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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蜗牛和鹰     聊斋之喷你一脸txt下载     聊斋之喷你一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斫蟒

    幽幽洞穴中,顾尧缓缓睁眼,此时洞外依旧是漆黑一片,身前的篝火也依然在噼啪作响,并未减弱多少。

    透过山洞洞口,顾尧发现天上弯月将将正挂中天,显然此时时刻最多不过子时。

    “看来《道源图录》诚不欺我,这‘叩心问道’之法感觉上好像耗时良久,但于外界来说,其最多耗费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罢了。”

    话说这次“叩心问道”虽然不曾凝出自身道缘意象,但顾尧所获,却比凝出那道缘意象更多。

    因为通过这次“叩心问道”,他不但知晓了自身气海中那道雷霆的切实存在,更是“看”到了长剑剑影,同时还发现了自身体内竟然已有法力存在!

    要知道,修行者的法力熬炼艰难,一般只能通过苦苦参悟自身道缘意象、待其心有所悟境界提升之际,体内法力才会浑厚几分。

    只是境界提升并非易事!因为这方世界的修行体系,并不像顾尧上辈子在小说中看到得那样有详实的境界划分,像什么练气期、筑基期、元婴期等等说法在这里统统没有!

    所谓修道,本就是一种逆天之举,其境界突破更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甚至难以用语言表达。有人一朝开悟,修为自此一日千里;有人蹉跎半生,其境界却依然在原地踏步不前。

    当然,以上所说问题于顾尧而言就统统不算什么了。虽然不知气海中那道闪电的根底,但只要有它存在,顾尧就能将煞气源源不断转化为他自身的法力!

    然后,他再用这些法力反哺剑影,从而催生剑影尽快脱虚化实!

    现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顾尧是否能够抵挡住这份诱惑,从而甘冒风险去主动斩杀妖鬼,以便获得大量的煞气供应呢?

    “哼!鬼不犯我,我不犯鬼!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小妖小鬼敢于自己找上门来……说不得,哥就要把你当成养料了呵!”

    暗自在心中发了一会儿狠,顾尧渐渐回神,将心神从遥远的臆想中收拢回来,灌注在了眼前另外几样事物身上。

    那枚记载着”叩心问道“之术的玉石,对他已是暂时无用!于是顾尧就将目光集中在了另外三枚玉石身上。

    此时万籁俱静夜色良美,而顾尧也是心中兴奋毫无睡意。

    一想到自己体内已具法力、已经完全可以修习这三枚传道玉上所记载的术法,顾尧就感到浑身激动颤栗。

    “控火”、“避水”、“驱物”,这三样本事随便拿出一样放在前世,那都可以妥妥地惊世骇俗啊!

    尤其是此三术中的“驱物”之术,更是让顾尧憧憬不已。

    顾尧可还记得当初那道剑光从天边远远飞来,而他却只能定于原地闭目待死的极度恐慌。

    “如果所料不错,这传说中的御剑术,应该就是剑术和驱物术的结合吧?呃,大概是吧……”

    顾尧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两个月,他将在此地“闭关修行”,不但要练成“控火”、“避水”之术,更要练成传说中的御剑术!

    练不成御剑术,他顾某人誓不离山!

    ……

    于是两个月后,顾尧从此地黯然离去,其脸上神情一片灰败失落。

    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

    幽密浓稠的灌木林中,两个猎户装扮的年轻人正在小心翼翼趴伏着,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这两个年轻人皆是附近胡田村人氏,乃是兄弟二人,其中兄长唤作胡大郎,弟弟唤作胡二郎。

    胡氏兄弟今日来此村后山林,乃专为打猎而来。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说胡田村土地还算肥沃,每年的庄家收成也是尚可,但再多的粮食也架不住官府地主的征敛啊!

    每年秋末之际,待村中百姓将税粮佃粮一交,所余之粮也不过将将糊口,一年之内更是难得几回荤腥。

    幸运的是,胡田村村落外围多小山,山内野物颇多,其中更不乏野兔、獐子等肉质鲜美的动物。

    正是有此缘故,村中男丁大多习有一两手打猎的手段。他们常趁清晨黄昏时刻,进入村子后山猎取野物,以便让家人时不时地打打牙祭。

    此时正值太阳落山之际,正是獐子出来觅食的高峰时段。胡氏兄弟趴伏在这片灌木丛里,透过树叶缝隙看着夕阳越来越低,心里的警觉也是越来越高。

    “大哥,你说咱们布置的陷阱该是没问题吧?为何都到此时了,那獐子却是一只都未出现?”

    许是等得有些焦躁,胡二郎轻轻捅了捅大哥的腰窝。他看看天空,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只留下片片晚霞渲红了大地。

    “二郎,别心急,再稍等片刻就是。”

    “其实我倒不是心急,只是担心母亲独自在家心忧。本来这趟出来狩猎,母亲本就是不允的。唉,她老人家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说是咱们胡田村村外山上,近日不知从何处窜来一条大蟒。正是有这条大蟒在此栖身,所以才导致山中动物纷纷逃离……”

    “啪嗒!”

    一声金属咬合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胡二郎的轻声叙语。

    他霍然抬头,发现自家大哥此时也正回头与他对视,一双眼眸之中,流露出浓浓的喜意。

    “走,看看去!”

    匆匆丢下一句话,胡大郎已是起身跃起,率先向陷阱方向奔去。而胡二郎也是毫不示弱,他急抬脚步,紧随在自家兄长身后。

    一路披荆斩棘跑出灌木林,等到兄弟二人奔至他们所布陷阱之处,却发现地上的捕兽夹已是紧紧咬合,但在兽夹之上却是空空如也,别说獐子了,就连田鼠都没有一只!

    “咦?不应该啊?我明明已经确认过了,夹子不该有问题呀?”

    眼前景象让胡大郎心头疑惑不已,他不由蹲下身子,细细打量兽夹周围情况。

    谁知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一丝诡异之处!

    “二郎,你看这边的青草呈贴地姿态,像不像被什么东西给压过?”

    手指着兽夹不远处的一片荒草,胡大郎心有余悸的回头望向自己弟弟。

    那一大片荒草整体呈弯折状态,如果真有什么东西从这里行过,那它的体型……该有多大?!

    “大哥,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我觉得咱们现在最好还是先回家吧!”

    顺着大哥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胡二郎当即心生惧意,说出的话已是明显带了颤音。

    “二郎你说得对,此次确实不宜久留,咱们现在就……”

    “哗哗哗……”一阵树木摇动的声音从胡氏兄弟身后传来,在让二人惊惧的同时,也让胡大郎的话再也无法说完。

    顺着那阵树木摩挲声,兄弟二人霍然回头,就见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丛中,有一截青黑色的粗壮”树干“时而立起、时而倒下地向他俩迤逦游来。

    等到离得近了,兄弟二人才发现这青黑色之物那里是什么树干啊,那分明是一条水桶粗细的巨型蛇尾!

    被这截蛇尾的体型所慑,兄弟二人竟一时忘了逃跑!也就在这时,又有一股浓烈的腥臭之气从他们后脑方向喷袭而至。

    二人呆呆转身、抬头,就见离他们脑门至多一尺远处,有一具水缸大小的巨型蛇首正居高临下盯着他们。

    此刻蛇首那两只杯盏般大小的猩红眼眸中,满是戏谑之意……

第四十七章 斩蛇(求推荐求收藏!)

    “妈呀!”

    巨蟒俯首咧嘴之际,根根手指长的熏黄尖牙从其唇边偶现峥嵘,胡二郎眼见此景,顿时肝胆俱裂,他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拔腿就跑!

    “二郎快跑!母亲今后就交给你了!”

    大哥的悲吼从身后猛然传来,胡二郎奔跑之间身形一顿,理智终于勉强回归,他霍然转身,就见胡大郎此刻已是正正挡在了巨大蛇首之前!

    此时胡大郎也正扭头向自家兄弟看着,虽然因为害怕,他的身躯也正在止不住地颤抖着,脸色更是一片煞白,滴滴冷汗从额头析出,混杂着泪水将他整个面目完全覆盖……

    但他依然倔强地一步不退,只是为了给他的兄弟,争取出一丝逃生的希望。

    这是一个大哥的责任!

    “快跑啊!”

    浓烈的腥臭当头袭来,眼角余光中,胡大郎已是看到头顶天空完全化为了黑红的肉色,自己的身周也已布满了尖锐的獠牙。

    死亡当头而至,但胡大郎此时却再也顾不上心头的恐惧,只剩下无穷的怒火和绝望。

    因为在刚才的回头一瞥间,他已然看清,自己那个胆小的傻弟弟竟并未如他所愿般趁机逃去,反而紧咬着下唇折返了回来!

    “你这个傻子,老娘今后怎么办?”

    光线完全被黑暗吞噬,胡大郎感到自己的头顶已触到了一团极为腥臭的温热液体,另外,他的腰间、大腿、小腿等处,也传来了丝丝尖锐的痛感——这丝痛感,皆是来自于巨蟒獠牙的挤压!

    于此同时,胡大郎还惊觉自己双脚似被一双手死死抓住,胡二郎的悲吼隔着巨蟒蟒唇闷闷传来。

    “畜生!快!快放了我大哥!哎呀——”

    ‘这是二郎的声音!他竟想将我从这里拉出?!那他这最后一声惊呼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巨蟒也对他动手了?!’

    …………

    不提胡大郎正在巨蟒口中忧心忡忡,此刻在蟒蛇躯体之外,就在胡二郎攀住其大哥裸露在巨蟒唇边的双脚,妄图将胡大郎从巨蟒嘴里扯出之际,一道凌厉光影突然从不远处的灌木林中激射而出!

    那道光影乃是一柄长剑,其浑身有淡紫色的光晕缭绕弥漫,它一出树林,就带着微微的空啸声、直直向着巨蟒硕大的头部疾射而去。

    长剑掠过胡二郎耳畔,因其出现的突兀至极,所以才导致胡二郎发出一声战栗呼喊。

    但胡二郎的这声惊呼显然未对这柄长剑的行动造成丝毫影响!

    它挟着煌煌威势而来,又是攻敌之不备!只一下,就深深插入了巨蟒左眼眼眶,然后,长剑继续深入,终于在巨蟒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又从它的右眼眼眶奔射而出!

    “嘶吼——”

    丧眼之痛让巨蟒巨大的蛇吻一下大张,一具浑身淋满腥臭液体的人体也被它从口中怒喷而出。

    数十米长的躯体开始在原地剧烈翻腾,它扫过灌木,林摧木折;击打荒草,尘土漫天!

    说实话,这一切皆是发生于兔起鹘落只间。自那长剑现身之际,胡二郎就完全处于了呆滞状态。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庄户人,他哪里见过这等神异手段?!

    那柄飞袭而至的紫色长剑,莫不就是传说中、仙人手中的飞剑?!

    直到他的大哥被巨蛇从口中喷出,胡二郎才算如梦初醒。他急匆匆跑过去扶起胡大郎,只是不等兄弟二人逃离此地,陷入发狂的巨蛇已是在他们周遭肆虐起来!

    “快!跟我来!”

    胡二郎惊颤绝望之刻,就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同时他的衣袖也似被人用力抓住。

    接着,脑中一片空白、只知死死抓住大哥的胡二郎就被一道人影牵引着,在巨蟒肆虐的间隙中灵活穿插,屡屡险之又险地避过一次次蛇身击扫。

    直到胡二郎完全回神之际,他才发现他们兄弟二人已是远远离开了巨蟒施威场所。

    而在他们身旁,也正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肃然挺立着。

    那书生长得剑眉星目,神态间英气勃发,但又好似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愁绪。

    确认胡氏兄弟已经脱离险境,那书生也就松开了抓着胡二郎衣袖的右手。

    他面对着远处依然在挣扎翻腾的巨蟒,脸上的表情慢慢化为一片淡然。

    书生身体微动,闲庭信步般向巨蟒走去。胡二郎的声音在其身后颤巍巍响起:“那个……恩公,你……你要干甚?”

    那书生闻言,脚步却是停都不停,只是当他临近巨蟒之际,才有一道声音随风传回:“这儿有巨蛇肆虐,你难道就不想,斩了它么?!”

    “剑来!”

    随着书生临近巨蟒,继而发出一声陡然大喝,居于他身后十数丈的胡二郎就听到前方远处似响起一阵“嗡嗡”鸣叫。

    接着,在胡二郎震惊的眼神中,他就见一道锐利剑影不知从何处激射而回,直直向着书生手中飞去!

    “原来方才的飞剑术就是这个书生所为啊!那他岂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剑仙一流人物?!大哥,快醒醒!起来看神仙啊……”

    长剑飞回书生手中,其表面便再次被蒙蒙紫晕裹住。接着,胡二郎就见书生弹腿一跳,便一步跨至巨蟒躯体上空。

    粗壮的青黑蛇尾当空袭来,那书生人在半空轻轻举剑一划,立时,大半截的蛇尾便从蛇躯上脱落,伴随而下的,还有那如雨幕般落地的腥浓蛇血。

    蛇尾被斩,巨蟒顿时陷入了更大的癫狂,它粗壮的蛇躯扭动不休,无尽的鲜血在空中肆意挥洒,但愈是如此,它的生命也就终结的愈加迅速。

    甚至都不用书生多出几剑,短短数十息后,那巨蟒的动作就变得越发滞缓,直到最后,终于完全停顿下来。

    “恩公!不!神仙老爷,您真把这巨蟒给除掉啦?!”

    胡二郎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书生回头看去,就见胡老大此时也已醒来,现在正在他弟弟的搀扶下,向着自己所在方向快步赶来。

    等到离得近了,书生才发觉这兄弟二人看自己的眼神固然是敬畏有加,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巨蟒尸体上时,却也有掩藏不住的渴求之色。

    “这条大蛇早已入了妖道,身上血肉更是含有妖气,凡人食之,如饮砒霜!”

    淡淡丢下一句话,这书生也不管胡氏兄弟脸上表情如何变化,他屈起右手,掐出一个道诀,然后就对着巨蟒躯体隔空一指。

    “轰!”汹涌的火焰突兀而起,将胡氏兄弟震撼的连退三步。

    胡大郎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一会儿看看书生,一会儿又看看在烈火中急速融化的巨蟒躯壳。

    “这火……”他口中喃喃,却一时半会儿不敢向书生问出自己心中好奇。

    此时夜幕已至,飞舞的火苗将这片区域映得透亮,染得发紫。

    没错,眼前这片烈火,赫然竟是紫色的!

第四十八章 怒!

    紫火熊熊,威能似乎比之一般火焰强出很多。不久,那巨蟒的躯体就在火焰中焚毁殆尽。

    也就在此刻,胡二郎才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那个一直憋在他心里的问题。而站于他身旁的胡大郎也于同时做出侧耳倾听状。

    “那个……恩公,您……您是仙人吗?”

    见书生似对他的问题很是诧异,胡二郎赶紧又加了一句:“因为我听村中长辈们说过,只有仙人,才能御使飞剑的啊!”

    听完眼前猎户的提问,书生,也就是顾尧却是暗中撇撇嘴,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惭色。

    仙人?他顾某人可不是什么仙人啊!

    至于猎户口中的“飞剑”之术……想到此,顾尧心中的蛋疼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话说顾尧当日曾在无名山峰立下誓言,说是自己要练不成御剑之术就永不下山!

    但就在他苦练“御剑术”的过程中才发现,这传说中的杀伐之术,可万万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一想起自己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将御剑术简单理解为剑术和驱物术的结合,顾尧直到现在都是老脸发烫。

    传闻中的御剑术,先不说其须臾之间横跨千里的手段,就单说那剑光悬于天穹、其散发出的那股子将发未发的威势就能将敌人死死钉于地上!

    而反观他顾某人自己琢磨出的“御剑之术”,其飞行距离至多不过十丈,至于“飞剑”上蕴含的那种透骨杀意——好吧,那更是一丝也无。

    说到底,顾尧这“御剑之术”,其实也不过是“驱剑之术”罢了,也就是驱物术和他自身剑术的简单结合……

    但即使是这两者的“简单结合”,都是顾尧拼了老命、殚精竭虑下才勉强试验成功的,期间还不得不掺杂了一些前世的物理知识,例如流体力学、空气动力学啥的……

    虽然真正的御剑术并未捯饬出来,但看到长剑能随自己心意在空中辗转腾挪,顾尧心中其实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当然,这是不拿真正的御剑术和他的驱剑术对比的情况下……

    此外,在这两月期间,顾尧的控火术和避水术也是偶有修习,虽然花在这两术上面的时间没有驱剑术多,但顾尧自觉还是颇有心得,虽然他也不甚清楚自己召出的火焰为何呈现紫色,或许,这也和自己那紫色的法力有关吧……

    …………

    月辉洒落下,一个小山村在夜雾笼罩中若隐若现。

    而在村落外围,正有三个年轻人结伴而来。三人中间,有两人作猎户装束,浑身的衣物兽皮上有多处磨损,显得颇有几分狼狈。而剩下一人则是一名持剑书生,虽然他的衣袍也非新衣,但却整洁异常,衬托着他的气质也很有一些卓尔不凡的味道。

    “顾先生,前面就是胡田村了。我们家就在村子最东头,呶,那不就是!”

    三人中间,胡二郎当先虚引,偶尔望向顾尧的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崇拜和向往。

    虽然眼前这名书生死活不承认自己的“仙人”身份,只是告诫胡氏兄弟对他以“顾先生”相称。

    但他愈是如此,胡氏兄弟心中就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像这样的桥段,那些话本评书里早就说烂了,真正的下凡仙人,又有几个是主动承认自己身份的?!

    既然眼前仙人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没关系!只要他们兄弟二人对其殷勤侍奉,到时候再不济,一两颗仙丹还是有的吧?!

    实在不行,给他们兄弟二人整棵摇钱树也能勉强接受……

    怀着满腔野望,胡氏兄弟将顾尧带至三间土屋之前。

    此时土屋东厢房内还有烛光隐隐透出,显然屋内之人尚未入眠。

    “娘!娘!开门啊!我和大哥回来啦!”

    胡二郎当即敲响院门,但不知为什么,这门都敲了老半天了,屋里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难道咱娘等不及,已经自个儿先睡下了?”

    胡大郎狐疑一声,他扭头看看顾尧,发现后者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心下也就变得稍安。

    只见胡大郎走至木板门前,也不知他在门上哪里弄了一下,院门立时大大敞开。

    然后,顾尧就在胡氏兄弟的引领下,向着有烛光透出的东厢房走去。

    三人临近东厢房,只是不等胡二郎拉开屋门,屋里就有一道妇人的嗓音陡然传出。

    “你……你快走!我那两个儿子很快就要回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道嗓音尖锐至极,其中似蕴含着无穷的惊惶和无助。胡氏兄弟在屋外闻言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同时大变。

    “砰!”胡大郎一脚将门踹开,当先冲入屋内,胡二郎当然也是紧随其后。

    只是等到顾尧迈步进屋时,预料中的胡氏兄弟大战匪人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蜷缩着躺在屋角小床上。

    而在小床旁边,胡氏兄弟正一脸尴尬地站着,颇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难道刚才那番话,只是这老妇人的梦中呓语?咦!不对!那是——”

    这一刻,顾尧双眼大睁,目光上移,死死盯住了妇人身上某处。

    手中长剑,也已下意识地握紧……

    “那个……呵呵……顾先生,让您见笑了,这兴许是我这老娘正在做噩梦呢!”

    觉得场面有些尴尬,胡大郎连忙给自己找个台阶顺下。他左手抬起虚引,就要将顾尧引至他处。

    却不想——

    “出去!你快给老身出去啊!大郎!大郎你在哪儿?二郎,二郎……娘亲害怕!娘亲害怕!你们快些回来吧……呜呜呜……”

    到了此刻,胡氏兄弟哪还顾得上顾尧。二人纷纷跪至床边,使劲摇晃着母亲。

    但不论他们怎么用力,他们的老娘却始终难以醒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母亲的脸色也是越来越白,豆大的汗珠从她脸色析流而下,她的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困难……

    “先生!”

    到得此刻,胡氏兄弟哪还不知道母亲这“噩梦”非比寻常。他们几乎同时扭过头来,眼神巴巴的看着顾尧,里面的意思自是不言自明。

    几乎就在胡氏兄弟开口求救的同时,顾尧已是寒着一张脸一步跨至床边。

    也不见他有什么其他多余动作,只是左手一挥间似带起一抹紫色光晕。

    接着,又似有一声凄厉嚎叫在屋里一闪即逝。

    等到胡氏兄弟将目光放回母亲身上时,发现老太太已经变得神态安详、呼吸均匀,显然已是睡熟了。

    “能否为顾某寻间安静屋子?有些事,我需要在这里处理一下!”

    昏暗房间内,烛火摇曳,烛光射到书生脸上,将他那张干净俊脸照得是阴晴不定。

    一股寒意从胡氏兄弟心底陡然升起,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开始为一路上的痴心妄想感到后怕不已。

    诚然,仙人确实能送凡人以仙丹,甚至在必要情况下,送凡人一棵摇钱树也是未尝不可。

    但与此同时,仙人拿走凡人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呀!

    毕竟在仙人眼中,区区凡人,不过蝼蚁罢了……

第四十九章 审鬼(求收藏推荐!)

    胡家西厢房内,顾尧面无表情看着胡氏兄弟唯唯诺诺告退而去。

    然后,他的左手松开一丝缝隙。

    “上仙饶命呀——”

    一道阴厉难测的鬼嚎当即从他左手处响起。

    顾尧微微侧头,看着自己手上被掐住脖颈的厉鬼。

    后者身高不足三尺,但却头大如斗、面目狰狞,两只铜铃般的鬼眼里,不见了往日的阴狠,只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它哪里能够想到,本以为今晚不过是一次寻常差事,却不想竟撞见了传说中的修道高人!

    如今自己落入这高人之手,是生是灭,可就完全看这高人的心情了。

    于是,当看到顾尧向它望过来时,那小鬼顿时哀求的更欢了。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呀!小的也是身不由己,完全是依照此间城隍的敕令行事的呀!”

    “依照城隍敕令行事?呵呵,你这小鬼,偌大狗胆,竟敢欺瞒本尊!天下谁人不知,城隍非阴德深厚之辈不能居之。如今这胡氏明明阳寿尚存,你倒给本尊说说看,到底是哪路城隍胆敢无视天数命理,竟想强拘凡人性命,做这大伤自身阴德之事!“

    一番话义正言辞说完,顾尧冷冷盯着手中小鬼,直看着后者浑身战栗不休。

    但顾尧此刻的心境,却远比他这冷酷的外表要复杂的多。

    他之所以如此呵斥小鬼,无非就是想从它嘴里探听到一些真话罢了。

    其实先前在东厢房,当顾尧发现胡氏被拖入噩梦无法醒来的时候,他就立刻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曾历经过类似之事。

    果然,当他调集法力于双眼,就看到一只和以往所见小鬼形貌相似的恶鬼压坐在胡氏头上!

    这下,顾尧心中顿时大怒,以己度人,他很清楚胡氏那刻正在经历着什么。

    说实话,顾尧当时就想冲上去将这小鬼给直接灭掉的,但后来他又转念一想,当时欺压母亲的那只小鬼口口声声说自己所为乃是奉了城隍敕令……所以他顾某人也就当机立断:先擒下眼前小鬼,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何猫腻!

    幸运的是,如今的顾尧早已不是当初的城下阿蒙,凭借着一身法力,他完全可以在小鬼反应过来前将其生生拿住。

    呃,倒也不用一口雷霆将其直接喷没了……

    …………

    感受到“上仙”眼中赤裸裸的杀意,小鬼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觉得脖颈处的力道貌似又松了些许,它哪还不知道抓住这次开口机会?

    “上仙听小的说,小的这次过来乃是奉了青阳县城隍,不!确切地说青阳县城隍也是奉命行事,据闻最初的敕令乃是潞阳府城隍所下达!

    府城隍老爷曾给所辖六县城隍发出敕令,命祂们派出勾魂使,将自个儿辖区内阳寿将尽之人的魂魄给提前两三天勾走!

    这样,因为这些人的阳寿将尽,所以区区两三天的寿数也引不起阴司上层的关注。即使万一阴司发现并怪罪下来,城隍老爷们也能将这些许罪过全部推到手下鬼差的玩忽职守上。”

    “喔?如此说来,你这小鬼还是鬼差一流咯?这次过来还真是奉命行事?”

    “上仙明鉴!在下确实冤枉得很!”

    “哼!少和本仙尊来这套!我且问你,那府城隍下此敕令到底所谓何意?两三天的阳寿或许是少点,但这也是凡人自个儿的寿数!其中牵扯到的诸如留下遗言、分配家产等因果更是庞杂无比。那城隍难道是吃了豹子胆,竟敢谋夺他人阳寿?!

    你这恶鬼,该不是哄骗于我吧!”

    这一番话说完,顾尧脸上已是浮起浓烈杀意,左手表面紫气弥漫,五指也开始重新握拢。

    “吱……上……上仙……饶命!在下……所言,句句……为真,小的……小的愿立下……道基誓言!”

    “呦?!你竟还知道道基誓言?”

    “道基誓言”四字入耳,顾尧不禁一下乐啦,手上力道也不禁松了几分。

    所谓道基誓言,顾名思义,就是用自身道基立誓,以证明自己所言为真。至于其效果嘛,则和顾尧上辈子所看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天魔血誓”有些相像。

    据说违犯道基誓言者,不论其修为高低,他的道缘意象都会立时破灭消失,此生再无踏入大道的机会。

    这种类似于道消的严重后果,对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某种程度上比之身死更为可怕……

    看着手上小鬼竟能说出“道基誓言”这等话,顾尧在好笑之余也不由心中一哂:眼前小鬼,竟还是一只不甘做小鬼的小鬼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极其简单了,在顾尧的“淫威”逼迫下,三尺高的小鬼被迫立下了道基誓言。

    而顾尧倒也光棍,他充分利用这次机会,就像挤牙膏似的,将这小鬼所知一切阴司事项全部从它鬼肚子里慢慢挤出。

    遗憾的是,直到最后,顾尧都未能从这小鬼口中探听到府城隍昧下凡人阳寿所之为何。

    ‘两三天对一个人来说固然是少,但若是上百人、上千人、甚至上万人的两三天统统加在一起呢……看来这潞阳府城隍也非善与之辈啊!祂利用阴司权柄做出此举,肯定所图非小!’

    顾尧自顾自暗忖着,丝毫没有留意到左手处的小鬼看向他的巴巴眼神。

    “上……上仙,小的可以走了吗?”小鬼弱弱问道。

    “哦哦,等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每次杀人,都是这样将人折磨而死的么?”

    小鬼:“……”

    “好的,本尊明白了。你想走是吧?正好本尊无事,那就送你一程吧……”

    昏黄晦暗的西厢房内,一道凄厉鬼啸隐隐响起,转瞬即逝……

    金鸡啼叫,万物归阳。

    一大早,胡二郎就在大哥的推搡下迷迷蒙蒙醒来。

    “哥,这才几时你就将我叫醒!“

    “嘘,你这个惫赖家伙,禁声,禁声啊!”

    胡大郎伸手指了指自家土屋的西厢房,只见那房门此刻还是紧紧闭着,显然里面之人还未起床。

    “呀!仙人!”

    胡二郎一咕噜从床上跳起,急匆匆就要向西屋跑去,只是他脚步一动,就被大哥一把拉住。

    “看你急吼吼的干甚!别去打扰仙人,一会儿吃饭时再去请他老人家。你先去照顾下娘,我看她今早醒来,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等我去阿牛家讨二两兽油回来,咱家今天早上,吃兽油大饼!”

    眼瞅着大哥背影出门,胡二郎先是去东屋看了看自己老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老娘已是再次沉沉睡去。

    百无聊赖之下,他在院子里踱着脚步,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西屋门前。

    “我就看一眼!长这么大,我胡老二还没见过仙人睡觉呢!也不知这仙人睡觉打不打呼噜……”

    心中默默忖度着,胡二郎就将脑袋伸向西屋窗棂,那里有一丝缝隙,刚好能看清屋内景象。

    谁知这一看,胡二郎的身躯就是陡然一震,然后他的脸色也是大变。

    他急匆匆推开屋门,刺眼的阳光立刻寻隙涌入。

    此时屋内光明充斥,墙角床上被褥整齐,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第五十章 入书院

    潞阳府位于大梁国江州西北方向,因其偏靠内陆,府城之内也无大的江河流经,所以其民生繁华之处,比之州内其它府城都是略有不足,当然,和江州州城金华,那就更是没得比了。

    但即便潞阳府再不济,它也是江州下辖一府城,而整个江州更是大梁国的鱼米之乡,素有“大梁粮仓”之称!

    从这个角度来看,在江州排名居末的潞阳府,对比于整个大梁国所有府城来说,那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了!

    此刻,在潞阳府宽达三、四丈的城中街道上,一名手持长剑的年轻书生,正在饶有兴趣地四处观望城内繁华景象。

    “没想到虽是古代,但这城中车水马龙、人气鼎盛,其繁华之处比之前世一些城市都是不遑多让了呀!”

    险之又险避开一辆出城的马车,引得驾车车夫一声喝斥后,顾尧一边急急让着路,一边心中感叹一声。

    周围的商贩叫卖声不绝如缕,饭香酒香胭脂香混杂交织……只是此刻,顾尧已从刚刚入城时的新奇中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看太阳,略微辨认了下方向,就急急向着城南某处急急行去。

    城南坐落着在整个潞阳府都鼎鼎大名的新月书院,而今日上午,正是新月书院最新一届学子报名入学的截止时间!

    ……

    将将午时之前,顾尧终于按照路人指点,顺利抵达了新月书院。

    话说这一路上他为了赶路,连城中美景都没来得及观赏片刻,实在是深以为憾。

    不过只要能及时到达目的地,错过的景致日后再行观赏就是!

    新月书院坐落于潞阳府府城南垂一片小树林中,这里宁静淡雅,人烟稀少,只闻鸟语虫鸣,不见人声鼎沸。

    当顾尧微微气喘着赶至这里,穿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寻幽觅静般的来到树林中央,立时就看到了一片白墙黑瓦的建筑群正隐匿在群木当中!

    这片建筑其格局是典型的四方对称结构,雅致中透着三分庄严。

    当头是一扇高大的黑漆双开门,门顶上白底黑字书有四个大字——“新月书院”!

    等到离得近了,顾尧才惊觉大门两侧的石墩上,并没有像别的府邸那样雕有两只石狮镇守,反而是两只栩栩如生的白玉仙鹤傲立其上!

    那双仙鹤雕功精致,其姿态曲项向天、双翅怒张,给人一种强烈的展翅欲飞的观感。

    到得此刻,顾尧已对这新月书院有了一个大概印象。

    密林、幽径、鸟语、虫鸣,白墙黑瓦的院落、展翅欲飞的仙鹤……这种种一切,素雅中透着教化庄严,淡泊下又掩不住勃发气象,端是一个读书做学问的好地方!

    奈何他顾尧……哎!不提了,总之也就一句话:母命难违罢了!

    “吱呀!”一声门响,将此地的幽静气氛一下破坏。

    随即院门大开,一名羽扇纶巾的白衣书生从院内施施然走出。

    那书生刚刚出得书院,但他的目光却并未看向书院外头,反而回过头去,貌似正向门里兴奋说着什么。

    顾尧本欲上前向这书生问候打探一番的,见此情景不由顿住脚步。因为此时他已然听到了,就这么一小会儿,从那门后已是熙熙攘攘传来无数的脚步和喧闹声。

    一名名书生从新月书院跨阶而出,他们身着统一的制式儒衣,各个言语滔滔、神采飞扬。哪怕顾尧和他们之间还隔着老长一段距离,但书生们身上自带的那种指点江山的傲气依旧向他扑面而来。

    直到书生们全部从书院出来,他们中的一些人才终于发现了顾尧的存在。

    这下,人群中的一些议论话题顿时悄然改变。虽然离得较远,但顾尧也听见了一些诸如“此人是谁”、“衣着好土”之类的闲言碎语。

    一名脸盘圆润,身材更圆润的矮个书生从人群里越众而出。

    他走到顾尧面前,一双蕴满精光的小眼睛先是上下打量顾尧一眼,然后就是深施一礼。

    “在下朱绍,敢问阁下可是顾尧顾重华?”

    看着眼前这个商人气息多过书生意气的小胖子,虽然顾尧并不知晓他是从何处获得的自己信息,但顾尧还是赶紧还礼。

    “在下正是顾尧,不知……”

    顾尧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这名叫朱绍的小胖子一声惊叫给打断了。

    “哎呀!重华兄,你可算是来啦!你知不知道,你若再迟来一会儿,可就赶不上今日的鹿鸣宴了!”

    “鹿鸣宴?”顾尧心中大惑,只是不等他问题出口,朱绍已经十分自来熟得拉起他右手,急匆匆向书院里奔去。

    “闲话稍后再说,我先带你去书院报到,然后咱们再把这身行头给换换!嘿嘿,身为咱们新月书院的学子,这仪态外表可不能马虎大意!

    前面的诸位同窗请让让,这位就是咱们方才心念等待的顾重华了!待朱某先带他换身衣服,然后咱们再同去赴宴如何?”

    这朱绍一路咋咋呼呼,告罪不已。别看他身躯肥胖,却不成想竟是灵活异常,带着顾尧一路分开人群,直直冲进了书院大门。

    一入书院大门,顿时,比之外界更为淡雅清幽的意象扑面而来!

    奈何顾尧现在被人拉着,哪里有时间去欣赏这个?

    一路兜兜转转,也不知穿过了多少走廊,越过了几多小榭,当二人奔至文渊阁正中大厅时,正好看到一长须夫子正在一张文案桌后收拾着名薄手册。

    “董夫子!且慢!且慢!顾重华来啦!”

    小胖子朱绍离得老远一声大喝,就让这个唤作“董夫子”的老头胡须一抖。

    “你这腌臜小子!不知道书院之内不能大声喧哗的吗?!”

    那老者呵斥完朱绍,见后者已是唯唯诺诺只知陪笑,便将头转向顾尧,一张老脸上自然也没什么好面色。

    “你就是顾尧顾重华?可知什么是君子五德?如今整个学院就你一人误了报到时辰,又该作何感想?”

    董夫子一番话绷着老脸说完,却又看到了顾尧手中长剑。

    “还有,咱们是读书人,做这舞刀弄剑的下流勾当干甚?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那江湖豪客,能拯民于水火不成?”

    一番训斥劈头盖脸压来,直说得顾尧哑口无言。只是不等他出言辩解,董夫子的心气儿貌似已出的差不多了。

    只见他重新端坐案后,施施然打开入学名册,嘴里还小声埋怨了一句:“哎,看来今日又不能尽早回家,去抱我那孙儿了……”

    “顾尧顾重华,阳信县落霞镇莲花村人氏,天汉三年所录秀才,评级:甲上!”

    老者一番话悠悠出口,只是当他读到“评级甲上”字样时却是双眼陡现亮光。

    直到此刻,老者才忆起今早院中山长似有言在先,言说此届学子中有二人评级俱是“甲上”,遇之当多多留意。

    奈何他这一上午忙得是晕头转向,再加之午时临近,又心系着家中孙儿,竟一时将这事儿给忘了。

    董夫子重新打量着眼前书生,见其衣衫虽旧,却难掩那股斐然气质;面有风尘,却更显骨子里那种文采风流!

    嗯,果然是个读书做官,哦不,做学问的好料子啊!

    一旁的小胖子朱绍此时也目露精光看着顾尧,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重华,不!顾兄,顾哥!你知不知道,算上你,咱们这届学子中也才堪堪二人评级为甲上啊!要不是那宁采臣横插一脚,你就能在咱们这届学子中力压群雄呀!”

    “宁采臣!?”

    这个名字方一入耳,顾尧霍然转身,看向朱绍。

第五十一章 我不想斗诗

    随着朱绍一起跨出书院大门,已是焕然一新的顾尧顿时引起众多书生的关注。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顾尧这身皮囊本就不差,如今再加上一身白衣飘飘的儒衫,更是显得他俊逸风流。

    尤其是当小胖子朱绍咋咋呼呼说出顾尧的入学评分乃是“甲上”之时,众人对他的关注度不禁更高了!除了再也无人敢腹议他入学迟到不说,就连那几名先前自认貌比潘安的年轻学子,都开始对他频频侧目。

    一些善于见风使舵者,已经开始对顾尧主动结交,一个个明里暗里、充满文学骚气的马屁,更是向着顾尧汹涌而来!

    说实话,顾尧此刻是极为心虚的!何故?盖因这些个学子说得话、拍得马屁引经据典、满嘴之乎者也,他顾某人听不大懂,更接不上来呀!

    ‘没想到我顾尧穿越到此,今天竟特么受到了古人的文化碾压!?’

    众人喧闹之际,位于人群前首的位置突传一阵轻咳,然后,一道略微不满的年轻嗓音从那处响起。

    “诸位同窗!时辰已是不早,咱们是不是也该出发了?山长临行前曾嘱咐在下,让宁某照看约束好大家,更不可误了时辰,失了咱们新月书院的礼数,免得凭白遭府内诸位大人的笑话……“

    那声音说到“不可误了时辰”几字时还顿了一顿,其主人的视线更是看向了顾尧所在方向。

    “至于相互介绍认识嘛……大家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相聚时间。现在,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那人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些反应快的书生已是轰然响应。

    “呀!真是的!只顾着认识新同窗了,竟忘了还有鹿鸣宴这等大事。幸有采臣兄提醒呀……”

    “宁兄所言极是!鹿鸣宴乃是潞阳府诸位大人特为我等所设,确实不敢耽误,快走!快走!”

    “大家都听宁兄的!我王少华虽比诸位痴长几岁,但平生最敬佩的就是宁兄这样的年少英才!呃……当然,还有顾兄……“

    一些略显露骨的马屁声此起彼伏,听得顾尧心里是好笑不已。

    他将目光投向人群前列,果然就见一名年轻书生脸上的得意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嘿,这小子,该不会已经忘了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了吧?!’

    没错,眼前这位对众人马屁甘之如饴的年轻书生,正是宁采臣!

    …………

    百香楼位于潞阳府府城中心繁华地带,乃是一座传承悠久的食肆酒楼。

    由于此楼布局雅致,兼之饭菜口味也是一绝,所以潞阳府当地的上流人物常来此聚餐会客。

    今日,百香楼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尤其是它的二楼,人气更是直逼往日巅峰。

    只是和往日不同的是,像以往人声如此鼎沸的时候,端坐于二楼的不是富商巨贾,就是府内高官。但今日在二楼言语滔滔、挥斥方遒的,却是一个个身穿白色儒衫的书生!

    这些书生皆是今年新月书院的新晋学子。按照以往惯例,作为潞阳府内最出名的新月书院所录学子,他们将在入学第一天,受到潞阳府府令、及府内诸多大人的盛情款待——这也就是传说中的鹿鸣宴了。

    诸位大人们盛邀这些书生来此,也无外乎出于两个原因:一是向潞阳府府内的百姓,传达他们重视办学教化的坚定立场;二是也想趁机摸摸底,看看这帮秀才里可有一两个可造之材,到时如若时机合适将其收入囊中、冠以师徒名分……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当然,其实这第二个原因才是大人们来此的主要目的,盖因花无百日红、人无永富贵,若能运气爆棚收得大才,待其日后科举得意、官场腾达……那作为此人的恩师,自然脸上也是与有荣焉的。

    …………

    此时已过午时三刻,新月书院的诸位学子已是早早候坐于百香楼二楼大厅,但因为府衙中的诸位大人尚未到达,所以厅内气氛还算得上是轻松愉悦。

    一名长相略微老气的书生从座位上长身而起,他目光先是从身周一名名同窗意气风发的脸上扫过,然后又偷偷瞟了瞟大厅门口及靠近走廊的几张窗户——那里有婀娜身姿影影倬倬、暗香浮动,莫不是有一些丫鬟小姐在偷偷观望?!

    “咳,咳!诸位同窗,请先静一静,在下王少华,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哈哈,少华兄何必做那扭捏姿态?我辈学子,当纵横恣意,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之说?有话,但说无妨就是!”

    “对啊少华兄,有话直说,咱们听着就是……”

    见自己的行为毫无意外引起了场中众人的兴趣,一抹得色从王少华脸上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飞快从大厅上首的一张餐桌扫过,发现宁知府家的公子宁采臣也正目光灼灼看着他,显然对他接下来的话颇有几分兴趣。

    而距宁采臣不远处的顾尧顾重华却不知为何,脸上突现一种类似于便秘般的蛋疼感觉,貌似对他接下来的话……很不欢迎?!

    只是此时此景,王少华哪还有心思关心顾尧的想法?他见自己已经成为了全场中心,更是引得了窗后丽人的关注,心中的激动也就渐渐强烈起来。

    “诸位同窗!我辈学子,当时时勤勉自持、修学笃行!如今诸位大人尚未到来,不若咱们就利用这短短时光,吟诵斗诗一番可好?”

    “好!少华兄这个提议好!与其枯坐在此,还真不如吟诗作对来得有趣!“

    “对!正该如此!少华兄的提议大妙!只是这斗诗当有规矩,不知少华兄可有什么高见?”

    ……

    看着厅中书生无不为那王少华的提议而变得脸红脖子粗,像一只只发情的公猫似的,坐于餐厅上首一张桌旁的顾尧就是暗中撇嘴不断。

    话说从刚才那姓王的书生站起说出第一句话开始,顾尧就预料到了那书生会有此提议。

    奈何对于这个众人拥护的提议,顾尧却是极其反感罢了……

    ‘你说你们一个个的,泡妞儿就泡妞儿吧,非要整那附庸风雅的诗词作甚?闲得蛋疼吗?’

    如若是以往便也罢了,他顾某人单凭一本《唐诗三百首》估计就能碾压当场。

    但他如今身蕴剑道意象,最忌违背本意、弄虚作假。

    “吟出”一两首震撼众人的诗词或是不难,但他付出的代价,估计就是剑道蒙尘,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原本的意象锋芒了。

    “就特么知道和这帮书生们坐一块儿准没好事儿!今天我顾某人,怕是要丢脸了呀……”

第五十二章 被摆一道(求收藏求推荐)

    相对于顾尧的郁闷来说,坐于他不远处的宁采臣,对于王少华的提议无疑是极有兴趣的。

    顾尧就亲眼看着这小子一听作诗就脸上异彩连连,一双眼珠子不停向着窗外倩影猛瞟,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如今看来,这姓宁的小子是真忘了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了!难道是因为魂魄离体太久,所以等他魂魄归体后一些记忆就会变得模糊?或是那些记忆干脆就被埋入了他的潜意识中?!嗯,这倒和常人经常遗忘自己梦境的情形有些相似了。就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这个救命恩人……”

    脑中想着当初宁采臣随那数十具魂魄向自己俯身参拜的场景,顾尧的目光就下意识地落在他的身上。

    就似身有所感般,宁采臣秀气的眉毛一扬,刷地扭头向顾尧对视过来,脸上有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表情。

    “嘿?这小子!该不会是准备向哥下手吧?!哥和你说,想当初你这小命……”

    也就在顾尧心头腹议之际,王少华那令人讨厌的声音悠然传来。

    “这里鸿鹄云集,在下这等燕雀哪敢有什么高见?不过听闻此次入学,咱们当中有二人的入学评价皆是“甲上”!不若今日就由此二人先拔个头筹,也好让我等后学之辈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宁兄、顾兄,你们二位以为如何啊?”

    王少华最后一句话说完,其笑意盈盈的眼神,已是落在了分坐大厅上首不同餐桌旁的宁、顾二人身上。

    和着众书生的怂恿喧闹声,宁采臣从桌旁不慌不忙站起。他的目光从顾尧脸上掠过,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笑意,悠悠然开口道:

    “少华兄真是谬赞了!我宁采臣哪有什么诗才敢拿出来贻笑大方?不过在下听说顾尧顾重华倒是做得一手锦绣文章,想来他这诗才也是极其优秀的。顾兄,今日这开局诗,不若就交给你了吧?!“

    虽然弄不清宁采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此刻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球给踢了过来,顾尧却再也无法端坐下去了。

    他长身而起,先是向着大厅众人抱拳一礼,然后才歉然道:“不瞒诸位同窗,顾某于这吟诗作对一道并不精通,今日可能要让大家失望了,抱歉抱歉。”

    言罢,也不待众书生应和,他就自顾自地坐了下去。也就在这时,顾尧就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开始不对了……

    顾尧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和他相邻而坐的朱绍,此时的小胖子虽还像方才般对他热情如故,但顾尧就是能从他身上感到一股强烈的失望之情。

    随着目光扩散,顾尧又发现其他人望向自己的视线中也没有了先前的渴望交好之意,更有甚者,看向他的眼神中竟还有了浓浓的鄙夷之色!

    一些闲言碎语也从厅中不同角落进入了顾尧耳际。

    “哎,什么甲上啊!原来不过一草包尔!”

    “徐兄所言极是,原以为这顾重华文采斐然,如今竟连一首开局诗都做不出!真是盛名虚士啊,也不知道他这秀才当初是怎么考上的……”

    “大家可还记得先前此人去书院报到时曾手持长剑?张某曾以为此人文采风流,当是文武双全之辈。如今看来……啧啧,他这文章固然是欺世盗名,估计就连其持剑之举,也是装模作样的吧……”

    就在众人私下议论之际,顾尧已是陷入懵逼状态。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不就是没做出劳什子开局诗吗,至于让你们奚落至此?!

    其实关于这一点,顾尧还真是有些想岔了!

    何故?盖因当今大梁文风如此!

    当今世上,诗坛也好,文坛也罢。众人斗诗争文之际,一条条潜规则也就应运而生,其中这开局诗、开局文就很有一番说道。

    所谓开局诗文,一般皆由众人公推的文采出众之辈所作!

    对于这种推举,作诗文之人是极难拒绝的,哪怕他当时确实是文采枯竭,但即使是胡诌,他也得把这诗文给作出!否则,他就会被众人归为沽名钓誉之流!

    这种潜规则在某些方面当然是极不合理的。但它流传世间已有上百年,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也已被众人接纳习惯。

    只是作为一名穿越者,顾尧当然不知道这开局诗中还藏有这种道道。他估计就算顾秀才本尊在此,也应该是不了解这种事情的。毕竟,顾尧已是搜索了相关记忆,并没有发现顾秀才有过斗诗经历。

    想尽办法从朱绍嘴里套出有关“开局诗”的一些潜规则,结合宁采臣方才言语,顾尧才反应过来他是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呵,你这小子是不是觉得哥是从小地方来,没有见识,所以才借此设套?”

    紧紧盯着宁采臣,顾尧发现这家伙自从他说出不善作诗之际,脸上就陡现得意之色。于是关于宁采臣的为人,顾尧也就了然一二了——这宁采臣,不过是一名年轻气盛、做事不知轻重的混账秀才罢了!

    话说这家伙真是以后将那聂小倩迷地神魂颠倒的有为书生?!

    就在顾尧心下郁闷之际,大厅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见自己计谋得逞,宁采臣心中自是得意非凡,也就当仁不让地行使起这新月书院首座学子的权利来。

    “既然要斗诗,那在下就厚颜无耻、抛砖引玉了。”

    志得意满巡视一圈,宁采臣傲然挺立,缓缓开口:“即是开局诗,宁某自不敢夺了诸位同窗风头,不若就吟两句偶然得到的残诗吧!”

    说到这里,他先是装模作样原地踱步几下,下一刻,一句诗词就从其嘴里悠悠吐出: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诸位以为此句如何?”

    话音刚毕,宁采臣已是矜傲地闭口不语。

    果然,过了好大一会儿后——

    “好!好!好!宁兄大才,竟能做出此千古绝句!在下佩服,佩服!自愧不如啊!”

    “此句表面是写雨后景象,但是越品越能觉出其内似蕴含着人生至理!绝句,绝句!此乃绝句啊!”

    “宁兄果真大才!不亏为宁大人之子。确不是那等滥竽充数之辈!我等心服了!”

    ……

    一句句赞叹之语接踵而至,听得宁采臣熏熏然如踩云端。尤其是当他看到大厅窗外,一张张如花俏脸都忍不住探头向他望过来时,心中的得意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虽然他自知这两句诗并非自己原创,而是父亲不知从何处听来。

    但管他呢,只要能“技压群雄”,让众书生知晓他宁大才子的手段。些许抄袭嫌疑,谁又会查得他来?!

    一双冷冽目光引起了宁采臣的注意,他将视线从姑娘们的俏脸上收回,扭头向顾尧看去。

    虽然早就料到这从乡下来得穷小子会心有不甘,但他宁采臣也没料到这家伙的心胸是如此之小——机会,我宁大公子已经给过你了,只是你没那个本事抓住罢了!

    但宁采臣万万想不到,就在他的眼神和顾尧对视的时候,他竟从顾尧眼中看到似有一道寒光陡然袭来!

    那寒光直击他的心神,似将他的秘密全部揭穿,让他凛然如惧,惶惶然难以自持!

    周围的赞颂之言依旧滚滚而来,但宁采臣已是全然不敢身受。

    “诸……诸位同窗,方……方才那句残诗并……并非宁某所做,它……它其实是在下一位长辈随口所吟罢了!”

    宁采臣一句话忐忑出口,大厅内的喧哗顿时化为诡异的死寂。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高声通报从百香楼门外轰然传来。

    “潞阳府府令宁大人,携通判、典吏等各司大人已到,诸位学子速速出来迎接!”

第五十三章 老夫帮你圆场子!(求收藏求推荐!)

    当宁希怀率领手下一众官员踏入大厅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宁采臣在那儿魂不守舍,而大厅里的其他书生看向宁采臣时也是目光尴尬,眼神里蕴满意味难明的信息。

    “难道采臣又闯祸了?这跳脱的小子,看来今晚回去得好好审审他!”

    此时的宁希怀还不知道,就在方才,他这儿子竟然在开局诗上涉嫌抄袭!要知道,大梁国历来颇重文风,抄袭诗文的性质,可就比顾尧那单纯做不出开局诗的情形严重多了!

    目光从一个个器宇轩昂的学子脸上扫过,宁希怀一边单手抚须,一边老怀大慰。只是令他不解的是,每当他的目光和一名名学子相互对视的时候,那些学子们无不是目光躲闪,像生怕宁希怀向他们问出某些问题似的……

    隐隐约约间,宁希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采臣这小子,这次究竟闯下了多大的祸?!

    就在宁希怀心中疑窦丛生之际,随他一同前来的其他几位大人也已看出厅中似有蹊跷,其中一名矮胖老者已是伸手招来一名书生,向他询问其中缘由。

    那书生不敢怠慢,嘴里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伸手指指王少华,又指指宁采臣,最后又指向顾尧。

    说实话,对于那书生的低声诉说,宁希怀此刻还是极有兴趣听的,但他自持身份,自不好主动凑上前去,只能顺着书生手指的方向,悄悄向他口中所说的几名秀才望去。

    谁知这一看,宁希怀的双眼就是蓦地圆睁,再也移动不开!

    此刻,什么鹿鸣宴、什么潞阳府令、甚至他自己的儿子宁采臣都统统从他脑中完全消失!他看着不远处那道潇洒俊逸的年轻身影,心头的激动是怎样都压不下来了!

    几乎是一路小跑般,宁希怀略微气喘的赶至顾尧身前。

    只是不等他开口说话,顾尧已是抢先一步伸手作揖,做足了弟子之礼。

    “后进晚学顾尧顾重华,拜见府令宁大人!宁大人身体康健如昨,实在是幸甚、乐甚!”

    说这句话时,顾尧故意将一丝法力凝入自己声音之中,以期达到提醒宁希怀注意场合的作用。

    话说他刚才也是运用此招将宁采臣震慑住的。顾尧老早就发现,通过将法力凝入眼中,可以极大提升自身目力。不仅能看到一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还能附带一种威力颇大的震慑力。

    果然,顾尧的抢先开口让宁希怀脚步就是一顿,俄而,他脸上的狂喜立时收敛,只是看向顾尧的眼神中,依旧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顾先……呃,重华啊,老夫万万没想到,你竟也是新月书院的新晋学子,好,好!实在是太好了!”

    “宁大人,你认识这位学子?”

    宁希怀心头激荡之际,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顾尧循声望去,就看到一名身着浅红官服的矮胖老者正向这里缓缓走来。

    “刘学政。”宁希怀转身,向矮胖老者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顾尧,一边琢磨着顾尧的心思,一边嘴里慢慢说道:

    “这名学子名唤顾尧,呃,算是和老夫有过几面之缘吧!”

    “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哦,那就好。”

    矮胖老者,也就是潞阳府学政刘思邈闻言低语一声,然后就面向了顾尧,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宁大人,在下不知这顾尧和你是什么关系。不过听其他学子所言,顾尧方才所作所为皆不成体统,毫无一丝读书人的风范!说不得,老夫今天就要在此点拨其一二了!”

    刘思邈的话突如其来冷漠如霜,宁希怀听着就是心头一愣:刘思邈你身为一府学政,教训教训个把书生当然无妨。只是眼前这名书生可是非比常人!他……他弄不好可是一名仙人呀!

    “刘大人,今日乃鹿鸣盛宴,训导学生的事情,咱们还是稍后再说吧……”

    宁希怀耐着性子赶紧出口劝解,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以往对他言听计从的刘学政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居然敢公然忤逆于他。

    “宁大人,你是不知,这名学子所作所为确实超脱纲常,身为一府学政,老夫绝不允许这种人继续留存在新月书院读书……”

    刘学政反驳的话义正言辞,让宁希怀这一介府令感到颇为尴尬,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别看此刻这刘思邈让他这个府令下不来台,但刘学政的本意,却完全是为了维护他的儿子宁采臣的!

    从方才进入大厅伊始,刘思邈就敏锐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事情。通过询问其他学子,他很快知道了宁采臣竟在斗诗会上涉嫌抄袭!

    这可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要知道,大梁国一向注重文风,由此产生的规矩规则何止万万千千?

    在这所有的规则当中,抄袭诗文无疑是那种红线当中的红线!

    你若说违犯了一些诗局、文会当中的潜规则那还好说,至多不过是夹着尾巴低调两年,待事情无人问津后,还能做文坛中一条好汉。

    但你若是涉嫌抄袭文章诗句……那对不起,你已然犯了儒林大忌,今后莫说入朝为官,就算是想当一名普通的读书人都多不可得!

    ……

    刘思邈身为一府学政,从听到此事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问题症结所在。

    如今要想保下小宁公子,那就只有弃车保帅,寻得一场更大的事由,来将小宁公子的过错大致掩盖,从而转移走厅中众人的注意力了……

    所以此刻,虽说已经听出了宁希怀语气中的不满,但刘思邈依旧选择“我行我素”,他敢笃定,等此间事了,宁大人对他肯定是感激都来不及的……

    “顾尧顾重华!身为新月书院学子,你竟毫无诚信德守。老夫且问你,书院规定新晋学子当于今日午时之前报到。为何旁人都能按时到来,就你独独迟到?”

    刘思邈绕着顾尧慢慢踱步,但他嘴里的叱语却是滔滔不绝,根本不给顾尧插嘴解释的机会。

    “还有,老夫听其他学子说,你到书院时竟还手持一柄长剑?!呵呵,真是荒唐可笑!身为一名读书人,你可是连一丝读书人的仪态都不讲了呀!如若你身怀武学倒还罢了,读书人手持兵刃虽不雅观,不过倒也能勉强说得过去。但你好生看看自己那双手,其上一个老茧都无,是那种文武双全的料子吗?!呵呵,哗众取宠之辈尔!”

    刘学政越说越入状态,他偷偷看了眼远处的宁采臣,发现后者此刻已经脱离了方才那种迷茫状态,此时正双手握拳,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

    ‘宁贤侄,放心!今日看你刘伯伯我,帮你把这个场子给它圆回来!’

第五十四章 游神

    “还有最后一点!”

    刘思邈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漠了。

    “身为新月书院的新晋学子、秀才出身、熟读十几年圣贤书,到头来却连一首简单的诗句都作不出!这等诗才……呵呵……

    说!你这秀才功名当初到底是怎么考来的?”

    刘思邈这最后一问声色俱厉,显然已是动了“真怒”,令厅中学子悚然动容的同时,也无不心生疑惑:这顾重华固然没有作出应景诗句,难道就凭这一点,刘学政今日就想剥夺他的秀才功名?!

    这……这处罚是不是有些重了?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到得此时,大厅中倒也确实再无人去关注宁采臣的抄袭嫌疑了……

    就在刘思邈想着趁热打铁、将顾尧一撸到底之际,突然一道不掺杂丝毫感情的话语从宁希怀嘴里淡淡出口。熟悉宁希怀之人若听到他用如此语气讲话,就都知道府令大人的怒意,已是快要压制不住了!

    “刘大人,你方才说顾重华没有丝毫诗才?并由此断定他这秀才功名也是作弊而来?”

    “是的宁大人,方才诗局上,顾重华确实坦承自己不擅作诗……”

    “不擅作诗?呵呵,那这‘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一句,你这潞阳府学政以为如何呀?”

    “此句……此句确实大妙,下官远不如矣……”

    滴滴冷汗从刘思邈额头析出,如果他没记错,这句诗不就是刚才那名学子向他转述的、说是宁采臣涉嫌抄袭的诗句吗?

    那么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难道……

    “哼!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句诗乃是顾重华雨后所做,当时,老夫可是正和他站在一块儿的啊。”

    哄——

    宁希怀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新月书院学子无不大惊。有府令大人亲口为证,这事肯定做不得假。

    故老相闻:鸿鹄不与燕雀为伍。原来先前顾重华拒绝作诗,竟是因为我等之才入不得他的法眼?!

    不过能做出此等诗句之人,旁的先不说,他这才华倒确实是一等一的!只是……

    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厅中学子突然齐齐扭头,将目光投注向了大厅一角。

    那里,府令大人的独子宁采臣正满脸通红、缩于一角,就差将脑袋钻入自己裤裆了。

    ‘记得方才宁采臣曾言,他这诗句乃是出于家中长辈之口,再加上宁大人为了这个顾尧,竟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嘶——如此看来这个顾尧背后水深的很呐!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最好还是拦在肚子里不易宣扬为好!’

    能考上秀才的大多是聪明人,关于官场上的蝇营狗苟之事也听过不少,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略微一捋,他们也就知晓了如何去做。

    于是大家就真当作先前的事情皆没发生,想要重新活跃气氛,将今年的鹿鸣宴搞好。

    奈何现在不论是府令大人还是学政大人皆是心情不愉,任这些学子使尽手段都无法让他们稍感舒缓。

    也就在众人心中急切之际——

    “咣当!咣当……”一阵阵铜锣掺杂着唢呐的喧闹声,从百香楼外轰然传来。

    那声音嘈杂无比,其间似还夹杂着大量百姓的哗语。

    有好事者奔至窗前,拉开竹帘向下望去。

    “这是……游神?!”

    那人一声惊呼,顿引起厅中大部分人的注意。

    今日不是正月初五,更不是中元鬼节,怎么会有“游神”这种事情发生?

    再者,在府城内“游神”不是都得去府衙报备吗?看大厅中诸位大人的脸色,怎么感觉他们竟对此事毫无所知的样子?

    因楼下街面的游神祭祀处处透着一丝不对劲,此刻不但是书院学子,就连一些府内大人都是皱着眉头扶在窗头,向着远处的喧闹场景遥遥相望。

    随同诸多学子站于二楼窗后,顾尧也是饶有兴趣地向下观望着,脸上丝毫不见被人诬陷后的郁闷难受。

    话说有着宁希怀为他背书,他此刻当然不惧那刘学政继续混淆是非、对他栽赃陷害。

    尤其是他现在已算正式踏上了修行路,对于普通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早已不怎么放在心上。要是某人实在是令他厌烦了,施个道法让其吃点苦头就是。

    再者,若不是因为母命难违,顾尧原本就连这次来书院报到都是懒得做的……

    “现在唯一的意外就是,经过此次事件,哥这‘才子’之名怕是跑不了了啊!”

    立于楼上栏杆之后,顾尧心里有些蛋疼地想着。这“才子”之名对于其他书生是一份尊荣,但对于他顾某人来说却是一种负担。

    顾尧已经可以想到,等有一天他这“才子”名声传至母亲耳际,母亲必将再接再厉,使劲浑身解数来逼迫他用功读书!

    ……

    “咣当当……”的乐器嘈杂声越来越近了,顾尧已经可以看清楼下的游神队伍由远处迤逦而来,绵延不下数百米。

    这支队伍中,打头阵的是数十只的各式乐器。铜锣、唢呐、箜篌、铙钹……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这些乐器在乐师手里竭力散发着自己的魅力,只是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所以到最后组成的乐章不见丝毫优美,反而只剩无尽的嘈杂和喧嚣。

    在乐器部队之后,是一座八人同抬的朱红色大辇,辇上置有一漆成金色的巨大木椅,而在木椅之上,则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唇下三捋长髯的神人塑像。

    那塑像身前木框上还写有一副对联,上联曰:拜我敬我你随意,下联曰:福尔佑尔我心安,横批:潞阳城隍!

    呦呵!这街上之人今天游的神,竟是这潞阳府城隍?!

    这一刻,顾尧眉头突地一跳,因为那只被他掐死的小鬼的话语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福尔佑尔?呵呵,真是鬼话连篇大言不惭啊!”

    而与此同时,一名同样立于二楼、身着一身绿色官服的官吏突然扭头,看向了坐于厅内靠窗位置的宁希怀。

    “宁大人,下面的游神行径乃是洪家私自所为,并未向咱们府衙报备,他们这是公然践踏大梁律法啊!”

第五十五章 我特么压力大

    所谓游神,就是在正月初五或中元鬼节之日,由潞阳府府城宿老组织,乡绅出资,百姓出力,抬着相关神像游街穿巷,以期让相关神祇接受民众的香火膜拜,寓意神明降落民间,巡视乡里,保佑合境平安、百姓幸福。

    因为游神期间常伴有精彩的民俗表演,像舞龙舞狮之流只能算其中的小儿科,更有许多江湖卖艺人士借机表演自身绝活,期间各色人物争相亮相,鱼龙混杂,在给百姓带来绝佳享受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会引起诸多寻衅事端……

    所以每当游神之日,对于当地衙门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何故?他们得维持好秩序,防止出现一些伤亡事件啊!

    正因为游神之事牵涉甚广,所以大梁朝早在数百年前就颁下谕令,言说无论各州府县,当有游神之需时,必先至当地府衙报备,无报备而擅自游神者,一概律法惩处!

    …………

    正以为有此规定,所以当众人知晓了此次游神竟是有人私自擅行时,无不感到愤慨。

    他们这些人都或多或少有功名在身,维护朝廷法度,本来就是份内之责。

    只是,当他们听清这次游神竟是洪家发起时……

    “洪家?可是洪记商行的那个洪家?!”

    “那还用说!在咱们潞阳府地儿上,除了洪记商行还有哪个洪家敢和知府衙门对着干……“

    “嘘,宣逸兄,慎言呐,潞阳府内诸位大人可还在这里坐着呢!”

    “哦哦,多谢李兄提醒,只是洪家身为潞阳一霸,在下实在是有些愤恨难平罢了……”

    “咦?在下听说洪家的老祖宗洪寿涛老爷子不是已经年近九旬,并于上月月底病入膏肓了么?那这洪家今日弄出如此阵仗,又是所之为何?”

    “关于此事在下倒是有些耳闻,据说上月末这洪寿涛确实差点背过气去。不过后来其家人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名道士,然后他们又依道士所言去城隍庙参拜了城隍老爷。

    至于参拜城隍的内中详情在下就不知了,只知道洪家拜完城隍爷后,当晚洪老爷子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并且据说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洪寿涛的身体精神是日渐矍铄,他头上的很多白发,竟还出现了转黑的迹象……”

    “你要如此说法,那这洪家举办游神一事就说得通了!咱们也知道,一般承办游神事宜,所游神祇也多是五显真君等道家上神,何时轮到一府城隍招摇过境?看来洪家这次游城隍,确有其背后深意啊……“

    众秀才嘈嘈切切七嘴八舌间,底下的游神队伍已经行至百香楼楼下。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巧合,游神队伍竟在此地就势驻扎,然后,钹儿闹、喇叭吵,他们竟然就此表演开来!

    只是短短数息时间,游神中的舞龙者已是率先从队伍中奔跃而出,紧随其后的,又有十数只“彩狮”开始在人群中耀武扬威。

    对于这明显的示威之举,不但二楼的诸位大人和学子没有想到,就连街面上的围观百姓都感到突兀至极。

    只见那“飞龙”和“彩狮”突入人群,因为事出突然,加之此刻人群拥挤难以躲闪,当下就有数十名离得最近的百姓被迫变成了滚地葫芦。

    这下,先前的喧闹瞬间变成了喝骂,奈何这喝骂声被嘈杂的乐器声掩盖,导致外围的百姓并不知道内里发生的状况,只道是现在里面表演精彩,应速速挤上前去观看……

    就这样,围观百姓中,内里之人不住后退、而身处外围者却只知前涌,再加之有“龙狮”肆虐,很快就挤成了一堆、倒成了一片!

    这下,喧吵刺耳的乐音再也掩盖不住围观民众的哀嚎。人群中,咒骂者有之,痛哭者有着,男人在呼喊着自己的妻子,女人在寻找着自己的孩子,老人们在痛苦惨叫,小孩子在放声大嚎。

    一个只有四五岁大小的小丫头啜泣着从地上爬去,她泪眼朦胧,却是不敢放声大哭,只因不知她的母亲现在所在何方。

    一头色彩斑斓的双人“雄狮”从不远处向着小丫头狂奔而来。或许是因为视线受阻吧,“狮皮”下的两名壮汉并未发觉在他们的前行路上,竟还有一个小不点在茫然四顾。

    “雄狮”搔首弄姿,奔行带风,眼看着两只粗壮的“前腿”就要踏上小姑娘头顶……

    这惊险一幕,位于街面上的数千百姓固然看不真切,但居于百香楼二楼的众多书生却是瞧了个分明!

    “小心!”

    “丫头快躲开!”

    “呀!呀!完了完了……”

    众书生惊叫着,眼瞅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在他们眼前凋零。

    但下一刻——

    “嘭!嘭!”

    这是拳脚抽中肉体的闷响。

    “哎呦!”“嘶——”

    这是身体被踢中后痛彻骨髓的惨呼。

    在两名舞狮人倒地蜷缩之际,一名儒衫飘飘的年轻人突兀出现在小女孩面前,他蹲下身子,先是轻轻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痕。

    然后,犹如变戏法般,一只冰糖葫芦不知怎地就突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年轻人把冰糖葫芦塞给小姑娘,温言对她逗弄几句,直说着小丫头是破涕为笑。

    也就在此时,一名披头散发的妇人踉踉跄跄从人群中挤出,看到小姑娘,就一路哀嚎着狂奔而来。

    看着小姑娘和她母亲抱成了一团,儒衫年轻人从地上慢慢站起。

    视线所及之处,依然有“恶龙”、“凶狮”在不断肆虐着,于是下一刻,年轻人的身影就从原地蓦地消失了……

    “嘭!嘭!嘭!嘭!嘭……”

    “哎呦!”“疼!”“痛杀我也!”……

    洪家游神队伍中,一条条“恶龙”被从远处踢了回来,一只只“凶狮”倒地难起、哀嚎不已。

    队伍前列,钹儿哑了火、唢呐失了音。众乐师看着挡在他们前头的儒衫书生,嘴唇嗫喏,以往那些问候他人祖宗的俚语却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而在百香楼二楼大厅处,众学子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下那道俊逸身影。

    顾重华啊顾重华,你文采风流也就罢了,但为何竟还有这么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

    你知不知道,和你做同窗,我们特么压力老大了呀……

第五十六章 骂城隍!(求收藏求推荐!)

    游神队伍中,一干瘦中年人从人群中慢慢挪出,等他走到相距顾尧尚有两三丈远时就停下了脚步。

    “何……何方宵小,竟……竟敢阻我洪家游神!”

    说此话时,这人唇边两捋鼠须微微抖着,显然其心中所想并无口中之语那么硬气。

    奇怪的是,鼠须中年人这声叱语出口,眼前的儒衫书生就像没听到般,他昂首挺胸、面无表情,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大辇上的那具塑像上。

    下一刻,书生陡然迈步向前走去,而他身前的一众乐师摄于书生神威无不赶紧后挪,哪怕有那鼠须不住在旁呼喝,却再无一人敢上前稍阻片刻。

    一路走到朱红大辇旁,顾尧近距离打量着城隍老爷的尊容,右手慢慢从其身前对联上拂过。

    “拜我敬我你随意,福尔佑尔我心安!”

    远处百姓的呼号依旧时有传来,于是顾尧的嘴角,也就绽开了一抹肆无忌惮的嗤笑。

    “大胆!你,你竟敢亵渎神灵!左右,速将此人给我拿下!”

    中年鼠须的尖利嗓音再次传来,顾尧眼珠微微一瞥,就看到那人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名彪形大汉。

    哦,怪不得胆子变大了嘛……

    “老夫看你们那个敢再动手!”

    顾尧正考虑是否主动出击之际,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从远处传来,定住了那几名蠢蠢欲动的大汉。

    顾尧转身,就看到以宁希怀为首、潞阳府府衙的诸位大人迤逦相随,从远处匆匆赶来。

    这些官员身后还跟着数十名杀气腾腾的黑衣衙役,有他们为陪衬,方才显出官府的赫赫威严。

    训斥洪家、收押恶徒的事情自有手下去做,宁希怀黑着一张老脸,只管一路向顾尧走去,对于身边跪倒求饶的众多洪家下人,他是看都不看。

    一直走到顾尧身边,宁希怀此时才察觉面对这个年轻人他竟是有口难言,内中缘由无他——只因羞愧难当、没脸见人罢了!

    这种羞愧来源于自家儿子抄袭人家诗句;来源于手下官员污蔑人家出身;更来源于看着辖内百姓受苦、自己彷徨无计之刻,又是人家挺身而出帮他稳定局势……

    极度的羞愧让宁希怀的老脸越来越燥的慌,顺着顾尧目光,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城隍塑像上,于是心中一股火气也就越来越压制不住了。

    “你这城隍,枉为尊神!”

    手指直指城隍面门,宁知府暂时扔掉了一府主官那份持重,张口怒骂了起来。

    “身为一府阴司神祇,却不知护佑百姓,只知助纣为虐、耀武扬威!

    若你冥顽不灵也就罢了,老夫只当你为一块榆木疙瘩,是一只糊涂鬼神,根本不值得潞阳府百姓对你供奉香火;

    若你有灵……”

    说到此处,宁希怀的视线放远,将周遭街道上那些哀嚎的百姓统统纳入眼底。

    声音再次低沉了几分:

    “若你有灵,怎能忍视百姓遭此劫虐?!睁开你那法眼好生看看吧!

    那边那些倒地的老者,他们惹过谁来?只是因为跑慢了几步,就被洪家凶徒践踏了身躯!

    还有这边这些稚童,直到此刻,他们还未寻到自己的父母……”

    宁希怀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到得最后,他干脆对着身后衙役大喝一声:“来人,将这尸位素餐、助纣为虐的城隍给我绑……”

    “轰隆隆——”天地之间突有一声闷雷响起,将宁希怀的话语整个掐断。

    随闷雷声同时传来的,似乎还有身旁顾尧的一声惊呼:“宁大人且慢!”

    …………

    时间稍微回溯片刻,就在宁希怀指着城隍塑像高声怒骂之际,顾尧本是站于他身旁,无可无不可的随意看着的。

    但某一刻,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顾尧的脸色陡然大变!尤其是当宁希怀命令属下将那城隍塑像捆绑之际,顾尧更是开口喝阻“宁大人且慢!”

    但是一切,已然是有些晚了……

    闷雷炸响的突如其来,紧随其后的,是一股不知由何处刮来的狂风!

    狂风犹如龙卷!卷来了飞沙走石,刮走了艳阳暑天!

    狂风怒号,遮天蔽日,人在其中,不见五指!

    说来这风也怪,尤其是对于此刻身居百香楼二楼的众书生来说更是如此!

    何故?盖因这股狂风,竟是有边界的!

    身处二楼,这帮秀才学子眼睁睁看着顾尧在楼下大展神威,眼睁睁看着宁大人指着城隍塑像喝骂,眼睁睁看着闷雷突响、狂风大起……

    然后,他们就惊觉这股阴沉晦暗的狂风,竟然只是围着城隍塑像的方圆二三十丈范围打转!

    在二三十丈范围之内,阴风呼号,视线难辨,想想都知道里面是副怎样惨无天日的模样。

    而在二三十丈范围之外,则依旧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这……这是城隍爷爷,祂……祂老人家发怒了呀!”

    不知过了多久,秀才当中有一人嘴唇嗫喏,吐出了众人心底的猜测。

    而在百香楼下,却早已有大片百姓伏地跪拜,嘴里只是叨叨着一些类似于“恕罪”、“息怒”等等话语。

    “哈哈哈哈哈……”

    一声尖声狂笑从楼下某处陡然响起,众学子寻声望去,就见那名洪家管事不知何时已然脱出了狂风的肆虐范围。

    此时他正双手插腰,唇边三捋鼠须随他大笑抖动如梭。

    “哈哈哈哈哈,叫你们不敬城隍!叫你们不尊鬼神!老子告诉你们,今后我们洪家还会如今天这般游神!区区百姓草芥尔!在洪家面前算得了什么?!在城隍爷面前算得了……呃?!”

    上一刻,这洪家管事还在扯高气扬地狂笑叫嚣,但下一刻,他就像是变成了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只能听到从其喉头传来的“嗬嗬”闷响。

    何故如此?

    因为这狂风,竟不知为何突然止住了!

    狂风过后满目疮痍!只是此刻,不管是身处狂风中心、狼狈不堪的诸位大人,还是身居高处、百无一用的众多书生,大家的目光皆是望着原本的狂风中心处。

    那里,身着儒衫的年轻人并指如剑,正死死抵在城隍塑像额头,手指尖端,似还有莹莹紫光一闪而过。

    他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神情淡然地和那“城隍”对视着。

    但不管他表现的多么淡然,却依旧有一股莫名威势在围观人群心底滋生、蔓延、成长……直至占据了整颗心房!

    “我曾听闻……”

    百香楼二楼观景台处,一名秀才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

    “读书人读书到达至境后,将会身具浩然文气,神鬼辟易!难道这顾重华……“

    这秀才说不下去了,因为浩然文气的说法古而有之,而身具文气更是每个读书人心中的终极理想!

    传说中,身具浩然文气者,入则封侯拜相,出则终成鸿儒,只是——

    只是他们实在是难以将这浩然文气,和楼下那名年轻书生联系在一起罢了……

    但若不是文气,那书生又是凭什么阻住了城隍肆虐?

    靠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道法仙术吗?

    想到此处,众秀才的目光不禁再次凝在了书生身上。只见他玉树临风、风流俊逸、儒得不能再儒,丝毫不像传说中那些遁逃世外、淡漠无情的修道者啊!?

    如此,那就只能是文气了……

第五十七章 家书(一)

    “慈母大人亲启!”

    深夜,新月书院一素雅厢房内,一年轻学子正在油灯下伏案写着家书。

    “您着婴宁所写家书尧儿已是收到!得知母亲大人身体安康、家中诸事也是顺遂,儿不胜欣慰!

    自儿抵达书院已近旬日之久,然今日才提笔回信,实乃大不孝也……”

    写到此处,顾尧稍稍顿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母亲的信早已于三日前收到,之所以今日才回复,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新入书院、诸事繁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几日他天天邀约不断——话说顾尧也不知邀请他作客之人都是从那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反正这几日他是天天收到邀约请柬。

    那些请柬上的字分开来看他都认识,但当这些字合到一块儿时……一股浓浓的酸腐气息就扑面而来!

    于是顾尧就知道了,这些请柬多是出于潞阳府内的文人骚客之手。

    对于这些读书人,说实话顾尧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因为和这些人说话受累不说,并且万一一言不合,他们就要跳起来和你吟诗作对!

    问题是他顾某人哪有那等才情啊!?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之事他倒是能交流一二,但万一涉及到经史典籍之论……那他就只能坐蜡了。

    于是这几日来,凡是送来请柬者,顾尧是一概不理、统统拒绝,最多是回复对方一张回执罢了。

    想到回执,顾尧就下意识揉了揉自己依旧发酸的手腕。

    话说这些天光写回执就让他写得恶心不已——关键是这些回执还特么不能不写!何故?无非是源于这方世界读书人之间的臭规矩罢了。

    当然,这期间他倒也不曾只在书院一味窝着。就像前天晚上,宁希怀摆的那桌家宴他就是去了的。

    在那桌家宴席间,他不但听闻了于定山早已返回了陇州,更遇上了宁采臣向他磕头认错……好吧,看在宁大人的面子上,他和这小子之间的梁子,就算揭过去了……

    思绪慢慢回归,顾尧嘴角也绽出一抹无奈笑意。

    他继续提笔。

    “母亲在信中问孩儿身体是否康健、衣食住行可还习惯、书院课业能否跟上、院中夫子和同窗可曾欺辱孩儿……现在孩儿对此一一作答。

    自离家之日起,孩儿身强体健,不曾有过一刻抱恙,母亲只管心安即可!

    至于生活修学方面……”

    写到此处,顾尧微微抬头,目光从厢房内的陈设上一一扫过。

    干净素雅的窗棂下,摆放着一张楠木案几,案几上文房四宝俱全——这也是顾尧现在书写东西的地方。

    在案几旁边、靠近门口处则是一副小型花架,此刻架子上正怒放着两盆不知种类的艳丽花朵。

    而在案几对面靠墙角的一端,摆放着一副镂刻雕花的黄木衣柜,与衣柜相邻放置的,则是一张极其精致的雕花黄花梨木床……

    整间厢房布置素雅,简洁而不简单。

    这条件不能说是好,而是太好、好到了极点!

    就顾尧所知,此时那些和他同样入住书院的学子们所住条件和他根本就没得比!

    他们不单要多人同住一屋,屋中摆设也多凌乱不堪,更有甚者,因为床铺有限,他们中的一些人还不得不打起了通铺……

    想到此刻,顾尧在庆幸自己住宿条件无比优越时,心底也泛起一股浓浓的蛋疼感。

    虽然这几日从来无人在他面前提到过,但通过旁敲侧击,他还是隐隐打探到了书院高层如此待他的真正原因。

    只是——

    只是这劳什子的浩然文气究竟是何物?!他顾某人现在看到书就头疼,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传说中的东东?!

    抬头再次打量了一遍屋中摆设,顾大公子心下不禁悠悠一叹:如果所料不差,他在这屋里住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长久吧?毕竟,狐狸尾巴藏得再深,也终有会露出来的一天啊。

    写完了一些生活上的趣事,告诉母亲可以安心后,顾尧又皱起眉头,琢磨着怎样把学业上的事情给母亲糊弄过去。

    话说这些天书院早已开课,而顾尧也同其他学子一道,依照着书院安排,按部就班地修习着各种课程。

    呃,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吧……

    只是和其他学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学术问题不同,他顾大公子所面临的问题从来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对夫子所授精义,他压根儿就完全听不懂,更特么听不进去啊!

    话说这些天来,每当上课之时,顾尧都不得不摆出一副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的姿态。

    你若问他一直保持这副姿势累不累?那特么还用说,简直是累得很呐!

    只是——

    记忆回溯到顾尧进书院后的第一堂课上……

    当时,胡须花白的老夫子正在条案后讲课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而顾尧则是端坐于课堂下首处听课听得百无聊赖、困顿欲眠。

    因为突感背上有些瘙痒,于是顾尧就很自然的微微耸了下肩膀。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他肩头的微微一耸,整个课堂的秩序,竟就乱了!

    当是时,已是年愈七旬、正讲至酣处的老夫子看到他肩头微耸,当即就住了口。

    然后这老者的面色就是大变,由兴奋之红瞬间就化为了惊惶之白!

    那模样,就像一名中学生正向其他同学炫耀自己的解题秘籍之刻,老师突然过来横插一嘴,指出他的思路竟然全然错误了一般……

    想着老夫子当时看向他的求教眼神,顾尧无法,唯有装作了视而不见。

    不过也是从那节课起,每当院内夫子再授课的时候,他们总会在课前用眼神向顾尧问候一二,虽然他们不曾对顾尧躬身行礼,但那眼神中的意味却也是不言自明:

    “今天这堂课由老夫开讲,其中若有不当之处,望您老担待一二可否?!”

    于是,从那时起,顾尧上课时就再也没敢动过了……

第五十八章 家书(二)

    “呼——”

    回忆到此为止,顾尧也是长出了一口闷气。

    其实到得此时,他心里已然明白:这书,在这书院算是读不下去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身上并没什么浩然文气,但架不住别人以为他有啊!

    就像现在,不但书院内的所有学子们对他恭恭敬敬、奉若先达,就连上上下下的夫子们也对他自愧不如、善待有加。

    如此情形下,即使他顾大公子真有心读书,那他也豁不出这张老脸去“不耻下问”啊!

    苦笑着摇了摇头,顾尧最后实在没法,只得胡诌了三两句话将学业上的事情一笔带过。

    一封信洋洋洒洒写了近千言,只是当顾尧写到信的结尾处时却又有些犯了难。

    因为他将这书信来回看了一遍,却发现这封信里并没有什么能引起母亲十分高兴的事情。

    冥思苦想大半天后,顾尧突然眼神一亮。

    他继续写到:“孩儿前几日曾听书院山长有言,说是江州白鹿书院不日将面向州境内所有府院招录学子!

    山长对孩儿颇为看重,言说若孩儿有心出手,则必能考而上之……”

    在书写这段话时,说实话,顾大公子的脸面是极为发烫的。

    但是管他呢!反正自己在读书方面也就那样了,与其现在天天心受煎熬,倒不如让自己老娘开心一时是一时!

    至于以后的事情嘛,现在管它作甚!

    将写给母亲的信置于一旁,等着墨迹渐干。顾尧却并未停歇,而是抽出一张新纸,抚平、压实,然后继续落笔。

    “婴宁吾妹亲启!”

    没错!这封信,顾尧确是写给小狐狸婴宁的!

    “来信已经收到,得知家中一切安好,母亲大人亦是身体硬朗,兄心怀甚慰!

    如今兄客居数百里之外,对家中诸事皆照料不上,心中自是戚然无比。

    幸有吾妹婴宁!入则操持家务,出则善经营生,将家中琐事皆归于条理……愚兄每念及于此,无不感到幸甚、乐甚……”

    写至这里,顾尧微微顿笔,脑中不禁又浮现出小狐狸那巧笑倩兮的可爱面容,嘴角也不禁裂开一丝微笑。

    “吾妹,还记否吾曾问你化形天劫几时而至?这些时日来,你交予吾之若干狐毛,吾时时藏于胸口不敢有丝毫懈怠!

    虽不知到时你将用何等秘法通知于吾,然这狐毛到底有用否?可靠否?吾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安……”

    写到此处,顾尧不禁伸手入怀,从中掏出一只精致布包,他将布包打开,就露出了里面那撮莹莹白毛。

    “希望到时小丫头天劫将至时,你们会及时通知到我吧!”

    眼神凝重地看了狐毛一会儿,顾尧就重新将狐毛收起。

    他提起笔,接下来要写得内容涉及到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修行心得,他想将这些心得总结出来,结合《道源图录》上的一些内容,为小狐狸接下来的修行之路找到一个靠谱的方向。

    话说自从当日将气海中那道剑影确立为自己的道缘意象后,顾尧就隐隐察觉到自己的性子竟也有了一些变化!

    那道剑影在为他带来沛然力量的同时,也令他变得比以往更加嫉恶如仇,也更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气象!

    例如若是以往,当他在胡田村外遇到那大蛇发威的时候,或许还会犹豫一二才会最终动手。

    但那日的实际情况却是,当他看到胡大郎已被吞入巨蛇之口,而胡二郎也已崩溃、只知死拽着自家兄长双脚之际,他想都未想,当即果断出手!

    并在出手之前,他竟丝毫未考虑过自身安危!

    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那天城隍肆虐之时,当时顾尧以指代剑直指城隍塑像额头,根本就没考虑过惹恼城隍的严重后果……

    这种后果若是由他顾尧一人承担倒也罢了,但万一波及到了周边数千百姓……

    想到这里,一丝后怕就从顾尧心底泛起,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剑道意象确实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但要说这种影响到底是好是坏,那还真是得分而论之了。

    “道缘意象、道缘意象……虽说这‘道’是蕴于意象之内,但毕竟‘道’才是本真,意象只不过是其表象罢了。”

    悬笔停于纸上,顾尧心如电转,不断将最近的感悟提炼总结。

    “道缘意象只是自身所修之‘道’的载体,虽说其自有玄妙,但修道者也不能过分依赖、沉迷于这种玄妙!

    正确的做法是,在认可接受这种道意玄妙的同时,也得将自身所悟真正融入其中!

    如此,才会成就自己独有的‘剑道’,做到时刻保持真我、以人御剑!而不是化为剑奴,最终落得个以剑御人、坠入魔道的下场!”

    思绪至此,顾尧顿觉心中念头豁达通明,这几日修行时心中产生的某种莫名危机感,也是大为消减!

    而在他气海之内,那道被蒙蒙紫气包裹的剑影也是表面光华内敛,使其看上去比之以往更加凝实了许多!

    趁着心头感悟尚在,顾尧笔走龙蛇、快速书写。

    虽然小狐狸日后所修必是畜生道中的意象,但万法同源,想来自己的感悟对她而言,应该也是有些作用的吧……

    “吾闻昔有涂山九尾氏,乃狐族先祖,吾妹化形之后,不若将其观为自身道缘意象?以此意象入道,当能锐意进取、了悟道真吧……”

    夜已深,顾尧伏在案几上专心致志、迅速书写。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某处空间突然骤起涟漪!涟漪波动如水波,愈演愈烈。

    俄而,那道涟漪突然又是顿止,然后,一名身着浅红色官服的神官就从“涟漪”里一踏而出!

    那神官刚刚站稳就欲开口施礼,但是当他看到在案几上正奋笔疾书的顾尧时,却又及时闭嘴,只是默然侍立于顾尧身后,等着他把书信写完。

    奇怪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顾尧竟像没丝毫察觉到身后的变故似的,只是一心写着书信。

    直到他将书信写完,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后,才悠悠然转身。

    “本尊以为——”

    一脸浑不在意地盯着这名阴司神官,顾尧嘴角慢慢扯出一丝莫名冷笑:

    “你们的城隍老爷,已经把我给忘了呢!”

    “潞阳府城隍座下文判,奉城隍之命,恭迎人仙大驾城隍庙府,共悟道真!”

    犹如推金山倒玉柱般,那身着浅红色官服的神官向着顾尧大礼参拜,竟是直直跪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城隍宴!

    看着眼前这名五体参拜的阴司属官,顾尧脸上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心里却是凝重起来。

    话说自当日用剑指威胁城隍后,顾尧就料到此间城隍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潞阳府城隍竟如此沉得住气,一直等了差不多旬日才找上门来,并且祂还不是直接暴力威逼,反而是让属下神官折辱邀约!

    “想必这城隍生前定是官场中人,这忍辱负重、先礼后兵的套路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心中暗忖一句,顾尧再次望向地上向他恭敬跪拜的潞阳府文判。

    这城隍既然足足忍了这么长时间才决定向他出手,并还命令属下文判向他跪拜——要知道,这府一级的阴司文判,其官职大小绝不在一般的县级城隍之下啊!

    让此等阴司官员对他顾尧跪拜邀约……这潞阳府城隍今日之举显然是准备充足、势在必得!

    “文判请起,即是府城隍君的盛情邀请,本尊敢不从命?如此,就有劳文判大人带路了!”

    既然知晓了今日之行避无可避,顾尧也就十分光棍地就坡下驴。

    他已经想明白了,如今自己好歹算是踏入了修行之门,面对一些强敌,到时候即使打不过,但逃跑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只是——

    若真到了那份危险田地,他顾大公子固然可以亡命天涯,但他的老母怎么办?婴宁怎么办?他所在意的其他人怎么办?!

    如此想来,这潞阳府城隍也必是拿捏到了他的这份痛处,并做好了完全准备,所以才能如此的自信笃定!料定有属下文判出马,这顾大真人必会“欣然”应约!

    …………

    随同文判一路穿墙过院,顾尧再次体验了一把鬼神的直线式赶路风格。

    一路上,这文判对他恭敬有加,腰就没怎么直起来过。只有遇到高墙挡路或宅院阻途的时候,祂才会稍稍越过顾尧半个身位,伸手在那墙上或院门上轻轻一抹,顿时,拦路的墙壁就似变成了透明的水波!

    而顾尧也表现的“不疑有他”,一边竭力维持着“高人”人设,一边脸上特淡定、心中极忐忑地向着“水波”之墙一头撞去。

    幸好,这文判没敢在这种事情上使什么坏心眼儿。否则祂就会发现,自己心中极为敬畏的人仙大人,非但没有顺利穿墙而过,反而会把自己撞得满头大包……

    沿着直线缓慢且霸道地前行,一人一鬼心中各怀心思,路上倒也无甚可交流之处。

    此时已过子时,加之今晚云翳厚重、遮住月光,所以潞阳府街道上早已是万籁俱静、不见丝毫人影。

    呃,鬼影也是没有的,这一点顾尧完全可以确认……

    但就在顾尧心中感觉静得烦闷之际,突然,有声声丝竹乐响似从前方隐隐约约传来!

    他微微侧首看向身后文判,赫然发现这名阴司官员的腰杆不知何时竟已挺直了许多!

    “难道……”

    下意识的,顾尧握紧了腰间长剑——话说这剑还是于定山之物,只是此刻于定山已回青州,所以顾尧也就权当将这剑借来用用了。

    果不其然,随着顾尧身体穿过最后一堵高墙,他心中猜测成真,因为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就这样,硬生生闯入了他的眼际!

    高楼琼宇平地起,灯火通明映月生!

    眼前这片建筑,不但有着悦耳的曲调从中不断传播而出,而且它还明耀如炬、光华璀璨,顾尧见之,竟将其和前世的一些大厦夜景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这里是古代世界,当然不可能有炫目灯光出现!于是顾尧细看之下,就发现了这璀璨的光华竟是由数千只形状不一的灯笼所发出!

    “能用灯笼将夜色生生变成白昼……啧啧,这潞阳府城隍庙的手笔,当真算是不小了!”

    是的!此时顾尧已然看清了,就在这数千灯笼的照耀下,在这片建筑的南墙中部、气场十足的朱红巨门上首处,六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下褶褶生辉。

    潞阳府城隍庙,到了!

    …………

    今日是城隍爷大宴宾客之日!

    此刻,在城隍庙灯火辉煌的大厅内,数百宾客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气氛热烈。

    大厅中央上首处,潞阳府城隍爷楚鹤轩面南而坐于高台之上。只见祂生的天庭饱满、眉目慈善。唇下三捋长髯,增添其飘逸之姿;眼中不散笑意,令人望之犹如春风拂面。

    而在高台之下,数百宾客分坐于厅内东西两侧。

    这些宾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来历,反正自顾尧迈入大厅伊始,他就发现这些“人”虽依然在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但它们的一双眼眸却已是似有似无地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这些“人”中,男的俊逸、女的出彩、老的慈眉善目、少的皓齿明眸……

    若不是隐约能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丝丝鬼气,说不得,顾尧还真有可能将它们当成修行有成的仙人一流呢!

    随着门口阴差一声通报,大厅上首的楚城隍当即站起身来。

    祂挥挥华服衣袖,令大厅中央的歌舞音乐立时顿止。然后,城隍爷亲自拾阶而下,挂着满面的笑意,向着顾尧快步走来。

    “哈哈哈哈,人仙大驾光临小神庙府,实在令小神祠庙蓬荜生辉啊!”

    “潞阳城隍相邀,本尊岂敢不来?就是临行匆忙,倒是不及为楚城隍备下一份礼物了呢!”

    因现在还看不出这城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顾尧就决定先与其虚与委蛇,静观其变再说。

    嗯,重点是自己的气势决不能弱了!

    “旬月前就有阳信县城隍上报,说是咱们潞阳府境内竟有人筑成道基、修得人仙业果!

    小神初时还不相信。要知道,入道难、修道更难,而能修成道基、渡过金丹劫难那更是难上加难!

    小神忝为这潞阳府城隍近八百年,所见人仙还不出五指之数!

    若不是当日那场游神误会,说不得小神还在做那狂妄的井底之蛙、浅薄的语冰夏虫呢!

    顾真人,咱俩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呢!您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城隍老爷在大厅门口畅怀大笑,居于厅内的众多宾客也顿时笑颜相迎,看向顾尧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浓浓善意。

    顾尧一边对着这些“人”淡笑回应,一边目光从它们脸上梭巡而过。

    只是看着看着,顾尧脸上的假笑就突然蓦地一顿!

    此时他的目光已是扫视到了大厅上首之处,那里有两名宾客并未对他笑颜致意,反是神色木然,竟是一副丝毫未将他这个“人仙”看在眼里的样子!

    但此二人引起顾尧关注的原因,并非是他们那种蔑视人仙的态度,而是从他们身上隐隐透出的气息!

    二人中间,其中之一是一名黑发黑须的高大中年人,他的相貌虽是普通之极,但一双眼眸中却是蕴满了岁月的沧桑痕迹。

    此人身上生机勃发,赫然竟是一个人类!

    而与黑发中年人相邻而坐的则是一个白衣老道,虽然这道士看上去也是慈眉善目、鹤发童颜,但从他身上透出的某种气息却让顾尧很不舒服,带给顾尧浓浓的厌恶观感。

    这气息非鬼、非仙、非妖、非神。

    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魔气?!

第六十章 我也看看你!

    入道者是有其独特气息的!

    人道修士专修真仙大道,故将其自身法力气息诩为仙气;相对应的,妖修一脉崇尚天妖道果,故将自身特有的妖灵气息简称为妖气;而阴司神祇以功德入道,所以祂们身上的气息就被世人唤作神道之气;至于那些混迹于世间的凶魂恶鬼……因为它们修得是幽冥鬼道,所以世人就将它们身上的阴厉之气统称为鬼气!

    但远处那名白衣老道,其身上透出的气息至邪至恶,明显不在仙妖神鬼四属之列!虽然或许是因为修为浅薄的原因,他身上的那股气息只有淡淡的一丝,却已然让顾尧感到浑身颇不自在。

    “‘极邪极恶!引修者自生感应……’这应该是魔气无疑了!”

    想起《道源图录》上对魔气的若干描述,顾尧心中就对老道的身份做出了肯定。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但见厅内缭绕鬼气隐匿于仙家气象之下,而在远处又有那名魔修老道在一旁虎视眈眈……

    于是顾尧心中的警惕就越发提高了几分:

    “群鬼环伺、魔修窥探……这城隍好野的路子!这特么哪里是‘共悟道真’?这分明是给哥摆下了一桌鸿门宴啊!”

    …………

    随同楚鹤轩缓步踏入大厅,一路行来,这潞阳府城隍兴致不减,随口就向顾尧介绍着路过的其它宾客。

    “这是开阳山罗伽洞的清徽散人,修为精深……”

    “这是涂元观的元贞道长,道法玄妙……”

    “这是朝阳涧的孔雀仙子,……”

    被介绍之人无不向顾尧躬身行礼,顾尧脸上淡笑颔首,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呵,什么散人、道长、仙子!无非是些有了道行的厉鬼罢了!’

    二人行至大厅深处靠近上首处,那名黑发黑须的高大中年人这才在楚鹤轩的招手下木然站起,其脸上终是挤出了一丝笑意。

    “呵呵,顾真人,此人唤作洪寿涛,乃是潞阳府洪家的太爷,更是小神在潞阳府内的第一善男信使。今日小神广设宴席,倒也不好将此人落下了……”

    “洪寿涛?!”

    这黑发中年人姓名入耳,顾尧当即就是心下一惊。如果他没记错,前段时日洪家搞的游神,貌似就是因此人而起!

    传闻中这人寿龄已近九旬之数,当是一个垂垂老者,只是……

    怀着强烈的疑惑,顾尧将目光放在洪寿涛身上细细打量,只见此人除了那双历经沧桑的双眼外,发须黢黑浓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哪里像一个九旬老者,分明是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健壮大汉!

    许是看出了顾尧眼中的疑惑,楚鹤轩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不过祂此刻显然没有为顾尧解惑的打算,而是亲自出手,扶起了和洪寿涛相邻而坐的那名白衣老道。

    “顾真人,这位乃是玄骷道长,他道法通玄,颇为小神所器重,小神窃以为你们当可好生亲近亲近,哈哈哈……”

    介绍这白衣老道时,城隍言语间少有地掺入了丝丝郑重之色,可见这玄骷老道确有其不凡之处。

    “城隍神君谬赞了,贫道蹉跎一生,哪有什么通玄道法?倒是我观顾真人,年纪轻轻就道基大成,真是羡煞贫道了呀!”

    说这番话时,玄骷老道脸上虽是一副孺仰模样,但他的双眼却是直勾勾盯着顾尧,仿佛顾尧身上有什么秘密被他看穿了一般。

    被一个老头子这样直勾勾盯着,顾尧心中当然不爽之极。同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被老道紧盯的过程中,顾尧总感觉他的眼神之内似还含有一些其它诡异的东西。

    这些诡异之物无形无质,顺着老道的眼神直达顾尧双眼、再透过双眼深入顾尧体内经络、然后一路向下,直直向着顾尧腹中气海探去!

    等到顾尧感应过来之际,这诡异之物竟已至他自身气海之外,将将准备一头扎入!

    “好胆!”

    心中大惊之下,顾尧立时就想神沉气海、调集法力阻住这股异物。

    但就在这时,他的气海却是蓦地一震,然后,一股汹涌紫光就从气海中沛然涌出!

    这道紫光乃是浓缩到极致的法力,它的出现明显是顾尧气海的自发防御,根本不由顾尧意志所左右!

    事实上,这道法力凝聚之极,即使顾尧想掌控,都是无从下手的……

    犹如熔岩冲破薄冰,玄骷老道双眼发出的诡异之物被这道紫光一冲而散!

    但到得此刻,这紫光明显已呈不肯罢休之势!它在即溃老道邪法后,顺着顾尧经络就一路逆势而上,最后更是冲出顾尧双眼向着老道狠狠扑去!

    “呀!”辉煌大厅中,一道深邃的紫色光芒从顾尧眼中一闪而出。

    然后,一名老者的惊天惨叫就响彻寰宇!

    因为此刻大厅中宴席气氛正浓,加之事发突然。所以哪怕城隍此时就站在顾尧和玄骷老道不远处,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厅内宾客和城隍一并循声看去,就见那玄骷老道此时竟已瘫软倒地!

    只见他皓首低垂,发髻散乱,身体抽搐间,一只右手死死捂着自己眼睛,指缝之见,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这……这?这是何故?!”

    到得此刻,潞阳府城隍楚鹤轩再也维持不住先前那种洒脱模样。

    方才虽然没看得真切,但祂确是看到一道紫光从顾尧眼中一闪而逝!

    虽然祂最后没看清那道光芒所去何方,但此刻用脚后跟想想都知,这玄骷老道的眼伤定和那道紫光脱不了关系!

    一想到玄骷老道受伤,势必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那件大事,楚鹤轩就心头火起,想着干脆和眼前这个小子撕破脸算了。

    不过到得最后,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心头杀意。

    于是城隍老爷扭过头来,脸上的暴怒表情竟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哈,让人仙大人见笑啦。这玄骷道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旧疾复发。看来今晚宴会,他怕是参加不成了……”

    “旧疾复发吗?哼哼!他怕是看了什么不能看的东西,所以才会遭此横祸的吧!”

    嘴上冷笑着,顾尧的目光就向着周遭众鬼扫视过去。

    而见他目光者,再也维持不住脸上那抹假笑,无不骇的惊惶后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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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聊斋世界,莫名腹生雷霆。
妖魔邪鬼当道,看我口含雷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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