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小布尔乔亚
“天浩,听说你考得很不错?”
“还行,略有超常发挥,比三模应该能好一点,主要是您指点得好,第一科语文顺利拿下后奠定了后面各科的信心,一鼓作气全部拿下。”
米校长笑着摇头,成熟知性女人的魅力由内而外自然散发:“我可没这么大功劳,全是你自己考的,我就帮你改了下作文而已,不过你作文猜得挺准,稍微变通下直接就能用进去,运气绝对一流。”
常天浩认真道:“不不不,您那是画龙点睛的一笔,这笔没点之前,全是死的,点后齐活了……”
“你这小鬼现在嘴甜了很多啊,刚进文学社时可不是这样子,怼天怼地怼空气……”
“这不是被您招安了么。”
“招安?”米校长笑了起来,“这词用得好,先自诩替天行道,然后又不露痕迹地说我昏聩……”
“不不不,校长一贯英明!”
“校长英明?”米校长皱着眉头道,“这话听起来味道也不对……说吧,还有什么明捧实贬的坏话藏着?”
几个回合后,常天浩就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匆匆忙忙把手里礼物往桌子上一堆就赶紧告辞,米校长还来不及推辞,他已跑得一溜烟没人了,穿着高跟鞋的米校长只来得及在走廊上看见他的背影却喊不住他。
无奈之下的米校长只好放弃,拆开看看这学生究竟给自己送了什么礼物。
打开后,一瓶dior的毒药静静躺在面前,楞了一下,随即自言自语笑了起来:“这小鬼怎么知道我用这香水?他闻出来的?还是无意中巧合?现在的小鬼真是人小鬼大,高中毕业就这样,读了大学还了得?嘴这么甜,出手又大方,长得也不错,还不把女孩子们给迷死?”
再转念一想又有点甜蜜:她从家长和学生手中收到过形形色色的教师节礼物和谢师礼物,比这贵重的也有不少,但从一个男生手里收到一瓶香水,还是自己常用的香水,让她有说不出的贴心感受,感觉心情都一下子好了很多。
她本想把礼物退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是给这孩子回个礼吧,下次再见到要说说这小鬼:不能乱花钱,一瓶香水够他半个月伙食费呢!
她哪知道面前这小鬼不但是有着40岁灵魂的老油条,还是个一天赚9万、身价已逾30万的小开呢……
跑完后的常天浩又怪自己:跑啥呢?米校长迷人归迷人,又不会吃了你!自己好歹也40岁的灵魂了,脸皮要厚一点,她不就是开个玩笑罢了,自己应该乘势而上调戏一把啊。
虽然灵魂匹配相当,虽然校长挺迷人,虽然刚才靠在身边聊天时能准确分辨出她的香味,甚至在心中也压根没把她当成是高不可攀的学校领导,可年龄、地位、身份差距毕竟摆在这里,师生有别,师生有别,常天浩想了想又默默念叨,终于把心情平复下去:不能被东瀛特色电影毒害,破坏美好的师生感情,我不过20岁的年纪,可不能这么油腻!
转念一想他又发起愁来:该说的正经话还没说呢,可再让他回头去找米校长,也觉得尬得不行。得了,等和同学一起搞谢师宴时再想办法说一嘴:她丈夫的事无论如何得捅破下窗户纸,否则这心里将不得安宁,至于她信不信,听不听,那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他想好了:再说不出口就只能写封信,最好还能搞到照片那种实锤,可现在手机又不能拍照。麻烦!
胡思乱想间路过教学楼,迎面碰上毛老师,还没等他开口,毛老师已满脸热情地打起招呼:“天浩,志愿表交了吗?报了哪个学校历史系啊?”
常天浩硬着头皮道:“沪江大学的。”
说这句话时他眼神略有躲闪,头也低了三分。
“沪江啊?”毛老师微感诧异,但很快就赞许道,“不错,沪江比南京大学牌子更响亮一些,他们世界史专业很不错,国内学术界对世界史研究还有些脸谱化,你在上课时那种质疑精神和挑战意识我很欣赏,若将来从事这方面研究我觉得会很有前途……”
常天浩尴尬地赔笑了几分钟,听毛老师滔滔不绝地介绍沪江的优势学科和学术领域,心中更是惭愧,事到临头做了叛徒,果然革命伟人看得一针见血:小布尔乔亚天生具有动摇性、软弱性,是不能承担解放全人类这种崇高使命的。
等对方走后,常天浩默念“生活所迫”**几遍后才平复心情。估计得让让毛老师失望了自己这分数自己最清楚,能不能进金融系不好说,但经济系基本很稳了,除非估分实在偏离真实分数太大,至于填在最后面的历史系,只是聊胜于无的安慰剂。
正内疚间,昨天刚配置好的摩托罗拉汉显开始“滴滴滴”报送数据,他留意看了下:今天天胶价格走稳,再也没像昨天这样凌厉的杀招,从盘面迹象来看,昨天单子算基本抄到了底,更重要的是现在ru9809已成为主力合约,源源不断的单子涌进来抬升了昨天因过分打压而显得超跌的行情,价格上又出现了每吨35元的浮盈,折算下来账目上又有上万进账。
他之所以不冲一冲报北大而选沪江,除金融、经济更符合要求外,还有最重要的因素是考虑到上海作为全国金融中心,融合各方面创新和投资力量,又是对外开放桥头堡,各方面都走在前列,理念、手法、系统、服务等都更为成熟,所以才要去魔都。
帝都虽好,权力经济太过明显,官文化尤其令人不爽,他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外乡小子,去了帝都要么做不大,做大了也许被吃得渣也不剩。一这么想并结合账目上30几万的数字,刚刚那点内疚之意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态恢复了平衡。
交完志愿表的常天浩自我安慰地祭起“凯申基金”**,发了宏愿:
等将来发财了一定好好拿钱赞助学术、设立奖学金,还要利用专项基金做学术,不,请人做学术!尤其是那种官方渠道容易404,比较敏感的领域,都可以到这里来申请,伟光正、唱赞歌的你们走自己的光辉大道去,别来这里挤独木桥。
小布尔乔亚虽然软弱了点,习惯于看眼前利益,有躁动性、狂热症和爱慕虚荣的缺点,但还是有理想,有浪漫主义节操的,是世界革命可以团结的进步力量嘛。
接下去的日子平淡如流水,天胶期货的行情也在不愠不火走着,连着几天的行情上下波动都没超过100元,沉闷得几乎要让人睡着过去,唯一还能让人打发下时间的就是阅读各种各样的报刊。
贴心的小琴不但按他的要求买来了所有报刊,还特意买了报刊架和杂志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把大户室一角开辟成了阅读点,又买了一点坚果和蜜饯堆在最下面的格子里,理由是坚果补脑,给他准备了上好的雪水云绿和千岛银针常天浩不抽烟,几乎不喝酒,唯独对茶要求有点高,小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是如此爱好,但营业部的茶叶显然只能随便对付,要喝的好还得自己掏钱。
她甚至还发挥出会计出身的优势,帮他整理了经费使用情况的简易报表,让常天浩颇为感慨:这秘书的墙角一定要挖过来……
第四十七章:分数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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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3日深夜,常天浩全家都一直守着电话机旁,心神不定,过零点后就可以通过声讯电话查分,虽然估分很有把握,但最终分数没出来前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无数参加高考的家庭都和常家一样等待命运揭晓。
镇定心神拨通电话,输入长长的准考证号码,电话那头一个清脆的女生缓缓报出得分:“语文:133;数学:131;英语:146;历史:118;政治:97;总分:625……”
听着这段语音,常国庆目瞪口呆:“625?你不是说600分出头一点点么?怎么高出这么多?没出错吧?”
“应该没有吧?要不您查查?”常天浩心想:神了,比我估最高的分数还多出5分来。
常父颤抖着手又查了一遍,因过于激动,准考证号码连续输错了3次,被迫挂断再打,惹得常母翻白眼:2元/分钟的电讯费呢!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又听了一遍,分数还是这分数,一分不少,他放下电话高兴极了,连声道:“早知道你有这分数,该报北大历史系啊……”
又来了!这是事后诸葛亮!
“这不是您让我谨慎点嘛,那天还让我报南京大学呢,这万一北大没进,其他院校再掉出去,难道我600来分去复读?”
“对对对。”常母连忙道,“沪江大学好的好的,金融经济都好,我觉得比历史强历史一副穷酸样,除了吹牛还能干啥?妈支持你!读金融好、读经济也好!总书记都说要大力发展市场经济,建设小康社会呢,这不是响应中央号召么!”
对这番话,常国庆只翻白眼不吭声:填都填了,还能说啥。
“对嘛,我就是这么想……”小布尔乔亚常一边点头,一边暗道:老妈看问题一针见血,从没听说搞历史研究发大财的,所以将来绝不能混成穷酸,特别是那种在体制里小心翼翼、仰人鼻息、随便做点什么就碰到404高压线的穷酸,但有钱在体制外混个富酸是可以的,人陶渊明说得好:“不为五斗米折腰!”,有些槽实在不吐不快,什么时候著书不为稻粮谋,什么时候人生就自由了。
人当然追求财富自由,但更应该追求精神自由不是?小布尔乔亚常的世界观现在就这么朴素。
接下去就是接二连三的电话响起,有要好同学互相打听分数的,班主任也打了电话问了一嘴,听到625的分数显然也很高兴:“非常好,非常好,我打听了一圈,这分数只比闫光明少6分,全校第3,全省估计能进前100甚至前50……恭喜恭喜。”
常天浩刚才已和闫光明比对了一下:自己唯一的薄弱环节就是数学,人家闫光明148分,这一门就拉开17分,靠其他4科才追了11分,简直汗颜。当然比起重生前,这分数进步是很大了。
闹腾到1点他先去睡了,隐隐约约听到老爹在说:“把钱准备起来给孩子买电脑吧,娃这次考这么好不容易,要多鼓励。”
母亲道:“我知道,钱差不多了,不过得拿到通知书再给他吧?”
常父笑了:“你对儿子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那当然,啥叫市场经济!一万两千块可不是小钱!等孩子录取通知书来了,办谢师宴要钱、准备行李衣服要钱、学费也要钱,还要给他生活费,我盘算一下,林林总总下来估计得小三万!”
“亲戚朋友会送一些贺礼。”
“送?送了不还啦?”常母埋怨道,“你在前面做好人,哪次不是我在后面准备钱?”
常天浩笑了,又有些无奈:坐拥身价30多万却不能透露分毫,如锦衣夜行,真是痛苦,还是赶紧想办法把合适路径铺垫好。可让父母相信自己忽然有了这么多钱还是正道上来的可不容易,光赌球和唐家那1万块钱启动资金就说不清楚,算了算了,到上海后再想办法。
有625分打底,他心情极为放松,连第二天去大户室的脚步也极为轻快:这要还不能进沪江大学,他常字倒过来写!
看他满脸喜气的样子,超哥还以为他是为账户上数字高兴:最近这几天ru9809缓步上升,虽然每天都是涨跌不定,但均线以小步快跑的方式在缓缓抬升,价格已逐步摆脱底部区域,走到7150一线了,甚至连7200都冲击过两次了,这价格比常天浩的成交价又高出150元/吨,按他手里70手350吨的持仓量,账上又是5万多人民币浮盈。
不但风险度明确降低到50%以下,甚至感觉还有上升空间。
陪着两人一起聊天的小琴忽然开口道:“浩公子,我发现你说的真蛮有道理。我这几天每天都留意报纸,发现《人民日报》刊登了新消息,7月21-22日,解放军四总部在京联合召开会议,传达贯彻全国打击走私工作会议精神,对全军落实中央打击走私重大决策作出部署,同时总书记还下令,军队一律不得经商。从这些迹象分析起来,说明上次走私抬头确实如你说很严重了,非加大力度打击不可,不然怎么连军队都牵扯进去?”
常天浩点头:“对,一则新闻重要不重要,有时候结合其他消息就能看出来,你还推断出什么来?”
“说明国家财政应该还可以,不然经商的好处一断,没有其他钱补上缺口,军队会有麻烦……”
她说这句时,旁边超哥脸色有点怪异,小琴没看出来,兴高采烈地觉得自己进步:“从浩公子这又学到好多道理。”
看超哥欲言又止的神态,常天浩笑笑:“超哥莫不是想说军产?总后的三九和新兴,总参的保利,总政的凯利,国防科工委的新时代?”
超哥松了口气,面部表情顿时松弛下来:“原来你都知道?”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有时候知道太多,对良心是种折磨,所以我不爱去帝都念书。”常天浩摆出分析师的架子,故作高深你地叹了口气,“不过中国的事嘛,你懂的,存在即合理。”
超哥点头:“是啊,存在即合理。唉,管那么多干嘛,这是前三排该操心的事,管好自己就行,最近你手气旺得真是可以啊,转眼又是浮盈5万了。”
常天浩点点小琴:“关键我这客服给力,这朵桃花旺财。”
小琴看着两人打哑谜感觉莫名其妙,便道:“你们两说啥呢,和我讲讲嘛……”
“算了算了,多听无益,有些事你不要知道为好。”明明常天浩年龄最小,此刻却一副少年老成地指点道,“你还是多看报、多读书,要学习。”
小琴好奇心上来了,走到常天浩身边,很自然地摇着他的胳膊:“浩公子,我知道我见识少,你给我讲讲嘛,有老师指导进步快啊……”
常天浩的胳膊外端迅速感受到了那饱满的事业线在摩擦,内心的火焰腾得一下就窜了起来,他差点没忍住要顺手抱过来搂怀里,总算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了:先不说公共场合必须注意影响,就这个动作只要做出来,以小琴的性格肯定就是尖叫……
第四十八章:举一反三
常天浩转过头来,装出准备正面说话的样子,稍微移动椅子准备换个角度想避开胳膊那里的事业线再撩拨下去可就不是心火上头,帐篷都可能支起来,没想到小琴贴得紧没站稳,被他椅子下转轮一绊差点人都倒下来,常天浩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对方腰身,不露痕迹地感受了一把柔软,又恋恋不舍地双手搂着腰把她扶起来:“琴姐姐当心点……”
手上动作很快很绅士,整体反应也很优雅,如果他使坏故意把小琴抱怀里也可以,但他没选择这么做,这太猴急了。
为了不让两人的刚才的动作变得尴尬超哥还看着呢,他依然不忘正事、镇定地说道:“琴姐姐,我和你说了要留意新闻背后的内容,我再给你说,看报纸还要反过来理解新闻内容,特别是重大新闻要举一反三……刚才这条新闻你还要多思考其中内涵。”
说这句话时,小琴已重新站稳了,常天浩的手很自然垂落下来,瞬间就贴合在对方笔直的丝袜腿上,轻轻一动就是一阵阵细腻和光滑从指尖传来,动作虽然还不够娴熟,但这架势和东瀛特色爱情片电车场景的开场却很契合大胆靠近,小心试探……
“反过来?”小琴很快也感受到从腿部传来的那一点点异样,今天她照例穿着工作服,上身是收腰很紧的西装套装,下面是膝盖之上10公分的成套短裙,标准ol装扮,常天浩的手就在椅子扶手下端和她左腿间偏膝盖窝的地方,因为常天浩的上身挡住视线,超哥的眼神可瞄不到这里。
小琴没敢把余光放下去,只微微皱了下眉,小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不确定这动作常天浩是无意还是故意。
说无意吧,这手好像还微微有点动,分明不老实;
说故意吧,明明是自己贴过去的,且这动作幅度在允许范围内,她只感觉腿部略微有一些些酥酥痒痒,没感受到什么太过分的举动,甚至不仔细去体会很快会忽略公交车上的骚扰可比这程度大得多。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心头如同一头小鹿在猛撞,猛然想起刚才也是这双手托在自己腰上,还似乎多搂了那么2秒钟,余光瞥见超哥才反应过来这是大户室,便心虚地微微挪动了半脚,刚刚避开这散发着热度的手,身体却又没离开太远,脸上一抹红晕已瞬间飞过,嘴上依然迷惑不已道,“当它是假新闻?”
“不不不,不是这样……”眼见对方略微离开,常天浩当然不会傻乎乎再跟过去,那是着相了,只沉吟道,“我打个比方啊……报刊近期经常说党员干部在新时期要怎么样?”
“反腐倡廉、廉洁奉公?”
“对,就是这句,这句你看出什么来?”
“反腐倡廉、廉洁奉公能看出什么?说明有**现象要打击呗。”
常天浩笑着摇头:“这只是背后的含义,反过来理解就是**现象已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不打击不行了。”
“呃?”小琴迷惑不解,这不是同一个意思么?
“党章对党员是怎么要求的?是不是就是有廉洁奉公这一条?说明这条是对党员的基本要求,可是……”常天浩循循善诱道,“基本内容要求拿出来特别强调,说明基本要求做不到的人越来越多。不杀人放火是做人的基本要求吧,你有没有因为超哥不杀人放火而表扬他?没有吧!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杀人放火,这种常态用不着表扬。可明明每个党员都要求做到的廉洁奉公,现在拼命拿出来强调,这说明什么?”
小琴还愣神间,超哥已接过话茬,没好气道:“说明**分子太多了,到了不得不严厉打击的地步。”
常天浩点头:“什么东西越强调,什么东西就越缺!比如你们公司,总强调下班后最后一个走的人要关好门窗水电,说明老有人忘了这点,必须反复强调;有没有强调下班后不要去偷鸡摸狗的?没有吧?说明偷鸡摸狗不存在或很轻微,不是主流,至少对公司来说不是主流……”
小琴“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比喻还真是有趣。”
“有趣?信息量就大了。”常天浩点点超哥,“不信你问超哥,几十年前,他小时候报纸上对党员干部是怎么要求的?”
超哥握紧拳头,恶狠狠道:“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特别是要警惕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式的人物!”
他发赫鲁晓夫这个词时,语速流畅,语气坚定,小琴吃惊地张大嘴,不知该怎么评价。
“你看,童年印象,记忆犹新啊……那时候有那么多**分子么?那时候多的是犯路线错误的反革命分子吧?强调口径完全不一样。”常天浩哈哈一笑,“军队不得经商的内涵可远远不止加大打击走私这么简单,正如那天说走私不会说停就停,这经商油水能说停就停么?这个原罪若干年后都可以清算的……”
“这不是一律停止么?那肯定既往不咎呀……”
“既往不咎?”常天浩笑笑,“这么简单就好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既往不咎。那接下去要办移交吧,交给谁?怎么交?以什么价格交?这都是有讲究的,处理不好就如同地方转制一样,有很多说不清的黑洞和内幕。”
小琴点点头:“我知道转制,我妈厂里工人原来就闹过很多次……”
“除转制外,原习惯于经商的人怎么办?习惯于享受的人怎么办?习惯于浑水摸鱼捞油水的人怎么办,光一道命令就能回到以前么?”常天浩笑笑,“为什么粮库每到上级检查和突击盘点时会失火?这些火,烧得好啊,通人性啊……”
超哥连连点头:“现在我相信天浩的说法了,大宗物资是要涨价了,这次打击走私力度会非常大、超过想象的大,当初反弹确实还不到时候,再过段时间,时机可能就真正成熟了。不行,我得加仓。”
常天浩最后总结道:“琴姐姐,有些时候使功不如使过;还有些时候,需要借人头平民愤……这些事将来你都可以看见。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几千年来的王朝政治不都这么演化么?”
小琴一脸迷茫,觉得这话有点深奥,像极了知识分子那种说话藏头露尾、只说一半的别扭个性,但还是崇拜不已,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向这个小2岁的客户请教了,甚至对他有一种依恋感天天泡在大户室可以说是服务,但更多时候她就只想见到常天浩,只想和他聊天,不然以前超哥在时,她怎么就不是有事没事泡在大户室呢?
本来双休日难得放松,现在双休日她也忙着看报刊杂志,总想竭力跟上常天浩的步伐:和客户不能没有共同语言,不能总让他来迁就自己说些时尚、潮流的东西吧?
她轻启朱唇、露出两个招牌的小酒窝道:“那我再想想,想不出来你要教我,不能藏私啊……”
“当然当然,过两天请你吃冷饮,好好和你聊聊。”常天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道:傻啊,404在天之灵看着呢,天机不可泄露,聊些风花雪月的倒是可以比如夏天应该怎么保湿去油,比如天热时分的香水,应该怎么选前调、中调和后调……
随后两天盘面反复盘旋,到25日周五收盘又摔落到7100以下,常天浩不以为意,只关注了教育台的消息:今天傍晚,我省高考提前批已录取完毕,27日将开始第一批院校投档,从预览情况看,专业、院校冷热情况不一,高分撞车现象严重。
常天浩本来觉得这新闻和自己无所谓,没想到27日上午,撞车消息却向他袭来……
第四十九章:撞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常天浩同学是吧?我是沪江大学经济学院办公室主任李老师,关于今年招生的事想和你沟通一下。”
“李主任您好,有什么指示,您说……”
“是这样的,首先很欢迎你报考我们经济学院,无论金融系还是经济系,都是本院的下设专业,然后你的分数也很高,超过了招办的最初预计,但是……”
听到这但是,常天浩就不由“咯噔”一下,通常来说,但是之后才是要害。
李老师用很可惜的语气道:“今年你们省报考金融专业有好多位同学,第一名是626,接下来两位是625,分数很接近且都很高,不巧金融系招生名额只有2个,高分撞车学校是很重视的,由于你和另一位同学同分,今天投档时校招办老师和省招办进行了口头沟通,然后又和学校进行了汇报……”
经过解释,常天浩知道了原委:
沪江大学希望把3个名额都放金融系,留经济系1个名额,即把一个经济系名额变成金融系,但省招办表示这涉及到招生计划缩减,需打专题报告审核讨论才能同意。
省招办反过来提了建议,希望沪江方增加1个金融系招生名额,经济系名额不动招办有绿色通道,院校追加名额录取一律放行,鼓励院校多在本省录取考生。但这反过来就破坏了沪江全国一盘棋的招生计划,需要他们在其他省削减名额,经济学院自己无所谓,谁不愿意录取更高考分的学生呢?可其他省招办却不是这么好打交道的,削减我们省给其他省?没门!
重生前没有常天浩这625分,当然录取一切顺利,现在凭空多了这根625的搅屎棍,蝴蝶效应就来了。
常天浩一开始担心是高分撞车连经济系也进不去而被迫调剂去历史系,这可真是太冤了:去沪江读历史我不会选北大啊?
由此可见后来高考先知道分数再填志愿的好处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不会错位,但学校的分层,也就由此固定了下来,很难再超越了。
李老师继续道:“现在要解决问题有三个办法:第一,按本校录取内部惯例,经济类专业遇到考生同分时,比较数学+英语两科总得分,你英语是三人中最高的,但数学比其他同学少了10多分,这么一来你是第三名……”
该死,这数学怎么就赖上我了?不过也对,经管肯定要比数学,正如历史系同分肯定要比历史单科一样。听到还加了英语,可见魔都院校对外语的重视。
“第二,先提档,等学校变更招生计划,再和涉及省的招生办进行公文沟通,先不说是不是一定能办下来,就算能,给你发录取通知书也要到8月中下旬了,拖太久估计你们也着急;第三,把你直接录取为经济系,由于金融、经济都在本院,且两者第一学年课程基本一样,如果第一学年结束你还想读金融,到时候可以申请内部转系,不受15%指标限制。”
李老师补充道,“本来这种事学校有自由裁量权,同分情况下随便定谁都可以,但为公平起见,也为防止学生私下猜测学校招办是否有黑幕,我还是打电话来和你说一声并征求你个人意见,毕竟这些事对你们关系重大,且一入学就会知道。”
常天浩很清楚,绝对公平是没有的,相对来说魔都院校录取比帝都公正透明些,正如魔都的期货交易所要比郑州的期货交易所要透明些,因为那里受到的熏陶不一样,从政府行政也可以看出来,江南几省对体制权力的利用还比较收敛。
不过院方打这个电话也是为避免麻烦:同分录取事先没有说明,万一学生事后追究闹得沸沸扬扬很难听;同时院方也不知道学生有没有背景和关系,这万一牵扯到谁都很麻烦,档案上看不出,现实未必没有。打个电话也是确认一下学生有没有靠山,如果有还得启动调剂计划,否则就把常天浩安排到经济系录取。
常天浩想了几秒钟道:“谢谢学校和李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厚爱,这件事体现了学校严谨、公正的作风,我想还是不要麻烦学校了,就把我录取到经济系吧。不过我个人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请求,将来别说因为我数学分数不够被刷下来,就说我个人临时调整了志愿,免得经济系老师看见我有其他想法……”
李老师笑了,这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个小机灵鬼,便道:“这没问题,但要不要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投档明天才结束,明天上午你答复也可以的。”
“不用了,我自己定吧,志愿也是我自己定的,书都是靠自己读的,在欧美满18岁就算独立了,我非常感谢学校的重视,我觉得我选沪江大学是选对了。”常天浩不留痕迹地拍了下学校的马屁,然后又一脸自信:将来我会是经济系里搞金融最好的那个!再说,真要是想读金融,大二转系啊。
李老师点点头,心想这同学不错,有主见,倒是个搞学问的好苗子,他哪知道小布尔乔亚常是因为“生活所迫”放弃北大历史系而来的。
晚饭时分,常天浩和家里通了气,没多说录取曲折,更不谈高分撞车,只说:“沪江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我已录取到经济系,明后天通过电话就可以查询到,让我放心……我打算过两天去买点经济学书先看起来。”
常父点头:“好的,经济学蛮好,我看电视机里经常有经济学家讲课,从没见过金融学家,其实我一直觉得吴市场与厉股份两位的学问很好,可惜他们的好经,叫下面的歪嘴和尚给念歪了……你去学经济,一定要扎扎实实跟着老师学,取经一定要到西天取真经。诺,给你200块钱去买书吧,好好看,暑假时间宝贵别浪费。”
常母愣了,这作风不像啊?
常国庆道:“其实《经济日报》和《半月谈》我也经常看,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吴市场与厉股份?转制这件事其实我非常理解,国有企业有些人确实不像话,思想自由散漫、工作松松垮垮、表现吊儿郎当,你还不能开除他,连扣钱都很麻烦,所以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我唯一想不通的事只有一条:打倒一批资本家,再造就一批资本家这是个什么样的操作?当年批走资派,他们不服,说是污蔑,从目前操作来看,好不好姑且不论,起码我觉得不算污蔑。”
常天浩和稀泥道:“老爸,这东西是这样理解滴:由党指定、跟党走呢就是红色资本家了,这红色资本家就不是普通资本家了……这个,白马非马嘛!”
“这什么逻辑,以政治代替学问?以文件代替是非?你去读经济做学问,一定要把核心问题弄明白,读大学不是让你去学着打官腔的,做人要脚踏实地。”
常天浩苦笑:老爹的执拗劲又上来了,我怎么会不清楚?我就是搞得太清楚了以至于总404。我现在不是革命小将,我是小布尔乔亚了……心里这么想,嘴上道:“好滴好滴,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常天浩照例先去了大户室,行情还是不愠不火地在编织心电图,他呆了半天觉得没啥意思,便去了新华书店全省最大的新华书店。
要搁二十年后,常天浩才懒得跑新华书店,要什么书网上都有,当当、京东、亚马逊一键可达,最方便不过了,哪怕要找老书,去孔夫子旧书网逛逛也能有所收获,可现在不得不老老实实来书店选书,还不打折,真是郁闷。
径直走到经济类(中图编号:f类)书柜前,粗粗瞄了一圈,实在找不出太多可入眼的书籍,此时国内经济学类专业书籍很少,除少数国内教材,其他就是那些简明扼要的科普读物,比如《鹰击长空:波音》、《创新先锋:索尼》、《蓝色巨人:ibm》等书籍,向国内读者介绍这些跨国大型财团的来龙去脉,对常天浩而言这些就太熟悉了,翻都懒得翻,更别提去买。
看来半天,只挑了一本保罗萨缪尔逊的《经济学》,其他一无所获。
正打算结账走人,他忽然发现不到3米远的远端书架附近,有女孩子看书看得太入神,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在偷偷拉开她的包,连皮夹子也露了出来……
第五十章:书店(1)
眼看黑手快得逞之际,常天浩想也不想,飞起一本书就扔过去,同时还怪叫一声:“呀,老鼠!”
书“啪”地一声落地,连同他这声大叫,不但将入神的女孩子吓得差点蹿起来,还把做贼心虚的小偷吓得一哆嗦,刚捏在手里的皮夹子没拿稳直接就掉在女孩子看书的架子下,他悻悻然看了眼常天浩,很光棍地走了,反正再留下去也不可能得手,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盯着。
一时间所有读者都把视线扫视过来,连营业员也赶了过来,满嘴嚷嚷:“哪有老鼠,哪有老鼠?”
常天浩上前把书捡起来,抱歉地朝她笑笑:“不好意思,蹿得飞快,给溜走了,没打中。”
“肯定是你眼花了,我们这压根就没有老鼠……你把书摔坏了。”营业员晃指着这本《西方经济学简明教程》质问道。
常天浩刚才用力过猛,书的封皮和内瓤已经分家:“我买我买……”
胖胖的营业员本来还要发作,听到“我买”就不吭声了,看常天浩也不像捣乱分子,一边回走一边嘀咕:“这么大个男孩子居然怕老鼠,笑死人了……”
她说时声音很低,不过刚才专注看书的女孩子却听到了,不由掩嘴偷笑起来,笑了没两秒又低头看书。
插曲很快结束,常天浩看没人再注意这里,上前把钱包捡起递过去:“同学,这是你钱包吧?”
“呀,是我的,怎么会掉地下?”
当女孩子抬起头来时,常天浩呆了一下,这五官长得很精致、很有冲击力啊,尤其是那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清纯无暇,整体观感像极了某明星虽然他一时间没想起来。
本来只想做件好事,但眼看是个美女,小布尔乔亚的毛病就犯了,逗道:“刚才我看到有只老鼠把它叼走了……”
“老鼠?”姑娘儿一开始信以为真,几秒钟后就反应过来,微微笑了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格外好看,“我可头一次听说老鼠要叼钱包……”
“普通老鼠不会,人变的老鼠就会了,你看看你的包?”
姑娘回头扫了眼已被拉开一半拉链的小包,再结合地上的钱包,终于确信自己遭了小偷,她整个人都迷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了贼。
“看看有没有少其他东西?”常天浩提醒一句。
对方翻了下包,又看了看钱包,东西都在,忍不住用手拍了下胸口表示庆幸:“还好还好,太谢谢你了……刚才你那书扔过来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有老鼠。”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姑娘警惕地扫视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小偷呢?”
“别看了,早跑了……”
本来常天浩还想提醒几句下次要注意什么的话,不过刚才翻包时看到露出半角的准考证,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今年高考?”
“是呀,你也是?”
常天浩点头:“和你一样,考完来书店看看书。”
“你考了多少分啊?”女孩子一问完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表示抱歉,“我不是有意打听,我……这两天同学都在互相打听,说顺嘴了。”
“这有什么关系,分数高低都是自己努力的成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常天浩微微一笑,“我还行,文科,625分。”
“哇,好高!我也是文科,不过只有563分,差你一大截呢。”
“侥幸侥幸,你考得也不错啊。”
分数一报,常天浩明显感觉两人关系就拉近了不少:毕竟在这年代,成绩好坏是很多人看重,特别是高考刚刚结束的当口,更是讨论的一大热点。别说同学间彼此要互相询问,就连单位里那些地下广播也免不了相互打听询问。
姑娘兴致勃勃地和常天浩交换了彼此各科的分数,歪着头不解道:“你各科都比我好,唯独这数学居然比我还低3分……是不是考砸了?不过你语文是真的高,我所有同学都没你这么高的。”
得,又是数学!
常天浩苦笑不得,不动声色道:“数学确实有点问题,但也不能说考砸了……一说考砸,就显得我还有实力藏着没发挥出来,如果什么什么,那就什么什么,这是种要不得的炫耀。”
对方愣了下又笑起来,常天浩就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在他的看来,女孩子一定要会笑,笑有生命力,也有感染力,更富有活力,一天到晚板着脸皱眉头做高冷状,那压根不是美感,只是个雕塑。
“你这分数,可以报北大了呀,报了什么系?”
“我报了沪江大学,经济系。”
“为什么?”
常天浩只能把“生活所迫”这件事再讲一讲,听的对方又一阵花枝乱颤,大概从未见过这么有趣、坦诚的人:高中毕业的优秀学生,哪个不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恨不得以改造天下为己任,即便真想搞金融、经济、管理发财,多半也会给自己安排对金融/经济/管理科学感兴趣的理由,像常天浩这么“实在”的人只怕绝无仅有。
“你这人说话好逗!我报了上海财经经济法专业,本来很想报沪江新闻系,不过我爸说女孩子家少抛头露面为好,再加上分数也差了点,就报了经济法……我妈还叫我学会计,我不太想学那个,另外还填了工商管理和国际贸易,不过我爸今天帮我打听过了,就是经济法专业,所以来看看书。”
常天浩又打量了这个身着一袭白纱裙的女孩子,缓缓道:“你爸说的不错,你确实不适合读新闻。”
对面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顿时露出不解:“为什么?我语文还可以的,比你是低几分,比其他同学还多几分呢……”
常天浩微微一笑,调侃道:“不是语文,是你长太漂亮了,若做记者去采访,人家就只顾看你的脸而忘记说啥了,一天下来净是结结巴巴的回答,能行么?这不是降低工作效率么?做律师倒挺好,看你这样子,估计对方律师直接就结巴了,打官司能赢的概率提高不少,说不定法官也会不自觉偏心些……”
“讨厌!”女孩子脸红着飞出一个词,常天浩就明白,这不是讨厌,只是害羞。
“经济法首先是法律,你应该多看法律书啊。”
“我妈市中院的,各种各样法律书家里都有。财大是经济复合法律,第一年主要以经济基础课为主,所以……对了,还没问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西山中学。”
“哦,我钱塘高中的。”
女孩子长成这样子,分数还能进上财大,真是不多见,顺口溜说得好:“女孩子容貌与智慧城反比,但钱塘高中常有例外”现在听到钱塘中学毕业,他就懂了。
“钱塘高中……”常天浩沉吟片刻后问,“沈丽丽你认识么?”
“认识。她是地区班招进来的,文理分班前我们同班。她成绩超好,学霸,后来去了理科班,你们是初中同学?”
常天浩微微一笑:“不是我同学,是我同学的同学,高二时见过一次,一起吃了顿饭玩了半天,她现在烟抽得凶么?”
对面一脸诧异:“你也知道她抽烟?”
“她那次来时,不仅烟抽得凶,啤酒能喝3、4瓶,可把我吓个半死,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学霸,不知道还以为是混社会的大姐头。”常天浩笑笑,学霸的精神世界你永远不懂:沈丽丽是闫光明的同学,同属超级学霸,在老师和家长面前是乖乖女,只有在亲近同学面前才会流露出来性格乖张、张牙舞爪的那一面,或许平时压抑太久,偶尔释放出来的能量特别惊人。
沈丽丽这种虽有点怪异,勉强还算容忍范围内,等常天浩读了研究生去某重高支教时,还知道有女生躲在宿舍里看东瀛小电影的,边看边彼此交流,这才让他目瞪口呆。
“高二那会她压力很大,考试老掉出前三,大把掉头发,烟抽得确实挺凶,不过高三应该好了,至少我现在闻不到烟味。”姑娘笑道,“丽丽这人其实有时候很疯,不太和我们玩,都和男生玩一块,那次你们玩什么了?”
“也没玩什么,那次她来吃了饭、喝了酒,然后陪她看了电影、溜了旱冰,冰场上又哭又闹,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还架不住她一个,全场都看着我们,本以为失恋了要安慰,搞半天是没考好,折腾一下午,晚上把她送上回去的车,奇迹般又好了,唉……斯文扫地。”常天浩提起这女魔头依然心有余悸。
“这次她考得还不错,640多分,报了清华计算机,再加全国竞赛获奖加分,应该蛮稳。”
高中时代就是如此,双方有共同认识同学聊一聊,感觉关系亲近不少。
第五十一章:书店(2)
ps:今天两章的内容部分同学可能不适,主要情节需要,部分问数目的同学可以参考下……
两人又说了会学校的趣事,对面话锋一转,问常天浩:“你也来挑经济学的书?有什么可以推荐给我?”
因为常天浩高考分数比她高,她就下意识认为对方知识比自己多,常天浩也不推辞,指指手边那本封皮破损的《西方经济学简明教程》道:“这是沪江大学尹伯成先生的书,算简单入门,可看一看……”
“好,那我买一本。”
“不用买了,不嫌弃的话,这本我买了送你。”常天浩笑笑,“等我开学会有教材发下来,我买了也是浪费……”
“那我来付钱吧,刚才是你帮我赶老鼠的,还没好好谢你呢,等会我请你喝冷饮。”
“真不用,我刚才吓了你一跳,算赔礼道歉吧。”
“好了好了,书我买,等会你请我喝饮料行不行?”
小布尔乔亚常本还想再推一下,忽然想到喝饮料又可以和女孩子多待一会,便道:“也行也行……”
对面姑娘便笑了,虽然只是微微一笑,但笑意间仿佛灵韵全溢了出来,让常天浩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既然要推荐书,常天浩就说开了,他点了点手里的《经济学》:“这是197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萨缪尔逊的代表作,人称经济学最后一个通才,也是美国大学经济学经典教科书,必看!”
他又拿起一本:“这是沪江大学蒋学模先生编撰的《政治经济学》,很不错,可以拿去看看,他还是《基督山伯爵》第一个中文翻译者,虽然很多人觉得他是从英译本翻译过来的,但我比较后认为其他版本忠诚有余、神韵不足。”
“我看的是上海译文版的,下次选你说的看看。”
“《西方经济学》是基础课,还可以看高鸿业先生的著作,相比尹先生更充实些,国内财经院校多用这本书打基础,不过我觉得你翻下就行,开学你们学校估计会发新这本当教材。”
“这本《国际经济学》如何?”
看到女孩子拿起沪江大学华民的书,常天浩一愣:刚出版的书就摆上来了,新华书店动作倒很快。
不过至于书嘛,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眼神,连连道:“这书放下放下……”
“怎么了,这不也是沪江博导的书?”
常天浩叹了口气:“你随便翻翻看?”
女孩子随意翻阅几页后被吓到了:满页的方程和算式,和看天书一样,再读几遍文字,感觉也有点痛苦。
她皱眉道:“这么难么?”
“听学长们讲这老师讲课很不错,学问也精深,但这书嘛,你懂的,有时候为了职称……怎么说呢,萝卜快了不洗泥。”
常天浩心想:这书别说你现在看不懂,我毕业考研那时候差点没被这书给弄疯。
“如果真要学《国际经济学》,还得看保罗r克鲁格曼的作品,他这个好懂、好懂……92年他在电视台发表了有关经济学演讲,帮克林顿竞选成功,不过他性格太直,有些话怎么也藏不住,所以虽然为克林顿胜选立下汗马功劳,结果总统经济顾问居然不是他。前年他出版了《流行的国际主义》,大胆预言了东南亚金融危机,结果你看到了,去年这预言就在泰国验证了……我觉得他早晚要拿诺贝尔经济学奖。”
“你对克鲁格曼很熟悉?”
“确切地说,克鲁格曼算我的学术偶像。这位先生在麻省理工读书时天天上历史课,经济反而学的不多,后来嘛……你懂的,这就是个被经济学耽误的历史学家,还是生活所迫。”
听常天浩再次说起“生活所迫”,女孩子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笑声有点大,周围全看了过来,慌的她赶紧闭嘴,三步并作两步先去低头去结账了。
常天浩排在后面问营业员:“克鲁格曼的《国际经济学》有么?”
“没有。”
“那……有他的《流行的国际主义》么?”
“也没有。”
“那,格里高利曼昆的《经济学原理》有么?我问的是英文版……”常天浩知道这本书1998年4月才出版,但出版前已被140万美元的高额稿费买下了版权,随后300多所美国大学迅速将其列为经济学教材,这本书作为教材来看比较浅显风趣,是最为适宜的经济学入门级教材,搭配英文版效果尤佳。
营业员显然很不耐烦:“英文版啊,你去外文书店看看吧,我们这都是中文书!”
常天浩一摊手,只把手里那本《经济学》结了账,他敢打赌,再问下去对面估计要发飙了。
“去外文书店么?我记得那边有冷饮亭……”
女孩子想了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啊……”
外文书店里冷冷清清,不过常天浩要的书找到不少,不一会儿就从架子上拿到了《西方经济学史》(罗杰e.巴克豪斯)和《经济思想史》(斯坦利l布鲁)。
“这两本如果你有兴趣都可以看,不过内核不一样。巴克豪斯这本,以年代为着眼点,着重分析各时代与相应的学术思想演变,时代感很强,比如1929年经济危机后,经济学主流思想就慢慢开始从自由主义转向凯恩斯主义。斯坦利这本是从学术流派来剖析的,你可看到一个个流派内部的演变,好比讲中国学术人物:儒家下面跟着孔孟之道、程朱理学、阳明心学,儒都是儒,但古儒与中儒,中儒与近儒,完全是两回事,等现在扯新儒家,说是复兴,其实很多挂羊头卖狗肉。经济学也如此,同样挂着新古典的名头,阿尔弗雷德马歇尔和芝加哥学派的新古典就不一样。”
常天浩想了想补了一句:“巴克豪斯这本是编年体;斯坦利这本算纪传体。”
女孩子插不上话,只下意识问了一句:“马歇尔他讲了什么?”
“讲了很多,核心是均衡价格理论,不过与目前关系最密切的是一条……”常天浩问,“总书记在十五大报告中提出了分配方式的重大改革,是什么?”
“考我么?”对面不假思索道,“把按劳分配和按生产要素分配结合起来。”
“没错!按劳分配是马克思的观点,按生产要素分配就是马歇尔的观点。”常天浩讽刺道,“我们国内有些学者使劲攻击人家西方经济学是庸俗经济学,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女孩子可能没听懂这个讽刺,也可能听懂了故意装不懂常天浩认为是后者,摆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态势。
“来,再考考你,你对考茨基怎么看?”
对面想了想道:“第二国际的修正主义者,针对一战制定了一个被称为橡皮图章的决议,列宁说他是无产阶级的叛徒。”
常天浩笑笑:“课本基本功很扎实,小字注解也看了,不过历史比教材要复杂的多,考茨基是《资本论》第四卷的编撰,他对苏联的论述,后来我觉得都是正确的,关于修正主义,他提出的,……垄断发展的趋势,将是由国内垄断发展到全世界的垄断,最后走向全世界托拉斯。你看看目前的跨国大财团,你觉得他说的有错么?说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这个最高阶段到现在差不多有100年了,帝国主义还好端端的活蹦乱跳,发誓要埋葬它的掘墓人自己却倒下了,这不是讽刺么?”
女孩子一愣,想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喃喃自语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如果说伯恩斯坦和考茨基对马克思体系进入帝国主义阶段的理论进行修正是修正主义,那么,列宁关于社会主义在最薄弱的帝国主义国家革命成功,和中国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革命成功,同样也是对马列经典中关于社会主义革命将在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爆发观点的修正,这就不是修正主义了?修正主义有双重标准?”
女孩子觉得常天浩最后这问话很犀利,很有气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对面这人好厉害,一双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第五十二章:书店(3)
说完这些,常天浩笑笑,又告诉营业员其他需求:
想买米什金的《货币金融学》,找了一圈,没有;
又找约翰赫尔的《期权、期货及其他衍生产品》,也没有;
再找劳伦斯g麦克米伦的《期权投资策略》,还是没有。
这三本都是金融领域的经典进阶教材,他虽然看过,但重生后所有书库都是空的,急需补充起来。
既然都没有,他想了想又从架子上搬下本杰明格雷厄姆(巴菲特老师)的《证券分析》和《聪明的投资者》这两本投资领域的经典书籍,谢天谢地,这些书出版年份较早,都有完整英文版。
最后扫了一圈书店,他又抱走一本精装版《韦伯字典》(dictionarymerriam-webster),其他国内英文字典如剑桥、牛津都是中英对照,但《韦伯字典》却是美国人用的,用浅显英文解释英文的字典,整体价格虽然昂贵,但现在小布尔乔亚常不差钱,5本书拍出400多元就买单了。
女孩子在旁边道:“我看你对这些书和内容都很熟悉啊,要不是你说高考分数,我都不敢相信你今年才考入大学。”
糟糕!
露馅了!
对金融史研究生毕业的常夫子来说,找这些书当然熟门熟路,买下来确实也完全需要,但对刚高中毕业的常天浩而言,这掉的书袋和娴熟的评论完全超越了一个高考生应有的水平。更何况刚才他在政治、经济、历史的交流中已用上了20多年的阅历和探索,单纯从学识上来说,他现在当女孩子的老师都绰绰有余,这根本不是平等交流,反倒像居高临下的指点。
一直强调要低调、低调,怎么见了美女就忍不住要卖弄起来呢?小布尔乔亚的虚荣心果然如此。
急中生智间,常天浩把高洋搬出来,糊弄道:“我最近在期货公司打工,公司有个沪江金融系毕业的师兄,有事没事和我闲聊,听多了我就现学现卖,露馅了露馅了,你是火眼金睛啊。”
女孩子又笑了起来:她倒不是很怀疑常天浩的身份,再加报得出沈丽丽的名字,所以绝不会想到那年轻的面容下隐藏着40岁的灵魂。她只是对这种博学感到好奇,班上并非没有能考清北沪交的同学,但在她眼里对自己并没有碾压优势,而常天浩的表现就太奇怪了。
大多数男生要面子,这时候就是死撑、嘴硬,没想到常天浩居然麻溜地承认“现学现卖”、“露馅”,她觉得越发好玩和亲切。
她翻了下常天浩手里的原版书,叹了口气:“唉,看不懂……我就不买了,水平不够,家里那本《gone with the wind》(飘/乱世佳人)翻了一小半,看得我好痛苦。”
好为人师的常夫子现在不敢逞强,眼珠子转了转,想起自己当初学习的样子,便道:“老师说看小说是快速提高的路径,给你个主意,可以先看《momentinpeking》,毕竟是中国人写的,更符合我们的思维习惯,然后还可以看看《treasure island》(金银岛)和《the adventuresrobinson crusoe》(鲁宾逊漂流记),我就是这么起步的。”
“《momentinpeking》?”对面歪头想了想,“《京华烟云》啊!这是个好主意,果然高手都有自己的套路,回头我试试。”
“正如你被《飘》给拦住一样,我被《a taletwo cities》(双城记)给拦住了,看了好几次,下面一团浆糊,只记得开头那段it was the besttimes,was the worsttimes,was the agewisdom,was the agefoolishness……”
“哈哈!”对面颇为同病相怜地笑了起来。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冷饮亭里,常天浩挖着冰淇淋上那几粒草莓酱问女孩子。
“我叫程雨诗。”
“原来你叫诗诗,我叫常天浩,请多指教……”
程雨诗一愣,低头小声道:“我父母才这么喊我。”
常天浩闹了个大花脸,忙道,“那叫你程程吧。”
“程程?”程雨诗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下常天浩,忽然又低下头去,略感害羞道,“你这个人……哪有刚认识人家就自比许文强的?”
“啥……哦,哦……”常天浩反应过来了,这程程两字一叫,《上海滩》里冯程程的形象立马跃然纸上,他猛然醒悟过来,难怪一见面就觉得有点像明星,这轮廓不就是年轻时的赵雅芝、剧中冯程程的影子嘛,估计有不少人和程雨诗开过玩笑了,所以她才条件反射地说出这句。
小布尔乔亚常的劣根性犯了,嬉笑道:“论帅呢,我肯定不如发哥;但论味道呢,你肯定比赵雅芝好看……”
“哪有!”
“当然是真的,赵雅芝的美,是平面且经化妆和光线打磨,而程程的美,是立体且天然雕琢。更重要的是,赵雅芝展现在电视上的美是朵塑料花,确实美但不香,你的味道却近在眼前……”
“你坏死了!”程雨诗下意识拎起手中的书就砸过来,常天浩本来可以避开,但他没有,而是用手臂故意挡了下,随即呲牙裂嘴道:“疼啊……我这又没老鼠!”
“打的就是你这只油腔滑调的老鼠。”程雨诗瞪他一眼,“我同学要么叫我全名,要么叫我雨诗,没人叫我程程的……”
“那我就叫你程程,这样会对我印象深刻。”常天浩扮鬼脸道,“马上你要闯荡上海滩了,我也要去,叫你程程挺应景……就算我当不了文哥,当阿力总行吧?总不能我在你心目中连阿力也比不上?”
这里连吃程雨诗两次豆腐:许文强是冯程程念念不忘的爱人,丁力是娶了冯程程的。小姑娘没反应过来,但总觉得常天浩自比阿力背后动机不纯,眼看对面的书一言不合又要拍过来,常天浩连忙道:“叫名字而已,无妨啦……沈丽丽我背后还管她叫丽魔头呢。”
“哈,丽魔头!好,我知道了,你在背后说她坏话,回头我告诉她去。”
“这就要打小报告,你爸公安厅的啊?”
“才不是呢,我爸省计委的。”
“纪检啊?难怪,难怪……”常天浩一脸“恍然大悟”。
程雨诗眼睛一瞪:“不是纪委,是计委!诺,新改名叫发展计划委员会的那个。”
用不了两句话,常天浩就从对方口中得知程父是计委改革处的副处长,程母是市中院民庭副庭长,看上去职位不是很高,但各方面人头很熟,难怪程雨诗说已打听过到录取在上财经济法专业,这级别要干扰招生不可能,但打听已录取好的名字就是个电话的事。
原来程雨诗还是个小官二代,难怪家里不想让她从事太多抛头露面的工作,估计是对某些情况见得太多了,也难怪还如此单纯,估计是被家里人刻意保护起来。这么一想,常天浩就有些内疚了:下次要控制一下节奏,不能什么404言语都灌给程雨诗听,否则她没事,回头大人发飙那可不是好事。
这番玩笑开过,彼此都沉默了几分钟,程雨诗买了本《treasure island》,然后咬了咬嘴唇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明天还会去看书么?”
常天浩想了想,露出复杂的神色:“应该还会去,但不一定天天去,因为我要去公司上班,不能常常溜出来。”
“上班有意思么?接待客户?端茶倒水?复印文件?”
常天浩避实就虚道:“这倒不用,我主要跟着他们研究下经济局势和市场行情,偶尔写点心得体会和行业动态,要不就看看专业书,先学习起来吧……只有在水中才能学会游泳。”
小姑娘噘嘴道:“听上去挺好的,我爸就不让我去打工。”
“你去打工干嘛,太阳太晒,会黑……有空多看,书店、图书馆都行,时间宝贵。”常天浩笑笑,“想晒黑的话,军训会有机会。”
程雨诗又用手拍了他一下:“你坏死了,老咒人家晒黑……我才不要变黑!”
“好好好,程程只会越来越白。”
听着也不是什么好话,但程雨诗不好意思再动手打人了。
“留个电话号码,有空给你打电话?”
程雨诗沉默了几秒钟,没吭声。
常天浩小心翼翼问:“不方便?”
对方皱着眉头想了想,写了一串号码,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最好工作日白天打,万一不是我接,你就说是我同学……”
“哦……你担心这个啊。”常天浩笑笑,“没事,确信你有空了我再和你聊。”
说罢,他飞速写下33770808的号码递过去:“这是钱塘台的传呼号码,你确认安全了呼我,我会给你回。”
他故意在“安全”两个字上加重语气,程雨诗甩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就起身告辞:“我知道啦!看不出你还挺有钱的,连传呼机都配了,下次要多敲你一些!拜拜啦……”
第五十三章:程程(1)
“丽丽,你录取了么?”晚间时分,放下手头那本《西方经济学简明教程》,程雨诗拨通了沈丽丽的电话。
“录取了,刚打过电话,就是清华计算机。你呢?”
“上财经济法。”
“经济法?”电话那头想了想,“你妈给你选的?你不是一直想读新闻系么?”
“分不够啊……沪江新闻系要580以上。”程雨诗苦兮兮道,“再说我爸一直反对我读新闻系,说哪怕去读中文系或历史系也不要去读新闻系。”
“好吧,经济法也行啊,我的律师大小姐……”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别说你想做法官!”
“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对了,今天我在书店见到了你西山中学的同学。”
“西山中学?”沈丽丽一愣,“闫光明?”
“不姓闫,姓常。”
“常?”沈丽丽想了半天,“我在西山有好几个同学,但没有一个姓常的,你是不是被骗了?”
“是嘛,他叫常天浩,说认识你,还管你叫丽魔头!”
“哦……哦……哦……我知道你说谁了,你在说常夫子啊!他其实不是我同学,他是闫光明的同学,正好认识。是不是瘦瘦高高,架着一副眼镜,隐约还有三分狡黠的那个?”
“对,就是他。”
“那就没跑了,就是常夫子。”
“咦,他背后叫你丽魔头呢……”
“我知道。”
“你不生气?”
“生气?绰号而已……切,再说他只敢在背后叫,见我的面还不是丽丽、丽丽叫得勤?”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大笑,“怎么,他惹你了?”
“没有没有……不过他管人家叫程程,这个……”
“程程?哦……哦……这家伙自比闯荡上海滩的许文强?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你是不是觉得他轻薄你?”
程雨诗小心翼翼道:“也不是……就是,有点怪。”
“你就是小心思太多,太敏感,这不算轻薄,常夫子习惯口头占些便宜,人还是不错的,讲义气!如果这算是轻薄,那我那次喝醉了他们几个男生七手八脚把我抱回来还不得叫非礼啊……”沈丽丽开导道,“你就是被你爸妈保护得太好了,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同学一场嘛,叫什么都行,面对那些男生,傻瓜、笨蛋、白痴我都是随手批发的,也没见他们怎么着啊。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再过几年大学毕业工作了,你再想这样轻松如意就不可能了。社会上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程小姐,鬼知道后面打的什么坏主意。再说,你本来就姓程,叫你程程和叫你诗诗有什么本质区别?你不会就为了这点事就特意给我打个电话吧?”
“没有没有,听到他提到你我就好奇,所以给你打个电话。对了,你们为什么管他叫常夫子?”
“常夫子这称呼不是太正常了,常天浩好为人师,有时候又酸,你说起他,我脑子里就不由自主蹦出个孔乙己来,当然本质上还是有所区别的,孔乙己一辈子对体制唯唯诺诺,常夫子却是个偏激的性子。难道这次他没给你掉书袋?难得难得,刮目相看啊……”
“掉了,怎么不掉!”程雨诗连忙把书店里那一幕都讲了。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了,常夫子这次考了哪里?南京大学历史系?”
“不不不,沪江经济系。”
“经济系?”沈丽丽明显呆了一呆,“他好端端的怎么去学经济了,能读沪江经济系的话,分数怕不是能上北大历史系了?”
然后程雨诗便将“生活所迫”这套理论又讲述一遍。
“好个生活所迫,常夫子这家伙居然也叛变革命了!其实常夫子家条件不差的,95年刚读高一,他自己就有电脑,我还是蹭我爸电脑用的。”沈丽丽道,“不行不行,下次见了面我非要好好骂他一顿,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为了理想是不惜粉身碎骨的,怎么一年不见他就这样了!不对啊,半年前光明和我写信,说常夫子为了弄明白几个历史问题还搞了几套大学教材来研究,照理说不至于如此,难道说芳芳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程雨诗瞪大眼睛,小声重复了一下:“芳芳?”
“西山师范的一个女生,高二跨校搞辩论赛,常夫子是主力啊,能侃,又好为人师,两人就认识了……其实也没啥,常夫子大概有点喜欢人家,人家可能没那意思,这件事还是上次我去西山,常夫子喝醉了自己不小心说出来的。说起喝酒,常夫子那酒量真是烂,我们4个人一共叫了12瓶啤酒,说好每人3瓶,常夫子喝了1瓶半就面红耳赤,什么话敢说不敢说的全说了,听了我们笑死。他那剩下的1瓶半还是我喝的……那次我至少喝了5瓶,估计也喝多了,闹了半下午,大概把他给吓着了,所以给我取这么个绰号,下次我要教训他还不是因为我帮他把酒给喝了?”
“芳芳长得挺漂亮?”
“还行吧,光明是见过人的,我没见过,说大概和王祖贤有4-5分像,其他细节就不知道了。那次交流说明星,常夫子说他比较喜欢周慧敏、陈德容、王祖贤和赵雅芝。”
“你记得好清楚。”
“当然记得。其他几个男生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就常夫子喝醉了,敢说不敢说的全说了,你没发现常夫子喜欢的类型除陈德容稍微还年轻点,其他都30多了,赵雅芝都40多了……他才几岁?所以我们都笑话他。这点常夫子和那些小男生是不一样的,其他男生听到我们取笑,大概马上慌里慌张就否认了,只有常夫子一脸高深莫测,摆出你们知道个啥、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的臭脸,臭屁得不要不要的。常夫子不仅欣赏女明星口味独特,连听歌也不太一样,人家听4大天王、4大天后,你知道他听什么?张信哲、孟庭苇、柯以敏……我都晕了,你说说,有几个男的听张信哲?”
沈丽丽滔滔不绝说了一通,忽然回神过来:“咦,雨诗,他该不是看上你了吧?你长这么清纯,还有几分像冯程程……”
“没有没有……”程雨诗慌慌张张地否认,“刚认识啊,就见了一次面而已,看他比较好玩,讲经济,巴拉巴拉一堆;讲历史,又巴拉巴拉一堆;讲政治、讲哲学,讲文学,还是巴拉巴拉一堆,我书上都没见过……要不是他自己说,我绝不相信他高三。”
“常夫子文科功力确实是不错的,单纯论文史政三门,水平还在闫光明之上,不过他偏科比较严重,数学和英语差得比较大,还有个爱钻牛角尖的脾气,为搞懂那么几个问题,历史会去看大学教材,政治会去翻马恩选集,语文会去翻典籍……”
这些沈丽丽都没见到,全是闫光明和她交流的结果,言下之意颇不以为然,认为为提高那一分半分的成绩而花费了太多功夫,不值得,效费比太差。闫光明是各科均衡用力,信奉最短的木板决定木桶容量,所以总分很高。
“其实我也有点偏科,就是看了常夫子这种人,才觉得我学文科没啥意思,常夫子偏科比我还严重,他化学是拿过奥赛奖的,物理却是渣他的脑回路我一直没弄明白。光明属于那种超全面的人,如果高考还像以前那样考7门甚至考9门,我觉得他能冲击省状元……”
“唉,你们学霸的生活我是不懂。”程雨诗叹了口气,“常夫子数学是有点问题,居然比我还低3分,不过他现在英语很好啊,高考146分,在外文书店买了一堆原版书……”
“哦,那就是开窍了,难怪这次他要报沪江。”沈丽丽笑道,“别和常夫子斗嘴,尤其不要和他绕圈子,你绕不过他的,常夫子初中就把王力那本《古代汉语》给看了,人家上课,他捧着本竖排繁体的《三宝太监下西洋》看小说,遇到问题可以和你洋洋洒洒说半天,能从盘古开天给你讲到武昌枪响。遇到问题,你就问,考试应该怎么选,七理解、八融合,写了不得分有毛用,光明经常用这招和他斗……所以他们两个永远争不起来,没有争论基础。”
第五十四章:程程(2)
程雨诗幽幽道:“你对常夫子很熟啊……”
“其实也不算熟,主要这人有点意思,印象深刻。”沈丽丽笑着反问道,“你不也印象深刻么?见了一次面就和我打听了这么多?”
程雨诗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见了一次面,但两人在书店呆了大半个下午,还一起喝了冷饮,时间远不是“一面”所能轻易概括的。
她轻轻问:“你最近有空来书店看书么?”
“最近没空,我这两天在看谭浩强的《c程序设计》,有几个程序要编,再过几天我要出门玩一趟,我爸单位组织了疗养,他说带我去。”沈丽丽笑道,“你让常夫子陪你看吧……比起沈飞,我觉得还是常夫子可爱一点。”
听到沈飞这个名字,程雨诗的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冷冷道:“我和他没关系。”
沈丽丽叹了口气,缓缓道:“沈飞报了同济,我知道沪江离上海财经不远,问题是,同济离上海财经也不远啊……虽然他分数完全可以去科大,可就是选了上海,可见对你雨诗还是念念不忘啊。”
程雨诗不吭声了。
沈丽丽知道她有点不高兴,便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你都要读大学的人了,要豁达一点,不要小气吧唧、扭扭捏捏的,你爸妈能管你一时,还能管你一世啊!常夫子虽然油嘴滑舌说什么生活所迫,但其实生活确实会让人成长,你也要学着长大啊……”
“我知道了。”
“对了,最近我在上网,有个很好玩的软件icq,你要不要试一下?”
“icq?游戏么?”程雨诗道,“我对游戏兴趣不大,顶多玩一下大富翁。”
沈丽丽兴致勃勃道:“不是游戏,是聊天的……”
“新的聊天论坛?”程雨诗忽然也来了兴趣,“去年你给我说的那个……那个……真不错,可是后来学习忙,就没看了。”
1997年,中国互联网还处于躁动时代,后来闻名天下的网路巨头,此时或是没有成立,或是压根还没什么名气,关于信息高速公路的名词,中国人更多是从美国总统克林顿口中听到的,此时络世界最早的霸主是瀛海威,甚至一度让人以为上瀛海威就等于上网。
但由于瀛海威自己作死,屡屡摆出脸难看、话难听的架势,此时已从霸主的位置上衰落下去,1997年名声大噪的是四通利方,主要得益于老榕在其体育论坛上写了《大连金州不相信眼泪》的文章,描绘了10强赛中国队的失利。
沈丽丽作为球迷,在身为电力工程师的父亲的影响下,迅速见到了这篇文章,然后推荐给了几个有电脑的同学,程雨诗看了这篇文章,她对足球没什么兴趣,但对文章有一定感触,认为一个非球迷也看出了其中的真情实感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悲壮。
对程雨诗而言,恨铁不成钢这个词最生动的注解就是这篇《大连金州不相信眼泪》。
但她不是电脑爱好者,对聊天的感觉更多还停留在聊天室里,印象深刻的是陌生人之间在网络碰面常见的问话,第一句是hello 或者hi,然后下一句,你是gg还是mm?
“不是论坛,不过聊天方式和论坛有一点点像。”沈丽丽兴致勃勃地比划道,“这么说吧,虽然外国人管这个软件叫网络寻呼机,但其实我觉得有点儿像电话机,不同的是传输通过网络变成的文字信号,我在网络这头,你在网络那头……我们可以打字聊天。”
“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呢?”
“市内电话你随便打,外地长途你也随便打么?”沈丽丽笑道,“等我去了北京,你在上海,咱们用这个联系就方便了,对了,还可以加陌生人作为好友,你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你是谁,大家互相聊聊天,有意思就聊,没意思就不理他……打电话能这样随便么?还有,icq上还有老外,你能有几个跨国长途?”
“这……”程雨诗想了想,“好像有点意思,我也试试看吧。”
“对了,如果看到常夫子,也让他下个软件,大家一起聊聊,我知道他对电脑很感兴趣,好多游戏都是他和我说的。”
“难怪你和男生聊得来。”
“男生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像你程大小姐,太阳晒了不行,下雨不行,热了不行、冷了不行,阴天心情不好还不行……”
“胡说,我哪有这么娇气,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看书而已,不喜欢闹腾……”
“是,我知道,在你眼中,女孩子不该和男生去打游戏,不该去打台球,不该去玩足球、看足球,更别提一起喝酒看录像唱卡拉ok了……可我爸其实都不管这些,他钓鱼、抓山鸡都带我去的。再说,也没影响学习啊……”
“抽烟你爸也不管?”
“嘘……”沈丽丽压低声音,“我已经几乎不抽了,我又不是烟鬼,只单纯觉得好玩而已。不许说这件事,再说我打死你!”
刚才还好端端的,一说到要害,张牙舞爪的一面马上露了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嘴,差不多电话听筒都开始烫了才放下。
放下听筒的程雨诗一边想着刚才的对话,一边回忆下午和常天浩的见面,忽然想:对,明天如果碰到他,就把常夫子拉去icq网络聊天,看他怎么侃,他要说就得多打字,打字也能累死他叫他逞能!
第二天程雨诗又兴冲冲去了新华书店,看了大半上午不见常天浩来,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这人,说没空真没空?
要不要给他打个传呼呢?
刚涌起这念头,她马上就自我否定了:不要!我又不求着他陪我看,我自己不会看呐!
差不多过了20几分钟,实在是百无聊赖,她决定走了,忽然那熟悉的身影就过来了,一边招手示意,一边连连抱歉:“程程,程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来晚了……来来来,冰镇酸梅汤,要不要喝一点?”
程雨诗本来想发脾气,后来又觉得没道理:人家已经说了在打工不能时时刻刻候着,再说已表示道歉说来晚了,还待怎么样?萍水相逢、非亲非故、连同学都不是,凭什么不高兴?
至于叫程程这件事,她已被开导通了:一个名字嘛,至于这么小气?
她面带微笑道:“没有啦,你有事忙我知道的,反正我也是瞎转悠,今天不在,明天总能碰上,你这么大个活人,不可能天天不来吧?”
这是怪我咯?
常天浩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递过去了一本书:“其他随便翻了翻,觉得这本书可能对你来说有点意思……”
程雨诗的注意力被吸了过去,仔细一看,是《菊与刀》,问道:“这本书写什么?”
“这是美国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撰写的,关于美国人对rb人的看法,特别描绘了rb这个民族好战而祥和,黩武而好美,傲慢而尚礼,呆板而善变,驯服而倔强,忠贞而叛逆,勇敢而懦弱,保守而喜新等特点并进行了文化解构,充满矛盾色彩,他说rb是耻感文化,美国是罪感文化,我觉得非常有道理。看完这本书,能摆脱我们教科书、电视、电影里对rb人认识的那种刻板、机械与脸谱化……”常天浩道,“rb人在你眼里是不是又蠢又笨又无能还特别凶残?”
“差不多吧,鬼子嘛……”
“就是这种又蠢又笨又无能的鬼子,甲午战争揍得我大清鼻青眼肿,抗日战争又打得我们匍匐在地,如果说rb人又蠢又笨又无能,中国人是什么呢?等而下之?次而再次?”
“这……”程雨诗说不上来了,她感觉自己传统形成的人生观正在被颠覆:常夫子这次没掉书袋,但用了个显而易见的反诘,就让人陷入了逻辑困境。
第五十五章:程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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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诗接过了这本薄薄的《菊与刀》,然后道:“昨天我和丽丽通过电话,她已被清华计算机录取,还说让我下个icq软件,大家可以一起聊天。”
常天浩笑了:“她倒是时髦。”
“她对新事物永远有很强的好奇心,那篇网络上的《大连金州不相信眼泪》,也是她告诉我,让我看的。”
“你在网上看过这个?”常天浩有点诧异,想了想道,“还有篇网络小说看过没有?”
“什么?”
“痞子蔡的。”
程雨诗瞪大眼睛使劲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痞子蔡?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在网上写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是个沉重、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张力不会比《泰坦尼克号》逊色多少,你可以找来看看,如果找不到,明天我去公司帮你打印出来。”
“你帮我打好不好?”程雨诗忽然有些局促地低声道,“我家里网不太好用,我爸那里有电脑和打印机,但没联网,我……”
“那你明天还在这里等我,我中午给你拿过来。”
“好的,你送了我书,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常天浩本想说自己请,抬起头看到了女孩子的热切,便点点头,一起出门就近去了新丰小吃。粉丝、小笼、馄饨,还是熟悉的味道,在常天浩嘴里,怕不是比20年后的味道更正宗些,看着吃得香的程程,他转身又悄悄打包了一个糖沙翁女孩子应该能爱吃这玩意。
第二天早上,常天浩照例还是去新世纪报道,最近几天行情一直都不温不火,天胶如同躺在icu的重病号,每天的走势就和那死气沉沉的脑电图,波澜不惊,他熟门熟路地在网上找到《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然后用word 直接抓下来做好,交给小琴打印,不过6万多字的作品,很快就成型了那时候的网络作品文字都不长。
交给小琴时,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琴姐姐,找了篇爱情小说,你帮我打两份,其中一份送你看,你就不要翻我那些投资书了,对你来说太痛苦。”
小琴露出招牌式的小酒窝表示感谢,很快麻溜地干好:上班时间看小说有点怪,但中午休息时就不一样了,对常天浩让她看的东西,她有一种本能地信服她给自己的解释是要跟上客户的思路,但实际上恐怕内心也朦朦胧胧地清楚,远远不止于此。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常天浩又晃去了书店,将打印稿递给已等待很久的程雨诗,带着她就去了旁边的奎元馆吃面,作为享誉100多年的江南面王,在20年后年轻人的心目中已不够高大上了,但依然艰难地在地产狂飙中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对重生的常天浩而言,依然是一份怀旧。
“你吃什么面?”
“随便。”女孩子说这话时,视线都没抬起来,已深深陷入了小说。
常天浩笑笑,给她叫了虾爆鳝面、给自己要了片儿川。只有在奎元馆,哪怕夏日,片儿川里也不会用廉价的茭白代替笋片,冬用冬笋、春用春笋,夏秋两季便用鞭笋。
“程程,你吃啊,面要涨了……”
“哦……哦……”然后是随意的扒拉几口。
“你不喜欢吃这个?”
“喜欢,喜欢……”又是无意识地吃几口,整个人还沉浸在轻舞飞扬的角色中。
这场面看得常天浩哭笑不得,以至于穿过马路回走时,还特意拉着女孩子的手防止她因为分心而出事。程程感觉到了异样,想挣脱没挣脱成,就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穿过马路常天浩就把手松开了,少男少女或许还对牵手有感觉,对40岁的灵魂而言,这压根只是正常的保护。
回到书店,程程心无旁骛地继续找角落坐下看小说,常天浩笑了笑,还是管自己去买书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程程终于将故事全部看完了,豆大的泪珠已从眼眶中轻轻滑落,一滴、两滴,滴落在a4打印纸上,化开了上面的墨迹,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回旋着最后的结尾
“……
如果我还有一天寿命,那天我要做你女友。
我还有一天的命吗?没有。
所以,很可惜。我今生仍然不是你的女友。
如果我有翅膀,我要从天堂飞下来看你。
我有翅膀吗?没有。
所以,很遗憾。我从此无法再看到你。
如果把整个浴缸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
整个浴缸的水全部倒得出吗?可以。
所以,是的。我爱你!
起舞飞扬
……”
直到,眼前出现了另一张白纸,一张清风餐巾纸,常天浩笑意盈盈地将餐巾纸递给她,用充满温煦的口吻道:“程程,你的脸花了……”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纸,胡乱一擦,想瞬间把自己刚才的失态掩饰过去。
对面的常天浩笑着摇摇头,抽出另一张餐巾纸,蹲在地上,细心地帮她把眼眶四周、鼻翼、嘴角还残留的泪痕都轻轻拭去,用爱怜的口吻道:“幸好你没化妆,不然还要去补妆。”
当第二张餐巾纸落在脸上时,程程本能地想避开,除了父亲,还没有第二个男人对她做出过这种亲昵的举动,结果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只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动作做完,她感觉那抹温柔,已触及到了内心,在某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心跳声……
她问道:“这故事是真的么?”
常天浩点点头又摇摇头:“故事无所谓真假,打动人心就好,说他真,是我相信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凄美;说他假,是我认为,同样的巧合不会落在我身上,我相信也不会落在你身上……”
她微微点头,用更轻的语气问道:“那么……芳芳是真是假?”
常天浩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稍加思索便知道肯定是丽魔头的大嘴巴交友不慎啊!
他用笑容掩饰着尴尬,用非常平静、丝毫不起半点波澜的口吻道:“人是真的,事也是真的,那会儿我也是真的傻,最重要的是,整件事真的完全过去了……生活掀起的浪花,不可避免流逝在岁月的长河里,随着奔腾,飘逝远方……”
他一口气,连用了四个“真的”……
那张精致的小脸怯生生地问道:“爱过?”
“恋过……”
“还想她么?”
这种送命题,小布尔乔亚常怎么可能会做错?
他用更温柔的语气道:“佛说:前生500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擦肩而过,我和她的那500次回眸,已尽……”
第五十六章:程程(4)
同样是看完《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女孩子,小琴脸色平静,第二天早上碰到常天浩时告诉他:“小说挺好,看得我差点想哭……”
“终究是没哭?”
小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看泰坦尼克号我也没哭,我没那么幼稚!”
“琴姐姐毕竟长大了……”小布尔乔亚常调侃道,“还没听琴姐姐讲过你的大学爱恋,追你的人是不是排满了半走廊?”
“瞎说,才没有!我都没正经谈过恋爱,银行专科学校大多数都是女生,我们会计电算化37个人有33个是女生,只有4个男生,都差点被我们同化成娘娘腔了……”
“他们太没眼光了,暴殄天物,可惜可惜……”常天浩打趣道,“不过你强调说没正经谈过恋爱,我就特别想知道,琴姐姐嘴里这种不正经恋爱是什么?”
“你!讨厌!”
“害羞了?来来来,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单独聊聊,你有故事我有酒,我酒量浅,你的故事不要把我灌得不省人事哦……”
小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只能用招牌的笑容来回应,但一张脸完全变得绯红。
程程就不一样了,常天浩在中国看得出来她眼圈还有点红,估计昨天晚上回去又哭过了。
“又哭了?感同身受?完全代入?”
程程轻轻点头:“不过我现在好了,你说得对,这就是小说,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悲剧更打动人心。”
“走出来就好,我可不想因为一篇小说而让我们程程整日以泪洗脸,那样痞子蔡这厮就太罪孽深重,非打死不可!光打死还不行,还要批倒批臭,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你又胡说!”
“笑了,笑了。”常天浩打趣道,“程程,你笑起来真好看;当然,不笑的时候也好看。应该说,程程什么时候都好看。一颦一笑、一动一静,皆是美不胜收、不可方物的画!”
女孩子嗔笑道:“又贫嘴!”
“老规矩,你自己挑本书慢慢看,我去选点书。”
半小时后,常天浩捧着几本书回来了,程雨诗接过去一看,发现是黑格尔的《小逻辑》、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和蒲鲁东的《贫困的哲学》。
她皱起眉头:“这些书?”
“我买给自己看的。”
程程好奇道:“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看这个?”
“马克思说黑格尔的辩证法是头足倒立的辩证法,说康德是绝对理念的唯心主义,批评费尔巴哈是机械的、形而上学的唯物论,还用《哲学的贫困》来针锋相对地批判蒲鲁东的资产阶级法权,说要建立无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还有印象么?”
对面点点头,这都是科学**发展历程章节中介绍过的标准结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他批判过的东西你不拿来学习学习看一看么?如果以马克思的观点为自己的观点,以他的标准为是非标准,这样的态度不是教条主义,什么样才叫教条主义呢?”
“这和经济学研究有关系吗?这难道不是思想史或哲学系研究的内容?”
“搞经济学尤其是宏观经济领域,重要的是方法论和思维观,认识世界的方法不止一种,切入角度不同,看到的世界就不同。切入角度越多,看到的世界就越完整、越全面。我看这些不是要转行搞思想研究,更不要去党校讲课,只想充分完善我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方法论是解剖学问最好的武器,我认为能够实现一通百通,当然,这个通不是指透彻,而是指入门。”
“懂了!那你推荐我看什么?”
“你?”常天浩挠挠头皮,“不推荐你看了,你还是看点风花雪月吧,张爱玲啊,琼瑶啊,哪怕岑凯伦和席慕蓉也行,这些对你都太沉重了。”
程程不满地噘嘴:“你越看精深,我越看越幼稚?越伤感?然后差距越来越大?”
“不不不,男女有别,有别……”
“丽丽说了要学着长大,我也要学法律,总不能对方法论一窍不通吧?”程程摇着他的手臂,撒娇似地说道,“常夫子就给我推荐一本嘛,浅显点的……”
“常夫子这头衔都让你知道了,我还真是没什么秘密。”常天浩无奈摇头,帮她选了薄薄的《论自由》,“先看这本吧,不厚。约翰密尔在里面讨论了个性自由及社会对个人自由的控制,不算难懂,至少比我刚才那一票德国大胡子的书好懂的多。如果看完还有兴趣,可对比阅读以赛亚柏林的《两种自由概念》,听柏林讲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再比对密尔的个人自由,你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我就看这本!”
中午吃饭过街口,常天浩很自然地又拉起女孩子的手,程程今天不再像昨天那样失魂落魄,完全可以自己走过去,但她却没有挣扎,任由常天浩的大手牵着自己的柔荑,脸红红的,不由自主地低头走过去,明明没几步路,却感觉很漫长。
过了街口,常天浩马上就把手松开了,在书店里,两人坐的距离很近,但没再牵手或有其他亲昵动作,仿佛刚才过马路只是绅士般的保护动作,她就又大大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看起书来。
看书间隙,她会偷偷用余光打量常天浩,只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还拿起笔在书上写字或者划线,整个人都很安定,看着他嘴角有意无意的笑容或者坚毅的严肃,她就感觉这仿佛是自己心中期待已久的、安静的美男子。
偶尔他也会抬起头来朝程程这里看过去,在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她立即又慌慌张张把头低下去,仿佛在认真看自己手里的书,丝毫没有分心过,但其实刚才看了什么自己都忘了,还得从头往回翻。
她能够感觉到背后视线的灼热与聚焦,不知道该说是期待还是害羞,只感觉心头仿佛有一头小鹿在肆意冲撞。
我这是在恋爱么?
她问自己。
还没找到答案,自己先羞怯得耳朵都红了。
“是了,他还没说喜欢我,只偶尔口头上要占人家便宜……况且我也没说喜欢他,只一起看个书而已……普通朋友也可以一起看书的呀!牵手?牵手也不算什么呀,我多次看到沈丽丽和男生有说有笑地牵着手去玩……都快21世纪了,哪有这么保守?”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鸵鸟般的理由,然后就心安理得地每天来书店打卡,浑然忘了每天临近11点时自己总是魂不守舍地用眼光打量四周,看看他出现没有,一旦发现他的身影,就立即装出认真看书的样子,直到那声“程程”的招呼来临后才在“不经意”间抬起头来,实际上从他出现到招呼之间,她的耳朵早就高灵敏度地竖立起来,所有杂音都已被念头过滤掉了,只为能专注地听到那一声招呼……
第五十七章:程程(完)
送走了7月,又迎来了8月,日子才过去没几天,两人却配合得很好:
早上常天浩照例要去新世纪报道看看情况,中午就溜出来一起和程程吃饭,下午除自己买书,还负责给她选书、陪她看书,在书店的冷气中渡过整个下午,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才分头回家。
双休日两天是程程最期待的,因为常天浩可以陪她差不多一个白天。
两人就会利用休息、吃中饭和喝饮料的间隙,交流一下各式各样的看法。
常天浩都很规矩,除了过街口,其他没有任何亲昵动作,只是有一次大概看书顺手忘形了,把手放在了程程肩头,然后不到3秒又悄无声息地放下来。
女孩子下意识地问:“你刚干嘛呢?”
“没啥,你头发上有只苍蝇,我帮你赶走了。”
程程心想:这是骗鬼呢!我天天洗的头发,又在书店里,哪里来的苍蝇?常夫子第一次能捏造老鼠,现在自然也能捏造苍蝇!
本来应该揭穿他的,没想到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变成:“谢谢,我可讨厌苍蝇了……”
常天浩只微微点头,不再说其他,下午时分,他发现女孩子离自己坐的更近了些。
对一个40岁的灵魂而言,他暗恋过,暧昧过,被人追过,追过别人,大学时代初恋爱过分手,研究生时代次恋爱过又分手,毕业后结婚、生孩子、离婚;爱过、恨过、痛过、伤过、淡然过……
除了没找小三,所有轰轰烈烈、撕心裂肺的场面都经历过了,细微的动作已平静地不能掀起太多波澜。
他心头当然有包袱,越是重生,感情包袱就越重,既然选择了不一样的重生道路,他就会舍弃以往的一切而重新开始。幸好重生到了高三时代,未来的路还很长,可开拓的可能性也很强大……
当然,作为小布尔乔亚的劣根性,有时候也会不可避免地暴露玩世不恭、自暴自弃的态度,这才是人性。
常天浩是人,不是神,也永远不想变成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不怨不恨、不争不辩、不闻不见的神。
那样的存在,在他眼里宛如行尸走肉。
接下去几天,常天浩从书架上拿走了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汤因比的《历史研究》、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和保罗肯尼迪的《大国的兴衰》,然后把刚刚出版的、塞缪尔亨廷顿关于《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推荐给了程程。
“用文明对抗来演绎和解释历史发展和现实国际政治,是这些学者的创举,塞缪尔亨廷顿的作品看似惊世骇俗,实际上随着地球联系变得越来越紧密,他所预言的场面在后来会不断地出现……”
程程点点头就把书收下了,她以为刚才说的是常天浩自己的理解。
只有常天浩明白,亨廷顿所预言的东西方文明的对抗在20年后活生生上演了,但却走出了不一样的轨迹:不是东西方的对抗,而是传统基督社会与绿教的冲突,无论是911撞向世贸大楼的2架飞机还是白左掩护下的子宫战争,文明冲突正在逐渐摧毁和撕裂西方文明的根基。
就连营业员都知道:有男孩子每天都会陪这个漂亮女孩子来看书、买书,一坐就是一下午。当知道其中一个考了沪江,一个考了上财,她就恨铁不成钢地回去教训自己躲家里打游戏、看电视的孩子:“你看看人家!”
不知不觉中,常天浩和程雨诗也当了一回人家口中的孩子。
8月5日,常天浩买了最后一批书,包括钱穆的《国史大纲》、布罗代尔的《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等,他的书架已补充得差不多了,文、史、哲、经、管、法的雏形已初步建立起来,想看什么基本都有了,接下去要到上海再买,有很多书只有上海才有货。
按照惯例,他又推荐给程程一本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启发道:“教科书上谈万历年间,说皇帝20余年不上朝,体制崩坏;还说他宠爱郑贵妃,荒淫无道……”
程雨诗点点头,这是标准教科书写照。
“万历当然有他的问题,不过这件事我有其他想法。万历20余年不上朝,明朝中枢依然能维持基本正常的运作,甚至还有万历三大征,可见内阁基本得力、运作也算流畅,这样的体制岂非契合虚君理念?或符合中国传统的天子垂拱而治的刻画,至于郑贵妃……”常天浩笑了,“她比万历只小2岁,最得宠时大概已40多岁,一个拥有后宫佳丽三千,每年不断选秀的皇帝,独爱一个四五十岁的中老年妇女,一直宠到自己快60岁时去世为止,这是荒淫无道?”
程雨诗满脸惊愕:“啊……只小2岁?我还以为是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这般年龄(差34岁)。”
“所以,胡适评价历史是个百依百顺、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话一点都没错。世界观有了,方法论也有了,问题就看你怎么看……还有,我再多嘴一句,万历的儿子泰昌帝你知道怎么死的么?”
“不知道!”
“刚当上皇帝,沉迷酒色,夜御十女,一月暴毙!”常夫子冷冷道,“就因为他停了矿税,史书吹捧他励精图治、可惜天不假年……你要知道,矿税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实际抽的是士绅阶层的税,因为只有地方豪强才有能耐开矿,没这笔矿税,明朝中央的收入来源就更抹不平了,只能加大对农民的盘剥,这也是《万历十五年》试图用财政和数目字管理乱局来解释明代灭亡的出发点。”
程程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刚才常夫子讲“夜御十女”时她忍不住涨红了脸,后来才觉得自己多心了,人家明明在讲学术问题,稍一尴尬就过去了。
她回应道:“我现在相信丽丽说的,你为了提高一分半分而去查阅大量背景资料的故事了,她说你这样效费比很低。”
常天浩点点头:“我知道,其实我不是为了那一分半分,我是为追寻心中的道,或用时髦些的词真理。有多少人高考考完就不再爱看那些课程,因为并不爱这些,单纯只为分数罢了,而我想要的并不只有分数。亚里士多德说: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吃饭,而我吃饭是为了活着。我也许这辈子都达不到亚里士多德的境界,但至少可向着这个方向努力,正如鲁迅说的那铁屋子里昏昏欲睡的人,我不见得能唤醒别人,但至少我可以向着光明前进……”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眨眨眼道:“我可以跟在你后面……”
“滴滴滴……”
bp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常天浩看了眼,抱歉地笑笑:“公司找我,不知什么事,我先回个电话。”
小琴在电话那头说:“浩公子……高总出差回来了,他说有个项目你要不要来谈一下。”
“什么项目?”
“关于外盘期货的,你可能会感兴趣。”
常天浩想了想:“今天我来不了啦,明天早上我会到,你帮我和师兄约一下……”
“好的,没问题!约9点半吧,8点半他有个晨会。”
“行!”
第一卷《高考风云》结束,第二卷《八月风暴》即将展开……
第一章: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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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总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哎,见外了,见外了,我们师兄弟不要这么客气!再说师弟现在是我们公司大客户,可不能怠慢了!”
8月6日上午9点一刻,常天浩刚到大户室,原还准备休息一下、晃荡晃荡再去见高洋,结果发现开完早会的高洋已等在里面了,这不禁让他有些汗颜。
超哥说过高洋的基本情况:老家安徽革命老区,出身贫寒,当初以地级市文科状元身份考到沪江金融系,毕业后在上海滩闯荡了几年,超哥和他就是在上海时期结识的,后来进了这家国企期货经纪公司,一步一步从小职员做起到了现在的营业部总经理。
高洋整体个头比常天浩略矮一些,但更见壮实,从肤色和脸色的风霜可看出年少时应吃了不少苦,理了一个平头,第一感觉就是干练且充满活力。事实也确实如此,高洋现年不过34岁,已成为这家新营业部老总,短短一年半就施展开了拳脚,放同行里比较,属于绝对的少壮派。
经纪公司里,无论证券还是期货,营业部老总都是一方诸侯,论级别不一定很高,但能力都响当当,现在可不是20年后营业部遍地开花、随便有几年资历就可以混老总的时代,目前能坐稳营业部老总位置,日后若干年又不翻船的人物,都堪称行业大腕。
不过在知道有高洋这号人物后,常天浩脑子里搜肠刮肚想了好多天,一直没想起自己重生那个年代对高洋的印象,也没听业内谈起过这个名字,所以他不敢先入为主地进行判断:谁知道这样的人物是陨落还是转行了?
“难得公司有几位个人客户,居然其中一个就是沪江师弟,实在太有缘分了……我最近一直出差,昨天刚回来,本想一回来就和你聊,不巧你出去了,所以改在今天。哎呀呀,相见恨晚啊!师弟最近这三礼拜的操作,我可是听超哥和小琴完完全全讲述了一遍,实在惊为天人!为兄虽然比你年长一些,毕业也早,但这水平比起来实在差远了,差远了……”
看的出来高洋很健谈,谈话时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是做好营业部老总的第一基本功。
虽然他今天才第一次见常天浩,但从这说话口气里完完全全听不出任何生涩和僵硬,非常自然,捧得也让人很舒服,更重要的是姿态放的很低,压根就没国企中层干部的那种倨傲或自矜。
如果常天浩真是才刚刚高三毕业的年轻人,那这会就多半已要晕头转向了,不过他是40岁灵魂,论实际心理年龄比高洋还大,大场面也见过不少,虽然自己做不到高洋这种水平,如果能做到这般长袖善舞,裁员名单上还会有他么?
做不到归做不到,应付下来完全可以,连忙道:“师兄谬赞了,谬赞了……师兄的本事在于经营、管理这一大摊事,要把这么大的营业部打理得井井有条、在钱塘期货界后来居上并杀出一条血路来,完全是大家功夫。操盘这种小事,师兄早就是身经百战、熟能生巧了,我也是运气好,运气好。用我们西山人的话说,新手打麻将有三日顺风头,我顺了风头,不算本事。”
高洋大笑:“谦虚,谦虚!师弟今年大几了?读金融系还是经济系?”
“今年大一,经济系,金融其实也报了,分不够掉下来的。”常天浩含含糊糊说了一嘴,“没师兄成绩出色,惭愧,惭愧……”
高洋笑道:“过去的事了,想当初我大一时,连杠杆率、风险度和保证金比例都算不清楚呢,师弟现在刚大一就已在市场上叱咤风云,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汗颜汗颜。”
常天浩用“大一”故意混淆了是去年还是今年入学,高洋本待追问或顺带聊一聊学校的老师,但常天浩一句“没师兄成绩出色、从金融掉到经济”后,他就只字不提大学生活,提了有可能显得高洋在炫耀自己地区文科状元身份考入金融系的“辉煌”,这是他所不愿意的。
而常天浩也乐得不和他扯大学生活,他昨天才刚刚拿到录取通知书,都还没报到呢,除几个最出名的老师,其他事物模模糊糊,想扯也扯不起来。
两人寒暄半天,一直没吭声的超哥忽然道:“小常,天胶跳空高开200多点,你有啥看法?”
“200多点?为啥?有啥内幕消息?”
小琴在旁边补了句:“早上有消息,不知真假,说查获了2万多吨走私泰国天胶。”
常天浩眉头一皱:“这么说来诱多嫌疑很大啊,走私橡胶就算被查获了,又不会烧掉,大概率还是进国库当储备或者直接发卖给轮胎厂啊,并不影响供求,非要说影响,那是影响后续市场心态,说明便宜的走私胶恐怕搞不到了,会影响市场现货,但今天这跳空高开估计主力又要埋人……”
超哥闷声闷气道:“询价直接定盘在7470,高开270点,看7470能不能站稳吧?”
常天浩立即打开自己的账户,道:“如果站不住我就先平了,出来看看情况也好。”
超哥和高洋都点头,暂时中断讲话看盘面。
过了几分钟,7470价位没站稳,由于高开太多,大量多头开始平仓兑现利润,价格从7470滑到7465,又陆续滑到7460、7455,虽然下面接盘很踊跃,单子蜂拥成交,但抛盘依然有增无减,最关键是市场持仓量整体呈现减仓趋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然,场面如此火爆肯定也有空头跳空后被迫止损的缘故,7470相比昨天7200的收盘价的高开幅度达到3.75%,仓位高的空头必须减仓才能生存下去。
眼看价格一直稳不住,常天浩便道:“算了,平吧,落袋为安……”
既然要跑,他就不在乎5元的差价,先走为妙。他直接压低一档打了7450的价格,把手头70手头寸全输入进去并飞速按下确认键,只听duang的一声,价值350吨的单子直接就成交掉,此时距离开盘才不过5分钟。
超哥感慨道:“唉,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实在不如你有魄力,这一把你赚的够舒服。”
常天浩笑笑:“超哥你不一样,你是套保盘,灵活性差,要对厂里整体负责,我就是投机的,只管对自己负责就好,船小好调头嘛。再说,就算今天再下杀,也杀不到昨天的价格去,你整体还可以继续持有,后面的想象空间说不定更大呢。”
小琴在后面默默帮常天浩算起来:7000开的ru9809多仓,在半个月不温不火慢慢攀升后,今天猛然跳空高开,然后到7450平仓,每吨获得450元利润,350吨总计获利15.75万,需要缴纳的开平仓手续费一起是元,换言之这一把净赚15.64万元,常天浩账户上总资产已达到48万余元了。
当然,从上次开仓后的32.5万余到今天的48万间并不是直线跳动的,因为期货采用逐日盯市、当日结算无负债制度,凡头寸有浮盈都会直接体现在资产上,在过去半个月里,常天浩虽没怎么动手,甚至下午都不看盘在新华书店陪程程看书,资产依然处于膨胀过程中,无非今天早上这惊险一跃让利润完全兑现而已。
现在的小布尔乔亚常可是拥有近50万身价的正宗小开了……
第二章:项目(1)
这数字让高洋看得也很眼热,他堂堂一个营业部老总,一年工资收入加奖金合计也就是5万来块钱,在别人眼中当然算高薪,可真正和投机高手的收益比较起来完全不算什么。可这东西羡慕不来,他早年又不是没炒过期货当过操盘手,在上海滩闯荡那2年就是整天怀揣发财梦折腾这个,实在是亏过好几次自己都怕了,然后才彻底告别操盘时代。
应该说,每一个金融系毕业的学生都有过独立操盘、担任基金经理并进而成为投资大师的梦想,但能实现者,万中无一。
如果学了金融理论就能成为投资大师,那金融系教授们早就是亿万富翁了,所以这种好事是不存在的。金融也好、经济也罢,只教会入门办法和学科基础,就算是听上去高大上的cfa(注册金融分析师)和nasd(全美证券交易商协会)的各项专业资格考试证书,也只不过是投资领域的敲门砖.
依靠这些专业素养在行业内混口饭吃、相对其他社会行业拥有更高的薪酬确实没问题,要想真正在投资领域,尤其是市场实践领域脱颖而出,要么有过人的眼光和胆识,要么有超乎寻常的运气,两者兼备的可谓大师。
最简单的事实就是,投资领域公认的大师如索罗斯、巴菲特、格罗斯、鲍尔森,没哪个是cfa出身。
小琴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昨天常天浩账户还不满40万,今天一下子跳到离50万只有咫尺之遥,她是清楚地记得常天浩刚来开户时12.48万元启动资金的场面,这一月不到就增值到3倍,速度忒惊人了些。
平仓后的常天浩脸色很平静,丝毫没赚大钱后的兴奋,用平淡的口吻和小琴道:“琴姐姐,帮我划3万出去,我今天要去买个笔记本,另外留在你这里的报刊基金是不是用完了?”
“没没没,还有,还有!你记不记得传呼机还有300块通讯费,高总说不用等年底,直接就先退给你,买报刊又花不了多少钱。”
大户室的报刊角高洋昨天来就看见了,原以为是办公室主任的点子,没想到居然是常天浩的个人收藏,不由更加刮目相看,趁势表态道:“师弟的手续费从明天起打6折。小琴服务工作做得也不错,这个月除正常奖励外,再加300块奖金!”
不得不说高洋是个厉害人物,为笼络住这个客户,直接先降费用,还给小琴加奖金。
常天浩心里清楚,按新世纪的管理,50万资产其实还可以再和高洋压压佣金这口,但对方一上来就很热情,师弟长师弟短,再压就有点抹不开面子;二来他很清楚佣金降多了会压缩小琴的奖金,自己赚几十万还斤斤计较给女孩子那几百块奖金,这是他不愿意为的,他还指望把女孩子挖过去当秘书呢,对手下人过于小气的老板通常都无法做大做强。
小琴是聪明人,她当然明白常天浩和超哥间佣金标准的不同,见常天浩满口应允,丝毫不讨价还价心存感激,但现在高洋在场,她不好意思太过明显,便侧了下偷偷朝常天浩笑了笑,依然是招牌式的两个小酒窝,意思她明白了。
常天浩有心逗她,趁高洋和超哥没注意,伸手在她腰间挠了一下,小琴怕痒,夏天穿着贴身的收腰ol短裙更敏感。果不其然,猝不及防的小琴差点没绷住,一口气笑出来,好在她急中生智道:“高总,浩公子,我把会议室整理好了,你们要不要现在过去谈?”
“好,走,我们去会议室谈,超哥你不一起去?”
超哥摆摆手:“我墨水少,英文字母都认不全,外盘的事真不懂,就不瞎掺和了,你们聊吧……”
去会议室时,高洋走在最前面,小琴终于找到报复机会,伸手偷偷在常天浩腰间拧了一下,力气其实不大,却让常天浩倒吸一口冷气。
常天浩顿时朝她翻了个白眼:意思她太用力了。小琴得意地笑笑:意思谁让你先袭击我的,彼此彼此。
“我前段时间去广东出差,一方面是出席行业高峰论坛会议,对业内今后趋势进行了研讨和判读……”会议室里其实已等着了好几个营业部中层骨干,他们同样也参与其中,办公室主任先讲起了ppt:
第一是大力整顿、规范期货交易所。
8月初,国务院发布《关于进一步整顿和规范期货市场的通知》,开始了第二轮治理整顿,目标是将现有14家期货交易所进行再次压缩,变成郑商所、大商所和上期所三家,其中上期所将由上海现有3家合并而成。在压缩过程中,期货交易所不但本身要进行会员制改造,还要提高管理层级,从原来的属地管理改为和证券交易所一样的垂直管理,统一由证监会管辖。
从整体态势看,上期所主要经营国际大宗物资尚品天胶、铜、铝;郑商所主要经营南方农产品如绿豆、小麦、早籼稻;大商所主要经营北方农产品大豆,很多标准不够清晰或不是全国流通或全国需求量不大的商品,将被剔除在交易品种之外。
第二是规范期货经纪公司,把门槛提高到3000万元以上,同时实施更严厉的管制措施:严禁金融机构参与期货交易、严禁国有企业违规从事期货交易,严禁信贷资金、财政资金以任何形式流入期货市场,金融机构不得为期货交易提供融资或担保;要求合并和取缔大量的中介机构,期货经纪公司从业人员要进行考试并实现逐步持证上岗,而不是以前通过一个内部考试挂个名就可以上班了,大量的期货兼营机构必须全部关门。
听完这些常天浩就明白高洋为什么对推动新项目如此热心了,这两条都和经纪公司有密切关系。
第一条关于压缩、整顿期货交易所和交易品种,必然导致经纪公司佣金收入下降;第二条关于整顿期货经纪和严肃管制措施,对经纪公司更是生死存亡的关键。
历史无数次证明,在行业整顿、规范文件出台后,其实就是大浪淘沙、重新洗牌的过程,新生的钱塘营业部能不能在这个浪头里站稳脚跟,对总公司可能只是一个分支机构的存留考量,但对高洋来说,却是前途的巨大挑战。
所以,他急着上新项目,在他看来,接下去这一年半载的整顿里,继续依靠传统办法实现业务规模稳中有升不可能了,必须另辟奇径才能站稳脚跟甚至实现弯道超车,而外盘期货就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新项目。
“这次我在广东期间,除出席广州行业峰会外,还去了深圳和香港,参观了香港联合交易所(联交所)与香港期货交易所(期交所)【注:2000年两者合并为港交所】,走访了香港太和期货公司,并与设立在深圳的南方期货公司重点就围绕外盘期货洽谈了合作。”
高洋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道:“目前我们国内期货一是容量小,二是品种少,三是受庄家操纵多,盘面诡异。但外盘期货就没有这个缺点,一是场子大,几百亿、几千亿交易量都有;二是品种多,能源、矿产、农产品、股指、货币,凡你能想到的主流品种都有;三是操纵较少,不说完全没有,但像国内这样庄家、大鳄群魔乱舞的局面很少,主要还是因为盘子大、参与主体多而控不住场面。所以很多人都跃跃欲试,这次回来我准备在本公司推动该项目……”
三转两转,他终于说到正戏外盘期货这项目上了。
第三章:项目(2)
“由于国内对外汇管得很紧,别说期货,普通人要申请点外汇出去旅游、购物、留学都是麻烦事,目前真正能玩外盘期货的只有极少数几个有外贸进出口权的大公司。不过由于外盘期货刚才我说的那几个有点,想玩的人一直不少。我们新世纪说实话,在钱塘这里起步晚、底子薄,面对行业大浪淘沙的格局想要做出一番业绩难度很大,我一直在琢磨如何提高业绩,夯实业务能力、通过与其他期货公司的差异化竞争而杀出一条血路来……”
与会众人都很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看得出来高洋虽然年轻,对属下掌握却很不错。
常天浩很清楚高洋这擦边球打得不小:虽然目前对期货公司管理一片混乱,但国务院和省级管理部门都有明文条例,禁止未经批准从事境外期货交易。这一条别说1998年没有放开,20年后依然还是禁令,别说期货,普通人用个人资产换取外汇去国外投资买房都是违法行为。
所以也实在没办法推动《所有权法》落地:一方面大谈特谈尊重个人所有权,一方面又限制公民支配使用其个人财产的自由,这种操作只能让顶层设计变成二律背反。
客户操作外盘期货国家睁眼闭眼不当回事,只要不涉及到公有资金即可,但高洋带领营业部这么干明显就踩线。不过踩线归踩线,中国的大小事情都是在踩线边缘发展起来的,只要通过踩线能获得利益、扩大客户群体、提升营业部业绩,他相信新世纪上层也会对此视而不见。
责任制考核嘛,数字才是能耐,只以数字论英雄,只以成败论英雄,“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解放思想、转变观念、抓住机遇、大干快上”才是真理,其他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操作外盘期货有三个重要关口:开户、资金出入、行情获取与操作,这都是绕不过去的障碍,常天浩重生前知道很多金融商战小说嘴巴一张一合说去就去香港操作了,殊不知这时候要去香港是件很难的事,所以他想听高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开户与太和期货进行了沟通,我们负责把客户身份证和有关登记表格传真到深圳,由深圳派专人去太和登记开户,当天办妥,第二天开市可用;资金开户设在香港太和银行,老实说规模不大,但正因为规模不大,又与太和期货同属集团公司下属,所以才允许客户非到场开设账户;关于行情接收,采用双路系统,以卫星信道为主、网络系统备份,深圳方面负责把信号从香港通过线路接到他们这里,然后用卫星通道传输过来,搭配网络……”
高洋说时还下意识地指指头顶。
这时代行情信号传输,无论是证券还是期货,营业部都以卫星接收系统为主,网络系统备份,后者是近几年随互联网发展起来的全新系统。
新世纪营业部有条64k专线,和后世动辄几十m宽带比较起来,速度当然是不爽,但在这个时代,上网看个信息再接收点数据,聊天icq完全够用了,很多网吧也就只有这个配备。虽然家庭电话线通过163拨号系统号称也能达到最高56k的速度,但那是民用共享线路,和64k专线完全不是一回事,实际速度更是天差地别,稳定性非常差。
民用猫断线么重连一次就是了,反正也就20多秒的功夫,营业部怎么可能时时刻刻断线重连?那要出大事故的!
信息部负责人插话道:“高总,行情传输我们昨天晚上加班已落实好了,今天早上测试后已经成功,相比香港实际行情大约延时45秒。我了解了一下,香港行情目前还是红黄马甲喊单,从场内转为场外输出大约12秒延时;从场外到深圳接收、转化并经他们的信道发出,延时23秒;我们接收、解码、显示耗时大约10秒钟,整体延时约45秒,当然由于整个过程有快有慢,快的时候大约37-8秒即可,慢的时候大约要50秒出头,平均可以稳定在45秒……丢包率在技术可允许范围内,下午我们继续测试大数据并发和下单执行速度回馈。”
高洋笑笑:“说句实话,你们不要对香港的交易系统抱有很高憧憬,认为他们多先进云云,恰恰相反,比我们还落后,国内都电子化撮合了,他们还在喊单……”
与会众人一片哗然,但常天浩知道高洋说的没错。
此时香港期交所名称听得很高大上,其实就是间简陋的屋子,连吊顶也没完全装好,各种各样管道横七竖八地裸露在上面,空调也随意吊在上面,看上去完全是个草台班子,叫人完全无法想象每天都有数十亿的资金在这里流进流出。
相比简陋的住所,此时期交所还未使用电子交易方式,依然采用公开叫价方式。
叫价交易分两步,先是出市代表(印有席位号的红马甲)在圈内喊出买卖价格,并寻找对手;成交后向报价职员(黄马甲)报价,然后填交表格,并盖上时间印作实。
交易繁忙时,交易景象颇有群魔乱舞的感觉,一群西装革履的哥们围在那里不停打手势、大叫大嚷。手势必不可少,因为报价用数字会喊错、听错,但手势却具备唯一性。
对!
这场面和1929年纽约股市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红黄马甲在场内穿梭不停,走动跑位、姿势仪表、表情目光十分风骚。什么戳眼睛、拍屁股、拍胸脯、抹脖子、竖中指、拇指朝下的情绪化动作都能看见。
相比较冷冰冰的电子撮合,这种场面更让人热血沸腾和身临其境。
要说比1929时代进步的地方,大概只有电话和传真系统更加好用,同时报价显示也终于脱离了可怜的小黑板,用上了电子屏和显示器,但内核完全一模一样。
香港it技术运用落后,不是20年后才见端倪,而是20年前就开始了既有是历史和惯性的包袱,也有故步自封的因素。
高洋和大家讲起了笑话:“我去那天正好期交所发生问题,下午3时58分45秒,有盘口以7550点成交后,至3时59分43秒时才有盘口以7400点成交,两项成交间不但相差了50多秒,点位还跳空150个点,简直匪夷所思……后来期交所自欺欺人地说是一切正常,实际我打听了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那时候有红马甲出价,但负责收单的黄马甲上厕所了没看到,然后红马甲出完就埋头接电话,也没在意自己的报价有没有被采纳,更没让其他黄马甲接替收单,这通电话打完就是50多秒,正好上厕所的黄马甲回来了,又有其他客户报价7400点,然后两边就晕乎乎成交了……由于港股4点整进入收市撮合阶段,最后阶段刚开始时看不出行情波动,所以期货这里大家也看不出异常,很快新报价又覆盖了老报价,大家都是事后盘点才反应过来。换言之,这泡尿+这顿电话值150点,相当于2%的行情脉冲……”
“哈!”众人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不过大哥不笑二哥,我们327国债那最后8分钟更是国际笑话,已成交的单子都能事后作废,这样的骚操作还不如人家硬着头皮说算数呢……”
众人又一顿爆笑。
常天浩当然也跟着笑,笑归笑,内心有点奇怪:这明明该是公司内部会议,为什么拉他一个外人旁听?
直到高洋讲起出入金环节,他才恍然大悟:这是征求客户意见来了……