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去首都
“谁啊?咋不吭声!”听声音,张母正在起身,要出来看看。
等她出来,一定会把张南燕抓住,关起来,捆起来,送到黄瘸子家里去!
张南燕绝望地流出眼泪。
张熊看着张南燕,心里忽然堵得慌。
他一扬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 “是我!你别起来,烦人!”
“那你快睡吧,明天还得报名体检呐。”
“知道!你睡吧,别嗦了。”
张南燕等着张熊把爸妈叫起来,没想到他却没有。她呆呆看着张熊。
张雄比她高一个头还多,嘴巴上面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须,满脸是年轻男孩的嚣张和不屑。
他掏着身上的口袋,掏了一遍只掏出一盒烟。
“站这儿等我!”
说着,他错开张南燕,大步走进院子,走进院子东面他单独的屋子里。
张南燕不安的等待着,她不敢跑,况且,跑也没用。
几分钟后,张熊走出来。他拉住张南燕的手腕,把她拉到院门外偏处。
张熊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张南燕:“给你!”
张南燕抬手看,是钱!五十,十块,五块的一把钱。
她疑惑地看向张熊。
张熊挠挠头:“你知道我爱耍,身上没啥钱,你拿着吧。”
张南燕愣了,不明白张熊的意思。
张熊一梗脖子:“你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别让他们找着你。”
张南燕愣愣地看着张熊。
“钱不多,买张火车票应该够了,路上你忍一忍,到了外边打工容易,都能挣着钱,就是辛苦,你也要坚持,总比嫁给瘸子强!……
……在外边,别轻信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让人骗了,你那么笨……
……我现在帮不上你,你自己小心,坚持下去,等以后我有钱了,我去找你,我护着你!……”
张熊交待着。他的姐姐,他能欺负,别人,不行!
张南燕狠狠地流着眼泪。这几天来,所有人都骗她,害她,欺负她,连爸妈都卖了她,她的心伤透了,苦透了!
幸好,还有一个人关心她。张熊的关心给了她温暖和力量。
“走吧,快走!”张熊把张南燕往外推一把。
张南燕顺势走出去两步,回头看。
张熊站在院门口,咧开嘴笑:“走吧,姐。”
张南燕忍住眼泪,埋头冲出去。
这一夜,她连夜又走回镇里。
没有歇一下,没有喝口水,连着走了六十里山路。要是从她被骗去陪酒那天算起,已经整整四天了,她惊恐害怕,身陷危险,疲于逃命。她早就应该精疲力尽了,可是,连夜走回镇上的路途中,她一次也没有停歇,一次也没有兴起绝望放弃的念头。
因为,她抛在背后的,是十九年来,可悲的出身、贫穷的家庭、偏心的父母和绵延世代山村女性悲惨沉重的命运;
而她奔向的,是未知的、崭新的、打破命运的未来!
她一步一步,走得艰难,走得坚定。
所有不好的事情,她经历得太多了,倒霉到了极限,以后总该要走一点好运了吧!
天亮时,她走到了镇上汽车站。
真是巧,今天的第一班车还是她昨天回来坐的那辆车,她还是第一个乘客。
“姑娘,怎么又是你啊?”
售票员大姐嗓门大,老远看见张南燕等在车门口就大声问起来:“你不是刚回家吗?又出去?”
“嗯。”张南燕点点头。她额头上都是汗,刘海儿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脸蛋红扑扑的。
售票员大姐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张南燕,说:“咦,咋跟昨天见着你有哪不一样呢?”
张南燕拉了拉衣裳,拢了拢头发,羞涩一笑。
“姑娘,又没吃饭吧?”售票员大姐一伸手,拉住张南燕:“走,大姐请你吃早饭!”
“不用,不用。”
大姐才不管张南燕的推辞,拉了她就走。
“大姐,那我请你吃包子吧。”
“大姐请你,不吃包子,喝羊肉汤!出门在外,吃饱了,才有底气。”
……
张南燕顺利到达县城的火车站,她买了一张去往首都的车票。
车票就在她手里,j城→首都,一行字真得就握在她的手里了。张南燕捏紧了车票,都不敢放进衣兜,就这么一直捏着。
j城火车站是个小站,总共才有五六趟火车在这儿停靠,一半往北上,一半往南下。
候车室也小得很,就只有五排座椅,可人坐得满腾腾。座椅上坐满了,人们就铺个报纸坐地上,空地也坐满了就站在水房间、厕所里。
张南燕买了票,进候车室时,查票的工作人员看一眼,说:“你的车晚上八点才到,现在还早,你可以先去吃个饭逛逛。”
张南燕摇摇头。
“里面人多,热得很,你等快到点了再来。”工作人员好心又劝一句。
张南燕道了声谢,还是执意进了候车室。
候车室里人多,只有一台空调呜呜吹着风,空调前的地方早就被人站满了。
天热,人多,空气闷的很,气味也难闻,可是张南燕挤在人群中,才能感觉到踏实。
时间渐渐过去,旅客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终于到了七点五十五分,广播中播出:“前往首都的车即将靠站,停靠时间2分钟,现在开始监票。”
人们扛起编织袋,背起铺盖行李,一瞬间就涌向了检票口。
张南燕夹在人群中,等待着监票。
可是检票口一直没有动静。
张南燕看了看手表,已经五十六分了。车是十点整,这么多人呐,光检票不得四五分钟?车就停两分钟,来得及上车吗?
张南燕不由着急。
总算开始检票了,人群开始往前挤,张南燕几乎是被挤着推到检票口的。
好不容易,检完票,进了车站,张南燕就听见一声响亮的火车鸣笛。
她慌了,赶紧随着人群跑起来。
上台阶、下台阶、跑过一排房子,她跑到站台上时,火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人们拥挤到各个车门前上车,列车员在车门前查票。
“车票。”列车员把手伸到张南燕面前。
张南燕竟然找不到车票了!
她一直都捏在手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她找遍身上所有的衣兜,都没有找到。
张南燕急得快哭出来:“我买了票,刚才还检票了呢。”
后面的人挤上来:“没票就让开,别挡着路!”
“到旁边找。”列车员把张南燕往一边拉了拉,继续查其他人的票。
乘客们陆续都上了火车,列车员又问张南燕:“找到了吗?”
张南燕把身上都找遍了,没有,肯定是刚才跑的时候掉了。
张南燕急哭了,要是回去找,肯定赶不上火车,要是不找,没有票上不了火车啊!
她哀求列车员:“我真的有票,我不骗你,真得有票!”
列车员很为难:“姑娘,没有票不能上车,你再找找。”
这时,尖锐的哨声响起,火车开动的时间到了。
列车员返回车厢,就要把车门关上。
张南燕站在车门外,无助的看着车内,她的影子拉长在站台上。
列车员忽然向她一伸手:“先上车,再补票!”
张南燕的表情从灰暗一瞬间变得光彩。她握住列车员手,跳上火车。
“呜~~”
火车一声长鸣,晃动两下,启动了,驶出j城火车站。
十七、奔弛的列车
火车上人真多,人挤着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列车员对张南燕说:“跟着我!”
他在前面开路,张南燕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
穿过一节车厢,到达列车员休息室。列车员回头,看见这女孩儿低着头,两手贴着裤子,一副小学生做错事的样子。
他觉得好笑,真就笑了一声:“哈哈,你这姑娘,来,补个车票,到首都吧,五十九元。”
张南燕连连鞠躬:“谢谢您。”
她直起身子,手伸了一半又停住。身边都是人,侧面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光膀子男人,身后是几个大叔在侃大山。
她把钱都藏在胸口,这么多人面前,她不好意思把手伸进内衣里去拿钱。
列车员看出了张南燕的窘迫,他摇摇头,笑一下。得,帮人帮到底吧!
他从裤兜里拿出钱包,数出六十块钱放进抽屉,再拿出一张票递给张南燕。
“拿着,别再弄丢了啊。”
张南燕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有钱。”
列车员笑着说:“看你是学生吧,没事,拿着吧。”
说着,列车员就要从休息室出来,越过张南燕往车厢走。
列车员在休息室里,张南燕站在休息室门口。见列车员要出休息室,张南燕慌了,顾不上想那么多,往前迈进休息室,把列车员又堵了回去。
她关上门,面对着列车员把身体稍稍侧向墙壁。
“你这是干什么……”列车员疑惑地问。
张南燕嘴里说着:“您等一下……”
她迅速把手伸进胸口,掏出一叠钱来,拿出一百块钱来。
“给您,补票。”
张南燕朴实笑着,看着列车员。
“你这孩子……”列车员又无奈又好笑,接过钱,找了四十块钱递给张南燕。
“还有……”他又递来一块钱。他刚刚想起来,车票钱是五十九元,这姑娘肯定不知道补票需要一元的手续费,算了,替她出了。
张南燕接过钱,叠好,不好意思地重新放回衣服里。
列车员立刻侧过脸去,等张南燕整理好衣服,他才转过身来,作出不在意的表情。
“好了,走吧。”
他拉开休息室的门,先走出去,等张南燕也出来后锁好门。
“我去巡查车厢了,有啥事了找其他列车员都行。”
“嗯,谢谢您。”
“咳……咳……来找我也行……”
列车员去巡查车厢了。
张南燕看了看两侧车厢里拥挤的人群,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身后,车厢连接处席地而坐的几个大叔,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小块空地。
大叔们叫张南燕:“姑娘,来这儿,这有地儿。”
张南燕迟疑了,没有过去,就站在休息室的门口。
一会儿,端着泡面的大哥挤过去。
“让让,让让。”接了热水,大哥又端着面挤回来。
一会儿,一个妈妈带着孩子,挤过来去上厕所。
厕所门一开一关,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就扑出来。不大会儿,妈妈抱着孩子又挤回来。
“花生瓜子方便面,饮料啤酒矿泉水……来,让一让啊……”
“盒饭还有,便宜啦,米饭,面条通通五元,有要的没有?……”
卖食品、盒饭的小推车分别从两端的车厢推过来,在中间汇合了。
“让一让啊,收一收脚!”
张南燕往后缩着,好不容易才给小推车腾出道来。
“姑娘,来这儿站吧。”
大叔们又叫她,其中一个大叔还站了起来,给她腾出更大的空间。
张南燕心里害怕,更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好意,她走过去,尽量贴近墙角,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列车员巡查完了车厢,又去餐车吃完了饭,回到休息室门口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周围的乘客大都闭着眼睛在休息,只有张南燕缩在夹角里,满脸都是疲倦,却又紧张地瞪大着眼睛。
“真是傻姑娘。”列车员走过去,叫着张南燕:“你跟我来吧。”
张南燕谁都不敢相信,可是她相信列车员。她听话地跟在列车员身后。
列车员打开休息室,让张南燕进去。
休息室很小,站两个人就显得局促。
“你就在这休息吧。”
张南燕不好意思的摆手:“不用,我在外面就行。”
“我就在外边,有事叫我。”列车员说着,走出休息室。他没有走远,就站在刚刚张南燕站的地方,靠着墙,抱着手臂,看对面车窗外连绵不断的黑夜,偶尔有孤零的灯光一闪而过。
张南燕一直在休息室里坐到首都站,期间,列车员给她送过三次水、两次饭。
广播中正在播出:“前方到站,首都西站,请旅客们准备好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乘客们纷纷站起来,从行李架上、座位底下把行李拉出来。
张南燕也站起身来。
休息室门打开了,列车员走进来,笑呵呵地说:“别急,坐着等,还得十几分钟呢。”
张南燕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搓着手指,羞涩地向列车员道谢:“真是麻烦您了,谢谢您。”
“不客气。”列车员放松一口气:“啊,到家了啊!”
“您是首都人?”
“是啊,每次下了车,我都得先去吃一碗炸酱面,吃饱了再美美睡一觉。”
两个人都笑起来。
列车员整理好制服,对张南燕说:“我要去车门准备了,还是跟着我啊。”
“嗯!”张南燕脆脆地答了一声。
“对了!”列车员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递给张南燕:“收好,以后有事了可以找我!好了,走吧!”
张南燕跟在列车员的身后,她的前方,是列车员的背影。
列车员的身高不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在拥挤的乘客中间甚至有些矮小,但是,他走在前面,制服笔挺,腰板挺拔,那样可靠和威严。
火车停靠在站台上,张南燕下了火车,湿热的空气迎面而来。她手里紧紧攥着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个工整的名字:刘伟。
张南燕站在站台上,等着所有乘客都下了火车。她鼓足勇气,大声叫了声:“刘大哥!”
列车员刘伟站在车门口,笑着向她摆手。
张南燕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刘大哥,谢谢您!”
刘伟向她挥了挥手:“走吧,祝你一切顺利。”
张南燕深吸一口气,转身,跟随着人群,向着站台出口,也是首都的入口,走去。
十八、梦中的大学
张南燕之前无数次想像过,首都是什么样的?
很大,很繁华,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然而,现在亲眼看见,她还是震惊和激动。
光是通过出站口的地下通道,她就走了十几分钟,出了检票口就迷路了。
也算不上迷路,她是完全不认识路,辨不清方向。
张南燕冷静了好大一会儿,才稍微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找到林老师。
“首都师范大学。”张南燕默念着这个地址,林老师给她写的信就是这个地址,她看过无数次,背得一字不差。
“我们学校大门口有两只大石狮子,大家都说它们是我们学校的校宠,外人第一次见了都说威风,其实看久了就是呆萌。
……
我们学校有一条林荫大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很茂盛,连成一片,像一条隧道,那叫一个美、浪漫!大家都叫它“情人道”,因为那是情侣们最爱一起散步的地方,就连很多外校的情侣都要慕名来走一走。他们最后走的时候,头发上身上都要带点‘赠品’,哈哈……是鸟屎,因为啊,树太茂盛了,吸引了很多鸟在树上做巢,我们都叫它鸟屎路。
……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南燕,你要加油学习,我在首都等你!”
“林老师,我来了!”
张南燕坐在公交车上,眼睛盯着车窗外繁华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心情十分激动。
公交车停在一个路口,年轻学生的嬉闹声传过来。真得!年轻人的声音真得与众不同,他们青春、活力,就算混在嘈杂的声响中,也能让人第一耳就听见。
张南燕赶紧探出头看,她看见校门就在路口前面,那一对石狮子反射着阳光,真得是威风凛凛。
公交车没有开过去,而是往左转,两只石狮子在张南燕的视线里远远后退开去。
“师傅,我到了,我就在这儿下车……”
“还没到站牌呢!”司机说了声:“到前面下车。”
“我就到这儿啊,再开就开远了。”张南燕着急的说。
“你是新生吧。”司机师傅见怪不怪:“每一年的新生啊,都这样。姑娘,咱这趟车是到北门的站牌,不去刚才那个正门,要去正门得坐313。”
司机师傅笑呵呵说着:“没事啊,咱这车停在北门,北门进学校一样的!”
说话间,公交车开到了北门口的公交站牌。
张南燕下了公交车。
北门很热闹,路两边几乎都是饭店和小吃摊,就算还没到下午吃饭的时间,已经有很多学生结群光顾了。
正对着北门最大的一家饭店,门口挂着“同窗缘”的牌匾。饭店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女生,她看见四个男生穿过马路,立刻绽放笑容,迎上去。
“林栋,你们来了,快进吧,我都点好菜了。”
女生挽住其中一个男生的手臂。
男生送上一束鲜花:“蒋楣,送给你。”
女生开心的接过来:“真漂亮。不过,我最喜欢玫瑰花,林栋,下次记得送我玫瑰花啊。”
男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女生挽紧男生的手臂,笑着说:
“进去吧,今晚上咱们好好聚一聚。”……
张南燕抬头看着北门,示范大学的牌子竖立在校门口,两旁的围墙上探出茂盛的藤曼,还夹杂着紫色、黄色的花朵,一路绵延下去。
张南燕没有从北门进,而是顺着墙往来路走去。
她要走回正门,她要看一看林老师口中既威风又呆萌的石狮子。
校园真得好大啊,张南燕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走回正门。
终于到了拐角,张南燕十分兴奋,提起全身力气,跑起来。
那两只石狮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张南燕一口气跑到近前。
真得和林老师信中说得一模一样,两只石狮子蹲坐在大门口,威严地注视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们。
“刚来的新生,都一定要摸一摸石狮子,沾沾正气和好运。”
张南燕伸出手,却不敢放到石狮子的身上,她想起林老师的信:“等你考上大学到了首都,我带你去摸石狮子。”
她没有考上大学,怎么有资格摸它们呢?
张南燕不由愧疚伤心起来,她辜负了林老师对她的期望。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什么抓了一下。她低下头去看,是一只白色的大猫,肥肥胖胖,就蹲在她的脚边。
张南燕觉得可爱,就弯腰伸手去摸。
胖猫一甩尾巴,蹿了出去,它停在校门口,回头高傲地瞥了张南燕一眼,然后踱步进了校园里。
张南燕站直身子,看向校门。校门**又气派,进进出出的学生们都是那么自信和骄傲,张南燕自惭形愧,她不敢走上前。
深吸一口气,她小心地走过去,主动对门卫说:“我是找人……”
一辆小轿车正巧从外面往学校里开,开到门口时,减慢了车速。
门卫迎上去,笑着打招呼:“郑教授,您回来了。”
车窗开着,一个男人温和笑着回应:“是啊,今天你当班啊。”
“您又去给夫人买瓦罐粥了?您二位真是恩爱。”
中年男人温和笑笑:“没办法,她就只喜欢吃这一家的。回见。”
“您慢走,回见。”
轿车缓缓开进校园。
张南燕看得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温和儒雅的人,从来没听过这么亲切温柔的声音。
这一幕,让张南燕对眼前的大学充满了倾慕和向往。她呆呆看着轿车缓缓行驶远去。
“同学?你有什么事?”
张南燕回过神来,慌忙回答:“您好,我是来找人的。”
“进吧,进吧。不过,咱们晚上十一点要关校门啊。”
“谢谢。”张南燕道了谢,深吸一口气,虔诚的走进校园。
一进校园,迎面是一个喷泉池,是书山的造型,晶莹的水流从高处撒下。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许多老人相携着在喷泉的四周悠闲散步,年轻的妈妈们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玩耍,有个**岁的小姑娘正在草坪上练习拉小提琴。小姑娘的琴声还很生涩,可合着人们舒心的笑语,是那么和谐自然。
张南燕绕过喷泉池,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宽阔的大道,笔直地通向一座高耸的建筑。那座楼高大肃穆,像是要通到天空上。
走近些,张南燕抬头看,看清了上面的字图书馆。
很多学生走出图书馆,脸上是学习之后充实的笑容;更多人正走向入口,浑身上下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迫不及待。
张南燕站在图书馆前,看着学生们进进出出。她羡慕极了,光看着就觉得幸福,好像自己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很快就注意到,有一个女孩儿痴痴地看着图书馆,却不进去。
有一个女同学走到张南燕的身边,问:“同学,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张南燕一惊,慌忙低下头去:“没事。”
“你是忘记带图书卡了吗?需要我帮你刷卡进门吗?”
“不用……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我只是来找人的……”张南燕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我这就走。”张南燕说完,匆匆走开。
十九、神圣的象牙塔
张南燕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宿舍楼。
她拜托宿管阿姨找林老师,宿管阿姨广播了半天不见有人应答。
“哦,想起来了,他们宿舍几个刚才一起出去了。”宿管阿姨说着:“你一会儿再来吧。”
张南燕走出宿舍楼,就坐在宿舍楼前的路边等着。
从傍晚等到天黑,张南燕眼巴巴地看着每一个回到宿舍地学生们,生怕错过了林老师。
已经快十二点了,校园里的人渐渐少了下来,宿舍楼的灯光都灭了。
热气还没有消散,蚊子在路灯下嗡嗡乱飞。
没有了来来往往学生的校园,一天中难得的安静下来。
张南燕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石凳上,不由有些害怕。
从j城到首都,她一直都在人群中,身处在嘈杂的环境里,面对着形形**的陌生人,她会紧张、防备,但人群也会给她勇气。现在,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张南燕都抱着一个念头,到首都,找林老师。此刻,她第一次想到,要是她找不到林老师,该怎么办?要是林老师正巧去了别的地方,甚至他已经离开首都,再或者她记错了地址,该怎么办?人海茫茫,她万一找不到林老师呢?
林老师希望她考上大学,可她,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她有什么脸来见林老师?林老师一定会失望吧。
她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山里人,在遍地都是大学生的城市里完全没有立足的能力,她只会拖累林老师……
张南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绝望。
“喵呜~”
一声猫叫在不远处响起。
张南燕一惊,看过去。只见一只胖猫站在草丛中,盯着张南燕。
“是你,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张南燕轻声说着。
胖猫看了看张南燕,高傲地走过来,在距离张南燕不远的地方卧下来。
“你是来陪我的吗?你真好。”
胖猫卧在地上,发出呼噜声。
……
不知道已经几点了,张南燕昏昏沉沉,眼睛半闭半睁着。
模模糊糊有声音传来。
“啧啧,林栋,你可是真够狠心的,蒋大小姐都喝成那样了,你也不心疼?”
“胡说什么,蒋楣可是马上就要出国了。”
“装傻!再装傻!谁不知道她喜欢你,我看啊,这出国就是激将法。”
“你喝傻了吧,还激将法!出国多好的事,咱们是没那命啊!”
“……栋栋,不许走,我要你送我……”一个男生捏着声音,装模做样往另一个男生身上靠:“哈哈,你还说她对你没意思?都当场抱着不撒手了。”
“滚一边去!”
笑骂的声音越来越近。
张南燕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她看见不远的路上,四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走过来。
其中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穿着衬衣、牛仔裤,走路姿势十分挺拔,和其他三个晃晃悠悠的男生比起来,最显眼。
张南燕张了张嘴,喉咙中却被堵住,第一次张嘴没有叫出声。
他走近了,脸上的笑容又灿烂又清晰,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又比记忆中多了一分青春飞扬。
张南燕咽了口唾沫,嘴里干涩极了,她终于轻声叫出来:“林老师……”
“哈哈哈……就你小子桃花多……”
“快回去睡觉吧,困死我了。” ……
穿衬衣的男生忽然站住,疑惑地问:“咦,我怎么听见有人叫我?”
“喝懵了吧,大半夜的哪有人!这会儿,蒋楣肯定在叫你……栋栋……栋栋……”
“一边去!”林栋推了同伴一把。
“林老师!”张南燕提高了声音,又叫一声。
林栋顺着声音看过来,终于看见了站在小花园旁的张南燕。
林栋愣住了。
“我去!还真有一个姑娘,该不会是倩女幽魂吧!”
张南燕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又胆怯地停下:“林老师,是我。”
林栋有些手忙脚乱,他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才跑过去:“张南燕,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就到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林栋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一直在这儿等我吧?”
张南燕不想他担心,赶紧说:“宿管阿姨说你们出去吃饭了,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
“你这个傻姑娘,等了多长时间了?吃饭没?累不累?困不困?”林栋一连声的问着,很是懊恼:“你怎么不先找个地方休息啊,就这么傻等着。”
“我不饿,也不累,我坐这儿休息了很久呢。”张南燕慌张解释着,她不想给林老师添麻烦,可是她的到来不就是最大的麻烦吗?
张南燕愧疚极了。
“这位美女,你该不会叫小倩吧?”其他三个男生凑上来,其中一个眯着桃花眼的男生问。
张南燕楞了一下,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不叫小倩,我叫张南燕。”
“小燕啊……”桃花眼拖着长腔,男生们哈哈笑起来。
最近有一部香港电影《倩女幽魂》在大学里很是流行,男生们都把其中的女主角小倩当成梦中女神,他们打趣张南燕就是出自这个典故。
“别闹了。”林栋从初见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阻止同伴拿张南燕开玩笑。
“他们是我的同学,胡志勇,隋阳,他是吴铮。”林栋一一指着同伴,向张南燕介绍。
张南燕羞涩的对他们微笑。
林栋脑子里都是空白的,出了一手心的汗:“这么晚了,快先想想,给南燕找个地方先休息。”
吴铮,就是话最多,调侃张南燕叫小倩的桃花眼,说:“这有什么难的,去宾馆开个房呗。”
林栋立刻说:“不行!”
“怎么不行?住宿不就得找宾馆?”吴铮戏谑笑指着林栋:“噢,心虚了,心虚了,林栋,你想什么呢?”
林栋推开吴铮的手:“南燕一个女孩子,住宾馆不安全。白静她们应该刚到宿舍吧,我去找她们,让南燕在她们宿舍借宿一晚上。”
吴铮楞了下,竖了竖大拇指:“林栋,你真行!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啊!”
“胡说什么!总比去住宾馆强!你们先回,我带南燕去女寝。”
说着,林栋拉起张南燕就走。
张南燕匆忙间回头张望,她想跟胖猫打个招呼,这才发现,胖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谢谢你陪着我,睡个好觉吧。”张南燕在心中对胖猫说着,她不舍、迷茫,可对前方又充满了希望。
张南燕被林栋拉着,快步走着。
林栋个子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她跟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
不一会儿,张南燕就累得直喘。
林栋听到张南燕的喘息,这才反应过来,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你累了吧,先休息下。”林栋笑着说。
一低头,他看见自己还抓着张南燕的手腕,马上松开。林栋心里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之前在南燕面前竖立的为人师表的高大形象这下可算崩坏了。
张南燕哪里看得出林栋的紧张,她才真得是紧张到手脚发麻、口干舌燥呢。
“我没事……我跟得上……”她一边急促喘气一边小心翼翼说着,生怕给林栋添麻烦。
林栋暗自缓解着紧张,笑着说:“那咱们走吧,晚了,怕她们都睡了。”
“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越深夜的校园,往女寝楼走去。
二十、借宿女寝
盛夏的晚上,暑气难散,路灯亮着,树影晃着。
校园里不算安静,通宵教室里亮着灯,挑灯夜读的学生们学习累了,站在窗户边透一会气;操场上有人乘凉晚了,干脆席地而睡;花园里,草丛里,虫叫得热烈;围墙外,马路上,人声不绝,车流不息,声音传递进来。
就是这样的嘈杂,才显出安静来。
林栋在前走着,张南燕落后半步跟在他的身后,路灯下两道影子贴近在一起。
脚步静谧,一步,一步,两个人的影子由长变短,再变得长……
他们来到女寝楼下,大门已经落了锁。
林栋拿出钱包,掏出一张电话卡,直奔宿舍楼外的ic电话。
他把电话卡插进电话机里,拨了一长串的数字。这个公共电话很旧了,声音外放的厉害,话筒里传出了嘟嘟的接通声。
张南燕乖乖的站在林栋的身后,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声音。
响了几声,电话接通了,话筒那头传出一个女孩儿的说话声。
“喂,找谁?”
“是我,林栋。”林栋急切的说:“你们还没睡吧。”
“刚到宿舍,正打算睡了。你有什么事吗?”
“白静,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你能下来一趟吗?”
电话里,女孩儿的声音迟疑了下,又接着说:“蒋楣被她哥哥接回家了,没回宿舍,你要找她等明天吧。”
这时,电话那头传出一声不满的问话:
“是林栋要找蒋蒋吗?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他真要渣到底呢……”
林栋赶紧捂住话筒,回头看一眼张南燕,好像害怕她听见。
张南燕乖巧的站在他身后,睁着一双大眼睛,可眼睛已经迷蒙了。她强打着精神,才支撑自己不睡着。
林栋心中一柔,不自觉就伸出手往她的头顶摸了摸:“再坚持下啊。”
张南燕小鸡叨米一样得点头,还是只犯困的小鸡。
林栋松开捂着话筒的手,接着温和请求:“我不是找蒋楣。白静,我真的有急事找你帮忙,你就下来一趟吧。”
“那……好吧……”
林栋挂了电话,回头安慰的对南燕笑了笑:“困了吧?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张南燕赶忙摇头:“我不困,真的!林老师,只要能找到你,我就不累也不困。”
“傻丫头。”
这时,宿舍楼里传出脚步声。
他们往里看,就看见宿管阿姨的房间灯亮了,宿管阿姨不情愿的出来开门。
“快点啊。”
“谢谢阿姨,您睡吧,一会儿我锁门。”一个女生对阿姨说着好话。
大门打开,两个女生走出来。一个穿着t恤衫和长裤,另一个干脆穿着卡通睡裙。
张南燕下意识地往林栋身后躲了躲。
林栋迎上去。
“白静......金勉?你怎么也下来了?”
“废话,这么晚了,你要是欺负我家小白怎么办?”
林栋哭笑不得:“我是坏人吗?”
“怎么不是?你把我们蒋蒋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林栋脸色有点尴尬,他面向白静说:“白静,这是南燕,能让她在你们宿舍住一晚吗?”
两个女生都看向张南燕。
张南燕抬起头努力笑一下又立刻低下头去,不自觉往林栋身边偎。
这两个人的关系啊,有时候不用明说,光是看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就能知道。
看着张南燕和林栋相依相偎的样子,金勉气得大骂:“林栋,你真行!你难道不知道蒋蒋为了你做了多少努力?你倒好,不光欺负了蒋蒋,还想让别人住我们宿舍?看我们好说话,欺负上门了是不是?”
“你误会了,南燕是我实习时候的学生……”
不等林栋说完,金勉拉着白静扭头就走:“小白,我们走!”
林栋急忙阻拦:“白静!”
白静停下来,为难地看着他们:“不好意思,林栋,你也看到了,真得不太方便让她借宿。”
“白静,南燕真的是我的学生。你看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儿出去住宾馆实在不安全……”
白静看了看怯生生的张南燕,犹豫了半天,最后叹一口气,说:“唉,你跟我来吧。”
张南燕迟疑看向林栋。
林栋松一口气,对她说:“你跟着白静去吧,明天我来接你。”
“嗯。”
张南燕跟着白静,走进宿舍楼。
她不停回头看,隔着玻璃门,林栋还在目送她。
白静无奈极了,她虽然收留了张南燕,可毕竟心疼好朋友蒋楣,语气不由生硬:“走快点,我们明天还有课!”
张南燕不敢再回头张望,低头跟在白静身后。
回到宿舍,金勉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小白,你还真把她带回来了啊?”
“那怎么办?这么晚了,她一个人是有些不安全啊!”
“管她呢,让林栋自己解决去!”
白静劝着:“好了,就一晚上嘛,我们金子最好心了。”
金勉狠狠瞪了张南燕一眼:“反正她不能睡蒋蒋的床。”
说完,金勉跳上床。
宿舍里有四张床,上面是床下面是桌子。
除了靠近门边的一张床上空空的没人住以外,其他三张床都铺盖整齐。金勉就睡在靠窗户的床铺上。
张南燕手足无措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
忽然,金勉翻身坐起,冲着张南燕喝问:“什么味啊?你身上的衣服穿多长时间了?你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了,开窗,快开窗!”
张南燕慌忙往窗户边走,想去开窗。
“你!站住!”金勉居高临下,指着张南燕喊起来:“脏死了,别过来!”
张南燕低下头,自己的衣服上真得很脏,有连夜走山路沾染的泥土,也有在火车上挤出的污迹,确实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气味。
张南燕自卑自己身上的脏污,心里难过极了。
白静叹一口气,对张南燕说:“你睡我的床吧。”
“小白,你看她都脏成什么样了?你真让她睡你的床啊。”金勉惊叫起来。
白静劝解金勉:“行了,总不能让她站一晚上吧。再说,是林栋辜负了蒋蒋,又不是她的错。”
金勉哼一声,躺倒下去,不再说话。
白静拿出脸盆和毛巾,递给张南燕,说:“卫生间和水龙头在阳台上,你去洗漱一下,赶快休息吧。”
白静指着靠门边的一张床:“这是我的床,你睡吧,我睡蒋蒋的床。”
说完,白静爬上金勉对面的另一张床,睡下了。
张南燕赶紧关上灯。她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把脸盆轻轻地放在白静的桌子下,摸黑走去阳台。
她害怕吵到她们,就把水龙头开得很小,仔细洗了手,再用手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
她知道自己的身上脏,不敢用白静的毛巾,就让水迹自然风干。
洗漱完,她轻声走回房间。
她孤零零地站在黑暗里,满心都是自卑和胆怯。最终她没有睡白静的床,而是合衣躺在那一张没有褥子的光床板上。
终于能舒展开了身体,真舒服啊!张南燕叹息一下。
心里明明还在难过和担忧,可身体上的疲倦铺天盖地,她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同一时刻,林栋正在被同一宿舍的朋友们严加拷问!
二十一、回忆
林栋咳一声,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借着灯光,他拿出钥匙,对准锁眼。
钥匙插进去,转动一圈,这时,声控灯灭了。
林栋没有再震亮走廊灯,而是轻手轻脚打开门,走进去。
等他进了宿舍,关好门,一转身,就被一束强光照在了脸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栋被晃得睁不开眼:“别闹了!”
“还不快从实交代,哪里来的小燕儿妹妹?”
林栋定睛一看,好家伙,三个人光着膀子,趴在床上,全都探出头来,狞笑着盯着他!
林栋舒一口气:“不睡觉瞎闹什么!”
他走去阳台洗一把脸。
“快说快说,你这小燕妹妹到底何方神圣?”吴铮追着林栋,从床这头扑到床那头!
清凉的水浇到脸上,平息着林栋心头的激动。
他洗漱完,躺倒在床上。
吴铮他们三个还在追问不停,林栋就是非暴力不合作。
“不够兄弟啊,没意思!”吴铮终于放弃了,重重躺倒在床上,震得林栋的床也跟着颤悠。
林栋平躺着,回想起刚刚张南燕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心脏又砰砰跳动起来……
“她是我去支教时候的学生……”
吴铮他们三个兴致大起,立即翻身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等着听香艳故事。
林栋讲出第一句,一年多前那一场质朴美好的回忆就在夜色中徐徐展开……
教育专业的所有同学都要实习,同学们大部分都是托关系,到城镇里的学校去实习,条件好一点,轻松一点。
但林栋却报名去了山区支教。
他支教的地方是大别山区的一个贫困县,从首都坐火车到那里的县城要整整二十个小时,到了县城还要坐汽车往山里去。
一路颠簸,到达县城时,林栋吐得一塌糊涂。他从小生活在城市里,虽然不是首都这样的一线大城市,却也是省会城市。他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第一次看到这么贫穷的地方。
本科实习生,一般是到初中实习,可镇上高中的校长听说首都示范大学的高材生来了,专门到车站劫人!
林栋刚吐完,就被校长直接架上了面包车。
在车上,校长说了长长一番话,最后恳求的说了一句:“咱们这里的孩子,想考上大学太难了,林老师,帮帮这些孩子吧……”
林栋被面包车拉进了镇上唯一的一所高中,全镇十二个村的学生们都在这里上高中,可学生却只有不到三百人。
林栋走下面包车时,三百个学生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站在校门口迎接他。
校长热情的介绍:“这是首都示范大学来的林老师,大家欢迎!”
掌声震天。
林栋,堂堂一米八的男子汉,被这掌声震得手心出汗,眼睛发酸。
他当场就下定决心,哪怕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他也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学生们考上大学。
林栋就在学校住下了。他带高三两个班级的理化课。
林栋会在晚自习给高三的学生加课,他发现,总有一个女孩子躲在教室后门偷听。
他以为,可能是低年级的学生好奇吧,问班上的同学,他们说那是高二的学生,全校最有名的学生。
“为什么?因为学习好吗?”
学生们嗤嗤嘲笑:“她学习真的好,也最用功!不过,不是因为这出名。林老师,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林栋只当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也就没有多在意。
不久后的一天,午饭时间,林栋拿起饭盒正要去打饭。忽然,另一个老师从外面推门而进,拦住了林栋。
“林老师,别去食堂了,今天出去吃吧!”
“怎么了?”林栋问。
“小有村的无赖又来了!”张老师三言两语讲清楚原因:“那无赖有个闺女在咱们学校念书,姑娘学习好,中考时是全镇第一,无赖爹妈非不让她继续读,最后好说歹说,减免了学费才让姑娘上了学。真是没见过这种无赖,隔几个月就来学校要钱,说是学校领导答应给他们的生活费。那是学校给小姑娘提供的补助,怎么能给他们?要不到钱就不走,食堂开饭了就赖在食堂吃,见到老师们就拉住不放诉苦要钱,真是没办法啊。”
林栋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他感叹两句,就放下饭盒,打算跟张老师一起去校外的小饭店吃饭。
学校真得很小,食堂就只有一间伙房,大师傅做好了饭就把米饭、菜分别装在大桶里提到食堂门口。
学生来吃饭,交了饭票,就把饭缸子伸出去,大师傅挖一勺米饭往饭缸子里面一扣,再舀一勺菜往米饭上一盖。一顿饭一般就是四两米饭二两菜,合成钱就是一块五毛钱。
学生们根本没有地方坐着吃饭。宿舍是上下铺,一间宿舍就要住十二个人,教室人更多,为了保持卫生,学校不允许在学生宿舍和教室吃饭。学生们就只能端着碗在校园里吃。
女孩子们会坐在花池台阶上,男孩儿们没那么多讲究,就蹲在食堂门口吃。唏哩呼噜吃完一碗,就盯着大厨的脸色,要是大厨脸色好,小子们就嬉皮笑脸凑上去,说几句好话:“大师傅,没吃饱,再添点饭呗。”
大厨总是骂:“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这不挣钱还倒赔钱啊!”
但他多半都会在饭桶里捞一勺添给学生。
林栋和张老师走出办公室,经过食堂时,就见一个男人正蹲在食堂前的空地上扒着一碗饭。
吃几口,男人就喊几嗓子:“叫校长来!不给钱我就不走!”
男人吃完了一碗饭,把碗一伸,冲着大师傅吆喝:“再来一碗!多打点肉!”
大师傅把大勺往锅里一扔:“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这不是一锅饭呢?”男人骂骂咧咧的说:“是你们校长求着我闺女来上学,又说管吃住,又说给钱,咋得!耍赖?只管来,看看谁怕谁!”
大师傅气得撸袖子:“我不管那些,食堂是我承包的,想吃饭,拿饭票来!想吃白食?看看我的拳头同不同意!”
学生们都在围观着,议论纷纷。
有一个女孩儿难堪地站在男人身边,不住劝道:“爸,你回去吧……”
男人一挥手,将女孩儿推了个踉跄:“拿钱来,我就回去!校长不出面,我就去教育局,他们想赖账,门都没有!”
女孩儿掏遍衣兜,只有五十块钱,这是学校给贫困学生发的生活补助,是她一个月的饭钱。她塞给男人:“爸,我就这些了,你快回去吧。”
男人把钱塞进口袋:“燕子,不是爸为难你,是校长答应的,每月给生活费,不能让他们这么样欺负人!”
女孩儿急得快哭出来,她没有其它办法,只能一遍一遍哀求男人。
林栋是在看不下去了,他气冲冲往那边走。
张老师拉住他:“林老师,不能去!你不知道,这个人可难缠!”
林栋气愤地说:“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为难孩子!”
林栋大步流星走上前,大喝一声:“你是做父亲的吗?怎么能这样对待女儿?”
终于有老师出面了,男人喜上眉梢,转身迎战。
二十二、可怜少女
男人大闹的目的就是逼得有人出面,这下,他可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表演。
林栋根本不是对手,被气得面红耳赤,有理说不出。
“住口!不就是要钱吗?你要多少?”
男人趾高气扬地看着林栋:“一百!”
林栋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扔给他:“拿好,走吧!”
男人接住钱,眉开眼笑,摇身一变,好像自己是个慈父,对女儿说:“燕子啊,好好学习,爸妈都惦记着你呢,过俩月,爸再来看你。”
说完,男人就大摇大摆走了。
林栋大声对四周围观的学生们说:“别围着了,都快吃饭吧。”
学生们重新开始打饭、吃饭。
那个女孩儿却一直低着头,站在那里。
林栋走过去,安慰她:“没事了,你先吃饭吧,一会就该上课了。”
女孩儿忽然对着林栋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师,谢谢您。我会还给您钱的。”
林栋慌忙说:“不用,不用。这是老师应该做的。”
女孩儿又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林栋看着女孩儿瘦弱的身影,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晚自习经常去偷听他讲课的女学生吗?他想起同学们说起她时的嘲笑语言,这才明白了原因。
后来,林栋专门向高一的老师了解了女孩儿的情况,知道了她叫张南燕,是个非常懂事又努力的学生,同时又是个可怜的孩子。
每个月她只靠着学校发的补助生活,吃饭都吃不饱,衣服更是破旧,她却懂得感恩和自尊,主动承担校园的清扫工作。食堂的大师傅看她可怜,提出让她免费吃饭,可她拒绝了,每顿都吃得很节省,实在没钱的时候,大厨接济她,她就帮助食堂干活,用劳动来抵饭钱。
同时,她在学习上非常刻苦努力,学习成绩一直都是中上游。
老师们提起她,都惋惜一句:“可惜生在那样的家庭啊!”
从那起,林栋就开始不由自主关注着女孩儿,这么一来,他看见了许多以前忽视的事情。
学校规定,每天早晨,学生们都要六点起床,跑操二十分钟,然后开始早读。
之前,林栋都是六点起床,和学生们一起跑操。有一天,他醒早了,就干脆起床在校园里溜达。
走出宿舍门,他看到了一个瘦小的女孩儿正在校园中扫地。她手中拿着的大扫帚比她还要高,她费力的挥舞着,身后已经扫起了好几堆垃圾。
现在才五点半啊,她到底起得多么早?
林栋远远打招呼:“早啊。”
张南燕楞了一下,低下头:“老师好。”
林栋走过去,捋起袖子,接过张南燕手中的扫帚:“来,给我!”
“不用……不用……”张南燕急忙推辞:“老师,我来扫就行。”
“让我活动活动身体嘛!”林栋坚持,把扫帚从张南燕的手中抢下来。
他挥起扫帚,哎呦,还真挺沉的。
张南燕低着头,拿起一旁的小笤帚和簸箕,把扫成堆的垃圾清扫起来,倒进垃圾车里。
林栋一边扫地一边问:“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张南燕低声回答:“起早点扫完地,不耽误跑操。”
“你每天都清扫校园吗?不是值日生轮替吗?”
“值日生只管打扫教学楼和楼前责任区,这边偏僻没人扫。”
“那你为什么自己来扫?”
张南燕低着头说:“学校给我发生活费,我不能光伸手要钱。”
她的声音很小,听得出来自卑和不安。
林栋顿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他觉得学校对于贫困学生的资助、捐助都是应该的,可眼前的女孩儿却坚持着渺小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心安理得、不劳而获。林栋不由感动了。
两个人配合,活干得快了很多,地面很快就清扫完了。距离早操还有十来分钟呢,林栋抹一把汗,对张南燕说:“咱们聊聊天吧。”
张南燕手里拿着水杯,想要给林栋喝水,又怕林栋嫌弃她的水杯,很是为难。
林栋看了出来,故意说一句:“好渴啊,你的水介意给我喝点吗?”
张南燕赶紧把水杯递过去:“老师,您喝。水杯我洗干净的,我每天都洗。”
林栋笑着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很香啊,你泡的是什么?”
张南燕眼睛都发出光彩,似乎林栋愿意喝她的水就是对她最大的鼓励。
“是野菊花,去年秋天我在山上采的,洗净了晒干,泡水喝清热去火,可好了呢。”说起了自己擅长的事情,张南燕的话匣子打开了:“还有白蒿、蒲公英、冬凌草,都能泡水喝,它们都是中草药,喝了对身体好。”
两个人聊天愉快极了。
这时候,铃声响起了,学生们都起床了,陆陆续续到操场集合。
林栋笑着说:“跟你聊天还挺长见识的,下次你再给我讲讲山里的生活。先去跑操吧。”
“嗯。”张南燕笑了。
阳光照在她明朗的笑脸上,林栋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笑容这么明媚可爱。
过了没几天,清早,林栋起床打开宿舍门,就看见宿舍门口的地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他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包一小包晒干的草茶,有野菊花、野玫瑰、蒲公英,整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最下面还有一个信封,就是女学生中间流行的那种带着可爱图案和香味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元钱。
这是学校刚刚发给张南燕的补助,一个月五十元,她留了三十元饭钱,一天才一块钱,怎么可能吃饱呢?她还特意买了一个漂亮的信封,这个信封就要两快钱,比她一天的饭钱还要多,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能表达她感谢的方式了。
林栋抬头张望,看见不远处,张南燕一边扫地一边悄悄地往这边看。
“傻丫头。”
林栋走过去:“南燕,谢谢你的草茶,我很喜欢。但是……钱你拿回去,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老师,我……”
林栋把钱塞进张南燕手中,一扬那个画着爱心的漂亮信封,说:“这个信封我就收下了,很漂亮。”
从此后,林栋每天都会提前起床,帮助张南燕清扫校园。他也不许张南燕再逃了晚自习去偷听他上课,他会在课外活动时间给她开个小灶补习。
相处之中,两个人渐渐熟悉。然而,又是从什么时候,两个人真正走近的呢?
二十三、悸动的情愫
那一天,是冬天。
六点钟,天还没亮,学生们喊着口号在操场上跑操。
林栋跟着自己班上学生跑操,一边跑,眼睛一边寻找高二的班级。他心里说不出的不安,今天早上他没有看见张南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她睡过头了?
三个年级的所有班级一个跟着一个,首尾相接形成了个圆环,根本认不出来是哪个班的,更别提去找一个学生了。
身边,学生们口号喊得有气没力。
为了扫除心里的不安,林栋故意笑骂:“昨晚上都干啥去了,一点劲儿都没有!来,跟我喊一嗓子,‘超越自我,拼搏自强’!”
男孩子们立刻像打了鸡血,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这边一喊,其他班也不甘示弱,纷纷喊起各自的口号来!
一时之间,操场上青春的荷尔蒙高涨飞扬!
就在这时,一个请了早操假的女生远远跑过来,她一边跑,一边喊着什么。
可是她的声音被满操场吼声淹没了。
林栋眼睛盯着那个女生,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噌得一下提了起来。
心有所系,林栋听不清女生说什么,却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她的口型,“南燕!”
他拔腿就往女生那里跑。
林栋一把握住女生的肩膀:“发生什么了?”
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多血……张南燕……好像死了……”
“在哪!”
“女厕所……”
不等女生说完,林栋拔腿就跑,拼了命地跑。
远远,林栋就看见女厕所外,一个瘦小的身体靠着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栋咬着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他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张南燕的肩膀。
“张南燕!张南燕!”
她双眼紧闭,嘴唇苍白,已经休克了。
林栋单膝跪在地上,膝盖感觉到湿冷。他低头一看,她的四周已经是一大片血迹。
林栋立刻抱起张南燕,往校门口跑。
这时,其他老师也赶过来了,看到那一大片血迹也都吓得脸色大变。
“林老师,你等等!”
老师们追在后面。
林栋不管不顾,狂奔着。
“上车!”
其他老师冷静地拦了个蹦蹦,当地没有出租车,就是三轮车加个棚来载客,追上林栋。
蹦蹦司机一看是拉病人,当场就不乐意了:“这可不行啊,车要弄脏得。还有,人要是死了,忌讳!”
林栋抱着张南燕上了车,凶狠地吼着:“快开!”
司机被林栋吓住了,嘀嘀咕咕地开着三轮车:“这,你们可要加钱呐……”
同事也被林栋吓住,赶忙对司机说:“你就别废话了,给你加钱,赶快开,去医院!”
到了医院,三轮车没停稳,林栋就抱着张南燕冲了出去!
镇上的医院很小,只有一个值班大夫,医生看到这个情景也吓得不轻,赶紧叫护士帮忙把张南燕放到处治床上。
“医生,快救救她。”林栋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哀求医生。
“出去!你怎么还在这儿?耽误救治,知不知道!”
林栋被赶出急诊房间,他双腿双手发着抖,同事叫他坐下休息,他也不肯。
半个小时左右,林栋觉得好像过了很久,无比担心无比煎熬!
医生总算是出来了。
医生长吁一口气,说:“这浑身是血的送过来,吓死我了,还以为真出人命了呢。”
“她怎么样了?”林栋的声音都发着颤。
“她是月经初潮,受了寒,造成痉挛,出血不止。已经打了止血针,现在正在输营养针,没什么问题了。”医生交代着:“家人要注意啊,她严重贫血,长期营养不良,要加强营养啊。”
林栋一颗心放下,一下子瘫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同事们商量后,让一名女老师留下来照顾张南燕,其他人先回学校上课。
临走前,林栋走进病房看张南燕。
张南燕胆怯地侧躺在病床上,听见声响,抬起眼睛去看。正好跟林栋的目光对视。
她既惭愧又害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眼睛想要看他又不由害羞得躲闪。
林栋心疼极了,他想好好照顾她,不再让她受冻挨饿受委屈,他想让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悸动的情愫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就是从这一时刻,他们的感情有了变化。
张南燕对林栋那么感激,那么依恋。
林栋呢?
后来,校长开全校师生大会,表彰林栋救助学生的事迹。林栋站在队伍中,只觉得脸发烧,心发虚,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了私心。
年轻懵懂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流转。
“南燕,你会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去外边看精彩的世界。”
“我可以吗?”
“一定可以!我在首都等你!”
……
张南燕觉得自己还睡在颠簸的火车上,身体一上一下地摇晃着。她想要醒来,可身体沉在睡眠中,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怎么睡空床上了啊,连个褥子都没有,多硬啊。”
“哼,管她呢!小白,你就是太好心,想想蒋蒋被林栋害得多惨啊,咱们得站在好姐妹的一边。”
“那倒也是。唉!”
模糊中,张南燕听见了林栋的名字,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就是紧紧地黏在一起。
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工地上,陆超色眯眯的大脸向她逼近,“燕子,你跟我好了吧……”她拼命跑着,身后是追赶的坏人,前方是黑暗没有边界的田野,她的双脚陷在泥中,越使劲越拔不出来……是爸爸妈妈,他们来接她了,妈妈给她穿上红色的衣裳,说要送她去林老师身边。她顺从地跟着妈妈往前走,眼前出现了林老师的身影,她开心极了,正要跑过去,可林老师一转身就变成一个狰狞的老男人,伸着干瘦的手来抓她……“救命,救命!”张南燕想跑,可身后,爸爸狞笑着狠狠把她推向深渊……
有人推着她的肩膀,“醒醒,醒醒。”
张南燕猛地惊醒,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的心还在恐惧的猛跳,脑子还陷在噩梦与现实之间,一时没有清醒。
“你没事吧?”白静问。
张南燕想起来了,她已经找到了林老师,现在是在女同学的宿舍里。她赶紧回答:“我没事。”
“那就好,起来吧。”白静说着,去自己桌前收拾东西。
张南燕赶紧从床上下来,站在屋子中间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金勉洗漱好,从阳台上走进来,叫着白静:“小白,好了没?咱们走吧。”
“好了,走吧。”
白静斜背好包,看一眼张南燕,想对她说可以在宿舍多休息一会儿。
可没等白静开口,金勉就不屑地说:“我们要去上课了,外人留在宿舍里不安全!”
张南燕紧忙点头:“是,是。”
她有些慌张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除了一个挎包,也没有什么随身物品。她就攥紧着空荡荡的挎包,跟在白静、金勉的身后出了宿舍门。
金勉故意重重地锁上门,又拉几下门锁,大声说:“门可要锁好了,宿舍楼总是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东西丢了可倒霉!”
白静悄悄拉一下金勉。
“怎么了?我说的是大实话!谁不想听就是心虚!”
“好了,好了,快走吧,你再嗦就要迟到了。”
白静挽住金勉,走在前面。
张南燕低着头,跟在后面。
她怎么会听不出金勉话语中的不屑和嘲讽呢,可她即便难堪也不敢辩解,自己身上真得是很脏啊,被别人嫌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出了宿舍楼,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有人叫她。
“南燕!”
张南燕抬起头,看见宿舍楼前一颗榕树下,林栋站在那里,正向她招手。
二十四、我们在一起
早晨柔和的阳光照在榕树上,树荫也是温柔的,树下的他也是温柔的。
当她看着林栋在金色阳光下向她微笑向她走来时,她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画面了吧。以后,偶像剧里一出现类似的场景,身边的小女生们都嗤之以鼻,说是老掉牙的套路,可她总会想起林栋,总会想起初识爱情时的美好和悸动。
林栋手里提着几个纸袋子,跑过来,笑着说:“你们下来了啊。”
“废话!”金勉一翻白眼。
林栋尴尬地笑笑,把纸袋递给白静:“我给你们买了早餐。”
“谁稀罕!”金勉继续冷言冷语。
白静礼貌地拒绝:“不用了,我们自己去食堂吃饭。”
“我知道你们女生都喜欢吃财院旁边的那家生煎包子,我特意去买的。”林栋笑着说:“拿着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生煎包的焦香味飘出来,金勉偷偷吸了吸鼻子:“什么馅的?我可不吃香菜和大葱!”
“招牌牛肉粉丝馅,不加葱花多加芝麻,还有鲜榨的柠檬茶。”
金勉眼睛一亮,却故意哼一声,把头扭过去。
白静笑笑,接过袋子:“那谢谢你了。”
“是我要谢谢你们呢,替我照顾南燕,改天再请你们吃大餐。”
金勉还想再刺他几句,却被白静拖着走开。
只剩下张南燕和林栋两个人了。
张南燕脸上发烧,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一个纸袋递到她的面前,几只小小的包子挤在一堆,白白的,松软的,上面撒着芝麻,底面煎得焦黄。
张南燕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她更不好意思了,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林栋忍不住笑了一声:“快尝尝,看好吃吗?”
张南燕实在太饿了,她都记不清自己多长时间没吃饭了,面对着香喷喷的包子,她的口水一个劲儿往外冒。就算这样,她还是忍着,她怕林老师会像金勉一样讨厌她。
“哦,原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啊。”林栋故意开一句玩笑。
“没有!林老师,我没有!”张南燕激动地抬起头来,她着急辩解:“林老师,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林栋这一句话只不过是一句玩笑,可对于张南燕,却是害怕林栋对她有一丁点误会。
就像两个人共同的经历,对于林栋,只不过是放肆青春里一段新奇的回忆。而对于张南燕,却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并为之付出了奋不顾身的努力。
林栋楞了一下,像是懂了又像是不懂。他去拉张南燕的手:“走,咱们去花园里慢慢吃。”
张南燕往后一躲,躲开林栋的手。
林栋有些尴尬,收回手,说:“走吧,跟着我。”
张南燕跟在林栋身后。
两个人走到宿舍楼旁边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里盛开着很多花,花丛中有个长凳。
“坐这儿吧。”林栋率先坐下。
张南燕挨着长凳的另一头坐下,距离林栋远远的。
林栋把包子递给张南燕:“快吃吧。”
张南燕接过包子,小口小口吃着。
他们都有一肚子话要对对方说,可不知道为什么,见面了反而有了隔阂,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南燕胆怯。
林栋拘束。
两个人坐在长凳的两头,中间隔着长长的距离,尴尬的沉默着。
沉默一会儿,林栋问:“好吃吗?”
张南燕答:“嗯,好吃。”
又是一阵沉默。
林栋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把手往凳子上一放。
张南燕立刻往旁边一缩。
林栋的表情僵硬了,尴尬的笑着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林老师,我……我……”张南燕低着头,惶恐不安。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金勉说她身上的气味难闻,嫌她衣服脏。她不敢离林老师太近,害怕林老师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年轻的女孩儿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呢?被别人嫌弃她很难过,可她不怪金勉,只怪自己出身太差,不够努力。
要是她努力考上大学,就可以像校园里的女大学生一样,有学问有气质,走在林老师身边就不会又土又笨给他丢脸。
可是,她偏偏没能考上大学,她辜负了林老师对她的期望。
张南燕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怎么了?别哭啊。”林栋手忙脚乱,想安慰她又不敢靠近。
张南燕满心愧疚、满心委屈,话到嘴边,却哭着说了一句:“林老师,我身上脏……”
林栋哭笑不得,又好笑又心疼,他上前一步,抱了下张南燕的肩膀。
他温柔地安慰她:“傻丫头,好了,不哭了啊。”
张南燕僵住了。
林栋抱了她一下,赶快松手。他本来也有点紧张,可是张南燕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又震惊又迷糊又害羞还挂着泪珠,他忍不住笑了。
林栋拍了拍张南燕的头:“走,带你去洗澡去。”
路上,遇到熟悉的同学跟林栋打招呼:“林栋,又帮郑教授带课啊,对小学妹不要这么严厉嘛。”
林栋疑惑了:“没有啊。”
“那这是……”
林栋回头一看,见张南燕怯生生跟在他身后半步,低着头,双手贴着身体,眼睛还红着,活生生一副犯了错被训哭的模样。
“对小学妹包容点嘛。”同学打趣一句,挥手告别。
林栋忍住笑,叫她:“南燕。”
“是,林老师。”她眼巴巴看着林栋,偏偏那么认真,可爱的要命。
“以后不用叫我林老师,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了。”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林栋啊。”
“不行,不行。”张南燕急忙摆手,她想了一下:“我就叫你林大哥吧。”
“林大哥?这倒是个新奇的称呼,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一样。”林栋心里想着:“可她不就是纯净得好像是从文学作品中走出来的姑娘一样吗?像小龙女,不谙世事。”
“好,你叫我林大哥,那我就叫你小南。”
张南燕鼓起勇气,把她没有参加高考,而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事情告诉了林栋。
林栋听着张南燕讲述她的经历---她在高考前被父母强行抓回家,她为了复读去公速公路工地上打工,被包工头欺负,到她逃回家又发现父母要把她嫁人,她独自出逃来到首都。
这一切经历,她都讲得简单,三言两语带过,反倒是一个劲儿地道歉说自己辜负了林栋的期望,没有完成他们的约定,全然不提自己所受的委屈,
林栋心疼极了。他想象得到,遭遇这一切时,她该是多么无助和恐惧啊。他痛恨带给她苦难的这些人,痛恨她的父母重男轻女,痛恨包工头欺骗利用她,痛恨富二代无法无天,甚至恨她的弟弟不长进!
林栋握住张南燕的手:
“不上大学也不要紧,条条大道通罗马,机会多得是,只要肯努力,同样能获得成功。
小南,以后我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二十五、精打细算
林栋带着张南燕到超市购买生活用品。
学校旁边就有一家大型超市,现在是上午九点,超市刚刚开始营业,已经有一些顾客等在门口了。
等候的顾客大部分都是爷爷奶奶带着小孩儿,这也算是特色了吧。夏天天太热,老年人就喜欢带着孩子到超市来,有免费的空调吹,环境又干净又整洁,小孩儿们在玩具区玩得开心,到了中午直接卖点菜回家做饭,什么都不耽误。
张南燕拉住林栋:“这里的东西很贵吧,我就买点毛巾、香皂之类,去小商店就行。”
林栋笑了:“傻丫头,这就是卖生活用品的商店,东西很便宜,还有优惠呢。”
林栋从服务台上拿了一张超市海报,递给张南燕:“你看,很多东西都打折呢。”
张南燕接过海报,一看,可不是?上面印着很多商品,都在打八折,还有减免活动。
张南燕笑了:“太好了。”
林栋推了一辆手推车,然后对张南燕说:“走!shopping去!”
“欢迎光临。”超市入口的工作人员对着二人鞠躬。
张南燕吓了一跳,赶紧停下,对着工作人员也一弯腰:“谢谢。”
工作人员一愣,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回礼的顾客了,他立即带着周道的微笑,再次鞠躬欢迎:“祝您购物愉快。”
张南燕把腰弯到九十度:“谢谢。”
这样的情景真得难得一见,以往的顾客面对着工作人员的欢迎,大多数都是视而不见,少数有礼貌的也仅仅是点头道声谢,从来没见过顾客和工作人员对着鞠躬的。
所有人都向入口张望起来。
林栋已经走出去两步了,听见声音回头看,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忍不住摇头笑起来。
他返回来,叫张南燕:“小南,走吧。”
张南燕这才发现,很多人都在看着她笑。
她赶紧追上林栋,小声问:“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林栋忍着笑,说:“你怎么跟工作人员鞠上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人家夫妻对拜呢。”
张南燕的脸轰得一下红了,她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丢脸。只是别人对我说欢迎,我以为应该要回礼说谢谢。”
林栋愣住了,他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刚刚张南燕的举动觉得好笑,甚至觉得有点丢脸。但是现在,听见小南说‘别人说欢迎,就应该道谢’,他忽然惊醒。是啊,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啊,为什么自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对自己周道礼貌的服务,而吝啬一句谢谢呢?
林栋微笑看着张南燕,她就是这么质朴、真诚,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
林栋牵起张南燕的手,说:“小南,你说得对,以后我也会对工作人员道谢的。现在嘛……我们去shopping喽!”
“……慢点……林大哥,跑慢点……”
上午的超市,非常幽静,悠扬的音乐流动,一排排货架整整齐齐。
张南燕和林栋穿梭在生活用品区。
“毛巾……金雅牌的有特价……”张南燕拿着超市海报,认真地寻找着特价商品。
“在这里!”她从货架上取下了一条浅绿色的毛巾:“只有这一种颜色啊?”
“你喜欢什么颜色啊?”林栋推着手推车,跟在她的身旁。
“我喜欢粉红色,还有浅黄色。”张南燕拿着两条毛巾,在仔细比较做工。
林栋在货架上寻找着。另一个品牌有粉色,他拿起一条粉色的毛巾,给张南燕看:“这个好看啊,粉色的,还绣着小花,就这个吧。”
张南燕眼睛一亮:“真好看,多少钱?”
她凑过去看价钱牌:“好贵啊,而且不是特价,不划算呢。”
她拿起一条特价毛巾,放进购物车:“好了,就选这条了。”
然后,她把其他看过的毛巾都叠好,重新放进货架中,最后放好那条粉色毛巾后,她的手留恋的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喜欢就买啊,贵不了多少。”林栋说。
“不用,这就挺好的,实用最重要!走吧,去买牙刷和牙膏。”
林栋看着张南燕欢快的身影,怜惜的笑笑:“真是傻丫头。”
在牙刷货柜前,张南燕纠结着两款商品,一款是单独牙刷,一款是三支装。她皱着眉头,半天做不了决定。
林栋微笑看着她,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孩儿是这么美好可爱啊。
看她一脸为难,林栋忍不住笑出声:“需不需要我帮你选啊?”
“嗯,一支牙刷是三块钱,这个三支的是七块九,算单价是三支的便宜。”
“那就买三支啊。”
“可是,我只需要一支就好了,能用很久呢。买三支总价高,怕浪费。”
林栋拿起张南燕手里的三支优惠装放进购物车:“怎么会浪费呢?你一只,我一只,再留一支替换,正好!”
张南燕甜甜的笑了:“嗯!”
洗化用品区的中间,专门腾出一个专柜来放活动商品。导购员把商品摆放成几何图案的造型,旁边还放着许多气球组成的小花朵、小动物,吸引了很多小朋友。
“奶奶,我要花花。”一个小女孩指着气球做成的小花,奶声奶气地对奶奶说。
导购员立刻说:“我们正在搞活动,买商品送气球。”
老太太问:“只要买就送?”
“是,买一件就送。我们现在打八折,沐浴露,洗发水家里都少不了,趁便宜多买点,很划算的。您要是买得多,我送你一个购物袋,去买菜啊比塑料袋结实多了。”
“什么样的袋子?给我看看。”老奶奶有了兴趣。
导购员取出一个印有产品图案的布袋子:“您看,又大又结实。您要什么产品,我给您装好。”
老奶奶满意的挑选起洗发水来。
买东西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买,其他顾客就会被吸引。很快,专柜就被一群老奶奶围了个热闹。
张南燕看着海报,来到洗化区。
她被热闹的老奶奶们吓了一跳,她扬起脸对林栋说:“看来这个真的很实惠。”
林栋笑着回答:“那我们也买这个吧。”
二十六、为了你,我愿意
导购员笑着介绍:“是啊,这个很划算的,所有产品都是八折呢。”
张南燕比较了一下其他商品,还是这个品牌最实惠。
她挑了家庭装的沐浴露、洗发水,林栋皱了皱眉,说:“这个太便宜了吧,再说还需要护发素和乳液吧。
导购员热情的说:“护发素也有搞活动的,我拿给你们看看。”
张南燕赶紧拦住:“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导购员帮他们装好,笑着说:“你可以直接在洗化区结账。”
“好的。”林栋接过来就要去付款。
张南燕一直低着头,这时拦住林栋,指着货架上一张不显眼的牌子问:“请问这个优惠活动还有吗?”
那个牌子上写着购满30元赠送9.9元的护肤霜一支,购满50元赠送19.9元的洗发水一瓶。”
导购员一愣,说:“那是之前的活动,是按原价算得,肯定没有现在优惠。”
“我们就按以前的活动算吧。”张南燕说。
导购员劝她:“那可不能打八折了啊。”
“嗯。”张南燕肯定的点点头。
老奶奶们一看,纷纷问张南燕:“姑娘,你为啥不让打折,给我们说说呗。”
张南燕红着脸解释:“我们买了50块钱的东西,送一瓶洗发水,也就是50块钱买了69.9的东西。69.9打八折是55.92,还是之前的活动更划算省了6块钱呢。”
老奶奶们一听,都吵着要导购员按之前的活动算。
导购员也懵了,根本没算过来帐:“小姑娘,我从来没见过像你算账这么仔细的呢。”
导购员赶紧把之前活动的牌子取下来:”就咱们这一拨按这个赠送啊,后面的可不送了,要不洗发水都不够送了。好了,你到这边结账吧。”
“请问在这里结了帐,还能参加超市的抽奖吗?”张南燕红着脸问。
导购员想了想,一拍手掌:“哎呦,那得是一张购物小票够金额,在这儿结账就算两张小票了,你还是去出口一起结账吧。你要不说我都没在意到!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姑娘,小伙子,你女朋友好贤惠啊。”
张南燕的脸更红了,她偷偷去看林栋,却和林栋含笑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她的心怦怦跳着,又羞又甜。
“咱们走吧。”她赶紧拉着林栋走了。
留下身后一群老奶奶围着导购员要洗发水、购物袋还有气球。
购物车里全都是打折、特价的商品,可张南燕却很开心,就好像家长给小孩子买个一个廉价的棒棒糖,可小孩子就开心的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林栋看着张南燕纯净的笑脸,非常怜惜,他牵住张南燕的手:“今天,你替我省了这么多钱,我得好好奖励你一下。”
他们出了超市。
超市旁边就有很多服装**店,林栋对张南燕说:“再给你买几件衣服。”
张南燕哎呀一声:“我刚才看见超市里也有卖衣服的,咱们回去吧。”
林栋拉住张南燕:“小南,就在这里买吧,超市的都是大妈款,不好看。”
“可是,这里很贵吧。”
“傻丫头。”林栋摸了一下张南燕的头:“你刚才已经省了那么多钱了,衣服咱们不买特价的,我喜欢看你穿得漂漂亮亮。”
张南燕感动极了,点了点头。
张南燕一眼就看中了一家店,里面的裙子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很可爱。而且,店门口贴着的海报上一个漂亮的女生穿着粉色的裙子,就像公主一样。
“咱们进去看看。”林栋看见张南燕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海报,就牵着她往店里走。
“欢迎光临。”导购员热情的欢迎,但是看到张南燕身上又旧又脏的衣服时,不由皱了皱眉。
张南燕敏感的察觉到了导购员的态度,她拘束的跟在林栋身旁。
林栋指着海报说:“海报上的款式还有吗,拿一件我们试试。”
导购员犹豫的说:“我们的衣服是浅色,很容易弄脏……”
张南燕的脸立刻红了,她难堪极了。
林栋质问:“买衣服不让试吗?”
“不是不让试,可她实在是……”店员上下打量着张南燕,那鄙夷的目光让张南燕自卑不安。
林栋生气的质问:“你这是什么态度?叫你们店长出来。”
“店长来了也是一样,衣服弄脏了就没法卖了。”
林栋还想跟她理论。
张南燕却悄悄拉住他的衣服角,低声说:“咱们走吧。”
他们走出**店。林栋又生气又担心,劝张南燕:“小南,没事,这种势利眼店员是她没素质,咱们去其他店买。”
“嗯。”张南燕忍住难过,装出笑容。
他们在其他店里买好了几件衣服。
买的都是基础款,张南燕只让店员拿个大概的号码,不再试穿。
看着张南燕低落的样子,林栋不由心疼。
他忽然拉起张南燕就走,顺着来路返回。
张南燕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服装店,正是之前不让她试穿的那一家。
“林大哥,别生气,咱们走吧。”
“你喜欢,我就买给你。”
“不用,真的不用,你已经给我买了好几件了,够穿了。”
林栋不顾张南燕的阻拦,拉着她进了**店。
“海报上的裙子给我拿件小号的。”
店员迟疑的说:“还是不能试啊。”
“你拿吧,我们不试!”
店员只好拿来一件海报上新款的裙子。
这是这个品牌夏季的主打款,粉色的裙子,白色的公主领,领子上缀着一圈小小的珍珠,腰身上有着精致的蕾丝。
就算因为店员的看不起而难过,可看到眼前的裙子,张南燕还是打心底里喜欢。
她伸出手想去摸,可伸到一半,想起店员的话,怕把裙子摸脏了,又把手收了回来。
林栋心疼极了,他拿起裙子故意比在自己身上:“好看吗?”
张南燕忍不住笑了:“嗯,好看。”
“我来试,你看喜欢哪件!”林栋干脆叫店员把新款衣服都拿过来,他一件一件比给张南燕看。
他旋转一圈,他提起裙摆,他故意学女生走路。
张南燕破涕为笑。
就连店员也从之前的冷漠变成开怀笑着,她们也因为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单纯美好而感动了。
“我不想给你丢人,哪怕忍受委屈也无所谓。”
“我不想让你难过,哪怕需要扮丑,能逗你开心我就情愿。”
二十七、展开新生活
师院的澡堂下午才开门,张南燕买好生活用品,正好等到澡堂开门。
她第一次看见大学的澡堂,大吃一惊。
连澡堂都是小楼啊!她都不敢往里进了。
林栋对她讲解着:“二楼是女生浴室,一楼是男生浴室,可别走错了。给,拿着我的饭卡。”
张南燕接过一张蓝色的小卡片,不知道该怎么用。
“记住了吗?”林栋问她。
张南燕还有很多疑问:“一楼男生,二楼女生……”
“对,去吧。”
张南燕看着林栋,“林大哥……”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张南燕走了两步,又站住,回头:“林大哥,这个怎么用?”
林栋一愣,恍然大悟,不由笑起来:“看我,忘记你没用过饭卡了。很简单,在刷卡机前放一下就行。”
林栋哈哈大笑着:“再说一遍,女生在二楼,你可别迷糊走错了啊。”
张南燕也羞涩的笑了,可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跟大学的环境是这么格格不入,就连餐卡都不会用。
她忍住难过,走进澡堂门口。
门口有一间休息室,玻璃窗户前挂着刷卡机。
张南燕拿出卡,放到在刷卡机前。
滴的一声,上面显示两行数字。上面是消费金额1.5元,下面是余额。
这样就行了?
张南燕迟疑的看了看。又是滴的一声,原来她无意间又刷了一次。
张南燕着急了,敲着休息室的玻璃:“有人吗?”
“什么事啊?”一个阿姨走出来:“新生啊,女生上二楼。”
张南燕不好意思的说:“我不小心刷了两次。”
阿姨打量了下张南燕,看到她的穿着,了然的喔了一声:“喔,第一次用餐卡啊,没事,我记住你了,下次来洗澡不用你刷卡了。”
张南燕涨红了脸,向楼梯走去。
走上二楼,左右都是入口,她想了片刻,走进右边的入口。
进去才发现,原来两边的入口是相通的。
张南燕不由暗笑自己,真是土包子一个,以后凡事要更加仔细听和看,不能做错事,丢林大哥的脸。
外间是更衣室,靠墙四面是一格一格的柜子,屋子中间是几排长凳,最里面还有一个入口,哗哗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现在,澡堂刚开门,人还不多,只有一个女生在脱衣服。
张南燕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站在门口等她先进去。
女生脱完了衣服,看一眼张南燕,好心提醒:“你是新生吧,最好快点占位子,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说完,她就拿着洗漱用品走进浴室。
张南燕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心想:“还是先洗澡吧。”
她正要找个柜子放衣服,这时,只听下楼下一阵嘈杂,咚咚咚咚,一串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接着,一大群女生跑了进来。
她们二话不说,迅速的找柜子,脱衣服,跑进浴室。
不大一会儿,更衣室就全是人了。
张南燕眼看着柜子马上就被占完了,她不敢再拖延,赶紧站到角落的柜子前。
左右都是人,她还有些害羞,就她害羞的这一会儿功夫,又是一批人涌进来。
张南燕咬了咬牙,开始脱衣服,她抱着手臂遮挡着身体,快速走进浴室里去。
一进去,白茫茫的水汽扑面而来,等她的眼睛适应了环境,这才看见,浴室里拥挤的都是人。
张南燕从第一排开始找,找到最后一排,每一个喷头下都有人,还不止一个,都是好几个人共用一个淋浴喷头。
面对这种情景,她不知所措,不敢开口要求和别人共用喷头,只能尴尬的站着等。
可总这么站着也不是事啊。张南燕急坏了,鼓了好几次勇气,终于上前去,可她说话声音被水声盖得严严实实,反倒被其他人洗澡扬起得水溅湿了身体。
她想就站在旁边等吧,可别人快洗好时,马上就有人插过去。
张南燕湿着身子干站着,尴尬到了极点。
“喂,你来这里吧。”
有一个女生叫她。
张南燕赶紧过去。
“来这儿一起洗吧。”女生叫她:“咦,是你啊。”
张南燕认出来了,这就是刚刚提醒她占位子的女生。她赶紧道谢:“谢谢你,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没事。你是新生吧,咱们学校洗澡啊要跑得快,脸皮厚。”女生笑着说:“咱们学校女生多,澡堂小,下午的课一结束就得赶紧往澡堂跑,跑的慢了就没位置了。”
“怪不得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张南燕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刚入学得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哪见过这样洗澡的阵仗?后来就都习惯了,大家都说一起洗过澡就是‘坦诚相待’的自己人了。等你习惯了就好了。”
女生收拾好东西,对张南燕说:“我洗好了,先走了,拜拜。”
“再见。”
张南燕站在喷头下,温热的水流从上冲下,洗去她身上的污迹和疲惫,她的长发在水流中舒展,她的身体在水流中彻底放松……
女生们在她的身边谈笑着,她们讨论某一个科目很难学,抱怨某一位老师每节课都点名,还议论着某一个学长好帅气……这是大学女生特有的话题,这是天之骄子的青春飞扬,这是令人向往的象牙塔的生活……
张南燕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真正的,自由!
……
“快看,快看。”
“哇,好美啊。”
“肯定是新生,之前没见过啊。”
澡堂的大堂里,男生们都偷偷往二楼楼梯上看。
管理员阿姨大嗓门吆喝着:“男生干嘛呢!不准往楼上看!”
阿姨一个一个轰:“进去进去,乱看什么!”
男生们被一股脑撵进男浴室。
“哎呀,我洗过了,我是要走的!”
男浴室里传出哄堂大笑。
二楼到一楼之间,楼梯有一个平层,墙上装着一面大镜子。
平时女生们洗完澡,都在这里梳头、整理衣服。现在,镜子里映出一个美丽的身影。
她穿着粉色的连衣裙,白色的衣领上缀着洁白的珍珠,腰间有精致的蕾丝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裙摆到膝盖上方,露出小巧的膝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膝盖,小小圆圆白白的,就像是洁白细腻的贝壳。还有纤细的小腿和脚踝,亭亭玉立怕不就是形容这样的腿的吧。
再往上看。
她湿漉漉的长发还有细小的水珠在发梢上摇摇欲坠,可能是轻微的自来卷吧,头发因为湿润而更加柔软弯曲。
她的脸孔是少女的样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没脱开青涩稚嫩,像是没盛放的花朵、没长开的果子,可是轮廓间已经有了惊艳的轮廓,尤其是眼睛,眼角飞去,眼波如丝。分明是妩媚的眼睛,眼神却偏偏是胆怯懵懂,反而有一种反差的美丽。
张南燕听着一楼的嘈杂,她怯生生不敢下楼,一听见男生们被轰走了,她马上小跑下楼,冲出楼去。
二十八、恋爱关系
林栋等在外面正等得无聊,总算是等到张南燕出来了。
他正想调侃几句她洗澡慢,话到嘴边却忘记了说。
为啥?
因为他惊呆了!
他知道小南长得清秀,可不知道仅仅是换身衣服她就能美成这样。
林栋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看起来很傻,因为,他看见跟在张南燕身后的男生一副看傻了的样子,自己的表情一定跟他们一模一样。
“林大哥,咱们走吧。”张南燕快步走到林栋身边。
“噢,好。”林栋忽然紧张起来。
这时,他听到身后一声叹息:“唉,为什么漂亮学妹都被学长先下手了。”
他一下就不紧张了,反而升起满心的骄傲。他悄悄把手伸向张南燕的手。
“林大哥。”
林栋一怂,赶紧把手收回来。
“怎……怎么了?”
“咱们去哪啊?”
“我带你参观参观校园吧。”
他们漫步在校园中,就像一对情侣一样,肩并着肩,轻轻微笑,轻轻细语。
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都不由向他们行注目礼。这是一幅太美好的画面了,夕阳静好,赏心悦目。
他们趴在操场的栏杆上。晚风吹拂起女孩儿的发丝,男孩儿就温柔地帮她整理,也许不经意间,他的手指触摸到了她的肌肤,女孩儿的脸颊升起了一朵红晕,就像是天边绚丽的晚霞映在了她的脸上。
不远处的树下小路上,一位中年妻子痴痴看着。她坐在轮椅上,身形消瘦,眉梢眼角都是细密的纹路,忧愁使她看起来格外憔悴。
她的身后站着一位儒雅的丈夫。他的面容在夕阳下反射着光华,韶华岁月已流去,却也带来睿智的积淀。他身形清瘦,脊背挺拔,自有一派淡然洒脱。他穿着衬衣和西裤,不像寻常中年人那样衣着宽松,而是合身的裁减,高级、整洁,衬托出他淡然的气质。
他面朝着夕阳,阳光在他的身上照出一片金黄,他的眼神升起温柔,也许是想起了他们年轻的时候。
他轻声说着:“还记得当年,你也留着一头长发,那么乌黑那么华光,每天清晨跑操,我就在人群中追寻那一抹飘逸的黑云,那时候,你是咱们整个院系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妻子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接着变成了痛苦。她冷漠的说:“回去吧。”
丈夫蹲下来,握住妻子的手:“我何德何能,能得你陪伴一生。当年,全院的男生可是都嫉妒我啊。”
“现在,该你嫉妒他们了吧。”妻子冷冷说着:“嫉妒他们有个正常的妻子,不用每天痛苦地煎熬。”
“你又胡思乱想……”
“回去吧!”她冷漠地打断丈夫的话。
可丈夫温柔地劝说:
“再走会儿吧,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走?我怎么走?”妻子冷笑起来,拍打着自己的双腿:“看风景?触景伤情吗?还是叫别人看我们,看堂堂郑教授多么可怜,有个残废的妻子?回去!我要回去!”
她发起狂来,大喊大叫,不停拍击轮椅。
丈夫安抚不下,只好推着妻子匆匆离去。
争吵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散步的老师学生们都看过去,有的感叹,有的惋惜。
张南燕好奇地张望着,问:“那是怎么了?”
林栋叹一口气:“是我的导师郑教授夫妻俩,唉,郑教授的妻子瘫痪很多年了,这么多年郑教授一直都不离不弃的照顾着,真是难得啊。”
妻子还在尖声喊叫,郑教授的步伐加快了却依旧稳重从容,他不时俯下身子安抚妻子几句。妻子的短发因为发狂凌乱了,郑教授停下脚步,帮她整理好头发,动作那么温柔,似乎眼前的女人不是发疯的尖刻的中年女人,而一直是那个长发飞扬,明眸皓齿的高傲女神。
张南燕远远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感动极了。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温柔深情的丈夫,她的父亲对待母亲总是骂个不停,脾气上来了抓起什么都往母亲身上招呼。她生活的村里,女人的地位很低,女娃子从小就要做家务、带弟弟,不能上学,十七八岁嫁人是常事,嫁人也是看哪家给的彩礼钱多,根本不考虑女儿幸福与否。嫁了人,挨骂挨打,做家务,生孩子,这就是女孩儿的一生了。
张南燕感到庆幸,幸好,她逃出来了,幸好,她遇到了林大哥。
“林栋,稀奇啊,学霸也逃课了!”
一声高喊在身后响起。
他们回头看,只见吴铮和胡志勇走过来。
吴铮看见张南燕,惊艳地睁大眼,照着林栋肩膀来了一拳:“原来如此啊。”
吴铮凑到林栋耳边:“你小子走桃花运了,一个接着一个,快赶上我吴公子了。”
林栋哭笑不得:“什么桃花,她是小南,你们见过了。”
“不可能,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要是见过一定印象深刻。”
林栋摇摇头,对张南燕说:“小南,别理他,他就是这样,疯疯癫癫不正经。”
张南燕笑笑,轻声说:“昨天晚上,谢谢你们了。”
“昨天晚上?啊!你是……”吴铮指着张南燕大呼小叫:“小燕妹妹!天啊,真的是倩女幽魂啊,美得过王祖贤了。”
吴铮一把揽住林栋的肩膀:“老规矩,谁脱单了谁请客!”
胡志勇也笑着说:“老林啊,说好了一起单身狗,你怎么先找了女朋友!”
张南燕的脸又红又烫,着急解释:“不是……不是的……”
“不就是请客吗,没问题!”林栋爽快说一句。
“噢……快给隋阳打电话,让他到二食堂小炒!”
张南燕红透了一张脸,“女朋友”三个字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回响。“林大哥没有否认,他还同意请客,这代表什么意思?”
她惊喜又不敢相信,悄悄去看林栋。
哪知道,林栋正看着她开怀笑着。张南燕赶紧红着脸低下头去。
林栋伸出手去,牵住了张南燕的手。
“你们虐狗呢?当着我们面亲亲我我啊,加菜加菜,唯有加菜才能缓解对我们的暴击!”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二食堂走,到了四川小炒馆,点好菜,等着菜上桌。
这时候,隋阳也来了。
“来点猛地,我可是连和慧慧的约会都放了鸽子,绝不能手软!”
他们起哄,逼问谁先追的谁。
张南燕羞红了脸,刚想要解释。
林栋在桌下握紧了她的手:“那时候,小南是我的学生,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坚强得让人怜惜……”
“哇,师生恋,禁忌之恋啊!”
“亲一个呗!”
林栋笑骂:“滚!”
“不亲,就罚酒!”
……
饭局终于结束了,林栋已经被灌得晕晕乎乎,他们三个也好不到哪去。
三个人勾肩搭背,“小燕妹妹,喝过酒就算认证过了,以后你就是咱们家弟妹,老林要是欺负你,来找我们,我们替你锤他!”
张南燕扶着林栋,不好意思回答。
林栋笑骂他们:“看你们一个个不正经,别吓坏小南。”
“得,这就护上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们先回宿舍,等你回来接着喝。”
“好!我送了小南就回去。”
林栋送张南燕去女寝。他打算跟白静说说好话,暂时让张南燕住在她们宿舍。
二十九、第一次拥抱
宿舍楼下,到处都是喁喁私语的情侣们,树荫下,道路旁,男生送女生回来,两个人不舍得分开,就站在门外互诉衷肠,等到宿舍关门的最后一刻再飞奔进门。
林栋想给白静打电话,可是ic电话已经被一个女生占住了。
他们只好排队等待着。
“你想我吗?”女生撒娇地对着电话说话,声音嗲得要滴出蜜来。
“等放假了你一定要来看我,还有一个月呢,我都等不及了。想你……啵啵……”女生旁若无人地和电话另一端的男朋友说着情话,还啵啵着千里传吻。
张南燕听得面红耳赤,比人家说情话的还要尴尬。
“咳咳……”林栋干咳两声,缓解尴尬:“要不,咱们去那边等一会儿?”
“嗯。”张南燕红着脸答应。
两人走下台阶,走到一侧的花园前。
谁知花丛中一对情侣正在拥抱接吻。张南燕吓了一跳,愣在那里。林栋拉着她赶紧走开。
四下张望,这才发现到处都是依依不舍的情侣们。
在别人眼里,他们也是一对不舍得分开的小情侣吧。
他们站在榕树下,尴尬的等待着。
张南燕不敢看四周,更不敢看林栋,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林栋口干舌燥,一定是喝了太多酒,他现在头脑发晕,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着。
四下安静,情侣们的私密情话隐约可闻,甚至拥抱的声音都能听见。轻柔的沙沙声响起,分不清是夜风吹拂动花草还有有情人在柔情蜜意的拥吻。
林栋的身体都僵硬了,他悄悄活动着手指,往旁边伸一点,再伸一点……
手指触到了手指,好像触电一样,火花在两人心中炸开!
猛然退缩、躲闪……
又试探地接近。
手指挨到了手指,手臂贴住了手臂,这次是酥麻的电流,顺着手指头尖往上缓缓流动,最终到达心脏,心跳得砰砰响,那声音大的联通耳膜,就在脑子里激烈震荡。
“小南……”
“嗯……林大哥……”
林栋转过身,认真看着张南燕。
张南燕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和林栋对视着。
那一晚的星星最美!
因为映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亮,林栋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一晚的月光最皎洁!
因为那样被温柔覆盖的感觉,张南燕以后再也没有感受过。
后来,两个人争辩那一晚到底是月明还是星灿,谁都不肯服输,只能是个悬案了。也许在初恋的记忆中,那灿烂的星和皎洁的月是可以违背物理规律虚幻共存吧。
他们拥抱了。
林栋没站稳,歪在了张南燕的身上。
“林大哥,你怎么了?”张南燕赶紧扶住他。
酒劲儿上来,林栋有些站立不稳。
“没事,脚打滑了。”
“你怎么喝这么多啊。”
“这是我们宿舍的规矩,谁找到女朋友了就得请客。”林栋看着张南燕,笑着说:“我今天高兴。”
张南燕听明白了林栋的意思,他是在表明两人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
“到点了,都快进来,要关门了!”宿管阿姨大声催促着。
女生们纷纷告别男友,往宿舍楼跑。
“快点!你,还不进来!”
张南燕还在迟疑时,宿管阿姨冲着她吆喝起来。
林栋说:“你先上去,我回去给白静打电话说一下。”
张南燕只好点点头,随着人群跑进楼去。
张南燕来到宿舍门口,屋门还锁着,她就在门口等。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楼下传来金勉的声音:“阿姨,您就给我们开开门吧。”
宿管阿姨教训她们:“小姑娘家,晚上在外边不安全,知道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听话!”
“阿姨,我们都二十四了。”
“再大也还是学生,不知道社会险恶。”
“谢谢阿姨,以后我们一定注意。”
话音落,咚咚的脚步声就往楼上来。
“蒋蒋就快出国了,咱们哪一天去看看她吧。”
“真舍不得蒋蒋。”
白静和金勉说着话,走过来。
走廊的灯是声控灯,可能是坏了,没有亮,走廊里黑黢黢的。
“啊~~谁~~”金勉惊叫起来。
这下,声控灯刷得亮了。
张南燕尴尬地站在宿舍门边,慌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金勉拍着胸口:“你是鬼啊,阴沉沉站这儿,吓死人!”
张南燕低着头,不敢辩解。
“你怎么又来了?”金勉横眉怒视:“不是就借住一晚上吗?”
张南燕小声说:“林大哥说……”
一听这声林大哥,金勉就恼了火,砰砰乓乓地开门:“去找你的林大哥去,别在这儿挡着我们门!”
宿舍门砰地一声撞到墙上。
声音震天,走廊一排声控灯,从那一头一下子亮到这一头。
“吵什么?又叫又摔门,再这样我们就找宿管阿姨了啊!”
隔壁的宿舍纷纷抗议。
金勉气冲冲走进宿舍。
白静看着张南燕,有些为难:“林栋昨天给我说只借住一晚上。这里是宿舍,规定不让外人借宿。”
张南燕低着头,双手握着,绞着手指。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离开吗?又能去哪里呢?
“林栋也真是的!”
白静抱怨一句。
“小白,进来!把门关好!”金勉在屋里大声喊。
白静错过张南燕,走进屋去。
门关上了。走廊灯过了一分钟也熄灭了。
张南燕无助地站在黑暗里,听着门里面传出金勉的骂声。
刚刚,她还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了不幸的命运,幸福就在眼前了。可现在,她立刻被打回了原型!
她还是那个没有文凭、没有身份、甚至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的山里妹,她只能依靠林大哥的帮助,别人不肯收留,她就只能毫无办法的站在黑暗里,任由自卑侵袭。
门又开了,白静对她说:“你先进来吧!”
张南燕忐忑不安地走进门。
白静当着她的面给林栋打了一个电话。
“林栋,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只住一晚上?”
……
“是,我们宿舍是有空床,可是学校规定不让外人借宿!”
……
“这不是帮不帮忙的事,宿舍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
“不是请客的事,我们又不是为了吃你一顿饭。”
……
“你别求了,你这样我很为难。”
……
“唉,那你尽快给她找住处,时间不能拖太久啊!”
白静无奈地挂上电话。
金勉恨铁不成钢:“怎么了?被林栋说服了?”
“他说尽快找住处了。”
“你就是心软,让我来骂他!”
金勉就往电话那里冲。
白静拦住她:“算了,听他声音口齿都不清,肯定是喝多了。就让她住几天吧。”
金勉再生气也没办法,跺着脚骂一句:“无赖!”
白静和金勉抱怨、怒骂的时候,张南燕就安静地站着、听着,她没法辩解,没法逃开,被人骂是无赖也只能把屈辱咽进肚子里。
金勉赌气去睡觉了。
白静叹一口气,对张南燕说:“林栋说他会尽快给你找住处,这几天,你就先住这儿吧。”
说着,白静从衣柜里拿出一张凉席和一床被子。
“这是学校发的凉席,我没用过,你可以铺在床板上。没有褥子,先把我冬天用的厚被子铺上,凑合几天吧。”
张南燕赶紧接过来,道谢:“谢谢你。”
她不在意白静态度的冷漠,白静收留了她,就是有恩与她,她真心感激。
白静没有多说什么,也洗漱睡觉了。
张南燕赶紧关灯,然后摸着黑铺床。
没有枕头、没有被子、没有床单,充当褥子的厚被子在柜子里放了半年多,霉味呛鼻,然而,能有个容身之处,她就非常满足。
张南燕睁着眼睛,听着楼道里不时有晚归的学生走过,她想,这勉强算是在首都有了立脚之地了吧,想着想着,她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三十、大扫除
第二天一早,白静和金勉要去上课了。
白静对张南雁说:“我们去上课了,你要是出去就把门锁好。”
“嗯。”张南燕点点头。
金勉冷着脸说:“小白,你就放心她一个人呆在咱们宿舍啊?万一丢了东西怎么办?”
白静打着圆场:“不会的。”
“怎么不会?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了,管家婆,快走吧。” 白静一边拉住金勉往外走,一边对张南燕说:“你出去记得锁好门。”
张南燕听得出金勉是在骂她是小偷,她心里也很难过,可她只能卑微地连连点头。
她们走到门外了,张南燕还能听见金勉的骂声。
“我就是故意说给她听得,厚脸皮、无赖、狐狸精!”
张南燕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她又什么资格难过呢?就像金勉说的,她就是一个**烦。
白静和金勉肯收留她住在宿舍,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要不然她只能去流露街头。她不怪金勉说话刻薄,而是真心的感激她们。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她环顾着宿舍。
宿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阳台,卫生间和洗漱池在阳台上。一扇玻璃门把阳台和床铺分隔了开。
里间一共四张床铺,两两相对,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每张床的旁边都连着一个简单的衣柜。
现在,宿舍里有三张床铺有东西,听白静和金勉的聊天,应该是之前住了三个人,有一个同学刚刚离开,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
白静和金勉睡在同一边的床上,中间公用一个梯子。
看她们的床铺和书桌就能分辨出她们不同的性格。
白静是个文静的女孩儿。她的床铺很整齐,被子叠好放在床头。书桌上只有一些书随意放着,应该是最近正在看,看完后没有来得及收好放回书架就随手放在桌上。她的床栏上还挂着几件衣服。
可金勉的床铺和书桌就乱多了。床上被子、枕头乱成一团,大半个毛巾被从床上了垂下来。窗下的书桌上更是乱七八糟,零食包装袋丢了一桌子,椅子靠背上全是衣服,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还有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的扔在地上。
看看金勉的书桌,就知道她是一个大喇喇的姑娘了。
张南燕走到阳台上。
女孩子虽然是比较爱干净的,可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学生啊,打扫卫生的能力真是有限。
本来不小的阳台被杂物占了一半,玻璃上的灰尘都有两厘米厚,墙角里、地上的瓷砖缝里沉积着多年的黑迹,原本白色的瓷砖已经成了浅黄色。
“先从阳台开始吧!”张南燕给自己打气,开始收拾阳台卫生。
阳台的工程量真够大了。
她先是把杂乱无章的东西挪出来,把墙角地面彻底清洁一边,扫帚、拖把根本就拖不干净,张南燕干脆蹲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洗,遇到顽固的污迹,她就用手指把污迹抠出来。足足清洗三遍,才让地上、墙上的瓷砖呈现出原本洁白的颜色。
把窗户的玻璃擦干净,明媚的阳光畅通无阻地照射进来,窗几明亮。
接着是卫生间和洗漱池,经过她的细致打扫,卫生间和洗漱池终于焕发了崭新活力,洁白、明亮、散发出洗衣粉的淡淡清香。
再把杂物一一整理好,整整齐齐放在阳台的一角。
阳台上原来有几盆植物,灰土土打着焉。张南燕把花盆擦得光洁如新,每一片叶子都擦得绿油油水灵灵,这哪里还是原先灰土土只长叶子不开花的废柴盆栽啊,现在简直就是小可爱啊,油绿水润的,光凭着叶子的颜值就能撑起一片绿色天地。
阳台搞定,接着卧室!
她把卧室的每一个死角都清扫干净,为了扫桌子下面的灰尘,她几乎爬到地上、钻到桌子下面去。就连柜子和墙的缝隙里,她都尽量把手伸进去打扫干净。
天啊,墙角里到底藏着多少东西啊。
干成“木乃伊”的零食遗体一堆,废纸垃圾一堆、尘土一堆,还有零钱一堆!
光是一块、五毛的硬币,张南燕就拣出一大把,数了数,足足有十来块钱。还有一张一百块钱,都被蜘蛛在上面结了三层蜘蛛网。
发卡、手链、小说……垃圾堆里应有尽有。
张南燕从垃圾堆里把有用的东西一一找出来,能清洗的清洗干净,不能洗的书啊、纸币啊,就用干抹布擦干净,再仔细捋平整。
地面再拖两遍!闪闪发亮!
这时,凌乱的书桌、乱丢的衣服、地上的鞋子格外碍眼。
“加把劲!”
张南燕拿起她们桌下的盆,把她们的脏衣服放到各自的盆里,端到水池旁,洗起来。
衣服洗干净,迎着阳光使劲一抖,水珠就在空气中激荡飞扬,再迎着风挂起来,洁白的长裙、鲜艳的衣衫都欢快地跳起舞来。
一排洗刷干净的鞋子靠墙竖放成一排,就像即将接受检阅的士兵,精神抖擞。
“对了!”张南燕想起了什么,她跑回房间,扯下一条卫生纸,仔细粘在白色的运动鞋鞋面上,再放回阳光里曝晒。
只剩下床铺和书桌了。
张南燕先把白静和金勉的床铺整理好,床单铺平没有一丝褶皱,毛巾被叠得方方正正,枕头拍松软,放在被子上。
然后是书桌。课本按照高低顺序摆放在书架上,桌面上台灯靠墙站,笔筒立正好,小摆设正中摆,桌面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完美!
忙完这一大通,已经到了中午一点钟。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张南燕吓了一跳。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担心接了电话会给白静和金勉带来麻烦。
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停了。没等张南燕舒口气,电话又响起来,好像不达目地不罢休似得。
张南燕小心地接起电话:“喂?”
“小南,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是林栋,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着急。
“对不起。”张南燕赶紧道歉。
她不能把所有顾虑、胆怯、担忧解释给林栋听,她只能道歉:“对不起,林大哥,我……”
“你不接电话我会担心啊!”林栋放缓了语气,说:“小南,我不能陪你吃饭了,下午要交课题报告,我得赶报告呢,你自己去吃吧。”
“嗯,林大哥,你忙吧,不用担心我。”
“那晚上我找你。再见。”
“再见,林大哥。”
挂了电话,张南燕想了想,要是去吃饭就进不来宿舍了,她们没有给她留钥匙。
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一上午打扫卫生,身上早就脏得不像样了,这么脏着在学校里面晃荡,会被笑话的。
她想起来了,上次去洗澡,多刷了一次卡,管理员说下一次洗澡可以不用刷卡。那就去洗个澡吧!等洗完澡,干干净净去见林大哥。
张南燕拿出林栋给她买的面包、饼干,吃一点凑合一顿,然后收拾好换衣服,锁好门,下楼,走去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