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人的命运只有嫁人吗
这一天,天还不亮,j城的上空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塌声,住在城郊的居民隐隐约约听见声音,只当是平常里飞机飞过的音爆声,有人翻个身继续睡,迷迷糊糊说,“今个儿的声儿听着不一样。”
高速路附近的芦庄村村民们,可是结结实实听见了一声巨响,家里的窗户都被震得晃了几晃。“不好!高速上出事了!”
……
“走到现在,每一步,我都是从刀尖上走过来,一步,一步,我都是踩着炙热的鲜血,留下深刻的印痕……”
当她从坍塌的大桥上坠下去时,这句话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想,这句话要是刻在墓碑上是不是有点矫情?
桥梁坍塌的声音震耳欲聋,在这个平静的清晨里放了一个巨大的炮仗!
她坐在车子的后排,最后的瞬间,她往车前挡风玻璃外看。一长串看不到头的车队就在桥的那一端,人们跳下车,惊慌地喊着、跑着……
她随着车子往下坠落,巨大的钢筋、水泥、石块像下雨一样劈里啪啦打在车外壳上,灰尘腾起,就像是拉起了最后的大幕。
黑色的车队被遮天蔽日的灰尘掩住,只有车辆上披挂的红绸和鲜花在暗无天日的灰色中依旧醒目。
就在离断桥最近的一辆迎婚车旁边,随行的记者已经架起了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下坠的婚车。
她下意识地向着镜头微笑。笑了后觉得荒谬,又觉得还不错,至少她留给世界的最后一个镜头也是美的。
婚车撞击在石壁上,反弹起来,又砸下去。
世界在她的眼前颠倒,白色的婚纱飞舞起来……
“就这么过的一生,满足了吗?”她问自己。
她成名的一句话是:“我这一辈子,每一天都用尽了全力,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个词。”
乡下的规矩,生前不说死后事,不吉利。她从来不迷信这些,现在看,还真是不吉利啊。
“算了,算了,二十年,从无知的农村女孩儿成为如今的样子,从贫穷的山村一路走到闪耀的镁光灯下,还有什么不满足?”
“知妍……妍……燕子……”
一只手从驾驶座上伸过来,中间穿过变形的座位和被石块砸凹陷的车外壳。
“燕子……”
那只手艰难地摸到她的脸庞,是他的手滚烫?还是流出滚烫的血沾染到她的嘴角。
她想回握他的手,可她的手臂、身体、双腿全被卡住了,一下也动不了。
“呼……呼……”沉重的呼吸声从前排传来:“我就说,一遇到你就没好事,咱俩,八字相克……呼……呼……燕子?……说话!燕子!”
她忽然觉得,她不满足!她很贪婪!她还想要很多!
她把脸贴在他的手掌心,说:“咱们俩啊,命硬着呢,你不会对我认输吧……坚持住……”
2018年x月x日清晨,高速js段发生桥梁坍塌事故,一辆婚车坠落,救援工作正在争分夺秒的展开。
..............
2000年的8月,高速通到了j城。
这是一条正在施工的高速公路,路面基本上建成了,一群工人正在往中间的绿化带里种花木。
这三伏的天啊,热得够呛!
这会儿要是往泊油路上磕个鸡蛋,一准就成煎鸡蛋了。
工人中间,有一个女孩儿特别显眼。
首先,这出力气的活啊,本来就是男人比女人多。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几个女的,就跟一地紫不溜秋的茄子树上开着几朵茄子花。茄子花虽然不好看,咋着也是花呀。
再者来,一群强壮的妇女中间,难得就开着一朵水灵灵的黄瓜花,咋不招人看?
这朵秀气的小黄瓜花名叫张南燕,今年才十八岁,身条苗条的很,也像一条秀丽丽的嫩黄瓜,就连蜜蜂都愿意多往她身边凑。
天太热了,光是站在太阳底下晒,就能出一身汗,更何况还得挥着铁锹干活。
工人们难免就偷个懒,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地磨洋工。反正工钱是按天结。
张南燕没有和别人闲聊。她埋头挖着树坑,纤细的胳膊费力地铲出一锹一锹土。一个树坑终于挖好了,她直起身子,擦一把汗,往前走五步,接着再挖下一个树坑。
这时,传来汽车开动的声音。一听就是工地上送水送饭的那辆破皮卡车,咕咚咕咚,那动静跟拖拉机似的。
“送饭来了,大伙儿都歇会儿!”工人们都停下了手头的活。
张南燕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也有些不耐烦,她才不往皮卡车跟前去,继续弯腰干活。
皮卡车开过来,后面车斗里拉着一个水桶,一个饭桶,旁边摞着一摞海碗。
皮卡车停住,吭哧吭哧哆嗦,猛地一抖,熄火了。
副驾驶的门被推开,跳下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名叫陆超。
“大伙儿歇会,都来喝绿豆水啊。”
一群男人、女人放下手里的铁锨围上来,接过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干一大碗绿豆水。
农村的妇女,真是不讲究,小盆大的海碗,仰脸就喝。碗里的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把衣裳流湿一大片,都透出胸脯子的形状了。
男人们都见怪不怪,喝完绿豆水,满满盛一碗饭,蹲到树荫下边吃边扯闲话。
陆超东张西望:“燕子呢?”
妇女们起哄:“呦,燕子燕子的,这眼里就只有燕子啊!”
陆超看见了前边十几米的绿化带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干活
管妇女们怎么起哄呢,陆超立刻跑过去。
地面上横着几棵树苗,被太阳晒得叶子都蔫了。
陆超看见,张南燕正弯着腰费力地铲起一铁锨土。
从后面看,燕子的腰那么细,臀部那么浑圆……
陆超口干舌燥,生咽了一口唾沫。
“燕子,歇会儿。”陆超踩着地上的树苗走过去。
张南燕早就听见陆超的声音了。
她就是想躲开他,他却偏要往她身边凑,张南燕烦死了。
她不理睬陆超,继续干活。
头上的遮阳帽可挡不住晌午的太阳,汗水一个劲儿流,脖子里围着的毛巾都湿透了,真累啊。张南燕干不动了,只好停下来。
陆超立刻就凑上来。
正巧一阵风吹来,陆超身上的汗臭味向着张南燕扑来。
张南燕闭住呼吸,退后一小步。
陆超却深吸一口气,如痴如醉。
燕子就是好看。那遮阳帽明明就是工地里统一发的,戴在她头上却好看的像是大城市里时髦的姑娘。别人干活都是一身难闻的汗臭味,燕子却香喷喷的,她的汗味带着甜带着香,让他忍不住想入非非。
“真香。”陆超深吸一口气:“燕子,你真香。”
张南燕又羞又恼,没好气说:“你往后退退,踩着树苗了。”
“嘿嘿,没事!”
可不没事,陆超是包工头的儿子,这都是他家的树苗,踩死完了也没事。
陆超手往裤兜里掏:“燕子,给你!”
张南燕看着陆超从裤兜里掏出一瓶冰红茶。
饮料瓶子上的水珠把他的裤子兜浸湿了一大片。
陆超乐呵呵催张南燕:“燕子,快拿着,我特意给你买的,让她们看见了又该抢了。”
张南燕看一眼陆超裤兜上的湿印,马上低下头,说:“我不喝。
她一拧腰,从陆超身边跑过去,朝人群跑去。
“哎,燕子,等等我。”陆超追过去。
张南燕端着海碗,小口小口喝水。
那个缺了口的海碗,把她的脸整个都罩住了。
“怪不得陆超稀罕燕子,瞧人家燕子,喝水都这么斯文。”
“超啊,真心疼燕子就给燕子换个轻省活。”
张南燕赶紧一口喝光绿豆水,把碗一放,就去旁边的一小片树荫里坐下。
她从路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本高中英语课本,翻开。
“燕子。”陆超凑到南燕身边蹲下:“我给我爸说说,叫你去下面当个会计吧。”
张南燕往旁边挪了挪:“我不会算账。”
“不用你会,下面有好几个大专生呢。”
“那我去干啥?”
“嘿嘿,我不是心疼你嘛,有我呢,就是你啥活不干,照样发工资。”
“呦,超啊,这就对了,喜欢燕子就赶紧娶回家去呗。”旁人起着哄。
陆超嘿嘿笑着。
张南燕急了:“你们别乱说……陆超,你给大家说清楚啊……”
“是!是!都别胡说,燕子说啥就是啥!”
“还没结婚呢就听上媳妇话了?”
“你……你走开吧,我要看书了。”张南燕没办法,每次都是这样,解释再多都没用,谁让这男女关系是工地上乐此不疲的玩笑呢。
张南燕自顾看起书来,再不理陆超。
陆超蹲了两分钟,见燕子不理他,就说:“那我不打扰你,你先。”
陆超起身,和其他人扯闲话去了。
那些人大声开着他俩的玩笑,陆超就嘿嘿傻笑。
张南燕低着头,心里委屈。
她真想冲上去,冲着那些嚼闲话的人大声喊,她才没有和陆超好呢!她也不会跟陆超好。她要考大学,她要去首都……她答应林老师的,要去首都……
二、忍耐吧,吃亏是福
中午休息到三点。
大家就在树荫下,扯闲话得扯闲话,睡觉得睡觉。
张南燕默写了一篇英语课文。她默书默得好,就是不敢开口。山里的孩子,英语听读太差了,高考有三十分的听力题呢,张南燕最发愁就是这个。
陆超为了陪南燕,也没有走。捎带着司机也走不了,司机有气不敢发,一中午都黑个脸没好声。
陆超就坐在一边,看着南燕。
张南燕对了一遍默写的课文,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陆超看呆了。
刚才燕子低着头看书,皱着眉头、稍稍撅着嘴,他就觉得燕子好看。现在张南燕展眉一笑,陆超心口里甜得就像喝了一大口蜜,原来燕子笑起来最好看。
“到点了,干活吧!”
工头一声招呼,大伙儿呼啦啦起身,抄起铁锨、锄头,走向公路中间。
张南燕也赶紧把书装进塑料袋,放到树下地上,再把遮阳帽带好,手一撑地,要起身。
陆超已经伸手去拉。
张南燕看着陆超的手,不愿意让他拉。
陆超不管,弯下腰,手掌抓住张南燕的胳膊,一把把她拽起来。
张南燕又羞又气,她早就跟陆超说清楚了,他怎么还这样!
陆超憨笑着:“燕子,悠着点干,别累着。”
想骂他,却骂不出口,长这么大,张南燕就没大声跟人说过话,在家只有爸妈骂她的份,连小她一岁的弟弟都整天对她大呼小叫。再说,不能不承认,陆超对她是真的好,老是给她送吃的喝的,就是她再黑脸,他也不生气,下次还笑呵呵地来。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她不是没良心的人。
“陆超,我不会嫁人,我要考大学。”张南燕再一次郑重其事对陆超说。
“你这么聪明,一定考得上。”陆超笑呵呵说。
从来没有人觉得她能上大学,爸妈更是一听她说要上学就发火。现在听陆超这样说,张南燕不由心里感激,小声说:“我去干活了。”
张南燕小跑开。
“燕子!”
张南燕停下,回头看陆超。
陆超咧着大嘴,笑着:“燕子,你笑起来真好看!”
人群中起哄。
“小两口难分难舍啊!”“超,赶紧让你爸提亲去!”
张南燕气恼,一跺脚,扭身跑去干活,再不理睬陆超。
陆超看着一群膀大圆腰的男人、妇女中间,张南燕苗条的身体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美丽的花朵,心口狠狠烫起来。
他利落地跳上皮卡车副驾驶,冲着司机吆喝:“快点!走!”
司机一个激灵,困劲也没了。发动了车,一脚油门,皮卡车轰鸣着,顺着公路往城里开去。
……
下工后,张南燕和工友们坐在工具车的后斗里,往城里去。
工具车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着。大伙儿坐在后车斗里,说着笑着,屁股底下坐着铁锹把,遇到没完工的路段,颠得屁股飞起来,妇女们就放声大叫大笑。
这是一天里最轻松的时刻了。
张南燕迎着呼呼吹来的风,看着两边的青山绿树徐徐倒退,凉爽又放松,暂时忘记了一切烦心事。
工具车开上四十分钟,就到了县城,顺着黄河路开二百米,左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路面铺着不平的水泥板,路两边都是民房。
这么窄的路还起个名叫学苑路,路两旁的城中村非叫个西秀新区。
民工们都骂城里人矫情。
可张南燕喜欢县城,喜欢每一条大大小小都有着美丽名字的道路。
她喜欢学苑路。每天清晨天不亮,他们就坐上工具车,开去三十里外的工地上干活。傍晚再坐着工具车回到这里。车轮下的路非常颠簸,清晨把工人们从困意中颠簸清醒,晚上松散着大家劳累一天的筋骨。大伙儿就骂,啥破路啊,还没有村里的土路平坦。
可这样的颠簸中,张南燕感觉着自己的梦想有了形状,只要努力干活,挣到了钱,她就可以再走进校园,参加高考,远远地离开大山。
工具车停在一座小院前。这是包工头给工人们租的住处,两层的民房,男人们住一层,女人们住二层,厨房在院子里,屋后十来米就是公共厕所。
车停稳,大伙儿纷纷跳下车。
“明早还是五点啊!”司机吆喝一声后,迫不及待一踩油门,开车回家了。
张南燕抱着书,跟在大家后面进了院门。
她匆忙跑上二楼,把书放在铺位上,又赶紧下楼来,准备做饭。
做饭是张南燕的活。
刚开始的时候,妇女们轮着做饭。可干了一天重活后,都累得恨不得直接躺倒休息,妇女们就有了意见。为了该谁早起做饭,谁做饭难吃偷懒,大家大吵了一架,把大老板都闹过来了。
路老板先是说:“要不就给大伙儿买着吃,伙食费公司出一半,自个儿出一半,工钱里扣。”
大家伙儿当然不乐意,都是出来挣钱的,咋能让扣钱呢。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南燕就怯生生站出来,“我来做吧。”
路老板当场拍板,给张南燕每月多发一百块钱,当是做饭的工钱。
张南燕放好书,赶紧洗菜做饭。
厨房就在西角,搭间砖房,里面垒个灶火。张南燕麻利点上柴火,架上大铁锅,土豆切成大块,豆角、粉条往锅里烩。
不大一会儿,饭菜香味就飘出来。
大家伙儿都端着碗,盛上满满一碗土豆粉条,拿个馒头,吃起来。
劳作一天之后,这顿饭格外香。
吃完了饭,男人们围起来打牌,女人们洗着衣裳说笑。
张南燕收拾好厨房,就回到二楼宿舍里,开始看书。
这一看就到了**点,大家都上楼来,准备睡觉了。
“燕子,还看书呢,该睡了。”
“嗯。”张南燕应了声,拿起书往外走。
“燕子,别看了,睡吧,明天还早起上工呢。”大嫂们劝她。
“没事,睡早了也睡不着,我再看会儿。”张南燕笑着说。
她走出房间。走廊上装了一个五瓦的灯泡,她就搬个马扎,坐在灯下面继续看书。
每天晚上,张南燕都是这样,学习到十一点再回去睡觉。
今天,却注定不平静。
夜已经深了,屋里妇女们的说笑早就停了,楼下也传出了男人们的呼噜声。
张南燕有些困了,她站起来,伸一个懒腰,打算回屋睡觉。
张南燕活动下脖子,随意向外看去。
就在这时,她猛地看见,一个黑色人影就站在院门口!
“谁!”张南燕惊呼一声。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脸隐藏在黑暗中,可他的目光却疯狂而恐怖地盯着张南燕。
张南燕惊恐万分,腿吓得发软。她手扶住墙,哆嗦着说:“你,快走!再不走,我叫人拉!”
三、弱者无力反抗
那个黑影仰着脸,盯着张南燕。
隔着那么远,隔着黑黢黢一片,张南燕都能感觉到那一道恐怖的目光。
张南燕抚着墙,往屋门口走。她想:“赶紧回屋把门锁好!院门锁着呢,楼下还住着十几个男人,不信坏人敢闯进来!”
从她站的地方到房间,只有短短三四米的距离,张南燕却觉得特别遥远。她终于摸到了屋门把手。
“不准动!”
一声暴喊吓得张南燕手忙脚乱,拧了好几下门把手,竟然手心打滑没有拧开。
“燕子!不准走!”
黑影声嘶力竭的喊道,接着,他开始疯狂砸门。
“开门!快他(分隔)妈(分隔)的开门!”
一楼、二楼的灯都亮了。
二楼的大嫂们都出来,探头往下看。
“呦,是陆超啊,这么晚来找燕子?”
张南燕吓得瑟瑟发抖,她想躲回屋里去。
可大嫂们紧紧抓住她:“别走啊,陆超来找你的!”
一楼的大叔起身去开门。
“别开……求求你们,别开……”张南燕哀求着。
大叔可能没听见,可能听见了不当回事,反正他毫不迟疑就打开了院门。
陆超一下子冲了进来。
要说刚在,沉默站在黑暗的门外时,陆超还有一丝犹豫和挣扎,那现在,这道院门的打开,也让陆超的疯狂破笼而出!
他一把推开开门的大叔,径直往二楼上跑。
张南燕被大嫂们紧紧推着,没处可逃。
狂乱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一步并作两步,就像踩在张南燕的心上。
陆超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尽头。
张南燕惊恐的看见,陆超疯狂狰狞的脸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且张牙舞爪向她扑来。
陆超一把抓住张南燕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
张南燕挣扎着,哀求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大嫂们。
“我不去……帮帮我……”
大嫂们却只是看着,有人露出一丝担忧,也有人表情暧昧,没有一个人对张南燕伸出援手。
陆超的手掌紧紧抓着南燕的手腕,坚硬的就像是铁钳子似的。张南燕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她被陆超一路拽出院门。
院门之外,一片黑暗,一点灯光也没有。
张南燕被拖拽着,没入黑暗中。她脚下是高低不平的水泥板,好几次她都踢到接缝处,差点摔到。
“陆超,你干啥,放开我……”张南燕带着哭音,哀求。
“燕子,跟我走,跟我走!”
陆超把张南燕拉出十来米远,他的车开着大灯停在学苑路口
陆超径直把张南燕往车那里拉,他拉开车门,把张南燕一把推进车里。
张南燕跌倒在后排坐椅上,她看见陆超黝黑的身影挡在车门前。
张南燕模糊的知道,陆超将要做什么。她害怕极了,哭着求他:“求求你,放了我……”
陆超站在黑暗里,吼出一声:“燕子,我喜欢你,你跟了我吧!”
吼完,他扑倒了张南燕身上。
沉重的身体压在张南燕身上,汗味、酒味充满了张南燕的鼻腔,她动弹不了,呼吸不了。
一双手在她的身上胡乱抓着。
张南燕害怕极了,她拼命挣扎,却被陆超抓住手臂,死死压在座椅上。
陆超的嘴在张南燕的脸上、脖子上疯狂亲着。
张南燕放声哭喊,双腿拼命蹬踹……
“汪!汪汪汪!”
村里的狗叫起来!
有人吆喝一声:“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再吵,就报警了!”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喝止惊醒了陆超,也许是报警这个词震慑住了他。这时,陆超从疯狂的施暴中清醒过来,他趴在张南燕身上,暂时停下了动作。
车灯的光亮中,陆超定定看着张南燕。
当时,张南燕不懂得那种目光叫做**,只觉得陆超很可怕,像是要把她吃了。
张南燕发丝凌乱,眼泪、汗水打湿头发,贴在她的脸颊。衣领被扯开了,她慌张遮掩住胸前。
陆超喃喃自语:“燕子,我喜欢你,我真得喜欢你。”
南燕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她坐起身,一个耳朵狠狠打在陆超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夜晚格外响亮!
这一声,震醒了陆超,震醒了张南燕。
张南燕推开陆超的身体,想要逃脱。
陆超却手忙脚乱地抱住南燕,不松手。
“燕子,我不干什么,就抱抱你,你就让我抱抱你!”
张南燕颤抖着身体,僵硬在陆超的怀里。
“燕子,我是真得喜欢你,我没用,我没用,我护不住你……”陆超哭着,说着,语无伦次。
可此刻,张南燕根本不想追究原因,她只想赶紧离开。
终于,陆超平静下来,他放开张南燕,还想说什么。
张南燕却立刻从车里钻出去。
“燕子!”陆超追上去:“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张南燕几乎是跑回去的。到了门口,她推开院门就往里跑。
“燕子……”
陆超喊了一声,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说了一句:“对不起……”
张南燕用力将院门关上,后背贴在冰冷的铁门上,身体发抖不停。
一楼、二楼的灯本来还亮着,这会儿一下子熄灭,只剩下二楼廊上那个五瓦的灯泡发出昏暗的亮光。一片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好像屋里朝夕相处的大叔大嫂们已经熟睡,而不是见死不救。
张南燕泪如雨下。她慢慢走上楼梯,慢慢回到屋里,慢慢躺到自己的床铺上,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只笔和一个本子。
打开本子,借着窗外的灯光,她在本子最前一页粘着的日历上,打上一个对号。
五十四个对号,五十四天,再有五天她就干满两个月了,结了工钱,她就回家,交学费,上学!
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头发里,流进她的嘴里。
眼泪的味道,原来是这样苦。
四、明天的太阳总会升起
张南燕睁着眼睛睁了一夜。
天亮了。
大嫂们醒了。她们一边起床,一边抱怨着昨晚上被陆超和张南燕吵到,没睡好。
张南燕侧身躺在床铺上,听着大嫂们抱怨,看着窗户外天渐渐亮起来。
她想到,林老师曾经讲过,“不管发生什么,明天的太阳总会升起。”
“是啊,工还是要上,一天不工作就没有一天的工钱,不管怎样,都要熬过最后五天!”
张南燕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五天!”
她沉默着坐起来,整理身上的衣服。
大嫂们忽然沉默,气氛尴尬起来。
“呵呵,燕子,咋不多睡会儿?”一个大嫂干笑着,说。
张南燕低头整理床铺:“不了。”
“你就睡嘛!都跟陆超那样了,还上什么工啊。”
张南燕猛地直起身子,走出房间。
身后,大嫂们还在长舌议论:“咋得,还不让人说啦?女人到头不都是嫁人!”
张南燕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忍住眼泪,跑下楼去。
大叔们也都起床了,蹲在院子里洗漱。
有人吆喝:“咋还没做饭?早上吃啥!”
张南燕默不作声,走进厨房。
昨晚遭遇那种事,她害怕了一夜,忘记了早起做饭,这会儿她急忙生火。
看见张南燕,大伙儿就想起昨晚上陆超和她的事情,陆超把人家姑娘都那个了,看来这燕子真要成老板儿媳妇了。
“咳咳……那个,燕子,不急,不急啊!”
“燕子,别忙了,咱们不饿,不饿……嘿嘿……”
她越想赶快做好饭,越是忙乱出差错,不知怎么回事,柴火一直烧不起来。烟熏火燎中,张南燕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最后,张南燕煮了一锅鸡蛋,每人吃一个,就当早饭了。
没有人指责南燕,大家吃完鸡蛋,工具车正好来了。
大家就准备上车。
“燕子,你先上!”
“不用……”
大家伙不管张南燕尴尬推让,不由分说,簇拥着就把南燕托上了车斗,把最里面最安稳的位置留给张南燕。
到了工地上,大家只吆喝着让张南燕歇着,不用干活。在张南燕的坚持下,工头只好给她分配最轻的活。
从清早做饭,到坐车,再到现在分配活,大家都对张南燕很是照顾,照顾之中又透出殷勤。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经过昨晚上的事,燕子飞上枝头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巴结她还来不及,哪还敢让她干活!
张南燕却很难受,她想跟大家解释,她跟陆超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这种事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张南燕心口就像吞了一只苍蝇,又难受又恶心,满心委屈又发不出。她哪肯休息,培土、浇水干个不停。
就这么,到了中午。
一阵汽车喇叭响,送饭车来了,大老远,饭香就飘扬过来。
大家伙直起身子,远远张望。
一辆黑色桑塔纳行驶过来,拉着饭桶的皮卡车跟在后面。
“呦!这不是陆老板的车吗?”
桑塔纳停下来,大伙儿口中的陆老板从车里下来。
“大家辛苦了,今天中午,给大家加餐啊!”陆老板笑呵呵说。
“谢谢路老板!”大家去打饭。“呦,红烧肉,还有鸡腿啊,谢谢陆老板。”
大伙儿高兴地吃起来,相互心照不宣。“看,没错吧,这都是跟着燕子沾光啊。”
陆老板挺着肚子踱了几步,问:“我记得有个小姑娘……”
“哦,燕子啊,她在前面呢!”工头回答:“我给你叫她!……燕子!燕子!……”
陆老板摆摆手:“不用,你们吃。”
说着,陆老板亲自往前走去。
民工们在后面小声议论:“看看,老公公亲自来相儿媳妇了!”
张南燕刚把上午种的花木都浇了一遍水,正直起身子擦汗。就见陆老板向她走来。
“你是南燕吧。”陆老板笑眯眯说。
“嗯。”张南燕局促不安。
“我记得你,就是你主动要求做饭的,对不对?”陆老板和蔼笑着说:“我就说嘛,不怕吃亏的人都错不了,吃亏是福嘛。”
张南燕不知道怎么应答,她猜到陆老板今天来一定和昨晚上的事有关。
果然,陆老板很快切入正题:“南燕啊,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实在孩子,小超也一直推荐你,说你又聪明又能干,我这一见你就知道找对人了!现在有个重要的工作,只要你干好了,我多给你发一千块钱奖金。”
张南燕心里一动,一千块钱,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
张南燕鼓起勇气,问:“是什么工作?”
“你放心,这个工作简单得很,就是公关。”陆老板说:“要是你这次干得好,我就提拔你当咱们公司的公关经理。”
“公关是做什么的?”
“简单说,就是接待。”
“那要做什么?”
“给客户订酒店啊,车票啊,还有就是安排客户吃好喝好就行。”
张南燕心里没底:“我没干过,不知道能不能干好。”
“能!一定能!”陆老板拍着胸脯打包票:“你知道为啥我让你干招待吗?就是因为你认真细心,又单纯漂亮,谁好意思为难个小姑娘啊,你说是不是?”
张南燕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怎么也不敢轻易答应。
陆老板一招手,桑塔纳缓缓开过来。
陆老板亲自拉开车门,把张南燕往车里让。
“先上车。”
张南燕慌张推辞:“我怕我做不好 ……”
“先上车,上车再说。”
张南燕被陆老板推上车,陆老板自己也坐进车里。
车里空调开的很足,非常凉爽,和外面炎热的气温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陆老板指挥司机:“开车。”
“等一下。”张南燕慌忙说道:“陆老板,我没干过,我怕做不好。”
“我听小超说,你学习很好,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
见张南燕还是迟疑,陆老板豪爽说道:“要不这样,你先试试,干得好了就干,就算有啥差错,一千块钱奖金我照样给你。”
张南燕狠狠心,点了点头。
桑塔纳向着县城开去。
五、就当是工作服吧
车开进县城,没有开往公司的办公室,而是径直开到城里最大的商场。
张南燕看着车窗外热闹的商场,不由奇怪,问道:"陆老板,为啥来商场啊。”
“燕子啊,叫啥老板,生分,以后就叫叔!”陆老板笑着说:“叔给你买几身衣裳。”
张南燕赶紧摇头:“不用,不用!”
“没事,就当是工作服。你是咱公司的公关经理,代表了公司的形象,得穿得漂漂亮亮的,让客户一看就知道咱公司有实力。”
陆老板这样说了,张南燕就不好再拒绝,低着头默认了。
“燕子,我叫财务小李陪你去买衣服,你多买几身喜欢的,公司结账。”陆老板说着,往窗外看了看:“你先下车吧,小李马上就到,你等她会儿。我还有事就先走。”
“嗯。”张南燕应了声,打开车门,走下去。
“一会儿你们打出租车回公司,车钱公司报销。”陆老板交代一句,指挥司机开车离开。
张南燕目送桑塔纳开远,然后,她才转身打量着人来人往的商场。
好高的楼啊!有五六层呢,外墙的玻璃被太阳照的耀眼。商场的入口很热闹,很多人进进出出,人们都穿的很时髦,还有很多女人像电视里一样化着妆,真好看。
张南燕来县城干活都两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商场。平时天天上工,上个月有一天时间休息,妇女们都结伴出去逛街,可她没去。哪里舍得花钱啊,坐个公交车都得一块钱,还不如就在宿舍里看书。
“这么大的商场,里面的衣服得多贵啊!”张南燕不由想着。
这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张南燕立刻挂满笑,转过身去:“李姐,您来了……”
看到身后的人,张南燕脸色大变,转身就跑。
“燕子,你别跑!”
那人喊一声,追上去。他几步就追上了张南燕,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张南燕恐惧地挣扎起来。
那人没办法,只好把张南燕用力一抱:“燕子,别动,我不干什么!”
原来,来得人竟然是昨天晚上差点对张南燕不轨的陆超。
“燕子,我保证,啥也不干!”陆超抱着南燕,着急说着:“再说,这么多人,我也不敢啊。别闹了,别人都看咱们呢。”
张南燕往四周看,果然看见人们都看热闹的看着他们,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张南燕顿时脸通红,不敢再挣扎。她小声说:“你放开我。”
“你不跑,我就放手。”陆超急得满头大汗。
“嗯。”
陆超这才松开手,解释着:“李姐有事,我来带你买衣服。”
张南燕犹豫了。
陆超伸手去拉南燕:“你放心,这么多人,我也不能咋着你不是?”
南燕躲开陆超的手。
陆超讨好说着:“燕子,走吧,好些人看着呢。”
张南燕脸红了,快步走向商场入口。
进了商场,张南燕目不衔接。
商场里金碧辉煌,各种华丽的服装琳琅满目,无数顾客挑选着喜欢的衣服,售货员们笑脸相迎,就连地板上的瓷砖都光亮的能照出人影。
“燕子,上楼,楼上才是高档衣裳呢。”
张南燕跟着陆超走到扶梯前。面对着自动上行的扶梯,她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迈脚。
陆超趁机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踏上扶梯。
一直到三楼,他们才走下扶梯。
这一层是高档女装区,一个个装修精致的店铺一行行排开,店铺里立着塑料模特,修长的模特身上穿着精致的时装,很是好看。
这一层,人果真少了,不像一楼二楼那么拥挤热闹。这层的顾客们在舒缓的音乐中,悠闲的逛着。
陆超故意不松开张南燕的手,把胸一挺,说:“燕子,走!”
经过一家店铺,穿着统一制服的导购员对他们一鞠躬,热情说到:“欢迎光临。”
张南燕吓了一跳,赶快躲开。
陆超乐得大笑,拉着张南燕,豪气的说:“走,进去看看。”
他贴近张南燕的耳边,小声说:“别紧张,导购员就得这样。”
张南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去看挂着的精致的服装。
真好看啊,那么轻薄的面料,那么好看的颜色。
张南燕停留在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前,她光看着不敢伸手去摸。
“你眼光真好,这件连衣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我给你取下来试试。”
导购员热情的就要取下衣服。
张南燕慌张摆手:“不用,我先看看。”
陆超拉住南燕:“喜欢就试试!”
“就是,试试嘛,一定好看!”导购员麻利地取下连衣裙,引导张南燕来到试衣间。
试衣间里,张南燕小心地穿上连衣裙。
轻薄地衣裙贴着她的肌肤,又柔软又凉爽。裙子裁剪很贴身,显出她纤细的腰身。裙摆刚到膝盖上,露出她修长的小腿。
第一次穿这么贴身的衣服,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南燕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走出去。
“燕子,穿好没?咋还不出来?”陆超在试衣间外高声问着。
“有些不合适,我还是换下来吧!”张南燕紧张的说,她伸手去拿自己原本的衣服。
“不会不合适啊?我进来帮您。”导购员热情说着。
“不用,不用。我出来了。”
张南燕深吸一口,打开试衣间的门,低头走出来。
那个瞬间,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张南燕局措不安:“我都说了不合适,我去换下来。”
“别动!”陆超慌忙喊一声。
他直直的看着张南燕,说:“燕子,你真好看。”
六、天上会掉馅饼吗?
“真好看,真合身!”导购员反应过来,热情的称赞:“姑娘,这件衣服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特别衬你的气质。”
导购员走上前,帮忙系好腰后的飘带。
“这个颜色也特别衬你,你长得白,鹅黄色衬得你皮肤特别好。你这头发啊,要披下来才更好看。”导购员说着,把张南燕扎着的头发解开。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像缎子一样披在她的后背。
“嗯……还有哪里不合适呢……”导购员退后一步,打量着张南燕:“对了,鞋子!这个裙子要配高跟鞋的。”
张南燕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她的脚上穿着一双帆布鞋,上面还沾着泥土。站在光洁照人的大理石地面,让她的简陋无所遁形。
张南燕真希望现在有个洞,可以让她把自己的脚藏起来。
张南燕难堪的笑笑:“我们再看看。”
说着,她就想回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
“就穿着!”陆超赶紧拉住张南燕。
“开票吧,我买了。”
导购员乐开了花,立刻去开票。
“谢谢先生,三百八十九元。”
“太贵了。”张南燕吃了一惊。她一个月的工钱才六百块。
“不贵,好看就行!”陆超笑着说:“公司报销!”
张南燕这才不说什么了,她想去把裙子换下来。
陆超拉着她不放:“就穿着吧,好看。再说一会儿直接去公司,省得还要换。”
陆超让导购员把张南燕本来的衣服装起来。
张南燕接过导购员递来的包装袋,脸庞通红。手中的包装袋非常精美,她的旧衣服根本就配不上装在这么精致的袋子里。
张南燕走出店铺,她迫不及待地往扶梯那里走,却被陆超拉住。
“燕子,你去哪?”
“衣服买好了,咱们走吧。”
陆超哈哈大笑,拉着张南燕往一家鞋店走:“还有鞋,得买一身。”
张南燕想想,也是,总不能穿着帆布鞋就接待客户吧,就跟着陆超进了鞋店。
她试了一双粉色镶水钻的细跟凉鞋,穿上后,和裙子十分搭配。
“姑娘脚长得好,细长小巧的,穿哪一双都好看。还有一款黑色小羊皮的凉鞋,是卖的最好的,我也拿给您试试。”
导购员一下子拿出来好几双鞋,各种款式都有,张南燕穿上都很好看,她纤细的脚踝和小腿在高跟鞋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秀丽可爱。
“都买了!”陆超大手一挥。
张南燕急了:“干嘛买这么多?”
“燕子,你穿着好看,我就想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你这人,真是!我不要!”
张南燕又急又气,干脆走出鞋店去。
“快点都装起来!”陆超着急对导购员说。
匆匆付完款,他就追出来。
张南燕就站在扶梯前。她原本就是第一次乘扶梯,再加上穿着高跟鞋,站都站不稳,更不敢迈上快速运行着的扶梯了。
陆超笑呵呵走过来。
张南燕看着陆超手里提的购物袋,严肃说道:“陆超,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赶快退了吧!”
“燕子,我没其他心思,就是觉得你穿着好看。”
“我买不起,我不要。”
“我送给你。”
“陆超,我跟你没关系!我不要你的东西!”
陆超哑口无言,半天才说:“就当是公司给你买的,你穿得好穿得漂亮,客户才知道咱们公司有实力,才能谈下项目来。”
张南燕沉默了,她想了半天,说:“那我小心穿,用完了还给公司。”
陆超拉起张南燕:“行,你说啥都行!走,再去买两身,不能总穿一件衣服啊。”
这次张南燕坚决不再同意。
陆超没有办法,只好作罢。可路过化妆品专柜,陆超非要让化妆师帮张南燕化妆,任凭张南燕怎么反对他都不让步了。
陆超板着脸,大手一挥:“这次的客户特别重要,是从大城市来的,眼界高,看见你土里土气该以为咱公司没实力呢,生意谈不下来咋办?”
张南燕不敢再说,只好坐下任由化妆师拿出一堆粉啊、液啊、红的、黑的往她脸上涂。
“往最好看里打扮!就……就新娘子那种!”陆超大嗓门说着。
张南燕赶紧小声对化妆师说:“简单点就行。”
化妆师八面玲珑,笑着说:“姑娘长得好看,怎么化都好看。”
可化妆师手底下却一点也不含糊,利落地描眉涂唇。
不多时候,一个美丽的姑娘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身材苗条,穿着鹅黄色的轻纱连衣裙,四肢纤细,亭亭玉立,娇弱惹人怜爱。最美的是她的相貌,脸庞小巧,鼻子挺拔,嘴巴就像熟透的樱桃一样嫣红,皮肤白净,脸颊上有着健康的红晕,那一双眼睛流露出小小的慌张,显得格外纯净。
化妆师连连称赞:“先生,您的女朋友真漂亮!”
陆超早看呆了。
他早就看上南燕了,他就喜欢她长得漂亮、单纯又聪明,虽然燕子对他很是冷淡,但越是难得到的也越勾人,陆超整个心彻底迷在了她身上。
这会儿,听见导购员说的话,陆超痴迷了,甚至把昨晚父亲对他交代的要紧事都忘到了脑后。
张南燕却有些不安,她隐约察觉不对劲,对她这样一个小小的打工女孩儿,公司值得花费这么多钱吗?
而且,陆超放肆痴迷的目光也让张南燕感到恐惧不安。
陆超痴痴地走向张南燕,他伸出手来:“燕子,我……”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陆超猛地回神,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机。他看见屏幕上出现的名字,脸色一下子变了。
陆超赶紧走开几步,到一旁接电话。
他背对着张南燕,低着头,手却用力地握拳、挥舞,像是在被人训斥又不甘心地争辩。
张南燕越看越觉得奇怪,她接过导购员递来的包装好的化妆品,放轻脚步往陆超身边走去。
她走到近处,就听见陆超大喊一声:“你不要逼我!”
手机里也传出很大的声音,内容听不清楚,却听得出是在斥骂。
陆超蔫了,耷拉着脑袋应了声。
张南燕还想再听仔细,陆超却已经挂了电话。
他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转过身来。看到燕子,陆超吓了一跳,脸上掩饰不住地慌张。
“燕子……你……你怎么过来了……”
张南燕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公司的事,咱们走吧!”
陆超狠狠拉住张南燕就走。
陆超把张南燕的手攥的很紧,好像在故意发泄怒气似的。
张南燕挣扎几下都没有挣脱,心里越来越不安。
出了商场,陆超招停一辆出租车,和南燕坐上车。
“安庆路!”他说了一个地址。
“好嘞!”司机应了声,一脚油门,车飞快开起来。
“老板是去安庆路的宝缘大酒店吧!”司机是个自来熟,热情跟陆超搭话:“宝缘大酒店气派啊!里面吃喝玩乐住宿可是一条龙呐!”
张南燕一听,不由疑问:“咱们不回公司吗?为什么去酒店?”
陆超粗着声音解释:“客户到了,先接待吃饭!”
张南燕总觉得不对,陆超却不肯多说了。
司机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古怪,也不再搭话,而是加大油门,赶快把人送到了事!
七、总算请到了陈公子
到了宝缘大酒店门口,张南燕和陆超下了车。
一下车就看见陆老板的司机等在门口。
“快进去吧,老板等着呢。”
司机带路,把陆超和张南燕领进酒店。
张南燕心里紧张,顾不得看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她跟在司机和陆超身后,来到一个包厢前。
司机伸手去推包厢金色的门。
张南燕心跳剧烈,她不知道这一扇门后是怎样的场景,她慌张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对了,微笑!
张南燕努力微笑,迎向即将面对的场面。
“哈哈……燕子,来了啊,快来坐……”一阵豪爽的笑声传来。
张南燕看清,包厢里的沙发上只坐着三个人,一个是陆老板,另外两个都是女的,是公司里的出纳李姐和内勤小王。
陆老板笑着打量张南燕,说:“燕子这一打扮啊,都认不出来了,好看,比电影明星都不差!来,坐这儿,先歇会!”
看见还有公司其他女孩儿也在,张南燕总算把心落回原处,她羞涩笑笑,坐到内勤小王的旁边。
陆老板看了下手表,起身,对陆超说:“时间差不多了,你跟我去接陈公子。”
“你们女孩儿喜欢喝什么?橙汁?还是酸奶?”陆老板对服务员说:“给姑娘们先来一杯酸奶,果盘看着上一个。”
陆老板带着陆超、司机出了包厢。
服务员很快就端上来一个大果盘和三杯酸奶,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出纳李姐率先端起酸奶,喝了一大口:“这一天跑得,渴死我了。”
李姐一带头,小王也放开了,用牙签扎起一块哈密瓜送到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呦,真甜啊。”
“贵着呢,老板这回是下本了!”李姐也拿起一颗葡萄,吃着:“不吃白不吃。”
“哎,小张,你也吃啊。”李姐招呼张南燕。
南燕羞涩的笑笑,捧起酸奶,喝了一口。
真好喝啊!平时,她哪里能喝上酸奶啊,还是林老师还在学校时,看她身体瘦弱会买牛奶给她,她不肯总占林老师便宜就拒绝,最后林老师佯装生气,强迫她必须喝了补充营养。
现在喝着酸奶,她不禁又想起了林老师,很想很想。张南燕更下定了决心,一定好好表现,挣了钱她马上就回学校复读,一定要考上首都的大学!
于是,张南燕向李姐打听:“李姐,这个客户是什么人啊?”
“呦,这个陈公子可重要呢!”李姐吃饱了水果,大有兴致八卦起来:“陈公子他爹,是s省有名的煤老板,据说资产过亿。咱们正在施工的工程就是从陈老板手里承包的。这么说吧,陈老板就是咱们的大金主,就等着陈老板给咱们结工程款呢。
这个陈公子啊,可不好伺候。昨儿晚上,陆老板知道他到了咱这儿,马上就摆了一桌,亲自去请。没想到啊,这位陈公子就电话里一句话,‘累了,休息了’,可是连面都没露!陆老板也没办法, 菜都点好了,又让我去退。”
“简直就是不给面子啊!”小王一边说着,一边吃个不停:“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就是看不起咱们。”
“人家家里矿,有得是钱,是大金主,凭啥要看得起咱?”李姐打趣:“小王,你少吃点。一会儿饭桌上有得是好吃的。”
小王又拿起一块西瓜,说:“我得先垫点,一会儿喝酒肯定少不了,胃可受不了。”
“谁让你是咱们公司女的里最能喝的,女中豪杰,一会儿就靠你了啊!”
张南燕有些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工程方老板的公子来了,陆老板要好好接待,好顺利结了工程款。
李姐是出纳,来结账的。小王酒量好,是来陪酒的。可自己什么也不会,让她来做什么?
张南燕不由疑惑了。她小心翼翼的问:“李姐,一会儿我该做什么?”
李姐和小王相互看一眼,都看着张南燕笑,笑得有些暧昧。
“你呀,只管美美的吃,美美的笑就行!”
她们在这儿说笑,而陆老板和陆超等在大堂里,早就等得着急上火了。
陆老板阴沉着脸,来回踱步。
陆超心里更是矛盾,他一方面着急陈公子的态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着下午和张南燕在一起时的情景,心里纠结成团。
“爸!”陆超忍不住开口:“能不能不叫燕子去……”
他还没说话,就叫陆老板一眼瞪了回来。
“你要气死我!昨晚上还没闹够?还没想清楚?”陆老板吼起来:“公司都要关门了,你还光想着个打工妹?”
陆超缩起脖子。
陆老板吼完,又劝:“唉,我都去见陈啸东三次了,不是见不到人,就是见得了人给你打哈哈,就是不给结账。眼看着工程都要结束了,还拿不到工程款,咱们怎么跟材料、工人结工资?这也是没办法啊,伺候好陈公子,赶快把钱要回来,是正事!其他的……好姑娘多得是!”
一直等到夜幕初上,外面的霓虹灯都亮起来了,才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儿从外面走进酒店大堂。
他顶着一头黄色的长发,穿着白t恤、牛仔裤,裤腿上破着大片的洞,长腿一步跨上两个台阶。
陆超有点懵。
“这,是陈公子?咋像个混混呢?”
男孩儿正是s省富商陈啸东的儿子陈北飞,也就是陆老板口中的陈公子。
陈北飞也愣了一下,他昨天就拒绝了这位陆老板的邀请,怎么他又来等着了?
陈北飞很不耐烦,眼睛往下瞥,嘴角往上斜,就要从陆老板身边走过。
“陈公子,可算等着你了!”
陆老板拉住了陈北飞,热情说着:“走走走,先吃饭,上面包厢都订好了!”
“不用客气,我不参与我爸的生意,我就是来玩的。”
“不谈生意!到了我的地盘,不让我做东?打我脸是不是?”
陈公子虽然满脸不乐意,但毕竟还是个年轻,面对着在生意场上游刃多年的陆老板,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没几句话,他就被陆老板揽住肩膀,带向了二楼包间。
包厢里,张南燕他们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小王吃了果盘里最后一块苹果,抱怨着:“还来不来啊,都八点了,饿死我了。”
李姐劝着:“再等等,这可是大事,你不想要工资了?”
张南燕却是又紧张又焦急,她越等越心里没底,恨不得现在就离阵脱逃了。
这时,包厢外终于响起了说笑声。
“来了来了,都好好表现啊!”李姐压低声音,交待一句。
张南燕赶紧跟着她们站起身,目视着包厢门,等待这位陈公子的到来。
八、酒场应酬
“哈哈哈,陈公子请。”陆老板揽着陈公子走进来:“到了j城,就是我陆方山的地盘,吃住玩乐,我都包了!”
“陈公子好!”小王脆生生叫了一声。
张南燕愣了,眼看着小王从刚刚不耐烦的样子转变成现在的甜美热情,她更加慌张无措,只能干巴巴地站着。
“这都是我们公司的小姑娘,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一会儿好好聊聊。陈公子,请入座吧。”
陆老板和陈公子落了座,李姐和小王一左一右挨着陆老板和陈公子坐下。
张南燕想要跟上,却被陆超拉了下。她慌张看向陆超。
只见陆超满脸愧疚和担忧,对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张南燕迷茫地问。
陆超愧疚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坐到背对着门口的位置上。
所有人都坐好了,就剩下张南燕慌张的站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南燕。
“她是小张,是我们公司的公关经理,工作上最细致周道了。”陆老板指着张南燕,向陈公子介绍。
陈公子看一眼张南燕,明显一愣,目光就停在了张南燕胆怯无措的脸庞上。
陆老板哈哈大笑:“小张,来,挨着陈公子坐,小王你坐那边去。”
小王笑着起身,换到了陈公子的对面。
张南燕往陈公子身边走。
她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又紧张,走到桌边时,不小心就被地毯绊了下。
张南燕低呼一声,身体一歪。
陈公子下意识伸出手来扶。
张南燕撞到了陈公子的肩膀,陈公子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腕。
张南燕慌张站直,九十度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陆老板哈哈大笑:"小张啊,就是太认真太实在了,陈公子不是外人,别紧张,坐吧。"
张南燕挨着陈北飞坐下,心里又慌张又懊恼,暗骂自己不能像李姐和小王那样大方得体。她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不能再出错破坏了老板的精心安排。
"陈公子,欢迎你大驾光临,来,喝一个!"陆老板举起酒杯。
"不想喝酒。"陈北飞摆弄着手机,冷淡说着。
陆老板对小王使了个眼色。
小王赶紧站起来,端起酒杯,甜笑着,说:"陈公子远道而来,是我们公司的荣幸,我代表公司敬您一杯酒。我不会说话,都在酒里,我干了,您随意。"
说着,小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北飞只抬了下头,根本没有喝酒的意思。
小王愣了,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陈北飞抬头看一眼,说:"我随意了,怎么,不行?"
陆老板到底久经商场,经验老道,他哈哈笑着:"陈公子,直爽,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说话!先吃菜,再喝酒。小超,让服务员赶紧上菜。"
这一打岔,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小王顺势坐下。
精致的菜肴一道一道端上来,飘香四溢。
陈北飞玩了一天,肚子早就饿了,见菜肴色香诱人,他拿起筷子吃起来。
"肯动筷子就行!"陆老板心中有了数。他不提工程的事,倒是热情的介绍起每一道菜的由来典故。
陆老板口才了得,说得十分有趣。
菜好吃,故事好听,陈北飞放松了心情,不时问几句,倒也和陆老板有说有聊起来。
"咱们j城人杰地灵,最出名的还不是美食啊。"
"那是什么?"陈北飞问。
"哈哈,j城自古就出美女,咱们这最出名的就是水灵灵的女娃子呦。
听了陆老板的话,陈北飞不由就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张南燕。
这个女孩儿,真的是漂亮,第一眼看见,陈北飞就觉得眼前一亮。她穿着鹅黄色的纱裙,站在那里就像一朵新鲜娇嫩的小花,亭亭玉立,惹人怜爱。
她怯生生的,有些慌张,甚至还差点被地毯绊倒,这些并不让人觉得她有心机装柔弱,反而让人欣赏怜惜,她是真的单纯无暇。
陈北飞的举动陆老板看在眼里,他笑着对张南燕说:"小张啊,陈公子可是咱们公司的大贵人,又是在美国留学的高材生,你还不快敬陈公子一杯,请他指点指点。"
张南燕一直小心翼翼坐着,认真听陆老板和陈北飞的交谈。
听到陆老板发话,她赶紧站起来,拿起酒瓶,恭恭敬敬的说:"陈公子,我敬您一杯。"
然后,她就认真看着陈北飞,等待陈北飞的回答。
陈北飞顿时就被张南燕单纯的样子击中了心。
他从来随心所欲,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要是不高兴,天王老子敬他酒他都不喝。可是,看着张南燕单纯认真的样子,他忽然不知道怎么拒绝。
看她紧张的样子,要是他拒绝了,她会哭吧!
陈北飞拿起了酒杯。
张南燕赶紧给陈北飞倒酒。
她太紧张了,手一抖,一大股酒流出来,将酒杯斟得满满的。
陆老板哈哈大笑,说:"看来我们小张是真心向陈公子请教啊!"
张南燕涨红了脸,她知道自己失手,把酒倒多了。
这可怎么办?
张南燕懊恼想着,她狠狠心,拿起自己的杯子,也倒了满满一杯。
张南燕端起杯子,向陈北飞举起,然后一仰头喝下。
辛辣的酒气冲进嘴里,鼻子里,张南燕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陈北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张南燕这么实诚。看着她被酒呛得又咳嗽又流眼泪,难受的样子,陈北飞哪里还会为难她,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片叫好声响起。
小王笑盈盈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陈北飞身边,用甜得发嗲的声音说:“陈公子,我也敬您一杯。”
没等陈北飞拒绝,小王率先说:“陈公子,您喝了小张敬的酒,不喝我的,您这是嫌弃我长相不如小张好看啊。”
张南燕已经喝晕了,满脸通红,听小王这样说,她慌忙站起来,却站都站不稳。
陈北飞看她一看,接过酒,干了。
“呵呵,我这个老姐姐也跟年轻人喝一杯!”李姐举起酒杯:“小陈公子,不能光跟年轻姑娘喝啊。”
喝了第一杯,接下来就打不住了,一杯接着一杯,架不住轮番的劝酒。
最后,陈北飞醉醺醺被搀回了房间。
陆老板拍着陈北飞的肩,暧昧笑着说:“小老弟,我给你准备了点土特产,一会儿给你送到房间啊。”
陈北飞晕晕乎乎,点点头,推门扑进房间。
陆老板虚掩住门,一扫刚刚的醉醺样子,满脸都是精明。
“小子,还差得远呐!”
陆老板下楼,众人都等候在大堂里。
“爸……”陆超迎上去,着急想问陈北飞的情况
陆老板摆摆手,对李姐和小王说:“今晚上表现不错,回去休息吧。”
李姐和小王笑着答应,就要离开。
张南燕晕乎乎,还不忘恭敬鞠躬:“李姐再见,王姐再见。”
她们表情有些复杂,最后却只说声再见。
陆老板又看着张南燕,严肃的说:“小张,公司准备了一些土特产,你给陈公子送上去。”
“嗯,好的。”
“爸!”陆超着急叫了声。
陆老板不理睬陆超,对司机说:“你给小张拿礼物,然后就在楼下车里等。我自己开车走。”
“小超,走!”陆老板语气忽然强硬。
陆超犹豫一下,不敢不听,痛苦不甘地看一眼张南燕,跟在陆老板身后垂头丧气的走了。
司机从车里提来几大盒礼物,递给张南燕:“你去吧,802房间。”
张南燕赶紧接住,不好意思的说:“我快去快回,麻烦您等我了。”
司机打着哈欠说:“不急,不急啊……”
九、原来是这样的公关!
张南燕提着礼盒往楼上走。
以前她从来没喝过酒,刚刚一口气闷了满满一杯,她早就醉了,现在眼前天旋地转,走路就跟走在棉花上似的。
张南燕就想着,赶紧把礼物送了,好快点回去睡觉。迷迷糊糊间,她还在懊恼,今天的学习任务没有完成,只能明天早上起早点补上了。
张南燕闷头就往步梯间冲,被服务员拦住。
服务员好心提醒:“小姐,电梯在那边。”
张南燕使劲摇头:“我不坐电梯,坐电梯头晕。”
这一摇头,她头更晕了,迈了一步,差点栽到地上。
服务员赶紧扶住她,送她乘坐电梯。
“您到哪个房间?”
“八……八……”张南燕想不起是哪个房间了。
“噢!”服务员在电梯按键上按下八楼。“原来是802啊!”
八楼是商务套房,平时很少有客人入住。前天才入住了一位客人,就住在二号套房。
电梯平稳地上行。
张南燕靠在电梯墙壁上,她忍住昏沉,提紧手中礼盒。
服务员看了张南燕一眼,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是山里姑娘,她长得秀气,可皮肤是真得不如城里姑娘细腻,脸庞上太阳烤晒的痕迹非常明显。
服务员叹口气,又有一丝不屑。这样的事情,他看得多了,怎么说呢,笑贫不笑娼,人各有志呗。
“叮咚!”
一声清脆声音响起,电梯停下。
“小姐,八楼到了。”
“谢谢。”张南燕还没忘了道谢,提着礼盒,走下电梯。
电梯在她的身后关上。
过了十二点,楼道里的灯光已经被调暗,此刻,楼道里透出暧昧的橙黄色光线。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脚几乎要陷进松软的地毯里面去。
张南燕更困了,她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八……”张南燕想不起是哪个房间,她着急出了一头汗,连酒都醒了。
“这可怎么办?要下楼去问一下吗?”张南燕摇摇头:“不好叫司机大哥等这么久。”
张南燕顺着走廊寻找,正好看见802的房门虚掩着。
她松了一口气:“幸好。”
“咚咚……”张南燕敲了敲门:“陈公子,我给您送礼物来了。”
没听见回答,张南燕加重了力气,又敲了几下门。
“陈公子,您在吗?陈公子……”
陈北飞躺在床上,半醉半醒,他听见有人敲门。
接着,传来女孩儿甜软的声音。
他想起陆老板拍着他的肩膀,暧昧笑说“给你送个土特产来!”
原来是这样的土特产啊!
陈北飞鄙夷冷笑,做生意原来就是这么肮脏!
他懒得回答。
“陈公子……陈公子……”
女孩儿的轻唤就在门外一声一声不断响起。穿过空荡的走廊和半开的门扉传进来,那声音带着一些模糊带着一些回响,有些不一样。
陈北飞心里原本就有无处发泄得愤怒,被张南燕不停的叫声扰得更心烦意乱。
他听着那声音带着小心、带着紧张,最后还带上了一丝哭意……不知道怎么了,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张南燕紧张含泪的样子。
“那丫头!”陈北飞斜了斜嘴角。他想起来,刚刚的酒桌上,张南燕一口气喝下一杯酒后,就一直晕晕沉沉的坐在他身边。她面若桃花,眼神迷离,谁一说话,她就用无辜、单纯的眼睛认真看着谁。要是有人提到她,她就乖巧的站起来,哪怕站得摇摇晃晃。
她的眼睛,很好看。不是普通的圆眼睛,而是眼角尖尖,眼尾微微上扬。受惊时,眼睛大大睁着,笑起来,又弯弯的像月牙。那一双眼睛啊,即饱含天真又带着不自知的风情啊。
她美丽的眼睛好像就在陈北飞的眼前,一下子懵懂,一下子迷离,一下子单纯,一下子诱惑……
“他(分隔)妈(分隔)的!”陈北飞骂了一句,身体里的酒烧起来了。
张南燕还在不停的呼唤,一声一声,是无尽的诱惑。
陈北飞一拳狠狠砸到床上。
张南燕叫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
她急得快哭出来,这时,屋里传出一声闷响。
“陈公子?......”张南燕鼓足了勇气,她推开房门,说着:“我进来了,我把礼物放下就走......”
陈北飞的脑子混乱不堪,他想起父亲恼羞成怒的样子和母亲悲伤的眼泪,顿时心里升起滔天怒火。
“敢送,我就敢收!”陈北飞咬着牙说。
“什么?陈公子,您说什么?”张南燕在外间小心地问。
“进来!”
张南燕没有一丝怀疑,她头疼极了,只想着把礼物交给陈公子,就赶快回去。
她提着礼物,走过走廊,穿过宽敞的客厅,来到睡房门口。
睡房的门大开着,屋里没有开灯,客厅的灯光照进去,照出床上一个黑暗的身影。
“陈公子,这是陆老板送给您的礼物......”
张南燕话没说完,就看见黑暗的身影从床上站起来,向着她走来。
张南燕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她声音发颤,说:“我把东西放这儿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再见......”
陈北飞阴沉着,走近张南燕,他一把拉住张南燕的手腕,往床边拉!
“啊!”张南燕惊恐大叫一声,昨天晚上的噩梦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怎么会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她拼命抡起手臂,用手中的礼盒疯狂砸着陈北飞。
礼盒砸烂了,红枣、核桃、干香菇四散乱飞!
张南燕拼死挣扎。
陈北飞用力想擒住她。
纠缠中,两个人踩到一地核桃,摔倒在地。
陈北飞顺势压到张南燕身上。
他撕扯,她挣扎。
酒气弥漫,两人拼命搏斗。
陈北飞从来没有这么亢奋、凶狠,男孩儿凶猛的荷尔蒙疯狂涌动!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十、绑架
房门还开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还在上上下下的运行。可是,没有人会走到这里来,就连夜间巡逻的保安也只在外面的走廊看一眼,听到套房中的声响,反而更快地离开。
张南燕拼死挣扎,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却不敢停。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响亮的铃声。
失去理智、搏斗纠缠的两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铃声镇住!
他们都顺着铃声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手机在床上响着,手机盖板上闪烁着亮光。
不知道是谁给陈北飞打电话。
陈北飞还没有从狂暴的情绪中完全清醒过来,他猩红着眼睛瞪着手机,按住张南燕的手一点没有放松。
铃声响了一遍,戛然而止。
张南燕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掐灭了,她的心沉下去,身体失去了力气,打算放弃了。
忽然,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这次,铃声不屈不挠地响着,似乎陈北飞不接就不会停止。
陈北飞终于起身,离开张南燕,走到床边接起电话。
“喂!”
……
张南燕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躲进角落里。
陈北飞对着手机大喊:“不用你管我!”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手机在床上弹了几下,掉到地上,正好掉到张南燕的面前。
手机里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正在生气的大喊大吵。
“陈北飞,你赶快回纽约!马上就要开学了,你真的等着被退学吗?
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不负责任!”
手机里还在传出女孩儿的责骂,她忽然沉默一下,怀疑地问:“陈北飞,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陈北飞慌了一下,几步跨过来。
张南燕往后缩了一下。
陈北飞看她一眼,捡起了手机。
“你身边有谁?说啊!”
陈北飞捂住手机,回答:
“我在家,自己一个人,还能在哪!……
……你不要闹了!……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你要分手,好,那就分手!”
陈北飞挂断了电话。
这个电话激起了他的愤怒。
他爸要跟他妈离婚,要不是陈北飞和妈妈通电话时觉察到不对劲,偷跑回了国,恐怕等家彻底散了他都不知道!
见陈北飞擅自回国,他父亲陈啸东大发雷霆,让陈北飞立即回美国去。
陈北飞质问父亲为什么要离婚,陈啸东根本不回答陈北飞的问题,而是立即打电话让助理订最快去美国的机票。
陈北飞跟父亲大吵一架,愤怒离家出走,漫无目的来到j城散心。
本来就心情不好,加上醉酒,冲动之下,他才对张南燕施暴。
紧要关头,他一同在美国留学的女朋友打电话过来,阻止了陈北飞的施暴。
他女朋友在电话里却一味指责、怒骂陈北飞,陈北飞被激怒,就想,“一个一个,都他(分隔)妈(分隔)一样!自以为是!我就豁出去放纵一回!”
他看向张南燕,只见张南燕头发凌乱,狼狈地缩在墙角。
“搞什么欲擒故纵!”陈北飞骂一句:“这不就是你们做生意的肮脏伎俩吗?不就是要算计我吗?好啊,来啊,我如你们的愿!”
张南燕惊恐哭泣,说不出完整的话:“……不是……我不是……”
陈北飞狠了心,往张南燕身边走。
他拉住张南燕的手腕,往床上拖。
张南燕仰面被推到在床上,一阵震颤,她的头脑眩晕一片,眼睛已经看不清陈北飞逼近的脸。
“我如你们的愿!都如你们的愿!”
陈北飞嘶哑愤怒的声音压迫而来。
“不是!不!”
最后的意识里,张南燕摸住了床头柜上的花瓶,拼尽最后力气,狠狠向陈北飞的后脑勺上砸去。
一声脆响,花瓶砸碎了,花束、水,还有陈北飞的鲜血倾洒下来。
陈北飞双眼一翻,砸倒下来。
张南燕也昏醉过去。
房间里寂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掉在地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出现吴助理三个字。
手机在寂静的深夜里响了一会儿,最终沉寂下来。
……
半夜,陆老板接到了一个电话,是s省的同行告诉他一个消息。
陈啸东的煤矿出了事故!
陆方山还略有醉意,不在意地说:“开矿的出点小事故不是正常嘛,赔钱不就是了,他陈啸东还在乎这点钱?”
“这次不对劲儿,陈啸东都三天没露面了,听说……”电话里压低了声音:“老陈这次估计要玩完……”
陆方山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不会吧,陈啸东能量不是大得很?他不是和……是铁关系吗?”
“你就等着看吧,s省要‘大地震’了!”
陆老板挂了电话,楞了几秒,然后一下子弹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给司机打电话。
他让司机马上找几个可靠的人,到宝缘大酒店楼下等他。
打完电话,陆老板立刻走出门去。
陆超一直没睡,听见声音,他追出来:“爸,你去哪?”
陆老板已经发动了车,他对着陆超吼了一嗓子:“上车!”
陆超懵了,拉开车门,坐上车。
“爸,去哪?”
“宝缘!”
陆超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燕子出什么事了?”
“陈啸东被抓了!”
“不可能吧!陈啸东不是业内老大,他出事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错不了!”陆老板狠狠地说:“他这一被抓,要债的少不了!咱们得先下手,把陈北飞给扣了,让他们拿钱赎人!”
车开得飞快,到宝缘大酒店停车场时,司机已经带着两个男人等在那里。
“老板!”
陆老板看了看那两个男人,问司机:“可靠吗?”
“他们是我亲哥和亲姐夫,绝对可靠!”
“好!跟我走,一会儿进了房间,人拿住!手脚都麻利点!”
“好嘞!”
陆老板带着三人往电梯那走。
陆超愣在原地,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要绑架啊!燕子怎么办?
陆老板他们已经上了电梯,见陆超还没跟上来,陆老板瞪了他一眼:“你就在车上等!”
陈北飞心神不宁。等了不大会儿,就见他爹打头,两个男人一人背着一个,跟在后面。
司机快步冲上来,发动了车,两个男人把陈北飞和张南燕丢上后座。
陆老板交代:“去仓库!”
陆超隔着车窗看张南燕。只见张南燕衣服凌乱,身上还沾着血迹。再看旁边地陈北飞,上身光着,下身穿了一条牛仔裤,腰带拉开着。
陆超顿时愤怒,恨不得把陈北飞拉下来,痛打一顿!
“超!你来开!”陆老板叫陆超。
陆超回到车上,开动汽车,跟着司机的车开出车库。
这一通折腾下来,陆老板累得不轻,直喘粗气。
而陆超,现在是伤心。他那么喜欢的燕子,就这么被别人欺负了!想想都窝囊!
车一路开往城西三公里外的一个村子,过了村往后山开五百米有一个仓库。
仓库四周都是野地,附近没有人住,之前是个私人矿场的仓库。陆老板刚租下来,还没顾上收拾,里面还堆着一些破烂工具。
两辆汽车停在仓库门口。他们把陈北飞和张南燕拖下车,背进仓库里。
陆老板把司机叫过来,严厉命令:“你们今晚上就在这儿,看好他们,不能让人发现!明天我再叫人过来,给你们带些吃的用的!”
说着,陆老板掏出一沓钱,给司机:“你们先拿着,事成后还有!”
“您放心!我跟着您这么多年了,这点小事,交给我,没问题!”司机接过钱,拍着胸脯保证。
陆老板对司机交代的同时,陆超走到仓库门口,向里张望。
只见仓库里灰尘都有一尺厚,堆着生锈的钢筋、水泥板和一堆破烂,窗户上玻璃都是破的,幸好,屋顶上吊下来的那个灯泡还能用。
陈北飞和张南燕被捆起来,就丢在地上,两个人还没有醒。
陆超忍不住想过去看看张南燕的状况。
见陆超在门口张望,两个男人陪着笑,向陆超搭话:“ 啧啧, 富家公子,花样就是多。”
陆超问:“刚才酒店里……是什么情况?”
“嘿嘿,还能什么情况,玩得那个狠呐……”
陆超不想听下去,以前看过的小电影里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想象着张南燕和陈北飞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愤怒情绪一下子爆发,他转身就走!
陆超拉开车门,手用力握着方向盘,一个劲发抖,打了几次火都没有打着。
陆老板严厉训斥他:“小超!还不开车!”
陆超再一次打火,终于打着了,他的脚踩在油门上,停顿了下。
他还是把脸冲着车窗外,对司机说:“不准伤了燕子!”
十一、她全看见了,不能放
张南燕醒过来,第一下没睁开眼,阳光太刺眼。
没等睁开眼,她就听见激烈的叫骂。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赶快放了我,要不然我爸弄死你们!”
张南燕赶紧睁开眼睛,她看见两个男人在打另一个男孩儿。
“打的就是你!”
“我看你嘴还硬!”
男孩儿被打得很惨,叫唤连天。
张南燕吓坏了,她想跑,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也被捆住了。
她踢着两只脚,往后蹭。
“哎呦,女的也醒了。”
两个男人把陈北飞丢开,看向张南燕。
“啊!”张南燕尖叫起来。
“闭嘴!”
两个男人慌了,其中一个大步迈过来,抓住张南燕的衣领,抡起胳膊就是一个耳光。
张南燕被打得脑子发晕,耳朵里嗡嗡直响,当下就叫不出来了。
“不是说了,别动女的!”
“这女的叫唤,怕把人招来。”
张南燕昏沉着,她头疼、恶心、害怕、发抖。
“行了,别下手重了,陆超稀罕着她呢。”
“她都被人睡成那样了,你们那少东家还稀罕她?”
“唉……她也是可怜……”
张南燕隐约听见一个声音有些耳熟,她使劲眨眼,把眼泪挤出去,模糊看到是陆老板的司机。
“大哥!大哥,救我!我是张南燕,是公司的人!”张南燕哭喊着:“大哥……救……救救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去,满脸都是眼泪。
司机他们三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可怜。
“把嘴堵上吧,听着心烦。”
张南燕的嘴里被塞了一块布。她蜷缩在地上,无声的哭着,哭得缺氧,又晕了过去。
她醒了哭,哭累了昏过去,一直就处于惊恐崩溃的状态。甚至,她根本没有能力去想清楚前因后果。
看守的男人出门透气去了。
张南燕哭不动了,抽噎不停。
“你别哭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一个人担了,让他们放了你。”
张南燕看向陈北飞,她这才认出来,被一起关着的男孩儿就是昨天晚上的陈公子。
张南燕想起了昨晚酒店房间里的事情,她惊恐地看着陈北飞,身体尽量离他远些。
陈北飞苦笑,在她眼里,估计他比绑匪还恐怖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陆老板和陆超来了。
他们在仓库外边说话。
“怎么把人打成这样?”陆老板严厉地问。
“那小子凶得很,骂个不停。”是司机的声音。
“长点脑子!把他打坏了,谁给钱!”
“不会,不会,手下都有数呢。”
他们交谈一会儿,陆老板走进来。
陆老板走到陈北飞面前,说:“陈公子,委屈你了。”
陈北飞恶狠狠地瞪着陆老板:“你敢绑架我,让我爸查出来,肯定弄死你!”
“你爸?不是你爸出了事,我还用不着这么麻烦呢!”
“出事?”陈北飞懵了。
“你爸进去了!”
“不可能!”陈北飞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相信:“你骗我!”
陆老板不废话:“你爸欠我三百万工程款没结,你说找谁要吧,见到钱就放了你!”
为什么陈啸东铁了心要跟老婆离婚;为什么见儿子从美国回来,陈啸东大发雷霆,一定要陈北飞连夜就回美国!
“爸是早就有预感了吧!”陈北飞想明白了。
“你爸欠我钱!谁来了也管不了这事!”陆老板威胁着:“说吧,找谁,我快点拿着钱,你早点自由!”
“给我妈打电话。”陈北飞报出他妈的手机号码。
陆老板拨过去,关机!
“妈的!肯定是一起被抓了!还能找谁?”
陈北飞的心里已经乱了,他不由提高了声音,慌张地说:“找吴助理。”
这次没有关机,却没人接。
陆老板恼羞成怒,吼道:“见不着钱,你就别想走!赶快想!”
……
张南燕看着这一切,听见陆老板和陈北飞的对话,她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她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门口,正巧和陆超对上眼。
她慌忙低下头,害怕地发着抖,样子可怜极了。
陆超一方面恨,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干净了,不值得要了!另一方面又心疼和内疚,毕竟是他爸和他强迫燕子去做这些事的,她是被强迫的!
本来他还能狠着心,一看见张南燕可怜的模样,心就软了。
陆超小心地对陆老板说:“爸,放了燕子吧。”
“不行!”陆老板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女人!”
“本来就不关燕子的事啊,她也算咱们公司的人……”
陆老板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陆超头上:“没出息的!被人睡过女人还当什么宝!
“爸……”
“不能放!她什么看见了,出去乱说怎么办?等拿到钱了再说!”陆老板对陆超说:“好女孩儿多得是。她,你就别想了!走!”
陆超不敢再求,跟在陆老板身后走了。
陈北飞终于不骂不闹了,他瘫在地上,像是傻了一样。
张南燕也不哭了,一直昏昏沉沉着。
就这么到了晚上,张南燕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接近。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身体迅速地往后缩。
“燕子,是我!”
张南燕看清了,面前蹲着的人影是陆超。
他小声说:“别出声,我放你走!”
陆超伸手,去解张南燕身上捆着的绳子。
“你出去以后,别多嘴!不该说的别说!”
张南燕慌忙点头。
绳子解开了,张南燕爬起来,她手脚都麻了,又一下摔倒。
陆超赶紧扶住她,张南燕却害怕的往后躲。
“你别怕!”陆超赶紧收回手:“别吵醒他们!你出了仓库,顺着路走没多远,穿过村子,就到大路边了。搭个车,赶紧回家!”
张南燕爬起来就跑。
“燕子……”
陆超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张南燕害怕的站住,回头看陆超。
陆超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向前递出去:“给你。”
张南燕有片刻的犹豫,只要往前一步,她就能逃出去了!看守的两个男人就在不远处打着呼噜,她在这儿多呆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她需要钱!
张南燕猛地往回迈几步,抓住陆超手里的钱,立刻跑出去。
她才不管陈北飞和陆老板要干什么,陆超会怎么样,陈北飞有没有危险!她才不管这件事会怎么了结!她只想逃出去,回家去!她挣到钱了,可以交学费了!
十二、逃离县城
张南燕顺着小路跑出去,跑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村子。
已经半夜了,村里一点灯光也没有。
张南燕还没跑近,就听见村里的狗叫成一片。
张南燕不管不顾,一口气冲过去。
一直跑出村子,很快就看到公路了。她跑得气喘吁吁,这才察觉原来嘴里塞着的破布一直都没想起取出来。
张南燕停下来,取出嘴里塞的布,大口喘着粗气。她的眼泪哗哗流着,却不敢哭出声。
“忍住!忍住!还没有安全!还要坚持!”张南燕对自己说。
只休息了几分钟,她就重新开始逃。
这会儿是半夜,公路上拦车不好拦,还危险。但她又不敢等到天亮。
只有用两条腿跑吧!
张南燕不敢顺着公路跑,怕被追上,就在田野里跑。
野地里沟沟坎坎,野草很深,割在张南燕的胳膊上、腿上,疼极了。还有很多的虫子,扑头盖脸的打在她脸上,脚下还不时跳过、爬过什么动物,把张南燕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就这么跑到天亮,她总算跑到了县城。
这时候的张南燕,狼狈到了极点。
她身上穿着裙子和高跟鞋,高跟鞋把她的脚都磨出了血,裙子沾满了泥,腰间那条漂亮的丝带早就被灌木枝挂断了。
她来到车站售票处,等着工作人员一上班,就买了回家的车票。
攥紧车票,她这才感觉到一点点安全。
胸口内衣里放着她辛辛苦苦挣到的钱,她就两只胳膊环抱着胸口,去找中巴车。
找到了车,车门关着,司机还在打盹。
张南燕就站在车门边等着。
过了十分钟,售票员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包子,打着哈欠走过来。
“呦,还有半小时呢,来这么早啊。”售票员看了一眼张南燕:“咋不叫开门呢?”
张南燕谨慎地往旁边让了让,没有回答。
“开门,开门,乘客都来了。”
售票员拍着车门喊,司机伸着懒腰起身。
咣当!
车门打开了。
“姑娘,上车坐吧。”
张南燕上了中巴车,坐在靠后排的座位上。
“姑娘,坐前面舒服,后面颠。”
“不了。”张南燕小声回答。
“都是山路,容易晕车,你坐窗户边吧。”
张南燕摇头。
“这又没人,怕啥。”售票员大姐爽朗的说。
“姑娘,你是学生吧,在县里上学?”
“不是,我是打工的。”
“啧啧,真不容易。小小年纪还是得上学啊,打工没啥出路。”大姐遗憾的说:“姑娘,吃饭了吗?来,吃个包子!”
“不了,我不饿。”
“不吃点的东西可不行,这一趟得开仨多小时呢,不吃饭该晕车了。来,吃一个!”
大姐抓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塞进张南燕的手里。
这时候,乘客陆陆续续上车了,车厢里热闹起来。
张南燕握紧包子,热乎乎的,咬一口,是大肉馅的,真香!
司机发动了车,中巴车抖动着,开动起来,行驶出车站。
中巴车行驶在县城的主街道上。
张南燕侧着脸,看向车窗外。
这是最早一班车,刚刚六点,街道上还十分冷清。
街边的早点摊都已经出摊了,包子、油条的香味飘出来。
环卫工人们挥舞着大扫帚,正在清扫街道。
街道两边生长着高大的梧桐树,洒下一片树荫。张南燕想起正在修的高速公路两旁,自己亲手种下的树苗,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长成大树。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有的店铺拉着铁闸门,有的服装店是玻璃橱窗,玻璃橱窗后就摆放着穿着精美服装的塑料模特。
在县城两个月了,张南燕还一次都没有逛过街呢,她一次也没有进过这些商店。
中巴车缓缓地开过去,县城的街景在张南燕的目光中一一后退。
她第一次仔细看清楚县城的街道、商店,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她就要离开繁华的县城,再次回到贫苦的家中去,怎么会不留恋、不伤感呢?
中巴车停了几次,又上来几个人,座位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中巴车慢悠悠拐了个弯,开到安庆路上。
张南燕看见了唯一一座高耸建筑,那就是县城最豪华的酒店---宝缘大酒店。
张南燕心里一惊,被强迫、绑架的事情涌上她的心头,她忍不住害怕发抖起来。
偏偏中巴车开到宝缘大酒店门口时,减速停了下来。
张南燕恐惧大叫:“别停!”
司机吓得一脚刹车踩下去,中巴车猛得停下。
一车人都被惊醒了,回头看张南燕。
已经站起来去拉车门的售票员大姐闪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姑娘,咋了?”
售票员大姐看着张南燕,疑惑地问。
张南燕脸色刷白,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开门啊!”有人在车下拍着车门。
售票员回过神来,先拉开车门。
“怎么回事!”一个乘客上了车,嘴里抱怨着。
“来,买票,十块钱。”售票员来到乘客的座位边。
“从车站买十块,我这都马上出城了,八块!”乘客掏出钱,塞到售票员手里。
“这不行啊,没见过买车票还还价的。”
“行了行了,经常坐这趟车,都是这个价。”
售票员收起钱,念叨着:“你这人,真够精明了。”
说着话,售票员大姐走到张南燕身边:“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张南燕赶紧摇头:“我……我没事。”
“这小丫头,坐个车紧张啥,没事啊。”
中巴车重新启动,这次终于不再慢腾腾地等客,终于全速行驶起来。
出了县城,开上省道,再开一会儿就上了乡道。
路越来越颠簸,两个小时后,中巴车开到了蜿蜒崎岖的山道上。
山区的路再开上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南关镇。
中巴车停在镇上的汽车站。
乘客们纷纷起身,伸展着坐僵了的胳膊腿,提着行李,下车去。
司机锁上车,找地方休息去。
售票员大姐下来车,和车站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哎呦,累死我了,这条线啊真不能开,身子骨都颠散架了。”
“哎,姑娘,身体没事吧?”
张南燕站住,不好意思的笑着,对售票员大姐说:“没事。”
“那就好,看你脸色刷白的,去吃点饭吧。”
张南燕身体上疲倦劳累,因为晕车胸口一阵阵恶心,可她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地面,破旧的公共汽车在车站里进进出出,扬起灰尘和呛人的汽油味。
耳朵边传来粗鲁的方言。农民们说话都是这么粗喉咙大嗓的,不讲究文明礼貌,说话就跟吵架一样。
可现在,张南燕听着粗鲁野蛮的土话,却最是安心。她终于逃出了县城。
可是,她又回到了贫穷、愚昧的农村。一直以来,她拼命想走出去,却又不得不逃回这里。
劫后余生以外,张南燕更感到深深的迷茫和悲哀。
“姑娘?姑娘?去吃点饭吧……看这一身又是泥又是土的,可怜见的,还是个孩子呢,家里大人咋就舍得呢……”
售票员大姐摇着头走开了。
张南燕看着眼前破旧的车站、听着熟悉的粗鲁方言,压下心底的迷茫,她对自己说:“去复读,考上大学,走出村子、走出县城,一定要走到外边的世界去!那才是真正的逃离!”
十三、回家
出了汽车站,是一条狭窄的街,柏油路面塌了一大块,一到下雨就成了水坑。
汽车站门口停着几辆板车,是卖茶叶蛋和煮玉米的。灰头土脸的老板坐在板车后面,连吆喝都懒得吆喝,只有在汽车到站,乘客下车那一会儿才能有点生意。
小饭店也有一家,往右手走几步,有个门脸,外墙脏得不行,门口地上白色的地砖都成黑的了。门口竖着一个大牌子,上面手写着:面条3元,抄菜5元,那个“抄”字还是个错别字。
闻着饭菜的油烟味,张南燕停住,算起来,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她就吃了一个包子,咋可能不饿呢?
她伸头看了看小饭馆。老板娘正坐在门口嗑瓜子,上下嘴皮一碰,就吐出瓜子皮,门口吐了一片。饭馆里面有人吃饭,吸溜面条的声音大的,隔这么远都听得见。
张南燕的肚子咕隆响了一声,她和饭馆老板娘对视上了。
老板娘吐一下瓜子皮,招呼她:“吃饭吧,炒菜5块,米饭管饱。”
张南燕还是舍不得五块钱,她低下头走向一个卖玉米的板车。
“咋卖?”
“五毛一根。”
张南燕掏出一块钱:“要两根。”
“好嘞!”买玉米的大叔拿出塑料袋,要装玉米。
张南燕指着锅里最大的两根玉米说:“要这个,还有这个。”
“妮子太精了吧,你挑这两根顶上两根半了。”大叔抱怨着,装好:“给你,我就当是吃亏了。”
张南燕接过玉米,低头就走。
“鸡蛋,五香鸡蛋!”
对面卖茶叶蛋的赶紧吆喝起来。
张南燕都走出去几步了,又返回来。
她买了一个鸡蛋。
张南燕走到僻静地方,吃了一根玉米,然后她把剩下的一根玉米和鸡蛋装好,还有三十里的山路要走,得留着路上吃。
吃了玉米,肚子算是不饿了,张南燕就打算出发了。
这才刚到镇上,她家在小有村,距离镇上还有三十里路呢,都是山路,全靠腿走。
前两年往村里通了公共汽车,山路不好走,翻过一次车,车站的司机就谁都不愿意跑这趟线,最后车站出了个告示,说是因为沿线客流量少,公共汽车三天跑一次。到最后,公共汽车一个月能跑两三趟就算不错了。平时村里人到镇上,条件好点的骑个摩托车、自行车,张南燕在镇里上高中时,全靠两条腿跑。
张南燕走了几步,脚疼。她脚上还穿着高跟凉鞋,粉色的细带鞋面,尖尖的鞋跟,就算沾了泥,也那么好看。
可是,好看有啥用?穿这双鞋可走不了山路,脚会断。
张南燕真心疼丢在县城宿舍的衣服、鞋子,还有课本,可是一想到陆老板,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双鞋。
县城里就一条柏油路,沿着路走,路边有鞋店。张南燕进去问了一下,最便宜的鞋也要二十块。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镇高中的门口。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少学生出出进进。
张南燕看着学校的大门发呆。
“燕子!”一个女学生跑过来,拉住张南燕。
“你可算来报名了,复读班都开课一个星期了。”
张南燕看着女学生,是她以前班里的同学,名字叫吴小翠。
“小翠,你怎么在这儿?”
“别提了,没考上,只能复读一年。”吴小翠丧气的说。
“燕子,你学习那么好,要是参加了高考,肯定就考上大学了。不像我,都是复读的命。”
张南燕安慰吴小翠:“今年,你一定能考上。”
“唉,我看难。我都跟我爸说了,还不如去打工,让我爸给我狠狠骂一顿。”吴小翠抱怨着:“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一定非要上大学。我看人家出去打工的回来都是光鲜亮丽的,挣钱挺多呢。”
张南燕听着吴小翠轻松的抱怨,心里一阵难过,她那么想上学,可是......她多羡慕吴小翠啊。
条条大路通罗马。可张南燕眼前咋就没一条出路呢?只有打工,嫁人,再走上农村女人的旧路吗?
一想到这儿,张南燕就打了一个哆嗦,她不能这么过一辈子!
“哎,燕子,听说你去县城打工了?县城可繁华了,我爸带我去过,你这衣服是县城买的吧,真好看,哎呀,是高跟鞋啊!”吴小翠羡慕的拉着张南燕的裙子,看来看去。
张南燕忽然有了主意:“小翠,你喜欢这裙子和鞋吗?我跟你换。”
“真的?你这裙子可贵吧?”
“不要紧,咱们去你宿舍换。”
两个女孩儿手拉手,往学校里宿舍跑去。
张南燕换上了吴小翠的衣服和鞋子,跺了跺脚,这才舒服!
吴小翠一边乐滋滋比划着连衣裙,一边说:“燕子,你这是掉泥坑了?咋这么多泥。”
张南燕不好意思的说:“要不我给你洗洗吧?”
“没事,我自己洗。燕子,你啥时候来报名?你快回来上学吧,咱俩还一个班,你来了我就不郁闷了。”
张南燕看着熟悉的宿舍,听着校园里同学们的说笑,她难得地笑了:“很快,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虽然不舍得离开学校,张南燕还是一换好衣服就跟吴小翠告别。她离开学校,不再迟疑和停留,立即就顺着路往乡下走去。
从镇上到她家,还有老远一段路,而且这路可不是平坦的公路,先是乡间小路,没多会儿进了山就都是崎岖的山路了。
山路很是难走,不过这可难不到张南燕。她从小就在山上跑,当初在镇上上高中时,每周末她都要赶回家,把弟弟的脏衣裳背回去,再背来干净衣裳和妈妈专门给弟弟烙的油饼。每次妈都唠叨不停,嫌她上了学没人干家里的活。为了省一顿晚饭和一顿早饭,爸不让她在家过夜,总是说“回学校吧,公家管你饭,别浪费家里粮食。”他们才不管她哪里有钱买饭票呢,后来还是林老师资助她,她才每顿都吃上饭。
山里的孩子,天生就是长在山上的,学会爬就在土地上玩耍,会走路就背着弟弟在山林里拣柴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在张南燕的脚下如履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胸口是沉甸甸的钱,周围是熟悉的景色,她的脚步越来越雀跃。
十四、重男轻女
张南燕家住在大山深处的一个村子,名叫小有村。
村名字叫“小有”,实际却是“一点也没有”!
南关镇是j城最穷的镇,小有村是南关镇最穷的村。村里都是山地,旱得厉害,庄稼长不好,条件差。村里小学连正经老师都不愿来,孩子们小学都是混六年。幸好有义务教育,怎么着也能上个初中,不过一大半孩子初中上一半就不上了,学习跟不上还不如出去打工!能考上高中的就更少,考上大学的一个也没有。
张南燕上了高中,是说她家里条件好?或者是父母亲疼爱她?
都不是!
张南燕父母都是农民,都是文盲,就会种地,其他一点钱也挣不来,家里算得上一贫如洗!
张南燕有个弟弟,比她小一岁,叫张熊。父母重男轻女,对儿子宠上天,对女儿……呵呵,就当是个免费的长工。
张南燕自己也觉得爸妈对弟弟好是理所应当,因为她不是爸妈亲生的,而是要来的。村里对****这种事从来都不避讳,张南燕很小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当初,爸妈一直生不出孩子,就按照农村的风俗,抱养一个女孩儿,据说能招来儿子。果真张南燕刚抱来没多久,妈妈就怀孕了,生下了弟弟。
张南燕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光村里人碎嘴闲舌,就连妈妈每次生气都要骂她:“小杂种,养你就是浪费粮食!”
就连弟弟,一不顺意就对张南燕又打又骂,还霸道地说:“奶说了,你就是我的童养媳,不听话就得打!”
父亲,更别提了。张南燕就从来没敢抬头看过父亲,父亲总是腥红一双眼,脾气上来了,不光打她,还打妈!妈就一边挨打,一遍哭喊着骂张南燕。
七岁了,张南燕才上小学。那是因为,弟弟上学了,爸妈让她跟着照顾弟弟。
小学在村里上,初中要到镇上去。
张南燕就背着她和弟弟两个人的铺盖,走到镇上初中。
弟弟呢,他嫌路远,爸就提着一瓶酒,去求在镇上打工的年轻人,骑上摩托车,把弟弟捎到镇上。
就算每星期五都要走半天的山路,就算沉重的行李几乎全部都是妈给弟弟烙的油饼、煮的鸡蛋和新做的衣服和布鞋,给她的就只有几个馒头,可张南燕已经很开心了。
因为她终于离开了自己睡得那个四面墙壁黑糊糊、屋梁上老鼠乱爬、窗户门缝都透风的堆放柴草的屋子了。
她住进了宿舍,第一次睡上了平整的床。
她第一次吃食堂,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花了整整六两饭票,吃饱以后又心疼了一礼拜,每天只敢吃一两饭,要把饭票省回来。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安心、没有人打扰的上课了,再也不用每时每刻都看着弟弟,以前他不爱学习,老是逃课爬树下河,她就也得跟着。
张南燕学习很刻苦,就连吃饭她都是一边吃一边看书;晚上,别的同学都睡了,她就在宿舍外边继续学习,每天都学到十二点以后;课间除了上厕所,她连座位都不离;更别提午休、课外活动时间,其他同学休息、逛街的时候,她都在教室里学习,第二次考试,她就考了年纪第一。
弟弟张熊却是撒了野。镇上流行网吧,张熊迷上了上网,经常跳墙出去,一玩就是一夜,白天翻墙回宿舍,一睡睡上一天。课,不上呗!反正这种学生多得是,只要不闹事,老师也懒得管!
记得中考结束后,张熊在网吧玩个昏天暗地,张南燕叫不走他,自己也不敢回家,就站在张熊后面小心翼翼的等着。
张熊正玩着游戏,电脑忽然锁屏了。他打到关紧处,急得大喊:“网管,快点,先给开开!”
网管吆喝一声:“九号机子,你没钱了!”
“先开,马上赢了!”
网管没理他。
张熊浑身口袋摸着,只找到一块钱。
“给我点钱!”他冲张南燕伸出手。
张南燕摇摇头:“我没钱。”
“怎么没有,小气!”张熊跳起来,不顾张南燕拒绝,就往她身上掏,终于找出五块钱来。
“不行,这是咱们回家买车票的钱!”
张熊才不管呢,拿着钱就奔向吧台:“快点,再开两小时。”
两小时玩完,这次是真没钱了。张熊骂一句,起身踢一脚椅子,走出网吧。
没钱坐车,张南燕只能拖着张熊走路回家。
回到家,张熊叫苦连天,喊饿喊累。爸妈心疼,把张南燕狠狠骂了一顿。
半个月后,张熊在屋里睡觉,张南燕在喂猪。忽然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村支书领着一大群人来到张家。
“老张,你家孩子出息啦!镇上教育局领导给你送喜报来了。”
镇上的领导笑着说:“恭喜啊,你家孩子中考是全镇的状元。”
张母马上冲回屋里,把张熊连拉带拽拉出来。
张父高兴大笑:“我就知道我儿子有出息!”
“儿子?不对啊,档案上写的,张南燕是女孩儿啊!”
这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张家夫妻的无赖。他们骂天骂地,就是不同意让张南燕上高中,非要把名额换给儿子。
张父的吼叫中,张母的哭骂中,提着猪食桶,满身脏的张南燕难堪得无地自容。
所有人都在劝着张家夫妻。
“不能重男轻女”,“孩子多可怜”这样的话充满了张南燕的耳朵,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压根没有考上。原来比被轻视更难堪的是被所有人可怜。
没办法,镇里领导许诺,减免张南燕的所有学费和杂费。
张父还不同意:“那她吃饭还要饭钱呢,学校出?”
“光给妮子出饭钱还不行,还有俺们一家呢,她去上学了,家里活谁干?让她去打工一月还能挣四五百呢。”
“不可理喻!”领导气得厉害。
领导看见张南燕怯生生站在一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这事,我管定了!我倒要看看法治社会,还管不了一个无赖!”
“咋着,还能把我抓起来?”张父耍横。
张母怯了,扯了扯丈夫的衣裳。
村支书赶紧上前劝,连劝带骂带吓唬,总算让张家夫妻同意了张南燕去上高中。
张南燕上了高中,学费和杂费减免了,生活费父母不给一分钱,全靠学校提供个勤工俭学的工作,挣来的钱交伙勉强交上和伙食费住宿费。
然而,高中的两年半时光,却是张南燕最快乐的时光。她用尽所有努力,沉浸在学习中,她的成绩在年级中稳居第一。
要不是爸妈硬把她抓回家......她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十五、被卖了
黑黢黢的山路上,到处是虫叫的声音,不远处的草丛里嗖的一下跑过什么动物,山里人都说那是狐狸。张南燕觉得,估计也就是野兔吧,这条路她走过成百上千遍了,可从来没见过狐狸。
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从中午走到天黑,之前吃的那根玉米早就消耗完了。
张南燕抬头看看,前面黑乎乎的是个山头,山头的形状像个馒头,当地人叫它馒头坡。过了馒头坡就快到家了。
张南燕长松一口气,她一直不舍得吃剩下的一根玉米,害怕吃早了剩下的路走不动,现在到了馒头坡,玉米终于可以吃了。
她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拿出玉米,吃起来。玉米被塑料袋捂出馊味了,可张南燕根本不在意,三口两口啃干净。吃完玉米,没有饱,她拿着鸡蛋有些犹豫,她从来不敢先吃好的,而是习惯把好的省着留到最后。
现在,她不想再省了。三天来,她遭遇了太多辛苦,又奔逃一路,这一刻,她只想吃饱!
张南燕剥了鸡蛋皮,一口一口嚼着鸡蛋,眼泪流下来,合着咸香干涩的茶叶蛋吞咽进肚子里。
鸡蛋噎住她的胸口,又闷又疼,她使劲捶着胸口,半天才生生咽进去。
吃饱了,攒起力气,她继续赶路,终于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回到了村子。
村里不像县城装着路灯,到处黑灯瞎火。
张南燕熟悉道路,就算摸黑也认得清路。张家在村西头,她穿过村子,往家走去。
她一路小跑,到家门口了,却停下来,平息着喘气。
她家里穷,连个电视都没有,天一黑就只有早早睡觉呗。这都十一点多了,爸妈一定睡下了,要是吵醒了他们,肯定少不了要挨骂。
张南燕小心翼翼把院门推开一道缝,挤进门去。她轻手轻脚往房间走。
走到正屋窗户外时,忽然听见屋里头一声叹气。
“唉!”
张南燕受惊,慌忙贴着墙根蹲下。
“唉!”
“大半夜,出个啥鬼动静!还让不让人睡了!”
“小雄还没回来呐。”
“男人的事,你瞎操啥心!睡!”
原来是妈操心张熊,不是听见她回来了啊!张南燕松一口气,想等爸妈睡着了再回屋。
谁知道,等了几分钟,屋里竟然灯光一亮,张母坐起来,影子映在窗户上。
“当家的,我还是不踏实,不会出啥岔子吧?”
“开啥灯!电不要钱啊!关了!”
张母赶紧一伸胳膊,拉住灯绳,把电灯关灭。
“两万块呢,就这么给出去了,不会骗咱吧?”
“瞎说啥呢,那是我亲叔伯弟,能骗咱,我亲眼看着他跟招兵的领导打得电话!”
“咱雄儿要是能当上兵,一准有出息。”
“那还用你说!快睡!明天一早还要送雄儿去报名呐。”
安静了一下,又听见屋里说话。
“燕子得赶快叫回来了。”
“明天送了雄儿去镇上,我就去给老邢打电话。”
老邢是建筑公司的老工人,张南燕就是跟着他出去干的活。
听见爸妈说到自己,张南燕心里暖呼呼的,到底是爸妈啊,虽说平常偏心眼,还是记挂着她的。
这时,就听见张母催促:“你可别忘了啊!今天,黄瘸子又来了,说后天是初九,就后天洞房呐。”
“急个屁!”
“老光棍了,咋能不急。你可千万记着啊,不敢忘了,咱们都收了黄瘸子两万块钱礼金了。”
“嗯。”
“对了,明儿打电话时,就说让她回来上学去,别说漏嘴了,再让那丫头跑了,黄瘸子还不能把咱房砸了,再耽误雄儿入伍。”
“知道了!嗦,睡觉!”
这次,屋里真得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震耳的呼噜声就传了出来。
张南燕蹲在墙根下,浑身哆嗦。
爸妈把她卖了!
为了两万块钱,把她卖了!
为了让弟弟去当兵,把她卖给了老光棍当媳妇!
她想站起来,可是腿脚又麻又疼,反而顺着墙根滑坐到地上。
张南燕抿着嘴,手用力地捏着自己的小腿,这时候,她反倒没有哭,这两天经历的可怕的事太多了,习惯了,不多这一件了!
她一边使劲揉腿,想让腿脚快点好起来,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要赶紧跑!一分钟也不能留!去镇上,马上坐车去县城,到火车站坐火车去首都!”
她一瞬间就想清楚了逃跑的路线和去处:“身上有钱,足够到首都!到了首都,找到林老师,就好了!不怕!”
腿上还有些麻,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扶着墙站起来,悄声向院门外走去。
手摸到院门,她侧身挤出去。
砰地一声,她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院门咣铛一声开了!
“谁啊?”屋子里,张母问到。
张南燕吓懵了,她眼前的人正是弟弟张熊。
张熊也吃惊地看着张南燕。
“谁啊?雄儿?”张母又问了一声。
完了!张南燕绝望了!
张熊长得高,个子足足有一米八。
张南燕吓得缩起身体,她娇小的身材在张熊面前更是对比鲜明,不管是跑还是打,都没有一点希望。
认命了吧!她的命就是这样!
她生下来被亲生爹妈送人;
养父母当她是长工;
好不容易上了高中,认识了林老师,心里有了理想和希望,才知道理想对于她是奢望。高考前,她被爹妈强抓回家,就因为张熊跟人打架,伤了胳膊,让她回家伺候。她哭着求爸妈,不在学校复习也行,让她高考那一天去参加考试就中,可爸妈不同意,骂她赖河蟆想吃天鹅肉,根本就考不上大学!她不敢反抗,只能照顾张熊直到他痊愈。
张熊好了以后,张南燕跪了三天,求爸妈让她去复读,爸妈都不点头。还是张熊吼了一嗓子:“让她去复读!天天跪门口,看得人心烦,胳膊都烦得好不了了!”
爸妈这才松了口,又提出,去打工一个月能挣三百块,要是她去复读,得把一年的打工钱给交上。张南燕这才求着同村的老邢,带她去工地打工,工地的活累,工钱也多!
她身上有一千块钱,是最后陆超给她的。她本来以为,只要回到家,把钱给了爸妈,她就能回到学校去复读。没想到,她已经被爸妈卖了!
现在,她想明白了,就算她考上了大学,爸妈也不可能让她去上!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可是,现在,张熊就堵在她的前面。
她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