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凌晨三点半……
周围一片漆黑，寂静异常的西山中学男生宿舍楼里，只有走廊和公共洗漱间才有稍许光亮。
当然，如果真愿意俯身低头去听，一些细小的声音还是能被分辨出来：打呼的、磨牙的、说梦话的、甚至背单词的都不一而足。
这都在正常范围内，不过313寝室却显得格格不入，动静很大，先是“啊”的一声惊呼，随即是“咚”的一声，再接着是“哎呦”一声龇牙咧嘴的叫声和噼里啪啦的杂物掉落声。
好在声音产生于倏忽之间，消弭于瞬息，来得快、去得更快，不到半秒就消失殆尽，没有惊扰到更多人。
常天浩摸摸脑袋，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竭力睁大迷糊的双眼试图把被子和枕头往床上堆，一边堆，一边还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的胸口，对刚才的梦境后怕不已。
他梦见自己开车时因精神恍惚不慎闯了红灯，一辆黄沙车呼啸而来，对方拼命地鸣喇叭加以提醒，他借着最后的清醒猛打方向试图避让，结果已完全来不及，整辆车被大车一撞横推出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随车子横滚起来。刚才“啊”的一声惊呼就是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咚”的一声却是脑袋砸到水泥地面的声音，至于那声“哎哟”则是下意识的疼痛反映。亏他睡在下铺，若上铺在睡梦中这么无意识滚落下来，估计就得瘫着了。
他不由自主地庆幸：“还好，还好，是梦，是梦，睡觉，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刚这么想时，仿佛又想起什么，自言自语地唉声叹气：“都他妈裁员了，还上个屁班，老老实实准备找工作吧。对了，先把简历做起来……”
想是这么想，随后却不由自主地怔住了：借着月光照射进来的那抹皎洁，那双迷糊着的双眼猛然睁开了，因为他发现这地方压根就不是自己家。
他只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个奇怪的噩梦，愣半天不禁诧异：“我怎么在这里？这什么地方？刚才到底怎么了？”
三个问题汇聚成一串又一串问号，接连不断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拼命转动大脑，试图将本已变得支离破碎的记忆重新连接起来，几秒钟后，无数思绪如线条一般汇聚成河：
下午时分人力资源部打来电话说“有事情相商”，他的心猛地一沉，一下子就猜到是什么。这几年资本市场行情不好，他供职的证券公司经营越发惨淡，作为省级小型券商，不但绩效开始趋于归零，原本在业内排名靠后的福利也基本保不住……
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公司很快要被行业大鳄并购，市场低迷期的并购是大鳄们逆势扩张的机遇，又是小券商的末日，并购后员工的情况可想而知，常天浩已听到风声说要裁员，比例可能还不少。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听说人力资源部有请，那等于天都塌下来了。
果不其然，人力资源部总监先装模作样地寒暄了几句，随即就换上了一张严肃的面孔：“老常，公司并购想必你也听说了，并购方是行业排名第一的中信证券，他们在本市还有家子公司，接下去会合并办公，现在行情你也知道很惨淡，为降低成本、减少开支、提高效率，合并后会优化20%的人员，经领导多次讨论研究，名单已初步定下来了。”
常天浩只觉得喉咙发苦，勉强挤出一丝力气回应道：“我……我……在名单上？”
对方点点头，脸色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你也是老员工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但凡有余地我也不想这么干。但上头有令，年纪超过38岁、客户资源薄弱、新财富分析师排名靠后这三条是优化依据，所以……”
常天浩脸色发黑：他年届40，超过38岁显然符合，至于客户资源薄弱、新财富分析师排名评选，似乎算个标准，但问题是这都是看人脉和圈子，就他这年纪和二本出身的圈子，确实也赶不上潮流，圈里乌烟瘴气的事这么多，就他淡泊甚至有点孤傲的个性，肯定看不惯而不屑于去奉承拍马，甚至连酒量也不行，怎么混？至于他具有的，行业经验丰富、产品设计和辨识能力强、分析风格全面、文字能力突出的优势在奄奄一息的熊市面前分文不值，以至于根本就没摆在“优化”标准中。
按这标准，不裁常天浩裁谁？
他底气不足道：“上次郭总还说明年考虑让我转岗去自营部门。”
总监幽幽地补了刀：“并购完成后郭总要离职……”
郭总算公司唯一还算欣赏自己的人，可听他现在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常天浩就知趣地不再说什么。
当然他心里并不服气：同部门的大刘年纪比自己还大，也没什么建树，分析准确性和针对性比自己差远了，为什么不裁他？
小姑娘丹丹倒是年轻漂亮，可才从业3年，在业内压根没什么影响力，所谓海龟光环，不过就是澳大利亚某野鸡大学14个月制、水得不能再水的研究生文凭；
小宋沟通能力比自己强，但行业造诣和经验离自己还差点火候，他那个新财富分析师的排名靠交际和面子更多些……
其他同事一个个盘点下去，觉得并不胜于自己，颇不甘心道：“我们部门还有么？”
“暂时没有，你们部门一共6个人，优化指标是20%，算一个人头……老常，怎么说你也是老同志了，我来公司报道那天还是你开车接我的，所以补偿方案尽可能帮你争取了，其他人是n+1，给你争取到了n+3，这月工资提前发你，五险一金公司额外帮你缴一个月，下周交接完就不用来公司了，另外业内我也有点关系，会帮你推荐一些合适岗位，你的能力我还是清楚的，只不过运气不好……”总监一边宽慰他，一边安抚道，“你以前不也说工作压力太大，想休息休息？趁这机会好好调整，过年后有私募和投资公司的岗位我会帮你留意，我有几个同学在那里当……”
对方说了一大通，常天浩半点也没有听进去，只机械地点点头不吭声，木然地在《解除劳动关系补偿协议书》上签了名并按了手印，神情呆滞地走了出去，很快他就要和这家效力7年的公司告别了……
看他失魂落魄而去的背影，总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大刘本事不行，但架不住姐夫是省证监局上市处副处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丹丹这花瓶虽然水，她父亲却是某上市公司三把手，家里有钱，据说对象是某大行行长的公子，银证保三位一体，怎么裁；
小宋是领导看好的后起之秀，为人机灵又会来事，不但不会裁，很可能要提拔；
……
数来数去，要裁的对象其实就是常天浩，至于优化方案是根据他的弱点量身打造的，毕竟谁都不是完人！
之所以还弄流程、走过场甚至给他争取略微显得人性化的补偿，完全是总监知道他平时还在某些论坛发发文章、业余写网络小说，有些不大不小的影响力和粉丝，如果把这种愤懑写出来或干脆想不通像某知名公司员工一样跳楼，那社会影响就太坏。新管理层也要面子，万一真酿成事端，大家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就有把柄砍人力资源部了，说不定自己也会被砍掉，谁说裁员只裁基层员工？
当天傍晚，常天浩一直待在办公室，其他人都知道他被裁的消息却装作浑然不知，指不定心里还在庆幸，亏得有人把这口黑锅背走。
一直拖到凌晨2点，借酒消愁完毕的常天浩才开车回去就遇到了车祸，那些翻滚，就是他最后一丝清醒的动作……
第二章：再回首，已是20年前
常天浩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总算都串在一起，最后反问自己，这是死后乱想？还是活在梦里？
死后乱想绝不应该在这里，做梦的话他使劲拧了拧大腿，哎呦一声，疼痛感很强。
他苦笑起来，这他妈分明还没死，莫不是被好心人救了躺在某医院里？可也没听说有这样的医院，最起码绝不会有上下铺。
他习惯性去摸手机，什么都没有，借着月光跌跌撞撞走过去开门，忽然就看到贴在门上的纸，门一开，走廊灯光倾泻进来，正好打在上面，瞪大眼睛终于看清了这是张值日表。
仔细阅读上面一个个名字，脑海里涌入无数念头，沉淀许久的信息一下子就在激荡中翻出来了……
我这是回到了高三？
因为值日表上面的名字全都是高三文理分班后的同学，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了，这床就是自己的床铺，寝室是自己的寝室，这具躯体也是自己20年前的自己！
他苦笑着摇头：看多了网络小说，还嘲讽某些作者写商战的随意和不靠谱，谁知道有一天命运忽然降临到自己头上，居然也穿越了……这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趿着拖鞋进入了公共洗漱间，用冷水清醒头脑后，常天浩缓步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一边仰望星空，一边冷静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记忆如电影一般浮光掠影地展现在面前，他回忆了自己的经历：虽然西山中学是老牌重高，但自己高考发挥不佳，分散只压住了一本线，最后因志愿填报失利而读了二本，毕业后找了个老家的公务员工作，又因一眼可望到头的结局而辞职重新去读沪江大学金融史研究生，毕业后先进了基金公司当研究员，牛市破灭后又跳槽进入证券公司，原以为凭借能力可开辟一片新天地，没想到市场一直不景气，所谓的能力在人际圈和关系网面前分文不值，懂得溜须拍马或有背景的人一个个都走了上去，唯独他年复一年原地打转，最后混成了“资深”分析师，落个中年裁员的结局……
想不开要跳楼么？
他自己都被这念头逗乐了。
别傻，裁员而已，天又没塌下来，跳什么楼？
现在自己只是个高三学生，连就业都不曾经历，哪来的裁员？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了不起自己去写网络小说，听说也能养家糊口还不用考虑过多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更何况现在一下子回到了20年前，等于给了自己一次重新开始和选择的机会？想不开要跳楼？那得多傻。
他正寻思怎么开篇把小说写出来，来个一书封神成就无上白金，猛然想起现在还只有1998，别说靠网络小说发家致富，就连收费阅读都还不存在，白金？补脑白金还差不多！
最简单的办法还是老老实实去高考，争取考个好学校再寻求出路，这大概是唯一切实可行的办法，毕业也不要去干公务员，直接想办法多赚钱，网络小说走不通，搞什么来钱呢？他苦苦思索起来，这20年来最稳妥的发财方式大概就属房地产，看准了多炒房发家快，搞股票也行，牛市破灭前跑了就是。猛想到重生20年的经验，他不禁以手拍额，这是守着金饭碗讨饭吃，这20年的经验可不能浪费。
想到赚钱，内心便火热起来，立即在脑海里搜刮双色球号码，不管怎样先中个500万弄点起步资金再说，忽然发现记忆空空如也谁记得20年前的彩票号码？更别说2003年才有双色球这产品。
那就只能指望金融产业发家致富，这倒熟悉，他是金融史硕士出身的对冲基金研究员嘛。找个股票好好投资一把，马上就发达了，可惜……本钱呢？
他一个月生活费400元，大部分冲了饭卡，身边还剩下不到500元，还是过年截留下来的压岁钱。
去借？
同学差不多都这个样子，谁有成千上万的钱借给自己？
问家里要？
以什么理由开口？买学习资料？报名费？
无论哪个借口，充其量都只是几百元级别的经费，敢说高考前夕不认真复习去投资股票？非被望子成龙的老爹打断腿不可！
没办法，只能慢慢来，想想办法。最靠谱的办法莫过于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说不定还能捞笔奖励比什么渠道都来的迅速。熬过流火7月，读大学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当务之急是应付高考，常天浩开始琢磨起高考科目和自己原本的成绩来：
语文？
文字功底一直稳中有升，阅读和其他问题不大，作文题目他还记得，多练练，争取弄篇完美底稿，把分数提上去；
英语？
这是自己当初相对薄弱的环节，不过研究生毕业，6级也考完了，应付高考英语完全有把握；
数学？
这科水平一般，偏高考还没发挥好，20年过去很多都忘了，需要重点抓一抓；
历史？
这是自己的王牌科目，看个3天书就能恢复到全盛时期，有把握；
政治？
这是第二王牌科目，多看几天，掌握不会太困难，这20年的阅历完全可以加深理解，再说不还有学习强国app么？学习使我超快乐！
躺床上盘点半天，常天浩长长地出了口气：幸亏读了文科，只要有时间，状态恢复不会太难，他觉得高考问题不大，只要正常发挥，成绩只会比当年要好，再加把巧劲，大幅度提升也不是不可能。
想通了这节后，他原本悬着的心就放松下来，借着手电光亮摸到了自己的索尼walkman，不锈钢的薄丈夫，线控上的蓝色液晶屏在漆黑中闪耀着异样的光彩，他笑笑，眼下这玩意还挺时髦，等过几年先被mp3打个落花流水，再被手机取而代之，变成彻彻底底的古董。
打开磁带仓盒，取出《历年高考英语听力》，在床头摸索一圈，放入柯以敏的《断了线》专辑，这是他学生时代非常欣赏的高音歌手，论声线的张力和唱功远远超过后来那些选秀上台，空有皮囊、习惯卖惨的新人类们，所以她看不上她们也完全正常，不过常天浩不追星，也无意为谁辩解，他又不是脑残粉……
闭上眼睛细细欣赏：
“要我放弃你也放弃我生命；
说怎么爱怎么散却不能放不能忘情；
你就潇洒的离去留我徘徊在原地；
一心痴痴的等你再意外的向我靠近；
要我忘了你也忘记我自己；
输了爱情输了红颜也失去面对的勇气；
无法挽回的决定你却能说的婉转；
一句句深深刺痛我心底；
分隔你我的天；
我只能远远看著你自由出没云彩间；
一直到模糊了我的双眼……”
他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昏昏沉沉重新睡过去了……
第三章：你今天好像不一样
模模糊糊间，常天浩感觉有人在拍自己。
“起床了，起床了……天浩，你再不起床又要挨批了！”大志是寝室长，既负责管理清扫，也负责管理纪律，常天浩是起床困难户，每次都免不了催，有时候还得采取掀被子**，不过大志做梦也想不到，仅仅隔了一夜，他所熟悉的常天浩同学已完全换了个人唯独赖床的习惯丝毫不变。
勉强睁开眼看手表，这是他目前最值钱的家当，2年前考上重高父亲奖励的、带日历的西铁城石英表，和walkman 一样，最终被手机降维打击给取代了，20年后除非名表或女孩子凹造型要装饰，谁还傻乎乎往手上套石英表？
6点半！
高三生就这么苦逼！
常天浩挣扎着爬起来，一边伸懒腰打哈欠，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鬼知道我高三这年经历了什么！”
到了教室，前来早自习的同学已坐满了，常天浩对此一直颇有怨言：强迫早起晨读对他这种夜猫子来说是最为痛苦、最为致命的反人性规定，但凡能让他安安眈眈睡到8点钟，表现说不定都能超过一大截，更何况昨天夜里经历了这样的天翻地覆，更感觉精力不济。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问题是早起的虫子被鸟吃，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早起的虫子。
“你怎么一脸心神不宁？”同桌小谭望着浑身不自在的常天浩，疑惑道，“昨天又熬通宵看书？”
常天浩刚才的坐立不安只是习惯性地去摸手机，没了手机和丢了魂一样。20年后，都市人群没手机或手机没电，那多半已丢了半条命，如果再没网络信号，至少75%的性命要保不住了。他第一天回1998，不习惯是正常的，习惯了才有鬼，所以同桌看他有点儿反常，却又想不出具体反常在哪里！
“没有……没有……”常天浩极力掩饰，“我没这么傻，11点半熄灯，6点半起床，只有区区7小时，再熬夜？我疯了不是？倒是后面几个傻姑娘是不是又去晒电池了？”
“晒电池”是很形象的说法，宿舍规定11点半要熄灯，为在熄灯后还能苦读那么1-2小时，拼命的同学就用上了手电**，这时候还不流行充电器，用的都是干电池且消耗颇快，为了省钱，学生们想出了好办法，把用得差不多的干电池放在阳台上晒几天，能神奇地恢复一点使用寿命。若干年后常天浩每当看到为手机缺电而坐立不安的样子，就会想起当年宿舍楼阳台上那露天摆放、接受阳光普照、蔚为壮观的1号电池阵！
高三生的创造力果然无穷！
“她们看了，我没看……我11点就困得不行了，可不敢再疲劳作战。”小谭一边叹气，一边抱怨，“考试赶紧来吧，再拖几个月我感觉要疯了。”
常天浩有心和她开玩笑，取笑道：“看来最近确实用功，下巴都尖了，我看可以把纸戳个洞……”
20年后你夸赞姑娘下巴尖等于赞美她长得美，为有个锥子脸，爱美的女生们不但用上各种各样的网红滤镜，甚至还跑去韩国挨刀，搁在1998，这种自残是不存在的！
小谭嘟起了嘴20年后女生还是这一套，不满道：“又取笑我，你没好到哪里去，每天看你来晨读都像在梦游！”
两人刚聊了两句，周围同学眼神便扫过来了，不但一脸严肃，还把手指放在嘴边，做出“嘘”的模样，意思你们两嘀嘀咕咕影响到其他人了。常天浩抱歉般地连连点头，一边下意识地指指黑板旁边那个明晃晃写着“距高考还有30天”牌子，意思自己懂得，一边终止聊天，扎进复习资料堆里快速浏览起来。
距离高考还有30天，也意味着他恢复考试状态的时间只剩下30天，语文、历史、政治问题不大，英语很轻松，原本费劲的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现在扫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可数学就挠头了，解析几何和一元二次函数得重点补，谢天谢地，总算文科数学不考极坐标……
晨读结束是上课，先是2节班主任的英语课。
班出任姓陈，不过大家一般不叫老师，只叫sir，背后也不叫陈sir，一般叫阿sir和香港片里的那些蠢笨警察的代号一样。
老实说常天浩和班主任关系不算好，具体说不上来，他总感觉对方对自己有种淡淡的隔膜，非要说有多少针对性倒也不然，顶多算八字不合。
他总怀念高一高二时期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他很喜欢她讲的课，更喜欢老师的优雅与风趣，成绩提高很快。高三英语，他一直感觉自己水平是下降了。所以毕业后有人来问学校哪位老师好时，他会不耐其烦地解释：“老师水平高、教得好不代表你能学得好，有些时候，学生喜欢不喜欢老师比老师自身的教育能力更能决定他这门课的成绩……”
对一个高三男生来说，摊上一个男英语老师兼班主任，一般情况下不会特别理想……八字不合再加他认为英语不是当务之急，毫不理会对方讲什么，埋头数学题海先把这道椭圆方程解了再说。
正入神间，小谭突然用胳膊撞自己，常天浩一机灵，抬头扫去，阿sir正一脸阴鸷地盯着自己，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道：“你把下面几个完形填空说下，该怎么选？”
常天浩还没反应过来，帮人帮到底的小谭已将自己的答案递了过来，被火眼金睛的阿sir看见了，冷冷道：“让他自己说，难道高考你也代他考？”
小谭讪讪地拿回了答案，常天浩不以为意。刚才他走神了压根不知讲到哪里，但这么一打岔，时间就变得充裕，他迅速找到题目，一段段解释起来：
“第一个选d，honour。to-honour-xxx意即向某人表示敬意，结合上下文就是表示纪念；
第二个选a，as。see……as是固定搭配，即把……视为；
第三个……
第四个……
他一口气巴拉巴拉将整整15个填空如风卷残云般全部干完了……
虽然高考级别的完形填空不好对付，可常天浩毕竟cet-6通过，又系统接受过雅思和托福培训，还去新东方背过gre红宝书，高中英语当然小菜一碟。
紧皱眉头的陈sir没想到是这个局面：常天浩每一题讲对了，不仅对了，还把解析也给了，等于把自己的活给抢了。
他点点头：“请坐，题目都做对了，分析也可以，但还要专心听讲……一模考得不好，你说你发挥不到位；二模考得不好，你说你不在状态，下周就三模了，再不到一个月就是正式考试，继续这样注意力不集中，我觉得状态还是好不了。”
常天浩脸涨得通红：“阿sir，你放心，三模我肯定没问题，正式考试我也会加油。”
“我等着你的分数。”阿sir陡然话锋一转，“还有其他同学，我希望你们在最后阶段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脑子里不要想乌七八糟的事情，毕业留言就毕业留言，不是让你们相互表白的，有空琢磨人还不如有空把分数考得高一点，想琢磨人，读了大学随便你们琢磨，我管不着，但现在我必须管！”
此话一出，教室里寂静无声……
第四章：黄昏恋与苦中作乐
班主任言辞敲打很严厉，常天浩无奈摇头：
现在的社会风气远未开化如20年后那样，别说高中生，就是初中生都已公然谈恋爱。在1998年的高中，尤其是老牌省一级重高校园里，恋爱火种都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萌发的，只不过临近高考前夕，谈情说爱忽然多了起来，地下成了好几对，同学们都戏称“黄昏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知道这些黄昏恋将来无一能成事，当事人心里可能也清楚，可眼瞅着毕业了，不表白对不起人生、对不起高三啊……
班主任如此严厉让几个黄昏恋的同学心虚地低下了头。
常天浩饶有兴致地先瞟瞟坐在右边隔空行相对位置上的田瑜，只见她一脸无所谓；又转头看另一边的许菲，面上更是云淡风轻、正襟危坐，甚至还微微点头，仿佛在用这种小动作来表示对班主任教诲的赞同。
对此，常天浩只能竖起大拇指在内心真心夸赞：许菲到底是班长兼学生会主席，这心理素质和气场真不是盖的，她自己谈了3年恋爱，换了2任男朋友了，现在居然一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浩然正气，果然是当官的料，硬是要得！
田瑜也不赖，去年暑假被常天浩多次撞到和男朋友如胶似漆地逛街吃饭上图书馆看电影，撞见了只介绍说是同学。同学？
哪个学校的普通男女同学两两一起出去逛街手拉手？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到底是西山市委（县级市）宣传部田副部长爱女，场面话和政治正确杠杠的！
大概意识到常天浩一脸坏笑地朝自己挤眉弄眼，两女似有心灵感应，先后转过头来狠狠朝他鄙视一眼，意思：“要你管？”只不过陈sir已敲打完毕继续讲试卷，没留意台下的小动作罢了。
两节课下课是长达20分钟的大课间，广播体操旋律很快响了起来，班上纷纷排队出去做操，毕业班时间虽然宝贵，但劳逸结合还是一如既往。这所建成于民国时期的老牌重高有完全不同的底蕴，当其他中学高唱“走进新时代”、“新希望”之类主旋律校歌时，西山中学直接是民国范，“山苍苍，水汤汤，江湖襟带，阡陌相望……”，这种歌词一出来就秒杀同侪。
其他高中从高一就开始周六补课时，西山中学直到高三上学期还是雷打不动的双休；其他中学通常叫二中、三中、五中之类，西山中学傲气地从不说自己是一中，只说西山中学，用校长的话说：“喊了一中，不就把自己放到和二中、三中一样的层面上了么？”
这种作风和大学强调的“自我学习”、“自主学习”风格相匹配，所以同样分数的西山中学毕业生进入大学后表现通常更好、更有潜力也更富有个性，不过这种教育理念的弊端很明显，在高考时无法将学生的全部实力压榨出来，面对毛坦厂、衡水中学这种军事化管理的超级兵营免不了要败下阵来。
两种教育理念的碰撞到底孰优孰劣，常天浩一直认为不能以文凭论长短，不过眼下他没心思关注这个，排边上做操的体育委员云飞扬忽然开口道：“下周世界杯开幕，你有啥想法不？”
“看啊。”常天浩机械地跟随第七套广播体操的节拍，含含糊糊道，“少看几场可以，完全不看可不行。”
对重生20年的他来说，别说98法国世界杯，就是后面那几届世界杯都清楚且知晓结果，但知道结果的事多了，如果都不重要，那重生为人还有什么意思？
云飞扬附和：“我也这么想，去哪看？”
这问题把常天浩问住了。
去哪看？
教室里倒有电视机，可现在什么时候，敢动电视机看球赛，非给阿sir从5楼扔下去不可！再说，他要看世界杯，还有不要看只想学习的同学呢，不能影响他人，做人不能太自私。
出去？
网吧现在没有，家里也甭想，离高考还有30天居然还想看球赛？非被老爹抽死不可。
想半天不得要领，常天浩悻悻然：“这得从长计议，不过难不倒咱们，当年那局面翻墙都出去了，只要想看，就一定能有办法……”
云飞扬微微一笑，不再吭声。说起看球，他和常天浩可是老搭档。4年前美国世界杯时，两人还在读初中，本不相识，因同时参加了市数学竞赛夏令营而碰在一起，然后惊喜地发现对方都是球迷，无非云飞扬迷尤文图斯，常天浩迷ac米兰罢了。8、90年代的意甲号称小世界杯，得益于央视直播，大部分球迷都看意甲，都迷意甲俱乐部和球星，英超西甲不太有人关注。
若是国际米兰和ac米兰的球迷，见面说不定还会掐起来，但尤文图斯和ac米兰可是神圣同盟，球迷间关系不差，巴西vs意大利的决赛在凌晨举行，看球心切的两人双双翻墙出去，看到扎着小辫的罗伯特巴乔在点球大战时将皮球一脚踢飞，两人无言以对。第二天不约而同顶着黑眼圈参加结业考试，结果可想而知，好在只是夏令营结业考试，相视一笑就过去了。
这是埋藏在他们心头的小秘密，没想到4年后又是这局面，果然是出生年份没选好。
回到教室，早有准备的云飞扬把常天浩叫到走廊上，掏出一张报纸递给后者，上面将所有赛程和央视转播的情况都弄清楚了，低声道：“我爸说考完试才给看，我看了下，7月9日考完只能赶上决赛直播，其他就要看重放了，问题是知道结果再看重放不是个味啊。”
6月10日开幕式是巴西vs苏格兰，11点半才开球；第二场挪威vs摩洛哥更晚到次日凌晨3点开始。
“算了，前几场别看了。”看着赛程表，常天浩摇头道，“时间不对，得找个早点的，最晚不能超过9点开球的那种，那样勉勉强强还能11点前回校……12号的巴拉圭vs保加利亚倒是晚上8点半开始，不过巴拉圭和保加利亚的比赛你要看？”
云飞扬摇头：“这两估计没啥好看的……”
“倒是下周六，13号，西班牙vs尼日利亚我觉得可以看，8点半开场，看完时间正好，周六是不是三模考完？”
云飞扬盘点一下：“对！周四开始三模，四五六三天考完，下午放假！”
“那就这场！西班牙打尼日利亚应该能精彩，周六放假又不影响……”
“好好好，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云飞扬高兴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来喊你，去我同学家看。”
常天浩诧异道：“他不高考？他父母不骂？再说，你同学不就是我同学？”
“骂个屁啊，是我初中同学，现在读职高，马上要上班了，闲得很，又不是人人都像我们这么苦逼。”云飞扬呲牙裂嘴，“这算苦中作乐吧？”
常天浩本来下意识地准备答应，重生前两人这么商量妥的，不过眼下他忽然想到更多，有了其他主意……
第五章：小盘算
“算了，不去你同学家了，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常天浩果断道，“喊你同学一起来好了。”
“去哪里？”
常天浩神秘一笑：“去酒吧……”
“酒吧？”云飞扬愣了，“为啥？”
“酒吧看球有气氛啊。我又不认识你同学父母，大人管着看球既不能叫又不能跳，多拘束？去酒吧看吧，我请客！”
“真去酒吧？不太好吧？”
“咋了？你没去过？”
“去倒是去过，只是现在这节点，我怕家里……”
常天浩微微一笑，低声道：“周六放假，和其他同学说咱们回家了，和家里说咱们留在学校上晚自习，谁那么闲得无聊去多嘴多舌？”
云飞扬觉得对方说的蛮有道理，论看球气氛，确实在酒吧比同学家要强百倍，他心一横：“舍命陪君子，你敢去我为什么不敢去？就这么定了！”
常天浩笑道：“别说得这么夸张，看场球而已，咱们当年翻墙都干了，去酒吧怎么了？不喝酒就好了，来些汽水饮料一样的嘛。再说，不让你看球，你心里憋得难受，岂不更影响三模和复习状态？所谓最好的状态，一定是身体健康、精神满足，这有利于拿高分！”
云飞扬竖起大拇指：“有理！”
不管真有理还是假有理，能说服自己就好，这番话正中下怀。
相对精神满足、拥有期待感的云飞扬，常天浩完全不一样。从凌晨到现在，他脑海里已盘旋过很多场面，处于高度亢奋，除去高考，核心是考虑如何发家致富，不管干什么都要有本钱，彩票又不记得号码，一切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为难之际，云飞扬的话给他提了个醒，刚才的灵机一动并不是真因为在酒吧看球的气氛热烈，而是豁然开朗想到两件事：
第一，重生后的世界线会不会发生变动？如果不会，那自己重生20年的经验就非常管用；如果会就糟糕了，先知优势砍去大半；
第二，如果不会，那他就能找到一条生财之道赌球，以低成本方式迅速扩充资本。
98年世界杯时，中国足球彩票还未发行，正规渠道不可能买彩票，但这拦不住看球、赌球的人。常天浩知道当年有很多人去香港、澳门赌球，赌得很大；很多没机会去港澳或小玩玩的人在大城市里赌，人称地下赌球。
一般说来，地下赌球以酒吧最为盛行，边看球边赌球的感觉很好，甚至那些原本并不想赌球的球迷，被气氛感染后也会情不自禁地押上点赌注为看球助兴小赌怡情嘛！
基于这种需求，胆子大的酒吧老板就会开设赌球，猜球、竞猜、猜比分等都是托词，核心就是赌球！一边为酒吧招揽更多顾客，一边从中抽水发财，4年一度的发财大计怎能错过？
赌球是件水很深的事，有真赌、有假赌的区别。
香港澳门的正规博彩公司通常会开设欧盘和亚盘两种方式。所谓欧盘，就是简单地猜胜平负，押中就有奖，场面比较直观，但对强弱分明的比赛不太有利。比如巴西中国，鬼都知道肯定巴西赢，开胜平负的欧盘，巴西获胜赔率就算再低，也一堆人押。
为克服这种弊病，东南亚仿效围棋比赛“让子”法发展出“让球”制由优势球队对弱势球队进行让球，使双方赔率大致恢复平衡。同样以巴西中国为例，巴西队可能会让出3球：巴西队赛后单场净胜球小于3个，押巴西输钱；等于3，平盘，双方不输不赢；大于3，押巴西才赢钱。
围绕让球制发展出所谓“亚盘”。区别欧盘和亚盘最简单的标志是两个：一是有无让球；二是有几个押注项欧盘通常是胜平负三个；亚盘只有两个！
由于亚盘相对方便也便于统计输赢、计算得失，在华人文化圈更为流行。
从博彩公司角度看，亚盘综合赔率在1.间，比如尤文图斯米兰，竞猜赔率会开出1.851.9这样的盘口，左边获胜，押100元收回185元，右边获胜，押100收回190元。只要尽可能保持好两边平衡，主办方可享受单边投注额10-15%的盈利抽水，长期来看稳赚不赔。
到内地由于涉及到下线和多级抽水，通常开出的综合赔率只有1.，额外要损失5-15%，俗称地赌。
比较正道的地赌是地头拿到两边投注后轧平，多余部分向境外投注，比如尤文图斯米兰有2万赌注，压前者8000，后者1.2万，不需要把2万都压出去，只要往香港压4000米兰即可，其余部分用当地押注互相赔付。
如此对冲后，不管最终谁输谁赢，投注始终平衡，地头用负者的投注赔给胜者后可稳稳当当拿到手续费（抽水）。一场总投注8万的比赛，担任地头的酒吧老板很多能拿到1万以上的收益，非常可观！
这是稳赚不赔的做法，也是真赌。
还有不正道的做法，即根本不去港澳对冲。押8万抽1万在某些地头看来太少，太不过瘾。如刚才案例存在4000元缺口，胆大之人可能根本不放上家或香港对冲，直接变成和押注者对赌。
假设尤文赢，他能拿到8000元部分的抽水，不过4000元损失需自己赔付；如米兰赢，不但可顺利抽水，还能直接吞掉4000元堵住，来钱远比对冲后的真赌快，相当于自己变成了小庄家。
常天浩知道这样风险很大，用金融学来解释就是风险敞口，但架不住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因为在他们看来哪怕做错，把抽水和对赌抵消一部分后损失不会太大，万一赌赢，来钱比正常对冲强得多。这种想法通常没错，只是极端情况下会出现黑天鹅：缺口部分投注额太多，地头偏偏又输，那就很难拿出钱来赔付，这就意味着纠纷、跑路、打架甚至刑事案。
当然也有下线地头老老实实按规矩对冲，结果上线却跑路酿成风险敞口，那是另一种风险，这种风险几乎每次大赛都会发生。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每一个酒吧，只要主打世界杯就不会放弃这路子。卖位置钱和酒水才赚多少？赌球抽水才是王道！老板们故意制定一个比较低廉的酒吧消费价格，实质吸引球迷们去押注，为烘托气氛，聪明的老板还会安排小弟垫场，营造气氛，一掷千金的感觉在几杯啤酒下肚后会变得非常普遍。
手头掌握500元压岁钱的常天浩决定去赌次球看看，因为他知道这场球西班牙爆了冷门，2：3不敌尼日利亚，大跌观察家眼镜。
如果历史走向不错，那他就能赚上一笔；如果历史线出现重大偏差，那就老老实实考虑更多问题……
第六章：保送阴云（1）
想通关键节点后，常天浩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有那种坐立不安的感受，也不觉得没了手机就和掉了魂似的，反而觉得重回高三的感受很奇特。接下去的课程他迅速调整到了复习备考状态，上历史课他就盘点历史线；上政治课就盘点政治各要素和核心知识点；上语文课就盘点基本文法……至于老师在台上讲什么都无关紧要，他得按自己的节奏来。
晚自习相对来说不那么压抑，位置空出不少天气渐渐转热，教室里人多更显得烦闷，为获得更好的复习效果，很多家在城区的同学都回去单独复习。父母通常都会竭尽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别说做饭洗衣服都给孩子办好，就连吃个苹果都得把皮削好、切开送到孩子嘴边，甚至恨不得用叉子给子女喂下去，深怕他们浪费哪怕一秒钟时间。
高考不仅对学生是种折磨，对家长来说同样也是：
高考前夕，家里的电视机是绝对不要想开的，甚至细心的父母还会给桌椅腿包好棉垫子，省得拖动时发出声音打扰孩子复习，如果外面有不合时宜的噪声干扰，家长们都敢冲出去和对方玩命。
为照顾子女的心态，家长们普遍克制很多，在饭桌上不再唠唠叨叨指责子女的成绩，而是尽可能营造宽松氛围，给子女减压，老师都在家长会上反复叮嘱，最后的备考阶段一定要宽松、宽松，用最好的心态迎接挑战。所以很多意想不到的事都在这期间发生，有父母爱打麻将的，这时节绝对是克制着不玩；有父母关系不好要闹离婚的，这时节为了孩子都装出相亲相爱，哪怕录取通知书一拿到就上民政局办离婚；有父母自己发生意外、工作不顺心，绝口不对孩子透露半个字；长辈去世的，父母也不通知孩子奔丧。
总而言之一句话：千军万马过高考独木桥时，决不能分心，否则就会掉下水！
不巧的是，常天浩心如止水的状态，在晚自习课间休息时被田瑜的到来打破了，她换了身明艳的鹅蛋黄连衣裙，手里提了一堆零食招呼几个同学享用。
常天浩眼前一亮，一边夸赞：“瑜，你今天这裙子很漂亮啊……”一边伸手去拿零食。
田瑜笑笑：“真的？我妈给我新买的……”
“当然是真的！你长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额……”常天浩油嘴滑舌道，“不穿更好看！”
几个女生都笑了起来，田瑜嗔怒地夺回常天浩手里的薯片：“不给你吃了，又取笑我。”
常天浩有心和她开玩笑，左手拿着薯片不松手，右手把她手头的葡萄干、话梅和巧克力豆全抢了过来，边抢边说：“别吃了，别吃了，都归我，都归我。”
“你好意思啊？”几个正在分享零食的女同学翻白眼，“你这抢东西的样子太吓人了，饿死鬼投胎啊……”
“这是阴谋你们知道么？这是针对瑜的阴谋……幸好我识破了。”
“啥意思？”
常天浩举起左手的薯片，得意洋洋道：“这东西吃了要胖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举起葡萄干、巧克力豆：“这玩意吃完也要发胖吧？”
众人不解其意，只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常天浩嬉皮笑脸地对着田瑜，打趣道：“东西是阿峰买给你的吧？把你吃胖了，就没人和他抢女朋友了……你这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啊！”
“轰”地一下，几个女同学都“嗤嗤”笑起来：阿峰是田瑜男朋友，分在理科6班，两人原先是一个班的，文理分班后田瑜就到了文科班，这事情老师家长不知道，几个同学怎么会不清楚？
“不理你了，你这人坏死了！”田瑜恨恨地一跺脚。
常天浩又面对其他女同学无耻地嚷道：“你们也别吃了，要胖的懂不？瑜是有人要了，你们还没找好下家呢？来来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让我胖成猪吧……”
“切！”众人对他一顿白眼，“讨打！”
于是乎，尺子、试卷、本子、粉拳全都不约而同向常天浩招呼过来，打得他落荒而逃，零食自然一份也没剩下，田瑜在旁边呐喊助威：“打得好，打得好，常天浩就是欠揍！”远处同学看了都哈哈直笑，不以为意，同学间嘛，打打闹闹常有的事，又不是真打架，省级重高的同学都是文明人，最多就是骂几句，怎么会打架呢？
常天浩也不以为意，调戏对方之前他就有觉悟了，说起来和田瑜虽然高三才成为同班同学，但其实高一开始两人就交过手了。
2年前高一下学期，全校举行足球赛，高一各班捉对厮杀，常天浩所在的高一（12）班对手是高一（6）班，虽然和云飞扬一样都是资深球迷，不过常天浩平时很少踢，是个理论家，他最仰慕的教练是教授温格。
各班临时组建了足球队，云飞扬成了12班主力前锋并担任场上队长，常天浩自告奋勇担任教练。
比赛那天，好笑的事发生了，12班上半场就两球落后。中场休息时，常天浩把队员召集在一起讲解战术，其他班上的教练同样也是同学担任的，多半就是相互鼓励并随手讲讲，可常天浩不是这风格，他煞有其事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硬板文件夹，上面一张纸记下了球员位置，然后画了4-5条线和进攻箭头，一本正经告诉同学要增加无球跑动、拉开空档，尽可能为云飞扬创造射门机会，还挨个和队员击掌鼓励，并且在边线附近指挥这个压上，指挥那个铲断，指挥后方回收风范很有大师架势，惹得看台上一群外班同学起哄。
事与愿违，常天浩精心布置的战术非但没能扭转乾坤，反而因思想混乱、动作不协调造成更多失误，下半场不到25分钟又连吞3弹，云飞扬好不容易利用个人突破造了个单刀面对空门还因发力过猛而打飞。
看台上起哄声更加响亮。
常天浩面子挂不住决定披挂上阵亲自扳回局面，结果他下场后不到3分钟就在对方后场被人断球，他念叨着：“就地反抢、就地反抢……”的言语，伸腿就是一个大铲，将对方连人带球一起放倒。周围顿时一片嘘声，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在裁判跑过来前，常天浩和对手同样都在地上打滚，他的表情甚至比对方更痛苦，后来才明白是因为临时下场、准备活动不充分、直接抽筋而导致的。
众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12班净吞5蛋败下阵来，全年级垫底。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一星期后，常天浩忽然从星星文学社听到半首打油诗，把他气得半死……
第七章：保送阴云（2）
“高一（12）班，
气焰够嚣张；
全场飞奔、空门不进，尘土漫天云飞扬；
纸上谈兵、临阵抽筋、狗头军师常；
……
……
颜面扫而光！”
虽然辗转传播不全，但意思最明显不过：讽刺本方架势很足、场面拉轰，最后输人输阵，净吞5蛋，着实“震撼”。
常天浩打听后才知道这首打油诗是瑜所写，甚至明白其中结梁子的原委：那天铲倒的对手正是阿峰，看男友一瘸一拐痛了2星期才恢复正常，田瑜自然生气要作诗讽刺。
就作品而言，常天浩觉得写得还算凑合，尤其“尘土漫天云飞扬”这句，一面写景，一面又把云飞扬名字巧妙嵌进去，给个才女头衔绰绰有余。
欣赏归欣赏，被人骂一头自然不爽，去找云飞扬沟通，后者挠挠头皮：“好男不跟女斗，再说写得也算属实，我看算了……算了，你不说，过两天大家就忘了，你越多说，知道的人越多，丢脸更大。再说，阿峰是我初中校队队友，我能说啥？”
这口气常天浩只能忍下来，但当时忍了，不等于永远忍下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升上高二，他立即找到报仇机会。
西山中学有星星文学社，一学年毕业后会集结刊物内部出版，自行油印，售价2元面向校内学生发售。实际上纸张油墨都是学校出钱，售价是净得，相关所得就作为发表文章社员的稿费，这种做法在当时显得很有创意。
常天浩不是社员，可田瑜是啊，他拿到刊物后琢磨好几天，回头洋洋洒洒写了篇《读者观感》，点名批评他们“风花雪月、无病呻吟，与高中学生的朝气蓬勃格格不入”，当然批评不能只针对田瑜一人，那样太明显，他一口气点了5、6篇文章，但文章举例主要针对田瑜，随后就塞入文学社投稿箱去踢馆。
这种踢馆文自然激起文学社上下同仇敌忾，不过主管文学社的语文老师兼副校长米校长却认为不无道理，在她要求下，这篇文章连同其他点评一起进入下一期刊物，她在内部对人道：“你们信不信，如果不发这小子的文章，以他的个性敢去学校公告栏贴大字报，那就尴尬了！”
不得不承认西山中学的老师不仅气量大、手段也丰富，听说有踢馆文发布，全校学生都有兴趣，第2期刊物顿时洛阳纸贵，一时间卖出去600多份，常天浩的踢馆文被当做了贩卖手段和活广告，后续话题络绎不绝，持续扩充了文学社的吸引力。而常天浩本人踢馆后也被文学社招安，随后就是不打不相识的相逢一笑泯恩仇。
以前这么大的玩笑都开了，今天这点小玩笑自然不算什么。
第二节自修课铃声一响，嘻嘻哈哈的众人立即继续正襟危坐地复习，常天浩也摊开数学题典准备把几道经典例题解一解，冷不防田瑜转过头低声道：“出去下，和你说件事！”
“怎么了？还生我气？刚和你开玩笑的……”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田瑜，常天浩有些心虚，“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说句实话，如用正常衡量标准，田瑜的容貌够不着很漂亮这级别，她身高只有1米58、59的样子，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事业线也不算突出，放在样本容量中大概是中等水平。不过，西山中学是老牌重高，通常说来上帝是公平的，女生的美貌与智慧通常成反比，“胸大无脑”就是最高明的抽象概括。田瑜虽是田部长爱女，却是凭实力考进来的才女，成绩和容貌结合在西山中学也算可以了。
一想到网络小说中主人公身边动不动就是极品美女，常天浩就想笑：哪来那么多极品美女？真要论漂亮，西山职高礼仪班和幼师班的姑娘们或许大大超过平均线，不过西山职高中考分数线比西山中学通常低150分这就是差距。
“我没这么小气。”田瑜莞尔一笑，忽然把话题转换到不想干的地方，问，“对北外保送你还有想法么？”
“这……”常天浩没想到对方忽然问这个，下意识地沉默了几秒钟。
，作为老牌重高，西山中学每年都有保送名额，清北都有，不过大多数给了理科班，因为需要与竞赛成绩挂钩，落在文科班相对而言就少一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两个多月前有个北外保送名额落到学校，不少人觊觎，就连田瑜也跃跃欲试，但打听过要求后很多人就放弃了，因为三个核心要求不好办：
第一，文科生，整体排名班级top20；
第二，会考成绩达到5a4b，所谓5a，指语、数、外、政、史5门全a，物理、化学、地理和生物4门至少要达到b，比5a4b要求更高的是6a3b或9a，虽然会考要求比高考低很多，但拿到5a4b也不是件容易事；
第三，必须是男生，身体健康，五官端正、无隐形疾病和传染病，无家族史，身高1.72米及以上。
包括田瑜在内的一批女生对第三条耿耿于怀，后来才明白北外属传统外语强校，性别比例严重失调，为扭转阴盛阳衰格局，强行要求保送生必须是男生，至于为什么特意要求1.72米身高，校方没解释，但有心人参考后明白了。保送专业是小语种罗马尼亚语，这专业每隔3年才招生，通常当驻外代表培养，既然走出国门代表中国形象，自然要求五官端正、身高不能太矮。
他不知道对方忽然问这件事有什么意思，含含糊糊应了句：“嗯……”
听他这个回答，田瑜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缓缓道：“有句话想和你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讲，我怕说了会影响你……”
通常这么表达肯定是想说，常天浩微微一笑：“没事，你说好了，我心理素质还是很过硬的……文学社里那点事我最后不也扳回来了？天塌下来我顶着，说吧……”
“大言不惭……”田瑜低声道，“那我可就说了，不过你得发誓，无论我说什么，你不得对第三人说。”
常天浩的毒誓张口就来：“若有违背，出门就叫车撞死！”
“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田瑜连忙摆手，又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确信没人看到也无人偷听，便开始说道，“今天傍晚我去了趟办公室找毛老师，发现阿sir塞给唐民康一张试卷，我悄悄看了下，是三模考卷……”
“嗯？”常天浩下意识地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唐民康也想保送！”田瑜悄声道，“毕竟是北外，而且阿sir的老婆一直想调过来，你懂的。”
懂！
怎么不懂！
唐民康父亲唐爱国是西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分管人事，把这些前因后果串起来，一下子豁然开朗……
第八章：保送阴云（3）
论会考和其他条件，常天浩和唐民康都符合保送条件，那么要拼的，就是平时学业成绩了。
由于西山中学一直以来都有保送，多年前也因为保送名额的猫腻和黑幕而被学生和家长闹到钱塘市教委甚至省教育厅，后来学校就汲取了教训，对保送推出了自愿、成绩排名并最后公示。
所谓自愿，重点卡的不是申请，而是卡的放弃符合条件且成绩靠前的学生自愿放弃后才能轮到下一位同学。如寝室长大志也符合保送条件，但他对北外不感兴趣，更不中意罗马尼亚语，所以肯定直接放弃，这必须学生本人签名，免得事后万一考砸，恼羞成怒的家长又拿这件事来责问校方；
成绩排名根据高三第一学期期中、期末、一模、二模、三模五次考试的排名进行平均后折算学业成绩，每次考试权重都占20%。
完成这两项工作后，学校再向保送大学提交3个候选人名字，防止第一候选人因为政审、身体等原因不过关而被刷下来浪费名额，但大多数情况下第2、3候选人都是陪太子读书。
西山中学每次考试都要公布分数并排名，大家彼此都对同学的成绩和排名知根知底，要想伪造或变更难度很大，某种程度上也保护了学校老师甚至校领导，万一上面有压力下来让他帮忙，他就会推到这排名上。
常天浩的排名一般稳定在15-17名，唐民康排名基本在20名左右，排常天浩之前的男生基本都表示放弃，两人中间的其他排名是女生，所以该竞争名额实质上就在常天浩和唐民康之间进行。
高三上学期，常天浩两次成绩都压过对方，但一模、二模唐民康都反超自己，特别是后者的英语分数有了不小提升，单纯论前面4次排名的综合，唐民康已和自己持平了。由于常天浩自己觉得一模二模发挥都不是很理想，压根没考虑这些问题，但田瑜刚才这么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唐民康英语突然暴涨、同时带动总分提高使排名压倒自己，原来他事先已看过考卷！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心中恼火异常，考虑了半分钟后，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悄声道：“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考完试我请你吃饭！”
看他脸上一脸杀气的模样，田瑜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开口说这些的，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去找老师质问吧？我……只是瞟了一眼，没看清，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也有可能。”
常天浩收起不快，换上笑脸，伸出右手小拇指道：“我对你发过誓了，当然不会对其他人说，更不会去质问老师我没这么傻！要不咱们拉钩？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哦。”
田瑜掩嘴笑了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你这人真蛮好玩的，我爸都说你好玩……”
“田叔叔知道我？”
“知道呀……你不是给《西山日报》投过稿子？报纸他每天都会看看，尤其学校在文学副刊上的投稿，他每次都看。他说写诗你不如我们，议论文比我们几个要好，最搞笑的是明明才读高中，写的却是忧国忧民、人生哲理，真是好玩。”
“难怪你们写诗稿费是30，我只有15，问题出在这里；不过总算文章拿了45，扯平了……”
文学社社员进入高三后通常就不满足于在内部刊物上发表，会把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投到《西山日报》去，发表了才能证明自己在文学社的江湖地位那点稿费不算什么，几个同学买点零食就报销了，但把名字化为铅字很有成就感。写诗不是常天浩的强项，只是田瑜等人都发了诗，他硬着头皮也要上，结果诗倒是发出来了，稿费只有人家一半，他那会还莫名其妙，现在终于知道了。
田部长担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西山日报》当然是他手下的主管刊物。
“田叔叔还说啥了？”
“其他没说，只说现在的学生头脑活络，不是他当校长时的样子了。然后我和他说了你的糗事，笑了半天……”
“糗事？”常天浩一脸黑线，“你把文学社那事告诉他了？”
“我才没这么傻，我是说你去年秋天周一早晨进校的事。”
常天浩莫名其妙：“进校？进校怎么了？”
“咦，你自己反倒忘了？”田瑜笑道，“那天早上你穿了身灰西装进校，书包也不拿拎个公文包，值日的高一生们不知深浅，给你鞠躬说老师早上好，你怎么回的？你大摇大摆走过去点点头，还居然说同学们好！”
“哦……”常天浩一拍脑门，“我都忘了，这不是配合他们嘛，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你后面入校，不到15米路，全看见了，笑得我肚子都疼了！”虽然事情已过去半年多，田瑜依然笑得乐不可支，“你可真是个活宝！”
“好了好了，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罢这两句，田瑜笑着提醒道，“别忘请我吃饭！”
“当然，当然，我不会忘的……”
“走吧，赶紧回教室，其他同学都在复习，就咱们俩在外面聊天。”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教室里，坐在后排、看似一直在看书，实则一颗心悬着的唐民康才把心放下来。
他真的有些紧张，今天班主任塞给自己三模卷是很私密的动作，没想到居然被田瑜撞见，他很怕对方告诉其他人，指不定会酿成什么事端，但看两人目前这欢快的架势，似乎田瑜并没有透露什么，他终于放心了说不定田瑜压根没留意，只是自己神经太过敏。
他本有心想找田瑜问个清楚，却又觉得压根不能问，问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贼心虚？又把目光投到常天浩身上，结果只看见对方一直埋头看书，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回头来看自己。
如果他知道了，估计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但他压根没动静，说明只是自己多虑了。
唉……
这高考的日子，早点过去吧，实在是忍耐到极限了……
常天浩不是没动静，他心里想的是另外情况：
重生前他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自己最终综合排名不如唐民康高，所以保送机会给对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单纯了。只是重生前田瑜无论是考前还是考后都没说起过这件事，为什么重生后今天突然就说起了呢？
他想来想去只找到一个原因：今天晚上自己油嘴滑舌调戏了一下瑜，对方心里的话就憋不住了，而重生前他是没这个动作的。
纽约上空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都能影响亚马逊的气候，看起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事情运行的轨迹发生影响，这是必须注意精细观察的。至于保送这件事，他心里头反而没什么疙瘩，重生后的他只对赚钱发财有莫大兴趣，对学罗马尼亚语没啥兴趣，所以保送不保送的，压根就无所谓。
同时，经历裁员、转世重生后的他也能深刻理解班主任，就算没爱人调动工作这件事，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权势也是他挡不住的，他没有直接改分数而通过给空白试卷提高成绩这种做法，已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尊严。
不过，你拿到试卷就能压倒我了？
没这么简单！
第九章：心态
调整好了心态，常天浩全神贯注地将精力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去。
他第一次由衷地感觉到没有手机、微信、网络的时代是如此美好，可以心无旁骛地看书，而不是像后来那样，不但阅读时间碎片化，就连思维也完全跟着碎片化了。
重生前几天他还在家里摆弄了一下藏书，翻阅了昆廷斯金纳的《近代政治思想基础》，这曾是他研究生时代的读物，扉页上还写下了“悖论发展”及一大段话的批注，可就是这种原本能一看一整天爱不释手的书籍，10几年后再看，居然翻阅不到10页就感觉脑壳疼而迷糊过去，可见碎片化阅读导致的思维断片有多厉害。
不过现在他才只有高三，正是学习战斗力最旺盛的时刻，同时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因为多次轮动复习而感觉到厌烦、厌倦甚至期盼考试早日降临的情绪，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将所有的复习内容和要点全梳理了一遍，然后放心大胆地将原本应该配置给英语的复习时间匀给了相对薄弱的英语，甚至在上英语课时还继续沉浸在数学解题中。
班主任已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但没有再像上次一样点名批评，处于一种怪异的视而不见中。
班长许菲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下课间隙两人下五子棋时忍不住问他：“你英语不管了？我怎么看你英语课都在做数学呢？”
单调乏味的学习生活使得学生们想尽办法挖掘娱乐方式，临近考试，两种活动分外流行起来：一是乒乓球，把教师讲台一清理，放上两盒粉笔，中间架起教鞭就演变成功，虽然小点，打起来也够用，下课时总有同学拿着拍子过瘾，打3-4个球就换人；另一种是五子棋，不过不可能真把棋盘搬来，但这难不倒高三生的智慧，大家将手头原本用于写作的方格纸拿来充当棋盘，一方画x，另一方就画o，好好的一本作文本，正儿八经文章没写几篇，满纸都是xxoo。
常天浩的乒乓球技术一般，五子棋在班上倒是一流，许菲经常拉着他下，虽然输多胜少，但一直乐此不彼，而且作风很大气，不像其他女同学快输棋时会反悔或耍赖，常天浩都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大兴致，但今天许菲拉他下棋显然另有用意。
他下完一步后道：“英语还行，最近突然有了融会贯通的感觉，做啥对啥，不过数学问题不小，只能匀一下……”
许菲一笑，随手也下了一步，话题巧妙转移到保送上来：“听说唐民康也盯着这名额呢。”
重生前的常天浩肯定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重生后的他瞬间就联想到了更多：唐民康肯定是通过许菲旁敲侧击打听自己的消息，对又是班长又是学生会主席的许菲而言，与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公子关系密切似乎完全是一种天性。
他冷冷一笑：唐民康心虚了！
这就坐实了瑜的情报：唐民康确实提前拿到了试卷，还关注到瑜拉着自己单独说话的场面，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依然不放心地希望打探一些消息，请许菲帮忙旁敲侧击是唐民康最合理的操作。
常天浩甚至还敢断定，唐民康只敢和许菲说保送的事，只字不会讲提前拿到三模试卷的隐秘。
面对许菲抛过来的问题，他摸摸后脑勺，避重就轻道：“其实他现在排名比我高，只要三模考得比我好，保送名额妥妥跑不了。我想再多也没用，关键是他自己，他比我有优先权！”
“其实我觉得吧，罗马尼亚语也没什么好学的，听说一届只招生3-4人，3年招生一次，等你进去，学长都要毕业了，连个问的地方都没有……”
常天浩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反而问：“民康也这么看？”
“不知道，我看他最近心烦意乱的，远不如你镇定。”
“管这么多干嘛，先把三模考好了再说，说不定我会改主意呢？”常天浩微微一笑，在左下角的方格子里画了个x，说道，“你输了……”
“呃，还真是，又输了，为什么总下不过你？”
常天浩一语双关道：“你脑子里念头太多，下棋就是下棋，别想其他，我看你最近脸色都憔悴了，说明读书已到境界，下一步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了……”
“你就调戏我吧，瑜说得不错，你这人有时候就是欠揍。”
“别啊……主席大人，我知道您刚刚入党，**员冲锋在前、享受在后，一举一动都要为群众表率，我如果有什么不对，你要耐心教育、反复说服，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群众觉悟不高是正常的嘛，动不动就揍人，说明党性修养不足。”常天浩嬉皮笑脸道，“民主评议会时我还发言说你一贯关心同学、一贯助人为乐、与人为善，既有学识又有修养，是同学中的楷模，言犹在耳，怎么刚党旗下宣完誓就要打骂我了？不好不好，这是脱离群众的表现，你在组织上已入了党，我看在思想上还没完全入党，要继续加强学习，持续不断地改造思想……”
“啪！”
忍无可忍的许菲拿起作文本就拍在常天浩头上，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又胡说……”
常天浩笑着摇摇脑袋坐回位置，丝毫不以为意，别看今天如此这般，过两天照样还会拉着自己下棋学生时代，都是同学，哪有这么多过不去的心结和仇怨？网络小说里同学间动不动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真是夸张地可以……
6月11日，紧张的三模考试终于来临了，这次考试完全模仿高考流程，不但正正经经地发放准考证，还要求拿身份证一一核对，甚至监考老师也换成了素不相识的其他学校老师，板着脸孔，一本正经地宣读考场纪律，为的就是让考生们完全进入仿真状态。
大家都有些紧张，唯独常天浩状态十分放松，别说模考，就是真正的高考和研究生入学考试他都经历了，自然不在话下。
经过5天的全面系统复习，他的学习功力也基本恢复，数学可能还差一些，英语肯定超过原来的最佳水平。
第二天英语卷发下来后证实了这个判断，原本面目可憎的高考模拟卷在有cet-6、雅思、托福和gre加成的攻击面前，溃不成军，变成了so-easy，他不到一个半小时就交了卷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堆惊讶不已的同学，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若有所思的许菲和唐民康。
两天半后，高考所需的语、数、外、政、史全部干完，日历也翻到了6月13日，老师们都开始紧张地批阅试卷，争取周一上午就给出成绩，而他则愉快地取了自己手头的全部闲散资金500元，准备去酒吧碰碰运气。
但愿历史还是一如既往，否则他的问题就大了……
第十章：牛刀小试（1）
6月13日，周六，傍晚时分。
怀揣着5张四伟人的常天浩，和云飞扬一起蹬着自行车赶到了老朋友酒吧。
论装修和规模，老朋友酒吧在西山市虽不能说是顶尖，但给个一流完全没问题。最关键收费便宜，大厅看球位置5元/人，其他酒水饮料零食水果都不算太贵，人气很旺，参与赌球的人也很多。
常天浩知道老板比较谨慎，经营也算得力，因为2002年世界杯他来过这里一次，老板依然还是那位人称南哥的中年男子，这就让他心里有了谱：既然2002年都还能继续经营，那1998年肯定没啥问题。
酒吧业更换老板是很常见的事，没有道上关系，没有手腕，根本开不好酒吧，也对付不了形形色色的人群。反过来，正因为酒吧里鱼龙混杂、歪门邪道多，警察局盯得很紧，20年前酒吧出事最大的可能是打架斗殴而导致的人身伤害案，后来人身伤害案少了，但赌球案、吸毒案、色情案却猛然变多，一查一个准，保不准老板就得进去，所以老板都走马灯似的换。
想一点擦边球都不沾只安安稳稳做小生意？
那就等着酒吧早点关门大吉吧！中国不是欧美，正儿八经工薪阶层很少会有下班时间来酒吧喝一杯的习惯，不搞擦边球，老板早饿死了，世界杯期间最大的擦边球就是赌球。
“飞扬、飞扬，我在这，我在这……”
常天浩刚走进大门，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招呼他们。
“我原来初中同学，彪子，当初是校队主力后卫。”云飞扬和一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男生打了招呼，就领他走过去，“这我同班同学，常天浩，外号常夫子……”
彪子一边招呼两人落座，一边很自来熟地问常天浩：“哥们平常踢啥位置？”
“我……勉强算个组织中场吧。”常天浩尴尬地笑笑，“很久没踢了，现在是嘴炮，嘴炮！”
云飞扬一脸坏笑地补刀：“常夫子确实不太踢，不过原来是我们班队教练。”
“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彪子咧嘴大笑起来，“难怪叫你常夫子，你能铲倒阿峰，不错不错，哈哈哈！”
看这情形，云飞扬没少把高一那场比赛的“光辉事迹”和以前同学宣扬，常天浩脸一红，看了看桌上的可乐、雪碧、零食，连忙转移话题道：“说好我请客，我先去买单。”
“不用不用，都都买过了。”彪子笑道，“怎么能让你破费？你们喊我看球是看得起我，我请客，我请客。”
1998年远不是20年后一切朝钱看的时代，读书好的学生在各方面都受尊重。在彪子看来，两个重高学生请他一个职高学生看球是看得起他，让他脸上有光，一听云飞扬有请，不仅屁颠屁颠地先到酒吧提前占好位置，还把汽水零食全搞掂了。
“要不要给你来瓶冰啤酒？”
“算了算了，你们马上要考试了，不能喝，我也不喝，等你们考完再说。”彪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看球不影响你们复习吧？”
“没有的事，今天三模考完，正好放松放松。世界杯一场不让看，就飞扬那性格憋住么？”常天浩笑道，“我去买几个冰淇淋，随便问下押球怎么押？”
“你要押球？”云飞扬大感诧异，“听说一注100起！”
“我知道，我带了500元，打算试试手气。”常天浩一边说，把5张四伟人掏了出来。
“你玩不小啊？”彪子也吓了一跳，此时西山市工薪阶层普遍月收入才2000出头，一个高中学生居然一口气拿500元来赌球，确实让人惊讶。
“这我压岁钱，输赢都无所谓，看球图个乐子么。”
“常夫子有钱，他爸妈开店的……”云飞扬笑道，“不过我只带了80元，就不陪你玩了。你也少玩点，500元够吃一个月了，一下输了岂不是可惜？弄个1、2百就行，现在玩这么大，将来你大学毕业还不得成千上万的赌？”
“一般一般，爸妈下岗干了个体户，混混日子吧。”
彪子笑道：“本来我没想押，既然你要玩，那我也掏100和你一起玩玩。”
此时柜台前已围了一大群人，都要下注押球，且无一例外都看好西班牙。
刚进酒吧时常天浩就注意到写在小黑板上的盘口：西班牙vs尼日利亚让半球，水位是1.8：1.8，如果西班牙最终赢球，压100可拿回180元，西班牙平或者负，那就输光。
但就不到半小时的功夫，水位已发生了变化，从1.8：1.8变成为1.75：1.85，押注西班牙100元只能拿回175元。看好西班牙的人太多，庄家被迫调低了水位，在引导投注往尼日利亚方向走，试图恢复两边平衡。
但在酒吧里，这种调整根本无济于事，挤在柜台前要下注的人还是一边倒看好西班牙，几乎没人押尼日利亚。
西班牙毕竟是传统强队，又是小组赛首场，球迷们普遍认为赢球不成问题，也不需要多赢，稳稳吃3分就行，这种让半球的盘口，岂不是最好的下注盘？所以投注格外踊跃。
收钱、登记、给押注牌，整套流水线都有小弟操办，南哥不动声色地在柜台里巡视。
“双色冰淇淋怎么卖？”
押注人很多，小弟们都忙着登记，南哥自己被迫出面接待常天浩：“3元一盒，押1注可以送1盒！”
“随便押哪个都可以？”
“对！”
说话时，他的心思还是在赌球上：押注西班牙的人太多，让他平衡起来很吃力，一边倒的局势等于要把所有押注都放到上家这里去对冲。但对冲金额越多，风险越大，谁知道上家有没有能力吸纳风险，可如果不对冲，这些押注都要南哥自己来赔付，他是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所以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示意小弟去更改黑板上的赔注，将水位从1.75：1.85改成了1.7：1.9，看好西班牙的押100只能收回170，押尼日利亚却能拿回190。
这已是不到一个小时两次升水了，如果这样还不能调节平衡就只有变盘：将盘口由西班牙让半球改为让半/一球，即西班牙最终净胜球小于1个时全输；净胜球等于1时赢一半；净胜球大于等于2时才能全赢。
变盘是比升降水位更麻烦的操作，比赛临近前变盘通常会增加对冲的复杂度，所以南哥也踌躇不决，更重要的是，上家没有指令变盘，就算他变，也没地方对冲。
“给我压5注尼日利亚，按现在比例，赢了是不是可以拿回950？”
南哥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反问道：“你押尼日利亚？”
“押西班牙才能拿回850，不合算，押尼日利亚就合算多了。”常天浩老气横秋道，“我这人喜欢干点与众不同的，给我来5注尼日利亚！”
还没等他把钱递过去，彪子在后面一把拉住他：“你怎么押尼日利亚？难道不看好西班牙？”
“我觉得西班牙不一定能赢。”
“切！”
还没等彪子回话，旁边已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发出一声冷笑，接口道：“西班牙连尼日利亚都赢不了？你到底懂不懂球啊？”
“我就觉得赢不了，老板，下注！”常天浩很豪气地把500元拍在柜台上，“送我3个冰淇淋，另外换易拉罐雪碧行不行？”
“行行行！”
仿佛为和常天浩赌气，刚才发话之人也掏出500拍在柜台上：“南哥，我全下西班牙！不要冰淇淋，给我啤酒！”
说罢又回头瞟了下常天浩：“小子，球不是这么赌的，不是哪边水位高就押哪边，要懂球才行！多看比赛多学习，今天你这500元就给南哥交学费吧……”
第十一章：牛刀小试（2）
“你给尼日利亚押了500块？你在想啥呢？”云飞扬一边用勺子挖着双色冰淇淋，一边埋怨，“明显西班牙赢面更高啊，你看看名单，首发阵容全都是一流球星，绝大部分都是黄马、巴萨出来的，个别是意甲，尼日利亚才有几个？”
“他说尼日利亚赔率高，合算，所以他要押。”彪子在旁边憨厚地说道，“我都拉他了，结果被拉住，被旁边人用话一挤兑……唉……”
“你拉不住他我信，常夫子这牛脾气我深有体会，他经常在班上和人顶牛，怼天怼地怼空气，搞得老师下不了台……”
“啥？”彪子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重高还有这样的学生？我以为就我们职高这样呢！”
“不，你们那是搞恶作剧弄得老师下不来台，常夫子是引经据典、胡搅蛮缠，和老师大战三百回合，尤其是历史老师……”
“谁说我胡搅蛮缠了，我那叫据理力争！”常天浩马上道，“上次我就和你们说过了，高中版教材阉割了不少内容，然后故意春秋笔法……毛老师不是不知道，他那是为了照顾你们的情绪，既得利益阶层总是这样的。”
云飞扬笑着对彪子道：“你看，牛脾气犯了吧？我说一句，他能说十句，连既得利益阶层的帽子都给我扣上了，我既得啥利益了？历史课本又不是我爸编的……”
“我不是把书和证据都……”
眼看他还要争论，云飞扬连连摆手：“知道知道知道！我知道你翻了3个版本的大学教材，也知道你查阅了百科全书，但是呢，答案还是那么选，不服你找教委去啊！”
彪子一愣：“读个高中还要看大学教材？”
常天浩道：“历史课本那点太浅，我买了三个版本大学古代史教材，有事没事看看……”
“所以你知道了吧，我们历史课通常是毛老师上半节课，还有小半节课是常夫子上的……为毛叫他常夫子，这都是有根据的。”云飞扬无奈摇头，“他们两个掐起来时，我就可以睡觉了。”
常天浩反击道：“所以这就是你历史经常上不去的缘故……”
云飞扬诉苦：“我一看年份和事件都头疼，怎么都背不下来。”
“和你说了无数次了，历史不要背，不能背！一定要看书，先慢慢看，把注解和小字也一起看进去把书读厚，一天不能超过10页，再慢慢往回翻，把书读薄，这样过个两遍就没问题了，你别管老师讲啥，你管自己看就是了。”
彪子深感震惊：“他这个性，你们老师不训他？”
“训他干嘛？毛老师对他宝贝得很，上课别人说不出的内容都喊常夫子答的，从高一到高三，他们俩就像说相声一个逗眼，一个捧眼。毛老师还鼓动他报南京大学历史系，说这性格最适合去研究近代史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说南京有国家第二历史档案馆，全是国民政府的材料。”
每次考试发榜，成绩一科科出，排名根据这个调整，通常历史和政治先出时，常天浩都排前三，出了语文，也能排前五，但等到数学、英语出完，排名瞬间就掉到15名外……可见常天浩偏科还是有点，以前没啥感觉，重生后他意识到不足，直接在复习中努力纠偏。
他忽然道：“毛老师确实说过，但我不想去报历史系了……我想读金融，金融不行经济也可以。”
云飞扬眼珠子瞪得滚圆：“为什么？”
“就目前社会这趋势，金融和经济才能发财，历史系毕业今后大概就得半死不活。历史这东西作为爱好可以，拿来当终身职业真够呛……”
常天浩说这句话时心情很平静，他知道未来20年的演化，历史系几乎每年都会拿到大学就业率黄牌，各大院校本科招生规模一再缩减，然后因为本科不容易就业，毕业生又一窝蜂去考研，最后搞的历史类考研居然变成国家统一命题这不是对历史学的尊重，这是**裸的讽刺！
云飞扬摇头道：“天浩，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常夫子了，你……俗了！”
“你呢……你想报什么？”
云飞扬垂头丧气道：“我本来想报个旅游学，做个导游、无拘无束、没有大人管着看世界多好……可我爸让我报法律系，说将来可以当个公务员，做个警察也是铁饭碗，说导游虽然多赚点钱，但来回奔波太辛苦，最重要的是，年纪轻当导游没问题，过了40岁还能导游么？万一优化重组下岗怎么办？进机关单位毕竟旱涝保收管到退休，我……我也不知道说啥……我觉得我爸还是有些道理。我爸在北方有几个战友，当年转业进了国企，就我爸退伍后进了人武部，当初他们工资奖金福利都比我爸好，没想到前几年赶上下岗，一家老小生活都成困难，连2000元都问我爸借，我爸在人武部虽然也是清水衙门，好歹混混日子还行。蛤总书记在十五大上讲了今后依法治国，所以我爸建议我考法律。”
1998年，正是下岗狂潮席卷神州大地并酿成深远冲击力的时刻，哪怕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重高学生也感受到了巨大影响力，常天浩父母此时都已买断工龄、下岗自谋出路，幸亏干个体户还算成功，否则常天浩也要长吁短叹，哪能如此潇洒地看球买球？
“你……”常天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叹了口气，“飞扬，你成熟了，人就是这样学着长大。”
云飞扬一阵沉默。
常天浩转过头：“彪子，你毕业有啥打算？”
“我职高学的是工商管理，说是管理，其实全是胡闹，根本没怎么学，再说哪个公司会让职高学生去管理？所以我又去学了卡车驾驶，毕业后先去给我叔的运输公司干几天活，冬天来了打算去当兵，到时候指不定还得去找云叔叔走后门。”彪子大大咧咧道，“我从小就不太喜欢读书，所以父母也没抱太大希望，走一步看一步吧。”
“算了，算了，不说这么扫兴的话了，还是来说比赛。”云飞扬看场面有点伤感，便换了个话题，“彪子，你不会也稀里糊涂跟着下尼日利亚了吧？”
“没有没有，我下了西班牙……”
“你看，彪子就比你明智！”云飞扬埋怨道，“天浩，这真是你压岁钱？别把生活费拿来赌啊！我可有言在先，赌输了我的饭卡可不借给你吃。”
“切……小气！”
“不是小气，是要让你尝尝任性的后果……阿sir都说了，你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一定要好好敲打。饿你个3-5天，让你知道错了才行。”
彪子笑道：“没事，可以吃我的。我买了西班牙，如果你输，那就是我赢了，赢了拿钱都给你冲饭卡！估计勉强也够你撑到高考了。万一你赢了嘛，那就更好，可以赚450呢。”
云飞扬佯怒：“彪子，就你会做烂好人！”
“不是不是，朋友嘛，开心最要紧，钱不钱的别看这么重，赚钱时候还没到呢。”
常天浩心里一动：彪子这人不错，说是请他看球，结果他不但最先赶到占了位置，还掏钱买单，反过来变成了他请客；押球这事，刚才也说了他的想法，对一个萍水相逢、认识还不到几小时的人来说，这已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重生前自己怎么就不认识彪子呢？
他仔细想了想，重生前三模考完他回家了，是在家里偷偷摸摸看的比赛，根本没有酒吧看球的经历；而高考结束后，他和云飞扬上了不同的大学，相隔很远，平时两人之间聚会都很困难，同样道理，云飞扬也会和彪子减少接触，这样一来一去，自然他就没多少机会认识彪子。
从这逻辑来看，说明蝴蝶效应是完全存在的，他现在对即将开始的比赛既期待又担心万一也被蝴蝶效应一下会如何？
当然嘴上他绝不会示弱，梗着脑袋说两人道：“你们就一定断定我会输？未必！我押球也是深刻分析过的。”
云飞扬坏笑起来：“来来来，我们一起洗耳恭听常老师的赛前点评……”
第十二章：牛刀小试（3）
“飞扬，你既然想干旅游，那我先出地理题考考你，法国和中国时差多少啊？”
“北京是东八区，巴黎虽然是零时区，但法国采用东一区计时，所以时差7小时，北京时间晚上8点半的比赛换言之就是法国当地时间下午1点半开球。”
“请问，一天当中通常温度最高的时刻是哪一个？”
“最高温度通常在下午2点左右出现。”
“法国属于什么气候类型？现在温度多少？”
“法国三面临海，三面靠陆，所以法国有3种气候类型：东北部靠近德国、比利时的，温带大陆气候；西部靠大西洋的，温带海洋气候，南部靠地中海的，地中海气候……现在是6月13日，最高温度大概在30-32摄氏度之间，也可能短期冲到33度以上，但为时不会很长。”
“回答正确，所以，你明白了吗？”
彪子听着两人一问一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好好地分析赛况，扯法国干嘛？但他又插不上嘴，只能静静地听着。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下午温度高，体力消耗大，西班牙人会不适应？”云飞扬反驳道，“尼日利亚来自于赤道非洲没错，可西班牙温度也不低啊，说起来可能比法国还热呢。”
常天浩摇头：“你还没有完全领会。西班牙温度确实不低，那我问你，你知道夏季西甲比赛通常放在什么时候？你知道西甲联赛一般何时赛季结束？”
云飞扬愣了下，他猛然想到：由于西班牙气候炎热，所以西甲比赛在夏季通常很晚开球，很多是6点，迟的晚上8点都有以往他总认为这是为了关照球迷看球时间，但现在一想就知道不对，那分明也是为了照顾球员；至于西甲赛季通常在5月份结束，而5月份天气肯定没有6月中旬来得炎热。
概括起来一句话：习惯西甲状态的球员，通常不太适应6月份最炎热状态下的比赛时间！
“可他们是职业球员啊，适应能力应该很强。”
“彪子，你也踢过球，你自己说说，30多度、太阳直晒的情况下让你踢比赛，你的体力能坚持多久？”
“上半场应该没啥问题……下半场，或许能坚持到25分吧。”
“没错，他们是职业球员不假，问题职业球员也不能摆脱自然规律，也会有体力问题。”常天浩笑着对云飞扬道，“另外再考考你，今年欧冠是谁捧杯？”
“切，这么简单的问题，皇马侥幸胜了我们尤文图斯夺冠，要不是……”
“嘿嘿……”常天浩一声冷笑。
彪子有点迷糊，云飞扬说的不错，为什么常天浩要冷笑？再看云飞扬，忽然他的脸色凝重起来，仿佛真的想到了什么。
彪子低声提醒道：“飞扬，确实皇马夺冠没错，别被他唬进去……”
“不是这意思。欧冠是5月20日才结束的，6月10日世界杯就开幕了。”云飞扬叹了口气，“说起来，皇马的国家队球员只休息了不到3星期！劳尔、耶罗可都是皇马出来的……”
实际上不仅皇马队员的体力不行，巴塞罗那队的体力也好不到哪里去。1997-98赛季，巴萨用范加尔执教并最终夺冠，耗尽了巴萨球员的力气，恩里克等巴萨队员状态现在也好，而为了夺取欧冠冠军，同时又不能在联赛中被老对手甩开太多，皇马被迫高强度使用劳尔等明星球员，这使得他们的球员体力透支太多。
“现在我再说尼日利亚。尼日利亚主要班底是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夺冠的队伍，你们也知道奥运会对球员年龄有限制，只过去了2年，他们队平均年龄比西班牙队要小不少，赛季比赛踢得少、年轻、热带地区出身，综合起来，他们的体力远超西班牙。”常天浩补充道，“这也是为什么盘口只开让半球的道理，设计盘口的专家是全面考虑过这些因素的。”
云飞扬嘟囔道：“听着有点玄乎。”
“还有，尼日利亚的教练是米卢蒂诺维奇，这人可不简单，90年世界杯执教哥斯达黎加，16强；94年执教美国队，16强。哥斯达黎加和美国通常在我们看来都是弱队，他都能带领杀入16强，所以今年我认为他带尼日利亚依然能进入16强，说不定表现会更好……”
彪子不吭声了。
常天浩笑笑，最后又加了句：“贝利前段时间在报纸上说他最看好西班牙、巴西……贝利这乌鸦嘴你们懂的，跟他反着做，保管发财！”
云飞扬有些不服气：“我承认你说的都蛮有道理，但比赛毕竟是靠人踢的，西班牙整体实力确实强过尼日利亚……”
“西班牙实力确实高一点，但尼日利亚不一定要赢，逼平也可以嘛。”常天浩不确定球赛结果会不会出现偏移，所以说话留了余地，“我赌尼日利亚能逼平对手！现在你服不服？”
云飞扬无奈地对彪子道：“看到没有，他上课就是这么和老师扯淡的，有理不在话下，没理也要扯三分，我都被毒害三年了！”
彪子笑了，竖起大拇指道：“我觉得不管常夫子押注最后能不能赢，就凭他刚才这番长篇大论的分析，哪怕不当老师，去电台做个主播妥妥的，读金融好啊，听说做股评家也能发财！”
正在这时，中央的投影屏幕已开始播放两国球队入场并奏国歌，刚才还喧闹的酒吧顿时平静下来，大家都暂时停止聊天，全神贯注地看着出场的队员，云飞扬看了看球场上那猛烈的日照，忽然心里有点嘀咕：不会真被这小子说中吧？
“……尼日利亚队犯规，西班牙获得前场任意球机会，尼日利亚队员正在迅速搭建人墙，西班牙这边是谁主罚呢……哦，队员们商量了一下，好像是耶罗来主罚……起跑，踢，球进了！！！”
刚刚开场不久，西班牙后防中坚和场上队长耶罗就以一脚漂亮的任意球穿过人墙，轰开了尼日利亚队的球门，场上比分变成了1：0。
云飞扬低声道：“你看，我说西班牙队实力强没错吧？”
常天浩刚要回答，猛然看见刚才和他赌气的那个眼睛也朝这边看过来，还用大拇指朝自己比划了一下意思老子牛逼！
他笑笑：“别着急，2点钟还没到呢，先进球可不算赢，足球比赛90分钟呐……”
“死鸭子嘴硬！”
常天浩很有信心，过了大半场后，尼日利亚获得角球机会，阿德波尤一跃而起，为尼日利亚扳平比分，场上比分变成了1：1，常天浩立即把目光投向刚才眼镜男的方向，把他的动作如法炮制一遍，对方明明看到却装作不知。
中场休息时，彪子道：“我看夫子说的有点道理，西班牙体力确实有问题，整体推进速度不如对手，攻防转换也不如对手迅速，给我感觉慢吞吞的没力气。”
云飞扬道：“虽然如此，但我觉得尼日利亚其实没啥致命攻势，要不是西班牙错失机会，只怕早就领先了。”
常天浩摇头：“我觉得下半场西班牙情况只会更糟糕，体力下降会更明显！”
双方很快进入下半场，开场不久耶罗从后场精准地送出长传，距离至少60米，劳尔仿佛脑后长了眼睛，灵巧地直接凌空抽射，球应声入网，再度助西班牙领先。整个酒吧沸腾了，所有人都在喊：“漂亮！！”
眼镜男一边站起来，一边还朝常天浩这边故意猛烈鼓掌，针对性情绪很明显。
常天浩笑着拱拱手，这几个球和他记忆的一模一样，他现在终于放心了：西班牙尼日利亚的结果还会遵循历史线走……
第十三章：牛刀小试（4）
常天浩记忆很准确：10多分钟后，西班牙门将苏比萨雷塔犯下低级失误，将尼日利亚队的传中挡进了自家球门，比分变成了2：2，全酒吧里一片嘘声，虽然不见得来看球的就是西班牙球迷，但要找出尼日利亚球迷来却更不可能，所以从情绪上而言，大家还是更愿意支持传统强队，至于下了下注买球的球迷，更是恨不得冲上去给苏比萨雷塔两耳光你丫自己傻不要紧，害了大爷的钱怎么办？
面对这种失误，常天浩只吹了几下口哨，没有再像刚才一样站起来用眼镜男的方式还击对手，他很清楚，酒吧里下注的大部分人都押了西班牙，如果他表现过于出挑，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很多时候酒吧斗殴案就是酒精上头后做出的不理智行为，轻则一顿拳脚，重则舞刀弄棒，不管哪个场面只要报警都得去局子里待着，他还要高考呢，和醉汉们纠缠实在得不偿失。
彪子低声道：“夫子，我感觉你能赢钱了，西班牙队情况不妙啊……”
现在谁都看出西班牙队情况不好：轻易失球造成比分被扳平使得队员们士气低落，炎热的天气和已持续了75分钟的高强度比赛让他们体力透支，相反尼日利亚的攻势却越来越猛，发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击，西班牙队的后防线摇摇欲坠。
云飞扬叹气道：“唉，没想到西班牙打成这样，这要是首场被逼平，第二场就不好打了，第二场我记得打巴拉圭，这就是个属乌龟的……”
常天浩笑笑：逼平？没有的事！西班牙非翻车不可！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分钟，尼日利亚队打入了锁定胜局的一球，将比分反超为3：2，西班牙人已精疲力尽，几乎看不出还有任何反攻扳平的希望了，酒吧里的人骂骂咧咧，还有少数人期盼着诸如劳尔这样的天才球员最后时刻能灵光一现充当救世主，结果所有人都失望了。
比赛进入伤停补时阶段，常天浩见时间差不多了，趁着众人还在关注场上局面，他拿起押注牌就往柜台走。
“小兄弟，你很着急啊，比赛还没完全结束呢……”
“差不多了，还有2分钟，你还相信西班牙能连板两球？”
南哥脸色一变，猛然想起来盘口是西班牙让半球，别说输球，就是打平也是输钱的结果，所以他很爽快地接了押注牌，吩咐手下：“准备兑付。”
一变说，一边还和常天浩聊天：“小兄弟眼力惊人啊，前两天怎么没看你来玩？”
南哥嘴上是这么说，目光还盯着大屏幕上的比赛，并不放心最后结果，深怕最后翻盘，毕竟世界上是有“黑色三分钟”这种说法的，还要再拖下时间。这充分反映了他为人谨慎的特点，常天浩也不点破，只顺水推舟道：“哪里哪里，运气好侥幸。前两天比赛时间都太晚，我在朋友家看的球，今天时间早又赶上周末，一起来酒吧放松放松，南哥你这生意不错啊……”
“一般一般，全靠你们照顾。”
小弟们大概也和南哥配合有默契了，磨蹭了一会把950元数了过来，正好这时比赛也吹响了终场哨声，南哥笑容可掬地把钱递给常天浩：“恭喜恭喜，多来玩啊……”
“一定一定。”常天浩说罢也不再回座，先溜出酒吧大门，在路边等云飞扬和彪子出来。
两人还没出来，倒先看见了刚才的眼镜男，对方也看到了常天浩，脸色有点尴尬，想说什么又没法开口，常天浩可不会像网络小说里的主角那样赢了钱还要过去装逼打脸进而引发冲突，他都40岁的灵魂了，怎么还能干这种不成熟的事？只对人微微一笑，拱手致意，“侥幸侥幸！”，对方脸色一僵，随后点点头，仿佛常天浩真是侥幸一般，心安理得地离开了现场。
彪子和云飞扬终于出来了，一个劲说“恭喜恭喜”，发自内心地为常天浩感到高兴常夫子不是瞎蒙，那可是赛前有真材实料分析的。
常天浩也不矫情，从拿回的950元里抽出一张四伟人递给彪子，“彪子，拿着，你的注！”
“不不不，我的输了，输了……这是你的，你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下西班牙的注也是为了对冲，防止我输了连饭也吃不上，现在我赢了，你这把本钱当然要帮你找回来……再说，本来就说好我请客的，结果全是你出，这太不好意思。”
“客气客气，真不要，真不要……”
两人推来推去推了好几把，一个真想给，一个真不要，云飞扬开了口：“彪子拿着吧，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见外，如果你过意不去，下周六你请我们再看一次球就行！”
“对对对！”常天浩一边附和，一边把已叠成小块的钞票硬塞入彪子裤口袋，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蹬上自行车就走，身后只留下彪子的声音：“那下周六不见不散啊……”
这一夜常天浩睡得格外踏实，高兴的不是兜里赚回来的那350元钞票，而是摸到了思路：没他干扰的场面，世界线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既定化趋势十分明显，这就让他放下心来。既定趋势可比赢350元重要多了，意味着他能源源不断利用先知优势发财，至少在他没有能力干涉大势之前是如此。
反过来，他自己参与的场面却会因为蝴蝶效应而发生变动，这就说明抓紧复习，考个比重生前更高的分数，读一所更好的大学完全是有可能的，心情大好之下连第二天的自习都格外带劲。
只不过这种心情到周日晚间时分却消失了大半。
“常天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周日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时分，原本不会出现的班主任忽然进来把他叫走了。
进了办公室，班主任一边关上门，一边拉下了脸色对他道：“你最近做了什么？”
常天浩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说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真没有？”班主任紧紧盯着他，脸色很不好看。
难道看球的事被他知道了？常天浩心里嘀咕，又觉得不太可能，云飞扬和自己达成共识要保守秘密，再说周六下午和周rb来就是放假，怎么可能让班主任知道，便硬邦邦地挤出一句：“阿sir，真没有！”
“我看你这段时间上英语课都没认真听，你知道你三模英语考了多少分？”
“我？”原来是这事，常天浩反应过来了，镇定道，“最近英语感觉很好，数学薄弱点比较多，所以匀一下时间，您不是反复教育我们，一个木桶装水多少不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是最短的那块，我就觉得数学目前是最短的那块，所以要奋起直追……至于三模，考卷都改完了？”
不仅不承认还用自己的话反呛一把？班主任有点恼火，冷冷道：“差不多了。”
“我考得不好？”常天浩摸摸脑袋，一脸无辜样道，“我以为考得还不错呢，因为感觉这次不难，考卷和选项全看懂了。考完那天还和人吹牛说这次运气好我大概能上140，阿sir，我不会真的很糟糕吧？那我可就太伤心了……”
第十四章：斗智斗勇（1）
班主任被这番话堵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常天浩这次考得何止是不错？简直不要太好！全班一共3个140分以上，他居然有144分，全班最高，要不是作文部分给他从紧扣了4分，这小子估计能拿全校最高分，比提前拿到考卷、精心准备了2天的唐民康还高7分。倒不是唐民康就考不到140以上，而是后者毕竟还想遮掩下，不想太高以免引人怀疑。
现在问题来了：常天浩英语水平他清楚，排名在全班20名左右，分数大概在112-116区间，发挥理想一点上120有可能，忽然飙到140以上进而拿全班最高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结合常天浩在英语课上看数学的场景，班主任直接想到一个可能：有人也给常天浩透露了试卷！这分明是和自己对着干，他心头十分恼火。
“你分数倒是很不错，考了144，全班最高！但是……”班主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板着脸道，“我怀疑你作弊！”
常天浩立即叫屈：“作弊？阿sir，您不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都说我最高分了，我抄谁去？”
“没说你抄，我怀疑你提前看了题目或答案。”班主任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不过语气依然十分严厉，“天浩，做人要诚实，该多少分就多少分，这不过就是次模拟考而已，为什么要投机取巧？难道高考试卷你也能提前获得题目或答案，难道也能投机取巧？读书就该老老实实，不要自欺欺人！”
常天浩顿时怒从心头起，你自己把试卷偷偷给了唐民康，反过来却说我作弊，着实可恨。
没错，我是重生了，但重生后的英语能力也属于我自己，是我多年苦学结果，有什么可指责的。他当即想反唇相讥，点破对方偷偷给唐民康试卷之事，但仔细一想却又忍住了：
一则他和瑜有约定，这话不能外传，拉钩发誓在他看来都是小事，但不想给瑜带来不便，多个同学多条路，既然答应了瑜就该坚持到底，何必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一副小人嘴脸？
二则就算说破也没用，班主任肯定不会承认，拿了好处的唐民康也不会承认，非要把瑜拉出来佐证，只怕她也不肯出面，那场面对常天浩就更为不利。
他压住火气，神色冷峻，连称呼也换了：“陈老师，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任何舞弊行为，分数高低是我的真实水平反应，这不是我事先能控制的。如你非要这么说，咱们可以去校长室、教务处评评理，法院判案子定罪还要证据呢，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嘴巴一张就说我舞弊，简直就是笑话！难道别人考140分没问题，我就不能考这分数？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差劲？陶行知先生说教育要培养真、善、美，你对我既不真诚，也不友善，怎能美得起来？”
说这番话时，常天浩大学三届最佳辩手的气势猛然绽放，不但逻辑严密、举证鲜明还引经据典，夹枪带棒挤兑得班主任脸上有点挂不住，后者猛想起常天浩是班级辩论队队长，还听说上历史课、政治课时总和老师抬杠，以前没放在心上，今天终于领教了这个学生的厉害。
他口气立即软了下来：“天浩，老师也是为你好，我可没说你一定舞弊，只是表示怀疑而已，因为你分数实在跳跃太大，和你以往的水平、和你一模二模的成绩相距甚远，这你不能否认吧？这也是你学业不稳定的表现，如果你按这表现制定最后冲刺阶段的复习策略，我怕会有所偏颇，最终害了自己。这样，我们也不争论舞弊不舞弊，我这还有份三模试卷，是钱塘二中的考卷，你再把它做一下让我看看”
“做完后您不会又怀疑我事先看过这份试卷的题目或答案吧？”
“不会不会，我今天下午才刚刚拿到，你做下看看，不要有压力……为节约时间，听力、作文不用做了，来吧，就在这里做。”
常天浩看了眼办公室：“在这里？”
“对，就在这里！你管自己做，我把你们的分数统计并登记上去，明天会公布三模成绩。”班主任忽地换上笑容，一边让常天浩在其他教师的办公椅上坐下来，一边把笔递给他，“别紧张，感受一下钱塘二中的模拟卷，有利于丰富你的考试经验，更好地稳固复习成果。”
“那……那我就做了啊。”
“慢慢做，慢慢做，不着急，不着急。”班主任说这些话时一直在关注常天浩的脸色，看他表情镇定、毫无异常，忽也疑神疑鬼起来：莫不是常天浩真的超常发挥以至于出乎意料？这种事概率虽然很小，但不能完全排除。考试嘛，总有无限可能！
不过无论如何再做一套模拟卷就明白了，他可不相信这套模拟卷常天浩还提前见过或知晓答案，因为这完全是他精心准备的突然袭击。
常天浩明白班主任心里想什么，也明白如果硬顶着不肯做这份试卷只怕没法消除他的疑心，便坐下去不再嗦。钱塘二中模拟卷和西山中学的题目完全不同，难度倒基本相当本来这两所学校也是同级别重高。他扫了一眼就刷刷刷勾选起来，飞快地将其完成，再怎么变都是张高考模拟卷，水平放在这里，还能怕它不成？
不到一小时，常天浩就将作文和听力外的客观题部分全部答完：“陈老师我做完了，感觉难度差不多，不过我没仔细检查，急着交卷，说不定会错2-3个。”
班主任点头：“没事没事，重点是检测学习成果，分数本身不是目的，让我看看你做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重点巩固的。”
不到5分钟，卷子就风卷残云般批完了，班主任脸色怪异，不知道该说什么：批阅结果显示常天浩最终只错1个，符合刚才提及的“说不定要错2-3个”的判断，哪怕听力有可能错一点，作文再扣一些，依然还能在140以上。
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水平稳定、发挥正常，对此他完全无话可说！
闭着眼睛硬把正确答案改为错的？
这不可能，常天浩肯定会据理力争，那样麻烦更多。
“陈老师，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我真没有舞弊，也犯不着舞弊，您也说了，不过一次模拟考而已。”
“没有没有，我只是怀疑、怀疑，并没有断定，如果是断定的话，就不找你来办公室而是直接拉你去教务处谈话了。现在看你考得不错，我很高兴。”班主任迅速换了脸孔，和颜悦色地常天浩道，“天浩，如果你高考也能有这水平，我觉得完全有能力考更好的学校，不一定要争取保送北外那名额。你各方面表现都不错，历史政治尤其突出，语文水平也很好，学罗马尼亚语这种冷门小语种有点可惜了……”
“让我想想吧，保送不保送也不是英语一课说了算，要看其他成绩，综合成绩排在我前面的同学不少，争取资格估计还轮不到我，但如果真轮到我，那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常天浩知道班主任言语间的真实目的，依然端着不点破，反道，“毕竟北外可以免试保送，确实很有吸引力。您也说我发挥不稳定，谁知道高考那天会不会像一模二模那样发挥失常呢？万一不小心生病呢？”
“好好好，你多考虑下。今天的事老师和你道歉，我刚才有些武断了，其实……”
话还没说完就被常天浩打断了：“我知道您为我好，我不会多想，如果您没其他事，我先回去复习了，我对数学感觉还很不踏实。”
常天浩不想多提及保送，因为并不知道唐民康会不会也拿到其他4科的卷子，如果对方全部拿到，就算英语压过对手也无济于事，一切后续看明天的成绩公布吧……
第十五章：斗智斗勇（2）
刚回到教室，自常天浩被叫到办公室后就明显坐立不安的田瑜马上转过头问：“阿sir找你什么事？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常天浩知道她担心什么，一脸轻松道：“模考英语分数出来了，阿sir说我考得很好，勉励我一番，顺带畅谈了人生目标和远大理想，阿sir就是阿sir，水平比其他人不知道高明多少，我和他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就多聊了会……”
边说边朝她使了个眼色，又举起右手小拇指晃了晃，意思很明显：我遵守约定，没出卖你哦！
田瑜嫣然一笑百媚生，心里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对常天浩竖了竖大拇指道：“每次听你吹牛都感觉不违和，我觉得这也是种本事……”
旁边同学听说分数出来都好奇地打听，本来平静的教室顿时叽叽喳喳一片，一堆人围着常天浩问。
“听说这次考得都还不错，140分以上就有3个，具体分数你们自己去打听，不打听也没事，反正明天就会全部公布。”
许菲在旁问道：“你呢？”
常天浩憋住笑，正儿八经道：“我这次狗屎运爆棚，也有140来分。”
“哎呦呦，果然啊，难怪上英语课敢看数学，同学你底气很足啊。”许菲嚷道，“考得好必须请客，慰劳我们这些考得不好的！”
“你怎么知道自己考的不好？”
“感觉……”
“走走走，找阿sir问成绩去。”一堆人叽叽喳喳相约去查分数了，常天浩继续埋头苦做数学。
第二天分数全面公布，常天浩先看了自己的分数：语文114，数学101，英语144，历史121，政治103，总分居然有583，他不记得自己重生前三模到底多少分，但可以肯定是大大超过，光英语就暴涨近30分，数学少了几分，不过也是正常反映，至于语文、历史、政治，虽然自认为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但在班上排名不低，文科三门总分位居第4，5科总分加权后排第8，拖后腿的明显是数学。
调头去看唐民康的分数，数学比自己多了15分，但自己在文科三门上比对方多23分，对冲后依然握有8分优势，再加英语上多的那7分，最后高出15分。唐民康以567排名第12，也高过他平时的排名。
仔细琢磨唐民康的分数，常天浩总结出两个结论：
其一，对方只提前拿到了英语试卷，其他4科还是老老实实凭本事考的，这就让他松了口气如果5科老师全给他透题，那无论如何也赶不上；
其二，唐民康在英语上采取了小心谨慎的策略。对方平时分数和自己差不多，也在110-115区间。结果一模考了123，二模考了131，三模考了137，单从这数据来看，仿佛一条很完美的、分数逐步上升的曲线，任谁也说不出毛病来。但常天浩知道透露考卷这件事，就倒果为因推测对方故意为之，一模、二模、三模慢慢把分数抬高，每次稳步前进而不是一下子窜到前面去引人注目。
非常高明的手法！
这是唐部长的手笔还是班主任的手笔？他不无恶意地推测起来。
推了半天不得要领就不去想了，反正现在自己比唐民康高4个名次，综合计算五次成绩后正好把对方反过来压在下面。
“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一剑破万法，一力降十会……”看完成绩榜，他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黑话自顾自走开去看数学，这个薄弱环节虽已集中精力猛攻了5天，但还是不够，一打就显出原形。
也有人看到常天浩在英语上狂飙突进的分数，可很多人昨天夜里就知道了，心里冲击没那么大，再说又没直接冲突，模考而已，至于嘛。
只有唐民康看完分数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确实和常天浩分析的那样，为避嫌，明明有把握考到145以上的他故意做错了几道题，把分数锁定在了137这个比较高，但又不冲进140分敏感区域的位置。没想到常天浩横空出世，硬生生把精心安排的场面给搅黄了，这事整得让他十分恼火，很想把常天浩揪过来拷问一顿，想了想又悻悻然作罢：连班主任都吃他不住，他何德何能拷问常天浩？
当众多同学围绕分数和排名议论不休时，心情苦涩的班主任在校外电话亭小心翼翼地拨通唐民康母亲、市信用社资金部副主任白丽娟的电话。
一听班主任电话，白丽娟很高兴：“成绩出来了？我们家民康考得怎么样？”
“民康考得不错，基本发挥了正常水平，总分排在第12位，比上次还高2位。”
“主要是陈老师教导有方，太谢谢您了……”
“但是，白主任……”班主任仔细斟酌着言语，低声道，“出了点小小的变故。”
“什么变故？”
“有个同学……对，就是和民康竞争保送名额的常天浩，他英语这次考得特别好，比民康还多7分。”
“怎么可能？”白主任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用金融精英特有的精明分析道，“民康说过常天浩和他英语水平差不多，有时候还不如他，这次怎么可能考这么高？这一定有缘故，有人要和我们家作对？”
“不不不！白主任，您听我解释……”班主任随即将他怀疑、质疑、突击考试等情况全部讲了一遍，听得白丽娟脸上阴晴不定。
“现在情况是这样，综合5次考试，常天浩正好排在民康前面，我已内部摸了底，排在常天浩之前的同学都说放弃保送，只有常天浩还不肯松口，我思想工作也做了，但这学生脾气一直很固执，很难说服，再加上我质疑、让他重考，他对我有意见，所以……”
“陈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白丽娟的语气已不怒自威。
“不是不是，民康还是有机会的，只要常天浩放弃就行。不过我出面再说服就不方便，容易适得其反，是不是请您或唐部长再通过别人做做思想工作？”班主任一边低声下气地解释，一边擦着汗不是热汗，是冷汗！
“我知道了，我和老唐商量一下。”
“那我等您的消息，名单我过两天再报上去，学校说最迟不能晚于17号。”
“行！”说罢就“啪嗒”一声挂断电话。
班主任听着那头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也有苦说不出：唐部长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老婆调动还掌握在对方手里呢。现在更糟糕的是别说调动，这件事没办好最后导致唐部长怪罪下来，自己今后也有很多麻烦。
唉……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感觉心力交瘁，这事情整的比带毕业班还累。
别人都羡慕自己班上几个学生有来头，一个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公子，一个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爱女，随便抱哪个粗腿都能发达，他们哪里知道其中苦楚，抱大腿是这么好抱的？明明已给唐民康三次方便了，没想到最后常天浩这一下就把白主任给惹怒了，要是最后砸了，他都不敢再想接下去的场面。
自认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