又该何解?”
“叶某,叶某乃豫州淮阳人氏……”
“豫州淮阳啊……”
顾尧微微^_^籍开始在脑中回想。
这淮阳距此,也不过就五六百里吧,以叶蒙如今白鹿书院山长的身份,回乡探亲何其易哉?!
似看出了顾尧脸上疑惑,叶蒙长叹一声后,方才细细解释起来。
“真人有所不知,豫州确与江州毗邻,而淮阳距金华也不过只有短短数百里。
只是,这短短数百里距离对他人来说确实不算太远,但对我叶某人来说却是远如天堑啊!”
“喔,这是为何?”
“真人,叶某少时,承蒙丁乘鹤丁大人看重,并引之为幕僚。丁大人升任金华知府,在下感佩其对我的再造之恩,特意离乡随行……如今,已然三十有二年了!
这三十多年来,初时,叶某为报丁大人的知遇之恩,将一腔热血全部付于了对丁大人之子的教习上……
小丁公子出仕后,叶某始才想起家中的妻子和老娘,于是就向丁大人提出回乡探亲。
却不想……我竟然,回!不!去!”
“回不去?!”
这下,顾尧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了,他目光灼灼盯着叶蒙,直想看看这只阳鬼有何难言出口的苦衷。
“是的,就是回不去!叶某每次欲回乡,每每一跨出金华地界,就必有怪异发生,阻止着我继续前行!
这些怪异,有时是狂烈无比的巨风,有时是连绵不绝的暴雨,甚或还有冰雹、马蜂阻路!
说来也怪,旁人出城,很少遇到这些怪异,但若我一踏出金华地界,就必有怪异袭身。
这些年来,说实话,叶某也曾雇佣过许多人护我同行,这些人中有江湖术士、有武林高手,但每次一出金华,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所有人皆是束手无策!
就像是金华这方天地困缚于我,不许,不许我离开这里似的……”
叶蒙长长一番话说到半途,已是涕泗横流,哽咽地再难开口。
听其声音,感其肺腑,顾尧也不禁被他的思乡之情所触动。
毫无疑问,此人之所以有这番遭遇,与其身为阳鬼的身份是大有联系。
金华城隍李开元先前曾说,身为阳鬼者,执念颇重至情至性。他能为了报答他人的知遇之恩而离开家乡数十年,也确实证明了这是一个情义之人。
如今,他又因自己回不去家乡,见不到妻母而伤心欲绝……
这等人,他顾某人当然要帮。
哪怕其只是一只死不自知的可怜鬼物!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村民造反?
金华戍卫营地东南方七八里外,火焰熊熊,驱散着周围黑暗。但因此处与军营之间横有一片高高的林地,故而才让顾李二人一时未发现这里的异常。
火把烈烈燃烧,握持在一名名披坚执锐的兵卒手上。看这些士兵的装束模样,赫然正是负责金华城安保的戍卫兵丁。
怪不得顾尧与李若眉在军营之中不见一人,原来营中的所有士兵,此刻都聚拢在了此处啊!
士兵对面,与其针锋相对的非是凶残狞恶的山匪盗贼。而是一名名身穿粗布麻服、面容凄苦的村野匹夫。
只因这些村民中有很多人手持锄头、木棒,故才使得兵卒们握紧了手中刀柄,丝毫未将他们当寻常百姓看待。
一名身着将袍的中年人从戍卫之中缓缓走出,此人单手按剑,眉目肃然,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往前走两步,立于他对面的数百村民就不自禁的连退三步。
军官站立,抬头,冷冽目光从这些庄户人畏缩的脸上一一扫过。
“诸位,某家名唤吕文山,乃是金华守军都监。尔等未得征令,聚于此处喧哗闹事,到底意欲何为?知不知道,就凭尔等手持农械这等做派,本官就完全可以认定这是造反!将尔等悉数诛杀更是本官的分内之责!”
一番杀意凛凛的爆喝刚刚说完,在他身后,众多士兵们已然“呛啷啷”抽出了腰间刀剑。
火焰映印下,雪亮长刀被镀上一层血红,直吓的众多村民战战兢兢,一些人的胯下,更已是冒出了腥臊气味。
但是即便如此,村民们却依然未曾溃退下跪,哪怕举着锄头的手臂已然抖如筛糠。
一名头发花白,胡须垂胸的矮瘦老人从众多村民中蹒跚走出。
老头边走边咳,等到走至吕文山身前已是气喘吁吁。
他拼命拍打自己胸膛,待气息堪堪稍稳,就急向着吕文山深施一礼。
“吕大人,咳咳,您误会了,我等可万万不敢造反啊,咳咳……”
“哼!不是造反,那尔等大晚上的相聚来此地作甚?”吕文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肃然,直凉人心。
“大人,我等皆是金华城外红口镇牛家村人氏,今夜冒死擅闯军营,实则是有事相求啊!”
“有事相求?就这番做法?手举着锄头、大棒?”
吕文山嘴角绽出冷笑,似对老头的话丁点不信。
“吕大人请容小老儿慢禀,乡野之人不通礼法,弄出这些丢人现眼的手段实在是不该,请大人千万见谅!”
此刻,老头气息已渐渐捋顺,说出的话也连贯起来。因听得这老头说话像读过书的样子,所以吕文山也就暂时按下了性子,且听老头能说出何种言论。
“大人,我等今夜纷扰诸位军爷不为其它,不过就是想看看亲人们的最后一面罢了。一些乡亲们虽说带来了锄头等器物,但真的没有丝毫的僭越之心,只是关心则乱、心急情躁啊……”…
话说到此处,吕文山已然猜出了这些村民深夜来此的大概目的。
他面容一肃,骤然冷喝一声,打断了老头的絮叨。
“大胆,收敛瘟死者尸身火化,乃是我等职责!此举归根到底也是为了金华城的安危,为了尔等的身家性命考虑!
若我等戍卫不做此事,任由死者尸身在家中停留存放,你们这些人、甚至于所有金华民众,都将身染疫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大人啊!”老头突然一声悲呼打断了吕文山的慷慨陈词。
“你们怕瘟疫传播,故收敛尸体火化……理儿虽是这个理儿,但你可曾想过我等乡民的苦楚?
昨日清晨,我那小儿还能在田间劳作,没想到傍晚时分就已一命呜呼!我那老伴儿哀儿心切,当时就直接昏厥。等到她醒来,却不想……不想竟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上!”
“大人,老汉在此给你跪下了,求您开开恩,就让我等看看自己亲人的最后一面吧……”
老人哀嚎间,扑通一声跪在了吕文山身前,而受他情绪所染,在其身后的其他村民也纷纷跪下,一路膝行着向吕文山聚去。
“将军,开开恩吧,我老伴儿今日下午才被军爷们带走,现在该是还未火化,您就让我看看他的遗容吧!”
“吕大人,我们今晚来此,本就不欲活着回去。奴家夫君既死,奴又怎能独活?求求您开恩,就让奴与夫君死在一起吧……”
悲伤欲绝的哭嚎声此起彼伏,这些村民中,上有耄耋老者为儿女痛哭,下有总角孩童为长辈泣嚎。
数百村民无不哭得撕心裂肺,此刻,对死去亲人的思念,早就战胜了对官兵、甚至是瘟疫的恐惧。
短短数日间,牛家村就因瘟疫逝去了上百村民,村里其他人被压抑的悲痛情绪,终于于此时彻底爆发了。
初时,面对着牛家村众多村民的情绪崩溃,吕文山面上一松,似还想开口劝慰几句。
不过稍后,随着聚于他跟前的村民越来越多,群情纷扰嘈杂下,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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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村民化妖!
作为**们的头子,吕文山身上的杀气自然不是盖的。
更不必说在他怒吼之后,其手下兵卒无不轰然应诺,举起兵刃就向着距自己最近的村民身上砍去。
这一变故乍起突兀,牛家村一众老小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眼瞅着一柄柄长刀迎面砍来,他们惊骇之下,竟连逃跑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兵刃向自己脖颈狠狠砍来!
幸运的是,村民们虽未经历过杀场残酷,但此时的场上,有一人却是早就做好了相应准备的。
就在方才,李若眉居于暗处,早已将此地发生之事看了个分明。出于对牛家村众多村民的同情,她才会在老妪危急之刻想都不想挺身而出。而此时见官兵们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村民们扣上了造反的帽子、更欲对这些孤弱之人刀兵相向!
小丫头心头那股怒火,却是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了。
“蓬!”
数十张符纸从李若眉手里挥洒而出,当空爆裂,化为数百道风刃,向着对百姓挥刀的兵卒疾速射去。
这些风刃锋锐异常,拖拽出一道道刺耳的尖鸣。它们极其轻易地割开了士兵们的甲胄,划断了其手上的长刀……
也幸好李若眉在急怒之下,依旧牢记着道督卫不得向凡人出手的训导——风刃的攻击虽然犀利,但临到末了,到底还是未真正伤到任何一名兵卒的性命,只是迫着众多戍卫面现惊恐、连连后退,却是再也不敢对村民痛下杀手了!
“你……你到底是何方妖人?怎……怎敢插手我大梁官兵平……平叛?”
金华戍卫跟前,吕文山勉力举起佩刀对李若眉放着狠话,奈何吕大人说话时身躯止不住地抖动,凭白让官府脸面失去了往日威严。
李若眉面无表情,对吕文山色厉内荏的叫嚣不理不睬。
她微俯下身子,将老妪从地上搀起。
“仙子……呜呜,谢谢仙子,多谢仙子的救命之恩,呜呜……”
老妪不住哽咽着,在她周围,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的众多牛家村村民,也纷纷快步聚拢到李若眉身边,一边满脸畏惧地看向官兵方向,一边不断地向小丫头诉说着感谢话语。
人群当中,李若眉温言安慰着一帮受惊的村民,她见一名小女孩一直啼哭不止,还伸手将其抱起,轻声讲起一些逗人的笑话。
但是,李若眉却不曾发觉,就在她逗弄小女孩之时,村民当中一些人的目光已是飞快地完成了无声的交流!
那名先前被救起的老妪因离她最近,此时更是轻举双臂,其手指尖端,不知何时已然变长的指甲在火光映耀下泛着幽光,如同毒蛇般向着李若眉的后背偷偷摸去……
阴冷的感觉乍然袭身,李若眉方起警觉,后背处却已是传来隐隐的刺痛!
无尽慌乱从小丫头心底汹涌泛起,但就在这时——
“咻——”
一声轻微的剑吟突从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
剑吟声响乍起突兀,飞剑之速更是电光火石!
在场上的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柄浑身缭绕着粲然电丝的二尺余长短剑,就已从老妪胸膛直直穿过!
飞剑穿透妖身,洒落满空腥血。
但当此时刻,本已一击见功的飞剑却是丝毫未曾在空中顿止。
剑身当空轻轻一旋,就如游鱼般绕过了李若眉脖颈,在带给小丫头丝丝酥麻感觉的同时,已是斩断了那名被她抱在怀中的女孩的头颅!
“呀!”
李若眉惊呼一声扔出手上尸体,等到尸体落地,她才看到那女孩背后衣襟处鼓鼓囊囊,一些黑色毛发透过衣襟缝隙倔强钻出。
原来那里藏着的,竟然是一根兽尾!
这一刻,饶是李若眉反应再迟钝,也终于明晓眼前形势了。
她飞速从符囊内摸出一张黄符,法力微运将其点燃,并将黄符烧尽的符灰往身上狠狠一拍。
接着,小丫头双脚用力一蹬地面,其身躯竟像毫无重量般乍然飞起足有四五丈高度,瞬间就脱离了牛家村众多“村民”的包围!
当然,在此过程中,“村民”们自也不甘任由到手的猎物逃脱。
它们纷纷扯下伪装,挥出双臂,哪怕手指尖端的锐利指甲尚未完全变长,就已向着李若眉狠狠扑去。
妖怪们擒敌心切却是忘了,此时场中,可还有一尊“杀神”虎视眈眈啊!
“咻——”
“咻!咻!咻!咻!咻——”
飞剑的锐鸣暴然而起!
话说自其主人成就金丹后,这还是它第一次以圆满的姿态现身御敌。
在顾尧未渡过金丹天劫之际,这柄飞剑就能凭借加持的御剑术法破开黑山老妖的外相境金丹。
如今面对着这些化形都未完全的蕞尔小妖,那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
剑飞如龙,拖拽流光飞曳。因其速度太快,落于常人眼里,就成了一张剑网。
一剑,成网!
“剑网”直对着扑击的“村民”迎头兜下,所到之处,断臂残肢横飞,猩红妖血暴洒!
李若眉安安稳稳落回地面,转身看清这身后一幕,直骇得小嘴大张。
她自幼时拜刘海石为师,再经数年后加入道督卫,所见金丹修士虽然不多,但也足足有十数名!
但是,就算是那些金丹中的最强者,与今夜相伴的这个书生相比,那也实在是差之远甚啊!
好霸道的剑修!好犀利的飞剑!
李若眉微微愣神之际,身后脚步微响,却是顾尧负着双手从黑暗中默默走出。
因为术法一旦发动,贴于身上的隐形符当即就失了效用,于是大少干脆不再隐迹,而是走出黑暗,身临一线遥控飞剑……
看着前面这场一面倒的屠杀,大少蹙眉,疑惑微吟:
“这就是尸狐妖族么,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仙长?!仙长!”
不远处,一声兴奋的大喊引起了顾尧的关注。
他扭头朝身后看去,就见那个名唤吕文山的将领正对着他不住地抱拳施礼。
在其身后,金华卫戍的所有官兵也都一脸崇敬地看着顾尧,目露无尽感激。
倒也是,今晚若非这名仙长突然驾临,他们这些普通官兵面对着这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妖怪,那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儿郎们!”
金华都监吕文山的粗大嗓门再次兴奋响起。
“仙长在为我等杀敌降妖,我等身为金华戍卫,可也不能做那缩卵的龟孙!有胆子的,都特么随老子冲啊!”
言罢,吕文山当先起步,就向着已被飞剑杀破胆的妖族奔去。
而在他身后,近千官兵轰然应诺,紧随着自己的长官悍勇杀来。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官兵们冲来之际,本来只是在“村民”群中纵横杀虐的飞剑却突然顿止了自己杀戮的行动。
它悬于空中微微摇曳了数息,下一刻,其竟呼啸一声,折身向着官兵们狠狠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