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珍贵的朋友
再次来到澡堂,张南燕就熟悉了。
她不好意思地向管理员阿姨说明情况,幸好阿姨还记得她。
“哦,你就是上次那个小姑娘啊,去吧。”
张南燕道了谢,上楼去。
这次,她没有第一次那样害羞和不知所措,而是抓紧时间抢占衣柜和喷头。
一切都很顺利,等大批同学到来的时候,她正好洗完澡。
张南燕捂着胸口,小跑着穿过正热闹说笑着脱衣服的女生们,来到她放置衣服的衣柜前。
这是一个角落,比较阴暗潮湿,距离浴室入口最远。平时大家都不喜欢用角落的柜子,除非是其他衣柜都用完了才有人不情愿地凑合用。
这时候,大部分女生都聚集在更衣室的中间,说笑声很是热烈。
张南燕跑到角落里,旁边没有人,她这才松一口气。
她把洗漱用品放到长凳上,用毛巾擦干身体和头发。
在这么多人面前裸露身体,她实在是害羞,就加快了动作,麻利地擦干身体,长发简单拧几把,就去打开衣柜,打算先穿上衣服再慢慢擦头发。
她一边拧着长发一边把手放在柜子把手上,拉了一下,没开!
“怎么回事?”张南燕定睛一看,柜子上赫然锁着一把锁。
她的心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记错位置了吗?”
于是,她又在旁边几个衣柜中寻找。
打开周围的衣柜,都是空的。这下,张南燕才着了急。
她仔细看了一遍墙角四周的衣柜,确定自己就是把衣服放在了最角落的这个柜子里。
可是,她根本没有锁啊!现在,柜子怎么会被锁住了呢?
张南燕赤(分隔)裸着身体站在衣柜前面,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
湿漉漉的长发披在她的后背上,水珠不断滴下,渐渐地,她的后背到整个身体都变得寒冷,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她慌乱想着。
一批又一批女生们进进出出,很快柜子就全用完了,张南燕周围也开始站满了人。
结伴而来的女生们开心地说笑着,张南燕害羞又无助,双臂尽可能挡住身体,缩在角落里。
“同学,你洗完了吗?”
一个女生笑着问张南燕,她拿着装衣服的袋子,等张南燕腾出柜子。
张南燕不敢抬头,护住胸口,鼓足了勇气说:“我……我的柜子被锁住了……打不开了……”
女生探头看看:“钥匙丢了?”
“不是丢了……是别人把我的柜子锁起来了……”
女生愣了:“不会吧,都是锁自己的柜子,锁别人的干什么?”
“喂,谁锁错柜子了?”女生高声询问。
她这一喊,更衣室里女生们都看过来。有人热心询问,听说了情况之后,表示正准备去浴室,愿意进去帮忙去问一问大家。
片刻之后,从水气缭绕的浴室里传出一声吆喝:“有没有人锁错了柜子,赶快出去给人家开柜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张南燕急得要哭出来。
之前等着的那个女生好心劝她:“别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张南燕慌乱摇头:“没有记错,而且我已经把周围的柜子都找遍了。”
“那是不是你忘记自己上锁了?钥匙还有备用的吗?”
“我不可能锁门,我没有买锁。”
这时,女生的同伴在另一边叫她:“春晓,这边有柜子,快来啊。”
“哎,知道了,你先进去吧。”
女生应了声,想要去同伴那里,却又不忍心看着张南燕这么可怜无助。
她对张南燕说:“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的宿舍号,我帮你回去拿衣服。”
张南燕无助摇头,结结巴巴说:“我……不是……宿舍……没人……求求你,帮帮我……”
女生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无奈笑着:“好吧,你先穿上我的衣服。我们跟管理员阿姨说一下,等浴室关门以后,把锁撬开。”
说着,她从袋子里取出干净衣服递给张南燕:“你不介意的话,凑合凑合吧。”
张南燕接过衣服,眼泪一颗一颗落在衣服上。
“谢谢……”
张南燕穿上女生的衣服,两个人一起下楼,来到一楼刷卡室。
管理员阿姨听张南燕结结巴巴说了情况,为难地说:“这个,我不好擅自去撬锁的,万一不是你的东西呢?”
女生笑着说:“阿姨,就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嘛。不可能有人不穿衣服就走的,要是那个柜子还锁着就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到时候再开锁就不会错了。”
阿姨想了想:“行!要是真有人恶作剧,一定得出告示,不能纵容这么恶劣的行为!你们八点过来吧。”
“好嘞,谢谢阿姨。”
张南燕跟在女生身后,离开了澡堂。
“谢谢,谢谢。”张南燕不停道谢。
“不客气。”
张南燕愧疚地说:“耽误你洗澡了。”
“没事,一会打两瓶热水,在宿舍里简单洗一下就行了。咦?”女生忽然疑惑地打量张南燕:“你好眼熟啊,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张南燕抬起头来,看向女生。
女生的身材非常高挑,比张南燕高出不少,身材很好,不是一味的瘦,而是丰满有度、凹凸有致。她的相貌非常出众,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是美艳类型的长相。她就是那一种天生万众瞩目的美女类型,美得光彩夺目。
“是你啊,小学妹!”女生忽然想起什么,笑起来:“你不记得我了?上次在浴室,咱们还共用一个喷头呢。”
“噢,是你!”张南燕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之前好心的姐姐吗?
“谢谢……不好意思……“张南燕语无伦次,她想道谢,为了上一次她的好心和这一次她的帮助;又想道歉,她竟然没有认出恩人来。
“你穿着衣服,我没有认出来……”
“咯咯……小学妹你这话让别人听了,会让别人误会我有不爱穿衣服的怪癖呢。”
“不是,我是说……”张南燕越想解释,口齿越笨拙。
“好了,我开玩笑呢。”女生忍住笑:“我也是认出你的眼睛了,你的眼睛很特别,很真诚很清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纯洁的眼神。所以啊,你不用解释,我接收到你的感谢了。”
张南燕舒一口气,放松地笑了。
“来,我们认识一下,我叫黎春晓。”黎春晓大方地伸出手去。
“我叫张南燕。”
张南燕把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和黎春晓的手握住。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朋友?”张南燕心里暖暖的,这和林大哥带给她的感觉不同,不是好像飞到了天上去,而是踏踏实实的温暖。她默默在心底说:“春晓,好朋友,好姐姐,我一定会一辈子珍惜你给我的友谊。”
三十二、挺身而出
张南燕和黎春晓一见如故,两人聊得投机,一起吃了晚饭。
黎春晓决定,陪着张南燕等到八点,一起去澡堂开柜子。
张南燕很是感激:“春晓姐,太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反正我也没啥事,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等到八点,她们又去了澡堂,管理员阿姨找来工具,撬开了锁。
里面果然是张南燕的衣服。
管理员阿姨确认之后,就让张南燕把衣服取走了。
阿姨很生气,拉着张南燕问她是哪个系哪个班的,表示一定要把这件事通告出去,不能纵容校园欺凌行为。
张南燕慌忙摇头:“不用了。”
“这种欺凌行为一定要通报、警示,不能再出现欺负同学的恶劣行为。”
张南燕着了急:“肯定是谁锁错了,不会是故意的……”
阿姨还在劝说:“你不要怕,不能纵容她们。”
张南燕道了谢,慌张拉着黎春晓离开。
出了澡堂,张南燕还是心慌意乱,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
黎春晓看出张南燕的慌张,问:“南燕,是不是宿舍的同学欺负你?你不要怕,告诉我,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张南燕赶紧摇头:“不是的……真得不是的……”
她不想骗黎春晓,鼓足了勇气把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
“春晓姐,我……我不是学校的学生……我只是借宿在宿舍里……”
张南燕把自己怎么逃离家,怎样来到首都找到林栋,暂时没有去处只能借宿在宿舍得整个经历讲清楚。她尽量讲得简单,对于途中遭遇的危险都三言两语带过,可她的遭遇实在太惊险刺激,哪怕轻描淡写,黎春晓依然听得紧张,听到危急时刻,她不由屏住呼吸,握紧拳头。
终于听完了张南燕的故事,黎春晓紧紧握住她的手,热泪盈眶的说:“你好勇敢!你好坚强!天啊,没想到都已经千禧年了,竟然还有这种重男轻女、包办婚姻的陋习!你做的对,就应该奋勇反抗,争取自己的未来!”
张南燕苦涩地笑了,是啊,在大城市里,是高速发展的现代化,城市的孩子不论男孩女孩儿都是每一个家庭精心呵护培养的希望,他们上学、学习特长、考上大学,来到神圣的象牙塔中学习生活,他们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之材。可是,就在同样的时间里,偏僻的山村中,无数像张南燕一样的女孩儿一出生就被抛弃,只因为父母要生儿子,无数的女孩儿在父母的忽视中像杂草一样长大,她们要做家务、要照顾弟弟、不能上学,在她们花一样的年纪就要毫无自主地嫁给父母定下的丈夫,可能仅仅是因为几万块钱的礼金。她们的一生还没有绽放就开始枯萎。
张南燕觉得一阵难过,没有人能体会生为杂草的痛苦,林大哥和春晓姐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同情她、关心她,却永远不能真正理解她。
“南燕,你放心,谁要再敢欺负你,我一定饶不了她!”黎春晓握住张南燕的手,义愤填膺地说。
张南燕赶忙劝说:“没有人欺负我,真得。我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山里人,幸亏林大哥的帮助,还有她们肯收留我,我才有个容身之地,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会有人故意捉弄我,一定是锁错柜子了。”张南燕说,她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
“要是让我知道是有人故意欺负你……哼!”黎春晓说了一句:“走,咱们回宿舍。”
回到宿舍楼,黎春晓告诉张南燕,她是外语系的,就住在四楼,然后要亲自送张南燕回到宿舍。
张南燕连连推辞:“不用,你陪着我忙了一晚上,赶快回去休息吧。”
黎春晓揽住张南燕的肩膀:“我送你回去,正好认识一下你的室友!”
来到宿舍门口,里面传出说话声。
“宿舍打扫得这么干净,她一定忙了很久。”
“又不是咱们叫她打扫的,她自己愿意……”
黎春晓冷笑一下,推开门。
入目,是整洁干净的房间,地面一尘不染,床铺桌面整洁干净,屋里的摆设井然有序,显得房间又宽敞又明亮。
白静和金勉正坐在椅子上聊天,见她们进来,白静站起来,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你回来了啊。”
张南燕回答:“嗯,我回来了。”
“今天,辛苦你了。”白静说。
张南燕受宠若惊,赶紧说:“没事,没事,我做惯了家务,这点活没什么。”
金勉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反而撇撇嘴:“就爱自作主张,我又没让你干活!本来明天逛街,打算穿帆布鞋,说都不说一声就给洗了,明天我穿什么?”
张南燕慌张地说:“对不起……”
“洗就洗吧,还盖一层卫生纸!鞋子要太阳晒,知不知道?真是土包子。”
张南燕低声说:“对不起,我这就去拿掉……”
黎春晓一把拉住张南燕,提高声音说道:“你不知道白色的鞋洗完一定要用卫生纸盖着才会更白吗?生活常识哎,这你都不知道?”
金勉被说得脸红,张嘴想要反驳,却吃惊地站起来:“你……你是外语系的……”
张南燕赶紧介绍:“这是春晓姐,今天她帮了我很大的忙。”
黎春晓搂住张南燕的肩膀,警告地盯着金勉:“南燕是我妹妹,在澡堂有人故意锁了她的衣柜。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欺负我妹妹,我肯定让她在学校里混不下去!”
金勉脸色僵硬起来。
反倒是白静,关切问道:“有人锁住了你的衣柜?太过分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张南燕连连说:“幸好春晓姐帮忙,借给我衣服穿,还帮我打开了衣柜,没事了。”
黎春晓一直瞪着金勉。
金勉有些慌张,又不甘示弱,也回瞪着:“切,威胁谁呢?”
“这么说,是你干得喽?”
“呃……关你什么事!”
“承认了就好,我这就让你知道欺凌别人的后果!”黎春晓上前一把攥住金勉的手腕,就把她往走廊上拉。
“你干什么?”金勉慌了,不断挣脱。
“我要让全楼的同学都看看你这个校园霸凌者!”
“你放开我……”金勉急得快哭出来了。她本来就只是嘴巴厉害,真要当面锣对面鼓地干架,她立马就怂了,更何况,这次她还理亏。
“……不是……不是我……”她含糊地说着。
张南燕和白静赶紧上前拉架。
白静护在金勉身前:“你误会了,金勉不是这样的人,这肯定不是她做得。”
张南燕拉住黎春晓,劝说:“春晓姐,不会是金勉。”
黎春晓只管拉住金勉不松手,眼睛严厉瞪着她。金勉不敢直视,眼神躲闪,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宿舍不允许外来人员借宿,你也不想把宿管阿姨闹过来吧!”白静严肃地说:“我们是好心帮同学忙,没有义务忍受你的污蔑!”
黎春晓放缓了态度,说:“不是你们最好,总之,校园霸凌,人人都能挺身出头,绝不容忍!我妹妹是老实人,她也没白住你们宿舍,帮你们宿舍打扫得多干净啊,你们不要想着去告诉宿管阿姨。”
“我们不会的,我们不会干背后举报的事!再说,举报了我们也得挨通报。”
黎春晓这才松开了金勉的手。
她转身拍拍张南燕的肩膀:“好了,把你安全送到了,我回宿舍了,有事就找我。”
张南燕把黎春晓送出宿舍,回来时,只见金勉脸色又气又恨,用力甩了一下手腕,扑到床上把自己蒙头盖住!
三十三、未来的打算
张南燕看着金勉蒙在被窝里,很是担心,想对她劝解又不敢开口,只能为难地站在宿舍中间。
白静劝了金勉几句,回过头对张南燕说: “今天事,你没事吧?”
“没事,春晓姐把她的衣服借给我穿了。我也把锁撬开了,衣服取回来了。”
“张南燕,你千万不要误会,这件事一定不是金勉做的,金勉只是说话厉害,为人是很友善的,绝对不会做这种过分的事情!”
“哎……”金勉探出一点眼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把被子蒙在头上,哼了一声。
张南燕笑笑:“我知道。”
白静松了一口气:“只要你没误会就好。对了,澡堂更衣室的柜子都是自己带锁去锁的,你下次再去自己带一把锁,就安全了。”
“嗯。”张南燕感激地点点头。
“还有,宿舍卫生我们会打扫,今天辛苦你了。”白静客气地说:“还让你帮我们洗衣服刷鞋,谢谢啊。”
张南燕赶紧说:“你们要上课,很忙。我没什么事,打扫下卫生不要紧的,你们只管交给我!”
白静推辞着:“你是借宿在这里,我们不能让你干活。”
“白静。”张南燕小心叫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白静点点头。
“白静,你们收留我,我真的非常感激。我干点活不要紧的,以前在家,家里的活都是我干,打扫卫生、洗洗衣服一点也不累,不算什么。我什么都不会,没什么能报答你们,就让我帮你们打扫下卫生吧。”
张南燕真诚的语气让白静愣住了。
最后,白静说:“那咱们轮流打扫,我们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张南燕还要再说,被白静笑着劝阻:“我们也要锻炼下自理能力啊。”
十一点到了,宿舍楼熄灯。
说笑、打闹、卧谈渐渐平息,深夜里,每一间宿舍都安静下来。
张南燕舒展地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真是忙碌辛苦、惊心动魄的一天啊,她身体很疲倦,又经历了那么大的恐慌,不过,她还是感到幸运。
她幸运地结识了春晓姐,白静对她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今天,真是太好的一天了,希望明天也同样美好。
“嘀铃铃……”
响亮的电话铃声忽然在深夜里响起。
张南燕心里一惊,翻身坐起!
然而电话响了一声就立即被白静接起,就好像她一直再等着这个电话一样。
“喂!”
她的声音那么急切,和她平常时的文静完全不相符。
“哦,是你啊……”她一下子泄下气来,声音变得疲倦,说不出的失望和失落。
“张南燕,林栋找你。”白静对着张南燕说了一声。
张南燕楞了一下,赶紧起身下床。
电话挂在白静床边的墙上,白静正趴在床上接电话。
张南燕从白静手中接过话筒。
走廊上的灯光从门上面的玻璃照进来,照出了白静满脸失望的神情。
张南燕想要问她怎么了,她却背过身子面对着墙壁躺下去。
“小南……”
话筒里传出林栋的声音。
张南燕赶紧把话筒贴紧耳朵,回答:“林大哥,是我。”
“哼!”金勉发出一声怒哼。
张南燕赶紧小心地捂紧话筒,害怕吵到她们。
“小南,不好意思啊,今天写报告写了一天,没有时间见你。”
张南燕摇摇头,忽然想起这是在通电话,林大哥看不见她的动作,又赶紧小声回答:“没关系,学习重要,你不用特意照顾我,我挺好的。”
“呵呵……”林栋的笑声顺着电波传进张南燕的耳朵,特别明朗。她第一次感受到声音真得是有形的,在电波里传递、震荡,振动着她的耳膜。
“你今天做了什么?”林栋温柔地问。
“我,吃了饭、洗了澡,还认识了朋友。”
“金勉没有为难你吧?”
金勉在床上大声地翻身,张南燕以为她就要开骂了,没想到她只是咕咚地翻了一个身,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张南燕的嘴角不自觉带着笑:“她们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你放心吧。”
“那就好。唉……小南,这几天我可能没时间陪你了,今天报告被郑教授打回来了,郑教授一向严格,凡是偷懒取巧的论文他一概不给通过。我这几天得全力写报告了。”
张南燕担忧自责起来:“对不起,林大哥,都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没关系,我重新写一遍就是了。就是你来没多久,本来应该好好陪陪你的,现在只能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没关系的,林大哥,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专心学习吧。”
“那等报告通过了,我带你好好逛逛首都。”
“嗯。”张南燕听着林栋的话语,不舍得挂断电话,可是,不能打扰白静和金勉睡觉,更不能耽误林大哥休息啊。
“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我宿舍打电话。”林栋依依不舍地交代着,他叫了她一声:“小南……”
“我想你……我爱你……小燕妹妹……”听筒里传出吴铮玩笑的喊声。
“滚一边去,别胡说八道”林栋笑骂吴铮:“……小南……”
张南燕羞红了脸,低低应了声:“嗯。”
“……等我。”
电话已经挂断了,可张南燕不舍得放下话筒,似乎林大哥的声音还在话筒里回响。过了几分钟,她才小心地挂上电话,上床睡觉。
金勉气鼓鼓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大一会儿就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沉沉地睡着了。
模模糊糊间,张南燕似乎听到白静轻声的翻身和叹气,她想要问一声,却架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这一觉,到了大天亮。
一睁眼已经是八点了。
“啊!快点快点,要迟到了,‘灭绝师太’今天八点半让咱们去开会,迟到了可完蛋了。”
金勉大呼小叫,跳下床洗漱。
白静脸色有些不好,好像很累的样子。
“你没睡好吗?”张南燕小心地问。
白静按了按太阳穴:“昨晚上有点失眠。”
白静眼睛下面都有了黑眼圈,眼睛里看得见轻微的血丝。她一直按着太阳穴,好像头很疼的样子。
张南燕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白静:“这是风油精,能提神治头疼。”
白静愣了一下,风油精?不是治蚊子咬的吗?
张南燕小心地解释:“真得管用,我以前读书犯困的时候,都是用它的,抹在太阳穴上,一下子就清醒了。”
金勉已经梳洗好了,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冲回桌前往包里装书。“切,老土!”
张南燕攥紧手里的风油精,尴尬地不知道是该收回还是继续递出去。
“早知道就不选‘灭绝师太’做导师,当初还以为女教授能温柔点呢,简直惨绝人寰!……小白,好了没?”
“哦,好了。”
金勉冲过来,拉起白静就走。“快点走!千万不能迟到!”
匆忙间,白静接过张南燕手里的风油精,向她挥挥手:“谢谢……”
话音还没落,人就被拖出门外去了。
张南燕松一口气,伸展一下胳膊,打量屋里。
金勉真是个小邋遢,换下的衣服又是随手一丢。她拿过书的书架啊,简直就像刚打完一场仗,山崩地裂的。
张南燕利落地帮金勉收拾好桌子。
她知道,金勉是个口直心快的姑娘,心里想到什么嘴里就绝对忍不过一分钟,她的脸啊通着她的心,一览无余。
反倒是白静,心思细腻又深沉。张南燕也是隐忍的人,所以她看得出白静有心事,白静转辗反侧了一晚上都没睡。希望白静的烦恼能顺利解决吧。
收拾好房间,又把借穿黎春晓的衣服洗干净晾起来,张南燕站在水池前,捧起一捧水,洒在自己的脸上。
她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清水洗净了她的脸庞。嗯,很精神!
她学着女大学生的样子,把头发高高扎起。
镜子里出现一个利落、精神的女孩子,看起来和其他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张南燕给自己打气。
这两天,她已经想好了,先找一份工作,能养活自己,不拖累林大哥。挣到了钱,先找个住处,可以照顾林大哥。然后好好工作,好好攒钱,等林大哥毕业,他们就一起好好生活。
这样想着,张南燕就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头。她不怕吃苦,也不怕累,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双手劳动,一定能找到工作。
张南燕精神抖擞出了门。
先去人才市场!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刊登了大型人才招聘会广告的报纸,按照上面写的线路去找公交站牌。
三十四、现实残酷
等真得到了人才市场的大门口,张南燕反倒吓得止步。
九月份正是招聘季,那么大的人才市场,被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
张南燕壮起胆子走进去,立即就被人潮架起来,身不由己往前走。
四周全是人,有衬衫笔挺的男孩子,也有妆容正式的漂亮姑娘,可甭管是谁,没一会儿就被挤皱了衣服、被汗水冲花了妆容。
真像乡里年下赶大会,乌央乌央的人,抢着买年货,手慢了就只剩下歪瓜裂枣了。
现在不过是掉了个个。摆摊的挑应聘的,应聘的还得往前抢,要是被别人抢了先,自己就成剩下的了,就跟卖菜剩下的烂白菜糠萝卜一样,无人问津,只能扔到垃圾堆去。
无数声音在耳边高喊:“您看看我的简历……”
无数双手在空中挥舞,胳膊伸长到极限,就为了把简历递到招聘者的手里。
无数具身体在四周拥挤,前胸贴着前面人的后背,后背又被后面人推着,招聘场上简直就是战场,哪里还分男女,都是拼抢生计的战士,是对手、是敌人、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难怪有句话说,职场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张南燕迷迷糊糊挤进一个队伍,她甚至都没看清旁边的招聘展板上写的什么。
她被挤到桌子前,终于看到了招聘人员的庐山真面目。
两个身穿着职业装的工作人员正在埋头工作,他们头也不抬,就是一伸手,接过一份简历,简单看一遍,合格的抬头撇一眼应聘者,就将简历放到高高一摞简历堆里。
应聘者还在激动地介绍自己,工作人员就已经向别人伸出手去。后面的人就挤上来,把前面的人挤到一边去。
一只手伸到张南燕的面前。张南燕楞了一下,那只手不耐烦地一勾,还是没有接到简历,招聘方工作人员抬起头来,看向张南燕。
工作人员是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身材发福,脸上出着汗,额头、鼻翼区油汪汪一片,眼镜总往下滑。他一手推眼镜,一边不耐烦催促:“简历交过来……”
他看清张南燕的相貌,停顿了下,语气轻微缓和了些:“办公软件能熟练应用吗?”
张南燕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不会啊,没关系,公司这次还招聘前台,你的形象还算符合。简历先交过来吧。”
张南燕小声说:“我……没有简历……”
就算是男人天生会对漂亮女孩儿产生怜惜照顾的本能,可职场的冷酷足以抵消这种本能。面对着工作、任务、生计、利益紧逼的时刻,漂亮真得当不了饭吃。
男工作人员脸色一沉,语气不耐:“没简历来应什么聘?瞎耽误功夫。来来,下一个!”
张南燕被挤到一边,很快就被排斥出了应聘圈。
她从来不知道找工作还需要简历啊。
她两手空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四处看看吧,了解一下都有哪些工作。
张南燕拥挤在人群中,把每一个招聘摊位都认真看一遍。
大多都要求学历,至少是大专以上,只有很少一部分岗位没有写明学历要求。
可张南燕依旧不敢上前询问,她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自己先没了底气。
她在人才市场里挤了整整一上午,等到中午时候,人慢慢减少起来。
应聘者发完了简历,离开去吃饭。
招聘方收了足够简历,也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休息。
招聘摊位前总算是空出来,不再人山人海了。
张南燕站在一家公司的展板前,犹豫很久。
展板上招聘岗位最下一行写着:
前台接待,要求女性,年龄二十岁至二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六三以上,身材匀称,相貌姣好,气质佳,能吃苦耐劳。
张南燕比照自己,除了年龄不够二十岁,其他条件都符合,尤其是吃苦耐劳这一条,她绝对不怕辛苦。
可是,她没有准备简历,有些胆怯,不敢上前询问。
工作人员已经收好了东西,眼看就要走了。
张南燕终于鼓起了勇气,走上前。
“您好,我想应聘前台接待。”
工作人员是一位中年女性,长相非常严厉。她严肃地打量张南燕,目光很是挑剔。
她放下手中的资料,重新坐下来,对张南燕说:“先把简历拿给我看看。”
张南燕微红着脸,回答:“不好意思,我没有准备简历……”
女工作人员的脸色已经沉下来,她已经重新去拿桌上的资料。
张南燕赶紧接着说:“我看了职位介绍,我保证能吃苦耐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这时,一个男性工作人员端着一次性水杯走回桌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张南燕。同样是观察,和刚才女工作人员的认真严肃不同,男人的目光让张南燕很不自在。
“呦,小姑娘外形条件不错嘛,很有工作热情。吴姐,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
张南燕克服羞涩和胆怯,诚恳地看着女主管。
女主管冷冷地观察着张南燕,说:“你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张南燕更加挺直身体,说道:“我叫张南燕,身高一米六三,体重九十三斤,年龄……十九岁,我正月生日,很快就二十了。我什么活都能干,我不怕辛苦,希望您能给我这个工作机会,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的信任。”
也许是张南燕的形象真的符合要求,也许是她的诚恳打动了女主管,女主管的表情松动下来。
“你的学历是什么?”女主管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张南燕的信息。
张南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回答:“我的学历不太高。”
“做前台学历要求相对低一些,中专就行。”
张南燕没有回答。
女主管抬起头,看着张南燕:“职高也勉强可以。”
张南燕的脸越发滚烫。
“高中?”
张南燕鼓起勇气,“我高中成绩很好的,因为家里的原因才没有参加毕业会考。”
女主管合上笔记本,正要说话。这时,男工作人员笑着开口:“你的学历确实是不符合我们公司的要求啊,不过,我看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让我想想有没有办法帮帮你。”
三十五、学历、力气、经验,她一样也没有
张南燕感激得看着男主管,她不知道自己泛着泪光和希望的眼睛是多么楚楚可怜。
男主管眼睛都亮了,故意咳嗽一声,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偏偏忍不住笑里面的殷勤,就显得有些猥琐。
“小姑娘,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帮到你,公司也接受实习生,就是工资比正式员工低一点。年轻人嘛,不要怕吃小亏,眼光放长远一些,就当是积累经验了。”
张南燕连连点头:“我愿意……”
“啪”得一声,女主管把笔记本重重合上。
“刘经理,这次咱们是招聘正式员工。”
男主管赔笑着说:“吴姐,反正实习生不占名额,公司每年都接受不少实习生呢,就当做件好事帮帮小姑娘嘛。”
男主管说着,胳膊伸长出去,在张南燕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拍一下:“小张啊,年轻人不要怕吃亏哦,吃亏就是占便宜。”
张南燕想躲开,却不敢。她真得以为刘经理就是亲切好心的领导,是真得关心帮助她。
女主管一下子站起来,严厉斥责:“刘经理,就算是实习生也得是中专学历,这是硬性规定,不能破例。”
刘经理不当一回事:“吴姐,小事一件,卖个面子吧。”
“她是你的亲戚吗?算做你刘经理的关系户吗?还有,工作场所请叫我吴经理。”
刘经理脸色讪讪,背着手率先走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拿着鸡毛当令箭。”
张南燕站在原地,又尴尬又失望。
吴主管抱着一大摞简历,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她走到张南燕旁边时,停了一下,说:“女孩子,不要妄想用美貌来换取捷径,能力不匹配位置,绝对不会有长远发展。你要是真想找工作,出了门,往左过天桥,那里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说完,吴经理看都没看张南燕一眼,就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吴经理走过带起的风打在她的脸上,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既残忍又毫不留情。
这时的张南燕觉得屈辱,但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吴漪大姐的这番话才是金玉良言。
张南燕咬紧嘴唇,她倍受打击,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好半天,她才忍住难过,抬头环顾四周。
每个人都脚步匆匆,有的人找到了心仪的工作,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有的人表情沉重,显然徒劳无功;招聘者则是满脸疲倦,短暂休息后,他们还要应付下午更加繁忙的工作。可不管他们是顺心还是烦恼或者疲倦,他们都顾不上其他无关的人和事,例如,一个初走上社会的山里姑娘的彷徨、惊恐、自卑和委屈。
环顾职场,冷酷就是最直观的初印象吧。
张南燕茫然的向外走去。
走到出口时,她看见一个女孩儿蹲在角落里,头埋在膝盖上,后背轻微的耸动。
职场丛林中,人来人往,都是冷漠的对手。这也是公平的平台,人人都是一同严酷成长的同伴。
张南燕走到女孩儿的旁边,轻声的问:“我扶你起来吧。”
女孩儿抬起头来,一脸汗水,一脸泪水。她努力笑了笑:“没想到人这么多……”
话没说完,话音里就不由有了哭音,她的嘴角往下拉,哭出来:“太挤了,挤得我上不来气,我喊着让我出去,可是没人理我,使劲挤,使劲挤,我以为我要被挤死了……呜呜……”
女孩儿哭得像个小孩儿似得。
张南燕拍着她的后背,劝着:“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一会儿,女孩儿忍住眼泪,把散乱在身边地上的简历一份一份整理好,抱在怀里。
女孩儿站起身,擦一把眼泪,对张南燕说道谢:“谢谢你,我没事了。你去吃饭吗?咱们一起吧。”
张南燕摇摇头:“不了,我回去再吃。”
“下午的招聘很快就开始了,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吧,要不然会耽误时间的。”
张南燕失落的低下头:“不了。”
女孩儿理解地点点头:“祝你好运,再见。”
女孩儿抱着简历走出门去。她能痛哭流涕,下一时刻也能坚持向前。
张南燕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学校去,想起吴经理的话,于是出了门向左转,走上了天桥。
天桥上很热闹。
通道两边蹲着密密麻麻两排民工,三五聚集,聊着天打发时间。大多数是衣着脏污简陋的男人,旁边放着瓦刀、焊具等工具。快走到尽头的地方有一群妇女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有人走过来,吆喝一声:“有铺地板砖的没有?”
“有!”
“有!”
民工们一拥而上,来人谈好价格,挑选身强力壮的几个。
剩下的民工又蹲回路边,等着下一个主顾到来。
原来,这里是劳工市场。
妇女们打量着张南燕,指指点点着。
张南燕觉得一阵难堪,不敢上前。
这时,走过来一个精瘦的男人,挑剔地打量着一群妇女。
“老板,用人不?俺们啥都会干!”妇女们热情搭话。
男人:“服装厂招聘女工,谁会用缝纫机?”
十来人妇女举起手:“俺会!俺会!”
男人挨个打量她们,“你,你,还有你……就你们五个,跟我走吧。”
被选中的都是年轻的姑娘,她们喜滋滋就跟着老板走了。
剩下的中年妇女们撇着嘴,抱怨:“都愿意用年轻的,是招人干活还是招去看啊?”
一会儿功夫,又来了几个老板,民工们都第一时间拥上前展示自己,有的被挑中,松一口气,至少几天的生计不用发愁了。
没被挑中的,苦着脸继续等。这就跟菜市场一个道理,早市的菜水灵灵的,价格自然高,越往后,菜蔫巴了,价格就便宜,到了最后,都是挑剩的,给点钱就成堆撮走吧,总比赔钱强。
劳工市场的民工也是一样,过了晌午,价钱就减了,有活就得干,要不一天就没收入了。
渐渐的,再有老板过来,张南燕也跟着往前去。
“收割蔬菜,一天三十五,谁愿意干?”
“我……我……”
张南燕怯生生地举手:“我……”
老板打量一下张南燕就把她拔到一边去:“细胳膊细腿,能干活吗?”
……
“家政打扫,有经验的优先。”
……
“生产线女工,需要三班倒。”
……
到了傍晚,劳工市场都散了,张南燕徒劳无功。
原来,工作这么难找,要学历、要力气、要经验,她一样也不符合。
张南燕垂头丧气的返回学校。
接下来几天,张南燕每天打扫完宿舍卫生,就出去找工作,却是奔波一天,无功而返。
她无心关注其他。
就在她为了生计奔波的同时,学校里道路两旁挂起了条幅,公告栏里张贴满海报,大学生们热情高涨。
一年一度的校园之夜即将到来。
三十六、校园之夜
校园里横幅、海报铺天盖地的张贴,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为校园之夜晚会大造声势。
师院有个惯例,每年新生入校后,会举办一场隆重的迎新晚会,一来欢迎新生,二来展示师院浓厚的艺术氛围和师生的才艺。这一场校园之夜成为一年一度最受瞩目和期待的狂欢之夜。
距离今年的校园之夜还有一星期呢,大家谈论的焦点已经都集中在了校园之夜上。各个院系都卯足了劲儿,要拿出最精彩的节目,决不能输给其它院系。
这些天,张南燕每天早出晚归的奔波,累得够呛。
今天一早起床,她的胳膊、腿都是僵硬的,起身时,腰疼得差点没起来。
她坐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腰,慢慢揉松僵硬酸疼的肌肉。
真奇怪,金勉竟然在整理衣柜。她呀,可是个小懒虫,早上要是没课,她一准一个懒觉睡到十点,就连早餐都是白静去食堂帮她买回来。
今天,她竟然一反常态,早早起床整理衣柜,不会是发烧了吧?
白静正在阳台上舒展身体,对了,她说这叫什么……瑜伽……好像说是印度的广播体操。确实,她舒展的身体就像亭亭玉立的杨柳,柔软柔韧,说不出的好看和宁静。
“小白,你帮我看看,哪件衣服好看啊?”
白静做着手臂环抱小腿的动作,说着:“都好看啊。”
白静真厉害,她整个人都折叠了起来,胸口紧紧地贴住大腿。
张南燕的后背疼得厉害,她悄悄学着白静的动作,把上身往下压。
“哎呦……”
大腿一阵疼痛,张南燕忍不住低叫起来。
白静和金勉都看向她。
张南燕不顾肌肉酸疼,赶紧起身下床,可是她走路的时候,腿还是不由僵硬的像根棍子。
白静看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肌肉拉伤了?”
张南燕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走路走多了,腿疼得厉害。”
“那我教你几个动作,拉伸一下会舒服很多。”
“真的?好啊!”张南燕开心地来到阳台上,站在白静的旁边,照着她的动作学起来。
张南燕咬着牙,坚持着,不行不行……不行了……她失去平衡,一下歪倒了。
白静轻轻笑了:“坚持下去,慢慢就好了。”
张南燕不好意思地笑了,站直身体,再试一次,还是扭七斜八。
“喂!小白,你光顾着外人,都不管我了!”
金勉赌气跺着脚。
“好了,好了,来帮你挑衣服。”白静无奈笑着,走向金勉。
金勉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拉了出来,床上挂了一堆,桌子上铺了一堆。
白静一边翻捡着衣服一边说:“你呀,挖空心思地打扮,又不敢跟人家说话,怂不怂啊。”
金勉搂住白静撒娇:“我看着他就高兴嘛。”
“你不是有一件白纱的连衣裙吗?”白静问。
金勉哭丧着脸,说:“那件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开了个大口子,你看……”
金勉把裙子拿出来,腰线上果然裂开了一道老长的口子。
“好可惜啊,你穿这个裙子最好看了。”白静翻翻捡捡着其它衣服。
金勉垂着眼睛,快哭出来,连连说:“小白,怎么办?”
白静抱着金勉安慰:“没事没事,咱们再找其它衣服。”
“可是……可是……其它的都不好看啊……”
说着,说着,金勉嘴角一撇,真得哭出来。
金勉向来是个任性的姑娘啊,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哪见她有过这个委屈模样?
张南燕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让我看看吧,看能不能缝好?”
金勉吸着鼻子:“你能补好?”
张南燕接过裙子,仔细看了下:“没问题,保证一点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太好了!那你赶快补啊。”
张南燕取出针线包,针眼里穿上白线,小心地缝补起衣服。
在金勉、白静惊奇的目光中,长长的口子一点点缝补起来,果然没有一点痕迹!
“太好了!太好了!”金勉抱着裙子,跳起来。
白静笑着打趣:“看你,就是个穿着裙子的孙猴子!不把他吓跑才怪。”
金勉高兴地做起鬼脸,和白静笑闹一片。
张南燕洗漱穿戴好,打算出门去。
“喂……你要出去啊……”金勉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张南燕:“今晚上,你回来早点吧。今天是校园之夜,有晚会,别错过了。”
张南燕心里暖洋洋的,开心地笑了:“嗯,林大哥昨天就告诉我了,他今天下午交报告,晚上可以陪我看晚会。”
“林大哥,林大哥啊,叫得真亲热。”金勉嘟嘟囔囔地说。
白静拍了金勉一下,打着圆场:“那你早点回来,晚会真的很精彩呢。”
……
夜幕降临,校园的操场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点亮。
操场中央,搭起了高高的舞台,硕大的音响里来回播放着最流行的歌曲,早早就将气氛预热到高涨。
突如其来,一场雨毫无防备地降落。舞台上都是正在紧张准备着的学生会干事,雨点打在他们头上,他们愣了一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急雨就泼下,劈里啪啦地打在他们的头上、脸上,在地上溅起水花。
“哎呀,音响,快把音响盖起来!”
他们顾不上躲雨,手忙脚乱地拉起塑料布遮盖音响、话筒,人七手八脚,地上电线横七竖八,乱雨劈里啪啦,真叫一个热闹。
图书馆里、自习室里,食堂里,宿舍里,还有排练厅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提起了心,看着这一场不期而降的大雨发愁,担心校园之夜能不能如期举行。
科研楼的物理研究室里,几个学生正忐忑地看着一位教授批阅他们上交的报告。
郑教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抬起头来,严肃看向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得意门生。
“林栋,学术来不得半点虚假!”
林栋听着窗外突如其来的大雨声,很是担心。他和小南约得时间是七点,现在都过了五分钟了,这傻丫头不会淋湿了吧。
“林栋!”郑教授严厉的叫他。
林栋赶紧回神,忙不迭点头:“是,您教导的是。”
郑教授停止翻阅手上的报告,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切忌心浮气躁,心态浮躁就会妄图走捷径,做学问一途只有脚踏实地才是正途啊。”
“郑教授,这篇报告我按照您的要求重新写的,您看……”
郑教授叹了口气,教书育人,他尽全力给学生指正方向,修为还得靠他们自己啊。
“这篇报告,虽说勉强通过,但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是!我再认真修改!郑教授,那我是不是能先走了?”
郑教授点点头:“星期五之前,把修改后的报告交上来。”
“是,谢谢教授,教授再见!”
林栋迫不及待跑出教室。
一看林栋顺利过关了,吴铮按耐不住了,凑上前:“郑教授,那我的报告是不是也能通过了?”
“你的?草率应付,重写!”郑教授坐得挺拔笔直:“你过来,我给你仔细讲解一下。”
这个时候,张南燕正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
车窗外大雨磅礴,雨水冲刷着车窗,外面的霓虹、车灯一片模糊。
车被堵在一个立交桥下,忽降的大雨,使骑车的人、步行的人都拥挤在了狭窄的桥面下,两个车道被堵得严严实实。
公交车里,人们拥挤在一起,抱怨不断。
“师傅,什么时候能开车啊,急着回家做饭呢。”
“前面都堵死了,我也飞不过去不是?等吧!”
……
张南燕一次一次地看手表上的时间,时针已经过了七点,分针转个不停。分针一圈一圈奔跑,她的心也跟着焦急不堪。
不能再等了!她挤到车前门,对司机高声地喊着:“师傅,开开门,我要下车!”
三十七、情敌相见
张南燕挤过一车厢的人,好不容易挤到前车门前,她朝司机喊着:“师傅,开开门,我要下车。”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身旁两个阿姨正在吵架。先是挎包阿姨的包蹭着了带丝巾阿姨的丝巾,把丝巾阿姨的丝巾挂抽了丝,丝巾阿姨就埋怨了几句,挎包阿姨嫌丝巾阿姨说话不中听,丝巾阿姨嫌挎包阿姨不讲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
张南燕的声音淹没在阿姨的争吵声中。
她着了急,高喊一声:“我要下车!”
这回,大家听见了她的声音。
司机师傅不耐烦地回了一句:“都别急,急也没用啊,这雨不停,下了车也走不了。”
两位阿姨也不吵了,反倒齐心一致说教起张南燕来。
“小姑娘,遇事要沉得住气啊!”
“就是说啊,你看看外边,行人都被雨堵在这儿了,谁还能顶着雨赶路不成?”
张南燕一句话也插不进去,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我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行。老天爷要下雨,谁都得等着,我们不也都急着回家做饭吗?”
丝巾阿姨干脆抓住张南燕,劝说着:“小姑娘,不能下车啊,雨太大了,出了意外怎么办啊。”
张南燕被挤在门口,下不去动不了,眼睁睁看着时间飞快过去,这叫一个着急。
林大哥这几天一直都在写报告,他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面了。张南燕一个人奔波着找工作,屡屡受挫,心里委屈又孤独,强忍着坚持。她怎么舍得和林大哥相见的时间少一分一秒呢?
幸好,没多久,公交车一阵抖动,终于缓缓开动起来。
开出立交桥下后,发现,这场大雨来得急也去得急,天空已经雨过天晴。
夕阳在天边烧着,半个天空都是火红的。
车轮飞驰,压碎一地积水。
公交车开到师院站,车门打开,张南燕迫不及待就跳下车去。
她毫不在意地踩在积水中,飞快向着宿舍楼跑去。
一路上,因为大雨被困在教室、食堂的同学们纷纷走出来,操场上已经开始重新整理舞台。一场大雨过后,晚霞更美,空气更加清新。
张南燕一路飞奔,迫不及待。
她跑到男宿舍门口,弯下腰喘着粗气。
这时,有人叫她:“小燕妹妹?”
张南燕开心地抬起头来,看见吴铮和胡志勇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她向他们身后张望。
“别看了,林栋没跟我们一起。”
张南燕忍不住失望了一下:“林大哥去哪了?”
“他应该去找你了,刚才连郑教授的课他都敢提前撤,重色轻友啊……”
张南燕不等吴铮说完,转身就往女宿舍楼跑。
她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女宿舍楼前的网球场时,看见林栋正背对着她和一个女生说话。
张南燕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看见那个女生对着林栋娇柔的笑,身体一个劲儿往他身边倾斜。
那个女生,打扮非常时髦,脸上化着妆,很好看,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很昂贵。她的目光全神看着林栋,眼睛里的爱慕毫不掩饰。
“张南燕!”
金勉和白静站在不远处的路边,看见张南燕,金勉忍不住叫起来。
白静一扯她,担心地看了一眼女生和林栋。
金勉赶紧捂住嘴,可是她的喊声已经惊动了那个女生。
女生越过林栋的肩膀,看向张南燕。
她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敌意,冷冷地打量着张南燕。
在气势上,张南燕远远不是对手,她慌张地低下头。
“小南!”
张南燕听见林栋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见林栋也转过身来,向她招手。
张南燕笑笑,却没有走过去。
林栋对蒋玫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
蒋玫娇媚一笑:“我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你能来送我吗?”
林栋为难了:“这……”
“怎么?害怕女朋友吃醋啊。”
“不是,咱们的关系没什么说不清的。”
“呵呵……”蒋玫苦笑一下:“是啊,不就是我追求你,被拒绝了呗。”
林栋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栋,我这次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就送送我吧, 就当是给咱们的相识画个句号。”
蒋玫话说得哀怨,林栋心软了,只好点头同意:“好,我去送你。那我先走了。”
林栋向着张南燕走过来。
他握住张南燕的手:“没淋雨吧?”
张南燕轻轻摇头。
林栋说:“我来找你,你去找我,校园这么大,太容易错过了。”
“不会错过的,我会一直找,直到找到你为止。”张南燕低声地说。
“什么?”林栋没有听清,问着。
“林栋!”身后传来蒋玫飞扬地呼唤。
他们转身去看,只见蒋玫高高扬起手臂,挥舞着,欢快高喊:“林栋,别忘了,后天九点!”
张南燕看着蒋玫明媚的笑容,不由自惭形愧,不安地低下头去。
林栋慌张回应一声,然后拉着张南燕离开。
他们的身后,蒋玫的笑容长时间持续着,嘴角上扬露出十二颗牙齿,标准固化的笑容,美丽是美丽,却也透出虚假。
金勉和白静走过来。
金勉小心地说:“蒋蒋,她就是借宿在咱们宿舍的张南燕,是林栋拜托,我们才收留她几天。”
蒋玫笑着,揽住金勉和白静的肩膀:“没事啊,我跟林栋已经结束了,我想通了。”
一个白影迅猛地从草丛中窜出来,从蒋玫的脚边蹿过去,吓得蒋玫一声惊叫。
“什么东西!”
“好像是那只白猫。”
“不会吧,白猫最不亲近人,它从来不离人这么近的。”
“不管了!”蒋玫搂住两个好友:“后天我就走了,今天晚上咱们要彻夜狂欢!”
三十八、 快乐与忧愁
灯光亮起来,音乐响起来!
校园躁动起来!
气氛真的可以感染心情,就算张南燕对于校园之夜并不期待,可是在今夜热烈的气氛下,她也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
张南燕的手被林栋紧紧牵着,穿过呐喊欢笑的人群。她很开心能和林大哥共同经历这快乐,他们手牵着手,似乎这就是她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刻,似乎他们能这样到天长地久。
“林栋!这里!”
他们挤进观众席前排,座位早就坐得满满的,有一个人在第一排最边上的座位上站起来。
林栋拉着张南燕挤过去。
吴铮抱怨,说:“怎么才来啊,知道我多不容易才占了这几个位置吗,后排的小学妹给我暗送秋波眼皮子都抽筋了,我可是用尽毅力才坚持住啊。”
张南燕惶恐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耽误了时间,没影响你吧?”
吴铮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盯着张南燕:“林栋,你是在哪里骗了个这么听话的妹妹啊,你不会是拐骗未成年少女吧。”
张南燕认真地说:“我十九岁了,已经成年了。”
吴铮哈哈笑起来。
林栋作势打个吴铮一拳,笑着说:“别欺负小南。我家小南天真善良,得离你远点。”
说着,林栋搂住张南燕的肩,挨近她的耳朵说:“别听吴铮胡说八道,隋阳的女朋友是艺术学院大二的学妹,是文艺部的骨干,留几个位置还不轻而易举?再说,咱们大四学长来捧场,文艺部求之不得呢。”
林栋忽然地亲近,让张南燕浑身都紧张了,脸烧得厉害,心更跳得厉害。
舞台侧边一个穿着礼服的漂亮女孩儿和穿着衬衣的帅气男主持人正在对词,做上台的最后准备。
女孩儿身后,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足有一百八的男生两只手提着包拿着水杯,胳膊上还挂着粉色的披肩。
除了二十四孝男朋友隋阳还有谁?
“隋阳,过来!”
隋阳犹豫看了女朋友一眼,女朋友柳眉一竖,他赶紧陪笑,赶紧冲着吴铮摆摆手。
没想到,五大三粗的隋阳竟然对女朋友这么言听计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小子,怕老婆,没出息!”吴铮嗤之以鼻。
林栋笑骂:“你小子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吴铮嗤了一声:“我堂堂吴公子,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情场浪子是也。”
张南燕听着他们说笑逗趣,安静地笑着。她就在林大哥的身边,挨着林大哥的手臂,听着林大哥的笑声,这样的幸福真希望永不散场。
“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今夜,来自****的同学们欢聚一堂,带着理想、带着希望,我们相约师院;
踏着秋风、迎着秋雨,我们扬帆启航;
我辈岂是蓬篙人,让我们迎着新世纪的钟声,唱响未来!”
男女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开场词,拉开了晚会的序幕。
第一个节目是开场歌舞,五个男生在舞台上唱跳热烈。
音乐一响,观众立即就炸了。大家都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音乐大声地跟唱、欢呼!
舞台上,五个男生的舞蹈动作那么青春、那么潇洒,引得女孩子们连声尖叫。
吴铮得大声喊着,他们才能听见他说什么。
“现在的小崽子呦,狂得野!本公子出风头的时候,他们还在高中做题呢。”
林栋大声回他:“咱们上台,只能来一段草蜢!”
“滚!”吴铮笑骂:“经验丰富懂不懂,撩妹子也得看资历!”
音乐震耳,尖叫声更震耳,五彩的灯光快速变幻,男孩儿们疯狂舞蹈。
张南燕高声地问:“他们唱得是什么?”
“we are the future!”
“我们就是未来!”张南燕默念这几个字,心中激情澎湃,“我的未来,也可待!”
……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且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走过千山万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灯光转暗,男声独唱,深情款款。
女生们跟着哼唱,渐渐地,成了大合唱。
“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
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
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徘徊
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
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夜幕繁星下,这样的歌词深入人心,每个人都沉浸在了爱情的温柔中。
张南燕感觉自己的手被悄悄牵住。她向身边看去,林栋正低着头温柔看着她。
“爱如潮水将你我包围……”
张南燕轻轻地将头向林栋的肩膀倚靠去。
一只手臂猛地搭在林栋的肩膀上,吴铮一声哀呼:“可怜老夫的少男心啊!我要找女朋友!”
张南燕赶紧直起身体。
吴铮握着拳,宣布:“我决定了!今天晚上,哪个女生和我对上眼,我就娶她做我的老婆!”
节目接续进行。
张南燕看得入了神。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大学生们除了学习好,竟然有这么多的才艺。在山里,能上学读书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音乐、美术这些浪费时间的课是不会有的,也没有老师会教。真要勉强算,跑步快算不算呢?她从小在山里生活,跑个三五十里不成问题。
一直以来,张南燕都坚信一点,只要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就能考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在,她悲哀地发现,就算她拼了命的努力,还是无法和城市的学生站在同样的舞台上。他们从小在父母的关爱中成长,学习音乐、绘画、艺术,他们看过高山大川,看过大海山峦,看过世界的精彩和博大,他们自信、骄傲、漂亮,他们就是时代、就是未来,他们就是光芒四射。
原来,她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失败,就算再努力奔跑,也只能远远看着他们的后背,一辈子都追赶不上了。
她的手在林大哥的手心里蜷缩了起来。
节目正到精彩处,林栋举起手去鼓掌,忘记了再握过来。
张南燕悄悄地把手收回身前,在初秋的凉意中,孤独的握成拳。
三十九、一见钟情
一段民族舞蹈结束后,男女主持人上台,说完了主持词。
但是下一个节目还没有准备好,出现了尴尬的空白时间。
男主持人明显傻了,像个木偶一样愣在了舞台上。
底下的观众议论纷纷,有男生开始起哄。
女主持人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她马上镇定下来,甜美地说道:“大家都知道,咱们师院美女众多,在首都众多高校中是美名远扬。可是啊,咱们师院还有一位公认的白马王子,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吧!”
观众席中响起一片欢呼,女生们都兴奋地高呼起来:“柳杨……柳杨……”
“看来大家都非常期待钢琴王子柳杨的出场,不过,越是精彩的节目越得是需要精心准备。在工作人员布置舞台的时候,那就让我抛砖引玉,给大家清唱一首《水晶》,希望大家喜欢。”
她甜美的歌曲安抚了观众的骚乱,工作人员趁机往舞台上搬运钢琴。
吴铮解释说:“听隋阳说,为了找这架钢琴可是费了老劲儿,那个柳杨,挑剔的很,音不准的琴不用,音质不好的也不用,最后还是花了三百块钱在琴行租的钢琴呢。”
“既然钢琴难找,搬运起来又这么麻烦,干嘛一定要表演这个节目呢?”张南燕奇怪地问。
吴铮朝着张南燕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好!不过,等看完了节目,估计你也得跟她们一样了。”
当其它灯光都关闭,只剩下一束白光照在钢琴上,表演者走上舞台时,张南燕终于理解了女生们的狂热。
一个清瘦的男生走上舞台,他穿着咖啡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衣,头发不像其它男生那样要不就是三七分要不就是杀马特,而是细碎的刘海覆盖在眼睛上方,眼睛被光阴笼罩,显得深沉而忧郁。
完全不受现场热烈气氛的影响,他一句话也没说,行完礼就坐在钢琴前。
“好高冷啊。”周围的女生压抑着激动议论着。
张南燕觉得,他不是高冷,而是不耐烦,好像他很不屑浪费自己的时间。
当第一个音符奏出,音乐就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现场安静下来,就算不懂得钢琴的人,也会被现场的气氛带动,不敢大声喧哗,似乎发出一点声音就亵渎了美妙的音乐。
那首曲子,非常温柔,非常动听,倾听着这样的音乐会不由自主为演奏者痴迷。
每个节目结束后,都安排了女生上台送花,然而,等着给柳杨送花的女生比其它节目多出好几倍,所有准备的花束都被女生们一抢而空。
现在,舞台侧边等着送花的女生们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经意间,张南燕看见送花女生队伍里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好奇看过去。
是金勉,她身边的人是白静和蒋玫。蒋玫把一束花递给金勉,金勉接过花,又兴奋又紧张。蒋玫对金勉说着什么,金勉重重点头。
这时,音乐停止,灯光开启。
掌声、呼唤声响起,张南燕的注意力被舞台吸引过去。
送花的女生一个接一个跑上舞台,她们把手中的花束送给柳杨。
柳杨站在钢琴边,面对着女生们送的花,他冷淡地接过来,顺手就放在了钢琴上。
被拒绝的女生失望地下台,后面的女生们毫不气馁,一个接一个送上花束。
柳杨把所有的花都放在了钢琴上。他向观众微微鞠躬,就打算下台去。
这时,金勉郑重地走上台来,将一束花递到柳杨的面前。
她颤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出来。
“柳杨,这束花送给你。”
全场观众不由安静下来,等待着柳杨的回应。
要知道,柳杨高冷可是出了名的,面对那么多追求他的女孩儿,他都无情的拒绝了,甚至很多女孩儿鼓起勇气当面表白,都被他的毒舌说哭了呢。
金勉满含期待地望着柳杨,捧着花的双手紧张地发起抖来。这束花不是文艺部准备的假花,而是新鲜的百合,洁白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馥郁的清香在第一排的张南燕都可以闻得到。
柳杨伸出手,伸向鲜花。
可是他不是接过鲜花,而是一把把鲜花推得远远的。
鲜花掉落在舞台上……
观众席发出一阵嘘声,众多爱慕柳杨的女生们尖酸评价:“自不量力,以为当众表白就能逼柳杨就范,真是自取其辱!”
金勉咬紧了嘴唇,难过尴尬地僵立在台上。
柳杨向金勉说:“你,我不……阿嚏!”
柳杨赶紧用手捂住鼻子,退后几步。
“柳杨也太狠了吧,这拒绝人的方式太毒了……”
“怎么能怪柳学长呢,是她自不量力,要是是个人表白柳学长就得接受,那表白的人不得排到校门口去!”
“就是,她长得那么普通,哪配得上柳学长。”
金勉终于忍受不了,转身奔下舞台,冲了出去。
柳杨也匆匆走向后台,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金勉跑去哪里。
张南燕担心极了,一直看着金勉跑走的方向,看见白静和蒋玫追出去了,她才稍稍放心一点。
这只是晚会上一个小小的插曲,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接下来的节目吸引了。
晚会继续进行,欢乐的时光过得飞快。
舞台上正在进行的节目是模特表演。
音乐声起,一个个高挑美丽的女孩儿款款走上舞台。
“就是她!”
吴铮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声。
“坐下,挡住后面了!“后排的同学大声抗议。
林栋拉着吴铮坐下:“怎么了?发疯了?”
吴铮激动的指着舞台:“就是她,她就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张南燕和林栋一起看向舞台。
迎面走来的是一名身穿白色露肩礼服的姑娘,她高挑、美艳,光芒四射。
走到舞台前面时,她摆了个定点动作,目光环视全场,看到吴铮的方向时目光特意停留了一下。
张南燕惊喜的发现,这个姑娘竟然是黎春晓。
黎春晓也认出了张南燕,她对着张南燕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对我笑了……”吴铮激动起来。
张南燕也向黎春晓微笑,对她挥挥手。
黎春晓向着张南燕飞了一个飞吻,引起台下一阵骚动。
“她……她……向我飞吻……”吴铮结结巴巴说。
林栋不像吴铮一样被冲昏了头脑,他看出来黎春晓打招呼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吴铮,而是张南燕。他好奇地问:“小南,你认识她吗?”
张南燕开心地点点头:“嗯,春晓姐人很好,很照顾我。”
吴铮后知后觉:“啊?你认识她?小燕妹妹,好妹妹,你一定要帮帮哥哥啊,哥哥一生的幸福全靠你了啊。”
晚会结束了,同学们不舍得离去,在结束的音乐声中,朋友们在一起开怀大笑,恋人们依依不舍……
夜深了,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年轻的同学们成群结伴,三三两两,你勾着我的肩膀,我挽着你的手臂,今晚一定会留在他们记忆里,成为青春中最美丽的回忆。
黎春晓和一同表演模特表演的姑娘们聚在舞台侧聊天,全师院最漂亮的姑娘们聚在一起,是整个操场上最引人注目的画面,所有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她们。
吴铮恳求张南燕 :“小燕,把春晓介绍给我吧。”
张南燕为难极了:“她和朋友在一起呢,下次吧。”
“好小燕,好妹妹,帮帮哥吧,哥以后帮你看着林栋,决不让任何雌性生物接近他三米之内!”
林栋哭笑不得,揽过张南燕:“吴铮,发什么疯啊。太晚了,我先送小南回宿舍。”
吴铮拉着张南燕不放:“不能走!小燕,哥哥的下半生幸福啊,你不能不管啊!”
张南燕看着人群中的黎春晓,犹豫着不敢上前。
这时,黎春晓看了一下张南燕,回头和同伴说了句什么,然后向着张南燕走过来。
四十、拒之门外
黎春晓走过来,亲热地和张南燕打招呼。
张南燕迎上去,说:“春晓姐,你今天太好看了,就跟电视上的模特一样。”
黎春晓拍拍张南燕的头,俏皮笑着,说:“谢谢夸奖。”
吴铮忍不住咳嗽了声。
张南燕心领神会,对黎春晓说:“春晓姐,他们是我的朋友,嗯,想认识一下你。”
黎春晓大方地打着招呼:“嗨,你们好。”
吴铮兴奋又故作镇定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吴铮。”
“你好。”黎春晓特意仔细看了一眼林栋。
“春晓,走吧!”这时,黎春晓的朋友们在不远的地方叫她。
“好嘞。”
黎春晓扬起声音回答,然后对张南燕说:“南燕,我们要去ktv唱歌,一起去吧?”
张南燕赶紧摇头:“不了,我该回宿舍了。”
“好吧,回头再找你聊天。”黎春晓搂住张南燕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边小声调侃一句:“你的林哥哥还不错哦。”
张南燕羞红了脸。
“拜拜。”
“再……再见……”
吴铮痴痴地看着黎春晓离去的背影,一向利索的口齿竟然结巴起来。
“她对我笑了……我一见钟情了,林栋,我找到一生挚爱了……”
林栋拍了吴铮肩膀一下:“行了,人家都走远了。你今天的报告通过了没?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跟你的报告钟情去!”
隋阳提着大包小包,殷勤地跟在女朋友身后,远远地向他们挥挥手。
林栋对张南燕解释:“隋阳和他女朋友在校外租房子住。”
张南燕愣了一下,那就是……同居吗?在她家乡,要是女孩子没结婚就跟男人住在一起,那名声就坏了,不光自己会被说闲话,连累爹妈亲戚都要被戳脊梁骨的。在农村,女子不检点就是天大的罪过。
知道隋阳和女朋友未婚同居,这对张南燕形成了剧烈的冲击,她一方面震惊,可内心深处也有着一丝羡慕。原来,不是所有的女孩儿生下来就背负着性别的歧视,城市的女孩儿也可以是父母宠爱的公主,那么高傲、那么自由,可以自由自在的恋爱,不必低人一等,不必压抑自己,不必害怕舆论的责难。
她是多么羡慕啊。
“小南,我送你回宿舍。”林栋的话打断了张南燕的沉思。
张南燕回过神来,看着林栋疲倦的样子,心疼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们赶快回去睡觉吧。”
林栋打了一个哈欠:“我真的累死了,这几天每天赶报告,明天还要再修改。那我就不送你了,明天中午陪你吃饭。”
“嗯。”张南燕点点头,催促林栋:“你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张南燕和林栋告别,自己回到女生宿舍楼。
今天是校园之夜,宿舍楼特例还没有锁门,她混在晚归的女生中间上了楼。
可是,宿舍门上一把大锁明晃晃锁着,宿舍里没有人。
今天晚上同学们都很兴奋,回来的路上,张南燕看见满校园都是不舍得离去的同学们,他们成群结伴在操场上、在路边说笑谈天。白静和金勉应该也是和朋友们相聚开心,还没有回来。
于是,张南燕就站在宿舍门口等她们。
十分钟过去了……
女生们陆陆续续回来,宿舍楼充满了她们意犹未尽的议论说笑。
半小时过去了……
大家都进了宿舍,楼道里渐渐安静下来。
四十分钟过去了……
楼下传来宿管阿姨锁门的声音,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每一间宿舍都熄灭了灯光,大家渐渐进入了梦乡。
可是,白静和金勉还是没有回来。
张南燕站不动了。今天一整天她都顶着毒太阳奔波,旁晚时又被突如其来得大雨浇了个透心凉,后来坐公交车回学校,车里人多气闷,淋湿的衣服硬生生被捂干了。到了学校,她没顾上休息一下,一口水没喝、晚饭也没吃,就急着去见林栋,接着又看了一晚上的晚会。现在她又累又饿,脚板站在地上就像针扎一样疼。
白静和金勉一直没有给她宿舍钥匙,张南燕理解,因为她毕竟只是借宿,不给她钥匙也是正常。好在,张南燕白天时尽量不在宿舍呆,怕影响她们,晚上才回来睡觉。白静和金勉每晚都回宿舍住,就算偶尔回来晚点,也都会回来。
张南燕并不担心,她想,她们应该是和朋友玩得太开心,不舍得分开吧,多等一会儿就是了。
她靠在墙上,一只脚抬起来,休息一会儿再换另一只脚。
因为,越是自卑的人越有执念,她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流露出乡下粗陋的习惯而被他人耻笑、看不起。所以,就算是很累,她也不肯席地而坐,要保持仪态。
时间过得缓慢。她的脚站得麻木,双腿僵硬得像不是自己的了,而且,她的太阳穴里也开始嗡嗡得疼。
张南燕觉得自己的头混混沉沉,浑身没力,实在站不住了。不得已,她靠着墙坐下来,双臂抱紧膝盖,把自己缩得紧紧的,似乎这样就没那么冷。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二点,一点、两点……张南燕坚持等着,她的头更加昏沉,意识浮浮沉沉。她想努力保持清醒,却身不由己,终于一头靠在墙上,沉睡过去。
睡梦中,她一会冷一会热,似乎醒了,又好像被困在可怕的梦里,想喊胸口沉重,想跑又四肢麻木。她挣扎着,哀求着,“开开门,求求你们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张南燕觉得有人在推她,还有人在耳边叫她。
“喂,醒醒,醒醒。”
“她好像生病了,用不用叫救护车啊?”
张南燕努力睁开眼睛,亮光刺进眼睛,她闭了下眼,再慢慢睁开。
高高的天花板映入眼中,还有一排吸顶灯,在天花板上一字排下去。
她转动眼睛,四周是墙壁和一扇扇紧闭的宿舍门。
她看见两个女生蹲在她的面前,正焦急地看着她、叫着她。
“你怎么了?……快醒醒!……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吗?……你是哪个班的?我们帮你找老师……”
她手撑着地面,冰凉地瓷砖贴着她的手掌心,凉丝丝的很舒服,冰凉的刺激也让她的意识渐渐回来。
“别……别叫人……”
四十一、生计残酷
“别叫人来……”张南燕恳求着,她迫切想要站起身。
动一下,才发觉自己全身酸痛,尤其是脖子,又僵又疼,估计是靠在墙上睡落枕了。
自己不是坐在门口等白静和金勉吗?怎么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懊恼极了,觉得丢人,更害怕她们真的找来老师,那她偷偷借宿在宿舍的事情就会曝光了。
“求求你们,不要找老师。”她手撑着地,想赶紧站起来,可惜全身没有力气。
两个女生赶紧把她扶起来。
张南燕站起来后,头晕得厉害,只好手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你怎么睡在门口地上?没带钥匙吗?”一个女生问:“我帮你叫宿管阿姨开门吧。”
“不用,不用。”张南燕慌忙摆手,她忐忑地解释:“我……我在等白静,她很快就回来了。”
“你发烧了,用不用送你去校医院?”
“我没事,谢谢你们,你们快去上课吧。”
两个女生再三确定,不需要送张南燕去医院,她们才离开。
张南燕摸摸自己的额头,摸不出烫来,但是鼻子呼出的气又干又热,喉咙里也疼得厉害。
可能真得有点发烧了。
张南燕并不在意,感冒对于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从小不管数九寒天还是三伏天,她每天都要干很多活,家里的家务、地里的农活、还要照看弟弟……她活干得多,吃饭却吃得少,好吃的得先紧着弟弟吃,家里母鸡下的鸡蛋都是给弟弟补身体的,从来没有她的份。所以,弟弟张雄长得人高马大,她却是瘦小不堪,一年四季她小病不断,平常有个变天她就要嗓子疼,更别提冬天了,简直没有一天是不感冒的。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生病了扛几天就扛过去了。
张南燕看看宿舍门,依旧是铁将军把门,她们昨晚上一晚上都没回宿舍。
现在天已经亮了,她想了想,还是先去劳动市场吧。
昨天在劳动市场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找看护,想找有经验的,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今天,张南燕想再去碰碰运气,万一中年男人没有找到合适的,她还能再争取争取。
她来到首都已经快一个月了,车票和日常花销也花费了几百块,就算再节省,身上的钱也坚持不了几个月。她得尽快找到工作才行。
张南燕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洗了把脸,清凉的自来水撒到脸上,燥热的感觉消除不少。
张南燕强打起精神,前往劳动市场。
到了劳动市场,等了没多久,果然就见昨天找看护的男人又来了,这次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看起来,他们是夫妻俩,女人打扮的很入时,身材微胖,保养的很好,但是神情态度就有些刻薄。她一路不停埋怨男人优柔寡断,要是昨天就找好看护,今天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男人小声辩解:“那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嘛。”
女人把眼一瞪:“就知道找理由,肯定是你没好好找!”
男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坐在桥栏杆下面等工的女人们看着那夫妻两争执,撇撇嘴嘲弄说:“这种人家的活可不能干,一看就是难缠的。让你干重活还不愿意出钱,傻子才愿意去呢!”
张南燕就打算去做这个傻子。
这么多天,她一直找不到活,凡是来招工的,要不要招健壮有力气的,要不就招泼辣有经验的,一看她腼腆瘦弱的样子,主家就连连摇头。
哪怕现在这种大家都不乐意干得活,她都愿意,只要能挣到钱就行。
可惜,昨天她鼓起勇气应聘时,被拒绝了。主家还想找有护士资质的护工呢。
夫妻俩走过来。女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民工们,眼神挑剔得很,出气都从鼻孔眼往外喷。
“招护工,一天二十,管饭,有人干没?”
农村妇女也不乐意被人这么看,当下就有泼辣的呛她:“你给的价钱,没人能干。上次,我给人家当个狗保姆都一月七百呢。”
中年女人当场爆发,指着工人们大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农村妇女泼辣,回呛:“我说什么了?我说实话!不舍得花钱就回家自己伺候呗,一分钱都不用花!”
眼看要吵起来,旁边的人赶紧打圆场。
男人劝老婆:“老婆,别跟这些人生气,别气坏了。”
女人哼了一声:“没素质,咱们走!”
男人迟疑了:“那去哪找护工啊,医院的护工可贵。”
女人瞪他一眼:“医院那么多护士呢,护理病人不就是她们的工作吗?我就不信她们敢让老太太死在医院里。走!”
男人赶紧跟上女人,两人往桥下走。
张南燕不动声色起身,追了上去。
追到立交桥下,过了路口,张南燕才怯生生叫他们。
“叔,姨,你们找护工?我能干。”
夫妻俩停下脚步,转身打量张南燕。
女人问:“一天二十,你愿意?”
张南燕点头:“您说管饭?”
“管饭,一天两顿,晚上不用陪床不管饭。”
“我愿意干。”
可是男人看张南燕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有些犹豫:“你是什么学历?有护士证吗?”
女人瞪了男人一眼:“伺候病人要什么学历?”
张南燕赶紧说:“我奶奶腿不好,以前都是我照顾的。”
“好,那你跟我们走吧。”
张南燕跟着夫妻两人上了出租车。
路上,他们给张南燕说了下情况。
这夫妻俩,男人姓钱,女人姓孙,男人的妈女人的婆婆中风偏瘫多年,最近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白天夫妻俩都上班,老太太没人看护,护士催着他们找护工,两人嫌医院的护工贵,就跑到劳动市场找人。
“你只需要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六点照顾就行,一天管早、午两顿饭,老太太很好照顾,你真是运气好,才能找到这么容易的活。”
张南燕连连点头。
到了医院,夫妻俩把张南燕领进病房。三人的病房,老太太睡在靠门口的床上,正躺在床上一声接着一声**。
女人凶巴巴地说:“瘫了九年,话都说不利索了,就是每天叫唤,让人不安生。”
男人凑到老太太的床边,大声说:“妈,这是我给你找的看护,白天让她伺候你,我下了班就过来。”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只管哎呦哎呦地哼着。
“走吧,我就请了两个小时假!”女人催促着。
男人又对张南燕交代了几句,和女人一起走了。
四十二、护工工作
张南燕立刻开始干活。
先是喂老太太喝水,给她翻身擦身体,盯着输液,洗毛巾衣服,一分钟都不得闲。
只要她稍稍休息一下,老太太就开始叫唤。她就得马上去看,肯定是要喝水、要翻身了。
靠窗户边的病床上住着一个阿姨,是高血压,来住院定期输液的。她对张南燕说:“小姑娘,这老太太就这样,媳妇在时就一直不停叫唤,儿子在的时候就一声不吭,她就是折腾人呢,你该休息就休息,不用理她。”
张南燕手下的活不停,嘴里回答:“奶奶一定是不舒服才叫的,我多给她翻翻身,奶奶能舒服一点。”
忙到中午,张南燕到医院食堂买来稀面条汤和馒头。她先喂老太太吃饭,老太太口齿不利索,一口饭顺着嘴角流出来一半,张南燕一点也不嫌弃,给老太太擦干净继续喂。
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手机铃声,走廊上有人在接电话:“喂,哥,我们到了,很顺利,马上开始理疗……夏老师很好,你等下,我叫夏老师接电话。”
片刻之后,传来女人无奈地声音:“哥,夏老师有点累了……您放心……好,再见。”
“啧啧,有钱人啊,就那个理疗,做一次要五百呢,说是进口的机器,一般人谁花得起这个钱啊。”同病房的阿姨口气酸得厉害,踹了一脚陪床的丈夫:“我饿了,去给我买一斤包子来。”
丈夫小声说:“你不是刚吃过饭了?再说医生不让你吃大肉。”
“快去,废什么话,吃斤包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就抠吧你!”
“得,我去给你买。这还输着液呢,还想着吃,也不知道是养病呢还是祸害呢。”
丈夫嘟囔着,出门买包子去了。
病房外传来对话声。
“夏老师,我哥对你真好,我从来就没见脾气这么好的男人。”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阿姨似乎察觉自己失言了,赶紧改口:“我是说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恩爱的夫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对了,是相敬如宾。”阿姨讨好地说。
“切,这两口子要是相敬如宾可就散伙不远喽。”病房里的胖阿姨听见门外的对话,嗤笑着说。
这时护士准备好了理疗仪器,叫病人进理疗室,不一会儿,仪器的嗡嗡声就响了起来。
一段小小的插曲结束,胖阿姨听着收音机,等着吃包子。
张南燕还在耐心地喂老太太吃饭。喂了一半,忽然闻见一股异味。
张南燕赶紧放在碗筷检查,发现老太太解了大手。她赶紧把便盆拿出来,放在老太太屁股下,可是棉垫上已经沾上了大便。
难闻的气味充满整个病房。
靠窗户的阿姨赶紧吆喝着开窗散气。
张南燕连连道歉。
“对不起,影响您了,我马上清理干净。”
张南燕给老太太清理干净身体,又立刻把便盆和棉垫拿去卫生间洗干净。
回来又接着喂老太太吃饭。
刚喂完老太太吃饭,液体输完了,她又赶紧叫来护士拔针。
护士拔完针,对张南燕交代:“病人年纪大了,瘫痪多年,器官衰竭比较严重,要随时注意病人的情况。”
张南燕连连点头。
她坐在老太太的床边,一边给老太太按摩手臂,一边关注着老太太的情况。
两个馒头搁在床头柜上的塑料袋里,她一直顾不上去吃。
坐下来后,张南燕觉得头更疼了,她用力摇摇头,打起精神来。
张南燕正给老太太按摩手指,老太太忽然轻轻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张南燕看向老太太,只见老太太眼睛里露出平静的目光,不再叫唤**,呼吸也平缓下来。
“奶奶,你睡会吧,我看着您。”张南燕轻声说。
老太太竟然微微点了点头,阖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张南燕就守在老太太的床前。
吃完午饭大家都开始睡午觉,病房的门没有关紧,隔壁理疗室里传来仪器平稳地嗡嗡声,合着窗外一声一声的蝉鸣,显得病房里格外安静。
窗边病床的胖阿姨睡着了,打起了鼾。
老太太胸口起伏很大,呼吸声里带着喉咙里痰滚动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张南燕强打精神,可是头还是不由一下一下点着。
她的头垂到胸前,她猛地惊醒,立即抬头去看老太太。
只见老太太胸口已经没有很大的起伏,她呼吸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奶奶!奶奶!”张南燕心中一惊,赶紧叫老太太。
老太太却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张南燕立即奔出去找医生。
医生来到病房之后,立即对老太太开展抢救。
张南燕根本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医生和护士紧张忙碌了很久。
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匆忙赶来,冲进病房大声质问:
“我妈怎么了?”
医生向他们说明情况。
男人大声吼着:“我上午走的时候,我妈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了?”
“病人年事已高,又瘫痪多年,心肺肝脏功能都已经衰竭,家属节哀顺变吧。”
医生说明完情况就离开了病房。
男人和女人扑在老太太床前哭天抢地。
这是张南燕第一次亲眼看着一个人过世,她手指上还残留着老人的皮肤一点点变冷变硬的触感。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发抖。
男人猛地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冲向张南燕:“你是怎么伺候我妈的?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
她胆怯地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没等她说完,男人劈手就是一耳光。
张南燕太阳穴里嗡得一下炸开!
她本能地退了几步,脚下却好像踩在棉花上,怎么站都站不稳,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十三、病中无助
当她醒来时,她躺在急诊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头,药液一滴一滴滴入她的身体。
张南燕懵了一下,头很疼,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输液架,半天才想起来,她被雇她做护工的叔叔给打了。接着,她又想起老人去世的场景,心中又害怕又伤心。
这时,一个护士过来查看输液情况,见她醒了,对她说:“你醒了啊。你发烧了,三十九度四,发烧这么严重怎么不知道治疗?”
护士看了下输液瓶,还剩下一小半:“输完这瓶就可以走了。不过,你发烧这么严重,最好是明天来找医生诊治下。”
张南燕唯唯应着。
护士查看完情况,就要离开。
张南燕大着胆子,问:“请问,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有……药钱怎么付?”
“一位女士已经帮你付过了。”护士回忆了下,说:“听说你被病人家属打了,一位坐轮椅的女士好心,请人把你送到急诊,又给你付清了药钱。”
张南燕仔细回忆了下,昏迷的时刻,她摔倒在理疗室的门口,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一个高傲清冷的女人看向她。
张南燕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条披肩。披肩是浅浅的灰色,表面有着一层细腻的短绒,贴在皮肤上很柔软很舒服。
输完液,张南燕从病床上起身。她腿一软,差点没起来。
护士给她测了体温,三八度三。
“还是发烧啊,你今天晚上就住在医院观察吧。”
张南燕摇摇头:“不了。”
“要是你晚上回去发烧又严重了怎么办?”
张南燕怯怯低着头,却执意要出院。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固执啊。”
急诊很忙,说话功夫又来了其他病人。护士顾不上再劝张南燕,交代她第二天一定要来看医生之后,就去照顾其他病人了。
张南燕站起身,手扶着床头,等头中的眩晕过去,然后走出了医院。
外边,天已经黑了。她看了下手表,快十点了,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公交车。
张南燕加紧脚步,可是她浑身没力,走没几步就气喘吁吁。
“不行,得快点,要赶不上公交车了!”张南燕咬紧牙,坚持往公交站牌走。
离公交站牌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只见一辆313路公交汽车从站牌下开了出去。
她喊不出来,只有快追两步,可是她身体实在没有力气,怎么可能追上已经开动的公交车呢。
张南燕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委屈升上心头。
“嘀嘀……”传来两声喇叭声。
她抬起头来,看见公交车开出去没多远停下了。
她赶紧提起劲儿,追过去。
等她上了车,车门关闭,公交车晃晃悠悠开出去。
张南燕手忙加乱地找零钱,挎包里乱七八糟,她越是着急越找不到,她急得快哭出来。
“别急,慢慢找。”司机大叔爽朗地说:“咱们这是最后一班车了,我看见你一个小姑娘紧赶慢赶没赶上,想着乘客不多就等等你,省得你耽误了回家。小姑娘家,尽量不要大晚上一个人在外边跑。”
张南燕终于摸到一块钱硬币,她把钱投进投币箱,感谢司机大叔:“谢谢您。”
“没事,去找座位坐下吧。”
张南燕顺着晃动的车厢走到后排,坐下。她松一口气,看着车厢里的人们。
司机大叔马上就要下班了,一边开车一边哼着小曲。
第一排坐着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男人,他疲倦地垂着头打瞌睡。
年轻男人的后排坐着一家三口,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拿着大包小包。妻子满脸倦意靠在丈夫辛劳塌缩的肩膀上,可妈妈怀中的孩子却挥舞着小手,笑得很甜。
过道的另一边,靠近车门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一对情侣,他们应该是大学生吧,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
……
车窗外一会是霓虹灯闪过,一会又是一段黑暗,区区公交车里,就有着人间百态。
张南燕头很疼,浑身发冷。
她一直把好心阿姨留下来的披肩拿在手里,不舍得塞进自己狭小的挎包中,现在她把披肩抱在胸口,披肩上柔软的细绒贴着她的手臂、脖子和脸颊,帮助她抵御寒冷。
她不敢相信今天一天经历的一切。她噩梦一样地目睹了死亡、被掌掴、高烧昏厥,她怎么会不害怕、不委屈。现在,她的胃里抽搐着疼,中午时她只顾得照顾老太太,买的馒头一直没来得及吃,还放在床头柜上呢。
张南燕想,那两个馒头估计被扔了吧,多可惜啊。
想着,肚子更饿了,咕噜咕噜叫着。她心里就更委屈了,她只想赶快回到学校去,一定第一时间见到林大哥,她要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述说自己的委屈。
她一直没有告诉林栋找工作的事情,她习惯了自己解决所有的难题,解决不了的就扛过去。她害怕自己的到来会给林大哥增添负担,她想要自己养活自己,这样她才能有一丝丝的勇气站在林大哥的身边。
现在,她忍着眼泪,不想再自己扛了。她想要听到林大哥的安慰,想躲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公交站终于到了师院站,张南燕一下车就冲向男宿舍楼。
到了楼下,她拿出电话卡给林栋宿舍打电话。
一串长长的数字输进去,电话里传出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输入的卡号有误,请重新输入……”
张南燕晃晃脑袋,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瞪大了眼睛盯着电话卡背面的数字,可是她的视线一阵模糊,好不容易才输对正确的卡号。拨通电话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接线声。
“喂,找谁!”
“林大哥在吗?”
“小燕妹妹?林栋不是和你约会去了吗?”
“没有,我今天有事,不在学校。”张南燕着急地说:“他去找我了吗?”
电话里传来一声哈欠声:“他接了个电话走的,我听着好像是约他见面,不是你给他打的电话?”
“不是,不是……他什么时候……”张南燕还想问,电话卡的余额用完了,电话冷不防断了。
张南燕放下电话,就往女生宿舍楼跑。
她跑到楼下,树荫下、花园里到处是一对对情侣,她就挨个找,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林栋的身影。
张南燕冲上宿舍楼,想问一问白静和金勉,林栋是不是来找过她。可是,当她一口气跑上四楼,却看见宿舍门上的铁锁依旧锁着。
她们一直没有回来吗?
还是她们又出去了?
或者,是白静和金勉厌恶了她住在宿舍,不好意思当面说,就用这种方式让她自行搬走?
张南燕身上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了,眼前一阵发黑,她软绵绵滑倒下去。
四十四、难熬的夜晚
身体往地上滑,张南燕赶紧伸手扶住墙。
几个女生从楼梯上走上来,经过她的身边,奇怪地打量着张南燕。
张南燕害怕招惹别人的注意,不敢在门口等,就下楼来。
走出宿舍楼,楼前的情侣们已经陆续告别离开了,没有了刚才的处处甜蜜,只有路灯在浓郁的树影下亮着。
张南燕看着空旷的校园,心里头迷茫,不知道能去哪里?
在首都,她只能依靠林栋,唯一能容身的地方就是借宿在女生宿舍。现在,宿舍门紧锁,林大哥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真的是要流落街头了。
张南燕垂头丧气走到宿舍楼前的小花园中,她不敢走的太远,害怕会错过白静和金勉回来。她就坐在小凉亭的石凳上等待。
一坐下,张南燕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头沉得根本直不起来,眼皮一个劲儿往一块粘。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睡着,可是意识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
她昏昏沉沉着,却又睡不安稳。
立秋之后的夜晚,上半夜还是暑气蒸腾,下半夜就开始凉了,石凳子更是又凉又硬,张南燕蜷缩在石凳子上,凉意直往身体里面钻,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偏偏醒不过来,她陷在半清醒半昏沉的梦里,挣扎不停。
在梦里,一张满是皱纹沟壑脸凑近她的眼前,用一双浑浊污黄的眼睛盯着她,干瘪的嘴唇不停翕动,一张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呼出**的气味。
“抱你来,就是招弟的。你要争气,给张家招个金孙来。”
张南燕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刚生下来的婴儿,她的亲生父母生了三个女儿,第四个还是女娃,一生下来就被奶奶用一篮子鸡蛋换走了,给养父母招儿子。
从三岁起她就要照看弟弟,弟弟只要一哭,腿脚不好的奶奶就拄着拐棍捅她。有一次,弟弟在床上哭,奶奶坐在床边骂,她端着一碗白糖水想喂弟弟,可她也才三岁啊,碗没拿稳,泼在了弟弟的身上,奶奶举起拐棍就打,一下子就把她从炕上打掉下地,后脑勺磕在地上,当场就流出了血。她顾不得哭,爬起来就跑,生怕奶奶又沉又硬的拐棍再打下来。
她躲在门外边,听着奶奶不停的咒骂。
“打死你个没用的,我乖金孙要是伤着了,就把你扔到山沟里喂狼!”
“你是多余的!
你是负担!
你是累赘!”
……
张南燕越缩越紧,身体抖成一团。
她隐约的想:“我会死吗?死了就不会再拖累别人了。”
模糊中,似乎有一团温暖贴在了她的身边,她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凌晨的时候,张南燕醒过来。
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黑最静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宿舍楼,整个楼没有一丝灯光,就算白静和金勉回来了,也应该睡熟了。
张南燕的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睡着了哪怕做噩梦也好,偏偏醒过来,还得眼睁睁面对自己孤苦无依的处境。
张南燕委屈地哭了,不敢出声,就眼泪鼻涕一齐流。
她抹着眼泪,眼角好像看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她看过去,长凳的另一头,竟然趴着一只又白又胖的猫。白猫抄着两只前爪,脑袋搁在前爪上,眼睛眯成一条线。
“是你啊,你怎么不回窝睡觉?”张南燕抽着鼻子,低声说:“看我多笨,猫不就是晚上出来活动嘛。”
她絮絮叨叨对着大白猫说话,其实,她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假装有人倾听她说话,假装自己不是那么可怜。
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的叫,蟋蟀在草丛中噼里啪啦蹦着,这一夜怎么这么长这么难熬啊。
白猫忽然站起身子,前爪在石凳上磨了磨,拱起后背,迅猛地蹦了起来。
白猫高高跳起,前爪一挥,落地时嘴里就叼着一只蛐蛐了。
它动作敏捷、姿势优美、无一爪落空,只要出击必有收获。很快,石凳上就排了一排蛐蛐,还有好几只刚从地下刚钻出来的知了猴。
知了猴张牙舞爪地划动着钳子和腿,往前爬。白猫也不吃它们,就整暇以待地看着,等知了猴爬出去一段了,再把它们叼回来,伸出爪子把知了猴拨弄个个,看着知了猴脚朝天的乱动弹。
张南燕心说,这猫成精了吧,看它那鄙视的眼神,该不会是故意抓几只蛐蛐、知了猴哄她开心呢吧?
看着白猫花样抓蛐蛐,时间似乎不那么难挨了,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正叼着一只蛐蛐的白猫忽然静止下来不动了,顺着白猫头偏向的方向,张南燕看见白静和金勉正从路上走回宿舍楼。
白猫把嘴里的蛐蛐吐掉,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跃进草丛中没了踪影,剩下石凳上一堆半死不活的蛐蛐。
张南燕把蛐蛐一个一个扔进草丛里。
昨天晚上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烧也退了。
不管是好是坏,都得面对,不是吗?否则也对不起这么多牺牲了小命的蛐蛐啊。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深吸一口气,向宿舍楼走去。
她推开宿舍的门,看见白静正在收拾东西,而金勉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听见开门声,白静看向张南燕,对她疲倦地笑笑:“临时发生点事,所以这两天没有回来,没来得及告诉你。”
张南燕看着她们,平常最活泼伶俐的金勉这会儿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得没有一点精神。而白静,一脸疲倦,黑眼圈都出来了。
张南燕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
白静摇摇头,担忧地看着金勉。
金勉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看到这样情况,张南燕早就把自己受得委屈抛到脑后了,她担心极了,一定发生了大事,才会让金勉这个小辣椒变成了蔫茄子。
张南燕关心地说:“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去买早饭。”
白静犹豫了下,还是从包里拿出饭卡,递给张南燕:“那麻烦你了。”
张南燕摆摆手,不接饭卡:“不用客气,我去了。”
张南燕快步走去食堂,买了八宝粥、鸡蛋和三角饼,回到宿舍。
她把一份早餐递给白静,又拿着一份送到金勉的床边。
“吃点吧。”
金勉把头转向另一边。
张南燕想劝又不敢,尴尬地拿着早餐。
白静走过来,隔着床护栏劝金勉:“金子,吃点饭吧,你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了。”
金勉把被子一拉,蒙住头,谁都不理。
白静叹了一口气,对张南燕说:“没事的,让她睡吧。你也吃点东西吧。”
张南燕把早餐放到金勉的桌子上。
她回到自己的桌前,开始吃早饭。
白静也沉默地喝着粥。
气氛这么沉重,张南燕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又不敢问。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早餐,白静站起来,换上睡衣,说:“我也睡会。”
张南燕嗯了一声,她坐在椅子上,歇了几分钟。她担心着林栋,不知道他昨晚去了哪里,现在有没有回来。
她的电话卡没钱了,打不成电话,去林大哥宿舍找他吗?还是先去买电话卡,打电话问问情况?
她想着想着,眼皮不由自主就合上了。她身体很累很虚,头昏沉沉的。昨晚上一夜没睡好,现在瞌睡上来了。
张南燕模模糊糊决定,先睡一会儿啊,睡醒了再去找林大哥。
她迷糊着站起来,把窗帘拉上,再爬上床,头一挨着枕头就不省人事了。
窗帘隔绝了阳光,昏暗的房间里,三个人闷头大睡。
四十五、女生的和解
她们蒙头大睡的期间,楼里的女生们起床梳洗、出门上课、下课回来宿舍……人来人往、说笑打闹,这都没有吵醒她们。
很久没有一觉睡得这么沉、这么久了!
张南燕醒过来的时候,屋里昏暗得就像晚上,门上方的小窗户透进来走廊上的光亮。她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细细簌簌的声音从床下传出来。
是老鼠?
那得快打,要是老鼠啃坏了粮食,妈又得打她!
张南燕这么想着,可身体却一点也不想动弹。
她好像还陷在半梦半醒间。
她眼睛往下瞟,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影子,那个黑影缓缓转过来,露出一张惨绿的脸!
“啊!”
“啊~~~~”
两声尖叫一前一后响起,张南燕只是惊呼一声,那黑影竟然比她叫得还响!还长!
啪得一声,电灯打开,屋里顿时一片雪亮!
白静趴在床边,一只手探出去够电灯开关,眼睛盯着屋子中间,吃惊地忘记收回手臂。
张南燕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目瞪口呆。
屋子中央,金勉穿着白色宽大的睡裙,蹲坐在椅子上,嘴大张着,嘴巴里还有没咽下的三角饼。
金勉咕咚一下把三角饼咽下去,伸着脖子顺气:“喊什么!吓死我了!”
张南燕回了神,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白静长出一口气:“金子,你干嘛呢?”
金勉可怜兮兮地说:“我饿醒了,怕吵着你们,开个手电吃东西。”
金勉举起手里的手电筒,开一下、关一下、再开一下,略带绿色的光线在她的脸上一明一暗。
“三角饼真好吃!还有八宝粥,红豆多花生少,是我喜欢的,小白,你真好,就你知道我爱吃什么。”说着,金勉喝了一大口八宝粥。
白静下了床。听金勉这么说,她一愣,想起早上的早饭,给她的是小花卷和小米粥,鸡蛋也跟金勉的不一样,金勉是五香蛋,她的是白水蛋。
早上她实在太累,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现在才发现张南燕买来的早餐分别符合她们的口味。
白静看向张南燕,张南燕正在默默地拉开窗帘,开窗透气。
清新的空气涌进来,驱散了屋里的气闷,晚风吹在人的身上,很凉爽,很舒服。
金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睡饱了真舒服。”
白静环视着宿舍,地上白色地砖干净地反光,桌子衣柜整整齐齐,就连床铺的梯子和护栏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墨绿的颜色那么鲜艳水灵。
再看阳台上,玻璃一尘不染,几盆绿植在晚风中舒展枝叶,淡淡的植物的清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这一切,让人不自知的舒适。
可这一切,都是张南燕精心营造的结果。
原来,张南燕默默地做了这么多,就像每天辛勤打扫,营造舒适温馨的宿舍环境,就像她细心记住每个人的口味和爱好。
白静不由一阵感动,对金勉说:“这都是南燕给你买的,是南燕细心,记得你爱吃什么。”
张南燕羞涩地笑笑:“这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就这一句肯定,就已经让张南燕受宠若惊,她已经忘记了这两天生病、没地方住的委屈了。
再加上金勉一句小声的“谢谢”,真得就叫张南燕开心极了!
“饭都凉了,你们想吃什么?我去食堂买。”张南燕说。
“我想吃烤土豆片、羊肉串、小馄饨还有砂锅面!”
“金子,你行了啊,这让人怎么带啊?”
金勉站起来,一把搂住白静的腰:“所以啊,咱们出去大吃一顿!”
金勉推着白静:“快换衣服嘛。”
张南燕默默地低下头。
“喂,一起去吧。”
张南燕惊讶地抬起头,看见金勉仰着脸对她说。这丫头还是那么傲慢任性,还有点口是心非的可爱。
三个人来到学校北门外的小吃一条街,去平时常吃的饭店里点了一大桌菜。
“老板,再来三瓶啤酒!”
金勉豪放大喊。
“老板,不要啤酒,三瓶可乐。”
白静拍一下金勉的头:“你还没醉够啊,我可不伺候了,喝醉了又哭又闹又黏人。”
金勉委屈巴巴:“那人家不是伤心嘛。”
不知怎么地,话题跑到了张南燕身上。
金勉不服气地问:“那个林栋有什么好的啊?磨磨唧唧、优柔寡断,你跟蒋蒋怎么非看上他了?”
张南燕早就猜到了蒋玫和林栋的暧昧,她见过蒋玫,蒋玫是那么自信和骄傲,和林栋站在一起那么般配。
张南燕不是不难过,可她的难过里更多夹杂着自卑,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林大哥,更没想过自己可以有资格去介意。
张南燕认真的解释:“林大哥很好!他有学识,人品好,愿意帮助别人,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金勉想了想:“这倒是,林木头倒真是脾气好。可是,娘了吧唧的,不像男人!”
张南燕想反驳又不敢。
白静打着圆场:“说别人那么毒舌,温柔就是娘啊?那柳杨故作忧郁,不更是装模做样?”
“才不是呢!”金勉一反常态的认真:“他那么有才华,清高是应该的。”
白静无奈摇头:“你啊。”
聊天中,张南燕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金勉一直暗恋柳杨,从刚入学的迎新晚会上见到他时,金勉就一见倾心。这几年,她对他事无巨细的关注,简直就是一个最痴迷的小迷妹。别看金勉平常口直心快的,遇到感情也犯怂,只敢偷偷暗恋,不敢表白。
大前天,校园之夜,他一曲钢琴曲《致爱丽丝》技惊全场,让金勉痴醉的不行。金勉鼓足了勇气,上台献花。
她并没有奢求他的回应,只不过是暗恋多年,终于鼓起勇气站到他的面前,让柳杨知道还有一个小小的她那样喜欢着他。
哪知道,他竟然当着全场观众的面拒绝了金勉。
几年的感情付之东流,金勉深受打击,伤心欲绝。白静和蒋玫陪着金勉整整两天,喝酒聊天,排解失恋的痛苦。
张南燕想起了校园之夜上发生的事情,原来柳杨就是晚会上弹钢琴的那个男生啊,他不止拒绝了金勉,还是以最冷漠的方式拒绝。
没想到,金勉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内心却也有敏感娇怯的一面,而且,为了追求自己所爱,她又是这么执着勇敢。
张南燕顿时对金勉改变了印象。她出身贫穷,胆小自卑,却最佩服勇敢的人,要是自己也能这么勇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